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 男人心
0男人心
“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的朋友死去——”
公孙承御愣了愣,倒是那位严肃的张承御,忍不住斥道:“你不想让自己的朋友死,就愿意让宫里的十几位公主娘娘送命?”
路曼声没有回答,这件事她没有往下想,也不需要争辩。因为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她路曼声确实做错了。
“路御医,我再问你,你这么做,是否因为从谢小迹那里得知母蛊即将到手,而娘娘公主的性命也得以保全的情况下?”
只要回答是,那路曼声的罪责会轻不少。再加上结果总算是皆大欢喜,说不定可以大事化小,然而路曼声,真的执拗到了一定的程度,也老实得近乎愚蠢。
“不是。”
四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公孙承御已经给台阶给她下了,只要她顺着大人的话说,不管是真是假,她本人至少也是情有可原。然而路曼声却干干脆脆地回答出了“不是”,这下子纵然有心帮她,也是无可奈何了。
“路御医,你可要想好了,有些事说错了,可就再没有翻盘的机会。”
“你们不需要再问了,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因为路曼声已经承认曾盗取水晶端玉,而且此事又事关重大,公孙承御便将她交给了医礼监。医礼监是大尧专门设置的医术犯案机构,凡是尚医局御医,在行医过程中所发生的案件,都交由医礼监办理。
至于邱凤水的案子,事关各宫主子安危,便交由大理寺全权办理。
消息传来,有些人指责路曼声吃里爬外、任性胡为。而有些人,则替她可惜。好不容易从杏林盛会中脱颖而出,进入了尚医局,居然这么愚蠢,为了一个外人将自己搭了进去。还有些人,则认为路曼声太笨了,这件事只要她咬死不认,别人也奈何她不得,等过一段时间这事也就过去了。她什么不好说,偏要说自己做了,还尽往严重的说。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路御医赶着找死呢。
“小书——小书——糟了啦,你那位朋友被抓起来了,罪名可大了!”
温书正在喝药,汪玲便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可是与先前宫内的流言有关?”
“不止呢,你那位朋友看着挺聪明,怎么有时候就这么笨。我当日在尚医局,已经给她找了个好说辞,她偏偏要承认,还把所有的事都揽了下来,笨得我想撞墙怎么办?”
汪玲说着,脑袋还真就桌子边缘蹭啊蹭,蹭啊蹭,显然对眼前这种局面无力吐槽了。
温书放下手中的药碗,叹了口气,“曼声只是太诚实了,不愿说谎。”
“什么诚实,我看她是笨到家了,哪有人会把自己的脖子送去让别人砍的,真不知道小书的朋友是怎么想的。”当日在尚医局,要不是她拦着她,可能路曼声当时便承认下来了。
“曼声她不是笨,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她对什么事都不在意,即便是对自己,也冷漠得近乎残酷。”但就是这样的路曼声,愿意为了她盗取水晶端玉,将自己置于危险和议论声中,此等情谊,温书又如何不动容。
“这个我倒是可以理解,就像武林中某些性格孤僻的大侠,生性不喜欢辩解、敢作敢当。哪怕是死,也要守着自己的傲气和原则。”
温书笑了,“虽然没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却也有些道理。”
“那小书可有对应之策?现在除了你,恐怕没人会帮她了。”路曼声盗取水晶端玉,可是得罪了宫里所有的人,现在的她在许多人眼里就是个吃里爬外的叛徒,又有谁还能在这个时候助她一臂之力?
可是小书和谢小迹他们就不同了,他们要想做什么事、救什么人,还真的很少有做不到的。
“曼声的事,我当然会管。只是要怎么做,还得细细思量。毕竟我们远来是客,不好明着插手大尧之事。何况,曼声这么做是为了我,我要表现得过于热切,反而证实了她的罪责。”
“这倒也是。”
“对了,大尧太子那边呢,可有什么动静?”
“你是说宫旬?拉倒吧,他不推一把就算了,怎么可能会帮她?小书朋友的做法,一个弄不好,会害得他连母后都没了。”
“宫旬应该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我看得出来,宫旬对曼声,与对旁人不同。照理说曼声出了事,他不会不管才是。”
“也许这次他真的生气了吧,你想想,要是明月堡包括金老爷在内所有人和你的朋友同时中了毒,你拿解药救你的朋友,却不救你夫家一家,金钟楼会不会跟你生气。”
温书摇头,“小九,你这个例子真的糟糕透了。”
“是啦是啦,是有些糟糕啦,可是我说的也有道理啊。先不说宫旬为他母后的事生气,就说说宫旬自己。小书朋友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没有为宫旬想想,她亲眼看到了宫旬因为他母后的事心力憔悴,却还是想也不想地将水晶端玉交给了你。宫旬越喜欢小书的朋友,他这口气就越是难消,就更加无法理智地看待问题了。”
温书讶异地看着汪玲,神情中满是佩服。
“小九,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了解一个男人的心。”
“不是我了解,是小书被金钟楼宠得笨了,亏你还是要当娘的人了,居然连这个都不懂。”
“……”
“所以宫旬那边咱们是别指望了,现在小书的朋友被关在医礼监,只等证据收集齐全、取了小书朋友的口供,他们就会将她定罪了。留给我们的时间,应该要怎么办才好呢?”
“我在想,这件事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温书静静思索,“当日曼声来到洗云殿,匆匆来,匆匆回,又有你亲自送回水晶端玉,除了中间跳出来一位白御医,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到底是什么人,在事后将这件事捅了出去?”
“还用说,当然是那位白御医。她吃了败仗,心有不甘,不但暗算于我,还在背后造谣,真让人不爽!”
331 处决
1处决
“还用说,当然是那位白御医。她吃了败仗,心有不甘,不但暗算于我,还在背后造谣,真让人不爽!”
“可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并非白神风泄露出去的。”温书不解,从她和白神风短暂的几次交集来看,她或许倨傲,或许心狠手辣,却不是一个在背后造谣之人。何况,若这件事真的是她说出去的,在公孙承御等人询问她时,她又为何一个字都不说。
“小书,我原本也这么想,可那日在尚医局,你是没有看到啦。又是挖陷阱又是在背后偷袭,总之,我觉得这个女御医真是坏透了,已经不止是骄傲冷酷的问题了。”
“不知道曼声是否得罪了什么人,若幕后真的有双大手在推动着这一切,那事情可就真的麻烦了。”
“其实在皇宫,哪怕没有得罪什么人,都有许多人想着要害你。”汪玲靠到椅子上,拿起一块糕点,送到嘴边,边吃边道:“小书朋友的性子,又着实说不上好,恐怕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唔,我想起来了,小书,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朋友关禁闭的事?”
“你是说上次曼声被邱御医责罚一事?”路曼声心中一动,也想起这件事来。当时的事情确实不单纯,虽然曼声没有告诉他们,但能让路曼声这种性子的人大打出手,可见这事背后并不单纯。
“她们同时拜入邱凤水名下,又是新晋御医中唯二的女大夫,上次还为了某些事大打出手,最想看你朋友栽跟头的人就是她了,真是怎么想都怎么可疑。”
“事情会有这么巧?”
“现在只是猜测,是不是去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小书,你身子还没好,暂且在这里歇着,跑腿之类的活就交给我去办了。”汪玲说着已经跳了起来,被温书喊住了。
“小九,谢谢你。”
“别这么说,咱们谁跟谁,再说你那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嘛。上次她那么帮小书,我也一定要帮到她才成。”汪玲握紧了小拳头,元气满满。有事情做的时候,是从来不会觉得无聊的。
这边事了,他们原本也该回到大杨去了。但身为大杨使者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医术交流会还差最后一个回合,这个时候,大尧是不可能让他们走的。
温书要休养身体,不宜长途奔波,需得在大尧再留一段时日。而谢小迹金钟楼等人,在为蝴蝶夫人的事奔走。答应别人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做到。
只是,有一件事,让温书不得不在意。那便是上一次永亲王来看她,告诉她,大杨皇帝已经决定送一位公主过来,与大尧皇室和亲。
这位公主是不是安平长公主还不清楚,安平公主身份尊贵,乃当今皇上胞妹,舍不舍得将她嫁入这里,还是一个未知数。只是大尧和大杨两朝结亲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而人选,不是大尧育成帝,便是太子宫旬。
宫旬对和亲一事,似乎乐见其成。可他对曼声,也并非无意。皇家的感情,向来漂移不定,曼声担心再这样下去,曼声可能会被牵连其中。
她唯一庆幸的是,曼声足够坚韧、也足够冷静。面对这种事,她一定能够看清,不让自己深陷泥沼。
路曼声盗取水晶端玉一事,已经上报给了育成帝。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往大了说去,那可是杀头重罪。往小的说去,这件事毕竟没造成实际的损害,还弄了个两全其美的结局。
路曼声这个人,育成帝还是看好的。年纪轻轻,医术便这么高超,还心细如发、沉稳果敢。上次皇后她们差点出事,也就是她发现的。原本觉得这孩子头脑冷静,还没想过她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来。
只是这样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尚医局了。
毕竟,没有人敢把一个不顾惜主子性命、为了一个朋友而弃十几个主子性命于不顾的大夫留在尚医局,哪怕医术再高超,也无法信任。
事情该如何处理,育成帝一时也没有做出定断。或许他该等等,各方人马还没有出场,他又何必急着做出结论?
宫里的胡妃和陈妃几位娘娘,绘声绘色地听某人说了这件事,都让皇上下令将路曼声处死。这样吃里爬外的东西,不能留着。
这些娘娘原本就受了不少的委屈、也遭了不少的罪,如今向皇上一顿哭诉,育成帝也心软动摇了。处决一个路曼声,若是能安抚住这么多的女人,顺便给尚医局那群越来越懒散无能的御医一个警示,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隆和宫这边的消息,第一时间便传到了太子宫。
“殿下——”孟凌东几次想请太子出手相助,可看太子面色冷淡、又不知如何开口。
可再这样下去,路姑娘真的就没命了。
宫旬手中捏着一枚棋子,放在棋局之上,原本险象环生、毫无生机的死局,因为这一子,而柳暗花明、绝路逢生。
白日,去给母后请安时,母后也曾和他说起路曼声的事。她这方面,可以不追究,但宫旬决不可涉入此事。这一次,宫旬若为路曼声出头,那他的处境就十分微妙和尴尬了。到时候别人给他栽一个只爱女人、不顾母后死活的罪名,可就有得宫旬受了。
宫旬当然也明白,这件事谁都能替路曼声出头,唯独他不能。他要是出马,说不定还给路曼声带来反效果,到时候不死也死定了。
何况,就宫旬看来,路曼声这次做得确实不智。他要借着这次机会,告诉那个女人一个道理,一个人可以任性,却要看看是在什么地方,又是在谁的面前。
在这个皇宫中,必须谨小慎微,稍有差池便性命不保。与其等她将来铸成大错,还不如一次性给她一个血的教训。
而这样的女人,是绝不宜留在身边的。
看着棋局中那颗绝路逢生的棋子,能不能活命,就看这枚棋子为了你能做到什么地步了,又值不值得你这么不顾一切。
…………
332 胡闹
胡闹
汪大小姐带着确切的消息回来了,她已经调查到,水晶端玉入药那一天,杨锦曾出现在尚医局内。
自邱凤水出事后,杨锦便回到了流云殿,在没有进一步的安排之前待命即可,但那日就那么凑巧地去了尚医局。
而在路曼声的事传出之后,杨锦又去拜访了几位娘娘,这其中有被她哄得很高兴的胡妃娘娘,在厨房熬药时,还碰到了陈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一件事还能说凑巧,几件事加在一起,就由不得别人不怀疑了。
“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一日杨御医那么凑巧地便去了尚医局,难道她早已猜到曼声会这么做?”
“这一点我也奇怪,不过那个女人无论是手段还是心机,都非普通女子能比,能算到也不奇怪。”
“小九,帮我做件事情。”温书让汪玲附耳过来,将自己的计划说与她听。汪玲听了后连连点头,也觉得小书这一招高明。
路曼声被关在医礼监,不准他人探监。但汪大小姐想要看一个人,别说她被关在医礼监,哪怕是六扇门大牢,她也照样有办法。
路曼声静静地呆在一人牢房中,盯着地面,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没做。这里暗无天日,偌大的牢房中,也没有几个人。
在她隔壁牢房里,关着一个被乱发遮住颜面的老人。路曼声来这里已经一天一夜了,没有听见那人说过一句话、发出一声声响。他就像是没有生命一般,枯坐在那里,又仿佛那些入道的高僧,打坐参禅,直至油尽灯枯那一天。
汪大小姐便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牢房外,站在路曼声的面前。
路曼声眼珠晃了一下,看着来人,睁大着眼睛。
“你……”她想问她,是怎么进来的?
汪玲轻轻嘘了声,从头上拿下一根发钗,开了牢房的锁,进入了牢房里。
“公孙教过我两招,应付这种锁足够了。至于外面的人,已经被我点住了,一时半刻不会发觉,但也只能长话短说。”
“很危险。”她不应该过来的,这是在大尧,擅闯医礼监大牢,哪怕她是大杨来使的身份,也不好交代。
“知道危险,还傻兮兮地认罪?”
“……”
“不是我说你,你可真笨,这种事居然也认。”
“本来就是我做的。”
“那又如何?只要别人抓不到把柄,就由别人说去。乖乖认霉被关在这里等死,也没人说你是君子,只会说你是笨蛋。”这小书的朋友,怎么是这么个死脑筋。
“我做的,我便认,被关在这里,没有任何话说。”
“即便皇上下一刻要杀了你?”
“是。”
汪玲抚额,“我的路大御医,你怎么这么天真,有没有听过: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还有大把的人生和好日子要过,就在这里死了多窝囊。再说,你就算不想想自己,也想想小书和我们。要是知道因为她的事害你丢了性命,她如何能心安?”
温书开始动摇。
“而且我已经查出来了,你的事应该是那位叫杨锦的女人捅出去的,她那么坚持要除去你这颗眼中钉,你就这么让她得逞?”
“果然是她。”在她的事情传出后,路曼声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除了杨锦,又还有谁这么想让她死。
“我是不明白啦,你怎么和她有这么大的仇怨。就算你们俩都是邱凤水的徒弟,邱凤水因为蝴蝶夫人一案,已经翻不了身,或许连性命都难保,还有什么好争的。”
路曼声沉默,她也不知道,杨锦为何会恨她到这个地步。
女人的嫉妒心,本就可怕。有的时候,不需要什么理由,只因为看你不顺眼,就想让你死。
而汪玲和路曼声没有注意到,在他们提到蝴蝶夫人的时候,隔壁那位白发老者僵硬许久的身体,震颤了一下。枯槁的手指,微微地动了动。长时间没有开口过的嘴巴,啊啊地叫了许久,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因为太久了,他已经忘记了如何说话。
“对了,这次小书让我连见你,就是希望你接下来保持沉默。你不想说谎,她不会勉强你,但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你死去。你答应我,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你不承认也不否认,不要再愚蠢地将所有的事揽在身上。”
“……”
“你不愿意?”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笨蛋,“好吧,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只能去跟大尧皇帝说,是我逼你这么做的。如果你不这么做,我就把你的秘密抖出来,你才不得不从。”
“什么秘密?”明明知道她是胡乱说的,路曼声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喜欢大尧皇帝啊,爱慕他许多年了,从小习医,就是为了能够进宫,不求能在他的身边,只求能远远看着他。”
路曼声脸蓦地青了,“你你……胡闹!”这样的话,她是怎么面不改色地说出来的?
“面对这么深情的你,无论是谁,都会有所动容。你帮我,一方面是因为小书是你的朋友,另一方面是不敢让皇上发现你的心意,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皇上……唉!真是感人啊,我怎么这么聪明,简直是个天才!”
“你可以住嘴了。”路曼声冷冷转开脸,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汪大小姐却一点都不介意路曼声的黑脸,天天对着一座千年冰山还能嬉笑打闹,别说路曼声这种级别的了。天下人再冷,又有谁能冷得过剑神西门若寒?
“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若真到了这一步才能救你,我也别无他法。你别想太多,我做这些可不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们自己。你要就这么死了,我会觉得自己很无能的,小书也会难受。与其这样,还不如去恶心恶心别人。”
这样的歪理,也只有汪大小姐能说得出来。但路曼声毫不怀疑,她要是不答应,汪玲真的有可能会这么做。认识这个大小姐这么久,知道还没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
333 眷念
眷念
“想好了再回答,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路曼声抿唇。
“这件事对你又没有坏处,也没有叫你说谎,只让你乖乖在这呆着,你不是这么死脑筋吧?”汪大小姐快哭了,从来不知道,路曼声这个人还这么一根筋。
在汪大小姐圆溜溜地大眼瞪视下,路曼声终于点点头。
“这样才乖麽!”汪大小姐扑了上来,将路曼声抱了个满怀,路曼声身体陡然绷直了,来到大尧后,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有过这样亲密的行为,哪怕同为女子都没有过。
“你好好等着,我们很快救你出去。”说着,汪大小姐便跑远了,临走之前,还把那锁重新锁好了,一阵风地溜了出去,而那些被点住的牢头也一个个摸摸头,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打起盹来了。
而路曼声,刚坐下来,便看到隔壁牢房的灰白老人正死死抓着牢房之间的木柱,剧烈地摇晃着。嘴里发出奇怪的声响,十分的慑人。
“吵什么吵,再吵我就……”
这样的声音将牢头引来了,那些人也没想到这个人还会有这么大的动静,都有些发愣,这个人有二十多年没开过口了吧?
可那个老人,仍然在剧烈地拍打着牢门,情绪失控,哪怕板子加身,也没有半点止住的迹象。
最后,那老人被毒打晕了过去,“这下安生了!给我老实点,再吵就打死你!”
说着,还对隔壁牢房的路曼声晃了晃手上的板子,路曼声冷冷盯着那人,没有开口。
“看什么看,你也想找打?”
“诶,头儿,我跟你说……”那王牢头训斥路曼声,另一个类似小弟一般的角色,将他头儿拉了过来,在他耳边呱唧了一阵。
“你说真的?”
“是啊,咱们还是先看看情况,别稀里糊涂地得罪了人。”
那王牢头本就是趋炎附势、欺善怕恶的主儿,这么一听,收回了板子,和那小弟出去了。
牢头们在打人的时候,路曼声没有阻止,也没有大喊。她现在自身难保,说这些事有用吗?倒是有一点,让路曼声有些好奇,就是隔壁牢房那位,已经这么长时间都没开口了,为何在汪大小姐来过之后,这么激动?甚至一度失控?
半夜的时候,路曼声听到隔壁牢房传来一些声响,因为好奇,走近了过去。
寂静的黑夜里,路曼声隐约能听到一些喃喃声响,隔壁的人似乎发起了高烧,话说不清楚,连脑袋都烧糊涂了。但她还是能够听见隔壁牢房的人,嘴里不停吐出几个相同的字眼:“蝶儿……小蝶……”
“蝶儿……小蝶,是谁?”路曼声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和汪大小姐来到这里之后的事,似乎从汪大小姐的口中,听到过……蝴蝶夫人,长孙蝴蝶?
这个人居然认识蝴蝶夫人,那他到底是什么人?他被关在这个地方这么多年,被世人遗忘,是否与二十六年前的宫廷政变有关?
路曼声知道自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这个灰白老人身上,肯定有着重大的隐情,而且很有可能与近来发生的金丝蛊毒案有关。
路曼声尝试着拽动牢房的锁,她没猜错,汪大小姐在这锁上动了手脚,随便一拽便拽开了。这样即便那些牢头发现,也只会以为自己没有锁好。
路曼声来到了隔壁,站在牢房外,借着从通风口洒进来的一点零星月光,看清了横躺在牢房地上的人。
她虽然能出来,却进不去。
“喂——喂——你没事吧?”
那个人仍然迷失在自己的意识中,高烧中的他,仿佛即将溺毙在深湖中,紧紧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路曼声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这个人没醒,反而把已经睡着的牢头给叫醒了。
“蝴蝶夫人……长孙蝴蝶……蝴蝶夫人有危险……”既然他这么在意蝴蝶夫人的事,那听到她的名字,总该有些反应。
路曼声虽然猜到会有反应,但没想到那个人反应会那么大。蓦地从昏迷中惊醒,转动着惊恐而又浑浊暗沉的眼珠,缓缓朝路曼声的方向转了来。
路曼声有些发怵,点燃了牢房里配备的灯油,放在牢房外的地方。这样面前的这个人,她就看得更加清楚了。
那个人白日被打得浑身是伤,尤其伤到了腿,只得在地上爬动着。爬到牢房边,伸出枯槁的双手,想要伸向路曼声,像是求助,但那眼神凶恶得仿佛要掐死她。
他嘴巴唔唔发出声响,想要表达,狰狞了半天,也没挤出几个字。
“你是想问蝴蝶夫人的事?”路曼声看不下去,主动问他。
那人在听到“蝴蝶夫人”四个字的时候,浑浊暗沉的眼珠,陡然间变得深情无比,俨然已有泪光。
路曼声说不出来这一刻是什么感觉,莫名其妙地就这么被打动了。奇怪了,她本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在这个老人被板子加身的时候,她也依然冷静地分析着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你和蝴蝶夫人是什么关系?”
那个人眼神忽然闪过一抹忧伤,忧伤中又透露出幸福。路曼声从这双眸子里,仿佛能看到百花盛开,又能看到大雪纷飞、寒冷如斯。
“你喜欢她?”
那个人摇头,又飞快点头。想了想,又摆摆手,“我……啊……”尝试了许久,仍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路曼声也已然明白了,“你们俩相爱?”
那个人缓缓地、重重地点了下头。
而路曼声,则彻底地惊住了,因为这句话,已经揭示了一切。
她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了,她也知道,为何这个人在听到蝴蝶夫人的名字时为何会那么激动?乃至在被困二十六年后,都无法忘却。哪怕他已经忘记了说话,忘记了反抗,逐渐接受了命运,从一个天之骄子沦为一个永失自由的阶下囚,他还是无法忘记她,深深眷恋着她。
乃至在大脑僵化混沌之时,一听见那个名字,还是会让他惦念,让他情难自控……
…………
334 活着
4活着
这世上,蝴蝶夫人自始至终爱着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默安王。
难道眼前的人,就是他?
可是,默安王不是死于二十六年前的宫廷政变,又为何被囚禁在这里?
“你是默安王?”
那个人僵硬在原地,过了半晌,才点了一下头。
“你没有死?”
那一剑,并没有杀死他,但那一日之后,他便永失自由。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而他被关在这里,只不过是他的皇兄想让他知道,谁能笑到最后罢了。一个身居高位,一个沦为阶下囚,父皇给与他的疼爱,都成了皇兄要折辱他的理由。
若这人真是默安王,那事情可就麻烦了。不能让皇上知晓他的真正身份,而另一方面,为了当年的事已经死了太多人,这件事也该有个了结。该如何做,才能化解这个疑难?
默安王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拉住路曼声,却因为那双手已经枯槁无力,软软垂在半空中。
他想知道蝴蝶夫人的事,他要路曼声告诉他。
路曼声吸了口气,缓缓道:“半个月前,宫里有二十几位公主娘娘,还有一位御医集体中了金丝蛊毒……就这样,我们抓住了凶手,而凶手便是昔年默安王的妻子蝴蝶夫人。”
默安王苍白干裂的嘴唇颤抖着,久久都没有发出声响,他的脸上,流露出又痛苦又悲伤的神情。
这么多年了,原来一直没有放下的不只他一个人。
皇上会对他们母子怎么样?
默安王的眼神又看过来,路曼声奇异地读懂了他的意思。因为在这个人的心目中,唯一挂念的也就只有蝴蝶夫人以及她腹中的孩子罢了。
当年宽厚仁爱的默安王,如今灰白枯槁的老人,不变的只有一颗心。
“我不知道皇上会对师父和蝴蝶夫人怎么样,我只知道,有个人答应过他们,会为他们母子找到一条生路。”
那个人是谁?
“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和师父有过约定。”
“……”
“他办事很可靠,只要他想,这世上恐怕还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路曼声想让他安心,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默安王,她居然有些不忍。尤其是在注视着那双眼睛的时候,总是觉得莫名的熟悉,与记忆中的某个人相似,却再也回想不起来。
那样彻骨的深情和忧伤,只要看一眼,心都痛了起来。
“你受了伤,擦点药比较好。”
路曼声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放在牢房前,然而拿起了那盏灯,回到了自己的牢房内。
那人伸出手,想要留住她,他想要多听一些他们母子的事,只要能够听别人说说他们,他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路曼声何尝不明白,只是蝴蝶夫人的事她知道得太过有限,远没有默安王自己清楚。至于师父,她哪里还有资格说他。
隔壁牢房传来悉悉萃萃的声响,默安王又爬了回去,艰难地靠在墙上。路曼声也靠在这边的墙上,这么近的距离,可以清楚地听见默安王在静静地为自己上药。
他有了坚持下去的理由,有生之年,他还想要见到他们母子。
路曼声想要再见汪玲一面,将这里面的事告诉他们。现在除了他们,路曼声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做这件事了。
可汪大小姐,昨日已经得到过她的保证,近日应该是不会来此了。该怎么办,才能告诉谢小迹默安王仍在人世的消息?
路曼声在牢头送饭之时,给了昨日喊住王牢头的那位孙牢头一锭银子,让他帮忙带句话出去。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话,只是让同在流云殿的白念白御医收回凤水阁阁楼外的藏书,这些都是师父的珍本,不能弄脏了。而他,谨记早晚温习这些书卷,多看看,不要生疏了。
那孙牢头看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一锭银子,便帮忙照办了。
而白念,在得知孙牢头的来意之后,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小子很聪明,凤水阁近日根本就没有晒藏书,路曼声也没有让他温书的习惯和说法。
温书?白念顿时明白过来,想来是路姐姐有事要见温书,却没有办法通知她,这才经过他,让他帮忙转达。
这么大费周章地让牢头带信,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白念不敢再耽搁,当下去了洗云殿。那日夜,谢小迹便出现在医礼监牢房外。
路曼声现在是真真佩服这些江湖人了,想到哪里便到哪里,天底下能关注他们、让他们止步的地方,恐怕还真不多。
“路大御医,听说你要见我?”谢小迹摸着小胡子,手在牢门的锁上转了两下,那把锁就被他卸下来了。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告诉你。”
“汪大小姐和我说,你是自愿认罪的,这可让我意外,路大御医可不是这等迂腐死心眼的人。”
“先不说这个,谢小迹,我让你过来,是要带你见一个人。”
“一个人?”
“默安王。”
“……”谢小迹抖动的小胡子抖到一半,便戛然止住了。“你说谁?”
路曼声拉着谢小迹,引他来到隔壁的牢房,示意他将牢房的门打开,谢小迹照做。
“这一位,就是默安王,他被囚禁在这里已经二十六年了。”
默安王在听到隔壁声响时就已经醒了,他也知道,面前这个便是能帮助蝴蝶夫人和邱凤水的人。
“你说你是默安王,可有什么证据?”一个死了二十六年的人,忽然出现在这里,恁是谁都不会傻傻地相信。
默安王张了张嘴,憋了半天,除了一些呜呜啊啊,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不用问他了,他已经忘了如何说话了,我想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蝶儿……小蝶……蝶儿……”默安王喃喃,唯有这几个字,他说得份外清洗。
“这样还不足以让人相信麽?”路曼声淡淡道。
谢小迹沉默。
“你打算怎么做,谢小迹?”回到这边牢房,路曼声问。
“还没有想好,路大御医,你容我好好想想。”
…………
335 难忘
5难忘
育成帝这些日子一直在烦恼,金丝蛊毒一案,其背后内幕一直被他严令封锁。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谁知道他日有没有人拿此事大做文章?
还有便是蝴蝶夫人和邱凤水,这两个人,一个是他心中牵挂多年的女人,一个是他的堂弟,当年的事,父皇铸成了大错,难道今日他要为了掩盖当年的秘密,再次痛杀他们母子?
育成帝仁义为怀,与先帝有很大的不同。大尧在他的治下,也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从某点来说,育成帝还是很得民心的。
可若不杀,如何能堵得住悠悠之口?又如何对得起那些在金丝蛊毒一案中死去的人?
这其中,还有她六个女儿,那可是他的亲生骨肉。
然而,这件事从始至终,邱凤水都是无辜的。他没有参与到这件事中来,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母亲在背后所为,他被牵入其中,不也太过无辜?
还有他最疼爱的喜宁公主,蝴蝶夫人没有松过口,也不承认喜宁就在她的手上。可以说,喜宁公主的下落,到现在都还是个谜。
“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
“儿臣叩见父皇。”
“起来吧。”育成帝高坐在龙案之后,看着殿下站着的儿子,猜测着他的来意。
旬儿这孩子,此次来见他,莫不是为了那女大夫?坚持了两天,终于沉不住气了?若真是如此,那可就太叫他这个父皇失望了。感情的事,永远是一个男人的大忌。风花雪月,逢场作戏可以有,但真要对哪个女人动了情,则是大大的不智。
然而,儿子是他的,和他这个父皇一样。
他还不是对长孙蝴蝶难以忘情?即便二十多年过去了,在他的心里,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比得上她。
这些日子,让育成帝最为苦恼烦心的不是如何去治长孙蝴蝶的罪,而是在她做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事之后,他还是想将这个女人据为己有、留在身边。
他是大尧的皇帝,是君临天下的九五之尊,他想要一个女人,就没有得不到的。二十多年的遗憾,早已衍生成一种魔障,求而不得,便越发难忘。
他甚至会想着,只要长孙蝴蝶愿意,他可以给她还有她的儿子一个机会,让她改头换面,重新生活。他也不愿意再对他们母子赶尽杀绝,只要她彻底忘掉默安王,断掉报仇之念。
可君王的理智和责任,一次次否决了他的想法。他是一个皇上,若是将杀害自己女人女儿的凶手留在身边,那他和那些因为美色而冲昏了头脑的昏君有何区别?他如何对得起将天下交付于他手的大尧百姓?
“去看过你的母后了?”
“是的,父皇,母后身子好多了,也慢慢恢复了食欲。今晨与母后一齐用膳之时,还看见母后露出了笑颜。”宫旬想与育成帝多说些皇后娘娘的事,因为自从金丝蛊毒案结束后,父皇已经有许久没有去过母后的寝宫了,连其她妃子那里都没有去过。
父皇这种态度,让许多妃子都在想着,是不是金丝蛊毒案,让她们彻底失了皇上的宠?因为那张面容全毁的脸,让皇上彻底失去了兴致,以后都不敢去她们那儿了?
母后虽然没说什么,但宫旬还是能从她的脸上,看到丝丝的落寞和苍凉。
“那便好,朕这几日国事繁重,你母后那边你多去看看。”
“……是,父皇。”
宫旬心中难安,让父皇如此烦心的,是先帝的事,还是那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长孙蝴蝶?
“父皇,金丝蛊毒案是否也该有个定论了?”这件事拖得越久,就越是人心惶惶。宫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总是要给各位娘娘公主一个说法,也让满朝文武和百姓心安。
“旬儿,要是你,你会怎么处理?”
“按大尧律法办事。”宫旬缓缓抬起头,“无论长孙蝴蝶是因为什么,她在宫中下蛊,便是犯了死罪。不杀她,难以告慰死者在天之灵,也无法安抚人心,将此事做个了结。”
“邱凤水呢?”
“至于邱凤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与他无关,父皇不妨做个顺水人情,将他放出来。这样也不至于让人在背后说,父皇容不下此人。”
“你难道不担心他生出反心?”若没有当年先帝的事,今日坐上这大宝的,说不定就是邱凤水了。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接受这种事。“即便他自己没有反心,其他人也会从他身上做文章。他活着,这大尧皇朝便安生不了。”
“或许正如父皇所说,邱凤水是个隐患。然而父皇在位这么多年,深得民心,天下人只知这是宫家天下,也知道当今在位的是父皇您,又有谁知道邱凤水是谁?”
“傻孩子,你说出这番话,还是代表你太年轻了。这些年,父皇虽然勤勉政事,仍觉有力不从心之处。在暗处,窥探着朕的皇位之人数不胜数,一旦犯错,或是给什么人抓到把柄,二十六年前的事,恐又将重演。”
“父皇,那些人不过是跳梁小丑,不成大器。父皇已经坐拥天下,又何惧他们挑衅?先帝的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若还有人以此做文章,那必定是狼子野心,灭了便是。父皇若一心遮掩,反而助长了这些人的气焰。”
这便是宫旬了,外表看起来儒雅,骨子里却又要比谁都狠辣果断。这一点,也是育成帝欣赏的,比其他几个狠辣有余、果断不足的儿子,他要成器得多。再加上宫旬狠归狠,却心胸开阔,广纳善言,善用人才,总体来说还是让育成帝很满意的。
要不然这些年,也不会渐渐让他处理朝中大事,给他这么多的历练机会了。
宫旬的话,虽然欠缺考虑,听起来有点逞莽夫之勇,却也不无道理。这天下多的是别有用心心怀鬼胎之人,即便没有这事,也会有其他的事,让他们动歪脑筋。
然而这事,非同一般,弄不好,有可能会天下大乱,不是几句话便能打发的。如何做,还需从长计议。
336 忧心
6忧心
“你今日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和朕说这些事?”
“是的,父皇。”
育成帝默然,打量着殿下的儿子,不知何时,这孩子的心思连他这个做父皇的都很少猜得透了。
“那位女大夫,听说与旬儿的交情不错?”
“父皇说的是路御医?”宫旬看到育成帝正在笑着看他,低下头,淡淡道:“路御医和儿臣是有些交情,但她触犯了御医守则,儿臣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不会为了她枉徇私情。”
“这样便好,朕也相信,旬儿定不会让朕失望。”
育成帝说着起身,来到殿下,拍了拍宫旬的肩膀,“旬儿啊,有你这句话,朕也就好办了。之前惦念着那女大夫和你的情分,总想着留她一命。经历金丝蛊毒案,让朕对尚医局颇为不悦,我大尧精英,对一蛊毒,竟然一筹莫展,枉费朕花那么大的心力养着他们,关键时刻派不上一点用场。自即日起,朕要好好地整治这尚医局,别到时候医术国度的招牌都被别人摘了!”
育成帝这是决定用路曼声杀鸡儆猴,挫挫尚医局的锐气了。
宫旬抿紧了唇,放在袖子里的手也倏地握紧了,然而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些个大夫,论起摆谱,一个比一个厉害,再不整治着点,他日都有可能爬到朕的头上来。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去磨练医术,不然也不至于两轮医术交流会,被人家大杨打得丢尽了颜面。”
“父皇,那次也是事出有因,尚医局诸人也是尽力了。何况,大杨实力本不弱,对方也是高手济济,人才辈出。至于金丝蛊毒,除了母蛊本就无解,放着谁来都是一筹莫展。经历此次挫折,儿臣也相信尚衣局的诸位能够生出忧患意识,更加刻骨钻研,必不会让父皇失望。”
“旬儿就别在为他们说话了,这些年养尊处优,一个个尽想着提高身份和名望,改日朕把他们都撵出宫,好好历练历练去!”
宫旬笑了,“父皇好想法,儿臣这就去转告承御大人,让他安排。”
“好了好了,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还跟父皇贫嘴了。既然没事,就先下去,去看看你母后,先前的事她肯定还心有余悸,你没事多陪陪她。”
“父皇仍然关心母后,为何不去看看她?”父皇一笑,宫旬顿觉父子俩之间亲近了不少。他们俩虽是君臣,却也是父子。有些话不可说,有些话却不能不说。“父皇应该清楚,儿臣再多的陪伴,也比不上父皇一句呵护体贴。”
育成帝叹了口气,一双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你母后的性子你也知道,此刻她怕是不想见到朕的。”
母后生性好强,哪怕心里想得发苦,嘴上也绝不说出来。这一点,也不知道是像谁。
“可父皇……”
“回去吧,多陪陪你母后。等过段时间,她便好了。”
不,好不了,父皇,有些伤,是好不了的。
宫旬告退,一出大殿,脸上立即阴云密布。此刻的他,当真是忧心如焚、心情复杂。
父皇居然想要杀了她,纵然要问罪,也不至于上来便是死罪。是父皇存心试探他的反应,还是真的想要这么做?
不管是试探,还是真的,宫旬都知道父皇是不会在意一个小小女大夫性命的。他要杀路曼声,本来就是一句话的事。
关键在这时候,大杨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原本以为,路曼声出事,对方的女神医一定会第一时间站出来,为路曼声求情。难道他看错了,还是温书另有考量,迟迟不愿出马?
若父皇真的对路曼声动了杀机,温书站出来还有没有用处?宫旬无从知晓。这毕竟是大尧内政,就算卖她女神医的面子,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一个弄不好,还反而弄巧成拙、求情不成让父皇对路曼声更加恼怒。
从今日的话里,便知道父皇对尚医局的意见很大。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尚医局的日子恐怕都不会好过。
“默安王没有死,这怎么可能?”
谢小迹回来,把在医礼监看到的事与金钟楼温书等人说了,换来一片惊疑声。
“默安王确实没有死,他二十六年前被先帝囚禁于医礼监,先帝驾崩后,他也就彻底被人遗忘了。”
“据我所知,医礼监是关押那些犯了事的御医的,先帝何以将默安王关于此地?他难道就不怕其他人发现了他的秘密?”公孙极乐疑惑。
“这个公孙兄有所不知,医礼监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关押犯了事的御医,而是那些患了诸如麻风病等传染病和疯病的病人,到了这个地方的人,就休想再走出去,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何况,就算默安王说自己是皇子,时间长了,别人也只会将他当成是个疯子,又怎么会相信他的说辞?”
关在这里的人,每个人不是失去了理智,就是一身疾病,躲着他们还来不及,又怎会大声嚷嚷着,自己是什么皇子。
“先帝既然将默安王关在那里,也就意味着他有把握他走不出去。”
“金钟楼说得没错,直到十几年前,先帝突然离世,那个地方才慢慢地发展成今日的医礼监。而十几年过去,默安王已不复昔日模样,连话都不会说了,又有谁知道他究竟是谁?从那些年代久远的牢头口中,也只把他当年是二十六年前在那次宫廷政变中犯事的御医,若非路御医恰巧被关在隔壁,也不会知道那个已经被世人遗忘的人会是当年一身风华儒雅偏偏的默安王!”
“我知道了,我那次去看小书的朋友,无意中和她说起蝴蝶夫人的事。这默安王对蝴蝶夫人用情那么深,听到蝴蝶夫人的名字就自然留了心,这才让小书朋友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汪玲暗道自己真是聪明,这样都能被她想得到。
“汪大小姐没有说错,只是若是你看到了那一幕,可能就笑不出来了。”
那真的是一个很感动的故事,谢小迹是情场浪子,也被这两人之间的感情打动了。
…………
337 恫吓
7恫吓
“谢小迹,你打算怎么做?”
以谢小迹多管闲事的性子,不会不管,只是这毕竟是大尧内政,过多干预,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蝴蝶夫人是金丝蛊毒案的幕后主使,哪怕事出有因,终有不少人因她而死。一个人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何况是这样的重罪?
“我答应过,对于她暗中为自己留有后路之事,我不插手也不过问,我们远来是客,没必要插手大尧之事。”
“那默安王那边……?”
“这个我还得好好想想,我虽然喜欢多管闲事,却很少涉足皇朝中事。”
其他几人忍不住摇头,谢小迹虽然这么说,到最后不还是会管。他要不管,就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谢小迹了。
“倒是路御医那边,三小姐,你那儿情况怎么样?”若他没有猜错,大尧皇帝也是时候要拿路曼声开刀了。
“快了,还欠一点火候,时候到了,我将亲自去向大尧皇帝求情。”
流云殿。
杨锦焦虑地在殿内走动着,路曼声那个女人明明已经被抓起来了,为何还不问罪,还在拖什么?
这两日,她一直注意着洗云殿和太子宫的动静,他们两边,都没有去为那个女人求情。虽然这出乎杨锦的预料,却也让她暗中得意。
什么好姐妹,事到临头,能做到哪一步就不一定了。路曼声那个蠢女人,愿意为了大杨那女神医丢掉性命,对方可不会像她对她那样掏心掏肺。她出了事,对方不也是没有站出来?
但最让她感到快意的还是宫旬那边,她差点要了皇后娘娘的命,她就不相信宫旬还会站在这个女人身边!她量他不会、也不敢为路曼声求情,失去了太子殿下的庇佑,路曼声就只有等死。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但为何路曼声那边一直没有动静?路曼声盗取大尧至宝水晶端玉,证据确凿,她自己也亲口招认了,还有什么需要耽搁的?
杨锦担心迟则生变,毕竟那个女人有些手段,时间长了难保太子殿下不会心软。这样的情况,她是决不允许他发生的。
杨锦决定在暗中推一把,从大宅门里走出来,对于争斗那一套,玩得特别熟练。
太子殿下的谣言,她可不敢轻易造出。要下工夫,也只能冲着那路曼声。
这一次,她没有抹黑路曼声,反而替她说起了好话。
在胡妃娘娘和陈妃娘娘那里走了一圈,将路曼声夸了个天花乱坠,说是在新晋御医中,路曼声口碑很好,已经有不少御医,决定联名请求皇上,饶路曼声一命。而路曼声,在宫外宫内都很有人脉,不少人在暗中助她,甚至连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都对其十分关照。相信有这层关系在,路曼声定能逃过此劫,安然获救。
陈妃娘娘是个聪明人,对这套说辞并不轻信,她也早就看出来这个女大夫想借她之手除掉路曼声,她虽然不喜欢别人拿她当傻瓜,也不介意身边养一条狗。与其把她撵出去,还不如拴在身边,让她去咬自己想要她咬的人。
至于一位女大夫,不过是举手之劳。水晶端玉的事,也着实让她火大,路曼声绝不能留。
何况,皇后娘娘向来看不起她,喜欢在她面前端着个正宫娘娘的架子,这路曼声能得她的喜欢,杀了路曼声,也就等于打了皇后娘娘的脸,快哉!
好,就让她利用一次,只是他日,都要加倍还回来。
陈妃娘娘还算有些脑子,那胡妃娘娘,可就真的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了。杨锦稍稍一挑拨,就闹到皇帝那里去了。
得知皇上正准备处置路曼声,才总算满意,抹了脸上的泪,被皇上好一通安慰,才回了寝宫。
得到确切的消息,杨锦总算是安心了。回到流云殿等消息,哪知刚一进来,就有一把匕首抵着她的脖子。
“我就说麽,果然是你捣的鬼。”
汪大小姐转动着手上的小匕首,将杨锦紧紧地抵在门上,邪笑道:“一肚子坏水的女人,要我将你怎么办才好呢?”
“你,你想要做什么?”
“你想对小书的朋友做什么,我就想对你做什么。”
她说的是路曼声那个臭女人,该死!她还以为温书已经不管路曼声的死活了,谁知道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杀出来。
“你想要杀我?你敢,这里可是大尧皇宫,你要是杀了我,你们就都别想离开这里!”
“啧啧啧,看你说的,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你呢,你这么能说,还这么能挑拨离间,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杨锦有些慌张,该不会她这些日子做的事,她都发现了?可恶,她难道一直在暗中盯着她?
“你收买御膳房的丫头,让她们到处和别人说路曼声盗取水晶端玉,不顾及娘娘公主的死活,我可是清楚的。现在我的手上,就有她们的供词,你说我要是把它呈给皇上,说你构陷她,结果会如何?”
“哼哼!我又没有说谎,那个女人本来就偷走了水晶端玉,再说她都已经招认了,就算我买通别人把消息放出去怎么样,我也是为了替尚医局清理门户,赶走那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还真是能说啊,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把事情撇得这么清。你唯一所倚仗的,不过是那个女人的老实,她要是不招认,你又有何办法?”
“可惜已经晚了,路曼声那个臭女人,什么都说了,你们就算想救她,都救不了!”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即便路曼声不招认,她也有办法让她认栽。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个女人战斗值这么差,她还没怎么出手,就老老实实地什么都认了,这样还有什么乐趣?
“哦,是这样啊,我们也没打算救她,我来这儿,只不过是想为她报仇而已。”
“……什么意思?”
“她帮了小书,总算我们欠她一个人情,她犯了事,我们身为外人不便插手。不能救她,也只有为她报仇,让她安心地走了。”
338 吃瘪
8吃瘪
“别这么担心,我不会杀了你,只是想让你名誉扫地,无处容身,就像你对小书朋友所做的那些一样。”
“……”杨锦狠狠瞪着汪大小姐,不知道她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
汪大小姐却恶作剧地眨了一下眼睛,那把匕首,慢慢下移,从她的脖子到了她的胸前,然后又到了她的腰腹。
“呲——”匕首尖轻轻一动,系着绿色纱裙的小带子便断成了两截,杨锦的衣裙也散开了。
“你!”杨锦瞪大了眼睛。
“若我将你脱个精光,扔到太子宫去,说你引~诱太子宫旬,你会怎么样?”
杨锦彻底呆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样的整人方式。不,即便想到了,又有谁真的敢这么做?
“你一定会以为我不敢,这件事你知我知,到时候你即便说是我把你丢过去的,也没人会相信。只会把你当成一个妄想攀高枝、爬上主子床的恶心女人。”她口口声声说小书的朋友是这样的人,那证明她的心里很想了,她这也算是成全了她。
“你不可能做到的,你在发什么疯!”
“我发疯,你心里很感激我这样做吧?说不定,宫旬看了你的身子,就爱上你了,太子妃当不了,当个什么小妾,还是大有机会的。顶住重重恶名,将来还有机会飞上枝头当凤凰,你不应该怪我,还应该谢谢我。”
“……”
“论相貌,你在路曼声之上。论心机,你也比路曼声要聪明百倍,更擅长在这宫里生存。论讨人欢喜,你也比冷冰冰的路曼声要强。怎么看,宫旬都应该喜欢上你,而不是那个不解风情的路曼声。”
没错。杨锦攥紧了手,即便是路曼声的朋友,也都认为她比路曼声要出色。但那个女人,总是有本事吸引各种的男人,她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
“你没有做得不好,你只是欠缺了一个机会,乖乖让我帮你,宫旬的宠幸就不远了。”
“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根本就是在笑话我,在凌辱我。什么太子,我根本不稀罕,要我放过路曼声,也断不可能!”
“你这女人,怎么听不懂话,我才没有让你放过路曼声,我只是想让你给大家上演一场好戏。另外告诉你一声,那几位被你收买的宫女目前已经被我收买,投到我的麾下了。不出一天,你爬上太子殿下床的事,就会传遍整个大尧皇宫——”
“……”
“啊!在我脱光你的衣裳,将你送进太子宫之前,我想我可以对你叙述一下我的完美剧本。太子殿下戌时回到寝宫就寝,之后会去偏殿的温池沐浴,每次沐浴完之后,会在那里小憩一会儿。那个地方光线很暗,宫旬沐浴时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丫头们在准备好太子殿下需要的物事后,便会离开。”
“这个时候,我就会将你扛进去,点上你的穴道,乖乖躺上半个时辰,待宫旬沐浴完小憩时就会看到你。是被他吃掉,还是被他光溜溜地扔出来,就看你有多大的魅力,能否留住我们的太子殿下了。”
杨锦已经在颤抖了,这个人她说的是真的。
这样的事,她真的能做得出来?
“就算他不扔你出来也没关系,因为御膳房的两位,会端着殿下最爱的糕点前来。这之后,宫里就会流传着你杨锦即将入驻东宫、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事。我这么帮你,你不感谢我,还要瞪我?”汪大小姐一说,匕首又是一动,纱裙落到地上,杨锦只剩下一套里衣了。
“住住手!”
“身材不错,穿着衣裳,都能感受到你曼妙的身线,男人见了,怎么舍得把你丢出去。若我是男人,定然爱不释手,好好疼爱你一番不可。”
汪大小姐嘴角勾着小坏笑,如同一个大色~狼一般抚向杨锦如花似玉的脸。她的手指触到的地方,就跟被闷棍击中了一般,让杨锦心中阵阵发怵。
“你这个疯女人,无耻!”
“这就无耻了,比起你做的那些,我实在太过君子了。啊!你都说我无耻了,我要再不无耻点给你看,那又怎么行呢?”
“啊——”
随着杨锦一声尖叫,她身上最后一点衣衫都化成了碎片,落在了地上。汪大小姐直摇头,能够造出这样的效果可真不容易,耗了她不少的内力。只是,小书要是知道她在背后做的事,一定会骂死她,看个女人的身子,也真是醉了,还有人比她更无聊更没劲的吗?
为了小书的朋友,她也够拼了。她就知道,这些证据不会让杨锦乖乖听话,对付这种人,就得下这种狠招。当然,也不排除喜欢恶作剧的汪大小姐趁机整治杨锦一番,因为即便她不做这些,凭着她们手上掌握的东西也可以为路曼声开脱了。
但这样未免太便宜了这个女人,她不知道就罢了,欺负到她的头上,不让她留下深刻的教训,那就不是她的风格了。
也是杨锦倒霉,认识汪大小姐的人都有一个体会,宁可得罪任何人,都不要得罪这位大小姐。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这位大小姐下一刻会出什么招,又会怎么对付你?
别人就算再坏、出手再狠,好歹你还能摸得准下一刻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但面对这位大小姐,你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正如现在的杨锦,全身一丝不挂,被抵在门上,那大小姐却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研究地上的那些衣裳碎片。杨锦不敢逃,也不敢大叫,现在这个样子,让人看到她真的只有死了。
然后,那位大小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袋子,套在杨锦的身上。
“你要干什么?”又想要耍什么鬼。
“送你去宫旬那里啊,宫里的女人被宠~幸的时候不都这样,恭喜你提前享受了一下这种待遇。”
“等……等等!”
汪大小姐没理会她,手下的动作反而更快了。
“我让你等等!好好,你不就是想救路曼声麽,我答应,我都答应你——”杨锦喊出这句话,泪水成功飙了出来——
339 面圣
9面圣
“这样才听话麽,早说了,也就没这么多的事了。”汪大小姐俯下身,又将她的衣裳给捡了起来。
“我想你知道怎么做了,不要在背后耍什么花样,我一直在盯着你,嗯?”
杨锦不敢再违抗,终于点了点头。
汪大小姐收回了匕首,在杨锦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人了,就这么一瞬间,凭空消失在房内。
这等轻功,可以说是来无踪去无影了,她若真想对她怎么样,她也是逃不了的。她最后来这一出,不就是想要告诉她这一点吗?
杨锦狠狠攥起了拳头,鲜红的指甲刺破了娇嫩的肌肤,点点血光乍现。
路曼声,你给我等着!
这次收拾不了你,下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汪大小姐偷偷潜回洗云殿,差点就要成功地溜回自己的房内,却被某个人拎住了脖子。
“哟呵,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汪大小姐。你不在房里睡觉,跑出去干嘛呢?”
原来是谢小迹。
汪玲一下子拍掉谢小迹的手,“出去转转,也碍你事了,忙自己的事去,管我的闲事干什么?”
“这么紧张,难道你瞒着我们做了什么事?”汪大小姐越是如此,谢小迹就越是觉得这其中有鬼。
“我我能做什么事,倒是你,这个时间,你不出去想办法救默安王,在这里打转干什么?”
“想岔开话题?”谢小迹在她的身旁转了一圈,还凑上来嗅了一下,随即勾起嘴角。
“你去找杨御医了?”
汪玲站开了些,撇过头,这谢小迹聪明得就跟个鬼一般,她可不认为她有什么事能够瞒过这个小胡子。
“还用了一些不怜香惜玉的法子。”
“你当我是你啊,还怜香惜玉。再说了,怜香惜玉,也得看是什么人。”汪玲虽然嘴上这么说,还是咳嗽一声撞了撞谢小迹道:“这件事你可别跟小书说,她要是知道了,又该说我了。”
“你啊!”谢小迹无奈摇头,不过,这样一来,路曼声的事也应该解决了。只是,这笔账,以杨御医的性格,恐怕又算到了路曼声的头上。
皇上本欲处决路曼声,危急关头,尚医局新晋女御医杨锦求见公孙承御,说是她可以作证。在水晶端玉入药那一日,她就在尚医局,眼见了所有事,路曼声并没有盗取水晶端玉,而是追着失窃的水晶端玉出了尚医局。
杨锦和路曼声素有嫌隙,这一点别人即便不知晓,也多少感觉得到。是以杨锦的证词,对路曼声很有利。公孙承御又问了几个其他的问题,也被杨锦一一答出。
这其中,最不好回答的一个问题:你既然知晓路御医是无辜的,为何不早一点站出来,而选择在这个时候?
这个问题,答不好便有蒙骗上官之嫌。
杨锦先是微微一作福,向公孙承御请罪。
“回大人,上次路御医在凤水阁外当众令我难堪,我羞愤难当,这次的事不愿意站出来,也在于此。但即便我心里再怪责她,也没法眼睁睁看着她丢掉性命。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来见大人,还路御医一个清白。”
哪怕最后她什么都没捞到,也要在公孙承御和皇上等人面前留一个好印象。只是胡妃和陈妃娘娘那边,就不好交代了。但这些是之后的事,她就不信,凭着她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还糊弄不了一个番邦女人!
“这水晶端玉既不是路御医盗走的,那又是谁拿走的?”
“这个杨锦也不知,只是当日看到尚医局有一黑影经过,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紧接着路御医也追去了。我想,路御医应该知道那个人是谁。”
公孙承御和其他三位典御互相打了个眼色,这倒与汪大小姐那日的说辞一致。
“然若这事并非路御医自己所为,她又为何要认罪,将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的肩上?”
“这件事,想必只有路御医自己能回答。”
杨锦说完自己该说的,便起身告退。
公孙承御再次提审了路曼声,路曼声从前到后都是沉默,没说半句话,让承御大人直摇头,但心中的判断也算是肯定了几分。
傍晚时分,温书披上了雪白披风,亲自前往隆和宫,求见大尧陛下。
“温神医大病初愈,何不在殿中休息?寒风正盛、冷意刺骨,若温神医有什么差池,那可就是我们大尧照顾不周了。”育成帝等了这么多天,心道总算是来了。
这位女神医,年纪轻轻,心思却摸不透。之前是如此,这一次也是一样。
“皇上说笑了,温某能拖着抱恙之身活到现在、站在皇上的面前,还需感谢大尧皇帝慷慨相助。”
“这件事说来,朕倒有些愧对温神医,当日事发突然,若非及时找到母蛊,朕真不知如何和大杨陛下交代了。”
“不敢,陛下千万不要这么说。水晶端玉乃大尧至宝,被我服用已是天大的恩情,哪里会想其他。”
“好在这事圆满收官,让双方都没留下什么遗憾。”育成帝感叹道。
“不瞒皇上,侥幸留得一命,温书心中感激幸甚。但有一事,仍需拜托皇上。”
“哦?不知温神医说的是何事?”
都到这个时候了,育成帝还在装糊涂,但温书对此并不介意,也知道这些上位者,就是喜欢这么说话。
“是有关路御医之事,本为大尧内政,温书不便多加干预。然而路御医确系无辜,有今日之祸,也是因为温书之事。还恳请陛下查明真相,还路御医一个清白。”
“温神医特地来见朕,便是为那女御医说情来的?”
“正是如此。”
“那女御医还真是不简单,能劳动堂堂大杨女神医说情,若是其他人知道了,也会有感于温神医和路御医这段跨国友情。”育成帝话中有话,温书却是真诚微笑。
“这一点,陛下并未说错。温某交朋友,全凭一颗心。路御医一腔挚诚,对朋友义无反顾,我再怎么样待她,都是应该的。”
…………
340 一诺
40一诺
“这一点,陛下并未说错。温某交朋友,全凭一颗心。路御医一腔挚诚,对朋友义无反顾,我再怎么样待她,都是应该的。”
“盗取水晶端玉,罪名可是不小。朕很想答应温神医,却也不能犯了规则。若这次朕轻易放过了路御医,怎么向其他人交代,他日又如何治理这偌大的尚医局?这种先例,不能开。”
其实育成帝,也并非要杀路曼声不可。他并不是一个满口规则、不知道变通和妥协的皇帝,问题是对方值不值得他这么做。
温书知道,即便已经放出了风声,也有杨锦作证,问题的关键还是在大尧皇帝身上。她迟迟不来面圣,原因也在于此。
杨锦作证,只是名目,让其他人不再追究路曼声的过失。而这套说辞,骗得过其他人,却骗不过育成帝。他要看到的,是更加实质的东西。
“陛下的顾虑,温某自是清楚的。然路御医涉没涉及此事还尚未可知,陛下素来爱惜人才,何不抱着宽容之心,给路御医一个机会?温某相信,留下路御医,将是尚医局之幸,也是陛下之幸。”
“人才易得,人心难测。朕宁愿丧失一个人才,也不敢留下一个敢盗取大尧至宝的人在身边。”
“站在陛下的立场上,这么想也无可厚非。但温某只知,若没有路御医,这次绝难活命。路御医没有盗取水晶端玉,只是在得知母蛊仍在之时,为我拖延了一些时间,于双方并没有损失。陛下万般无奈之下,只有看着大杨来使死在大尧皇宫,却不允许你的臣子,来为我争得这一线生机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温书也有些激动。她并非没有脾气之人,只是作为大杨来使的领队,她必须顾全大局,不能意气用事。
“温神医,这是在责怪朕?”
“并非如此,温某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责怪皇上,但皇上与谢小迹约定在先,事发之时,我们大杨未提过只言片语,也没强行讨要水晶端玉,只因不想让陛下为难。而陛下,却绝口不提此事,如今还要处决我的救命恩人。若温某什么都不做,由着路御医被杀,那还有何面目面对她的一片挚诚?”
育成帝被温书这一番话说得是面红耳赤,当日确实是他考虑欠周,因为金丝蛊毒蔓延,他必须尽可能地平息此事。而那个时候,温神医卧病在床,已经神志不清,他问都不问,确实说不过去。
他也不敢要求,对方真的全无怨言。若此次再在这事上多做纠缠,就得让人怀疑他们的用心了。
毕竟若没有路曼声,温书很有可能就会死。他处决路曼声,岂非存心与她过不去?
然而,身为一国之君,即便心中有愧,也不能弱了气势,由着别人不敬。
“温神医能活着,朕自是高兴之至。路御医助温神医有功,本该奖励,然她身为大尧御医,却不恪守御医守则,不听上官命令,这样的人,难道不该罚?朕若因为温神医之言,便网开一面。他日再有这样的事,莫非也要让朕罔顾朝廷法度,重复今日的过失?”
温书自是明白这一点,也没想着这番话便能让育成帝改了心意。若真有这么简单,对方也坐不上这个位置了。先前“出言不逊”,即便陛下自觉有失,也不会短了君主威严,是以温书不介意主动给育成帝送上台阶。
“陛下,咱们各退一步,不妨这样如何?”
育成帝看了过来。
“路御医虽有小错,却也没什么原则性的大错误,她主动认罪,自愿承担所有的过失,也是心觉愧对了陛下的信任。面对这样老实本分的属下,杀了她,还不如让她戴罪立功。尚医局每培养出一位御医,都花费了巨大的心血,倾覆了不少的金银钱财。就这么杀了,那陛下之前付出的心力和期待不就白费了?陛下运筹帷幄、执掌江山,想来也不想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育成帝来了点兴致,“倒不知温神医还懂得做生意。”
育成帝这话,那可真正叫装糊涂了。温书是神明宫的宗主、富可敌国的金家明月堡的少夫人,她若不懂做生意,这天底下恐怕就没什么人懂了。只是温书对做生意向来提不起兴致,喜欢研弄医药,便将这些事交给手下人打理,自己只在幕后出谋划策罢了。
聪明人当然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那可比满嘴的大道理有用得多。
“做生意不敢,倒是也懂得一些生财经营之道。陛下留路曼声一命,这份情谊,则由温某代为偿还如何?也算是温某对路御医救命之恩聊表心意。”
育成帝侧了侧头,“温神医这话的意思是……?”
“昔日,陛下曾应谢小迹一诺,而今日,温某也应陛下一诺。若陛下能卖温某这个人情,他日无论陛下提出什么要求,神明宫和明月堡必当倾力相助!”
温书傲然挺胸,已经不复之前的礼数,反而变得自信慑人。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大杨来使的领队,而是那个神秘组织、足可呼风唤雨的神明宫的宗主,那个跺一跺脚、便能影响整个大杨经济命脉的明月堡少夫人。
得温书一诺,千金不换,这是傻子都明白的道理。
温书虽然身份神秘,却待人谦逊有礼,即便在面对种种冷遇和不公之时,也很少拿身份压人。这一次让她回复本尊骄傲,霸气侧漏的,也只是因为一个人。
她不但要救路曼声脱出牢笼,还希望尽可能地为她营造保障。她不希望在她离开大尧皇宫之后,因为水晶端玉一事,再为她带来什么烦扰。
温书说路曼声对朋友义无反顾,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只要是值得相交的,便将她纳入自己羽翼之下,尽可能地保她周全。在风雨飘摇的异世,她们有着共同的身世和秘密,并且惺惺相惜。
路曼声有这样的一个朋友,也是她的幸运。
这样,便足够了。
341 悸动
41悸动
“路御医,你可以出去了。”小孙牢头站在牢外,恭敬地对着里面的路曼声道。
路曼声动了动,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可看着小孙牢头那张笑脸,又不像是假的。
从床草上爬了起来,路曼声缓缓走出了牢房。
在经过隔壁牢房时,看了一眼里面的默安王,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便跟上了前面的人。
在小孙牢头的带领下,一直走出了医礼监。
医礼监外,有个人正在等着她。
是谢小迹。
听到她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对她风~流地眨了眨眼。英俊的脸,因为这一眨眼,变得帅气潇洒极了,整个人都闪烁着难以言说的神采。
路曼声莫名地心安下来了。
一开始看到这小胡子,自己会像汪大小姐和温三小姐一般,忍不住打趣和糗他,最乐于看到谢小迹吃瘪的样子。但经过这几次的事,路曼声也说不上来,仿佛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这个看似一点儿都不正经的男人总是给予她有力的支撑,用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鼓舞着她。
“三小姐大病初愈,不宜吹风,让我到这儿来接你。”
“怎好劳谢大侠大驾。”
“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起来了,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回去好好沐浴一下,换身干净的衣衫。实不相瞒,我的路大御医,你身上的味道能熏死一头牛。”
谢小迹做着夸张的表情,脸上却没有半点嫌弃。路曼声忽的笑了,在小雪飘摇的璐华城皇宫内,那笑容恍如最暖人的骄阳,清新而明媚。
谢小迹怔住了,盯着她笑弯的眉眼,忘记了将要出口的话。
路曼声也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止住了笑容,和谢小迹一同往流云殿走去。
“原来路大御医也会那样的笑,我谢小迹还真是好运,居然被我看见了。”
“……”
“你应该多笑笑,那样很好看。”
“你经常和姑娘家说这种话吗?”不愧是情场老手,分分钟都不离这一套。
“确实不少。”
谢小迹这个家伙,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就这样利落地承认了。
“这次我能这么快出来,你们在背后一定出了不少力。”路曼声有些抱歉,她并没有帮到温书什么,反而是他们一直在背后帮助她。她不敢想,若是没有他们在,在皇宫本就走得磕磕绊绊的她,现在会怎么样。
从来不想要也不喜欢依靠别人的路曼声,在面对这群朋友的时候,却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抗拒。
“别这么说,都是举手之劳。”
路曼声回头,凝视着谢小迹,谢小迹大方地任她看,就是没说他们在背后做了些什么。
回到流云殿,宫女已经准备了热水,让路曼声沐浴。在这段期间,新鲜热乎的饭菜也已经上来了,都是路曼声最爱吃的。
医礼监的饭菜,路御医肯定吃不惯,还是流云殿里的食物,比较合口味。
谢小迹将人送回来之后,便回去了。回去之前,他曾告诉路曼声,他们在大尧可能不会耽搁太久,温书的身体已有所好转,医术交流会的事也重新被提上了日程。在这有限的时日里,遗留的事要尽快完结。
这些人,每一个人在大杨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离开了那么久,那边可能已经到处在找人了。
尤其是谢小迹,武林奇葩谢小迹,但凡别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第一个就会想到他。这么长时间没这小鸡的踪影,武林可能已经被翻个底朝天了。
但最让路曼声在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谢小迹的一句玩笑话。
他笑着问路曼声:“路大御医,你有没有想过去大杨,有三小姐汪大小姐,还有我和金钟楼猴精在,我保准你在大杨的日子不会寂寞。”
路曼声笑笑,当时只当是谢小迹的玩笑话,并未在意。然而,一个人泡在浴桶里,热气蒸腾,路曼声的脑海里又再次浮现出这句话。
温书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对于路曼声来说,她是一个没有根的人,和温书初来时一样。温书即便身为郡公府的三小姐,在那个家里,除了生母佟秋雨,便找不到半点的归属感。直到嫁给了金钟楼,她才真正的在这里生了根。
她是最明白路曼声的,对于这样的路曼声,留在大尧和大杨对她本就没有区别。
路曼声曾经在福来客栈里沉寂了一年多,在那一年多里,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过着一个隐士的生活。
到了大杨,将会是另一番不同的天地。路曼声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她没有亲人,他们便是她的亲人,不用再在大尧皇宫里这般如履薄冰、小心谨慎。
只是,温书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有些话却不便说出来。路曼声是个很有主见和想法的人,有些事,只能她自己决定。
何况,大尧这个地方,对曼声来说,并非完全没有留恋。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生活,就必然会留下痕迹。有些痕迹,即便是自己,也未必会发觉,但真切地在心底留下了烙印。
谢小迹旧话重提,也是担心路曼声在宫内的处境,毕竟以路曼声的性格,真的不适合皇宫。她的性子,更适合于江湖,自由自在、不受约束。他可不敢保证,在他们走后,路曼声是不是还会遇到同样的事。
只是,路曼声依然没有答应。
虽然在他们走后,路曼声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适应,也会思念这些好友,但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已经树立的目标,不顾一切也要抵达。参加了杏林盛会,进入了尚医局,就不能半途而废。
最重要的是,她想要在大尧,这个自己新生的地方,走出一条只属于自己的道路——
…………
某谢小鸡表示,自从金钟楼当了男主,自己吸引美人的魅力直线下降。出来的几个姑娘,都以打击他为己任。
到了这里,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另一本女主居然对他表现出了难以言说的好感,这证明谢大虾的魅力还是无法阻挡滴……
342 盛怒
4盛怒
“皇上——皇上——”
育成帝夜宿东秀宫,睡到半夜,却被近侍给叫醒,有重要的事启奏。
蝴蝶夫人所在的天牢有人劫狱,未防重犯被救走,天牢守卫搭弓射箭,将蝴蝶夫人射死于天牢外。
得闻这个消息,育成帝傲然的身躯晃了两晃。没理会声声呼唤着皇上的璃妃,披着近侍递过来的大氅便赶到了天牢。
蝴蝶夫人的尸首就摆在大堂,已经盖上了白布。对于其他在逃的死刑犯,当场毙命后,直接就扔到了乱坟岗,蝴蝶夫人身份特殊,在皇上没有下命令之前,谁也不敢轻易处置。
育成帝站在那具尸首几步远处,不敢近前。
那个名动璐华城,让多少人为之倾倒的绝世美人儿,此刻冰冷地躺在那里,没有声息。
旁边已有人掀开白布,苍白却依然美丽的容颜,高傲端方中写着倔强和不屈,是她,真的是她……
育成帝脑中一阵眩晕,强忍着从内心沁出的悲凉,回头看着那群跪趴在地上的守卫。
豁然拔刀,对着当前的侍卫砍去。
“皇上,使不得啊——”
钱公公跪到地上,天牢守卫也不停磕头,恳求皇上饶命。
皇帝的怒火,久久都未平息。整个天牢守卫,每人杖责三十大板,让他们全部都滚出去。
皇上将自己关在御书房,无论是谁求见,都被拒之门外。
宫旬当夜便得到了这个消息,父皇正在气头上,他当然不会去自讨没趣。但蝴蝶夫人的死,则有些不同寻常。父皇正伤心,见到蝴蝶夫人的尸首已经悲怒交加,自然不会想这背后还有什么不对劲,但宫旬不一样。
金丝蛊毒案至今,他们和蝴蝶夫人也算是打了不少交道,在他们看来,蝴蝶夫人是个很有手腕而且很有魄力的女人。不但才智双全,而且出手狠辣,不仅对别人,对自己的儿子都是如此。
这样的人,就这么简单的死了,怎么想怎么不可思议。
蝴蝶夫人的尸首已经被安放在静心殿,只等皇上下令,便封棺下葬。没有人敢去质疑皇帝的做法,那一日,若非钱公公拼死阻拦,皇帝很有可能已经杀死在场所有的守卫。
他们不明白,杀死一个待罪死囚,皇帝为何会这么大发雷霆。这个死囚可是要逃狱,为了阻止囚犯逃狱,当众射杀,他们并没有半点错误。
然而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跟你讲道理的,尤其对方还是皇上。
静心殿派了人把守,除了皇帝的手谕,谁也进不去。宫旬喊来当日值守的天牢守卫,详细了解了案发当日的经过。
大约是三更时分,有一对蒙面人前来劫狱。几人拖住守卫,另几人则直奔天牢救人。
就在他们救了人成功逃走的时候,惊动了外围的守卫,外围侍卫统领陶松,未防罪人逃走,当机立断,取出属下人递来的弓箭,一箭正中蝴蝶夫人的当胸。
这里有一个问题,从天牢守卫的描述,也能知道这些人行动是很有经验的,从劫狱前的准备,到划分两头,一拨引开人马一拨救人,都表现得非常好,为何在即将大功告成之时惊动了外围的守卫?
以他们行事之周密,在行动之前难道没有调查到天牢守卫换班时间?不仅没有特意避开,反而撞了上去。俗话说,强将底下无弱兵,蝴蝶夫人的手下,怎么也不该是个行事破绽百出的菜鸟。
“那群劫狱的人呢,没有抓到活口?”
守卫摇头,蝴蝶夫人死后,那些人第一时间便逃走了。
这就对了,花那么大的心力劫狱,人却死了。死了第一时间,没有去看被射中的人,而是顾着自己活命撤退。还有一点,能够如此顺利地从重重守卫的天牢撤退,这说明他们在之前就做了周细的安排,为自己留足了后路。
那么蝴蝶夫人被射杀,就说不通了。
宫旬让守卫下去,并让他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他们今日的对话。
另一边,他喊来了自己的心腹孟凌东,让他去为自己调查一些事情。
别有用心的贼子,若让你就这么逃出了璐华城,那岂非欺我大尧皇室无人?
路曼声这边也得到了消息,一开始并未觉得有异常,在见过谢小迹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后面一定另有文章。
蝴蝶夫人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死了,对方到底要玩什么花招,看下去便知道了。只是若蝴蝶夫人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默安王没有死,对她一如往昔、痴心不改,她又会如何?
“那你说,蝴蝶夫人逃出去后,会做什么?”
谢小迹摸着自己的胡子,想了想,“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揭露二十六年前先帝杀害亲弟一事,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育成帝的皇位依然坐得稳稳当当的,百姓对大尧皇室依然信任,二十六年前的事虽然不少人知道了,但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敢传出去。
蝴蝶夫人痛恨这样的局面,在她有生之年,若不能为默安王讨回公道,那她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也没有脸面去见默安王。她活着的全部目的,都在于此,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蝴蝶夫人逃出去后,一定会联络对皇室有异心的藩王,借助他们的势力,来骚扰皇室的安定。
“但师父还在这里,她难道不顾及师父的死活?”
“她会有办法救出他的,而且,她连当今皇上的心思,都算进去了。”皇上认为蝴蝶夫人已死,那对于她唯一的儿子,就会手下留情,饶他不死。毕竟,当今的皇上,可没有先帝那般心狠手辣,他对蝴蝶夫人的这腔情愫,也绝对是真心的。
蝴蝶夫人并没有猜错,邱凤水很快就被放了出来,回到了凤水阁。
这之后,邱凤水要求辞去御医一职,回到邱家老宅,从今以后游走四方、悬壶济世,去过一些逍遥的日子。
皇上没有答应,他虽然惦念着蝴蝶夫人,却不会让这样的一个人脱离他的视线。何况,在皇上看来,终究是先帝对不住他们母子,他身为皇兄,有责任照顾于他。
邱凤水,在大尧皇宫中的地位,真真是尴尬了。
343 少主
4少主
邱凤水重掌凤水阁,杨锦白念路曼声等人照理应该前去拜见,在这尚医局中,虽然师徒身份没有多么明显,却也不敢明着不敬或是怠慢。
路曼声白念倒是没有多么热切,正如邱凤水出事,他们也没落井下石急着回到流云殿一般,这次也没急着回凤水阁。
杨锦虽然自信自己翻查留香小榭的事没有被人发现,但多少还有些心虚。凤水阁是邱凤水的地方,那里面也都是他的人,人多眼杂的,若是谁看见了,报告给邱凤水,那自己可就麻烦了。
再有半个月,便是尚医局的老师第一次评比的日子。每位老师可以提名一至两个人,被老师提名的人,便可以正式出师,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尧御医。而没有被提名的学生,就得继续留在老师门下,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有些严苛的老师,几轮评比中都没有提名人选,将底下的那群学生急坏了。所以说,师徒关系并非那么严格的尚医局,倒没有哪个学生敢真的对老师不敬。因为只要他们轻轻动一下手脚,你就有得熬了。
当然,为了防止有些老师故意为难学生,尚医局也制订了另一套规则加以约束。五次评比之后,还没有被提名的学生,就会接受尚医局统一考核。考核不合格的,就会被逐出尚医局,而考核合格的,则可以正式出师。
要等到尚医局统一考核,那也不知是多久以后的事了。
好胜的杨锦,别说等到那个时候,就算是第二次评比,那也是对她的侮辱。
先前担心邱凤水出事,一方面是遗憾自己少了这样一位厉害的师父,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不知道会把他们安排到哪位老师的名下。后入门的,哪有先入门的弟子亲近,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凤水阁已经焕然一新,地上撒满了邱凤水最爱的鲜花花瓣,凤水阁的私人小厨房精心烹制出了邱凤水最爱吃的扬州小点,宫女们也将邱御医最喜爱的一套绿水长袍从柜子里搬了出来,放在温池旁。
邱御医先是中了金丝蛊毒,后又遭受不白冤屈,得好好洗去霉运,有个新气象不可。
遭遇这么多的事,她们还以为邱御医会有些消沉,一个个小心翼翼。谁知道,邱凤水上来就捏着一宫女的脸,左右转了转,“我说翠儿,最近这宫里新来了什么了不得的角色麽?”
“没有啊,邱御医。”
“那你们看到我时怎么这么淡定,尖叫呢?鲜花呢?掌声呢?还真是失落啊,这么点点的时间,我邱凤水便失宠了~”
金丝蛊毒已经褪去,顶着那张要人命的俊脸,一脸无辜地说出这种话,对面的翠儿丫头彻底地懵了。
邱凤水沐浴过后,遣退了所有人,一个人入了留香小榭。
他刚走进留香小榭,从墙壁上便裂开一道窄门,一个女子从门后走了出来。
那女子约摸二十来岁,长相可人,婉约秀气,从外表和举止来看更像是一个举止端方的大家闺秀,谁也想不到她是蝴蝶夫人座下第一杀手死士。
“少主。”
“我不是告诉过你,没有事不要来找我,我和那个女人没有关系。”邱凤水在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仿佛没有看到身后那个人。
“秋蝶这些日子一直留在凤水阁,等候着少主归来。”
“你要弄清楚,我先前救你,并非因为那个人的关系,而是不想让你连累到我。”蝴蝶夫人早在金丝蛊毒案之前,就有所行动。秋蝶便是她派到宫里助她行事的暗桩,秋蝶身份暴露,无处可逃之际,来到了凤水阁。危急关头,邱凤水让她躲进了留香小榭内的密室,救了她一命。
秋蝶是蝴蝶夫人收养的义女,虽然对邱凤水以少主相称,名义上却是他的义妹。她对蝴蝶夫人可以说是忠心耿耿,为了她连性命都可以不要,所以她比其他人,知道得要多一些。
“秋蝶明白,然而主人和少主血脉相连,这重关系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你来要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就给我下去。”
秋蝶低下头。
“风声已过,你对我也再无威胁,早点出宫去。若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大尧皇宫,我就打断你的腿!”邱凤水慢悠悠地品着茶,嘴里吐出的话却是冰冷无比。
“少主应该清楚,当今圣上是您的仇人,与您有着血海深仇,您莫非要认贼作主?”
邱凤水眼一狠,手中茶杯直直飞出,击到秋蝶的胸口。一声闷哼,秋蝶跪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再有下次,杀!”
“……是,少主。”
“滚——”
秋蝶抚着自己的胸口,退回了密室。在进密室前,看了一眼坐在桌子旁,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条绣帕,擦拭着自己手指的邱凤水,无奈转过身。
路曼声刚来到凤水阁门口,便遇着了白念,今天师父在凤水阁摆宴,凤水阁每一个人都要到场。
这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家宴,一共摆了三桌,主子一桌,做事的在另外两桌。席上,邱凤水举起酒杯,向众人道谢。在他出事的这段时间,大家不离不弃,对他细心照顾,他铭感于心。
这凤水阁,就像个大家庭,他希望里面的每个人都能相亲相爱,将这份情谊延续下去。即便一日大家离开了凤水阁,也希望众人在回想起这段日子的时候,给大家带来的更多的是快乐。
席间的情绪很感染人,臭屁自恋的邱御医,煽情起来简直要人命,不少的小宫女都哭得稀里哗啦的。都感慨着邱御医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感觉真的长大了、说话也成熟了。
只是这样的话她们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说的,敢说邱大御医不成熟,那还得了?
在场人都纷纷回应附和,反倒是邱凤水自己这一桌,有些冷场。谁都知道,路御医和杨御医不合,上次还大打出手,让她们相亲相爱,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但也有传言说,路御医能活着出来,也是因为有杨御医作证,事实终究是怎样,谁又知道呢。
344 谢礼
44谢礼
路曼声从回到凤水阁时起,便听到了不少的传言。每个人都说是杨锦救了她,都说杨御医平时虽然有些架子,人还是不错的,要不然也不会相救和她有嫌隙的路御医了。
倒是路御医,人家杨御医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依然待她冰冷如初、连句谢谢都没有,真说不过去。
杨锦对这种状况很满意,没错,她是没办法,必须要救路曼声这个臭女人,但她可不会轻易就算了。
她暂时对付不了那个姓汪的,可不代表她也惧了路曼声。她要借着这件事,让流言倒向她这边,尽可能地为自己牟利,顺便弄臭路曼声。
人说流言可畏,路曼声清高自负,从不把这些流言放在心上。等有一日,当这些流言可以危及到她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当初是有多么的愚蠢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路曼声问白念。
“你还不知道,听说你这次能出来,都是因为她为你作证的缘故。”
杨锦为路曼声作证,这怎么可能?她想她死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白白放过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路曼声甚至怀疑,在背后闹出这么多事的人就是杨锦。除了她,还有谁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看她出事?
“喂,路曼声,你都听到了,要不是我,你这次的事可没这么容易了结。怎么,见到我也不说声谢谢,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
宴席结束后,杨锦走出凤水阁,便遇到了白念和路曼声。她料准了姓汪的没有将当日的事给说出来,此时不拿来拿捏她,更待何时?
“救我出来的,真的是你?”
“这件事众所周知,还有什么疑问的?”
路曼声定定注视着杨锦,仿佛想要看穿她的谎言。杨锦得意而笑,任她打量,“路曼声,这一次是你欠我的。”
欠她的,总是要还的,她要她记住的就是这件事。
路曼声皱眉,杨锦撞了一下她,从她的身旁走了过去。
“路姐姐。”
路曼声摇头,没事的,杨锦说什么是她的事情,听不听是她的。路曼声虽然最重恩惠,却也不是被恩惠绑架的人,只要是她不愿意做的,谁来都没用。
重活一世,路曼声学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不再被任何无意义的东西和坚持牵绊住,轻松过生活。
不只是杨锦这边,师父那边,恐怕也不是轻易就能过去的。
路曼声没有猜错,邱凤水果然让她前去。在留香小榭照顾中了金丝蛊毒的邱凤水,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短短数日,她和邱凤水都在鬼门关前饶了一圈。而这段时日,对于邱凤水的影响,恐怕比谁都要大得多。
“师父。”路曼声在门外,轻轻对里面正在练字的邱凤水道。
“在门外站着干什么,进来吧。”
“是。”
“小路啊,师父今日叫你来呢,是想要好好谢谢你。你想要什么,尽管和师父说,师父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邱凤水是个人精,他这三个徒儿,骨子里是什么人,不用别人说,他自己比谁都清楚。
“这都是我该做的,不必言谢。”
“我说要谢就一定要谢,你不答应,将师父的面子往哪搁?”
邱凤水回过身,从背后的架子上取出一正方锦盒。
“拿着。”
“我……”
“让你拿着就拿着,怎么几日不见,变得这么不爽快了。”邱凤水抓过路曼声的手,将那盒子不容拒绝地按到了路曼声的手上。
路曼声等了半天,邱凤水都没有再说其他的事。
“还有事吗?”
“……”
“没有就下去吧,我这还有点事。”
“……是。”邱凤水让她去,不是问金丝蛊毒的事,也不是因为水晶端玉,只是因为要给她手上的东西。路曼声发觉,自己越发摸不透这个师父的心思了。
这个东西,师父让她回去再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回到了流云殿,打开那个锦盒。盒子里是一本兰花集,里面记载着各式各样的兰花培育方法。路曼声抱紧着这本兰花集,猜不透师父为何要送她这样一份礼物,她对花草之类的,可不怎么敢兴趣。
倒是大杨的金六公子,是个种花的大行家,听温书说六公子有个满香楼,里面精心培育着各种各样的花草,有稀缺的七年才开一次花的梦中依兰,也有寻常的山茶。
邱凤水送出的东西,一定是个好东西。只是这样的好东西在她的手里有些浪费,不如去让六公子看看。
金钟楼的手轻轻抚摸着那本兰花集,指尖微颤,神情动容。没有细细观之,便匆匆还给了路曼声。
“路御医,这东西切记小心收好,不可轻露人前。”
“六哥,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温书先一步发出了疑问。
“若我没有猜错,这便是天下人梦寐以求所要获得的四大至宝之一。”
“四大至宝?”路曼声的心里是吃惊的,知道邱凤水的东西不简单,哪里知道会有这么大的来头。
“这件事我知道得也不是很多,大尧先祖打天下之时,曾经获得过一笔巨额宝藏。本想国事安定之后,再来处置这笔宝藏,不成想,却被四个亲信臣子来了个偷天换日,并秘密将这笔财宝运出,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这个地方,被绘在一张羊皮地图上,而这张地图,分成四份,分别夹在四本兰花集中。待事过境迁之后,再来分赃。哪知消息败露,这四人被朝廷派出的内卫斩杀殆尽,唯有四本兰花,残留人间。”
“这样的东西,居然在邱御医手里。”温书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最不可思议的是,邱凤水竟然把这东西给了曼声。
像这样的东西,在某些人手里是无价之宝,许多人拼着性命都要得到。但在路曼声手里,则可以将之理解为是个烫手山芋,甚至是道催命符。
她现在庆幸自己第一时间把这个东西带来给金钟楼看,若是让其他人知晓了,她路曼声手里有了本兰花集,那才真是嫌命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