855 洞察
855洞察
孟凌东这次回到护龙山庄,还真的发生了不少的事。
他先向老庄主禀报了他们兄弟相认的事情,因为老庄主年纪大了,山庄这段时间有些动荡不安,他留在那里,接任了新一任护龙山庄的庄主。
孟凌东不是老庄主亲生,虽然他的人品、武功还有威望,都是护龙家族最出众的,但还是遭遇到了不少的阻碍。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他重整家族,躲过对手数次暗杀还有陷害,终于铲除奸邪,登上家主之位。
“恭喜你,孟大哥。”如今的孟凌东,已经是一家家主了。
“接任家主之位是义父的重托,凌东不想让义父失望。”孟凌东并不喜欢勾心斗角,也无心护龙家族家主之位。但老庄主不但救了他的性命,还教他习武、对他恩深义重,他把护龙山庄托付给他,他必须要全力以赴。
“我想,老庄主要是知道孟大哥这么尊敬他,一定很高兴。”
只是当年的事,孟大哥有没有自老庄主那里求证?
或许是因为太相信老庄主了,有些事即便孟大哥心中有疑问,也不会询问。
“凌东听说路姑娘……应该称呼你为娘娘了。”
“不,孟大哥,还是喊我路姑娘好了。在秋菊苑,我也不许他们唤我路妃娘娘。”
路曼声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完全没有发现刚恢复正常的太子殿下在听到这话时,嘴角挂着的那危险的笑。
原来她这么嫌弃这个身份,还当着她的面,好胆大的女人。
难道是他平时太纵容她了,以至于什么话都敢说?
“太子殿下,就别再瞪我了,小心眼角抽筋~”
“……”
孟凌东低头笑了。
路姑娘似乎比之前要活泼一些了。
还有她和太子之间,已经可以像这样淡定的开玩笑了。这在以前,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察觉到了孟凌东嘴角的笑容,宫旬心里有些异样。正是孟凌东的提醒,也让他发现了之前一直被他忽略的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个女人就算是放肆了点儿倒也无所谓。
“对了,孟大哥之前想说什么?”
“我听说路姑娘成了杏林书院的主修夫子。”路姑娘当老师,会是什么样子?有机会还真想去瞧瞧。
“哦,这个啊,因为是第一次做这些,还处在摸索的阶段。”
“路姑娘的话,一定可以做好。”
“凌东对路御医还真是有信心。”为什么孟凌东可以毫不犹豫且一脸肯定地说出这种话?那种对路曼声发自心底的信任,就连他也未必具备。
没错,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信任路曼声上面,孟凌东确实比宫旬要笃定得多。
“凌东一直坚信,路御医要是为人师表的话,将来定能桃李满天下!”
路曼声自己都愣了愣,随即不禁有些苦笑:“孟大哥如果知道第一节课后,有不少大夫要从我班上离开,就不会这么说了。”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问她自己呗。”宫旬摇着头,一脸的无奈。“某人太诚实了,直截了当地告诉所有人,不会教颜术。”
孟凌东定了定,方道:“连这点都无法忍受的人,也没有留下的必要。相反,对于远道而来认真求医的医者,听到路御医的话会更加放心。”
不得不说,孟凌东看事还是敏锐的。
在路曼声首堂课之后,有数名大夫在思前想后之后,向尚医局提交了转班的申请。吴管事也依照路曼声的嘱咐,为他们安排好了。
“已经离开的人不需要留恋,错过了你才是他们的损失。”宫旬也看着路曼声道。
“太子殿下,我想我还不需要到被安慰的地步。”
“不是安慰,只是陈述。”
“……”
用过晚膳之后,宫旬和孟凌东还有事商量,路曼声便先回了琉璃殿。
之前轻松的气氛全然不见,宫旬和孟凌东的脸上都有着凝重。
“消息确实吗,她真的回来了?”
“应该可以确定,上次我追踪一个杀手,本来可以拿下他,关键时刻他却被一个人救走了。我顺着他们行踪追去,到了一个尼姑庵。看见那两人在和一个尼姑说话,虽然没有看到她的正面,我却能肯定,那个人就是她。”
“你说是她,那应该错不了。”
凌东和她曾经都是他的心腹属下,在一起执行任务多年,不可能会认错。
“你认为她为何回来?”宫旬又问。
“报仇。”向他、向路姑娘还有太子报仇。
他曾经亲手打倒她,虽然饶了她一条命,她并不会感激。而三爷,是他下的死命。
最后便是路姑娘,在这么多人中,她可能最恨的人便是路姑娘了。尽管路姑娘什么都没有做,可她会把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她的身上。
孟凌东太了解闻喜了,知道那样放她离开,她不可能善罢甘休。但他还是那样做了,因为外表外表冷漠的孟凌东,内心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在乎自己的同伴,无法对昔日的属下下死手。
“既然她要刻意找死,那就成全她!”宫旬嘴里吐出的话冰冷似骨,不管是谁,敢危及那个女人的性命,他都不会放过。
她已经找上孟凌东了,应该很快,就轮到路曼声了。
她以为她的存在是个秘密,不为人所知,却不知道一个疏忽,就被人抓住了她的马脚。
“她的行踪确定了吗?”
“没有。狡兔三窟,那个尼姑庵,已经人去楼空了。”孟凌东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急切起来。“三爷,我怀疑她已经隐身到路御医身边了。”
事实上,今日路曼声晚归,他们两人担心不已。
就是害怕闻喜已经盯上路曼声,趁着这个机会下手。
“我会派人时时保护路御医,接近她的每一个人,务必调查清楚,不可有漏网之鱼。”
“是,属下这就去办。”孟凌东正要起身,宫旬却止住了他。
“今日才回来,还是好好休息吧。路御医已经平安回来了,想来没有遭遇上闻喜。她如今已经是我的妃子,那个女人再丧心病狂,还不敢贸然下手。”
孟凌东沉默。
三爷说的固然有理,可孟凌东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要是以前,闻喜可能不会这么冲动。但现在的她已经被逼入死角,恨意已经充斥着她,她完全失去了理智。这个时候,她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出来。
现在的她,是最危险的存在,一定要尽早将她找出来,要不然路姑娘随时都有危险。
宫旬回到琉璃殿的时候,路曼声正拿下头钗。今日在外面走了一天,有些累了,不想看书,便先睡了。
“很累啊,今天跑去哪儿了?”
宫旬走过去,熟练地搂住路曼声的腰。
路曼声想要拍开宫旬的手,但想到她这么做,某个家伙只会缠得更紧,便由着他了。
“我去看诊了,一个老婆婆生了病,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她的功德牌挂在那里已经有一些日子了,眼看就要取下送回,我便接下了。”
“嗯,我们的路御医真是个善良的女人。”宫旬脑袋埋在路曼声的脖颈旁,嗅了一下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体香。
路曼声往旁边让了点儿,宫旬挨得太近了,而且微热的鼻息打在她的脖子上,让她脖子痒痒的。
“老婆婆家住哪儿?”
“在……”路曼声正想着要编出一个临近的地名,宫旬的吻便堵住了她的嘴。
不只如此,他还惩罚性地咬了一口。
“去便去了,再要说谎,那我可就要惩罚你了。”
“你怎么知道……”
“你每次说谎的时候,语速都要比平时快一些。”
“……”路曼声发现宫旬就像是一位狡猾的猎人,不管她多么努力,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我去了城郊。”
“哦?”
“远是远了点儿,可有管贝跟着,走之前还和香儿说了,不算先斩后奏。”
“喔~”
“噢什么啊,我是御医,不能只让我在城内活动吧。我可不想被人说成了路妃娘娘后,御医就干得越来越不称职了。”
路曼声有点委屈的道。
她以前不屑用这种招数,可对手是宫旬。不讲究策略的话,面对她,她每次都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有人说什么了吗?”要是敢说,他就灭了他!
“现在不说,不代表以后不会说。”
“我们的路御医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别人的说法了?”宫旬任由路曼声说,自己则在她身上忙乎个不停。
等路曼声意识到的时候,发现某个大色/鬼已经在她脸上和脖子上亲了一遭了,连手都开始不规矩起来。
男人果然不能纵容!
路曼声豁地站起身,为了让某个家伙头脑清醒一些,她不介意聊聊别的话题。
“我今日在城郊差点迷路,幸好遇见一位姑娘相助。”
“姑娘?”
“啊。在山里转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发现一间茅草屋。那是一家猎户住的,父亲到山上去打猎了,只剩下猎户的女儿。她听说我们要去找陈婆,便主动为我们带路。”
“那你可得好好谢谢她。”
“她帮忙熬药,离开的时候还特意送我们出山,是个很热心的姑娘。而且,她很喜欢医术,听说我是大夫,便要跟我习医。我没有告诉她身份,也没有时间教她,便告诉她可以去杏书斋。”
一直在听的宫旬,听到这里时轻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明天我去杏书斋,去找一下张老御医。既然答应了贺兰姑娘,就要为她尽份力。”
“你没有告诉她你是谁?”宫旬忽然问。
“啊!因为你说过没必要之时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要多留个心眼。她问我的时候,想起你的话,便这么做了。瞒了贺兰姑娘一整天,我也觉得很抱歉。”
认真听路曼声说事的宫旬,在听到路曼声有认真记下她的话,嘴角一勾,顿觉满意。又听到路曼声内疚的话,正色道:“你并没有做错,虽然那位贺兰姑娘很热心,但她于你仍然是个陌生人。必要的隐瞒,谁都不会怪你。”
“但愿吧。”
“她要如何知道你已经为她办妥了杏书斋的事?”宫旬又问。
“我后天还要去那里,到那个时候我会告诉她这个消息。这两天她会和父亲商量,让她答应到城中来。”
“就只是说了这些?”
“她还问了不少医术相关的东西,看得出来,她对医术是真的很有兴趣。……怎么了,难道贺兰姑娘有什么不对吗?”路曼声也不傻,宫旬对那位贺兰姑娘似乎很在意。
“没什么,你说起来,便多问几句。”
“这样啊。”
“后天,我和你一起去。”
“太子殿下!”路曼声不高兴地瞪着他。
宫旬面无愧色,并且伸出一根手指,在路曼声的额头点了一下。
“不答应的话你就别去了。”
“那陈婆的病……”
“我会让其他御医去。”
“太子殿下,你太夸张了!”她不高兴了。宫旬这样和限制她的自由有什么区别。她之前已经很配合了,不代表宫旬有权力可以干涉她的一切。
“乖乖听话,只要你答应了我这件事,我可以允许你在琉璃殿种上那些碍眼的毒草。”
“真的?”路曼声这段时间对毒术很有兴趣,但她不喜欢那些毒虫,觉得很可怕。比起毒虫发作时的七窍流血、症状恐怖,毒草症状轻微、毒性却更具威力、潜伏期也更长。许多制毒高手,偏爱用毒草。
路曼声为了搞清楚一些毒草的特性,想在琉璃殿种上几盆毒草,便于观察。
但宫旬否决了她这个提议,她无奈只能在秋菊苑捣鼓这些东西。然而她每天有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琉璃殿,照顾毒草多有不便。又不敢让桃儿和小锦他们帮忙照料,怕不小心和平常花草弄混,发生意外。
她这些日子心心念念的就是让宫旬答应她把毒草挪过来,然而宫旬始终不松口。
宫旬觉得在睡觉的地方种那些毒草,有点煞风景。
哪里知道,他今日居然主动开口了。
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下次再让他开尊口可就难了。
“成交!”路曼声的手击过去,痛快的答应了。
856 马脚
856马脚
宫旬起初并没有生疑。
但在听到路曼声说那个叫贺兰的女子对医术感兴趣,还有意拜入她门下时,就让向来多疑的宫旬起了疑心。
这个时间,未免太巧了。
他今日刚从孟凌东那里听说她回来了,路曼声那个女人可能会有危险,她这边就刚好结识了一位姑娘,而且对她还不是一般的热情。
即便什么问题都没有,为了路曼声的安全,他也会把接近她的每一个人调查清楚。
翌日,在路曼声晨起回到秋菊苑,要把她的十几盆毒草搬入琉璃殿之际,宫旬吩咐聂涛,前往城郊查看。
他要知道,在城郊是否有一位打猎为生的猎户,又是否有一位漂亮的女儿。还有那个陈婆,虽然只是一个生了病的老婆子,也要搞清楚她身上有没有别的什么疑点。
聂涛还有些疑惑,看太子殿下严肃的样子,难道路御医又遭遇到了什么危险?
“属下这就去办。”
…………
(剩下来的稍后替换)
“凌东听说路姑娘……应该称呼你为娘娘了。”
“不,孟大哥,还是喊我路姑娘好了。在秋菊苑,我也不许他们唤我路妃娘娘。”
路曼声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完全没有发现刚恢复正常的太子殿下在听到这话时,嘴角挂着的那危险的笑。
原来她这么嫌弃这个身份,还当着她的面,好胆大的女人。
难道是他平时太纵容她了,以至于什么话都敢说?
“太子殿下,就别再瞪我了,小心眼角抽筋~”
“……”
孟凌东低头笑了。
路姑娘似乎比之前要活泼一些了。
还有她和太子之间,已经可以像这样淡定的开玩笑了。这在以前,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察觉到了孟凌东嘴角的笑容,宫旬心里有些异样。正是孟凌东的提醒,也让他发现了之前一直被他忽略的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个女人就算是放肆了点儿倒也无所谓。
“对了,孟大哥之前想说什么?”
“我听说路姑娘成了杏林书院的主修夫子。”路姑娘当老师,会是什么样子?有机会还真想去瞧瞧。
“哦,这个啊,因为是第一次做这些,还处在摸索的阶段。”
“路姑娘的话,一定可以做好。”
“凌东对路御医还真是有信心。”为什么孟凌东可以毫不犹豫且一脸肯定地说出这种话?那种对路曼声发自心底的信任,就连他也未必具备。
没错,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信任路曼声上面,孟凌东确实比宫旬要笃定得多。
“凌东一直坚信,路御医要是为人师表的话,将来定能桃李满天下!”
路曼声自己都愣了愣,随即不禁有些苦笑:“孟大哥如果知道第一节课后,有不少大夫要从我班上离开,就不会这么说了。”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问她自己呗。”宫旬摇着头,一脸的无奈。“某人太诚实了,直截了当地告诉所有人,不会教颜术。”
孟凌东定了定,方道:“连这点都无法忍受的人,也没有留下的必要。相反,对于远道而来认真求医的医者,听到路御医的话会更加放心。”
不得不说,孟凌东看事还是敏锐的。
在路曼声首堂课之后,有数名大夫在思前想后之后,向尚医局提交了转班的申请。吴管事也依照路曼声的嘱咐,为他们安排好了。
“已经离开的人不需要留恋,错过了你才是他们的损失。”宫旬也看着路曼声道。
“太子殿下,我想我还不需要到被安慰的地步。”
“不是安慰,只是陈述。”
“……”
用过晚膳之后,宫旬和孟凌东还有事商量,路曼声便先回了琉璃殿。
之前轻松的气氛全然不见,宫旬和孟凌东的脸上都有着凝重。
“消息确实吗,她真的回来了?”
“应该可以确定,上次我追踪一个杀手,本来可以拿下他,关键时刻他却被一个人救走了。我顺着他们行踪追去,到了一个尼姑庵。看见那两人在和一个尼姑说话,虽然没有看到她的正面,我却能肯定,那个人就是她。”
“你说是她,那应该错不了。”
凌东和她曾经都是他的心腹属下,在一起执行任务多年,不可能会认错。
“你认为她为何回来?”宫旬又问。
“报仇。”向他、向路姑娘还有太子报仇。
他曾经亲手打倒她,虽然饶了她一条命,她并不会感激。而三爷,是他下的死命。
最后便是路姑娘,在这么多人中,她可能最恨的人便是路姑娘了。尽管路姑娘什么都没有做,可她会把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她的身上。
孟凌东太了解闻喜了,知道那样放她离开,她不可能善罢甘休。但他还是那样做了,因为外表外表冷漠的孟凌东,内心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在乎自己的同伴,无法对昔日的属下下死手。
“既然她要刻意找死,那就成全她!”宫旬嘴里吐出的话冰冷似骨,不管是谁,敢危及那个女人的性命,他都不会放过。
她已经找上孟凌东了,应该很快,就轮到路曼声了。
她以为她的存在是个秘密,不为人所知,却不知道一个疏忽,就被人抓住了她的马脚。
“她的行踪确定了吗?”
“没有。狡兔三窟,那个尼姑庵,已经人去楼空了。”孟凌东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急切起来。“三爷,我怀疑她已经隐身到路御医身边了。”
事实上,今日路曼声晚归,他们两人担心不已。
就是害怕闻喜已经盯上路曼声,趁着这个机会下手。
“我会派人时时保护路御医,接近她的每一个人,务必调查清楚,不可有漏网之鱼。”
“是,属下这就去办。”孟凌东正要起身,宫旬却止住了他。
“今日才回来,还是好好休息吧。路御医已经平安回来了,想来没有遭遇上闻喜。她如今已经是我的妃子,那个女人再丧心病狂,还不敢贸然下手。”
孟凌东沉默。
三爷说的固然有理,可孟凌东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要是以前,闻喜可能不会这么冲动。但现在的她已经被逼入死角,恨意已经充斥着她,她完全失去了理智。这个时候,她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出来。
现在的她,是最危险的存在,一定要尽早将她找出来,要不然路姑娘随时都有危险。
宫旬回到琉璃殿的时候,路曼声正拿下头钗。今日在外面走了一天,有些累了,不想看书,便先睡了。
“很累啊,今天跑去哪儿了?”
宫旬走过去,熟练地搂住路曼声的腰。
路曼声想要拍开宫旬的手,但想到她这么做,某个家伙只会缠得更紧,便由着他了。
“我去看诊了,一个老婆婆生了病,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她的功德牌挂在那里已经有一些日子了,眼看就要取下送回,我便接下了。”
“嗯,我们的路御医真是个善良的女人。”宫旬脑袋埋在路曼声的脖颈旁,嗅了一下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体香。
路曼声往旁边让了点儿,宫旬挨得太近了,而且微热的鼻息打在她的脖子上,让她脖子痒痒的。
“老婆婆家住哪儿?”
“在……”路曼声正想着要编出一个临近的地名,宫旬的吻便堵住了她的嘴。
不只如此,他还惩罚性地咬了一口。
“去便去了,再要说谎,那我可就要惩罚你了。”
“你怎么知道……”
“你每次说谎的时候,语速都要比平时快一些。”
“……”路曼声发现宫旬就像是一位狡猾的猎人,不管她多么努力,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我去了城郊。”
“哦?”
“远是远了点儿,可有管贝跟着,走之前还和香儿说了,不算先斩后奏。”
“喔~”
“噢什么啊,我是御医,不能只让我在城内活动吧。我可不想被人说成了路妃娘娘后,御医就干得越来越不称职了。”
路曼声有点委屈的道。
她以前不屑用这种招数,可对手是宫旬。不讲究策略的话,面对她,她每次都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有人说什么了吗?”要是敢说,他就灭了他!
“现在不说,不代表以后不会说。”
“我们的路御医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别人的说法了?”宫旬任由路曼声说,自己则在她身上忙乎个不停。
等路曼声意识到的时候,发现某个大色/鬼已经在她脸上和脖子上亲了一遭了,连手都开始不规矩起来。
男人果然不能纵容!
路曼声豁地站起身,为了让某个家伙头脑清醒一些,她不介意聊聊别的话题。
“我今日在城郊差点迷路,幸好遇见一位姑娘相助。”
“姑娘?”
“啊。在山里转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发现一间茅草屋。那是一家猎户住的,父亲到山上去打猎了,只剩下猎户的女儿。她听说我们要去找陈婆,便主动为我们带路。”
“那你可得好好谢谢她。”
“她帮忙熬药,离开的时候还特意送我们出山,是个很热心的姑娘。而且,她很喜欢医术,听说我是大夫,便要跟我习医。我没有告诉她身份,也没有时间教她,便告诉她可以去杏书斋。”
一直在听的宫旬,听到这里时轻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明天我去杏书斋,去找一下张老御医。既然答应了贺兰姑娘,就要为她尽份力。”
“你没有告诉她你是谁?”宫旬忽然问。
“啊!因为你说过没必要之时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要多留个心眼。她问我的时候,想起你的话,便这么做了。瞒了贺兰姑娘一整天,我也觉得很抱歉。”
认真听路曼声说事的宫旬,在听到路曼声有认真记下她的话,嘴角一勾,顿觉满意。又听到路曼声内疚的话,正色道:“你并没有做错,虽然那位贺兰姑娘很热心,但她于你仍然是个陌生人。必要的隐瞒,谁都不会怪你。”
“但愿吧。”
“她要如何知道你已经为她办妥了杏书斋的事?”宫旬又问。
“我后天还要去那里,到那个时候我会告诉她这个消息。这两天她会和父亲商量,让她答应到城中来。”
“就只是说了这些?”
“她还问了不少医术相关的东西,看得出来,她对医术是真的很有兴趣。……怎么了,难道贺兰姑娘有什么不对吗?”路曼声也不傻,宫旬对那位贺兰姑娘似乎很在意。
“没什么,你说起来,便多问几句。”
“这样啊。”
“后天,我和你一起去。”
“太子殿下!”路曼声不高兴地瞪着他。
宫旬面无愧色,并且伸出一根手指,在路曼声的额头点了一下。
“不答应的话你就别去了。”
“那陈婆的病……”
“我会让其他御医去。”
“太子殿下,你太夸张了!”她不高兴了。宫旬这样和限制她的自由有什么区别。她之前已经很配合了,不代表宫旬有权力可以干涉她的一切。
“乖乖听话,只要你答应了我这件事,我可以允许你在琉璃殿种上那些碍眼的毒草。”
“真的?”路曼声这段时间对毒术很有兴趣,但她不喜欢那些毒虫,觉得很可怕。比起毒虫发作时的七窍流血、症状恐怖,毒草症状轻微、毒性却更具威力、潜伏期也更长。许多制毒高手,偏爱用毒草。
路曼声为了搞清楚一些毒草的特性,想在琉璃殿种上几盆毒草,便于观察。
但宫旬否决了她这个提议,她无奈只能在秋菊苑捣鼓这些东西。然而她每天有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琉璃殿,照顾毒草多有不便。又不敢让桃儿和小锦他们帮忙照料,怕不小心和平常花草弄混,发生意外。
她这些日子心心念念的就是让宫旬答应她把毒草挪过来,然而宫旬始终不松口。
宫旬觉得在睡觉的地方种那些毒草,有点煞风景。
哪里知道,他今日居然主动开口了。
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下次再让他开尊口可就难了。
“成交!”路曼声的手击过去,痛快的答应了。
858 醋意
857醋意
“哦……哦!”贺兰愣了愣,随即笑道:“路大夫的夫君,真俊俏~”在贺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耳根都红了,尽是羞怯。
路曼声用胳膊撞了宫旬一下,她终于知道他跟着来的用意了,该不会是诱~惑人家小姑娘吧。
她打了个眼色过去,让宫旬悠着点儿,骗人家小姑娘,可是不道德的。
宫旬耸肩。
上前一步,眼睛定定地看着贺兰:“你便是贺兰姑娘吧,曼声回去后和我说过你,前日还需多谢你。”
“哪哪里,路大夫可是我最崇敬的大夫呢,能帮上她的忙,我也很高兴。”贺兰的脑袋几乎埋到胸前了,说话也温柔如水,之前的英气和直率全都不见。
路曼声叹了口气,望着眼前那个随意散发荷尔蒙的家伙,只觉得还是不要让他跟来的好。
“贺兰姑娘,我上次说的事已经有回复了,张老御医已经答应你了,你随时都可以去杏书斋报道。”
“真……真的吗?!路大夫,谢谢你!”贺兰心中满是激动,手捂在胸口,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简直没有任何破绽!
宫旬站在身后,看着抓着路曼声的手眼里满漾着激动的贺兰,眼神眯了眯。
“贺兰姑娘,先不多说了,我去看看陈婆。”
“我送你们去。”
“不用了,我们已经认识路了,就不劳烦贺兰姑娘了。”
“那也好,但路大夫,以后一定要给我个机会让我感谢你。”
“举手之劳罢了,贺兰姑娘无需客气。”路曼声说完后,回头看向宫旬,却发现宫旬定定地盯着贺兰看。
路曼声心里咚的一声,莫名地涩了一下。
难道太子殿下真的看上贺兰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男人也太容易动心了。前一刻说只爱你一个,下一刻却喜欢上别的女人。
罢!她又何必管这些,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走了。”路曼声的话有些冷然,却仍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和管贝率先离开了。
“……等等。”宫旬看到路曼声走了,一时之间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毕竟他全部的注意力此时都放在贺兰身上。
“路大夫慢走~”
贺兰看着那两人远走,微笑的嘴角顿时抿了起来。
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不愧是那位多疑的太子殿下。
不过,要是这么容易就被你抓住马脚,我也不会回来了。
在去陈婆家的路上,宫旬发现路御医不理他了,和她说话也只是轻轻应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宫旬看了眼管贝,用眼神问他路御医到底是怎么了?之前来的路上还是好好的,说生气就生气了。
“唉!”管贝无力地低头,太子殿下,枉你平日那么聪明,居然连女儿家的心思都不知道。你自己盯着人家贺兰姑娘猛看,那么露骨,还问路妃娘娘怎么了?
要是其她娘娘在,早就闹起来了。
“该不会是……?”宫旬看管贝这个样子,脑袋灵光一闪,终于反应过来。
路御医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这可真难得!
意识到这一点,前一刻还有些郁闷的太子殿下,顿时神采飞扬起来。在路曼声的身后,为她轻快地打着扇子。早晚气候凉了,可白天日头高照,还是有点闷热。
“路御医,你说那位贺兰姑娘要去杏书斋,也就是说她以后会寄居在璐华城了?”
“是这样没错。”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贺兰姑娘在璐华城的住处,我来帮忙安排好了。”
管贝走在最后,听到这话全身一哆嗦。脑袋上都是乌云,太子殿下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这样的话,就算是路御医也一定会爆发的吧。
“你要是想这么做,就请便。”路曼声确实窝着火,她觉得宫旬是在挑衅她的耐心。
“哪哪哪,贺兰姑娘是你的朋友,我帮助你的朋友,你怎么还生气了?”
“你!”路曼声豁的回头,瞪着宫旬。
“你什么?”
“……你有这个心我很感动,那就麻烦太子殿下了。”路曼声按捺住了自己快要迸发的火气,这么恶劣的宫旬,她可不想让他得逞。
“……好,我知道了。”
宫旬面上在笑,心里则在无奈的想。不愧是路御医,还真是一点情绪不露。不过,看到她逞强的样子,宫旬居然觉得很有趣。
如果……宫旬的脑袋里冒出一些特别的想法,想要试探出路御医的真心,那位贺兰姑娘应该可以利用一下。
今日无心插柳,效果却非常不错。他可是第一次自路御医的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吃醋表情呢。
不过,一想到贺兰有可能隐藏的身份,宫旬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如果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而让她遭遇到什么危险,又让别人有机可趁,那就是真的愚蠢了。
看来回去还是把闻喜回来的事告诉她吧,他可不想让路御医以为他是个花心大萝卜。
到了陈婆那里,路曼声为陈婆把脉,管贝则在厨房帮忙熬药。
而宫旬,就站在房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等到路曼声去厨房帮管贝忙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陈婆和宫旬两个人。
宫旬在旁边转着圈,不时回头看看躺在床上羸弱的老太太。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床上的陈婆忽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宫旬见状,倒了一杯水睇过去。
“小心喝,别噎着。”
“好心人哪~这位公子,你和路大夫一样,都是难得的好心人。我老婆子真是上辈子修的福分,才能得你们这些贵人相助。”
“婆婆,你在这个地方住着有多少年了?”
“已经快三十年了。”陈婆叹了口气道。
“你为什么会选择一个人住在这里呢?”这个地方,又孤身一人,就不孤单吗?而且还是在郊外,要是遇到野兽什么的,连命都难保。
“我和我的老伴不为家族所容,被他们逐出来了。我们两人不后悔,一次,在走到这里时发现这里风景秀丽,安宁平静,就选择在这里定下来。从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了好多年幸福的生活。”
宫旬听陈婆的谈吐,也能看出她不是寻常的老婆子,年轻时应该出身不错,也是读过诗书之人。
“这个地方,一共有多少户人家?”宫旬又问。
这些事,只怕没人比陈婆更清楚。
“我们刚住下的时候,这里还没有人家。直到十五年前,这里搬来一户猎户。哦,就是兰儿,我想你已经见过她了。兰儿的母亲去世得早,这些年都是她和父亲在一块生活。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当时襁褓中的小婴孩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里就两户人家,那婆婆和贺兰姑娘一定经常有来往。”
陈婆摇头,“大约是五年前,兰儿和她的父亲搬走了。兰儿还小的时候,她的父亲帮她定了一桩娃娃亲,父女俩去投靠那位公子去了,这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搬走了?”宫旬心中一动,“那他们为什么又回来了,是何时回来的?”
“额……公子,兰儿是怎么了吗?”
“哦不,婆婆,我只是好奇,兰儿姑娘年纪轻轻,为什么会甘愿住在这么闭塞的地方?”
“我上次见到兰儿,还是一个月前。她来看我,说她和父亲回来了。之前的那桩亲事,因为那位公子悔婚,他们父女便心灰意冷回来了。唉,多好的姑娘,那位公子怎么忍心啊~”
五年没有踪迹,却突然回来了。
问题却不只是这个。
宫旬的脑海里一瞬间涌起无数的疑问,直到回去,坐在马车上,依然在想着这些问题。
路曼声瞥了他一眼,发现宫旬在见过贺兰姑娘之后就一副奇奇怪怪的样子。
看他的神情,颇有些像古人描述的那首关雎的古诗。
一见钟情、念之不忘?还要寤寐思服?
路曼声没有说话,真要是喜欢上了,她说什么都没用。
男人的感情就是这样的东西,一旦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那女人想怎么挽回都没有用。
何况,这是他的选择,她不会阻止。
也没有立场去阻止。
只是,清楚这一点,胸口还是这么的难受和烦闷,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这么在乎宫旬了吗?
吃醋这种事,以前路曼声从没有想过,也不认为会在她和宫旬之间发生。可这种陌生的心境,不是泛酸又是什么?
路曼声有些讨厌自己这个样子,如果做不到心如止水的话,以后的日子可是很难过的。
她做好了最大的心理准备,也知道在嫁给宫旬后会面对些什么,怎么这会儿反倒没法淡定了?
这也是正常的。
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冷血无情,这些日子被宫旬这样细心呵护,她又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罢了,该发生的事就算想都没有用,顺其自然吧。
回到了正阳宫,路曼声将医药箱递给了香儿,自己就回到了琉璃殿。
她有些累了,想好好休息。
“去让孟侍卫来。”虽然宫旬看出路曼声情绪有些不对劲,但现在还是闻喜的事要紧。
这些疑点,他必须要让孟凌东尽快查清楚。只有查清了她的真实身份,他才能确定她对路曼声有没有威胁。
“三爷,你们回来了。”
“嗯,凌东,我这有一些事,要让你去办。”
“三爷只管吩咐。”
孟凌东领命之后,便下去了,并且当天便骑着快马,离开了璐华城。
另一边的宫旬,坐在椅中,脑海里反反复复回想的都是今天遇到贺兰之后发生的所有事。尤其是陈婆的话,一句句响在他的脑海,似乎每一句话,都令人心生疑惑。
“太太子殿下,用膳的时间到了。”香儿进来,刚准备请太子前去用膳,就发现太子殿下凌厉的眼神打了过来。
她还很少看见太子这么充满攻击性的凌厉眼神,顿时吓在原地,不敢动弹。
“怎么了?”
“用膳的时间到了。”
“知道了,下去吧。”
“是。”香儿犹疑地退下去了。
宫旬想了一会儿,发现还是有些问题想不明白,而有一些看似又问题,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更像是对方故布疑阵。正因为如此,反而不好决定。
闻喜是他的属下,从某点而言,宫旬是很了解她的。
他知道闻喜很聪明,严格说来是诡计多端。她既然回来复仇,那肯定就是想好了完全的应对之策。
他找上门去,她肯定也想好万全之策应对。还有陈婆那里,她应该早作准备,不可能让她说出这么多对她不利的言辞。
越是破绽重重,反倒是减轻了自己的嫌疑。
宫旬善于揣摩人心,而当眼前的一切出乎他的预料,按照他设定的相反方向走,就有些不好把握了。
来到膳厅,发现就只有他一个人。
“路妃娘娘呢?”
“路妃娘娘说有些累,先睡下了,让太子殿下先吃。”
宫旬怔了怔,随即对香儿吩咐道:“把这些送到琉璃殿,本宫要在那里用膳。”
“是!”香儿连忙应道。
太子殿下对路妃娘娘真的很宠爱呢,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香儿也敏感地察觉到,今天的路妃娘娘似乎有些不太开心。
路曼声刚躺下,闭上眼睛正打算小憩一会儿,就发觉宫旬进来了,而且宫人正在布膳。
“再累也要用完膳再睡。”
“不用了,我不饿。”
“多多少少吃一点,听话。”宫旬伸出手,主动将路曼声给拉了起来。
路曼声有些烦闷,却也没想着发作出来,只是拂开了宫旬的手,自己爬了起来。
宫旬看着自己的手,无奈地笑了笑。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多吃一点。”宫旬向往常一样为路曼声夹菜,颜色之间满是宠溺。
路曼声看着宫旬的脸,不自觉地便出神了。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笑,应该是真心的。
她之前不就渐渐沉浸在这样的眼神和笑容下?
可只要一想到宫旬转瞬之间有可能就会爱上另外一个女人了,路曼声反而有些迷失。
她发现她真的不了解男人,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858 表白~
858表白~
路曼声低头用膳,宫旬为她夹的菜,她也逐一吃下了。
宫旬勾了勾嘴角,这样乖巧的样子,可不多见。
看路曼声用的差不多了,宫旬才酝酿着说辞,告诉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路御医,你还记得闻喜吗?”事情由她而来,要想说明白这件事,怕是要再次提起那些旧事了。
“闻喜……忽然说起她做什么?”路曼声还没有忘记,那个叫闻喜的曾经一心想让她死。
即便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还是忘不了她眼神里对她刻骨的恨意。那是只要她回想起来就令她不舒服的眼神,但如果不是宫旬提及,路曼声已经忘记了这号人了。
“她回来了。”
“……”
“你知道,她为何回来。”
“为了……我?”
“不只是你,还有我们。这一次凌东回来,带回来这样一个消息,而且她已经有所行动了,我甚至怀疑她已经潜伏到了你的身边。”
“你说她已经潜伏到了我的身边?我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你是说贺兰?”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今天非要和你一起去?”
“不,这不可能,贺兰姑娘单纯直率,并不像是一个满怀恨意、心机深沉的人。”是的,在宫旬说出这句话之时,路曼声胸口堆积的郁闷清扫而空。因为这意味着,白日宫旬对贺兰说的话、做的事只是出于怀疑而做出的试探。
她最真实的反应告诉了她——她在乎宫旬。
但在乎是一回事,怀疑又是另外一回事。
从她这两次接触贺兰来看,她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而宫旬向来是一个多疑的人,如果没有证据,就无端地怀疑她,那对她也忒不公平。
“路御医,你还是太单纯了。闻喜要真是想欺骗你,又怎么会被你看出来?”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贺兰就是闻喜?”
“我没有证据,这一切还不过是怀疑阶段。为了确保你的安全,哪怕没有任何依据我也会杜绝所有可能的危险。”
“你想要怎么做?”路曼声着急起来,他该不会凭着一点臆测就对贺兰不利吧?
“你先别着急,我暂时不会做什么,我已经让凌东求证去了。如果查证之下,那位叫贺兰的真有问题,我自然不会放过她。如果她是无辜的,我也不会把她牵扯进去。”
“为什么你会怀疑她?”
“因为她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源于宫旬敏锐的嗅觉。这东西无法用具体的语言描述,是很抽象的,相当于女人的第六感。但宫旬凭借着这些多年的明争暗斗,对危险的本能触觉要比别人敏锐得多。在路曼声嘴里听到贺兰这个名字时,他心里就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只是因为这样?”
“当然不是,我今日要求和你一起去,为的就是验证心中的猜测。”
“结果如何?”
“她的表现很完美,找不出半点破绽。”
路曼声沉默了,她知道宫旬这句话并不是打消了对贺兰怀疑的意思。越是没有破绽,就越是值得怀疑,至少在宫旬心目中是这样认定的。
虽然这么长时间了,路曼声还不是完全了解宫旬,却开始明白他的一些思维方式。
“但最让我疑惑的还是陈婆的那些话。”于是,宫旬将从陈婆那里听到的全对路曼声说了,不管她信也好,不信也罢,对她说这些,至少能让她多点警惕。
“在我去为婆婆熬药的时候,你和婆婆说了这么多贺兰姑娘的事?”
“嗯,那老婆婆精神似乎很不错,完全不像是生重病的样子。”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路曼声觉得宫旬这是话里有话。
“你认为贺兰的父亲真的存在吗?”宫旬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这……”路曼声完全跟不上宫旬的节奏,但不需要去质疑宫旬为什么这么问了,那只会显得自己很愚蠢。想什么就说什么,至于宫旬心里想什么,她可以直接去向他求证。“我经常听贺兰姑娘提起她的父亲,是一个很厉害的猎户,白天都在山上打猎,有的时候晚上都不回来。她很尊敬她的父亲,也跟在他后面学了一些打猎的本事。我去的两次都是白天,没有见到他的父亲。”
“你没有见到他的父亲,那么贺兰的家你应该去过了?”宫旬让宫人将桌上的东西都撤去了,转过身,看着路曼声问道。
“我是去过一次。”路曼声想了想,忽然抬头:“你是想问我有没有在她的家中看到她父亲真实存在的痕迹?”
“聪明!”宫旬不吝赞赏,路曼声这个女人,有的时候笨笨的,但有的时候却很聪明。只要冷静下来,那双清冷的眸子总是能够看清许多事。
有的时候,只需要一次简单的接触,宫旬就能对一个人进行基本的判定,然后决定如何和他/她相处。可是路曼声,认识她的时间越久,宫旬就越是看不透她。
就像是今日的事,他能够感觉到一段时间里路曼声非常的不痛快,对他还有一些怨气。但她不似其她女人,将小心思表露在外,抑或是醋意大发,没完没了。
在这种时候都还控制得住自己的脾气和理智,除了路曼声是个冷静的女人,还是因为在她的心目中自己还没有重要到那个地步吧?
虽然喜欢,也不似之前的无动于衷,但终究还是差了一点儿。
让他这么个自恋的人认知到这一点,还真是一件伤自尊的事。
但他会拿出十足的耐心,总有一天,他会让路曼声完全爱上他。
就像他爱她一样,完全的爱着。
“如果是问这个的话,那么你就要失望了。我在那间屋子里,看到的碗筷和器具都是双份,还有男人穿的靴子,以及披的蓑衣。”
“这些都可以伪造。”
“那你想要怎么样?人家有这些,你说是伪造的,没有你更觉得有问题。你已经先入为主,认为贺兰姑娘就是有怀疑,不管看到什么都会过分的解读。”
路曼声也想相信宫旬,但这一切太过虚无缥缈了。她不能因为这么点事,就去怀疑贺兰。
“你说得没错,我的思维仿佛进入了一个误区。正因为这个人让我迷惑到这个地步,我才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因为这么了解我的,除了凌东,就是她了。”
是,连路曼声都没算。
她对宫旬的看法过于片面,还在不断地完善中。而且她接触的宫旬是不完整的,都是宫旬光亮下的那一面,哪怕是宫旬某些卑鄙的做法,他都不介意以真面目示人,也因此在过去,他和路曼声的关系一度很糟。
但闻喜就不一样了,她过去为宫旬执行过许多任务,那些见得光见不得光的,做过太多了。兄弟之间明争暗斗、你死我活,还有朝堂上的风云诡谲、波涛暗涌,闻喜都是经手人。
这些是宫旬永远不会暴露在路曼声面前的。
闻喜深谙宫旬做事方式,也清楚他们太子殿下的作风和思维模式,他们两个正在一场激烈的角逐和较量,这也是闻喜复仇的一种方式。
如果能让自诩聪明的大尧太子,惨败在她的手上,那也是一种变相的成功。看到宫旬懊恼和心思落空的样子,她会觉得很快意。
所以,面对着眼前的一湖浑水,每次就在宫旬以为抓住了什么的时候,下一步就会打破他原有的想法。能这么玩弄他真实思绪的,又有几个人呢?
除非这一切真的是巧合。
可宫旬这种人,压根就不相信什么巧合。你可以说他喜欢阴谋论,也能认定他多疑,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活到现在。
路曼声沉默了。
在了解宫旬的这些人中没有她是吗?
就这样被排除在外,虽然是事实,还是有些异样。
她原本不是会在乎这些事的人,可现在的自己,越来越不像是那个理智的路曼声了。
“你想我怎么做?”
“你并不需要多做什么,在面对她的时候,你只需保持之前的样子。当然,你不可能做得到这一点,就算在她面前露出一些破绽也没有关系。我今日的做法,已经在她的面前打草惊蛇了。”
一旦打草惊蛇,想要捉住那条毒蛇,就只能继续犯错和露出破绽。要让对方看不出来你在做什么,又能给对方造成一定的压力。
有了压力,做事就不可能再滴水不漏。
“明白了,你之所以告诉我这些,是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打乱你的计划。如果是计划需要,你不会告诉我。”
认识到这一点,可真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就像是白日,她以为宫旬对贺兰动心了,宫旬等到晚上回来才向她解释,也要在她面前把戏做足。如果他计划需要,那么会不会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才会告诉她真相?
这之间,无论她怎么想,他都不会在乎,也要以他所谓的大局和计划为重。
宫旬别开眼,被路曼声戳中了心事,还真是无言以对啊。
但他最大可能避免了这种结果,因为被她误解,是一件远远比他所以韦德还要难受的事。
“并不是如此,因为不想被你认为我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我才决定一回来就对你说明一切。”
“是吗?”
“以前的我,绝不会这样做。任何事,我只会按着我设定的轨道进行,没有人能够改变,只有你才是例外。”
“……”
这是来自宫旬赤果果的表白,他没有选择拐弯抹角,也没有让事态进一步向糟糕的方向演变。
只因为这个人是路曼声。
他想要看到她高兴的样子。
以前的我,绝不会这样做——
只有你才是例外!
这两句话,一直在路曼声的脑海里回荡。离那天过去已经有两天了,路曼声一边在秋菊苑整理草药,一边去杏林书院上课。
现在她班级上还有十三名学生,一共走了六名,这六名分别进入了其他的班级,也都稳定下来了。
令她疑惑的是之前那位意见最大的窦小姐留下来了,上课的时候还是习惯地找她麻烦,问一些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苦恼吗?
是有一点,但还不至于脱离控制。
而这两天,充斥在路曼声内心的还有一件事,是关于贺兰的。
在今天回宫之时,她在路上偶遇张老御医,他告诉她她推荐过去的贺兰姑娘已经进入了杏书斋。
宫旬兑现前言,真的在璐华城为贺兰准备了住处,并且是以她的名义做的。
这之后,她和贺兰再没有联络。
路曼声也在赌。
她在赌下一次她和贺兰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样的情形?
如果真的如太子殿下所说,贺兰接近她真的别有目的的话,那么她们一定还会再相见。
还有一点,要是她真的是闻喜,那么上一次在她的家中,她完全有机会对她下手。
那么好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因为这一点,路曼声始终坚信,贺兰不是闻喜,宫旬是想多了。
可这些日子,她的心情难以平静,又让她回想起了那晚上所做的莫名其妙的梦。要是太子殿下说的话是真的,那一切就对得上了。
是,说这么多,路曼声不过是在找理由、找借口罢了。哪怕宫旬手上没有一丁点真实的证据,因为是他说的,她本能的还是相信她的。
这股相信,在过去是不存在的。
相反,那个时候的路曼声,对宫旬总是带着偏见,认为他是一个自私和为了成就大业不择手段、可以毫不愧疚地对别人加以利用的人。
和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越来越相信他,也确信如今的宫旬和她印象中的那个不同。
她,开始打从心底地去相信着这个人。
这些事,除了她自己,就是宫旬都不知道。
在那天后,他们再没有提到过贺兰的名字。路曼声却知道宫旬一直在调查这件事,包括闻喜离开后,在江湖上的踪迹,他都借助江湖势力去了解了。
而他之所以做到这种地步,路曼声相信不全是为了他自己。
更多的还是为了她啊。
859 怪症
859怪症
离那天过后又过去了好几天,两个人再没有谈到贺兰,也没有说起闻喜,就仿佛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路曼声除了兼顾杏林书院的课程,平时也会在城内看诊。
这日,她接了城中一员外的牌子,之所以会去,是因为功德牌上的描述勾起了路曼声的好奇心。
作为一个大夫,或许说这样的话不合适。但正是因为大夫,在看到稀奇古怪甚至是之前都没有经历过的病症时,会想要去看个清楚。
路曼声正坐在琉璃殿,一边品茶,一边翻看着从林员外府中拿回来的林小姐诊断记录。
现在的林小姐不愿见人,任何人接近她所在的房中,都会被砸。曾经就有大夫被林小姐扔出来的花瓶砸伤,林老爷担心这样下去自己的女儿会疯掉。
…………
(剩下来的稍后替换)
我甚至怀疑她已经潜伏到了你的身边。”
“你说她已经潜伏到了我的身边?我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你是说贺兰?”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今天非要和你一起去?”
“不,这不可能,贺兰姑娘单纯直率,并不像是一个满怀恨意、心机深沉的人。”是的,在宫旬说出这句话之时,路曼声胸口堆积的郁闷清扫而空。因为这意味着,白日宫旬对贺兰说的话、做的事只是出于怀疑而做出的试探。
她最真实的反应告诉了她——她在乎宫旬。
但在乎是一回事,怀疑又是另外一回事。
从她这两次接触贺兰来看,她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而宫旬向来是一个多疑的人,如果没有证据,就无端地怀疑她,那对她也忒不公平。
“路御医,你还是太单纯了。闻喜要真是想欺骗你,又怎么会被你看出来?”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贺兰就是闻喜?”
“我没有证据,这一切还不过是怀疑阶段。为了确保你的安全,哪怕没有任何依据我也会杜绝所有可能的危险。”
“你想要怎么做?”路曼声着急起来,他该不会凭着一点臆测就对贺兰不利吧?
“你先别着急,我暂时不会做什么,我已经让凌东求证去了。如果查证之下,那位叫贺兰的真有问题,我自然不会放过她。如果她是无辜的,我也不会把她牵扯进去。”
“为什么你会怀疑她?”
“因为她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源于宫旬敏锐的嗅觉。这东西无法用具体的语言描述,是很抽象的,相当于女人的第六感。但宫旬凭借着这些多年的明争暗斗,对危险的本能触觉要比别人敏锐得多。在路曼声嘴里听到贺兰这个名字时,他心里就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只是因为这样?”
“当然不是,我今日要求和你一起去,为的就是验证心中的猜测。”
“结果如何?”
“她的表现很完美,找不出半点破绽。”
路曼声沉默了,她知道宫旬这句话并不是打消了对贺兰怀疑的意思。越是没有破绽,就越是值得怀疑,至少在宫旬心目中是这样认定的。
虽然这么长时间了,路曼声还不是完全了解宫旬,却开始明白他的一些思维方式。
“但最让我疑惑的还是陈婆的那些话。”于是,宫旬将从陈婆那里听到的全对路曼声说了,不管她信也好,不信也罢,对她说这些,至少能让她多点警惕。
“在我去为婆婆熬药的时候,你和婆婆说了这么多贺兰姑娘的事?”
“嗯,那老婆婆精神似乎很不错,完全不像是生重病的样子。”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路曼声觉得宫旬这是话里有话。
“你认为贺兰的父亲真的存在吗?”宫旬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这……”路曼声完全跟不上宫旬的节奏,但不需要去质疑宫旬为什么这么问了,那只会显得自己很愚蠢。想什么就说什么,至于宫旬心里想什么,她可以直接去向他求证。“我经常听贺兰姑娘提起她的父亲,是一个很厉害的猎户,白天都在山上打猎,有的时候晚上都不回来。她很尊敬她的父亲,也跟在他后面学了一些打猎的本事。我去的两次都是白天,没有见到他的父亲。”
“你没有见到他的父亲,那么贺兰的家你应该去过了?”宫旬让宫人将桌上的东西都撤去了,转过身,看着路曼声问道。
“我是去过一次。”路曼声想了想,忽然抬头:“你是想问我有没有在她的家中看到她父亲真实存在的痕迹?”
“聪明!”宫旬不吝赞赏,路曼声这个女人,有的时候笨笨的,但有的时候却很聪明。只要冷静下来,那双清冷的眸子总是能够看清许多事。
有的时候,只需要一次简单的接触,宫旬就能对一个人进行基本的判定,然后决定如何和他/她相处。可是路曼声,认识她的时间越久,宫旬就越是看不透她。
就像是今日的事,他能够感觉到一段时间里路曼声非常的不痛快,对他还有一些怨气。但她不似其她女人,将小心思表露在外,抑或是醋意大发,没完没了。
在这种时候都还控制得住自己的脾气和理智,除了路曼声是个冷静的女人,还是因为在她的心目中自己还没有重要到那个地步吧?
虽然喜欢,也不似之前的无动于衷,但终究还是差了一点儿。
让他这么个自恋的人认知到这一点,还真是一件伤自尊的事。
但他会拿出十足的耐心,总有一天,他会让路曼声完全爱上他。
就像他爱她一样,完全的爱着。
“如果是问这个的话,那么你就要失望了。我在那间屋子里,看到的碗筷和器具都是双份,还有男人穿的靴子,以及披的蓑衣。”
“这些都可以伪造。”
“那你想要怎么样?人家有这些,你说是伪造的,没有你更觉得有问题。你已经先入为主,认为贺兰姑娘就是有怀疑,不管看到什么都会过分的解读。”
路曼声也想相信宫旬,但这一切太过虚无缥缈了。她不能因为这么点事,就去怀疑贺兰。
“你说得没错,我的思维仿佛进入了一个误区。正因为这个人让我迷惑到这个地步,我才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因为这么了解我的,除了凌东,就是她了。”
是,连路曼声都没算。
她对宫旬的看法过于片面,还在不断地完善中。而且她接触的宫旬是不完整的,都是宫旬光亮下的那一面,哪怕是宫旬某些卑鄙的做法,他都不介意以真面目示人,也因此在过去,他和路曼声的关系一度很糟。
但闻喜就不一样了,她过去为宫旬执行过许多任务,那些见得光见不得光的,做过太多了。兄弟之间明争暗斗、你死我活,还有朝堂上的风云诡谲、波涛暗涌,闻喜都是经手人。
这些是宫旬永远不会暴露在路曼声面前的。
闻喜深谙宫旬做事方式,也清楚他们太子殿下的作风和思维模式,他们两个正在一场激烈的角逐和较量,这也是闻喜复仇的一种方式。
如果能让自诩聪明的大尧太子,惨败在她的手上,那也是一种变相的成功。看到宫旬懊恼和心思落空的样子,她会觉得很快意。
所以,面对着眼前的一湖浑水,每次就在宫旬以为抓住了什么的时候,下一步就会打破他原有的想法。能这么玩弄他真实思绪的,又有几个人呢?
除非这一切真的是巧合。
可宫旬这种人,压根就不相信什么巧合。你可以说他喜欢阴谋论,也能认定他多疑,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活到现在。
路曼声沉默了。
在了解宫旬的这些人中没有她是吗?
就这样被排除在外,虽然是事实,还是有些异样。
她原本不是会在乎这些事的人,可现在的自己,越来越不像是那个理智的路曼声了。
“你想我怎么做?”
“你并不需要多做什么,在面对她的时候,你只需保持之前的样子。当然,你不可能做得到这一点,就算在她面前露出一些破绽也没有关系。我今日的做法,已经在她的面前打草惊蛇了。”
一旦打草惊蛇,想要捉住那条毒蛇,就只能继续犯错和露出破绽。要让对方看不出来你在做什么,又能给对方造成一定的压力。
有了压力,做事就不可能再滴水不漏。
“明白了,你之所以告诉我这些,是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打乱你的计划。如果是计划需要,你不会告诉我。”
认识到这一点,可真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就像是白日,她以为宫旬对贺兰动心了,宫旬等到晚上回来才向她解释,也要在她面前把戏做足。如果他计划需要,那么会不会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才会告诉她真相?
这之间,无论她怎么想,他都不会在乎,也要以他所谓的大局和计划为重。
宫旬别开眼,被路曼声戳中了心事,还真是无言以对啊。
但他最大可能避免了这种结果,因为被她误解,是一件远远比他所以韦德还要难受的事。
“并不是如此,因为不想被你认为我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我才决定一回来就对你说明一切。”
“是吗?”
“以前的我,绝不会这样做。任何事,我只会按着我设定的轨道进行,没有人能够改变,只有你才是例外。”
“……”
这是来自宫旬赤果果的表白,他没有选择拐弯抹角,也没有让事态进一步向糟糕的方向演变。
只因为这个人是路曼声。
他想要看到她高兴的样子。
以前的我,绝不会这样做——
只有你才是例外!
这两句话,一直在路曼声的脑海里回荡。离那天过去已经有两天了,路曼声一边在秋菊苑整理草药,一边去杏林书院上课。
现在她班级上还有十三名学生,一共走了六名,这六名分别进入了其他的班级,也都稳定下来了。
令她疑惑的是之前那位意见最大的窦小姐留下来了,上课的时候还是习惯地找她麻烦,问一些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苦恼吗?
是有一点,但还不至于脱离控制。
而这两天,充斥在路曼声内心的还有一件事,是关于贺兰的。
在今天回宫之时,她在路上偶遇张老御医,他告诉她她推荐过去的贺兰姑娘已经进入了杏书斋。
宫旬兑现前言,真的在璐华城为贺兰准备了住处,并且是以她的名义做的。
这之后,她和贺兰再没有联络。
路曼声也在赌。
她在赌下一次她和贺兰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样的情形?
如果真的如太子殿下所说,贺兰接近她真的别有目的的话,那么她们一定还会再相见。
还有一点,要是她真的是闻喜,那么上一次在她的家中,她完全有机会对她下手。
那么好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因为这一点,路曼声始终坚信,贺兰不是闻喜,宫旬是想多了。
可这些日子,她的心情难以平静,又让她回想起了那晚上所做的莫名其妙的梦。要是太子殿下说的话是真的,那一切就对得上了。
是,说这么多,路曼声不过是在找理由、找借口罢了。哪怕宫旬手上没有一丁点真实的证据,因为是他说的,她本能的还是相信她的。
这股相信,在过去是不存在的。
相反,那个时候的路曼声,对宫旬总是带着偏见,认为他是一个自私和为了成就大业不择手段、可以毫不愧疚地对别人加以利用的人。
和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越来越相信他,也确信如今的宫旬和她印象中的那个不同。
她,开始打从心底地去相信着这个人。
这些事,除了她自己,就是宫旬都不知道。
在那天后,他们再没有提到过贺兰的名字。路曼声却知道宫旬一直在调查这件事,包括闻喜离开后,在江湖上的踪迹,他都借助江湖势力去了解了。
而他之所以做到这种地步,路曼声相信不全是为了他自己。
更多的还是为了她啊。
………………
860 妙手
860妙手
翌日,路曼声便坐上了马车,往林府的方向而去。
在经过巷口的时候,一个人脚步不稳踉跄着倒了过来。
“吁——”管贝急急停下车。“何人挡路?”
那个人一头就钻到了马车底下,要不是管贝停得及时,这车直接就碾他身上去了。
管贝也是吓了一跳,除了紧紧拉住车之外,连忙跳下了马车,一只手直接将那人给拖到了车盘外。
路曼声拂开车帘,“怎么了?”
“路御医,这个人似乎有些问题。”
路曼声低头一看,那个人似乎是晕过去了。她连忙下了马车,手先探向他的鼻子。呼吸有些微弱,情况很危险。
先观面色,又捏住他的下颌,让他张开了嘴。
“嗯~味道怎么这么大啊~”管贝忍不住捂住鼻子。
路曼声倒是面不改色,她凑近看了看,看他的舌苔颜色,以及其他异状。然后又翻了翻他的眼珠,到这里,她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当然少不了把脉的环节,哪怕是最笃定的情况,路曼声也会一一求证。因为时间紧急,这一切她都进行得很快。
“管贝,在附近找间客栈,再让两个人过来帮忙。”
“路御医,那林府……”
路御医可是从不食言的。
“人命关天,派个人到林府告诉林老爷一声,就说我下午便到。”
“是!”管贝领命去了。
路曼声重重握紧了拳头,抚向他的小腹。
腹胀很明显,就像是硬块一般堵在那里,心口坚硬,正是这促使他心脉紊乱,心急发热、狂言忘语之后陷入了昏迷。
路曼声用力,帮他疏通着心口硬结,并且通过有规律和节奏的击打,不让这个人彻底失去意识。
这一个举动,渐渐吸引了围观的人。
他们指指点点,怎么有个人正在欺负一个倒地之人?
其中还有一些特爱打抱不平的
…………
(剩下来的稍后替换)
“是的,老爷,尚医局的路御医已经让人送帖子过来了,明日就会登府为小姐看病。”
“路御医,你说的路御医莫非是……”
“正是那位女御医!”
林员外一惊,他确实没有想到,当今太子殿下的路妃娘娘、尚医局六大御医的路御医会接牌。
“太好了,这下柔儿的病可就有救了,我听说那位路御医医术高超,至今还很少有她断不好的症!”
“没错,老爷,路御医明天就要过来了,我要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夫人。”财路高兴地跑出去,很快就跑回来了,“可是老爷,小姐那个样子要是伤了路御医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问题。
“这样,明日路御医过来了,你先不要带她过去。我们先好好对她说说柔儿的情况,确定柔儿情绪平息了再让路御医进去。”路御医的身份,不管是哪一个,出点事都不是他们担待得起的。
除了这样,林老爷为了让路御医先一步了解林小姐的状况,并且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还让财路把过往小姐的诊断记录给送到了尚医局。
路曼声现在研究的就是林小姐的病历资料。
老实说,凭路曼声这么多年的诊断经验,她也无法判断林小姐哪里出了状况。
一开始还明白一点,但看了每个大夫给出不同的诊断记录,只让她的思维越发混沌。
林府请的大夫也都是一些有经验的大夫,他们的诊断应该都有一定的依据,为了更多的了解林小姐的病情,掌握各种情况,尽管是一头乱麻路曼声还在研究。
既然是怪症,从这些迷雾中或许能抓住一点头绪,这也是路曼声的态度。
而在研究了这些资料之后,路曼声耸肩。
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样的病,因为反应症状完全相反,也没有办法兼容。如果说大夫们没错,那么就是那位林小姐有问题。
路曼声相信自己的专业水准,在她把所有可能性都推翻之后,便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
当然,现在说这些还是为时尚早,心里至少不是一点想法没有,具体如何还得见到那位林小姐之后才能知道。
宫旬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路曼声之前推着一张张的病例,双手捧着茶杯,一边暖着手,一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在想什么?”他刚从父皇那里回来,父皇问及到了路御医,虽然是闲谈,但有些事还是让宫旬有些在意。
这些日子他每日留在琉璃殿,和路御医之间的感情也是有目共睹,父皇提起了抱孙子,可正阳宫传出的几次消息都是假的,他之前一直按捺不提此事。可这日里,只有他和太子两人,还是不忘督促他一番。
而宫旬想的远远不止这些,父皇之前很少提及抱孙子的事,毕竟父皇还年轻,他两个弟弟虽然年轻,但膝下已经有了孩子,他早已经是爷爷了。
身为太子,他也是时候该有自己的子嗣,但这话从父皇嘴里说出来,就不得不让宫旬多想一番。
然而,有些问题,不想还好,细思起来就非常的让人捏一把汗了。
他不知道路曼声能不能理解,但在父皇的心目中,他似乎更青睐路曼声能为他生一个儿子。
或许是他和长公主之间交易而成的感情,被父皇察觉了。又或许是长公主心有所属,父皇心知肚明,只是不愿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他是大尧的太子,他孩子的血统不能有任何的混淆。哪怕路曼声现在只是侧妃,若是为他生下长子,未必就没有一争之力。
当然,还有一个理由,也是一开始他便想过的。长公主是大杨的长公主,又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女人,心系大杨,即便和他成亲了,心依然没有放在他的身上,更不会站在大尧这一边。
父皇大概是知道了这一点,长公主正室的身份不能撼动,但绝不希望长公主为他产下嫡长子。
即便有一段时间,父皇对路御医也有保留。但在上次杏林书院之事后,父皇显然对路御医很器重。而且人家是大尧尚医局的御医,是大尧百姓心目中的女豪杰,从某点而言,为大尧和尚医局争取了不少的荣耀。
他的身份,娶这样一个女人,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在既定的情况下,父皇开始期望路曼声能诞下他的长子,让她的地位更加稳固。
这当然是宫旬求之不得的,若是以往他会很高兴他和路曼声之间少于到一些麻烦,可是在听到这些话后他心里并不高兴。
他了解路曼声,也知道她最不愿参与到宫斗之中。
如今在正阳宫,路曼声和长公主之间并无仇怨。可一旦她诞下他的孩子,那么她不争也得争。
长公主也一样,哪怕他们之间只是交易,大杨那边也不允许有人动摇她的地位。
何况,不到那一天,他就不知道长公主这步棋到底会怎么走,又是否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在两人达成协议之前,彼此都承担着一定的风险,而宫旬虽然知道,对这种情况也是默认的。
可现在,他却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有一种不知如何收场的感觉。
在过去,他认为那不过是其她女人烦恼的问题,作为男人,作为太子,他只需要掌控大局就够了。后面的女人斗得你死我活,那是常态。他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拿来利用一番,完全没必要搀和进去。
而事实是从小学习帝王术的他,在这一刻心突然乱了。
他远远比他想象的更要在乎路曼声,他极力想要给她一个安宁的生活。就让她活在原本的世界和天地,不用顾着尔虞我诈,也不让她染上不属于她的黑暗。
当然,宫旬心里其实还有一个打算。
那就是她不想路曼声介入这些事,某些事,让他来做就可以了,他并不需要路曼声知道他这些。
过去的宫旬,虽然有许多事已经记不清了,他却感觉路曼声十分排斥那个心机深沉、玩弄权术的他。他们有很多争执,一次次在他以为要靠近的时候,总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远离。
所以在他的内心,对这种事有着本能的抗拒。
如果路曼声现在就不得不面对这一切,宫旬有预感她会排斥这一切,好不容易为他打开的一点内心会再次合上。
这么长时间了,宫旬已经足够了解她。
如果能让她简简单单的,不让她过早地背负这一些,就再等等吧。等到他足够强大,能够为她遮起任何风雨的那一天。
“你回来了?”路曼声察觉到身后人的靠近,刚要回头,宫旬就从身后抱住了她。
“怎么了吗?”宫旬抱得她紧紧,贴紧着她的脸,眉宇间似乎还有些疲惫,那个样子,就像是有许多的话要说。
路曼声的心忽然柔软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想要知道宫旬此刻内心真正的想法。
“没事,就是好想你。”
“……”
“我说我想你。”宫旬看路曼声居然对他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惩罚性的就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宫旬想,这些日子他最幸福的就是不用和这个女人保持着远远的距离。她就在他的身边,想她直接告诉她,喜欢了就可以搂着她,甚至在他觉得疲惫的时候,还可以暂时放下他的沉稳和骄傲,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她,做一些他平时根本不会做的事。
譬如撒娇。
“太子殿下,我们每一天都有见面。”
“还不够。”宫旬淡定的否决:“天天见到你,我觉得还不够,要每一刻看着你,这样才行。”
“……”若是平时,路曼声一定觉得有些肉麻,因为这跟她想象中的宫旬完全不一样。尤其是他说话的语气,怎么有点像个孩子?
路曼声摇摇头,她完全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在感情上她是很笨拙的,冷静和理智包裹着她,她很少会去做一些状况之外的事情。
“或许很快,你就不想要看见我了。”
到最后,路曼声却说了一句最煞风景的话。男人的感情,本来就是短暂的,今天喜欢你,自然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你。哪一天爱若是被消磨殆尽了,那么在一起就成了彼此之间最痛苦的折磨。
“嗯,所以要珍惜这一刻。”
“是……是吗?”路曼声的心颤了一下。
她本以为宫旬会反驳,会向过去一样不让她多想,没想到他居然应了。
哪怕她在说这句话之前不包含任何期待,只是不小心脱口而出的,得到这样一个回答,还是让任何一个人都无法释怀。
宫旬忽然扳住了路曼声的脑袋,“路御医,你什么时候也有试探男人心理的爱好?”
“我说不是,你信吗?”
“那我说我刚才的话是逗你的,你信吗?”
“那并不好笑。”
“所以你刚才的话也不是好话。”
“……”
“我再也不想要听到你这样的话了,因为宫旬永远不会嫌弃路曼声,除非有一日你先厌恶我了。”
宫旬没有说的是,即便路曼声真的厌恶他,他或许还是无法放下对她的感情。
而路曼声,在听到这话时却忽然愣住了。
这样的话,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是谁说的,又是在哪里?
是宫旬吗?
可是为什么,她却觉得这话是很久之前听到的。仿佛穿过时光的洪流,再一次撞击到她的心尖。
好好的,怎么突然情意绵绵起来了?
路曼声意识到的时候,就发现她和宫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这样的局面变得越来越多。
换在现代,就像是两个坠入爱河的年轻男女,时不时来个山盟海誓,或是表明一下心迹。
最重要的是,她越来越意识不到这个问题,好像这一切都是常态。相反,在某些时候,如果宫旬做的偏离她的预期,她还会暗暗的失落。虽然面上表现得并不明显,心里却是真实存在。
她想,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的证明,大概就是这种吧。
从不在乎到在乎,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越来越简单,动不动还会幻想一下未来。甚至开始患得患失,担心你在他心中是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她能冷静地分析她的症状,却无法自控地缓缓沦陷——
861 惩治
861惩治
风来客栈。
陷入昏迷的果木天眼皮动了一下,而无力摆放在两侧的胳膊,也轻微动了动。伙计阿易刚端着药进房,就看到了他的变化,高兴地迎了上来。
果木天挣扎许久,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就看见一个放大的脑袋。
“客人,你醒了?”
果木天一惊,直接对着阿易就是一掌,被他打倒在地。
“哎哟——”阿易还没有喊出声,掌风一扫,便推到了他的眼前。
“你是谁?”
“我是风来客栈的伙计,叫阿易。”
“风来客栈,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璐华城啊,大侠,你难道不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阿易扭头,看这人的着装,虽然是大尧的服饰,但无论是口音还是面相,与平常的大尧男人都有出入。
尤其是这个人在听到璐华城时一脸疑惑的神情,看来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他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方了。
刚醒来的果木天,大脑运转有些慢,这会儿正努力回想着一路的经过。
没错,他被人追杀,无奈之下,只好乔装成大尧的百姓,进入了璐华城。他要在大尧寻求追兵,哪里知道刚进城身体便不舒服。他极力克制,还是无法忍耐,身体忍不住想发狂,嘴干得要命,最后体力耗竭,便倒了下去。
这之后的事连他都不知道了。
“那我为什么来住到风来客栈?”
“是路御医送你来的。”阿易觉得这个姿势太痛苦了,看到他终于平静下来了,伸伸手,把他往后推了推。
果木天看了他一眼,确认这个小伙计对他没有威胁,便让他起来了。
“你说路御医送我来的,是怎么回事?”
“大侠,看来你还真是对这天发生的事没有印象。我们知道得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客栈外的人说你晕倒在大街上,正好倒在路御医的马车前。是她救了你,当时你的情况可危急了,要不是路御医,大侠这会儿只怕性命都难保。”
果木天面有异色,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接受别人恩惠的人,也没有想过,以他的身份,哪一天还需要一位异国人相救。
“那位路御医现在在哪里?”
“路御医走了啊,她确认你无恙后,便将你安置在了这里。对了,路御医走的时候还吩咐,要是你醒过来一定要告诉你下次别这么猛吃狗肉,没消化,情况可危险了。”
连他吃了一整只野狗都知道?
这位路御医倒是有些本事。
大尧是医术的故乡,对,对了,路御医。
“伙计,你说救我的那个人是一位御医?”在他们草原上,医术相当落后。族人信奉天神,总认为有天神的庇护,任何的疾病都能消失无形。但他们日夜叩拜天神,那些病了的族人还是离他们而去。
在去年,他的哈兰王妃重病,族医在叩拜天神无果后,他向大尧皇帝写信,请求他能派御医来草原,为他的哈兰王妃治病。
大尧皇帝不但很快回信了,还派了三位厉害的御医过来,哈兰王妃很快便痊愈了。
因为这个事,果木天对大尧的医术很推崇,也有在草原发展医术的意思。如果在草原上也有医术高超的医者,那么许多族民就不会一日日死去了。还有许多的牛羊,也能及早预防疫症。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又是大尧的御医救了他。
“对啊,是我们尚医局的女御医,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六大御医之一,你一定也听说过她的名号。”
“你说那位御医是女的?”
这次阿易真的疑惑了,这是打哪儿出来的人,居然连路曼声路御医都不知道。
“是啊,就是路御医。她还给你付了房钱,让你这两天好好休息。你的身体很疲惫,病也才刚好,这两天就留在这里吧。”
就在阿易要出房间的时候,果木天又挡住了他。
“那个御医,我是说我怎么才能再见到她?”
“……”阿易做出一副防备的样子,这个人看起来有些危险,该不会有什么别的企图吧。
“我只是想当面感谢路御医的救命之恩。”
“这个我们还真的不知道,人家是堂堂御医,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阿易说着便出去了,只有果木天,一双本就深沉的眼睛更加深邃了几分。
而另一边,路曼声刚踏入林小姐的房间,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她曾想过林小姐现在的情形,顶多就是蓬头垢面,面露疯狂。但眼前的林小姐,目光呆滞,神情恍惚,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凄凄歌唱。偶尔抬起眼,瞪着你时,又能看到眼里少见的凶狠。
路曼声踏入房间的时候,林小姐在一瞬间便完成了情绪转换。她狠狠瞪着路曼声,那种眼神让见者发怵。
然路曼声心性淡定,再加上在大杨经历了满香尧的事,比起那个浸入骨髓的大变/态,林小姐简直就是小毛毛了。
说起大杨那段经历,虽然时间并不长,对路曼声的影响却很大。她数度经历生死,体会了快意江湖还有江湖儿女的英雄柔情。同生共死,重情重义,这帮助她了解更多的人,也开阔了她更多的眼界。
另一方面,她也经历了许多可怖的事。那些事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能够让她心尖发凉。想起能控制别人心性的满香尧,想起华山上那些惊心动魄的刺杀,还有千钧一发时逆转危局。这让她的心理更加成熟,也让她在断症之时能更加的安定。
就像是林小姐这样的情况,如果是眼前的路曼声,尽管她能做到面上不露破绽,但在面对她这个状况时,就很难着手。
经历过刀悬颈的威胁,在面对一位闺阁千金凌厉的眼神时,充其量是一点点不舒服罢了。
何况,在路曼声看来,面前这位林大小姐只是一位“纸糊的老虎”。
“柔儿,这位是路御医,爹爹特意从尚医局请来的,医术非常的高明。你乖,让路御医给你好好看看,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林老爷走过去,语重心长,眼里满是关心和爱护。
但林小姐在听到这个话后,不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挣扎得更狠了。
她虽然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千金,但发起狂来力气真不小,林老爷怕伤着自己的女儿,把她绑起来都是用绸带。这些绸带被她三几下的一挣扎,慢慢地就散了。
而在林老爷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刻,解开绑缚的林小姐突然从床上窜了下去,目标直指门内不远的路曼声。
“柔儿,不可……路御医小心——”
林老爷大惊失色,连忙叫着来人,而后一步来到的林夫人和林家两位公子,还没走到房间,就听到了林老爷的呼声。
林家两位公子也习了一点武功,听到父亲大喊,三两步冲进屋内。
眼前的一幕让两人都慌了手脚,对面林老爷的脸色更是惨白。
那个林小姐,对着路曼声的肩膀重重咬了下去。狠狠的一口,血都渗了出来。林小姐却没有松口,只是扒在路曼声的肩膀上,维持着那个动作。
“咬够了,要不要再咬一口?”
面对这样的痛意,路曼声却是面不改色,连声闷哼都没有。
然后见她微微偏了偏头,看着自己肩膀上慢慢察觉到不对劲而开始松口的林小姐道。
“啊~路御医,真是抱歉,林某向你赔罪,还请原谅小女无心之过。”林老爷僵住的身体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过来赔罪。两位公子也将林小姐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担心地看着路曼声。
路御医这要是追究起来,柔儿可就麻烦了。
路曼声伸出手,止住林老爷跌声的抱歉。透过两位公子,她看向他们身后的林柔。
林柔又恢复了那副恍惚的样子,站在那里,眼神没有焦距,嘴里似乎还在哼着什么。
但路曼声却从那双虚无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不安。
“路御医,病之后再看,你还是处理一下伤口。”
林老爷看着路曼声肩膀上那个触目惊心的牙印血痕,冷汗一下子全都飙出来了。
“不用了,还是先为林小姐把脉。”
“不不敢,还请路御医先处理伤口。”这一口柔儿咬得那么狠,真够路御医疼的。
但林老爷也没有想到路曼声那么能忍,这样的疼就算是男子汉也未必能做到一声不吭。而路曼声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要不是那个牙印就在眼前,他都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挨了这么一下。
“那麻烦林老爷了。”
“路路御医,请跟我来。”
林夫人惊恐不安,又忧心林小姐的状况,是伤心难当。这会儿看路曼声完全没有追究的意思,也没有放弃对柔儿的治疗,心下稍安。
听老爷这么一说后,连忙将路曼声领到了府中为尊贵客人准备的厢房。路曼声随身带着药箱,在林夫人出去后,便解开衣衫,为自己的肩膀敷了点药。
这位林小姐还真是狠,但正因为这个举动还有她那个下意识地反应,让路曼声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
任性的大小姐。
固然有自己的理由,让家人如此伤心,又伤害无辜,如果不教训她一下,那路曼声岂不是白来了这一遭。
说起来也奇怪,路曼声以前并不喜欢多管闲事。这样的事,她也不会接。自从大杨回来,骨子里还真多了一份侠义情怀。
不过她做这事并不是为了所谓的侠义,而是实在不忍林老爷和林夫人如此为她担心和牵肠挂肚罢了。
林夫人正等在外面,路曼声出去的时候,丫头搀扶着她,她看着湖里的锦鲤叹气。
听到声音,连忙弯出一个笑脸。
她的笑容很慈祥,但此刻脸上却满是憔悴。她本是一个很有韵味的女人,因为女儿的事,全剩下了愁苦。
最让路曼声感慨的是,完全笑不出来的林夫人,面对她的时候还是第一时间挤出笑容,小心地应付。
让母亲这般窘迫,那位林小姐于心何忍?
“路御医可是上了药了?”
“是的,林夫人,我们这就去看林小姐吧。”
林夫人心中一喜,“路御医真是宽宏大量,小女伤了你,你还一心念着她的病,民妇真是万分感激。”
“林夫人不必多礼,我今日来就是为了林小姐的病。”
林夫人领着路曼声回到林小姐房间时,林小姐又重新被绑起来了,他们怕出现刚才的情况,这一次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绑得很结实,林小姐就像一个粽子一般,动弹不得。
“解开吧。”谁知道路曼声刚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两位林家公子不确定地对视了一眼,林家大公子林木生走出一步道:“路御医,我们都知道你善良宽仁,可小妹狂戾凶狠,这一解开,恐又伤了你。”
“没事,我自有分寸。”
虽然路曼声这么说,但林老爷和林家两位公子都不敢轻易解开林小姐。
“三位尽管放心,林小姐是不会伤我的。她虽然发狂发癫,意识却是清醒的。我来是为了给她治病,她若是想康复,那自然会接受我的医治。如果她要是根本不想好起来,那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路御医,这是什么意思?”路曼声的一席话,让房间里每一个人都疑惑起来。
路曼声只是抿起嘴角,看着床上的林小姐在听到她那句话时身体僵了一下,一瞬间,就像是一只落到老虎嘴里的小兔子。
这之后,林小姐又是那副恍惚的样子,歪倒在床头,无神地看着床顶,显得很是乖巧。
“解开,有什么事我自己负责,绝对不会迁怒林府。”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林老爷便让两位公子解开了林小姐身上绑的绸带。在绸带解开的一瞬间,两个人第一时间挡在了路曼声的身前,严阵以待,怕的就是自己的妹妹再一次攻击路曼声。
但林小姐就像是累了,靠着床头,一动都不动。
路曼声从两人中间走过去,坐在床边,并且拉过林小姐的手,放在脉诊上,开始静静为她把起脉来。
林老爷、林夫人和林家两位公子就差目瞪口呆了,柔儿自发病以后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862 奇方!
86奇方!
路曼声对林小姐的反应并不奇怪,说到底,林小姐虽然聪明,毕竟还年轻。
换句话说,在某些方面终归还是有些嫩了。
此刻,路曼声坐在床边,安静地为林小姐把脉。
林老爷、林夫人还有林家的两位公子都在旁边焦急地等待着,他们谁都没有出声,屋内静得呼吸可闻。
在这个屋内,每个人都是紧张的,只有路曼声这个大夫,反倒是最轻松的。
即便轻松,这出戏也得演好了。
她并不是一个善于演戏的人,尽管演技有些稚嫩,在面对一个心里有虚的人时,也不用担心会被她看出破绽。
就像是现在的路曼声,就像是现在的林小姐。
“路御医,柔儿的病怎么样?”路曼声一收回把脉的手,林家的几位就围了上去。
路曼声沉吟。
这一沉吟,让林老爷心里咯噔一声。
莫非路御医也看不好柔儿的病?
“林老爷,令千金的病说棘手也不棘手,可说不棘手一不小心也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这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林小姐愿意按照我说的做,忍常人所不能忍,她的病自然会恢复。”
“噢~路御医,你的意思是说,柔儿的病可能会好?”林夫人喜不自禁,抓着路曼声的手,满脸动容。
“林夫人,这得需要林小姐配合,过程中可能会遇到一些林小姐都无法忍受的事。”
“会很痛吗?”林木生问。
“不,不痛,但……会有些恶心。”
“恶心,这是什么意思?”
“要治好林小姐的病,需要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需要不同的东西为药引。”
“路御医还请坐下说。”林老爷连忙请路曼声入座,而林夫人则让丫头赶快去沏茶。
路曼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
只喝了一口,她便停了下来。
“夫人真是有心。”
这个茶是路曼声最爱喝的君山银针,在花厅的时候,她并未饮茶,是以现在才发现。
“哪里,路御医身份贵重,能前来为小女治病,是小女的福分。林府上下,都很感激路御医的恩情。”
“林夫人千万别这样说,路某身为尚医局御医,治病救人本就是我份内之责。何况,在看到林小姐病症时,我也心存疑惑,是以接了功德牌,亲自前来探望,也希望能帮助林小姐早日康复。”
路曼声这一年话变多了不少,林家上下也感觉到了。这位女御医并不是传闻中那般沉默寡言,但不管她说多少话,面上始终是那副冷静淡定的样子。与别人之间总有一股淡淡的疏离,虽然平和却让人不敢直视。
但就在她品出茶的一瞬间,眼里那一亮,骤然让人感觉到了亲切。
仿佛她周遭的疏离还有冷淡随着这一明眸,被击得粉碎。
“路御医,你刚才说的三味药、三个药引,不知道是什么?”
“小姐生怪病,遍寻医书古籍,也未曾见过。然而曼声在出师之前,有幸见过一次。这种病没有名字,若要说,姑且将之称为妄症。若要根治妄症,需得下猛药。”
“妄症。”听说过人多虚妄,但妄症他们了解的确实不多。
“这第一味药,需得以蜘蛛、蟾蜍、蜈蚣等八味毒虫为药引。三大碗,需得一口服下。”
“……”屋内一片抽气声。
林老爷、林夫人都吓傻了,林家两位公子虽然镇定一些,却还是打起了结巴。
“路御医,你说的这些东西真的要小妹喝下?”
“这只是第一味药,如果连这一关都无法做到,那么接下来的治疗就无从谈起。”
…………
(剩下来的稍后替换)
“是啊,就是路御医。她还给你付了房钱,让你这两天好好休息。你的身体很疲惫,病也才刚好,这两天就留在这里吧。”
就在阿易要出房间的时候,果木天又挡住了他。
“那个御医,我是说我怎么才能再见到她?”
“……”阿易做出一副防备的样子,这个人看起来有些危险,该不会有什么别的企图吧。
“我只是想当面感谢路御医的救命之恩。”
“这个我们还真的不知道,人家是堂堂御医,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阿易说着便出去了,只有果木天,一双本就深沉的眼睛更加深邃了几分。
而另一边,路曼声刚踏入林小姐的房间,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她曾想过林小姐现在的情形,顶多就是蓬头垢面,面露疯狂。但眼前的林小姐,目光呆滞,神情恍惚,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凄凄歌唱。偶尔抬起眼,瞪着你时,又能看到眼里少见的凶狠。
路曼声踏入房间的时候,林小姐在一瞬间便完成了情绪转换。她狠狠瞪着路曼声,那种眼神让见者发怵。
然路曼声心性淡定,再加上在大杨经历了满香尧的事,比起那个浸入骨髓的大变/态,林小姐简直就是小毛毛了。
说起大杨那段经历,虽然时间并不长,对路曼声的影响却很大。她数度经历生死,体会了快意江湖还有江湖儿女的英雄柔情。同生共死,重情重义,这帮助她了解更多的人,也开阔了她更多的眼界。
另一方面,她也经历了许多可怖的事。那些事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能够让她心尖发凉。想起能控制别人心性的满香尧,想起华山上那些惊心动魄的刺杀,还有千钧一发时逆转危局。这让她的心理更加成熟,也让她在断症之时能更加的安定。
就像是林小姐这样的情况,如果是眼前的路曼声,尽管她能做到面上不露破绽,但在面对她这个状况时,就很难着手。
经历过刀悬颈的威胁,在面对一位闺阁千金凌厉的眼神时,充其量是一点点不舒服罢了。
何况,在路曼声看来,面前这位林大小姐只是一位“纸糊的老虎”。
“柔儿,这位是路御医,爹爹特意从尚医局请来的,医术非常的高明。你乖,让路御医给你好好看看,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林老爷走过去,语重心长,眼里满是关心和爱护。
但林小姐在听到这个话后,不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挣扎得更狠了。
她虽然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千金,但发起狂来力气真不小,林老爷怕伤着自己的女儿,把她绑起来都是用绸带。这些绸带被她三几下的一挣扎,慢慢地就散了。
而在林老爷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刻,解开绑缚的林小姐突然从床上窜了下去,目标直指门内不远的路曼声。
“柔儿,不可……路御医小心——”
林老爷大惊失色,连忙叫着来人,而后一步来到的林夫人和林家两位公子,还没走到房间,就听到了林老爷的呼声。
林家两位公子也习了一点武功,听到父亲大喊,三两步冲进屋内。
眼前的一幕让两人都慌了手脚,对面林老爷的脸色更是惨白。
那个林小姐,对着路曼声的肩膀重重咬了下去。狠狠的一口,血都渗了出来。林小姐却没有松口,只是扒在路曼声的肩膀上,维持着那个动作。
“咬够了,要不要再咬一口?”
面对这样的痛意,路曼声却是面不改色,连声闷哼都没有。
然后见她微微偏了偏头,看着自己肩膀上慢慢察觉到不对劲而开始松口的林小姐道。
“啊~路御医,真是抱歉,林某向你赔罪,还请原谅小女无心之过。”林老爷僵住的身体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过来赔罪。两位公子也将林小姐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担心地看着路曼声。
路御医这要是追究起来,柔儿可就麻烦了。
路曼声伸出手,止住林老爷跌声的抱歉。透过两位公子,她看向他们身后的林柔。
林柔又恢复了那副恍惚的样子,站在那里,眼神没有焦距,嘴里似乎还在哼着什么。
但路曼声却从那双虚无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不安。
“路御医,病之后再看,你还是处理一下伤口。”
林老爷看着路曼声肩膀上那个触目惊心的牙印血痕,冷汗一下子全都飙出来了。
“不用了,还是先为林小姐把脉。”
“不不敢,还请路御医先处理伤口。”这一口柔儿咬得那么狠,真够路御医疼的。
但林老爷也没有想到路曼声那么能忍,这样的疼就算是男子汉也未必能做到一声不吭。而路曼声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要不是那个牙印就在眼前,他都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挨了这么一下。
“那麻烦林老爷了。”
“路路御医,请跟我来。”
林夫人惊恐不安,又忧心林小姐的状况,是伤心难当。这会儿看路曼声完全没有追究的意思,也没有放弃对柔儿的治疗,心下稍安。
听老爷这么一说后,连忙将路曼声领到了府中为尊贵客人准备的厢房。路曼声随身带着药箱,在林夫人出去后,便解开衣衫,为自己的肩膀敷了点药。
这位林小姐还真是狠,但正因为这个举动还有她那个下意识地反应,让路曼声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
任性的大小姐。
固然有自己的理由,让家人如此伤心,又伤害无辜,如果不教训她一下,那路曼声岂不是白来了这一遭。
说起来也奇怪,路曼声以前并不喜欢多管闲事。这样的事,她也不会接。自从大杨回来,骨子里还真多了一份侠义情怀。
不过她做这事并不是为了所谓的侠义,而是实在不忍林老爷和林夫人如此为她担心和牵肠挂肚罢了。
林夫人正等在外面,路曼声出去的时候,丫头搀扶着她,她看着湖里的锦鲤叹气。
听到声音,连忙弯出一个笑脸。
她的笑容很慈祥,但此刻脸上却满是憔悴。她本是一个很有韵味的女人,因为女儿的事,全剩下了愁苦。
最让路曼声感慨的是,完全笑不出来的林夫人,面对她的时候还是第一时间挤出笑容,小心地应付。
让母亲这般窘迫,那位林小姐于心何忍?
“路御医可是上了药了?”
“是的,林夫人,我们这就去看林小姐吧。”
林夫人心中一喜,“路御医真是宽宏大量,小女伤了你,你还一心念着她的病,民妇真是万分感激。”
“林夫人不必多礼,我今日来就是为了林小姐的病。”
林夫人领着路曼声回到林小姐房间时,林小姐又重新被绑起来了,他们怕出现刚才的情况,这一次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绑得很结实,林小姐就像一个粽子一般,动弹不得。
“解开吧。”谁知道路曼声刚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两位林家公子不确定地对视了一眼,林家大公子林木生走出一步道:“路御医,我们都知道你善良宽仁,可小妹狂戾凶狠,这一解开,恐又伤了你。”
“没事,我自有分寸。”
虽然路曼声这么说,但林老爷和林家两位公子都不敢轻易解开林小姐。
“三位尽管放心,林小姐是不会伤我的。她虽然发狂发癫,意识却是清醒的。我来是为了给她治病,她若是想康复,那自然会接受我的医治。如果她要是根本不想好起来,那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路御医,这是什么意思?”路曼声的一席话,让房间里每一个人都疑惑起来。
路曼声只是抿起嘴角,看着床上的林小姐在听到她那句话时身体僵了一下,一瞬间,就像是一只落到老虎嘴里的小兔子。
这之后,林小姐又是那副恍惚的样子,歪倒在床头,无神地看着床顶,显得很是乖巧。
“解开,有什么事我自己负责,绝对不会迁怒林府。”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林老爷便让两位公子解开了林小姐身上绑的绸带。在绸带解开的一瞬间,两个人第一时间挡在了路曼声的身前,严阵以待,怕的就是自己的妹妹再一次攻击路曼声。
但林小姐就像是累了,靠着床头,一动都不动。
路曼声从两人中间走过去,坐在床边,并且拉过林小姐的手,放在脉诊上,开始静静为她把起脉来。
林老爷、林夫人和林家两位公子就差目瞪口呆了,柔儿自发病以后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863 柔情~
86柔情~
宫旬是傍晚的时候回来的。
他回来的时候,顾不得用膳,便调派了自己身边几名亲信。他们在书房议事,而且一进去,半天都没有出来。
路曼声望着满桌子美味的膳食,而身旁的位置是空的。
看来太子殿下那边事不小,平时事情再忙,他都会回来用膳。
“香儿。”
“娘娘。”
“去书房看看,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如果还早,直接把膳食送到书房去。”
“是。”香儿行礼,却没有立即领命,而是低着头。
“怎么了?”
“……”
“有话就说。”
“娘娘,这个膳食要不要娘娘亲自给太子殿下送去呢?香儿觉得这样太子殿下一定会很高兴。”其他人她是不知道,但是这个人是娘娘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
(剩下来的稍后替换)
莫非路御医也看不好柔儿的病?
“林老爷,令千金的病说棘手也不棘手,可说不棘手一不小心也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这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林小姐愿意按照我说的做,忍常人所不能忍,她的病自然会恢复。”
“噢~路御医,你的意思是说,柔儿的病可能会好?”林夫人喜不自禁,抓着路曼声的手,满脸动容。
“林夫人,这得需要林小姐配合,过程中可能会遇到一些林小姐都无法忍受的事。”
“会很痛吗?”林木生问。
“不,不痛,但……会有些恶心。”
“恶心,这是什么意思?”
“要治好林小姐的病,需要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需要不同的东西为药引。”
“路御医还请坐下说。”林老爷连忙请路曼声入座,而林夫人则让丫头赶快去沏茶。
路曼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
只喝了一口,她便停了下来。
“夫人真是有心。”
这个茶是路曼声最爱喝的君山银针,在花厅的时候,她并未饮茶,是以现在才发现。
“哪里,路御医身份贵重,能前来为小女治病,是小女的福分。林府上下,都很感激路御医的恩情。”
“林夫人千万别这样说,路某身为尚医局御医,治病救人本就是我份内之责。何况,在看到林小姐病症时,我也心存疑惑,是以接了功德牌,亲自前来探望,也希望能帮助林小姐早日康复。”
路曼声这一年话变多了不少,林家上下也感觉到了。这位女御医并不是传闻中那般沉默寡言,但不管她说多少话,面上始终是那副冷静淡定的样子。与别人之间总有一股淡淡的疏离,虽然平和却让人不敢直视。
但就在她品出茶的一瞬间,眼里那一亮,骤然让人感觉到了亲切。
仿佛她周遭的疏离还有冷淡随着这一明眸,被击得粉碎。
“路御医,你刚才说的三味药、三个药引,不知道是什么?”
“小姐生怪病,遍寻医书古籍,也未曾见过。然而曼声在出师之前,有幸见过一次。这种病没有名字,若要说,姑且将之称为妄症。若要根治妄症,需得下猛药。”
“妄症。”听说过人多虚妄,但妄症他们了解的确实不多。
“这第一味药,需得以蜘蛛、蟾蜍、蜈蚣等八味毒虫为药引。三大碗,需得一口服下。”
“……”屋内一片抽气声。
林老爷、林夫人都吓傻了,林家两位公子虽然镇定一些,却还是打起了结巴。
“路御医,你说的这些东西真的要小妹喝下?”
“这只是第一味药,如果连这一关都无法做到,那么接下来的治疗就无从谈起。”
“可这也太……小妹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这些东西别说吃了,就是连见都很少见过的。”
而床上的林小姐在听到路曼声的话后,缩到了床的角落。狠狠掐着自己,才没有冲过去说不。
路曼声站起身,“老爷和夫人好好商量一番,如有定论,派人再去功德房知会一声便可,路某会再次前来。”
要答应这样的事相当困难,路曼声也不会让他们现在就做决定。
“路御医,且慢。”林老爷连忙站起,林夫人也是满面焦急。
“敢问路御医,要治好小女的病,非得这么做不可吗?”
“正是如此,这还是第一味药引,如果连第一味小姐都不敢尝试,那么接下来的两味……”路曼声摇摇头,“还有一件事,需得告知老爷和夫人。以林小姐如今的状况,妄症已入骨,需得及早治疗。你们如果想救林小姐,该及早决定才是。”
留下这句话,路曼声便背起药箱,走出了屋。
“路御医,我送你。”林大公子林木生反应很快,立即便跟着路曼声出了府。
管贝已经将马车停在了府外。
路曼声要上马车的时候,林大公子喊住了她。
“路御医,有一件事林某冒昧地想问你。”
“林公子请问。”
“你说的三味药引,是真的吗?”
“这是什么意思?”
“路御医请不要生气,林某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味药引有些匪夷所思。再加上路御医之前的话,似乎别有深意。”
“林公子此言差矣,以毒虫为药引存在于许多的药方之中。虽然匪夷所思,却是治病之良药。至于我之前的话,林公子,或许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了。”
路曼声说完,点了点头,便上了马车。
林木生看着尚医局的马车远去,才走回府内。
林老爷和林夫人本来是要出来送行的,可被路曼声的第一味药吓到了,等到反应过来路曼声已经离开了。
“出去吧,有什么事我们出去再说。”林老爷看了一眼床上还混混沌沌的林小姐,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路御医时间宝贵,她愿意抽时间来林府,还愿意给他们考虑的时间,这是很难得的。这要是其他的人,如果你们下不了决心,那他也懒得再管。
话虽如此,一想到这么可怕的奇方,林老爷就拿不定主意。
这个时候,反倒是林夫人,更加的果断。
“老爷,不管是什么,柔儿的命要紧。只要她能好过来,不管是什么苦,我这个做娘的都陪她受着。”
“不是这个问题,我是怕柔儿受不住。”正因为有着这样的担心,路御医才不告诉他们第二味药方。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担心,他们才拿不定主意。
即便柔儿好了,醒来得知自己曾经吃过那些可怕的东西,怕是会再次吓病。
“可路御医也说,这个病需得及早医治。药引的事,府上都不得说出去,柔儿是不会知道的。”
林夫人的话,终于让林老爷松动了。
他让两位公子再去看看他们的妹妹,以前只是看她神智是否清醒,现在则是看看她还记得多少事。如果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那么不管药方有多么匪夷所思,也是可以尝试的。
而有路御医坐镇,他们也不用担心柔儿真的会有什么危险。
这一点,几乎不需要问,路御医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就是有把握。
另一头,路曼声坐着马车回到了皇宫。
她回去的时候,正是下午。宫旬这几日都留在宫中,有的时候直接把公文搬过来琉璃殿。经过这么长时间,两人都挺喜欢那种静静的相处。一个在前面看奏折,另一个就在后面看书。
偶尔累了,会坐在一起喝喝茶。
宫旬以前喜欢喝雨前龙井,但现在和路曼声呆久了,他慢慢地也喜欢上了君山银针。
两个人有的时候会有一些打趣笑闹,当然,这种时候闹的多半都是宫旬,他总是有办法让冷淡如路曼声都有崩画风的冲动。
但更多的是两个人会像知己,又或是淡水之交。相对而坐,会谈论一些茶、医术,包括是路曼声杏林书院的事。相敬如宾,在宽敞的大殿内,一张矮桌的两端,坐着两位身穿华服的男女。
偶尔抬头,大殿内偶尔会有声音回响。
宫旬在路曼声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一个女人有这种方式的相处。可娶了路曼声后,他发觉只要是在他和路曼声之间,任何事都有可能,更为合理。
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根本就不会想这些。他享受着当下的每一刻,甚至忘记了时间的流动。
内心寂静无声,时而她一个抬眸,又能让他怦怦而跳。
许多人都说,男人一旦喜欢上一个女人,就会像一个青涩的毛头小伙子一样。他以前认为自己绝对不会这样,可现在还真的说不好了。
“太子殿下出去了?”路曼声回到正阳宫,没有看到宫旬,便问身边的香儿。
而这一个改变,路曼声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她每日出去还有回来,会下意识地问宫旬在不在宫内。就像是寻常百姓家,一样亲密,没有隔阂。
“好像是出了什么事,皇上急召太子殿下前去议事,路御医走后不久殿下就去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是这样啊。”
路曼声解下披风,动了动有些酸疼的胳膊。香儿却是一惊,“娘娘,你受伤了?!”
“没有啊。”
“这儿,你的肩膀——”香儿看见路曼声肩膀上那个血色牙印,太触目惊心了,香儿立即便紧张起来。
太子殿下可宝贝娘娘了,平日有个磕磕碰碰的都担心得不得了,这么大个牙印,还不知道娘娘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
“别担心,香儿,这不过是被人咬了一口,我已经上过药,没事了。”
“谁人敢咬娘娘,我告诉殿下去,让殿下为娘娘讨回公道。”
“一个病人罢了,神志不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咬了我。”事实当然不是这样,可路曼声也不愿这么一件小事放大。香儿就是喜欢紧张,而且有什么事总是喜欢跟宫旬说,有的时候就连路曼声,在香儿面前说话都得注意。
不怕她对她有二心,就是怕她太过着紧她。
在这方面,桃儿相对还好很多。桃儿跟了她很长时间了,心完全是向着她的,跟太子殿下又不住在一个宫。而且只要是她的嘱咐,她绝不会说出去。
香儿就不一样了,她听命于太子,有的时候她让她不要说,太子殿下一个恫吓,就说出去了。
“娘娘,那这个病人也太危险了,你干脆不要去了。”
“我答应了要治好她,怎可食言?”
香儿低下了头。
“好了,香儿,一点小事,别这么紧张。”
“是。”
“去打点水来。”
“奴婢这就去。”
那一个牙印,现在已经完全好了。路曼声的药有奇效,早在林府的时候,肩膀上就没什么感觉了。只是衣裳上的牙印就这么带了回来,而路曼声也打算将肩上的血印洗一下,免得宫旬看到了又小题大做。
做完这一切,路曼声便靠在软塌上,翻着琉璃殿万卷医籍。
说起琉璃殿的藏书,那可能是宫旬送给路曼声最大的礼物。
在她进入正阳宫、入住琉璃殿后,就发现在她寝殿的隔壁,一整个寝宫全部都是藏书。而且这些书不只是医籍,还有地理杂记、妙趣奇谈,以及各种古典读本。
当宫旬让香儿将她领到这里来的时候,路曼声十分惊奇。
那个时候,香儿告诉她这是太子殿下的藏书房,但她随时都可以进来。然而路曼声观赏整个藏书房后,发现这里的医书占据了五分之三,若说这是宫旬的藏书房,她是不相信的。
那个时候的路曼声,对宫旬而言还是很陌生的。他希望能让尚医局的这位女御医高兴,这当然可能是出自内心里的某种探寻,但不管怎么样,这些都是宫旬想为她做的。
可宫旬不太敢明着告诉路曼声,这个藏书房是他为她特意准备的。就连这种可以称之为讨好的方式,他都是隐晦的。
这一点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过去的自己要做什么讨女人欢心,他都是大大方方,甚至很享受女人表现出的欢喜。当然,他通常这样做,只是逢场作戏,那些女人在见到他时,羞怯得什么都忘了,再看到他的“心意”,自然是高高兴兴。
直到在认识那个清冷的女人后,宫旬才知道有些事是不需要经过脑袋,由心而发。而这份用心,也是独一份。
864 温馨
864温馨
“娘娘,太子殿下请你进去。”聂涛显得很恭敬,他也很意外,路妃娘娘会来书房。
他记得路妃娘娘自从进入正阳宫后,就很少来到太子殿下的书房,更是没有为殿下送过膳食和参汤。
别说太子殿下高兴,就是聂涛他们这些宫旬的贴身护卫,也都是笑容溢于言表。
路曼声进入了书房,宫旬正坐在案后,在她进来时抬起了眼睛。
聂涛看着某位不知道何时又坐回去的太子殿下,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太子殿下在听到路御医在门外的时候,激动得反复求证,还在屋里走来走去。怎么他一转身,他又这么淡定了?
心里高兴,表现出来不丢人。
太子殿下明明会说许多肉麻的情话,真的到来时,又变得不坦率起来。
…………
(剩下来的稍后替换)
香儿这一次没有放弃。睁着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
“好了,去准备吧。”
“是,娘娘!”这个意思,应该是路御医答应了吧。
在香儿去准备的时候,路曼声不自觉地加快了用膳的速度。
香儿提着食盒过来的时候,路曼声正好用膳完毕。
老实说,在宫旬办公的时候,路曼声很少去打扰他。虽然他们是夫妻,路曼声却维持着两人各自的生活方式。
有些公务,宫旬会放在琉璃殿处理。而当他一个人呆在书房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可能不想被人打扰。
而这也是宫旬觉得路曼声和他依然疏离的一个重要方面。
路曼声太过体贴了!
她几乎不会做那些逾琚、或是任何让男人觉得被打扰的事情。这在某种时候能够称之为体贴,但在体贴之时,确实生疏和客套的重要表现。
宫旬不喜欢这样,他有的时候甚至期望路曼声能够像后宫那些无理取闹的女人一样。会吃醋、会要求他多一点时间陪他,也会为他每一句情话脸红耳热。
真要是到了那一天,他就能够确定路曼声已经爱上他了。
他也一直在等着。
只可惜,路曼声情绪太过内敛,在对感情的感知上也比其她女人更迟钝、更冰冷坚硬。
他也有可能永远都等不到那一天。
这不像是对自己十分自信的宫旬说的话。
但在过去这段时间里,两个人感情“博弈”的结果,就是他已经彻底沉沦,而路曼声更像是浅尝辄止。前一刻,你惊喜的发现这个女人真的有一点喜欢你的时候,你想再进一步,去只能遗憾地停留在原地。
所以,当聂涛进来禀告他路妃娘娘就在外面,想要见他时,宫旬比谁都意外。
尤其是听聂涛的描述,路曼声过来是为了给他送膳食的,那种心情就更加的难以名状了。
“你说的是路妃?”
其实在正阳宫,除了一位太子妃和一位路妃娘娘,宫旬还有几个女人。
这些女人早在长公主之前就已经留在院子里了,皇子就是这样,哪怕没有娶妻,女人少不了。
在迎娶路曼声后,宫旬几乎每天都留在琉璃殿,那些女人那里就再也没有光顾过了。
那些女人起初还有些闹,甚至还有两个,想暗中找路曼声的麻烦。
他提前发现了这件事。
他没有告诉路曼声,而是找到了长公主。
都是女人,那几个女人在长公主面前,会敛起所有的小脾气,比猫儿还乖。长公主又是出身宫廷,想要压制几个女人,也不过是动动小手指头的事。可路曼声就不一样了,她太不善于应付这种事。宫旬也不想路曼声为这种事烦心,便把她们都丢给长公主了。
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宫旬明媒正娶长公主入正阳宫之时,宫旬便很少踏入内院了。
他还记得,在他提出这件事时,长公主那暧/昧莫名的笑。
“还真是宝贝啊,太子殿下,让你的正妃帮助侧妃收拾你的一群女人,这个算盘打得真是不错。”
“你会答应的。”
“我们俩之间是有交易,可没道理让我为你做这样的事。”她觉得宫旬有的时候真的是一个得寸进尺的人。她对路曼声稍微和颜悦色了一些,他就把路曼声所有的麻烦都丢给她。
就算是再大度的女人都忍受不了这样的事,何况大杨长公主睚眦必报,度量也实在大不了哪里去。
“你会做的。你不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盟友。”
没错,是妻子的话,不管爱或不爱,有些事绝对不会答应。女人的心思是相当复杂的,上一刻还口口声声不爱你,下一刻却可以将你身边的女人抹杀。
宫旬虽然自信自傲,但长公主不是他可以掌握的女人。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两者之间产生微妙的平衡,只要长公主一日还喜欢二哥,那么这笔交易就不会结束。
当然,宫旬也必须得说,在骨子里他就是不信任长公主的。这个女人太有野心,小情小爱能够困住她多久?到了她真的做出选择时,那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相信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二哥与大位无缘,但他也不可小瞧一个女人痴心程度。或许有一天,长公主会调转枪头帮助二哥来对付他,那样的情景是宫旬绝对不想看见他。
可以说,他的某些手段,也在测试长公主。包括这次的事,一方面是帮路曼声解决困难,而另外一方面也是想看看长公主的态度。从这之中他是否能看出她身上微妙的变化,以至于最快的时间内做出反应。
他深知这一点。
要将这样的女人留在身边,就必须掌握她的心境。这种掌握还必须是悄无声息的,不能察觉。
路曼声其实就是最好的一个由头。
因为真实。
宫旬是为了一个成就大事可以利用任何人任何事的人,就像是这一次,他一开始的初衷确实是想帮助路曼声解决潜在的威胁。另一方面,却不可否认他可以借着这一件事探知到别的事。
这种事本来不会让他觉得有任何问题。
可是奇怪的是,不知不觉间,对于路曼声,好像是再小的隐瞒与欺骗,宫旬都觉得有些不舒服起来。好像哪里被刺了一下,全身都不对劲。
当然,他才不是一个有了感情就将别的事抛诸脑后的人。他是大尧的皇太子,他必须要守住自己的位置,击倒所有想要夺取他一切的人。哪怕过程中有取舍、有煎熬,他也不能够动摇。
他也敏感地察觉到了,聪明机智的长公主,对他有着同样的戒备和防范。这是一定的,他们彼此之间都会达成一个共同的默契。
但他也发现了,长公主相信他的感情,尤其是他对路曼声的感情。有些时候确实能够当作隐瞒长公主的手段,而让她忽略他别的目的。
以长公主的多思多疑,能够相信宫旬全心全意爱着路曼声。宫旬想,这可能与过去的那个宫旬有关。
就像是母后会担心他对路御医的感情过于浓烈,最终对他点了忘忧香;又像是孟凌东知道他对路御医一片赤诚,才放心地将她托付给他,潇洒放手;还像是长公主,忘忧香的事她也有参与,为此对他还心怀愧疚。正是因为亲自经历了宫旬对路曼声的情感,加上她自己也倾心二皇子,才开始相信这人世间难得的真情。
只是她没有想到,宫旬是一个这么理智的人。理智到对这份珍贵的感情,有的时候都不介意拿来利用一番。
虽然他的初衷并不完全在此,他的用意也隐藏得很深。但他的心里,确实真实涌动着这样的感受。
妻子不能做,盟友却可以。
宫旬不信任长公主,但恰恰又是最信任她的。这听起来很矛盾,其实非常的正常。长公主的能力、势力,都非常的厚实。他是宫旬某种程度上一位极为重要的伙伴,当他们齐心一致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事都做不成。
有些事,宫旬必须要隐瞒着路曼声,却很信赖长公主。
不管这个女人有着怎样的野心和难测性,她身上也有着血性和义气的一面。你要掌握方法,才能让这个女人心甘情愿地帮助你。
这当然是要对她有好处的。
他们各取所需,彼此合作,又彼此提防。关系微妙,谁都不会轻易打破。
宫旬则可以借助这种合作,让长公主帮他收拾一些小麻烦。毕竟说起来,她也是太子妃,收拾几个女人,恰恰能证明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可以打破外界他们名不副实的谣言。
偌大的正阳宫,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波涛暗涌。长公主和宫旬撑住这一切,路曼声则安心在琉璃殿,过着相对清静又安宁的生活。
有的时候,长公主和宫旬谈天,言语间尽是羡慕路曼声之意。
她也渴望有一个男人能够为她打造这样的生活,就像是路曼声一样,不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更不用在刀光剑影中一次次以命相搏。
但她不是路曼声,也没有这样的男人。宫旬是路曼声的,而她,心中的良人还不知道在何方。
她觉得二皇子宫泽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每次在她觉得他很遥远的时候,她总是会不经意地触摸到他的内心,可当她开始走入他的内心,又觉得这个男人……高深莫测。
长公主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人的女人,在大杨的时候,因为要帮着大杨皇帝处理各类江湖和黑暗势力,见识过各类男人。有些虚伪狡诈、道貌岸然,还有的顶天立地,令人高山仰止。
但不管是哪一种,长公主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听从她皇兄的命令,要请进朝廷的,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将他请来。而那些不识相的,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原本以为宫泽是那种外表风平浪静、内心其实是个带着野心的男人。
她见识过太多这样的男人,她原本以为自己很难对这样一个男人动心,但还是在她初来大尧时,在看到落凤楼上对月吹箫的宫泽之后,一颗心就那样的悸动了。
光华如玉,内敛雍容,她所能想象到的许多精美词汇都能用在他身上。
那些日子,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接受不同皇子的邀请,和他们一起流连在璐华城各地名胜之中。
但她和几位皇子都相邀过之后,却发现唯独缺了二皇子。
原来他早已经淡出了朝堂和众人的视野,每天抚琴弄月,清心雅居,恬淡安然。
长公主却不信。
皇室的皇子为了得到大位,韬光养晦是最明智的选择。二皇子如今的势力根本就不可能与太子争,甚至是四皇子和六皇子,他都相差一大截。可以说他顶着二皇子的名头,继承大宝的可能性是最小的。
正巧,一次在落凤楼,长公主偶遇在亭间石桌抚琴的二皇子。她在他的琴音中听出了特别的味道,那首曲子虽然描述普通百姓之间的悠然生活,追求的是一种平淡的幸福。
但长公主却在这股平淡中看到了新格局,仿佛在一片桃花源之后,还别有洞天。
她将这视之为女人独特的感应,从他的琴声中别人可能品味不出什么来。她却在第一次听时,眼前浮现了那辽阔的意象。
这也有可能是长公主浸淫朝局多年、又身具女子的细腻,才能看到的。
当然,这之中或许还包含着那一点莫名的情愫。
每一次和宫泽相处,长公主一次次在内心深处提醒自己要理智,她是大杨的长公主,绝对不会为了任何一个男人冲昏头脑。
但她在一次次做出这种提醒时,就意味着她已经输了。
她嫁给了宫旬,在大尧那些日子,她审时度势,知道继承皇位的,很有可能便是这位太子。
太子比她想的更聪明,也更有谋略,就算她偏帮一方,在大尧这个陌生国土上也未必能压得住他。
而皇兄也告诉她,大尧和大杨如今已是和睦之邦,他不会轻易挑起战争。
大杨目前的隐患还是边关部落联盟,这些小部落通过结盟和姻亲为纽带,实力不断壮大,开始威胁边关百姓的安全。
在这种情况下,大杨很乐于和大尧互为友好。加上两国之间本来就没有严重的利益纠葛,犯不着对大尧动武。
865 知心
865知心
“就在不久前,塔姆部落的宗纶法王对塔王发动了政变,塔王宫已经被他们给占领,而塔王也不知所踪。”
宫旬顿了顿,接着道:“但就在今天早上,父皇得到消息,塔姆部落的年轻塔王已经逃离了部落,来到了大尧境内。”
“他是想寻求大尧相助?”
“应该是,只是现在大尧还没有掌握塔王的行踪。站在盟友的立场上,大尧需得助其一臂之力。”
路曼声点点头,对于如今的塔王来说,大尧确实是他唯一能够借助的力量。
大尧虽然相比大杨那样的强国,国力算不得强大。但对于周遭的一些部落来说,大尧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决定他们部落的存亡。
“这个消息父皇严密封锁,不允许任何人泄漏。”
“太子殿下不该告诉我的。”
“我信任你,你是一个可以分担任何秘密的人。”宫旬看着路曼声的眼神,诚恳道。
路曼声点了点头。
宫旬看着路曼声笑了,他以为他会听到路御医这样说:“以后这种事,殿下不需要告诉曼声了,朝廷的事我不懂,也不想懂。”
这一次却有些意外。
他说出这个事,一方面是不想对路曼声有所隐瞒。而另外一方面他也是想确认路曼声是不是可以和他共同分担所有事的人,光明的,抑或是黑暗的。
虽然他早已决定不让路曼声牵涉到那些事情当中,但有些时候,宫旬也会寂寞。
最重要的他想让路曼声了解那个真正的宫旬,爱上最真实的他。
而路曼声想的是宫旬国事繁忙,既然是夫妻,她就不能一个人置身事外,安然享受着他为她营造的一切。
过去有许多事,路曼声都装作不知道,也懒得介入宫旬的事。
可就在刚才,在宫旬说这些事的时候,他看到了他眼睛深处所隐藏的在意,她没有办法摇头。
…………
(剩下来的稍后替换)
路曼声发现宫旬真的很好奇这件事,打从她进门,已经拐弯抹角、换着法儿的问了好多次了。如果她要是不说,以太子殿下的个性是不会放弃追问的。
她可不想再听到各种花样询问了。
何况有些事就算真的让他知道了,也没有什么要紧。
关心就是关心,但保留一部分的真实,也是路曼声在面对宫旬时一贯的做法。
过去那个宫旬让她颇为忌惮,虽然知道面前的这个有很大的改变,然有些事情一旦形成是很难改过来的。
“是香儿让我来的。”
“香儿那个丫头。”应该加鸡腿!
回头他见到了那丫头,要好好赏她,太会办事了!
也让聂涛他们好好跟香儿那丫头学学。
他可是听说,香儿有机会就在路御医面前赞扬他的英勇事迹,夸他如何人貌双全。最重要的是这个丫头有机会就让路御医关心他,这么贴心,下个月月银一定要翻倍。
但当宫旬得知路曼声会过来是因为香儿那丫头的建议,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如果哪一天,路御医因为担心他没有按时用膳,亲自为他送过来,他会更加高兴。
对于别的女人,这是她们非常乐于做的事。路御医太生疏了,尤其在他商量事情的时候,连他的书房都不会靠近一步。
当然,宫旬喜欢这样的女人。要是那种横冲直撞、不知道分寸的女人,他也会苦恼。
还有一点,这也是宫旬一个安慰。
以路曼声的性格,如果不是她真的愿意过来,那不管香儿说什么,她也不会这样去做。
这一点宫旬很了解她。
所以这个问题到此为止,没有再继续。
路曼声却多了一丝犹疑,该不会她说话一点没注意,伤了太子殿下的自尊心了吧。
从以前到现在,这个人总是在因为一些很稀奇古怪的事生气。
她认为他该生气的,他反而会笑。反之,她认为会让他心情不错的,他则阴晴不定。
只是,她过去真的有做过什么让宫旬高兴的事吗?
一想到这个问题,之前还淡定的路曼声,霎时无声。
过去,是宫旬一直在她身边,希望能让她高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次次为她解决各种各样的烦恼。
而她,对他似乎很少有好声色。他的心意她不想知道,他靠近她会毫不留情地推开。到后来因为误解和分歧,他们渐行渐远,连朋友都很难维系。
看着满足品尝着膳食的宫旬,路曼声的心在那一瞬间复杂极了。
她知道,在她冰冷的内心深处,还有一块比较柔软的地方。无论她如何用严寒包裹自己,冷淡地对待周遭所有人,一旦触及这块地方,就会让路曼声变得不像是路曼声。
“那个……”路曼声在斟酌着用词。
“怎么?”
“好吃吗?”
“好吃。”宫旬愣了愣,随即愉悦地点头。说完,又加了一句:“你给我送来的,尤为好吃!”
“好。”
“你就不想知道一些别的事?”宫旬主动开口。
他用膳的时候,说话本来不多。可他的路御医就坐在对面,他可不想冷落她,哪怕是一时半刻,都不可以。
如果要是平时,两个人之间就算是一晚上保持安静那都无所谓。眼下宫旬却看出路曼声似乎有些心乱,他想要安抚她,想要不断地和她说话,试图通过这些对话,来让她放松。
他不希望她和他在书房的第一次相处,给她带来任何不适之感。
“什么事?”
“譬如父皇今日喊我过去是为了什么?我又为何议事到现在,不得片刻休息?”
其她女人这种时候就算真的不关心,也会随口问上一句。
但路曼声却摇摇头。
“皇上宣太子前去议事,定是干系重大,曼声一介女流,不得擅议朝政。”
“是不能擅议朝政,还是你压根对我的事不感兴趣?”
这句话,似乎带着点火?
路曼声低下头,却还是道:“是不感兴趣,只要太子殿下平平安安便好。”
这句话看似冷静,又何尝不是路曼声的肺腑之言。
什么朝政,路曼声不想管也管不了。她唯一在意的是,宫旬在这过程中有没有照顾好自己,会不会有什么不可预知的危险?
本来路曼声前一句回答,还让宫旬有些介意。但在听到后面一句话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心在漏跳了一拍之后,才缓缓地恢复了跳动。
只要太子殿下平平安安便好——
这是宫旬听到过的最朴实也最让他心动的一句话。
他也从没有想到,这份幸福和惊喜会来得这么突然。他甚至已经想过,自己可能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无法从路御医的嘴里听到类似的话。
“路御医——”
“嗯?”
“过来。”宫旬冲路曼声招招手,希望她能来到自己的身边。路曼声却没有动,她不是小狗,才不会被他用逗小狗的姿势呼过去。
更何况,看宫旬的样子,路曼声即便不过去,也能大约猜到他想做什么。
“给我个面子,我是太子。”
“……”
“你人不过来,把头伸过来。”
路曼声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
宫旬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我的路御医,这世上除了父皇,也只有你会对我如此。”而他,却拿路曼声半点办法都没有。
路曼声不动,他自己动。
宫旬站起身,路曼声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嘴角一勾,宫旬没有朝她走过来,而是上半身跃过桌案,面对直接对着对面路曼声的脸。
然后在她疑惑地视线下,并且在她做出反应之前,飞快地亲了一下路曼声的额头。“吧”一声,这一下还带出了响声。
响在书房内,让路曼声蓦地便涨红了脸。
她不是动不动就害羞的女人,有些心理和反应是自己都控制不住的。
“我很高兴。”
宫旬顿了顿。
“谢谢你,路御医。”
路曼声昂着头,看着宫旬的眼睛。原本深邃的双眸染上了明亮,那里仿佛有精灵在跳动。
这一刻,她深切地感受到了来自宫旬的喜和乐。
如此的简单,让他开心,她好像只是说了一句话。
面对这种情景,路曼声开始想。如果真的能够让宫旬这么高兴,那么她就坦率一点,这些并不丢人。也不代表在这份感情的博弈中,她就退居下风。
因为感情,一旦扣上了博弈的标签,那么从一开始就是畸形的,也很难收获真正的快乐。
“你听说过塔姆部落吗?”宫旬忽然问。
“大尧北部边陲的那个游牧民族?”
“是的。他们逐水草而居,牧牛放羊。统领塔姆部落的人被称之为塔王,全族的人都信赖天神。这个部落,与周遭其他几个部落都不同。他们天生体格优于旁人,族人多生有怪力。而且人人习武,族内的每一个人都能一当百,骁勇善战。部落的人数虽然不多,却也没有人轻易敢惹。”
就连大尧,都不想在边陲招惹上这么棘手的敌人。
“我曾经研究过塔姆部落人的特殊体质,之所以如此骁勇善战,是因为从小便服用一种药草的关系。那是一种很神奇的药草,天下,也只有这一个地方有。而在塔姆部落的山野河谷之间,遍地都是这种药草。因为这种药草能强身健体,还能治疗一些疾病,被塔姆部落的人奉为神草。而他们也将这些神草视为是天神的恩赐,来庇佑他们塔姆部落。”
“哟,我们路御医知道得还挺多。”
“只是看过塔姆部落方面的资料。”
“那你知道他们的神草是什么?”
“塔姆部落的神草在他们本族内很常见,但却被他们视为圣物。我曾经看过一部前辈的医书,他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过塔姆部落,在那里有幸见到了漫山的神草。因为神草是圣物,外人不可轻易采摘。他回来后,便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样子绘图,希望能知道这神草到底是什么样的成分,为什么会有这样神奇的功效?”
“结果呢?”
“答案还没有找出来,他就因为在一次采药途中摔下了山崖。塔姆部落的神草,至今还是一个谜团。我想,除了塔姆部落自己,都不知道神草是什么。”
因为天下间只有这个地方有,路曼声又没有一株神草来研究她的成分,她也无法因为一副发黄的旧图就能判断它是什么。
但老实说,她对这个课题还是很有兴趣的。在她的认知里,天下间本来就不存在这样的药草。
塔姆部落过于偏僻,山外又层层泥沼,想要进入那个地方,必须要经历艰难险阻。要么就是有族里的人,愿意领你进去。
这也是为什么塔姆部落的神草这么神秘的原因。
“父皇这次让我过去,和我说起了塔姆部落最年轻的塔王。”
“最年轻的塔王?”
“他十五岁就自老塔王手中接下了塔王的位置,利用十多年的时间,让塔姆部落从一个小部落发展壮大,不但避免了另外两个部落的欺凌,最后还将他们一举吞并。他在北方的势力越来越强,父皇虽然对他有所钳制,却仍然选择与他为盟。”
路曼声知道育成帝的用意。
塔姆部落再强,终归只是一个小部落。对于国土广阔的大尧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大尧动动脚,就能够将这个部落给踏平。
当然,这是朝中那帮妄自尊大的大臣的说法。
有理智的官员都上书皇上要对塔姆部落防患于未然,任其坐大,总有一日大尧终将养虎为患。
不过,育成帝还是选择按兵不动。
在北方边陲,除了塔姆部落和他兼并的两个部落,另外还有几支势力颇不安分。
与其让大尧动手,还不如把这个麻烦丢给塔姆部落。他们互相牵制,而大尧又与一方结为盟友,那么大尧最忧患的北境问题就能兵不血刃的解决了。
除此之外,塔姆部落年轻的塔王精明能干,几次试图与大尧结为友好。诚意款款,大尧又不是什么强兵之国,有这样一个骁勇善战的盟友,何乐而不为?
诚意款款,大尧又不是什么强兵之国,有这样一个骁勇善战的盟友,何乐而不为?
866 试炼!
866试炼!
没想到她去迟一步,果木天已经离开了。
回到了皇宫,路曼声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宫旬,神色间颇为遗憾。
宫旬虽然觉得可惜,见状还是安慰道:“你能给我带来塔王确切消息,就已经对我帮助很大了。接下来的事就让我来,我会找到他的。”
“但愿如此。”
“又或许,我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果木天在这种时候不可能随便找人求助,可他境遇窘迫,想要拿回政权,就得向大尧借兵。
“现在就看我是不是他所信任的那个人了。”
“……”
“如果是之前,我只有六分把握,现在我至少有八分。”宫旬忽然看向路曼声道。
路曼声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应该是她昨日阴差阳错救了塔王一命的原因,如果真如客栈伙计所说,告诉他是她救了他的话,那么他第一个求助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太子殿下。
“好了,路御医,我想你也累了,今日就好好休息,我去和父皇再商量一下对塔姆部落出兵的事。”
兵当然不是那么好出的,这样的好机会,大尧当然尽可能地与果木天提条件了。
他们要想办法争取最大的利益,同时又不让果木天觉得大尧是个吸血鬼。尤其是别人陷入困境的时候,释放一定的善意,是很有必要的。
路曼声还真没有时间休息,下午她还有课。
用完午膳之后,稍微小憩了一会儿,便乘坐马车,前往杏林书院。
开学也有半个月了,路曼声一共上了好几节课了。在座的学生,除了之前几位主动离开的,陆续又走了几个。眼看着路曼声门下的学生是越来越少,可让吴管事急死了。
该不会到走后,没有一个人呆在路御医门下了吧?
堂堂尚医局六大御医,五颗半星级的传奇医者,居然留不住学生。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对路御医可是相当不利。
路御医能来杏林书院授课,那是他们的荣幸。如果到最后反而让路曼声下不来台,那就是他们院方的过失了,到时候也没有办法向路御医和太子殿下交代。
吴管事是忧虑不已。
但路御医每次都是嘱咐他,如果有学生要离开,不需要挽留,也不需要多说,让他们离开便是了。
首堂课之后,有几位学生走了。还有一部分人处在犹豫的阶段,在坚持了几节课后,发现路曼声教给他们的只是基础,还有就是让他们观察,写各种病情记录和报告。有的时候,还会让他们盯着脸上溃烂的病人大半天,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他们实在忍不下去了。
几乎每天都有学生熬不下去,向吴管事提出要转班。
吴管事也曾经问过这些学生为什么要离开?
“我觉得路御医根本就不想教我们,她是在故意刁难我们!”一名学生气冲冲的道,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也许路御医有自己的用意,但我实在扛不住了,那太恶心了。我无法想象,以后的每天得面对这种事。”一个苍白的小少年刚从患者那里换来,吐得脸上跟白纸一般。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杏林书院告诉吴管事他想要去别的御医门下。
“太可怕了!我不敢相信,路御医是否也经历过同样的事,还是只有我们在吃这些苦头?”
吴管事听着各种答案,总结出来无外乎三点。
…………
(剩下来的稍后替换)
但那是在失败的情况下。如果做成功了,塔王必定感念大尧的相助之情。北部边陲有塔姆部落这个可靠的盟友,也是北镜百姓之福。
“这个就是塔王的画像?”路曼声刚才来的时候,看见聂涛他们出去的时候都拿了一副卷轴。要想找人,那肯定就得有画像。
在宫旬的书桌上,还有几幅剩下的卷轴。这也是今天上午,皇宫的画院画师们一起努力赶出来的。
“你可以看看。”
路曼声打开了卷轴,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形象便出现在眼前。
“在几年前,我曾经见过他一面。那个时候他来到大尧,与大尧缔结了盟约。这副画像,就是根据我的描述画出来的。这么多年了,记忆有些模糊,长相也有可能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毕竟,几年的时间,一个人可以从少年变成真正的男人。加上这几年里,塔姆部落年轻的塔王金戈铁马,肯定比以前还要英伟坚毅!
所以,宫旬在要求他们画画像之时,特地加了几缕沧桑,或者说是英雄气概。
果木天的长相虽然在这几年里发生了一点变化,但那个轮廓还有他身上浑然天成的霸王之气,却是挡都挡不住的。
不得不说,大尧皇宫的画师们技术是真的很高超,这些画像都画得生动极了。
“你拿的这一幅是出自画院最有名的大才子之首,这个人你应该知道他。”
宫旬被点了忘忧香后,确实有一部分的记忆变得模糊。但不代表他已经忘了,忘忧香的作用是洗涤过于强烈的感情,那些真实发生的事,只要回想,还是能够慢慢想起来。
而路曼声和那个人虽然没有多少正面接触,但这其中的渊源,宫旬还是记得的。
“你说的是向右向大哥?”
向左的亲哥哥,在路曼声进宫之前,就知道他有一位画师兄长。很得育成帝的器重,几乎宫里重要人物的画像,都是由向右执笔。
笔落惊天地,画成泣鬼神!
这句话是育成帝赐给向右的,来形容他的丹青妙笔。
也只有他,才能把这位见所未见的塔王画得活灵活现。
“就是他。”很显然,宫旬对向右也十分的欣赏。“向画师画技惊人,不但画得出神入化,作画的速度也非常的快。他完成这一幅图,除了首幅作品用去了一个时辰,接下来的六幅作品,加上一起,也只用了第一幅的时间。”
当熟练之后,墨汁点点,龙飞凤舞,那般潇洒俊逸,料峭捐狂。向大才子作画之时,可谓是宫中一盛景。听闻有许多宫女,会偷偷前往画院观看他作画。
“其他的五幅,我已经让他们拿出去了,只剩下了这一副……路御医似乎对这塔姆部落的塔王很有兴趣?”
宫旬发现在他说话的时候路曼声一直在盯着那幅画看,看得那叫一个专注。
于是,我们的太子殿下心里又有一些小不舒服了。
毕竟,路曼声都很少用这种认真的眼神看过他啊。
虽然那位塔王很英伟,他也不差啊。而且单论皮相的话,他可比那塔王出众。
“这个人……”路曼声又把卷轴倾斜了一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见过?真的?”
“有些想不起来了,到底在哪儿呢?”
“路御医,这个很重要,你要是真的有线索,那也免得他们大海捞针。”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有点……你让我慢慢想,我会想起来的。”这件事对宫旬这么重要,她一定要全力以赴。
“好,你慢慢想,我不吵你。”宫旬很激动。
消息没有错,如果路御医说的话是真的,确信不是看错的话,那么就能够确定塔王真的已经来到了璐华城。
路曼声靠在椅中,不停地回想着自己所见过的面孔。但因为范围太大,让她的脑子一团乱。
“别着急,你想慢一点,没有关系。”
“不能没有关系,多耽搁一会儿,塔王就多一分危险。”
“没事,要不是有你这条线索,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看到希望。冷静下来,对,深吸一口气,再喝杯水,想慢一点,想想你这些日子是否遇到过什么……”
“水满了。”路曼声伸出手,连忙抬起宫旬的手,即便是这样,水还是溢出来了一点。
“太子殿下,现在紧张的人是你。”
“我还不是看你在着急……”宫旬嘀咕。
“殿下说什么?”
“没什么,你慢慢想吧。”
“你刚才说我这些日子……”
“对,从时间来算,塔姆部落到出事,再到塔王逃脱,来到璐华城,充其量也就是最近几天。而你平时多半都留在宫中,除了杏林书院,就是去看诊。好好想想在你这几天见过的人的面孔中,是不是有一张这样的——”
宫旬很冷静地就分析起了问题,这样一来,范围确实缩减了许多。
路曼声开始想,这些日子从她出宫到看诊归来,还有她途中……
“对了,我想起来了~”
“想起了什么?”
“昨天早晨管贝拉着我出宫,在途中有一个人差点钻到了我的马车底下。他的面容很憔悴,而且神色疲惫,一看就是经历过长途跋涉之人。因为情况严重,我就让他住到了附近的客栈之中。”
“有八分像了。”既然路曼声说像,那至少就有一半的可能。宫旬就是这样相信路曼声,完全没可能的话路曼声也不可能说出口。
再来就是长途跋涉,塔王奔波逃命,一路上又要掩人耳目,一定是看起来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你还记得那家客栈吗?”
“当然记得。”
“好,你现在就把那家客栈的名字告诉我,我派聂涛去接他。这件事一定要做得隐秘,如果我的侍卫突然出现在客栈之中,还带走了一位疑似别国的陌生人,很容易走漏风声。”
“还是我过去吧。”路曼声微微一忖,便道:“我是御医,出宫看诊本是平常,即便去了那家客栈,也不会引人怀疑。再者说,我昨日也算是对他有恩,他相信我不会害他,也会相信我,愿意跟我回来。”
“我的路御医,你想得很周到。”
宫旬激动地握了握路曼声的肩膀,他没有想到,连这一点路曼声都考虑到了。从刚才到现在,这方面的事他可是一句都没有说过。
经历过政变、又成了一无所有的孤家寡人,此时的塔王是谁都不敢相信的。哪怕他派人去了,塔王也未必敢跟他回来。因为他会怀疑大尧朝廷之中有没有人和宗纶法王勾结,要把他交给宗纶法王。
就算是信得过之人,不是十拿九稳,他也不敢贸然出现在大尧皇宫之中。因为他一旦亮相,那许多事就变得未知了。
路曼声昨日救了那人,今日前去看他那是名正言顺。然后再让他坐上马车,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带进宫,暗中面见父皇。
这件事必须一点风声不漏,就算是对文武百官也要隐瞒。在大殿上商量归商量,塔王的安全也必须要做好保护。
“我这就去。”
看到宫旬油然欢喜的脸,路曼声的心情也愉悦起来。
像这样能帮到他,为他分忧,感觉还不赖。
路曼声让管贝备车,他们要去昨日那家客栈。管贝二话不说,立即就驾着马车,带着路曼声出宫了。
本来一切事都很顺利,但路曼声没有想到的是果木天已经离开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路曼声问照顾果木天的那个伙计。
“昨天就走了,走得挺急的,路御医找那个人有事?”
“哦,我想要看看他的身体好了没。”
“路御医真是菩萨心肠,不但对一个毫无关系的病人伸出援手,还特意出宫探望。要是那个怪人知道路御医这么待他,一定很遗憾不能当面叩谢路御医的救命之恩。”小伙计对路曼声很热情,面前的这位女御医不但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冰冷,还出手很大方,让他也放松不少。
“怪人?”路曼声的重点却放在这两个字上。
“对啊,他做什么都挺怪的,明明病还没好,让他多住两天,他偏要走,拦都拦不住。”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对不起,路御医,没能帮上你的忙。”
“没事。”路曼声点头道谢,转身就要离去。
那小伙计却喊住了她,然后飞快地跑上来。
“路御医,这锭银子,是你昨日赏给小人的。小人不敢要,物归原主。”
“银子是给你的,那便是你的,无需在意。伙计,如果你再见到那个人,还劳烦走一趟,到宫门口,找一位姓姜的头领,他会把这个消息带给我。”
“好,好嘞~”
867 点化
867点化
“我会去,但我当日还有别的事,可能无法在你们身边。”
后天的义诊,是璐华城近来规模最大的一次义诊,是由尚医局所发起的。参与这次义诊的有尚医局的御医、有民间的大夫,还有杏林书院的学生。
“路御医,我也有一个问题。”又一名年轻御医站了起来,章子风,璐华城章贤药铺的少东家,到杏林书院求学为的就是能学成精妙医术,他日继承章贤药铺。
“请说。”
“什么时候你可以教我们一些真东西,而不是每次都布置给我们一堆的任务。”
“忍不下去了?”
“……不是,就是不知道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虽然也能理解一部分路御医的苦心,但我想坚持到现在的,都做好了某种觉悟,试炼也该结束了。”
“你错了,这不是试炼。”
“……”
“这只是你们身为学生的份内之责。夫子所扮演的作用更多只是指明方向,将知识传授给你们,真正能做到什么程度还要看你们自己。我与其他夫子不同的是我上来不是一股脑的传授知识,而是让你们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等你们经历了许多难题,体会到病人的辛苦和不易,再听课就专注多了,而且也不会辨不清方向。”
这就是现代人所说的带着问题去上课,不是漫无目的的。当你心中有一个个问题亟待解决,那么你上课就会很认真。每一次课堂之后交卷,上面所问出的问题也将更具有价值和意义。
“先实战,再学习吗?”章子风喃喃,他并不是完全理解路御医所说的,但这些日子的经历,他不得不说,确实很奇妙。
因为在实战中遇到了很多不明白的问题,也深感自己所学有限,所以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学习更多的医术知识,希望有一日能够派上用场。
的确,这些日子每日和那些身上溃烂的病人呆在一块,让他们难以忍受。但也正是从这些人身上,深刻地了解了那些患者的病痛。如果他们也身负高超医术,是否就能挽救他们,让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路曼声在一份答卷中抽出了章子风的答卷,又拿出自己的备课册,翻到了标注章子风的那一页。
“章子风,你还记得你在第一份答卷后问我的问题是什么吗?”路曼声似乎有心思和他们好好聊一聊。
这里面的十多个人,都是心志坚定的。她也是时候解答他们的疑惑,帮助他们做出最后的选择。
“我记得,我问路御医习成这样一手精妙的医术用了多少年?”
其他人都朝章子风看了过来。他们能够理解,这个问题是许多人都想要知道的。因为在如今尚医局六大御医之中,数路御医最年轻。她窜上来的速度非常快,凭着轰动的几桩大事件,再加上别人无可复制的颜术,把她推到了顶级御医的行列。
许多人都想要成为第二个路曼声,但她的成名之路似乎是无法重现的。这些年,有不少人试图重新演绎路曼声的传奇,一个个都失败了。
“那路御医是怎么回答的?”卓小佳咽了口口水,忍不住问道。
“路御医告诉我,是三十多年。”
“三十多年,不对啊,路御医才二十多岁吧,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
“是。所以我当时在想,路御医这个答案的意思是什么。”
“那你想出来了?”
“没有。”章子风看了一眼卓小佳,然后直视着讲台上的路曼声。“也许路御医的答案,并没有什么意思。她只是要告诉你,真正的医者对待医术的态度。”
“难道路御医打娘胎里就开始学习医术了?不对啊,就算是这样,时间也对不上。哦,知道了,路御医一定是想说,想要习成精妙的医术,必须得加倍的刻苦和努力。一天当成两天,一年当成两年,是不是这个意思?”
“或许吧。”
路曼声听着那两个人说话,没有开口。等到他们都说完,停下来了,才继续道:“你第二次问我的问题是否还记得?”
章子风点头。他不知道路御医要他复述这些问题的用意是什么,她既然问起,他回答就是了。
“我问路御医当有两个病人需要你去救治,一个老人,一个孩子,只能救活一下,路御医该怎样选择?”
章子风的头低了下来,肩膀似乎也一下子绷紧了。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问这个问题?”
“路御医第一次布置给我们的任务,是让我们将准备好的瓜果送去城东破庙。并让我们在那留足一炷香,打听到每个叫花子的名字。”
路曼声在听着,其他人也在听。
他们当时都不知道路御医布置这个任务的意义在哪里,有些学生,心怀疑惑去了。还有些直接将这视为路御医对他们的刁难,他们不想去那破败的地方,有的让属下去了,有的干脆就从其他学生那里打听。
但说来也奇怪,路御医总是能知道他们这些人是真去了,还是只走了个过场,抑或是不劳而获,敷衍对待她布置的任务。
“你给我们准备的瓜果,并不足以分给每一个人。我当时看到的情景是,因为跑得太慢,小姑娘和老太太一次次跑出来,结果一次次落空。当我发现的时候,我手上只剩下了一个苹果,我看着他们两个人,眼睛饿得发光,瘦得皮包骨。我为难了,不知道该把这最后一个苹果给谁?”
接济的东西有限,而贫苦人又太多。不可能分到每一个人头上,这个时候就看谁跑得快。看到别人提着东西过来,一哄而上,三两下东西就被分光了。哪些羸弱的,就什么都捞不到。
“那你最后给了谁呢?”
“一人一半。”
路曼声点头。
“我很庆幸这只是分发瓜果,还可以一分为二。如果是救人的话,那很有可能会造成遗憾。”
“所以你问了我那样的问题?”
“是的。”
“第三次交卷,你又问了我什么?”
“我问……”这一次,章子风回想了一遍,方才道:“我记得我问了你好多问题,卷面都被我写满了,另外我又附上了几张。我问了你治虫齿的处方,舌生疮或破裂的处理细则,还有舌根僵硬、活动不灵,不能说话的处方……”这些都是代那位老太太还有小姑娘问的。
章子风是个善良的人,看到破庙里有那么多贫苦人,又因为分派瓜果,没有分到她们头上,那一小片苹果完全不能充饥。
他当即就让自己的随从回城,买了几笼热包子,还提着一大壶茶,送到了破庙。
而这一切,都有人告诉给路曼声。
那是路曼声第一次体会到当夫子的自豪感,她终于可以明白为什么有些老师在看到学生做了该做的事会那般的欣慰了。
因为她那时的心情,就跟那些老师们一样,很为自己的学生骄傲。
章子风是药铺的继承人,以后有这样一个良心的药商,那也是百姓之福。
但她在这里要说的却不是这个。
“从这几次问题,你有发现什么?”
章子风愣了愣,这个问题他确实还没有想过。
路曼声又看向其他人,“你们也可以好好想想,你们每一次问的问题,有什么不同,又或者说有什么样的变化?”
底下轻轻议论了起来,但更多的是每个人暗暗思量,努力回想着每一次的问题。
这之中,数兴舟生做事最有规律和条理。
或许因为资质不高,他很勤奋,对于每一次授课他都认真做足笔记。而他每一次提出的问题,也都有记录,他翻开这些记录一看,慢慢地就察觉到了。
“路御医,我倒是发现了一点不同,不知道对不对?”
“对错另当别论,有想法都可以说出来。”
“从章小弟给出的问题,再联想到我的,我发现我们问的问题越来越具有针对性。目的明确,不再是大而泛泛。从身体每个部位的病症,再到处方的调配和禁忌,我们关注点越来越集中、也越来越细。还有,还有一点就是……”
“就是什么?”
“我们把关注的点从路御医身上,渐渐转移到了病人的身上……”
兴舟生这话一出,许多人由衷地愣了一下。
路曼声微微勾了勾嘴角,兴舟生确实很心细,这个别人都没有发现的东西,他就发现了。
重要的是,他不但发现了他们着重点从大而泛泛地问题,关注到了微小的地方。还发现了他们集中力的转移,不再是她,或者说不再是御医的荣耀,而是病人的身上。
这才是路曼声最想让他们认识到的问题。
显然,其中一部分人已经认识到了,并且已经开始这么去做了。
“这就是我的用意,你们当中有许多人,虽然进来了,却不知道你们为何进来。”
路曼声并不喜欢讲一些大道理,然而有些事,你若不讲,他们很有可能永远不会发现。但讲也需要讲究策略和方法,上来就大段说教,很少人愿意听。你必须先让他们去做、去理解,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去点醒他。
佛家对这个,称之为点化。
路曼声当然不认为自己有点化别人的本事,但既然做了他们的夫子,就要尽力而为。哪怕背上一些微词,只要他们真的能明白她的用意,那又算得了什么?
“我也是从你们这种时候走过来的,我深知成为一名优秀的大夫要经历多少的困难和挑战。厌了倦了,就想走捷径,甚至还想放弃。许多时候,也会灰心丧气,认为自己还不够水准。每当这种时候,支持我在这一行走下去的动力,就是……”
底下的人都听得很专注,但路御医突然没了声响。
他们都看过去,路曼声已经愣在那里。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蕴含着感情的一番话,都让他们感到今日的路御医有些不同以往。
可到底是什么,他们迟迟没有听到。
“就是热忱还有责任。当医术成为你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成为和你呼吸一般至关重要的存在,你就愿意把大把的时间花在这上面。你不断精进,越是钻研,越是觉得医术世界奇妙无穷。你越是强大,就越觉得自己渺小。你救的人越多,就越来越无法忍受自己送人离去。这一切都逼得你不断强大,你希望可以救死扶伤,甚至是改变生死!”
路曼声的话语依然淡淡,语速缓慢,但他们却觉得这一番话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每一个字发出,都恍如一股巨大的力量冲他们砸来。
而这样的论调,对于他们而言也是相当陌生的。他们以为越是强大的医者,就越是高大、无所不能。哪里知道在路御医的心里,她居然说自己渺小,还要被逼迫着不断地前进。
或许,医术越高的人,就越是有着超乎别人的追求。而这种想法,在医术还没有达到一个境界之前,是悟不出来的。
“那路御医,你认为我们大夫真的能改变生死吗?”没有人能够改变生老病死,因为这是人类社会的规律。
说起这个话题,古时候就喜欢把这个和长生不老联系起来。
大夫是救死扶伤的,某种程度上当然能改变生死。但这句话却不能这样说,也容易造成误解。
“那取决于你有多大的本领。你的本领越高,就能带给更多人希望。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得经历的,但我们可以将这个过程拉长、缓解他们的痛苦,也能够避免许多生离死别的悲剧。不去追求漫无边际的长生不死,为当下所有有希望的生命努力,这就是一个大夫要做的。”
教室内寂静无声,只能听到路曼声清淡的声音在流淌。
“这一点,我也不敢说我能做到。在教授你们的同时,我也愿能与你们共勉。”
在路曼声说完后,章子风再一次站了起来,向路曼声鞠躬。
“路御医,谢谢你,我想我更有信心留下来了。你教给我们的这些道理很宝贵,我为之前对你的一些误解道歉。”
敢于认错,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误解,也都是坦坦荡荡,是个君子。
………
868 母爱~
868母爱~
不只是章子风,就连其他的人,通过这一番交流,也明白了路曼声先前的用意。
这位整堂课都没有几句话、只知道下达一系列任务的路御医,原来还是这样一个心思细腻、又温柔的人。
她的教学方式可能与别人不同,但你不能就说她是错的。或许时间可以验证,她的这种方式才是对他们最有益的。
多一点包容、多一点理解,坚持下去,也许能得到意外的收获。
这一堂课,大家都很尽兴。接下来的时间,路曼声也没有传授医术知识,而是就他们答卷每一个问题分别给出解答。
她的回答精辟又凝练,可以说是一针见血。短短几句话,就能拓宽别人新的思维。从每一个人下去时脸上豁然开朗的样子,就知道她的解答让人多满意了。
而在最后剩下的一点时间,她向他们说了一些义诊的注意事项。义诊是在做好事,但这之中也有不少的禁忌。有对外的,也有对内的。
尚医局发起的义诊,全都是义务劳动,不许向病人收取任何费用。而这些草药提供者,也是由尚医局所组织或者说是从各大药铺募捐来的药材。
尚医局的药铺,在每年义诊时会捐助不少的药材,每笔捐赠都会被尚医局记录在名册上,在来年交税时朝廷会给予优惠。随着大尧和大杨日益密切的经济往来,还有通商口岸的开启,不少药铺寻求能将生意做到海外。这个时候,就非常需要朝廷的政策支持了。
所以,每逢义诊,一些大药铺不但出物资还出钱出力,表现非常的活跃。
第二个,凡义诊的医护人员,必须要对病人的病症负责。不可与之起冲突,也不能出言不逊。态度要亲切,耐心有礼。
第三,对内要礼遇其他的大夫,不能争、不能抢。有疑议者可向当日值日大夫提出,尊重他的决定。
除了这几条大的规则,还有一些小细则,包括病人移交事项还有条件,也必须要知道。
在路曼声说的时候,底下的学生们也都很认真。不管多大年纪,也不管基础如何,都认真记录。遇到不明白的,在路曼声说完后也会举手询问。
而在这其中,我们最骄傲的窦心鱼窦大小姐,嘴角噙着一抹高傲的笑,直挺挺地看着台上,颇有些倨傲。
要是其他的人,可能会说这位学生两句。别人在认真记录的时候,她坐在那儿不动干什么?还这种态度,是跟夫子挑衅?
路曼声视线一瞥而过,却也没有在意。
这就是窦心鱼,高傲而又不失认真的窦大小姐。她要是真的像其他人一样,在那里认真记录,路曼声反而会吓一跳。
而从之前几次完成的作业来看,路曼声知道窦心鱼也是一个认真的人。她虽然对她这位夫子很不服气,但每一次她布置的任务她也完成了,抗议归抗议,抗议无效后还是留了下来,就像是要她好看似的,完成得出乎意料。
事实上,路曼声也没有想到窦心鱼会在她的班级留这么长时间,一次次似乎都要到极限了,都以为她要走,谁知道她是最坚定的那个人。
这个女孩子,骨子里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要是少一点刺和高傲,多一点谦逊和友善,未必不能成为一位优秀的女大夫。
路曼声是这样的夫子,只要你将该做的事情做了,她可以包容你的一些小个性,或者是对她的不敬。她不需要每一个人都那么尊敬她、乖乖听她的话。但在对待他们专业的问题上,却不允许一点儿马虎。
通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这些学生们也了解路御医的一些性情了。
虽是如此,在这个班级内,除了窦心鱼,还真没有人敢对她不敬。即便要走,也是悄悄地走,唯恐路御医对他们投注过多的注意力。
古人的尊师重道,是非常严苛的。像现代课堂上学生顶撞老师,甚至是动手打老师,在古代是少见的。真要是犯了这样的事,学生必将受到苛责。
一堂课结束,路曼声收拾东西离开了教室。
路上看见她的学生,都过来鞠躬行礼,路曼声也点点头。
如今,杏林书院已经初具规模,比起刚开学那段时间的杂乱,现在有序多了。看着一个个朝气的面孔,在学院里朗声高歌,或是高谈阔论,争辩着与医术相关的问题,你会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学术氛围。
路曼声得承认,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
看时间还早,路曼声绕道去了醉仙居。
元宝那孩子,在宫里住了一段时间后,就嚷嚷着要到宫外去。
路曼声想想也是,这孩子来璐华城不久,许多地方都还没有看过,天天把他困在宫里,他一定呆不住。
何况他还有两个朋友在宫外等着他,她也不能因为喜欢这孩子,就一直把他留在身边。
最近听元宝说,他过几日要离开大尧了。在这儿呆了快一个月,必须要回家了。再呆下去,娘亲一定会揍他的。
出宫之后他住在醉仙居,有叶浓在,路曼声也能知道元宝的状况,倒也放心。
不巧,路曼声到醉仙居的时候,元宝和他的两位小伙伴出去了,没就到人。
“慕殊这些日子是不是天天往外跑?”楼上雅间,路曼声问叶浓。
“可不,金家那小家伙,一刻都闲不住,每天起来便出去了。”
“早闻慕殊贪玩,在我身边还收敛了点儿,难怪他在我这儿呆不住。”
在大杨的时候,这小家伙满江湖的跑,在明月堡的日子都不多,更别说在大尧了。
“不过曼声,你可要多留点心,那孩子最近好像在调查什么事,我怕他会惹上麻烦。前天夜里,客栈里好像潜入了什么人,直上二楼,我发现得早,让那人跑了。事后我问金家小少爷,那人是不是冲着他来的,小少爷打了一个马虎眼,说我多心了。”
“有这样的事?”路曼声严肃起来,“叶浓,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别担心别担心,曼声,我不是还不确定麽。就一点猜测,这要是告诉你,你还指不定怎么担心呢。”
“不能这样想,慕殊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必须要保证他和他朋友的安全。”
“放心吧,我看那小少爷也不是省油的灯,在这方面,不比你的那些侍卫差。”
路曼声知道叶浓说的有道理,但这颗心就是放不下。
这是在大尧,与金家影响遍及江湖不同。真要是得罪了棘手的人,他们不会手下留情的。
“慕殊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入夜吧,这些日子他回来都挺晚的。你说这小家伙,回来那么晚,该不会去逛花楼了吧?……得,我开玩笑的,曼声你可别瞪我。”
金家培养出的孩子,这点还是放心的。即便真的去了花楼,也不会做不该做的事。
要说以慕殊的性子,去花楼看看热闹路曼声信,为了别的也有可能。唯独不会是因为女人,别忘了,这小家伙多大一点儿,叶浓这玩笑开得……唉!
就路曼声在大杨的经历,她认识的金老爷、金家六位公子,无不是严谨自律的好男儿。就说金老爷,在一夫多妻视为理所当然的年代,他一生只得一位夫人。夫妻恩爱有加,为他生下了六儿一女,在金夫人过世之后,二十多年间,他都是一个人,没有续娶。
金家的六位公子,谁都没有纳妾。不得纳妾,虽然不是金家明文的家训,但在他们父亲的影响下,他们都是洁身自爱。
而金家,虽为天下第一首富,因为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便少了许多的勾心斗角。兄弟是真的如手足,妯娌之间也不分你我,这也是路曼声油然喜欢明月堡的原因。
她把金家奉为最理想大家庭的标准模型,无论哪个女人,嫁到那样的人家,都是幸福的。
作为金家小少爷的元宝,固然贪玩,但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他的教养在里面。哪怕他做的事再出格,路曼声发现,总有那小家伙的道理在里面。他比别的孩子要成熟,也更为懂事。这也是温三小姐和金六公子对他放心的原因。
路曼声在心里是非常相信金慕殊的,但他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又不是在大杨,她很担心照顾不到,会让他遭受不该有的危险。
这种担心,就跟担心自己的孩子一样。她虽然还没有过孩子,这样的心情却是体会到了。
路曼声让管贝先回去,不看到慕殊她不放心。并让他对太子说一声,自己晚点会回去。
叶浓都说路曼声太紧张了,但看到路曼声不见到金慕殊就不得安心的样子,也只能由她去。
为她开了一间上房,还吩咐伙计不能让别人去打扰,才去忙自己的事。
路曼声一直等到日落,眼看着天黑了,慕殊还没有回来,楼上渐渐呆不住了。披了件披风,直接到客栈外去等。
她走在街上,一条街,来来去去,她走了不下二十多遍。只不过这一切,路曼声自己都没有感觉。她来回踱步,视线频频看向两边的路口,想着下一刻慕殊就会蹦蹦跳跳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路曼声很少这样担心过一个人,自从她来到大尧后,她爱自己永远比爱别人多。不,或许说,在内心封闭的那些年,她已经不知道这样毫不掩饰的关心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好多年过去了,昔日自信阳光的路曼声,被重重阴霾所笼罩,她的心事和感情不为人所知。最真实的心情,永远是内敛的,克制的。
直到今天,因为一个孩子,她担心焦急的样子就那样清晰地暴露了出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的明显。
叶浓站在醉仙居内,望着那个完全失去了往日沉稳的路曼声,沉默着没有开口。
“老板娘,要不要让路御医进屋等,外面太冷了!”小伙计吹着手,入夜之后,起风了,冷得紧。
“随她吧,这个时候你去喊她,她也不会回来的。”
“真没想到,路御医这么担心那位金家小少爷。”
“或许正是因为那位是金家的小少爷,她才会这么担心吧。”叶浓喃喃。
“什么意思?”伙计却是没听明白。
“她和温三小姐情同姐妹,她把孩子托付给她,那就像是她的孩子一般,你知道吗?”
“……”
“这样也好,和她做朋友这么久,看她一直压抑着自己,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泥人一般。有个机会发泄一下也好,倒像是一个正常人了。”
正说着,有一队官兵冲过来了。说是前面花生巷闹出了人命,有个孩子被快马给撞飞了。双方打起来了,乱得不可开交。
路曼声绷了大半天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发酵。叶浓的话,还有这大半天里脑子里忍不住向的那些可怕的事,全都在这一刻炸开了。
路曼声拉住一个官差。
“官爷,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太清楚,说是一个孩子被撞飞了,他同行的人和骑马的打起来了……唉你别问了,我这还要执行任务呢。”那位官差甩开路曼声的手,往前面花生巷赶去。
路曼声的脚抽了一下,回过神,也跟着往花生巷大跑而去。
“怎么了怎么了?”叶浓看情况不对,也冲了出来。
从旁边人嘴里听到是怎么回事后,也连忙带着伙计跟了过去。
别她今天刚说,金家小少爷就出了事。
她这个乌鸦嘴!
路曼声一口气跟着跑到了目的地,外围已经挤满了人,官差在努力维持秩序。
透过人群肩膀漏出的缝隙,路曼声看见地上触目惊心的鲜血。
那刺目的鲜红,再一次浸染了路曼声的眼睛。
相同的场景,过去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再一次充斥着她的脑海。
多年以前,那一片绝望的鲜红,还有那一双让她永远无法忘记的忧伤眼眸——
路曼声忽然干呕了起来,心脏一阵阵地抽搐,脸色苍白得可怕。
她的脑袋轰轰的,在周围燃起的火光中,她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间,茫茫然看不到一点方向——
869 正骨!
869正骨!
叶浓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路曼声那副可怕遭受了打击的样子。
“曼声……”叶浓的话语哽在喉中,轻轻走过去,扶住她。“你怎么了?”
“里面……里面……”
“不是慕殊少爷。”伙计已经挤进去了,出事的小孩并不是金慕殊。
然而路曼声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好转,她仿佛沉浸在某个可怕的回忆中,无法摆脱。
“曼姨——”
直到某个清脆还带着稚嫩的声音传来,才唤醒了路曼声些微的神智。
她呆呆地抬起头,望着声音的方向。
毫无血色的脸是惊心的惨白,看着就让人触目惊心。
“金小少爷,你跑哪儿去了,你看把你曼姨吓得!”
“怎么了,我只是……曼姨,对不起。”金慕殊本想解释,但看到路曼声为他这么担心,心中全是感动,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走过去,伸出双手,轻轻搂住路曼声。
“曼姨,让你担心了。”
“慕殊,你回来便好。”路曼声嘴唇颤抖了一下,她努力克制着体内翻涌的情绪,不让过去的残影笼罩着她。
而金慕殊真切地感受到握在自己肩膀上的两只手,在不可抑止地颤抖。
曼姨这是在为他担心吗?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会让曼姨以为自己出了事,但这种关心却让金慕殊沉默了,心中也充满了内疚。
“曼声,金小少爷已经没事了。”叶浓走过来,拍着路曼声的背。
刚才曼声的样子太不正常了,她看着都有些害怕,只希望曼声真的没事了。
“叶浓,我没事了。对了,那个被撞飞的孩子……”虽然不是慕殊,但既然撞上了,路曼声不可能置之不理。
“快让让,快让让,大夫来了。”醉仙居的伙计见状连忙帮忙格开人群,让路曼声进入到了里面。
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闹哄哄的,还有旁边人呼天抢地,那孩子到底有没有气也无从判断。
而就在前一刻,终于有大夫赶过来,却断定这孩子已经去了,深表遗憾。
“这位是大夫,能不能让她帮忙看看。”
“别看了,都已经走了~”那家人悲痛地摇头。
伙计面露为难之色,这个时间,路曼声已经蹲到了地上。伸出三根手指,正在按压着那孩子的胸口。她的按压很有技巧,在她心肺处并没有用多大的力道,而是用一股暗劲,来观察这孩子有无反应。
每个御医都有一套自己的断症习惯和把脉风格,尤其是像尚医局六大御医这样的医者,那风格更是与常人不同。
因为他们的技术非常的高超,简化了许多的动作,一眼扫去,就能看到最关键所在。从某点而言,准确的判断和有效的行动,能帮助他们节省许多的时间。
“喂,你干什么!孩子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打扰他?你们是他们的什么人,不要以为假惺惺的做这些,我们就能原谅你们!”
“不许对路御医无礼——”名叫三儿的伙计拦住对方的指责,“这一位是尚医局的路御医,路径此地,恰巧碰上此事,她愿意帮你看孩子,不感谢便罢了,可不要出言不逊!”
“路路御医?”
“正是。”
“……就算是路御医,还能将我可怜的侄儿救活吗?我好不容易带他出来玩一趟,发生这样的事,可让我怎么和他的父母亲交代。”
“你是他的叔叔?”
“是。”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问他们——”
原来这个人名叫赵承,前两个月回到璐华城,投奔自己的兄长和嫂嫂。兄弟之间的感情很好,这个弟弟在外地也谋了不少的钱财,是要在璐华城定居的。
今日天气不错,小侄儿闹着要到街上玩,赵承便带着他出来了。
玩了一天,孩子很高兴。正打算回去的时候,小家伙看到对面在捏泥人,便瞪着小腿过去了。赵承一个没注意,就让孩子离开了他的身边。等到看到他,准备牵上他回去的时候,一匹快马冲过来,将他的小侄儿顶飞了过去。
事情发生的一瞬间,赵承简直懵了。
骑马的人也没有想到会闹出人命,他急急地停下来,马儿却控制不住,以至于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赵承第一时间便让人请大夫,可大夫说孩子当时就没气了。
这下不得了,惊怒过度的赵承,嚷着要让骑马的人偿命。双方争执了起来,然后官府和路曼声等人都赶到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骑马之人的态度还算不错。
他名为宋东,听闻家里老父生了重病,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他又是个大孝子,赶着回来见自己的老父最后一面。一路快马驶回,哪里知道进了城之后还偏偏遇上这样的事。
但不管何种理由,在城内人群聚集之地,骑着快马狂奔,不是拿别人的生命当儿戏?
宋东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可心中焦急,又挂心家中老父。
他甚至下跪赔罪,只为赵承能先让他回去。这件事他一定不会狡赖,等见完老父亲,就来领他该受的罪责。
但赵承没有答应,他怕他趁机逃跑。也因为悲伤过度的赵承,这个时候把宋东当成了仇人,什么话都听不进。他也不信宋东的说辞,认为他是巧辞开脱,博取别人的同情。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金慕殊看路曼声趴在地上,听那小孩胸腔,又看她的神色,猜到事情可能有转机。又看那边依然是你一句我一句,不甚其扰,还会打扰曼姨救治,便喝了一声,让他们都停了下来。
“这孩子还有气。”虽然气息微弱,但并没有断气。
路曼声瞥了之前那位大夫一眼,诊断实在是太马虎了。如果多等等、再细心一点,也不会耽误这么长时间。
那大夫听闻此话,一个劲地擦冷汗。
赵承猛地扑了过来。
“晋儿,晋儿还有救?路御医,你没骗我?”
而宋东也是一震,随即狂喜。昂藏七尺男儿,直接跪到了地上。
“路御医,宋东罪孽深重,以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愧疚得想要以命相抵。只要这孩子能活过来,宋东即便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还恳请路御医巧施妙手,救这孩子一条性命。”
宋东言辞恳恳,一派真切。这个时候,刚获得希望的赵承也没心思去和他争论,只是激动地看着路曼声。
“他的胸肋肋骨骨折,骨折端刺伤胸膜,导致皮下血肿。还算是幸运,差一点就刺破肺脏,要是那样就真的会危及性命了。”
认真工作的路曼声,将之前的负面情绪全抛诸了脑后。这个孩子情况危急,已经不容她多想。
而这也是叶浓最佩服路曼声的地方,前一刻明明还脆弱得风一吹就倒,下一刻却能坚强得如屹立的高山一般。让人仰望,给人带来希望。
如果今日不是曼声在这儿,那是不是又有两个家庭陷入无尽的哀痛之中?
对于这类肋骨损伤,路曼声之前运用的是从现代学到的望比摸法检查。
望比胸肋两侧有否异常,摸触寻找疼痛部位。肋骨骨折多为闭合性,可有一根或多根骨折,亦可见一根多段骨折。多根或多段骨折则为严重骨折,容易发生并发症,在望诊上,胸壁的呼吸运动会产生反常的呼吸运动,即吸气时胸壁反而下凹,呼气时反而凸出,即所谓“反向呼吸运动”,这将呼吸、循环系统产生并发症,骨折端刺伤胸膜可出现皮下血肿,刺破肺脏发生气胸、血胸要危及生命。
路曼声在听说这孩子被快马撞飞,又看到他受伤的症状时,就猜测到这小孩的胸肋可能被马蹄踢撞,病因源于这里。
至于呼吸困难,除了受伤,也有受惊的成分在。
在他们争执的时候,路曼声发现这孩子胸口局部出现了肿胀和瘀斑。
摸诊时,她由上而下,由内向外逐一摸触每根肋骨,查看有无异常?又是否有骨擦音?而受伤部位的不同,患者将会有不同的反应。如活动伤侧上肢,可引起患处剧痛。肋骨骨折最易伤及肺气,有失清降。伤及内络,可出现痰血或咳血。伤及内膜,气入皮下组织造成皮下气肿,摸触有捻发音。
经过这一摸诊,这孩子的情况也就在路曼声的掌握之中了。
她现在为难的是这孩子还太小了,接下来的诊治不知道他熬不熬得过去。成年人尚且熬不住,再加上接骨时,患者的身体必须要端正平稳,随意乱动不但接不成骨,反而会二次受伤。
“那路御医,现在应该怎么做?”
“肋骨断者,骨不能对,须捏骨平正。”凡断端移位凸起不平者,应运用手法正骨。
路曼声让人小心地将孩子移到路边,保持上身不动。然后又让旁边的店家拿出一方凳,让孩子端坐在方凳上。
孩子如今正昏迷着,在路曼声摸诊喂他服下一粒药丸后,这会儿正哼哼着,疼痛得似乎要醒来。
这种情况,是需要麻醉的,否则一定会出事。
古代麻醉水平没有现代高超,精确到某个最精准的局部,在让孩子服下改良后的麻沸散之后,那孩子的抽痛声才轻微了一些。
但路曼声剂量并没有放得太重,这样对孩子可能会有不利的影响。
她需要速战速决,只要技术娴熟的话,可以让这孩子少受一点苦。
孩子端坐,他让伙计帮忙将孩子的双手提到头顶,双手指交叉抱住头顶。本来清醒时,是患者自己做的,但因为对方是孩子,这会儿又处于麻醉状态中,无法完成指定动作,必须有人来帮他完成了。
还有一助手,路曼声让一位官差大哥来。赵承和宋东两个都是当事人,情绪太过激动,不能冷静地按照她要求去做。而那位官差大哥,看起来挺稳重,还有些精明,再合适不过。
姓钱的官差双手托住孩子上臂向上提起。因为断端向前,他立在其前方,使患者胸肋挺直。
而路曼声用两手掌,一手按住健侧固定不动,一手按定患侧,用掌根由折断根部向凸起骨端轻轻按推。
这个过程若是让其他人来做,未必有这样稳定的技术。对于路曼声这等星级的御医来说,对力道的把握是非常的精准的。力量轻重恰当,将凸起断端按平,断端慢慢便复位了。
到了第二处骨折时,情况要更棘手一些。前面的方法不是很有效果,路曼声立即改用捧挤法。
用两手手掌捧住胸肋前后或左右两侧,也就是前面所说到的一手健侧,一手患侧,先轻轻晃动,而后多次向当中捧挤,再作患侧按推捺正,促使断端复位。
手法时应视损伤轻重和患者体质强弱而用力施法,因为对方是小孩子,路曼声宁愿多耗点心神,也不敢用力过重。
这过程中,路曼声精神高度集中。
以至于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几日前恰巧救下的果木天,就站在人群中。
他疑惑地看着她,听着周围的人叙说她的医术高超,还有她的仁心仁德。
这就是路御医?
几日前在客栈外救了他一命的人就是她?
果木天的眼神,清晰地暴露了他的内心想法。
而路曼声,也确实是一位仁心医者了。像这种大街上遇见病人的事,她完全可以不用插手的。尚医局的御医,都是接牌子看诊,平日坐在专属马车里,很少走下来过,更没有什么事能轻易让他们停留。
因为御医就是这样,你一旦开了先例,会有许多人不按照规矩来,恳请你去医治他或是他们的亲人。
而路曼声,这几个月里,已经不知道是几次没拿牌子治病了。
对于御医们每一个功德牌都记录在功德簿、到年底算入考核的模式,御医们都不希望白费那个工夫。而路曼声却没有在意这些,她在大街上救的人,也没有惊动过功德房。
但因为功德房的管事们太尽职尽责了,每次听到消息,都来到秋菊苑,帮助其做好备录。美其名曰:照规矩办事。
想必,路曼声再这样下去,承御大人都得亲自出动,让她别随便在大街上“捡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