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 偶相逢
45偶相逢
路曼声也曾想过,将这本兰花集还给邱凤水,但想想还是作罢了。她是不知道,邱凤水为何要送她这样一份谢礼,却也知道,他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去的。
将这东西放在她这里,是想让这本兰花集永远不要出现在人的视野之内吗?
温书伸出手指,挠了一下头,脑袋里冒出一个大胆的设想:“曼声,你猜没猜到你师父为何把这东西送给你?”
路曼声摇头。
“他送给你,也许只是不想让这东西落在蝴蝶夫人手里。”
金钟楼笑了,“书儿真聪明,这么快便想到了这层联系。”
“我只是想到六哥和谢小迹之前说的,蝴蝶夫人假死逃出宫,在外面定然有大动作。做事是需要钱财的,这兰花集此时出现在这里,未免太过凑巧。”
路曼声先前就从谢小迹那里得知了蝴蝶夫人的事,他让她不要多过问,现在正是敏感时节,谁不小心牵扯到这件事里,都再难脱身。
至于默安王,他在医礼监呆了二十六年了,也不急于一时。贸贸然地暴露他还在人世的事,只会给他带来难以言喻的危险。
蝴蝶夫人在宫外做什么,会不会危及大尧安宁,不用他们多过问,自然有人盯着。宫旬可不是个简单的皇室子弟,在某种程度上,他比他的老子育成帝可要难对付多了。
“这样也就是说……”
“你的师父并不想搀和进这些事,才把这东西放在你这里。”
都这样说了,路曼声自然不可能再将东西还回去。只是,会有人猜到吗?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还是要小心些。”这是作为一个朋友最忠实的忠告,路曼声摊上这等事,一个不小心,以后的日子是甭想清静了。
路曼声抱着这本兰花集回到了住的地方,想了几个藏书之处,都觉着不妥。
俗话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她越是小心隐藏,就越是让人看出破绽。既然如此,路曼声取出匕首和蓝色笺纸,在兰花集上密密贴了一层,她的手很巧,原先的封面被彻底掩盖,放在一群医术藏书中,看不出什么不同。
在做完这些事之后,路曼声便放下了心中的顾虑,这本兰花集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就看它自己的了,她也只能做到这里了。她可不想因为一本兰花集,从今以后寝食难安,该做什么还是要做什么。
邱凤水也默契地没有再提及这件事,兰花集的秘密,自始至终只有他们两人知晓。
余下的日子,路曼声凤水阁和流云殿两边跑,闲暇之余,会前往后山的凉亭。烫壶热茶、吹吹冷风,烦闷和疲倦都会尽皆消散。
她很喜欢在凉亭看书,尚医局的日子总体来说还是很惬意的,不愁吃不愁穿,只要完成了自己的分内之事,生活就很自由。
心思放在书卷上的路曼声,忽然感觉到脚上一团温热,暖暖的小肚子咕噜咕噜的,路曼声低头一看,转而笑了。
那是一只叫莫离的三脚猫,穿过她的裙底,盘着她的脚就大睡特睡起来。
莫离在这里,那佑王肯定就在不远处了。回头一看,一个披着雪白华氅的男子,静静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这边。
见到她看过来,走入了凉亭。
“早看到你在了,怕打扰你,没有出声,倒是莫离没按住。”
“参见佑王爷。”路曼声起身行礼。
“别多礼了,莫要让凡俗扰了这里的清静和美景。”
“是。”
“这阵子鲜少在后山看见你,还以为你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
“抱歉,这话冒昧了,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路曼声没有回答,她的事闹得并不小,恐怕整个皇宫都知道了。这位佑王爷哪怕寄居皇宫一隅,多少也是听到一些风声的。
“你的事我也听说了,很高兴还能再见到你。”佑王温朗一笑,气质干净透彻,宛如这冬日里吹来的微风,清凉中带着微醺的醉意。
“谢谢。”
“我自幼入宫,因为身体不适,便很少离开这皇宫。说实话,我还真羡慕外面的天高海阔,也曾瞒着宫人,到宫外散心,不多久,总是会被带回来。由着一干御医折腾,喂我喝下大碗大碗的药。有的时候,我真想任性那么一次,即便病发,我也想要由心而活。”
佑王是个药罐子,这在宫里是众人皆知的事。虽然皇上对他照顾有加,一干臣子兄弟也不敢对他怠慢,但没有一个健康的体魄,这些东西也犹如浮云。小时候的他,还任性地跑出宫去,每每病倒在外面,就会被宫人抱回来。
等他大了,对底下人足够有威慑力的时候,他反而不愿多出去走动了。因为每出去一次,只会提醒他,他离自由的生活究竟有多远。
他就像是牢笼中的一只金丝雀,渴望飞翔,又因为身体孱弱,担心还没飞向蓝天,便坠到地上尸骨无存。已经不年轻了,也没法像当初那般任性,固守着这方寸之地,直到耗尽最后一点生命。
“在听了路御医的事后,我反倒很羡慕姑娘。敢于做这样事的人,天下绝对没有几个,而做得那么理所当然又毫无顾虑的,则更加少之又少了。”佑王掏出一方绣帕,捂着嘴低低咳嗽了一阵,道。
前面的话听着还好,后面的确定不是在讽刺?
路曼声不是在乎这种事的人,只淡淡道:“鲁莽行事,让王爷见笑了。”
“我并非讽刺姑娘,而是真的敬佩路御医的作为。若我有姑娘的勇气,那许多事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佑王的语气里,带着一抹轻不可察的遗憾,似乎是话中有话。
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有着别人难以了解的艰辛,她又何必要去探悉别人私隐?
“据我所知,王爷的病并非无药可治,天高海阔的那一天,兴许就在前方。”
佑王愣了愣,随即笑道:“承姑娘吉言了,我盼着那一日早日到来。”
…………
346 痊愈
46痊愈
尚医局新晋御医们最近在为第一次医术评比做准备,老师们已经陆续布下了考题,学生们也已经着手开始准备。
尚医局医术评比与杏林考核有着很大的不同,考题是御医们一早便清楚的,也得提前作答,留待医术评比会上进行评比打分。
对于学生们而言,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能够让他们顺利出师,也有机会让他们从一干新晋御医中脱颖而出。
对于老师们而言,出的考题有没有水平,也是他们颇为在意的一环。毕竟,没有哪位御医希望听到某某出的考题这么没水准之类的话。所以有不少的老师,很早之前就已经想好考题了。
自金丝蛊毒案结束后,路曼声还是头一次看见向左。她仍然记得上一次在凤羽殿看见他时的情景,她就知道,以向左的包容和宽和,那位小公主总有一日看见他的好,接受他这位新晋御医的照料。
只是她没料到,事情照着他们没有想到的方向发展。
会不会是她看错了?
路曼声摇头,有些东西是骗不了人的,她不可能看错。但不知这事对于向左而言,是好事还是祸事。
“路姐姐。”
“嗯。”
“路姐姐,你听听,我有没有哪里不一样了?”
“听什……向左,你……”路曼声无法掩饰自己的吃惊,而向左,则惊喜地直点头。
“你的口吃……”
“已经全好了,路姐姐,我终于可以向一个正常人那样说话了。”他原本想第一时间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路曼声,只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一直到今日才和路曼声在流云殿见了面。
“恭喜你,向左。”路曼声也有些激动,这是发自心底的,完全不由路曼声控制。以至于这反应让向左都有些吃惊,吃惊过后,则是加倍地欢喜。
虽然他和路姐姐这么久没见面,但感情有增无减,他也听说了路姐姐的事,很遗憾没有第一时间站在她这边。
“对了,向左,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你的口吃会突然痊愈?”
向左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不是他不告诉她,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于是,路曼声明白了,“是和羽灵公主有关?”
向左瞪大了眼,仿佛在问路姐姐怎么知道。
路曼声摇头,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而且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只是,这都是向左自己的选择,她也没有资格多说什么,只希望他这条路不要走得太艰难。
“我知道,公主她有些任性,还对路姐姐出言不逊,但她心地其实很善良的。路姐姐只要接触到,就会有所了解。”向左有些着急,路姐姐是他很在意的人,他并不希望路曼声对公主有什么误会。
“我明白,向左,不用顾虑我的意思,自己的人生,自己决定。既然选择了,就要坚持下去,中途退出的话,会很伤人的。”路曼声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或许仅仅是因为向左是她的朋友,叫她一声姐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都在既定的轨道上默默地前进着。有的如烟花般灿烂,有的一日日演绎着自己的平凡,但每个人,都在努力地生活、有追求、有期待、也有梦想。
路曼声没有探寻向左和羽灵公主为何走到了一起,那是属于他们的故事,她先前未曾参与其中,今后也不需要。一声祝福,于她而言已经足够。
金丝蛊毒案结束后,向左也回到了流云殿,专心准备他们老师布下的考题。勤奋、踏实,是向左的代名词。尚医局最不缺的是这种人,最稀缺的也是这种人。
邱凤水的考题还没有下来,每个人都道他是因为金丝蛊毒一案耽误了进程,多花点时间也是正常的。只有他的三个学生知道,邱凤水根本就是故意的。
离医术评比会没有多长时间了,他还在那里悠哉游哉,好像忘了有这么回事。杨锦变着花样的暗示了邱凤水好几次,也曾打听他今年会出什么样有水准的考题,但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套出来。
即便是少年老成、对邱凤水一直都没有什么好耐心的白念,都曾耐下心来提醒他,也该有点作为老师的自觉了。
可邱凤水每日不是莳花种草,就是在那里臭屁自恋,看得人火气蹭蹭直冒,恨不得一脚踹在他那骚包的脸上。
但有一件事,比这件事都着急。那便是最后一轮医术交流会,随着温书的身体有所好转,也确立了最终一轮的对决时间。
大杨那边似乎急着回去,周太医已经催促了好几次了,只因大尧前一阵子事情太多,才一拖再拖。
尚医局这一次是志在必得,想要一举洗刷前面两轮的晦气,在最后一轮扳个够本。乘着金丝蛊毒案结束的东风,一群人憋了一口气到现在,就想要在这一次一个劲地撒出去。也只有这样,才能重新拾回皇上对他们的信任,尚医局也才能挽回先前的威名。
但有一件事,是他们不得不承认的,大杨的实力很强劲,稍有疏忽,他们很有可能便有之前同样的下场。
一些御医即便不能亲自参战,也都关心着医术交流会的状况,尚医局诸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谁可以真的置身事外。
自从医圣方剑之和一干太医出使别国之后,尚衣局的实力折损了不少。即便如此,也不能轻松交代了所有事,百姓们的质疑之声仍然如滔滔洪水向他们袭来。
尚医局这边是背水一战,而大杨这边则轻松了不知道多少。温书出使大尧的目的已经实现,身体也慢慢恢复了健康,整个人身上都洋溢着重生的喜悦,与尚医局这边的愁眉冷峻还真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即便如此,温书也不会轻敌。这既是对对手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轻视。身为大杨的领队,决不能被动地接受挑战,而是主动迎击。就让他们好好来较量一下,到底哪方更胜一筹吧!
…………
347 决胜
47决胜
医术交流会最终回合在庞德殿拉开了序幕。
同样的安排,同样的座次,在座的诸位对各方的精英已经是耳熟能详。不少的新晋御医聚集在庞德殿外,观看着殿内的情景。不约而同的,他们的内心有着焦虑、有着担忧,当然,也还有着淡淡的迫切和渴望。
“我都不敢看了,我真怕会和前两次一样。”第二局虽然保住了一局,但比第一局的败北更加让他们抬不起头来,就是那一次,尚医局备受质疑。
“不用担心啦,你能想象这一群尚医局精英全都认真起来的样子吗?有这个心思担心,还不如趁机学习学习,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的。”
这位新晋御医的看法比较乐观,无论尚医局面临着什么样的质疑,在他的心里,这些人都是他值得学习的榜样。他也相信,他们不会让其他人失望,不会辜负他们的信任和期待。
“姚兄,你还真是乐观啊,你有没有想过,若这一局再赢不下来,尚医局的处境就很尴尬了。今后我们肩上的责任只会更重,只怕再也没有办法像过去那般逍遥了。这一局,不但要赢,而且还要赢得漂亮。”
“李兄,你看你这话说得,我们到尚医局本来就是为了追求医术的最高境界,可不是享受来的。比起我们,在场内的那些人才是最辛苦的,他们承受的压力,恐怕是我们没有办法想象的。”
在公孙承御的书案上,有着一份奏折,若这次尚医局还是败北而归,他将辞去尚医局承御一职,以责罚他在这次医术交流会中所犯下的过失和出师不力之罪。
殿内的情景还在继续,这一次尚医局抛去了一些花招和奇袭之策,回归本源,以最朴实的大尧医术出战。
他们也没有一开始的骄傲与目中无人,带着真正切磋之意,与大杨的太医们研习着近百年来医术发展路程。不是居高临下的高姿态,也暂时放下了医术甲天下的包袱,作为一个真正的、为了这一行可以数十年如一日、燃烧着全部生命和心血的大夫,虔诚地回答每一个问题。
出战的也并非白神风和祖百岁这样的顶级大御医,而是那些耳房位数十几位,博古通今每一步都走得份外扎实的御医们,这是考验真正的基本功和硬实力,没有人比他们更有资格。
踏实可靠,并不代表着愚笨和缺少悟性,这世上踏实可靠的人不少,能占据尚医局耳房前二十位名号的人可没有几个。
这些人向人们充分展示了大尧的博学,底下看的人,虽然不时会被他们精辟的言论给绕晕,但并不妨碍那赏心悦目的一幕。就连上首的育成帝,脸色也和缓了不少。
而温书这边,她自己和周太医也都没有出战,而是那些一开始被她精挑细选出来的,与对方同类的人出战。医术交流会进行到这里,也是该来一些正常的东西了,她承认,两队之前都太乱来了。
其实,尚医局一开始便走错了棋,他们以为身为医术的故乡,就得大胜所有的挑战者,将他们彻底打败。所以出的考题都违背了他们自身的规律,以为是奇兵之术,实际上更容易被人抓住破绽。
大尧的医术之所以强大,不是靠几个人撑起来的,而是那强大的而且厚积薄发层层积涌的力量。大尧的许多医术典籍和成果,是其他国家锁缺少或是没有的,比博学和医术的完备性,没有多少人是他们的对手。
想来对方的承御大人总结前两次的经验,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了哪里,这一次才回归初衷,一切从原点开始。
而这次医术交流会,她也受益匪浅,尤其是几位老前辈的言论,真的让温书获益良多。她回到大杨后,还有许多的事等着她去做。
在大杨,随着女神医的东风,曾刮过一股习医狂潮。但这样是不够的,许多习医之人也都意识到了,此行过后,他们将尽己所能在国内推崇医术,用自身的力量来推动医术行业的建设,那想必也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
大杨这边博学的人也确实不少,能够与那几位大国手交战这么多回合,不露败象,就已经很让人吃惊了。但正如先前所说,大杨这边,败在先天不足,有些东西即便是努力,也无法得到。
这是一个发展水平的东西,想要追上,就得看他们这一代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在温书看来,这最后一轮,虽然会输,却让她和一干太医们认识到了自己今后的目标和方向,也让他们见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算不负此行。
“恭喜你们,有这等实力,我们也是心悦诚服。”
在裁判宣布这一局由大尧胜出后,温书起身,向公孙承御道贺。
“大杨魄力惊人,医术也让我等大开眼界,希望以后再有机会切磋,我们随时恭迎温神医和大杨太医们的到来。”公孙承御脸上有着胜利的欣慰,但更多的是对对手的尊敬。
大尧胜了,不少人又传出他们果然不愧天下第一医术之名。还有人说,大尧尚医局根本就是在故意保留实力,只要他们想,早两个回合就胜出了。
对于这样自大和无知的言论,也没必要理会。看不明白的人只能看看热闹,赢了就捧、输了便踩,到哪里都不缺这样的人。对对方实力真实的评估,也只存在于他们自己的心中。
只是在这次医术交流会后,公孙承御在尚医局内颁发了一系列的举措,对底下的御医要求也越发的严格。面对着背后强力赶超的对手,他们不能有半点的懈怠,下一次医术交流会,还有没有这么幸运,就不好说了。
在最后一轮,他们出动了几员大将,对方实力虽然也很强,但温书和他的几位朋友自始至终没有开过腔,将所有的表现机会都留给了旁边人,见证了一场基础实力的胜负。
…………
348 握别
48握别
还有一部分人,对目前尚医局的实力和态势依然持保留态度。
对方无论是医术还是魄力,都很有大将之风,即便输了,也是笑容真挚、令人叹服。赢得起,也输得起,给人感觉很向上,而且无论什么样的比赛,哪怕再艰难,总给人一种对方游刃有余、甚至没有什么能难倒对方的感觉。总之就是很强,观看过三次医术交流会的人深有此感。
反观尚医局,最后一局虽然胜了,也给人感觉很不错,但就是少了些什么。相比较大杨那种轻松向上令人逾越的气氛,尚医局压力太大了,许多人都绷得太紧了。以至于医术交流会中,两边呈现完全不一样的状况。
那边即便屈居下风,温书的笑容也没断过,而且充满了鼓励和信任。而这边,情势一不对,每个人都紧张了起来,还有一些御医干脆转过头,冷哼着道:“承御大人挑选出来的人才不过如此,若是我上,早就将他解决掉了。”
总之,尚医局的局面,若不加以改变,那前两次医术交流会的窘况将再次上演。
有对比才有优劣,以前的人将尚医局吹到天上去,不过是因为他们还没有遇到真正的对手罢了。
这是一些比较清醒的人持的一种中立的看法,但他们对尚医局的医术还是十分看好的。尚医局最大的优势便是每年都有新血涌入,充斥尚医局,而且上位者已经开始着手改变,今年的杏林盛会就是一个好例子,至于会有什么样的效果,还得静态事情发展。
大尧保住了天下第一的招牌,育成帝很高兴。因为蝴蝶夫人的死,育成帝消沉了三天,三天一过,他便回复成了那个正常的君王。身为一位君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的事,绝不能让先帝造成的悲剧在他的身上重演。唯一遗憾的,大概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个女人,才这般难以忘怀。
医术交流会结束之后,温书他们也要启程回大杨,时间就定在两日后的一早。
因为金丝蛊毒一案,他们在大尧已经逗留了不少时日,如今都有些想家了。只是温书有身孕,这一路长途跋涉的,必然很辛苦。但有金钟楼和汪大小姐等人的照顾,就不需要其他人担心了。
他们会将她照顾得很好,一直都是如此。
只是,路曼声心里有些怅然若失,头一次,开始对这里的人生了留恋,不想他们离去,想要和他们在一起更多一点的时间。
孙大嫂和虫儿他们走的时候,路曼声虽然也舍不得,感觉到孤独,但那个时候,因为心中太冷,那一点不舍也被尽数化为了云烟。更多的是全力护送他们出程,希望他们能全村团圆,在大尧的另一个地方打造属于他们的石村。
可是现在,感受到这些朋友的温暖还有他们真诚的关怀,路曼声担心,在他们走了后,自己还能像过去那般活得只有自我吗?
最重要的是,明明心中不舍,却无法将这种心境道出。不是不想,而是不知要如何做。
两年多的沉默,已然让路曼声在某些方面开始变得笨拙起来,许多心情,也难以表达出。
不知不觉,便已走到了洗云殿。
他们要离开了,无论是蝴蝶夫人,还是默安王的事,他们都无能为力了。但谢小迹并不是半途而废的人,认为现在只是时机未到,在合理的时间打出默安王这张牌,有可能化解一场硝烟。
“这个你拿着。”谢小迹将一个锦囊交到了路曼声的手里,让她切记要收好,不能落到其他人的手里。
尽管这个锦囊被人看到了,也未必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是什么?”
“当你觉得时机成熟的时候,打开这个锦囊,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路曼声握紧了手里的东西,有些疑惑,“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她知道,谢小迹这么做,不只是帮助默安王,更多的是因为她。因为他们是朋友,还是因为温书待她情同姐妹?
“举手之劳而已,路大御医就不要这么客气了。”
“……”
“你是我们的朋友,这点事是应该的。只是,一个在大尧,一个在大杨,何止有万里相隔,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路曼声明白,古代不比现代,有些距离,是难以跨越的。
“路大御医,有句话要告诉你。”谢小迹忽然转过头,冲路曼声眨眨眼。“认识你很高兴,我很久没有认识过像你这样的朋友了。”
路曼声不解,谢小迹朋友遍天下,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在汪大小姐和温三小姐见面后,我的魅力便直线下降,交到的女性朋友都以看我吃瘪为乐,路大御医和她们走得这么近,居然没被她们感染,还对我这么体贴,我怎么能不感动?”
路曼声勾起了嘴角,原来是说这个,那是因为这小胡子在她的面前也没有很欠扁,和在温书他们面前展现得不一样吧。终究生疏了些,不至于太闹。但听到谢小迹这么说,路曼声还是很高兴。
“不算是体贴,只是觉得你这个人还不赖,如此而已。”
“不用加上而已啦,你的意思我都已经收到了。”谢小迹忽然认真看向路曼声,正经地道:“虽然我们走了,但我们,一直是朋友。”
谢小迹伸出手,这是江湖人握手方式,他在等着她,等着她伸出手。
路曼声缓缓伸出手,谢小迹的大手拍过来,紧紧握住她的,脸上洋溢着意气风发而又帅得惊人的笑容。
路曼声有一瞬间的恍惚,那样的悸动,再一次出现了。她开始弄不清,自己是因为谢小迹这个人而悸动,还是因为他背后所代表的自由,还有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态度?
一个人,若真能这般随心所欲而活,那便是最大的幸福吧。
“下一次再见到路大御医的时候,希望能看见一个开心会笑的你,这是我们所有人的愿望,一定要做到啊。”
…………
349 话别
49话别
“下一次再见到路大御医的时候,希望能看见一个开心会笑的你,这是我们所有人的愿望,一定要做到啊。”
路曼声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回荡着这句话,想着谢小迹说这话时认真的神情,莫名地有些惆怅。
“曼声,你在想什么?”温书笑看着那个自从坐进洗云殿,就一直静静坐在那里,半天没吭声的路曼声。
路曼声回过神,看向温书,缓缓摇头。
“你见过谢小迹了?”
“为何这么问?”路曼声有丝警惕,难道她的心思已经这么明显了?
“没有,就觉得他应该去见你了。谢小迹很喜欢你呢,嚷嚷着我和汪大小姐苛待他,没有你这般体贴。”她承认,自己和小九是喜欢拿他打趣,但还不至于让他怨念到这种地步,真是伤心啊。
明明她也很温柔、很体贴的说。
路曼声有些好笑,为何那小胡子总说她体贴,冷冰冰的路曼声,在别人看来就是一个不解风情、让别人难受见之不喜的人。也只有他,才会认为她体贴吧。
“曼声,你对谢小迹怎么看?”温书忽然问。
路曼声不解抬头,不明白温书为何问这个问题。
“就只是想知道罢了。”
“他是一个很仗义的人。”看似油腔滑调、放荡不羁,其实骨子里很细腻,对人也很好。他们这群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于清风化雨间,便能带给别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让人直想亲近他们,不自觉地想要打开心扉。
“就只是仗义?”
“还很聪明。”
“还有呢?”
“还有……很风趣。”
“风趣,不错,就没有别的了?”
路曼声这下子是真的觉得奇怪了,温书到底想要知道什么,问她对谢小迹的反应,又是因何而问?
难道……
“我并没有喜欢那小胡子。”路曼声有些不自在的道,所以就别睁着那两双异常灿亮燃烧着八卦之魂的眸子盯着她了,也是因为是温书,否则谁能从路曼声的嘴里问出这么多的话。
“哦~并没有……喜欢啊……”温书停顿停得很玄妙,再加上那一脸的笑意,路曼声便知道自己是越卖越黑了。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没有就是没有。”路曼声转过头,即使是温书,再这样她也会生气。
“好吧,别傲娇了,没有就是没有,我相信还不行?”所以,把头转过来吧,蒙着面纱,即便视力再好,也看不出你脸红了的。
这人,路曼声无奈,别把那些稀奇古怪的词加在她身上,对谁都合适,就对她,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我们认识谢小迹好些年了,是没事不能说的老朋友。出生入死很多次,他是什么人,我们再了解不过。”
温书正在为肚子里的宝宝缝制着小衣,按时间算,明年春,那个小家伙就可以出世了。温书的手工活并不好,一件小衣说起来,即使是在路曼声这个同样手笨的人看来,也丑得要命。但大家看她这么开心,都不忍打击她罢了。
“他虽然看起来很风流,其实很重情意。这些年,他一直过着没有根的生活,他常说自己是个浪子,不喜约束,也没想着要成亲、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但我知道,谢小迹心里并不抗拒这些。”
“为何对我说这些?”
“没什么,就觉得你们俩其实有些像。”温书说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看法,温书与路曼声相像,这并不奇怪,但说谢小迹和路曼声很像,那真的是让人不明白了。两人不管是经历,还是性情,都相差十万八千里,可以说是两个极端,这样的两个人居然会被人说成是很像?
“一样的寂寞,一样的孤独。一个是风流浪子,一个是面瘫御医,同样拥有的,是一颗包容火热的内心。只是谢小迹肯定不会同意我这么说,因为他认为自己比谁都要活得自在和快乐。”
路曼声没有吭声,她明白温书的说法。浪子做久了,也是会厌倦的。她原本以为谢小迹会为神剑山庄的庄主万心楼而停留,可是没有。万心楼痴情一片,对谢小迹也是尽显难得的女儿温柔,可是那小胡子依然不为所动。
那路曼声呢?这两个人之间,不能说一点东西都没有,但确实真的什么都没有。或许再给他们多一点的时间,他们能够让人看到一点火花。只可惜,世事便是如此,这两个人,谁也不愿意轻易打破目前的生活。
一个要做自己的浪子,一个拒绝着别人靠近,旁边人再有心,也没有办法。
路曼声怔住了,她没有想到温书会这样说。她的内心火热吗?她原本以为已经暗淡无光、没有丝毫的亮度和温度了。
“谢小迹他,对许多姑娘都如此吧,你应该已经习惯了。”有些男人,生来就对女人温柔,太解风情,也很懂女人的心思。谢小迹岂非就是这样的男人?只要他说句话,也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为他倾倒。
温书是他的好友,对这种情况应该已经司空见惯了才是。
温书笑了,曼声这话问的,让她怎么说。
照实说,小胡子可得说她不仗义,在背后说他谢大虾的不是。可要说假话,又确实对不住曼声,她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那小胡子不风流多情不是?
“你这话倒没说错,出现在他身边的姑娘有不少,各种各样的都有。有的娇俏可爱、有的刁蛮任性、有的冷若冰霜、有的不拘一格、有的仪态端方,还有的热血豪情、天不怕地不怕,是难得的巾帼女英豪,只要你想得到的,我都能给你说一个出来。”
温书盯着路曼声的眼睛,遗憾的是,路曼声的眼睛没有一丝的变化。
可是,就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才让人觉得奇怪,不是吗?
“是吗?”
“但这些人,都不是你,曼声,我有一种感觉,你们俩兴许很合得来。”
“朋友。”
“嗯?”
“只是朋友。”
“……朋友。”温书咀嚼着这两个字,终是笑了,“好吧,我便不多事了,朋友就朋友吧,你要真喜欢那小胡子,我说不定又得不放心了。”
温书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老妈子,怎么曼声的终生大事她就这么担心,感觉喜欢谁都不好呢?曼声有她自己的选择,也有她的路要走,朋友的话,即使许多方面,也无法干涉太多。
“那我能问问,你和那个宫旬,也是朋友?”
“不,连朋友都不是。”路曼声毫不犹豫,“太子殿下,我高攀不起。”
“曼声,你在生气?”
“并没有。”她哪里有资格生他的气,只是在做了那样的事之后,宫旬若还是像以前那样看待她,就奇怪了。
但路曼声并不后悔,直到这一刻,依然如此。
“曼声,抱歉,这一次是我连累你了。”
“你这样说,我才真会生气。我并没有帮到你们什么,是你们一直在帮我。”从他们认识之后,温书就已经帮过她太多次了。
可温书并不这么看,“经此一役,你在大尧皇宫的地位就很尴尬了,你有想过今后的打算吗?”终于提到了这个话题,他们就要走了,对这种事是不可能不担心的。
“那件事你们已经帮忙解决了,不会有问题。”
“人言可畏,公孙承御也未必相信你,而育成帝……”温书苦笑,那些统治者啊,都一样。只要不危及到他们的利益,什么都好说,让他们高兴了,前一刻可以将你捧上天,下一刻却能毫不犹豫地将你狠狠摔入泥潭。一旦你做错了一件事,就会万劫不复。
温书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却看到一个甘愿为他的王牺牲一切的男子,被他劈死在阵前,冷心决绝,不留一点余地。他还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初一。
而导致这一切的,只不过是先前的一个身份。哪怕什么都没做,哪怕到最后一刻都站在他的王那边,仍然逃不掉被牺牲的命运。
育成帝算不得心狠,但温书一想到他在大殿中坚持处决路曼声的样子,心里便阵阵发冷。曼声被他亲封为百杰头衔,杏林考核中对曼声也诸多关注,他能感觉到,育成帝心里对曼声其实是认可的,但还是说杀就杀。即便有证据予以证明,也要在她做出承诺之后,才答应放人。
路曼声并不介意一个承诺,只是为路曼声的处境担心。这今后,大尧皇宫还不知有多少风雨,而她又是否能安然度过?
“我一直都想问你这件事,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是杨锦救了我?”
“你不喜欢她?”
路曼声撇过脸,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毫不掩饰这么直白地表现出对一个人的不喜。
“你并不需要承她的恩情,更不需要因此谦让她,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便可以了。”
曼声的处境已经很不利了,又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杨御医,若再存了什么谦让的心思,那可真的是没救了。
“至于我,你永远不需要和我道谢,我说过,我们不只是朋友,还是姐妹,比亲姐妹还要亲,嗯?”
“……”
“就这反应,真让人失望。”温书表示不悦,在她说出这么煽情的话时,对方不应该表现得稍微那么认真一点?这样让她很难为情,毕竟她不是时时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路曼声更加沉默了,连嘴唇都抿起来了。
“别告诉我,曼声,你现在在紧张?”
“……”
“我猜对了?”这下子温书总算满意了,觉得逗这样的路曼声很有趣,和谢小迹一样的有趣。
说完了这些,路曼声来到窗前,伸出手,不一会儿,便有一只神隼停在了她的手心里。
这只神隼,比温书的那只要小上不少,大概只有一个手掌那么大。这个小家伙虽小,可不要小瞧了它,它能日行千里,即使远在千里之外,它也能带着你的消息到你想要到达的地方。
“这是神隼,我从公孙那里弄来的。”这已经是第二只了,为了弄来这只神隼,温书可是费了不少的工夫,而公孙极乐,也都快掐死温三小姐了。他的宝贝神隼,好不容易才培养出一只,又落到了温三小姐的手里。他觉得,温三小姐是他人生的噩梦,自从遇上了他,他的噩梦便开始了。
“神隼?”
“这只神隼,日行千里,能够传递消息。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咱们保持联络,有什么事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路曼声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在温书的心目中,自己就这么让人担心吗?但她不否认,这样的关心,让人觉得很窝心。
“大杨和大尧,万里之遥,穷极一生,我们都未必能见面。这只神隼,留着也是一点念想。”
才不是这样,温书总是顾虑着她的想法,她是不放心她在大尧皇宫的处境,才特意将这只神隼留给她的吧?
路曼声,你真的该出息了,让别人为你这么担心,还真是没用呢。
“这只神隼可是很娇气的,你要好好对待它,它有什么事,公孙会跟你拼命的。”
“太远了。”
公孙极乐离得那么远,想要找她拼命,自己就得赶路赶个半死。
“很好,还会开玩笑,但你也知道,猴精轻功天下第一,又喜欢到处耍玩,难保他一日不会溜达溜达便溜达到了这里。”
“知道了。”不用说这样的话,她会好好照顾它就是了。
路曼声从温书的手里接过那只神隼,白黑相间的神隼,脸和肚子是白的,背上的皮毛是黑的。在它白色的小鼻子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黑点,看起来很可爱。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充满着灵气和敏锐,路曼声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家伙。
以后再想要有对方的消息,就得靠它了。
“它很能吃,一日要吃足六次,可别冷落了它。当然,情况需要的时候,它也会自己出去觅食,但它跟它妈妈一样,很是任性,自己觅食的话,可能会有个一两天都不会理你。”
因为这个,它妈妈差点坏了温书的大事,但愿这种情况不会出现在路曼声的身上。
350 开拔
50开拔
“它有名字吗?”以温书的性格,是不会不为它起个名字的吧。
“它到我手上不过才几天,还没来得及为它起名字,但它的妈妈,倒是有一个名字,叫阿花。”
“阿花啊……”还真是符合温书的性格,“那它就叫阿草好了。”
温书黑线,起名比她还要奇葩的,还真不多。
想到这儿,不由按向自己的肚子,路曼声看了一眼便了然。“你肚子里的小家伙,已经想好了名字?”
“想了许多,你要不也说说看?”
“金六公子姓金,按照你的性格,该不会叫他小金子?金元宝?……”
温书很不大意的扎到了手,她的脑回路这么简单,随便一猜都猜得出来。
“那你呢,愿意当元宝的干娘吗?”
“什么?”
“就他啊,小九抢着当他的干娘,谢小迹要当他的干爹,公孙都在说他的偷术后继有人了,还有六哥的几位兄弟,这小家伙还没出生,就已经被瓜分完毕了。你现在要是不点头,那元宝可就不知道有你这样一位干娘了。”
路曼声没有做声,却有些激动。这样的一个小东西,虽然还没有出生,却真实地让她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十几年后,当有一个叫金元宝的少年,出现在已经在大尧扎根生存的路曼声面前,那副情景别提多感人了。
人世间的缘分就是如此,因为有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也因为那神奇而又令人难舍的牵绊,才会让人对人世有这么多的留恋。
“他叫金元宝,金六公子也由着你?”
“是小名啦,虽然六哥不管这些,但为了这孩子着想,我决定还是为他另外起一个名字。他的几位婶婶和伯伯翻遍了族谱,还找了算命先生,就是要为这小祖宗起个帅气的名字。因为他,我都要在金家失宠了……”
路曼声笑了,温书居然吃起了自己孩子的醋。
“书儿何时失宠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路曼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金六公子进来了。
“呵呵,我有说这话吗,六哥一定是听错了。”
“谢小迹曾说过,我的鼻子和耳朵是他最信任的两样东西,书儿难道不认同他说的?”金钟楼温润翩翩,和路曼声点了点头,便坐到了温书的旁边。
“好啦,六哥,我错了还不行。”被金钟楼听到这样的话,温书知道自己又惨了。
金钟楼笑笑,从温书手中拿起那缝得丑爆了的小衣,“元宝这个名字,不会让我们的孩儿为难,倒是穿上了书儿这件小衣,怕是没个十年,都没法正名了。”
“六哥,你,好啊!”温书气得想咬他一口,怎么可以当着曼声的面,就这样说。
路曼声眼睛瞪得有些大,大概是他没有想到温润如玉的金六公子,对他的爱妻还有这么损的时候。
金钟楼失笑,“抱歉。”
“东西都打点好了?”
“嗯,明日一早便可以出发了。”金钟楼说完,回过头,“看着”路曼声的方向:“路姑娘,欢迎你随时来到大杨做客。”
“多谢金六公子。”有生之年,她还真的想去一次大杨。
“曼声,我知道大尧的御医可以出使别国,随着这次医术交流会,大尧和大杨两国的交流也一定会越发的频繁,说不定下一次你就是大尧的使者之一,我们在大杨等着你。”
会这样吗?若是如此,那还真值得期待了。
“我相信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
翌日一早,在育成帝的相送下,大杨使者出了大尧皇宫。路曼声没有前去,只是站在后山,望着宫门的方向,别有一般落寞。
满朝文武,都站在道路的两侧,育成帝和永亲王正在商量着两国接下来的事宜,而温书和公孙承御,正在约定下一次医术交流的时间。温书代表大杨医坛向大尧的御医们郑重发出了邀请,一年之后,大杨的临阳城,欢迎他们这些人前往。
大尧乃医术第一家,他们愿意前去,绝对是大杨医坛的福音。
对方这般盛情,公孙承御也不能落了下风,当场便应了下来。如今医术能与大尧相互较量的,也就是大杨了。这一次大杨来使给他们尚医局上了重要的一课,因为他们的存在,这边的御医们都是斗志满满,一个个充满着上进心。在半个月前,公孙承御绝不会这么想,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有过这样的失败,对尚医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一潭死水,也该晃荡一下,来一场变革了。
大尧的御医们也很兴奋,大杨乃众国之首,比大尧的璐华城还要繁华,他们也很想到那个地方去看看,领略另一番的风土人情。只是不知道,一年之后的名单里都有谁。
一行人上马的上马,进马车的进马车,慢慢驶出了帝宫。
温书上车后,发现汪大小姐一个人在车里呆着,也没有和他们一块在外面骑马的意思。
温书稍一思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别担心,西门庄主肯定是有事耽搁了。”
“谢小迹都说,西门大哥前些日子就应该到了,可是都今天了,还是没有看见他。西门大哥他,到底跑哪里去了。”以西门大哥的性格,没有发生重大的事情,是不会改变行程的。因为他做一件事,总是目标明确啊。
“也许他就在宫外等着我们,别担心,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汪玲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担心。但这天下,能够奈何得了他的,也没有什么人了。想到这儿,也稍稍按下心。
只是,什么人可以改变西门若寒的行程?又是什么人,可以止住他来大尧帝宫的脚步?
这一点,连温书都不得不奇怪。
毫无疑问,西门庄主这会儿身在大尧,谢小迹收到消息的时候,离大尧的地界并不远。按西门庄主的脚程,翌日就到皇宫和汪大小姐相聚了,却直到今天都没有出现。
会不会在另一个地方,发生了什么连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351 仰望
51仰望
“你果然在这里,既然不舍得,为什么不去送送他们?”是佑王,抱着莫离,出现在凉亭外。
而在桌上,还停驻着一只神隼,是温书留给路曼声的那只,阿草。
佑王也看见了,“这样的神隼,在大尧可不多见。”
路曼声的视线在转到阿草时,多了两分温度。阿草知道自己要和他们分开了,一晚上都是躁动不安。温书说它最喜欢的食物和它妈妈一样,是五花肉,路曼声连喂了一小碟子,才让它安静下来。
“是你那位大杨朋友送的。”凌佑说得很肯定,他对花鸟虫鱼、飞禽走兽都有研究,知道像这样的神隼,十分的珍贵,有时候即便是千金,也难得到一只。
“是的。”
“她对你很不错,这样的神隼,天下不超过二十只,许多地方都已经绝种了。”也只有公孙极乐,这个天下第一神偷那里,有这样神奇的宝贝。
路曼声回到凉亭,捧起阿草,没有说话。
她一直都知道,温书对她很好。在这里,能够遇到这样一位朋友,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她也很珍惜两人之间的这段友情。只是许多话,以她的性子,是绝不可能说出口就是了。
“其实你对她,不也一样?我一直都不明白,你是哪来的勇气,敢在那种情况下盗出水晶端玉,现在我想我开始明白了。”
“你错了,我并没有帮到她什么。”
“你有这个心,就很了不起。”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得一个为了你可以不顾一切的朋友?
她们能成为朋友,或许是因为她们本身都是一样的。
“你为何不去送送他们,很多御医都去了。医术交流会后,那位女神医的实力和气度,可是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在他们的心目中,已经不只有大尧的方医圣、莫医王,还有那位万里之外的女神医,也是他们的榜样。”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不只是在大杨的领土,凡是他们所到达的地方,就有人为他们本身的魅力所打动。不是因为别的,也不只是因为一身精湛医术,而是那颗豁达的态度和高尚的情怀。
当眼界看到的不只有自己,放眼整个天下的时候,也是大尧尚医局该变革和突破的时候了。
公孙承御踌躇满志,其他的御医们也是摩拳擦掌,就连那些高傲得从不知道低头的御医们,内心中也有了迫切感。至少,别国的医术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落后,天下医术也并非他们一家独大。这次的医术交流会,差一点就被摘掉招牌了,而这样的事,绝不能再有下次!
不少的御医,都忘不掉第二轮医术交流会被逼到墙角那股抑郁和愤懑感,还有金丝蛊毒案,让他们一次次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
他们原本就没有别人形容得那般强大,下一次大尧皇宫再发生这样紧迫的局面,他们尚医局能被皇上和各宫主子委以重任吗?能让他们毫无保留的信任、将性命交于他们手上吗?
不只是别人,这其中,也包括路曼声。温书是她的目标,也是她想要追逐甚至是超越的人。
下一次再见,她一定会让温书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路曼声。
“她本来就是一个值得让人仰望的人。”在佑王的目光中,路曼声缓缓说出了这句话。
凌佑咀嚼着其中的两个字眼。“仰望麽,可是在我心目中,这样的人,还有一个。”
路曼声看向他。
“不是现在,在不久以后的未来,你也会是这样的一个人,我有预感。”路曼声现在就像是一粒珍稀宝贵的种子,埋在地底,或许许多人还无法看见她的光芒,但不久之后,终会开出耀眼美丽的花朵。
凌佑可不是每天都这么多话,更不是时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路曼声转过头,有没有那样的一天她不知道,她也并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她,她只想要学好医术,掌握一套独立的本领。等到以后,出现在这些朋友面前的时候,可以自信地告诉他们,路曼声已经有了生存的能力,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如此。
以前的路曼声,也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在经历了杏林考核和金丝蛊毒案以后,才知道自己能做的实在是有限,反倒是他们,一直在帮助她。
温书,谢小迹,汪大小姐,金六公子,还有公孙极乐,这些人,每个人都活得那般精彩,坦坦荡荡,她也想要这样率性而活。
莫离不知道何时,已经爬到了桌子上,不断伸出爪子,去挠趴在桌上没有什么精神的阿草。
阿草每次睁开一只眼睛,看了那三脚猫一眼,便没趣地闭上眼继续睡。一只笨猫,如何能入得了它的眼?
莫离不同意了,不断伸出爪子,加大力道挠着阿草,不时发出喵喵的叫声。
阿草被挠得烦了,扑扇着翅膀飞远了。路曼声并不担心,她知道阿草还是会回来的。
阿草似乎很有灵性,在被得知自己被主人送给路曼声之后,哪怕趴在桌上一整天不“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凌佑和路曼声,抬起头看着在天空中盘旋的阿草,神隼就是神隼,比一般的鸟儿飞得更高、飞得更快。那矫捷的身子、流畅的线条,有一股惊心的美感。
莫离喵喵叫着,两只小爪子拍到了一起,好像在为阿草鼓掌。
等到阿草耍够了,从天空中忽然俯冲下来,落到了路曼声伸出的手心上。
“好一只神隼,今日还真是大开眼界。”佑王的焦点时时在这只神隼身上,也让路曼声开始了解了他一个爱好。
佑王很喜欢小动物,尤其是这些飞禽走兽。在他的伯贤宫偏殿,就养了这些东西,只是上一次路曼声去的时候,没有看见罢了。
阿草听到别人的夸奖,有些得意,不停扑扇着两只小翅膀。
“这小家伙能够日行千里,哪怕再远的地方,它也能到达。”
可是有些地方,连心都无法到达,阿草又能怎么办?
352 正轨
5正轨
金丝蛊毒案结束了,大杨使者也回去了,热热闹闹的大尧皇宫,一时间又恢复了寂静,显得颇有些冷清。
早春的春雨,提前向人袭来,蒙蒙下了一夜,直到清晨,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路曼声打着雨伞,匆匆往凤水阁赶去。
今日有早课,师父会和大家说这次评比会考题的事,路曼声昨日睡得有些晚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往常自己起床的时间了。
当路曼声赶到的时候,邱凤水已经坐在上首,而下面杨锦和白念盘膝在蒲垫之上。
“师父。”路曼声收起伞,站在门前。
“进来吧。”邱凤水只是看了路曼声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杨锦瞪了路曼声一眼,连迟到都没有遭受到师父的责罚,还真是轻松啊。
路曼声将纸伞留在门边,来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开始认真听邱凤水授课。
这一次,邱凤水主要和他们说的是第一次评比会的规则和答题要求。老师们对这一套已经非常熟悉了,每一年哪些学生能得高分、哪些考卷又会从众多的考卷中脱颖而出,以及每一位评委老师青睐什么样的文章、喜欢什么样的叙事手法以及用词语言,都拎得非常清。
能够经过杏林盛会重重考核走到这里的,无论是基本功还是才华,都不需要质疑。某种程度上,决胜负的最大关键,便在于你能不能投其所好。
今年的第一次评比会,一共有七位评委,这七位评委按照平日风格,又能形成三派。
第一派便是以张典御为首的传统派,顾名思义,这一派答题风格较为保守传统,并不希望看到考生有什么逆天和特别激进的想法,一切追及溯源,重重引申。再加上张典御本人性格比较严肃,他更倾向于看到的是考生们扎实的基本功、认真的习医态度,还有流淌于字里行间的对这一行的赤诚。
他们也都曾上过张典御的课,知道他是一位对学生要求极其严格的人,当然,他对自己要求则更为严格。一丝不苟,兢兢业业,便是他的典型代名词。
第二派是以吴相中为首的活跃派,对这个人,他们更加不陌生了。在杏林盛会复试之时,就曾领教了他那天马行空的想法。这一派,就学术而言,可以说与张典御那一派几乎是不相容的。每年考生的成绩,也就这两组的争议最大。
一个声称不能忘记过去,一个要求要面对未来,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每年考生为了迎合这两派的想法也是绞尽脑汁,连白发都快长出来了。
但说也奇怪,这些迎合他人想法的,最后无一例外的都没有什么好成绩。这一点则是邱凤水说的,他的话语很犀利,宁愿站到一方,也不要在中间摇摆不定。因为对于一个主考官来说,最讨厌看到的便是这种对学术不严谨不坚定的人。尤其是张典御,这样的观点在他面前简直是自寻死路。
“那最后一派吗?”杨锦忍不住问道。
最后一派,也就是中立派,这一派以孙典御为首。孙典御,就是杏林盛会的上官之一孙稻香。孙稻香在性格特异的尚医局,也算是一个例外。他不保守也不激进,他注重的是实际,如果用一个词,来分别形容这三派的核心。那便是过去、现在和未来。
孙稻香是注重当下的人,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或者让他看不到之后的可行性和闪光点,那么你说得天花乱坠都没用。这一派看起来很好把握,实际上却是三派最难以捉摸的。
大尧尚医局的大夫实在是太多了,一时之间,哪里有什么新鲜东西可以去写?照着前人的东西啃,则会被贴上个懒而动脑、四肢不勤的罪名。总之,一个考生,要是能迎合其中两派的口味,那基本上就是胜利了。若是能迎合一派,也是有希望的,但因为每年评比会的规则至少需要四张支持票,一派的观点就很难保证稳过了。
杨锦又问,“师父当年是怎么过的?”
邱凤水作为老师,并不算严厉,是以课堂上,学生有问题了,也敢向他发问。
“怎么,打听师父的事做什么?”邱凤水挑挑眉。
“没事,我就想借鉴一下,借鉴一下。”杨锦笑着道,有现成的例子在前,谁那么笨去想破脑袋。
“我哪一派都没有迎合,走的是我的华丽派路线,你们要是能及得上为师这么华丽,也可以试一下。”
三人脑门上立即冒出一条黑线,邱凤水的华丽派,还是算了吧,也幸亏他今年不是评比会的评委,否则这三派又要多出一华丽派了,岂非比另外三派更难以预测、更可怕?
杨锦还不死心,“那师父和我们说说,这些年通过的、取得高分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文章?”
邱凤水知道她的目的,却也不奇怪,这些问题不只是杨锦,每一位考生都会好奇。有现成的捷径不走、参考不依照,干嘛要去碰壁。何况这事关各位的前程,容不得半点马虎和任性。
“这个我劝你们还是不要问,评比会每年的走向与过去都有不同,胜出的也并非意料中的那些人。别人走的道路,未必适合你。我今日和你们说这些,并不是要你们迎合这三派的观点,而是抱守着医者的本心和骄傲,抒写出你们自己的心境和体会。不要压抑自己心中的诉求,想要说什么,尽情倾注于笔尖,做到了这一点,你的文章自然与别人与众不同——”
邱凤水这个并不怎么正经的人,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些话,还是很打击人的。哦,不是打击,是影响。杨锦也知道再问也不可能问出什么,也只好另做打算。
接下来就是邱凤水所布置的考题,他们三个人的考题是一样的,让宫女一一派发到三人的案前,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能发挥到什么程度,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而这半个月,能决定许多的事。
…………
353 舌论
5舌论
路曼声回到流云殿,拆开考题,便见白纸之上,大大的写了两个字。
“舌论”。
舌,是心与小肠的外在症候。舌重十两,长七寸,宽二寸半,舌在人身其重要性譬如政权的枢要机关,它能调五味。
路曼声对舌论的研究并不深入,却也不陌生。因为一个大夫,多多少少都会遇到这方面的情况,只是她没有想到邱凤水会以舌论作为这次的考题。
她看到一个东西,向来喜欢思考出题者的用意。这次也一样,她原本以为以邱凤水的风格,将会出一个更加华丽的考题,没有想到却朴实如斯。
邱凤水这个人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但正因为朴实,这个考题才难以作答,至少想要回答得出彩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路曼声说得没有错,杨锦和白念在看到这个考题的时候也是一头雾水,完全想不到他们的师父在想什么。
先不说答案,就这个考题,在花样繁多的考题之中也很容易淹没吧?
评比会评比的可不只是考生的实力,老师出题的水准也很重要。这样的考题,还真有些让人说不出的失望。
该不会是师父最近太忙,没时间想考题,随便给出一个糊弄他们吧?到最后,杨锦连这种想法都冒出来了。
而在准备评比会期间,尚医局的考生可以奉旨出宫一次。这也是为接下来的功德牌接任务所做的准备,而这,也将会评比会所要考虑到的环节。不同的是,打分的不是评委,而是他们各自的老师。
在最后的结果中,老师的比重占百分之三十,而评比会所做结果占百分之七十,综合比分,便是他们最终的结果。
具体出宫时间,由老师自行安排,学生无权过问。
但上次,邱凤水并没有说起这事,三人也只有耐心等消息。只是在杨锦心目中,邱凤水越发不靠谱起来,这让她有些担心。
她代表着锦州湖杨家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能在宫中闯出一片天地,光耀自家的门楣,向爷爷和爹爹证明她一点都不比男儿差,可没想过这么快便打包回家。
路曼声倒是没觉得什么,按部就班的来就是了,有些事是急也急不来的。邱凤水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她也很想知道。
只是,说到邱凤水,路曼声一直有件事耿耿于怀。那就是至今还被关在医礼监的默安王,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她曾郑重答应过他,不会对他的事置之不理。但这件事,能告诉师父吗?
谢小迹曾说过,邱凤水无心插足他母亲和大尧皇室的纷争,若得知他的生父还在人世,那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而她的一个举动,会不会亲手将邱凤水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一直按捺着,在想到更好的办法和时机之前,一直按兵不动。
快要回到流云殿的时候,路曼声看见了孟凌东,太子宫旬身边的影子侍卫。对这个人,路曼声是感激的。因为杏林盛会殿试之前,若非孟凌东当机立断将她送去杏林苑,她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也不会经历人生中这么多古怪离奇的事,当然,也没有了那些好朋友。
“孟侍卫。”路曼声走过去,轻轻道。
他来这里,是因为宫旬?
“路姑娘,好久不见。”上次见面,还是在皇后娘娘的朝华宫,来去匆匆,连话都来不及说上几句。
“孟侍卫来找我,是因为太子殿下的意思?”说到宫旬,要不是看见孟凌东,路曼声几乎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在经过上次的事后,他们俩之间也没必要有什么牵扯了。
孟凌东却摇了摇头,“并非殿下吩咐我来的,而是我自己决定要来。”
路曼声愣了愣。
“在凌东看来,路姑娘已是我的朋友。”
“……”路曼声完全不知道如何接话,过了半天,只是喃喃问道:“你并不怪我?”
“我因何要怪你?”沉默的孟凌东,在路曼声的面前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
“上次的事,你的主子一定恨死我了,我以为你和他一样。”
“路姑娘也是为了想要救自己想救的人,我又有什么立场来责怪你呢?”站在三爷的立场上,路曼声这么做可以说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可孟凌东并不是三爷,也不是其他的什么人,他就只是孟凌东。
他做的,也从来都是自己觉得对的、非做不可的事情。并不因为自己是三爷的侍卫,就失去了自己判断的标准和观点。
路曼声完全没有想到,从一脸严肃、决不妥协的孟凌东嘴里,会听到这样的话。为何这些人,她从不曾了解过?
是啊,怎么可能了解,路曼声一直活在自我的世界中,不去看、不去想,又怎么会知道别人心里的想法?
路曼声,不知不觉间,你已经脱离整个现实了。
“虽是如此,你……”
“凌东只问一句,路姑娘后悔吗?若再来一次,你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当然。”路曼声想都没想,便道。
“那便是了,只要是自己心之所向,哪怕天下人不理解,又有何干?”孟凌东一句话说得是豪气干云,而看着他认真的眉眼、不带半点敷衍的话,萦荡在路曼声心中的乌云风吹云散,不留下半点痕迹。
“还记得上次在宫外看到路姑娘,路姑娘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难以亲近,转眼间便可以为了朋友到不顾身的地步,这人世间的际遇还真是奇妙。”在那个时候,不只是他,包括三爷,谁也想不到短短时间路曼声便有这么大的改变。
三爷的郁闷未必全是因为皇后娘娘,也是因为他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路姑娘终于对他和颜悦色了一点,不再是之前那般冷若冰霜。而温书谢小迹他们呢,认识才几天,豁出命都愿意了,这事搁谁身上,都让人超级火大。
孟凌东跟了宫旬这么多年,虽然不敢说对三爷十分了解,却也摸得到他的一点心思。
只是三爷自己,却未必清楚。
354 出宫
54出宫
孟凌东离去了,路曼声刚一转身,便看到杨锦抱着胳膊杵在门前。
“这次的男人又是谁?”如果她没有看错,这个人应该就是太子宫旬身前的影子侍卫,在这宫里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主仆一起拿下,这个路曼声,还真是了不得啊。
路曼声没有心思理会杨锦的冷嘲热讽,更不想与她争辩这些事,径自从她身边走过,回到了流云殿。
“喂,路曼声,我和你说话呢!”
路曼声冷冷勾起嘴角,推开门,入了自己房内。
杨锦看路曼声那么拽都不理人,狠狠甩袖,“路曼声,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这一次的评比会,我非让你输给我不可!
路曼声白日到藏书阁去找有关舌论的资料,和眼下医坛通说的几种学说以供参考。然而,路曼声发觉,前面有关舌论的各项观点已经非常详备,在前人的基础上,很难写出新意。她现在要么就是从案例上下功夫,要么就另辟蹊径,否则这篇文章根本无法出彩。
她不知道其他人怎么看,至少在她看来,这道考题非常具有挑战性。评比会和杏林盛会不同,中规中矩的文章并不讨喜,也没有名额限制,没有让主考官们赞叹的闪光点,就会直接将你的文章打回来,下次再来。
可如今,到哪里去寻找供自己研究的案例呢?
两天过后,路曼声接到邱凤水传召,要和他一起出宫看诊。
杨锦当场抗议,为何三个人中,独独挑了路曼声?
邱凤水是这样回答的,每个人都有机会出宫一次,这次之所以选上路曼声,并非是他所要求的,而是容王妃亲自提出来的。并且在功德牌上挂上了路曼声的名字,这对于尚未出师的新晋御医来说,恐怕还是头一次。
“有人在功德牌上写上了她的名字?”杨锦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在这尚医局中,哪个不比路曼声差?能够在功德牌上题字的人,不是达官显贵,就是与朝廷有往来的商贾巨富,这些人,不挑选名动大尧的御医,却挑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御医?
什么容王妃?挑选路曼声前去看病的还是一位王爷?
“说起来师父也是第一次知道,小路啊,你在宫外名气不小麽。”
路曼声皱眉,她自认为了谋生,从俞芦笙手里也接过一些病例,惠王府就是其中之一,但她没有想到,容王妃会在功德房内挂上她的功德牌。
“有关希望芙蓉花的传说,可是传遍了整个璐华城。芙蓉花,我能问你为何是芙蓉花吗?牡丹君子兰辣月铁红,这些也都不错,不考虑看看?”邱凤水笑着和路曼声打趣,看来在宫外,有人要助路曼声成名。这些事,在前一段时间传得并不多,直到最近,才风靡开来。
在璐华城有一个传说,有一位女大夫,治妇人病十分拿手。有需要帮助的人家,只要在府前插上一株芙蓉花,那位大夫见到了就会赶来。不只是许多普通人家,连容王妃的病也就是这么治好的。
有关芙蓉花的传说是越传越神,只是那位女大夫,如今进了宫,也只有挂上功德房里的功德牌,才能得见真容。
不过,现在在宫外,又出现了另外一位女大夫。行医手法、包括芙蓉花,与路曼声毫无二致。最重要的是,人家的医术,丝毫不在路曼声之下。
许多人都认为,这位姑娘,是冲着路曼声来的。只是不知道是善意还是恶意,此间行事,又是为了哪般?
路曼声还没有出名到那种程度,在这大尧皇宫中,她不过是最普通的人一个,宫外居然有人冒用她的名字,着实奇怪。
这一切,也只有等到出宫之后,才能清楚了。
路曼声当即收拾好东西,和邱凤水出了宫。倒不是关心别人用不用她名字的问题,她想借着这个机会,出宫走一趟,看看许掌柜和许大嫂。进宫这么久,也该回去看看,让他们放宽心。
坐在驶向惠王府的马车上,邱凤水用折扇挑起车帘,观看着璐华城繁华的景色。
“我上次出来时还是两个月前,短短时间,璐华城又大变样了。”
“心境不同,看到的景色自然就不同。”
“你说得对,这两个月发生了不少事,有许多事确实不一样了。”邱凤水感叹。“那你呢,小路的心态,与进宫之前又是否一样?”
路曼声侧头,看向车帘外,行人匆匆,小贩叫卖,心情却不复以往那般平静。
“不。”不一样。
人总是会改变的,她也不例外。
“但你与我的改变,并不相同。”邱凤水是变得消沉了,尽管他的面上看不出来,但外间的热闹,已无法深入他的内心。路曼声却渐渐无法平复自己的心境,因为她开始想要融入进去。不再是冷眼观世,而是身在此间。
马车驶到了惠王府,这个地方,路曼声并不陌生。
在这里,她为容王妃看病,请一班能人异士,救出了虫儿他爹一群石工。当然,这里还有一个路曼声比较忌惮的人,晋渊。
从他的手里救出了人,还让他中了她的计,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而且晋渊看过她的真面目,也曾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这次出现在惠王府,他一眼就能猜到她就是当日救走那群石工的人。
“嗯,小路,到了,怎么不进去?”邱凤水扇子指向前方,回头问路曼声道。
路曼声点头跟上,守卫看到是邱御医前来,立马让人前去通报。
“两位御医,王爷有请。”
侍卫在前方带路,路曼声跟着邱凤水,一路穿过亭台楼阁,鲜花绿草,来到了惠王府的花厅。
路曼声来到王府不止一次了,却还是第一次看见惠王爷的面容。她从之前,就曾好奇他长什么样子。因为那群石工被关背后,实在是隐藏了太多的秘密。这位惠王爷的态度也是捉摸不透,还有他那位武林中的好友,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两位御医这么忙,还应邀来府,本王深表谢意。”
“惠王爷客气了,这些也是我等份内之事。”惠王爷请两人落座,这两人坐在右侧,邱凤水在前,与路曼声隔桌而坐。而惠王爷,则坐在上首。
惠王爷约摸三十多岁的年纪,仪表堂堂、贵气万千,一身锦衣,贴合有度。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的清润有礼,对谁都是和和气气,一脸的好脾气。
“这位应该就是路御医了,年纪轻轻,便能入驻尚医局,实属难得。”
“王爷有礼。”路曼声起身行礼。
“王爷说得没错,小路聪明伶俐,医术高深,即使在人才辈出的尚医局,也是新晋御医中的佼佼者,能收到这么个徒弟,也是我邱凤水之幸。”邱凤水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在惠王爷面前将路曼声夸了又夸。
“能得邱御医如斯评价,可见路御医当真有过人之处。”惠王爷也是多看了路曼声两眼,眼中有着欣赏。
这就是了,在尚医局的御医们未独当一面、闯出门户之前,必须还请这些达官显贵多加关照。等你拥有了邱凤水白神风这样的名气,也可以开始任性一下了。
但任性这种东西,能不要的时候最好不要,尤其是在皇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是以邱凤水平时和几个徒弟耍嘴皮子,在外人面前,还是偏心他们的。
路曼声被夸得有些些的不好意思,好在她脸上系着面纱,别人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我听容儿说,路御医之前就曾为她看过医?”
“回王爷,是有此事。”
“难怪容儿这次特地让路御医和邱御医一起前来。”说着,惠王爷喊进来一位丫头,让她带着路曼声前往秋园,自己则和路曼声继续喝茶。
女人家的病,还是让女大夫去看。路曼声先行,他们待会儿再过去。
“路御医,这边请——”秋园的路,路曼声自是熟悉的。只是,方才走出花厅时,似乎看见前面的假山旁,有一道白影闪过。
等路曼声定睛一看,却又看不清了。
“你们王妃,最近身体如何?”
“这个路御医看了便知道了,我们下人不便多嘴的。”那小丫头低头告罪,却是有礼有节。
路曼声心中疑惑,但她也不是多话之人,一路便再也没有开口,跟在那丫头身后来到了秋园的秀华阁。
迎接路曼声的是另一个丫头,这个丫头,是个生面孔。以往这些事,都是环儿做的。
“王妃,路御医来了。”
从屋里传来两声闷闷地咳嗽声,然后才听里面的人道:“快请路御医进来——”
路曼声走了进去,王妃靠在绣床之上,身上搭着锦被。
“你来了。”见到路曼声时,容王妃露出一抹浅笑。
她的脸上,有着重重病容,嘴唇干裂,声音虚弱,眼圈发黑。路曼声不明白,堂堂王妃,为何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你下去吧,瑶儿。”
“是,王妃。”
原来那个丫头叫瑶儿。
路曼声放下药箱,坐在桌旁,“王妃,我来为你把脉。”路曼声的手刚搭上容王妃的,便被她握住了。
“莲儿——”容王妃对外唤了一声,便走出一位清秀的小丫头。
“莲儿,我有些饿了,你去吩咐厨房,弄些吃的来。”
那叫莲儿的丫头,微微抬头,看了坐在床前的路曼声一眼,低下头,微微答着:“是。”
在这期间,容王妃一直紧紧握着路曼声的手,直到那叫莲儿的丫头答应了,走了出去,才放松了些。
“环儿呢?”那个叫莲儿的丫头,对王妃似乎有二心,她能看出来,王妃对她很是戒备。
“已经被打发回乡了。”
“打发?”
“环儿在府里犯了错,因我求情,免于被当场仗毙,却被撵出了府去。”她身边,现在是连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了。
“王妃……”
“路御医昔日之言,一语成谶,只能怪我大意了。”以至于肚子里的孩子被人害掉了不说,还落得今日这步田地,又怪得了谁呢。
“王爷知道吗?”虽然只有一面,但路曼声观惠王爷心胸坦荡,并非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容王妃摇摇头,“我没有告诉他,就算说了,他也不会相信。”
“为何不信?”她是他的妻子,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有些事,即便是夫妻,也是没有办法揭露的,我不能害了王爷。”
路曼声越听越糊涂,但她也知道,连王爷都不能说的事,自然不会告诉她这个外人。何况,她今日来的目的,也是为了替她把脉。
“王妃,你先别说话,容我为你把把脉。”
“路御医,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我让你来也不是让你给我看病的,就是有些事想要和你说。”容王妃紧紧拽着路曼声的手,眼里带着丝恳求。
“王妃……为何要找上我?”
“那是因为,我现在信得过的大夫,就只有路御医一个人了。”容王妃苦笑,“虽然时日尚短,我连路御医的名字还是之后才知道的,可我却知道,路御医是个心思磊落的好大夫。”
“王妃过奖了,路曼声何德何能……”
“不,你当得的,我向王爷提出要求请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管什么事,王妃的身子最要紧。其他的事,之后再说。”
“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是因为莲儿?”
王妃重重点了一下头。
莲儿端着一碗参汤,匆匆赶回了秋园,在路上碰到了晋侍卫,回了两句话,耽搁了会儿。等到她回到秀华阁,路曼声正在静静地为容王妃把脉。不时问她这儿有没有不适、那儿是否有什么不对劲。
“王妃,参汤来了。”
“王妃的病,不适宜大补,去弄碗清淡的粥菜来。”
“这……”
“虚不受补,这句话没有听过?若是王妃有什么差池,你担当得起?”
“是,奴婢这就下去换。”莲儿赶紧端着参汤下去,床上的容王妃却有些吃惊。
路曼声摇头笑笑,她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
355 恨啊
55恨啊
邱凤水和惠王爷过来,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路曼声已经给开了药方,容王妃也用完了粥,刚倒下去准备小睡一会儿。
“王爷——”一听到王爷来了,王妃拖着病体,也要前来向他行礼。
“容儿好生休息,这些礼节便免了。”
“谢谢王爷。”王妃的脸上隐见泪光,哪怕是王爷给予的一点温存,她都份外珍惜。
邱凤水将路曼声喊到一旁,“怎么回事?”
路曼声摇摇头。
心病还须心药医,容王妃的病倒是没什么大碍,但心境已似枯槁,想要枯木逢生,关键还在于惠王爷的身上。
只是有些事,纵使他们有心也无力。根源不灭,病就不会好。这根源,归根究底,也只有惠王爷自己一人能决定罢了。
邱凤水和路曼声暂时落脚惠王府,但王妃娘娘的病稍有起色后便回宫。而邱凤水也给出了一个时限,三天之内,定然让王妃的病好转。
路曼声便下榻在秋园,方便对王妃就近照顾。邱凤水则住在前院,王妃的病多半都交给路曼声打理,自己则陪惠王爷下下棋、聊聊天之类。惠王爷也很爱花草,两个懂花识花之人到一块,有说不完的话题。
抽了个空,路曼声出了一趟惠王府。
刚走出惠王府,她就发现有人在后面远远跟着她。勾起嘴角,特意走走停停,逛逛集市,吃吃路边的小点,很快的便打发了大半的时间。
有人跟着,自然不好去福来客栈。若是对方对付她不成,转而将主意打到许掌柜许大嫂身上,那岂非是害了他们?
但这集市之中,跟着路曼声的,似乎不只一伙人。在她走出皇宫的时候,就已经入了某些有心人的眼睛。
这边,路曼声刚坐下,便有一个年轻人坐到了她的对面。
“是路御医麽,我家主子请你走一趟。”
路曼声看着眼前的人,过了会儿,才道:“你家的主子,是东日升?”
除了这个人,还有谁会这么关心她的行踪。早在皇宫的时候,她就发觉东日升看她的眼神怪怪的,那是一种熟悉又痛恨的眼神。她和他之间的恩怨,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有些还有点印象。但这些都不存于她的心中,现在的她很好,不想再回想起所谓的过去。
“正是东爷。”
“我没兴趣,告诉他,我对过去的一切已经放下了,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也不愿意再认识他这样一个人。”
路曼声狠绝如斯,不管有多少遗憾,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她不想再窥探以前的自己。
路曼声起身准备离去,那年轻人横身挡在身前,“路御医,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你难道要在大街上绑人?”
那年轻人抿紧着唇,点点头。
路曼声有些好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固执有趣的年轻人了,看他的面容,还不到二十岁,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我会喊非礼,你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完成不了任务,属下会死。”所以,宁愿被人当成非礼良家女子的坏蛋,也绝不能两手空空的回去。完不成东爷交代的任务,后果可是比谁都惨。
“看来我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
“前面带路。”
那年轻小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看清路曼声的神色后,高兴地一点头,真的就在前面走,让路曼声在后面跟着。
在分岔路口,就停靠着一辆马车,路曼声上了马车后,这马车便一路往东府驶去。
站在东府的门前,路曼声的脑袋有些痛,似乎有白光闪过。而在这白光中,除了她自己,还有一位女子。
是如画。
她来到这异世,第一个对她伸出援手温柔而美好的女子。她便是在这里,结束了她如诗如画一般的生命。她似乎隐隐记得,谁告诉她,如画没有死,她还活着,可是却已经记不清了。
过往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她停留在梦中和现实的交叉口,分不清哪些是现实,而哪些又是梦。
忘忧香如斯神奇,能够将过往的一切,真的一起带走吗?
“路御医,这边请。”甄奇对路曼声做了个请的动作,唤醒了留在自己意识里的路曼声。
路曼声跟着甄奇进了东府,这府里的位置和布局她都还记得,不需要回想,这双脚便有自己的意识,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还是那个亭子,也还是那个位置,东日升背对着她,看不清此时的神色。
甄奇将路曼声领到这里便退下去了,将空间留给他们。自从上次东爷从宫里出来,人就变得有些消沉,他时常坐在这亭子中吹风,静静喝着酒,有时一喝便是大半天。
他还从未看到东爷这个样子,直到他让他日夜盯着皇宫,等邱御医出了宫后,便立即带她来见他,他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东爷的事,他们这些下人没有资格过问,许多事也就不便多说。
路曼声走到亭中,站到了东日升的对面。
东日升却看也不看她,继续喝着壶中的小酒。
“你让我来我已经来了,有什么事便直说吧。”
路曼声在对面坐下,做好了听他开口的准备。
“路曼声,你凭什么活得这么开心?”东日升一上来便是这句话,幽深的眸子瞪着她,眼里满是愤怒。
一个人,若是她的心里还有痛苦,你大可去刺伤她。可是一个人,连痛苦都忘却了,纠缠下去,你只会让自己坠入深渊,而对方一点都感觉不到。
他从不认为这个女人敢这么做,但她真的就这么做了,摆出了一种决绝的姿态,与过去的一切道别。
她还真敢!
她向来是个伪君子,即便心里想,也决不会在嘴上说出来。是什么可以让她这么不顾一切,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过往的事?
看着她那么自在地做着她的御医,周游在一干男人之间。他还真是恨,为什么别人背负着沉重的过去走不出去,她就可以轻易做到遗忘,而且面无半点愧色?
…………
356 放下
56放下
“路曼声,你凭什么活得这么开心?”
路曼声无奈,当别人问你这句话的时候,你总会不知道如何回答的。她快乐吗?确实,比起过去,她似乎得到了解脱,但要说快乐,也说不上。
现在的她,每一天都活得很充实,也有了要努力下去的目标,如果这样便是快乐,那么是的。
“每个人,都有追求快乐的权利,你同样如此。”如果他把放在她身上的心思,努力让自己活得快乐起来,他也同样可以拥有。
路曼声这话本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今时今日,对象又是东日升,这样的话听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大笑话。
真是一个自私的女人,终于露出你真正的本性了。
东日升笑得咳嗽起来,看着眼前的女人,眼里满是讽刺。
“别人都有资格,你却没有。”东日升狠狠地甩掉自己手中的酒杯,碎裂之中响了一地,摇摇晃晃地朝路曼声走来。
狠狠捏起她的下巴,“你知道,我现在真的很想杀了你。凭什么,一切悲剧都是你造成的,你凭什么在这里说教,表现得这么轻松?”
路曼声淡淡拂去他的手,眼里一片冰冷。
“我只是把我心里想说的告诉你,如果你认为是说教,那我也没有办法。你要怎么生活是你的事,不要把我拖进去,我现在只想过正常的生活。”
“正常,你没有这个资格。”
“我自己的人生,我当然有。别把自己当成一个完全的受害者,想要让离去的人瞑目,不是抓住过去不肯放手,而是让自己努力生活得幸福。我虽然许多事都记不得了,但在我的印象中,你的大哥真的很关心你,我想他也不想看见你现在的样子。”
“你还好意思说我大哥?”
“我现在说什么都是错,你也不可能听得进去。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不能如你所愿,将自己打入地狱。就让我死了后,亲自到你哥面前认错吧。是下十八层地狱还是永不超生,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现在的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路曼声的话语,就像严冬里刮过来的凛冽寒风,东日升怔怔后退两步,身体都有些站不稳。
路曼声没有停留,转身走出了东府。
寒风萧萧,她的背影显得单薄而又孤寂,但那颗高昂的头颅,却写满着坚毅。
人只有一辈子,选择怎样的生活将会改变你的一生。路曼声也有落寞的时候,也曾绝望得想要自杀,但现在的她,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她有她不得不去做的事。至于过去的一切,她并没有忘记,也并非东日升说得那般无情。而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有些事情即便天天挂在嘴边也毫无意义。
过去她已经犯下了大错,她只希望以后的人生,能够不留遗憾。
她应该感谢东日升,因为从未有一刻,她的目标是如此的清晰和明确。就连缠绕在她心头的迷雾,也渐渐散去,照亮了她前方的道路。
回去的路上,路曼声特地转到了福来客栈。
客栈里的生意依然那般红火,许掌柜和许大嫂忙上忙下,没有一刻的闲暇。路曼声站在外面没有进去,就这样看看他们便好了,只要确认他们安好,她也就放心了。
将特地给许大嫂配的药放在客栈外,路曼声转身离去。
小火送客人出门的时候,看到客栈外放的东西。许掌柜和许大嫂猜到了来人是谁,追出来的时候,路曼声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这孩子,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打声招呼。”
“曼声太忙,没有时间多呆,又看我们在忙,把东西留下便走了。”人虽然没有留下来,但看到路曼声精心配置的药,这孩子也算是有心了。
“下次出宫,就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曼声现在在尚医局当御医,我们应该替她高兴才是。”有这样一位干女儿,也是他们两老的福气,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孩子前程似锦,更让他们开心的了。
而福来客栈的老主顾都知道,那位路御医,说是许掌柜和许大嫂的心尖子都不为过。一提到路御医,两人都是乐呵呵的,但要说她不好,这饭你是别想吃了。
路曼声这些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她在这里没什么亲人,许掌柜和许大嫂就是她的亲人。在宫里的时候,总想着有机会来看看他们,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没有任何牵挂?
没有任何牵挂的人,她并不羡慕,反而觉得是个可怜人。
因为她过过那样的日子,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其中的感受。
路曼声回到惠王府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惠王爷在府里设宴,来款待她和邱凤水。宴会的规模并不大,只是一个简单的家宴,却也让人更加自在,专心用餐,不用想着应酬来应酬去。
晋渊站在惠王爷身后,看到路曼声走进来时,脸上闪过一抹奇怪之色。
他已经认出了她是谁,也知道她年前曾坏了他一桩好事。路曼声早已想到会有这样的状况,也没有多想,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就算他想秋后算账,现在也已经没有了立场。
何况,她身份不比从前,身为尚医局的御医,即便是惠王爷,也不能轻易问罪。
要想定一位御医之罪,先得经过三位典御和承御,最后再由皇上朱笔批示,才能落实罪名。
晋渊是惠王爷手下的人,不会这点规矩都不懂。
邱凤水也是个眼睛尖的,回去路上,便问她:“小路认识惠王爷身后的侍卫?”
“嗯?”
“我看你用餐时,他盯着你看了有一会儿,那眼神实在太耐人寻味了。而小路,对他似乎也有些忌惮。”邱凤水笑着点出,最后还不忘加一句,“在这种时候,只要徒弟开口,师父不介意替你摆平这个麻烦。”
“不用。”
“小路,你这样想都不想就拒绝,师父会很受伤的。”
路曼声要信他就有鬼了,让邱凤水解决,到时没事也变成了有事,她可不会这么笨。
357 襄助
57襄助
路曼声并不喜欢管多余的事,但容王妃都那样郑重地拜托她了,身为一个大夫,她无法拒绝。
席间,她也曾注意到惠王爷的面色,看不出有何不同。师父和惠王爷走得很近,若他的身体有不适,一定瞒不过师父的眼睛。要想知道惠王爷真正的情况,还得进行更进一步的探诊,然而这件事却不宜惊动他本人,着实难办。
还有三天,她便会回宫,待她回到了宫中,纵使有心,对于容王妃恐怕也是爱莫能助。
一个石子丢到了窗户上,路曼声看过去,窗外黑影一闪而过,这是存心要将她引出去。
路曼声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除了晋渊,在这惠王府中不可能有第二个与她有恩怨。
晋渊是惠王爷的贴身侍卫,若有他襄助,那弄清楚惠王爷的病症也就容易多了。路曼声并没有这个自信,晋渊会出手相助,她唯一信任的是晋渊对惠王爷的忠诚。为了他家的主子,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路曼声拉开门走了出去,在秋园中庭,晋渊背手而立,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
“路御医?不,我想我应该叫你路姑娘,好久不见。”
“晋侍卫别来无恙。”路曼声淡淡开口,没有半点否认的意思。
“上次相见,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的路曼声,比这个时候要寒冷得多。晋渊在宴席中看见路曼声的时候也有点惊讶,因为路曼声身上凝结的寒气,仿似消融了。虽然仍不爱说话,却没有了冰寒刺骨之感。
看来这两年,她应该过得很好,至少最近一段时间不错。
“那群石工,是你救走的?”
路曼声没有答话,沉默有时岂非便是默认。
“你倒是找了一群不错的帮手。”靠路曼声一个人,当然做不成这些事,路曼声最厉害的便是善于用人,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情,做不到的也绝不勉强。而当其他人得知,路曼声请这些人,不把后面答谢的银两算进去,一共只花了几十两银子,其他人想必都会崩溃了。
几十两银子,就做成了许多人终其一生想都不敢想的事,也难怪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晋渊一直都耿耿于怀了。
“晋侍卫让我来,便是为了说这件事?”
“不然你以为呢?”他并不是不知道路曼声在救走那群石工后,便离开了破庙,前往福来客栈下榻。只是那件事不宜闹大,他也不可能亲自找上门去。现在的情况不一样,路曼声亲自送上门来,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
“如果你的事说完了,我也有件事需要告诉晋侍卫。”
“哦?”
“晋侍卫必须保证,这件事除了你我二人,不会让第三人知晓,包括惠王爷。”路曼声的神情很郑重,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晋渊也缓缓收起了笑容,“我不可能瞒着王爷。”
“那是因为你还没听到是什么样的事情。”
“你说说看。”
路曼声没有开腔,若他连这点都做不到,她也就没必要信任他了。这件事终归是他主子的事,她并不需要去求他什么,怎么做还是看他自己。她答应了容王妃便会尽力,但有些事即便是尽力了也做不到,就不在她的考虑之中了。
毕竟,为了朋友不顾自身安危和立场盗取水晶端玉一事,在这么长的时光中,也只有过那么一次。
“若这事不会危及到王爷,我可以答应你。”看路曼声不为所动的样子,晋渊居然做出了妥协。
“我要说的事,并不会伤害到你家王爷,相反,我是在帮他。”路曼声转过身,面向着天边那一轮白月光。“晋侍卫跟在王爷身边多时,可曾发现他最近的身体有何异样?”
“不曾。”晋渊回答得毫不犹豫,但转而便担心的问:“你为何会忽然这么说,是否有什么人暗中对王爷不利?”
“我得到消息,你们王爷体内被种下了一种不知名的剧毒,这种毒,通常情况下不会复发,在人体也会潜藏很久。然而等到病发之时,就回天乏术了。”
“有这种事?是谁告诉你的,消息确实吗,我这就去禀告王爷……”
一听到王爷身体有异,晋渊立刻便紧张了起来,言辞之间满是关心。这种关心,不像有假。
“若晋侍卫做事这么毛躁,我也不敢信任你,将这么至关重要的事告诉你。”路曼声凉凉的声音传来,却也如愿让晋渊镇定了下来。
“路姑娘,事关王爷安危,不是儿戏,还请你务必将所有的事都告知于我。”
“这一点,自是当然。”她若不是,此刻就不会站在他的面前了。“谁告诉我的,恕我不能告诉你,目前知道这件事的,不过几个人,你切勿走漏风声。若让那暗中下毒之人知道了,只会对你们王爷不利,这样的事我想晋侍卫并不想看到吧?”
晋渊点点头,方才是他冲动了,居然没有考虑这样做的后果。
“王爷身上的毒,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因为我根本没有机会接近王爷,更遑论为他把脉了。再过两日,我便会回宫,这里的事我也是鞭长莫及。原本我并不需要理会这件事,只因为我答应了下来,就不能失信于人。”
“我明白。”
“所以这件事,就必须由晋侍卫帮我弄清楚。你跟在王爷身边多年,对他的身体状况比谁都要了解,将你看到的知道的全部记录下来,我会对此分析。当然,若是你能安排一个机会,避开所有的人,让我为王爷把一次脉,效果会更好。”
晋渊有了疑虑。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们王爷不利,这样做也并非别有居心。你若是信不过我,我也只有推了这事。”
若晋渊就这样轻易相信了路曼声,那这个惠王府也太容易攻破了些。答不答应路曼声,他还要考虑考虑。名为考虑,实则是验证路曼声话中真假。
路曼声何尝不明白,而她也相信,晋渊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358 逆袭
58逆袭
翌日傍晚,在路曼声为容王妃把完脉,回到自己房中之时,晋渊果然再次出现了。
路曼声看向房间中忽然多出的一个人,示意他坐下。
以晋渊的身手,她自是相信他这次来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晋侍卫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王爷最近,似乎是有些不同寻常。”先前是没有留意,特意留意,倒也不是一点线索没发现。
“哦?”
“王爷的食量比之前要大了不少,睡觉时间也比之前更长。一开始,王爷还当是自己岁数大了,精力不比从前。听了姑娘的话后,或许并非如此。”
“晋侍卫不会因为这些,就选择相信我吧。”若是如此,那未免也就太轻率了。
“当然,那是因为王爷比起平日,还有一个更大的转变。”晋渊默了默,接着道:“王爷他,对女人的兴趣淡了。”
“……”路曼声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面上有些尴尬。
路曼声无需问晋渊是怎么发现的,他既然能这样告诉他,就代表他已经有把握。而路曼声,只需要接受他的判断便可以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
“就按路姑娘说的,这两天,我会尽量安排时间,让路姑娘为王爷把脉。”
“那我便等晋侍卫的消息了。”有晋渊相助,所有的事都会顺利许多。但那个人能在惠王爷身上动手脚,在这个惠王府俨然也是树大根深、难以撼动。只怕他们的行动,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般顺利。
晋渊离去前,曾郑重向路曼声道谢。这个年轻人,为了他的王爷,可以与路曼声前仇尽抛,甚至放下自己的身段,对一个之前不喜的人真诚相谢。
路曼声虽然面上没有表示,心里却有着动容。
这个世上有许多人,本来就不是那么好懂的,但有时,却也非常易懂。
晋渊很快便找到了一个机会,王爷每日都会在书房看书,一看便是一两个时辰。晋渊特意在王爷的茶里放了一点安神药,王爷饮下茶后,不一会儿便睡去。而趁着这段时间,他带着路曼声潜入书房,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为王爷把脉了,也不会惊动任何人。
安全起见,他们还想了一个万全的办法。由路曼声,扮成府里的丫头,端着茶水进去,这样才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只是这之中有一个问题,路曼声面纱遮面,已经有两年多了,谁也不曾让她解下面纱,而她的真容在别人看来也是一个谜。照理说,这样扮成丫头更加万无一失,也不会被人认出来,但晋渊清楚地记得,路曼声那张满是伤痕的脸。那张脸,不管谁见了都会印象深刻,在这样的情形下让她解下面纱,不仅达不到掩人耳目的目的,反而会让所有人都注意到她的身上。
更何况,以她的性子,是不会答应这么做的吧。
“如果需要,我可以配合。”路曼声说着,缓缓解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这张脸,已经两年没有重见天日了。本来将会有更长时间,但现在有需要,路曼声也不会坚持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脸上洁白如玉,没有一点伤痕。清秀脱俗的容颜,恍如鲜嫩的荔枝,玲珑剔透,清润逼人。
记忆中伤痕纵横的脸,与面前的这张重叠。晋渊张了张嘴,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你是路姑娘?”
“我是。”
“先前出现在王府的路姑娘?”
“是。”
“你的脸……”晋渊的脸上全是难以置信,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那一脸的伤痕,难道凭空消失了?而且,晋渊没有说的是,现在的路曼声,虽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那张脸却别有一番风姿。尤其是把眼前的脸和两年前那张面目全非的面容相比时,更是能衬出此刻的美妙无双。
“我已经好了。”这才是这具身体原本的样子。
“……恭喜路姑娘。”晋渊真心祝贺,一个女人最宝贝最在意的便是容貌,拖着先前那张脸,有可能会影响路曼声一声。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可以过正常的生活,再不用理会别人或讥讽或同情或恐惧的目光。
说到这儿,晋渊觉得有些对不住路曼声。他没有忘记,在惠王府强行扯掉她面纱时的样子,那个时候自己的脸上流露出的是鄙夷,还是绝对不比同情好得了多少的震惊?
“谢谢。”路曼声自己虽然也高兴,却没有想象的那个程度。大概是这张脸,陪伴了她这么久,她逐渐已经习惯。最重要的是,她并不介意在别人的眼里自己是个丑女,要不然,在恢复容貌的第一时间,巴不得众人皆知了。
“说起来,你既然脸上恢复了,为何还要带着这块面纱?”
“习惯了。”
呵呵呵,果然是路曼声会给出的答案。若今日没有提出这一茬,那在晋渊的心目中,尚医局的路御医永远都是那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丑八怪。可这一切,对于路曼声而言又算得了什么,他的想法本来也就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还有一个原因,路曼声没有说,那就是这块面纱能为她省去不少的麻烦。隔绝的何止是自己这张脸,也是不想接触别人的那颗心。但现在,这种抗拒似乎好了不少,若非如此,路曼声也无法在晋渊面前,淡然摘下脸上的面纱。
因为这个消息,让晋渊也更多了一重信心。这个王府,没有人看过路曼声的真面目,即便有疑惑,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只当是府里新来了一个小丫头。
按照原先安排好的,路曼声接过晋渊端过来的托盘,托盘上放着点心和茶水,跟在他的身后,往惠王爷的书房走去。
一路都很顺利,在快要到书房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人。
“晋侍卫,原来你在这里,找了你许久。”
这个人,路曼声虽然是第一次见,但绝对不陌生了。或者说,两年前,就已经听过他的大名了。
359 想家
59想家
“晋侍卫,原来你在这里,找了你许久。”
就在晋渊带着路曼声前往惠王爷书房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原来是卢大侠。”这位便是惠王爷的知交好友,中洲侠卢天放。这个人在江湖上很有一番声名,为人侠气,虽然性格不受拘束,桀骜不驯了些,绝对是个值得结交之人。
他每年都会在惠王府留上一段时日,与王爷谈天下棋,讲讲江湖中的趣事。王爷很看重这位朋友,在这府邸里,就连王妃,都得对这位卢大侠客客气气的。
“这个时候,晋侍卫不在王爷身边伺候,怎么上这儿来了。”晋渊平日贴身不离,守在书房门外,也不怪卢天放会疑惑。
“王爷有些饿了,我特地让丫头备了点宵夜来。”
“这么点小事还需晋侍卫亲自动手,看来晋侍卫对王爷真是一片忠心,凡事亲力亲为。王爷能有晋侍卫在旁护卫,也是他的幸运。”
“卢大侠过奖了,这些都是属下该做之事。”
晋渊冲卢天放点了点头,便带着路曼声进入了书房。路曼声压低着头,小心谨慎,努力不让卢天放看出破绽。
在他们进入书房之时,卢天放回过头,看着走进去的路曼声。粉色的裙裾拂过门槛,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
卢天放转身走了,没走出几步,那个丫头的脸再次在脑海里闪过。不对,这个丫头并未在府里见过?
再加上晋渊今夜的异常,莫非这之中有问题。
“王爷就在这里,时间有限,动作要快。”
路曼声点头说好,放下手中的托盘,让晋渊扶王爷躺到床上,手还没搭上他的脉搏,卢天放便在外面敲门。
“老十八,你睡了吗,有点事忘了跟你说了。”
路曼声和晋渊对视一眼,连忙回到书桌后,而晋渊,则去为卢天放打开门。
“卢大侠,王爷已经睡下了,这宵夜怕是吃不成了,还有这事要不明日再说?”
“是这样啊,既然你们王爷睡了,我也就不打扰了,明日再来找他。”
而此时,晋渊也对路曼声吩咐道:“王爷睡了,把东西端下去吧。”
“是。”
路曼声端着托盘,低着头出去了,卢天放慢慢转过头,也没有追问她是谁,看着她离开之后,也走出了惠王爷的书房。
经历今夜的事,晋渊对这位卢大侠也多了一层疑虑。只是卢大侠为人侠气,光明磊落,要说他对王爷有不轨之心,他实在难以相信。
这件事是否有什么误会?可若说误会,那今夜的事又该如何解释?还有一点,便是路曼声的身份,他是否已经猜了出来,路曼声的御医身份?
路曼声第二日便离开了惠王府,回到了宫中。在临行之前,她曾经去看过容王妃。答应的事她会尽力而为,但最后能否做到她也不敢断言。
虽然这么说,容王妃还是很感激,她愿意帮忙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小路,昨日夜你和晋侍卫干什么去了?”回程的马车上,邱凤水曾笑着问路曼声。
路曼声心里一惊,她和晋渊两人的行动,何时落入了邱凤水的眼中?
这个人,还真是够精明的,表面上对什么事都不知道、都不关心,可又有什么事真的瞒得过他?
“没干什么。”
“孤男寡女,也敢说没干什么,小路要是不告诉师父,师父可就要想歪哟。”
路曼声转过头,不想理他,尤其是在邱凤水不正经的时候。
“小路不说,师父也猜得到。”
“……”
“一定是因为惠王爷的事。”
他并没有猜错,但这一点,其实也并不难猜。因为能让晋渊放下前嫌,和她站在一起的事,只可能与王爷有关。但路曼声好奇的事,师父知不知道惠王爷中毒一事。
“小路,师父奉劝你,作为我们大夫,守好本分便够了,府院内事则不在我们的考虑之中。不管是在宫内,还是在宫外,记住这一点,对你没有坏处。”
邱凤水嘴边噙着笑,他这位徒弟啊,看起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实则内心很软。只要是别人真心所求,总没法置之不理。这一点,迟早会害死她的。
善心这种东西,虽然是一个大夫不可或缺的,却也是宫内御医最致命的东西。
“哪怕这件事,事关惠王爷的安危?”
“惠王爷的事,大有他府内的人担心。即便府内之人顾虑不上,还有当今皇上和太子,怎么也都轮不到你的头上。”
“师父早就知道此事?”
“并不算早,在前日夜他与我对弈之时,感觉到了一些。我已嘱咐他多多休息,定期找我前去请脉,他拒绝了。既然如此,我也是无能为力。”
路曼声难以苟同,表面上师父做了自己能做的,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有做。
但她还不至于去指责邱凤水什么,她本也是这样的人,答应这件事,不过是容王妃所托、不忍辜负。一个善良、即将离开人世的女人衷心所求,路曼声愣是铁石心肠,也不能真的完全不在意。
惠王府的这池浑水,她不想淌,也是要淌一下的。
马车摇摇晃晃地进了天玄门,昨夜,路曼声没来得及为惠王爷把脉,卢天放便进来了。这之后,她想再入惠王府几乎是不可能了。
她和晋侍卫约好,将惠王爷的身体状况定时报予她,她在宫内细细参详。目前为止,也只有一个办法,虽然进展稍慢,但路曼声想,天下之毒,万变不离其宗。尤其是这种潜伏期很久的毒,种类并不是很多,应该不难探查。
只是现在,路曼声要准备评比会的事,时间上颇为紧张。自进入尚医局,见过众多高手和尚医局严厉的规格之后,路曼声也懂得,这样的评比会,可不是你随便应付一下便能过去的。
你需要投入更多的心思,想好各方,才能答题。往常不爱琢磨这些的路曼声,也必须尽可能考虑周全。
“还真是悠闲啊,别人都在忙着准备评比会的事,你却有心思在宫外玩这么多天。”
这样尖酸的声音,不用听路曼声便知道是谁的。她现在也习惯了,杨锦一日不酸她两句,她浑身都觉得难受。而这样的小打小闹,路曼声也没必要将之放在心上。
“怎么样,惠王府好玩麽,是不是又出了大大的风头?”
路曼声勾起嘴角,“好玩。”
杨锦被噎了一下,原本以为路曼声不会回答的。
就这一下,路曼声已经从她的身旁走了过去,去了藏书室。在那里完成,比较清静,找个角落,一坐便能坐上个大半天。
凤水阁的藏书室还是很丰富的,路曼声白念包括杨锦,闲暇时都喜欢到这里来逛逛。不知何时,三人也算形成了一定的默契,在藏书室的时候,也不争吵,每人占据着一个角落。
杨锦出来了,路曼声倒也松了一口气,虽然她并不介意,但是能不看见还是不要看见她的好。对着一张自己不喜欢的脸,也是很厌倦的。
杨锦不知道路曼声在心里吐槽着她,在她的概念里,只有她讨厌别人的份儿,别人是不能讨厌她的。
当然,还是因为她根本不在意别人想什么,只要自己没吃亏就是了。
路曼声刚坐下没多久,白念那小家伙就啪地正正经经坐在了她的对面。
“这是怎么了?”路曼声并没有放下书,因为白念似乎有些生气,小嘴都是嘟着的。这便让路曼声意外了,平日比谁都要像个小大人的小家伙,今日这事怎么了?
“你在宫外干什么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路曼声这次是真真吃惊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已经很久没出宫了。”
“哦?”路曼声眼睛转了转,忽然笑了。“白念这是想家了?”
“我,我才没有。”白念出口,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他一直都坚持做个大人,现在却因为想家而置气,这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是,你没有。”
“我说真的!”白念不悦,果然,有些话真的不能说错。而这路曼声,以后肯定时常拿这事笑话于他。
“哦,是真的啊。那师父前两天还在说,五日后便带你出宫,为孙侯爷看病,看来你是会拒绝的了?”
白念的小耳朵动了一下,“是哪个孙侯爷,青巷的那位孙老大人?”
“嗯。”路曼声点点头,眼睛虽还注视着书上,余光却扫向了那小子。
孙侯爷的府上与白府不过一条街的距离,他要是出去了,回家转转吃顿饭还是完全没问题的。运气好,说不定还能住上个一晚,这点那小子自是明白的。
白念喜不自禁,因为路曼声之前很少看到他笑过,尤其笑得这么开心,居然不知道这小子居然还有俩可爱的小虎牙。当他大笑时,那俩小虎牙真的可爱极了。
察觉到路曼声在偷看他,白念立马闭紧了嘴,轻轻瞪了路曼声一眼,抱着书跑走了。
看着他那落荒而逃的样子,路曼声终于笑了。忍了这么久,早就忍不住了。
宫里的日子还算平静和充实,路曼声白日在藏书室看书,并着手书写舌论。晋渊定期会托宫人带来惠王府的糕点,以容王妃的名义,每个人都知道路曼声有位容王妃好友,什么小点心小礼物都往宫里送,大家羡慕极了。
而更多人,则对路曼声那神奇的结交能力表示惊讶。原本以为路曼声是最为笨拙不善言辞之人,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谁知道她这么厉害,容王妃,东宫太子,大杨女神医,有什么人是她结交不到的。
反倒是平时那些能说会道的,结交的多是酒肉朋友,真正能办实事的反而不多。还有人好奇的,想到这里取取经,更多的是打听一些八卦消息。
可路曼声那人大家也知道,想从她口中得到什么八卦消息,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想了。
晋渊送来的消息,路曼声一一将之归类。凭着手上的这些消息,她尚不能定论,但也略微有了些眉目。
这几日,除了那篇舌论,也在查找毒药有关的典籍。其实说到用毒,大杨温书敢认第二,就没什么人敢认第一。路曼声也曾想过,将自己的猜测飞鸽传书给温书,让她帮忙解答。
但一来自己的猜测还没证实,只是虚无缥缈的猜想,二来日途遥远,阿草一个来回,也不知道需时多久。阿草第一次行动,便是这么重大的事,虽然她相信阿草的能力,却终究有些不放心。还是先自行解决,若实在找不出办法,再去请教她好了。
这一日,路曼声行走在宫间,信步一走,来到了医礼监附近。当然,这信步一走,要走到想走的地方,也并非那么容易。
而她来时也着实是巧,正好到了换班时间。之前那位帮她传过消息的孙牢头,刚打着呵欠准备去牢房,远远地看到了路曼声。
“路御医,你怎么过来了?”
“原来是孙牢头。”路曼声冲孙牢头点头,孙牢头有些受宠若惊,“路御医客气了,路御医还能记得我,我就很高兴了。”
“我当然记得,在医礼监之时,还需多谢孙大哥。”
这一声大哥,叫得孙牢头是感动极了。只不过帮了她一点小忙,路御医便牢记于心,倒没有那些大人的架子。
“路大哥,住在我隔壁的那位老人家怎么样了,我走之时,他刚挨了一顿打,状况颇为不好。”
“路御医真是菩萨心肠,那位老实说也挺可怜的,关在牢里二十多年里,已经被所有人遗忘了。平时大伙儿也不会怎么样他,一不说话二不闹事的,咱们也没必要和他过不去,只是最近,颇有些不老实,絮絮叨叨的,止都止不住。王大哥一生气,又教训了他两顿。”
路曼声心中一抽,却还是缓和着语调。“孙大哥,你看那老人家挺可怜的,你平日多顾着他一点。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都那么大年纪了,稍微重一点便打死了,你们也有罪过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