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威迫
015威迫
“三爷，如果病了，怕是陪不了你了，你看……”
崔仙娘回到前头的时候，第一个便想到了宫三。那人来头不小，一出手便是一锭金子，这会儿如果病了，该如何向他交代？
“妈妈放心，三爷我并非不知变通之人。如果既然病了，让其她三女过来让爷瞧瞧，也是可以的。”
“这敢情好，三爷稍待，我这就去喊她们几个过来伺候三爷。”
“诶别急啊，妈妈，三爷有几个问题，还请你替三爷解惑。”
崔仙娘精明的眼一转，“诶哟，三爷你是大人物，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还要问我小老百姓。好吧，但凡仙娘知道的，一定告诉三爷。”
宫三捻起一块如意糕，放在鼻子前一嗅，然后慢慢放进了嘴里。
“方才那位帷帽姑娘，是什么人？”
“……嗨！一个丫头，会是什么人，三爷尊贵之躯，作甚问那下三玩意儿。”
“下三玩意儿，我看不是吧？那姑娘一出手便治好了如果的急病，出手之利落、态度之从容，比起医术精湛的大夫也不遑多让了。”更何况，他们家的孟大人，自进入这青花楼后，没对外面看一眼，也就那位戴帷帽的姑娘，能让他们的孟大人多看上那么一眼。
就凭这一点，也值得宫三好奇了。
崔仙娘踌躇，那个丑八怪，一时还真不好说。“三爷太看得起她了，医术精湛谈不上，就些粗使本事，难登大堂、难登大堂~”
崔仙娘打心眼里不认为路曼声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至于如果的事，她不怀疑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就算好的了。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真的会些粗浅医术，她也不能把她放在青花楼。这人来人往的，若是被人瞧见了，说她青花楼住了个鬼怪，那到时谁还敢来她青花楼？
还有一个原因，如画这丫头向来听话，对她这个妈妈更是言听计从。现如今却为了一个丑丫头一再违背自己的话，还跟她这个妈妈闹别扭。要是因此伤了她们之间的情分，那个丑八怪担待得起吗？
崔仙娘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如画越是看重她，她就越是得将人送走。姑娘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这一楼子的客人谁来招呼，又怎么安安分分地去伺候客人？
“她也是你们楼里的人？”宫三追问。
若说不是，他一定会问起这姑娘的来处。崔仙娘只得道：“是，如画的一个使唤丫头，怕生，平时都在后面做些杂事。”
“妈妈没有骗我？她的样子，可不像一个怕生的人。身上的穿戴，也不是一个使唤丫头穿得起的。”还别说，宫三眼睛这一抡一勾，还颇有些威严。崔仙娘见过不少人，能凭两个小小动作便泄出这么大气势的人，可不多见。
虽然青花楼每天都会来不少狐假虎威、喝五吆六的大老爷，但没有一个人能向眼前人一样，能将气势散发得那么巧妙、又那么自然的人。
仿佛他天生就比别人高上一等，没有任何人能违背他、忽视他所说的话。
崔仙娘手一推，丝帕一甩，长长叹了一声。“还不是如画那个傻丫头，她待人好，那丫头身世可怜，如画便把她当妹妹看，什么吃的穿的都想着她。”崔仙娘不愧是崔仙娘，这么说不但圆了方才的谎，又帮如画在宫三爷面前博得了好感，真是一举两得。
“哦，原来是这样。”宫三点点头，忽然道：“妈妈，我点的是四个姑娘，少了个如果，换上一个丫头，应该不过分，你说呢？”
这一招崔仙娘真是始料未及，若推脱吧，这公子肯定不高兴。看他那浑身气势将露未露，好似正等着自己撞上去的样子，崔仙娘明智的选择还是不要触碰他的枪口。
反正那怪物出来的时候带着帷帽，系着面纱，待会儿随便叫哪个丫头穿上如画的衣裳，出来应付一下也就是了。
崔仙娘笑得花枝乱颤，“不过分不过分，三爷乃大方豪爽之人，这么个小小的要求，怎么会过分呢。”
“嗯，这就好。”崔仙娘已准备离去，后面却传来宫三未完的话。“三爷最喜欢别人自作聪明，因为让她们自打嘴脸，会十分的有趣。仙娘倒是也可以为三爷，增点乐子。”
宫三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都要有魅力，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崔仙娘至少看见楼里有十个姑娘红了脸，然而崔仙娘的背后却不禁的发凉。
宫三轻笑着看崔仙娘走远，她走的时候比来的时候要快得多，也失了那骨子的风韵，腰扭得甚至有些滑稽。
“三爷，这个女人不老实。”孟凌东阴鸷着眼，望着崔仙娘已经快要消失的背影。
“她会老实的。”宫三执起茶杯，吹开茶叶，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进去。他的动作优雅无比，笑容也标准无比，然而那双眼睛里，丝毫没有温度。“她虽然是一个自作聪明的蠢女人，却还没有蠢透。”
她知道怎么做才是明智的选择，面前的人也决计是崔仙娘得罪不起的。
没有人喜欢别人对自己耍心眼，把他当成一个笨蛋，更何况面前的人是宫三。任何人想要和他玩花样，到最后都会后悔莫及。
崔仙娘一直走出老远，依然觉得背后的那两缕视线如跗骨之蛆，让她无所遁形。
“妈妈？”如画本来想再和崔仙娘说说如画的事，却看到崔仙娘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那怪物呢，就那丑八怪！”
“……妈妈问曼声做什么？”
“你不是想把她留在这儿麽，她要是能做好这件事，我就考虑考虑让她在这里多留上几天。”
崔仙娘想起那可怕的两人，一抬手，发现手心俱是冷汗。
016 破庙
016破庙
崔仙娘和如画来到柴房的时候，路曼声正睡着。
崔仙娘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起来，她叫她离开，她不听话便罢了，竟还给她睡得这般香甜。
如画偷偷注意到崔仙娘的脸色，又看看睡得正好的曼声，不敢怠慢，忙走过去将路曼声给叫醒。
“曼声——”
“……唔。”
“曼声，你快起来，妈妈来了，有事要和你说。”如画将路曼声从草席上扶了起来，也没站回去，留在路曼声这边。
路曼声有感如画这无言的支持，想必崔仙娘要和她说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出来，仔细梳洗梳洗、打扮打扮。虽然你这张脸会吓着人，蒙上面纱谁又能看得出来？”
路曼声皱皱眉，“什么意思？”
如画见崔仙娘又要发作，忙道：“有一位大爷，见到你救如果的经过，大为惊奇，想见你一见。”
担心曼声会多想，如画又道：“那位大爷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让你陪他说说话。等他见过了你，你就能回来了，其他的事自有我们几个应付。”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路曼声冷冷问道。
“嘿！你还给脸不要脸了，三爷见你，那是你的福气。不然就凭你这副尊容，还能上得了台面？”
路曼声冷哼一声，没做理会。陪酒是什么光荣的事吗？她让她去，难道她还要感恩戴德，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不去，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正有此意。”路曼声拍拍身上的灰尘，回身对如画道：“我答应你救如果一命，这话依然作数。事已至此，我唯有收回前言，欠你一命，终会报答。”
重活一世，她又何必如此执着。人家巴巴赶她走，她还非赖在这里不成？是她们不惜命，她又何苦要救她？
她早已不是那个救死扶伤、仁心仁术的路医生，短短几日，却已是看尽了人情冷暖，一腔热血早就该冷了。
心都冷了，血焉会是热的？
路曼声冷笑，将粗衣在脸色围了一圈，遮住那可怕的毒瘤，傲然走出了柴房。
包袱她没有拿，以崔仙娘的火气，她拿起那个包袱亦会叫她放下，她又何苦自找没趣？
“曼声，你等等，你不要走麽~”
“让她走！”她就不信了，没有她，她崔仙娘就解决不了这事儿。一介丑丫头，跟她装什么清高。
“妈妈，你实在不该这么说曼声，曼声她犯了什么错，妈妈为何对她这么冷言冷语、不留余地？”
“妈妈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这傻丫头！”
崔仙娘狠狠戳了一下如画的额头，愤而回到前面，应付那位难缠的三爷去了。
而路曼声，出了青花楼，望着璐华城两岸璀璨的灯火，一时有些茫然。夜风吹来，吹动着她额角的发丝。
天下之大，她该往何处去？
站在璐华城的街头，路曼声四顾茫然，喧闹的人海，眼前有多热闹，她心中便有多孤寂、多无助。她被排除在整个世界之外，无法融入，也不想融入。
在青花楼的时候，虽然住着柴房，却终归有个遮风挡雨之所。踏出青花楼外，才觉得世界之大，是这样的冷。
耳听着青花楼里传出的丝竹弹唱，莺歌燕语，想起崔仙娘犀利嘲讽，路曼声毅然转身，向着最清冷的街道而去。
她前往的地方，是这座城市最颓败最破落的地方。
或许只有那里，才有她的容身之处。
路曼声走了好久，终于找到一间可以容身的破庙。破庙外稀稀拉拉地躺着几个人，正在抓身上的虱子，看到有人过来，捣着竹棍、捏着破碗，将路曼声团团围住。
“你什么人，晚上来这干什么？”一个年轻的小叫花子上来问她。
“无处容身之人，到这来住上一宿。”若是以前，路曼声还担心，她现在长成这副样子，别人不怕她就算好的了，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吃亏。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是我们的地盘。”
“这庙难道是你们家建的？”
“当然不是。”他们自己都吃不饱了，靠乞讨为生，哪里建得起庙。
“既然不是，为何说是你家的。”路曼声声音清冷，不冷不热，透着淡淡的疏离，却也不至于不客气。
“诶你……”
“算了吧，穷苦之人在这借宿一宿，就让她住吧。”稍老一些的杨老头拉住小叫花，劝道。
“杨叔，这人来历不明，谁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庙里全是一些孤儿寡母，若陌生人入住，恐对他们不利。”
“小梁，做人可不能这样，谁还没有个难处。这庙原本也不是我们的，有个地方入住，也是我们的运气。还有什么人，比我们更了解这种难处。这位姑娘有困难，我们不能不管，何况只是住一宿，多大点事~”
杨老头说着，又对路曼声道：“姑娘，这庙里住了不少女人和孩子，病的病、老的老，你将就一些。”
路曼声对他点头致谢，进得庙里，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偌大的庙里，住了至少十几个人。清一色的全是女人和孩子，摆着几床破旧的草席，共同挤在两床破棉絮之中。几个健康一点的男人便住在庙外，守着他们。
破庙里，不时传来咳嗽声和孩子们的鼾声，母亲为睡梦中的孩子打着扇子，摸摸他们的额头，让他们睡得安稳一点。
还有几个女人，已经搂着孩子睡着了。
路曼声进来的时候，还有两位妇人没有睡着。
“姑娘，你是……？”
“借宿一宿。”
“既然借宿之人，那就将就一宿，这里虽然挤，这个天气，倒还不至于冷。”
“谢谢大嫂。”越是这个时候，别人的一点善意，就越是难得。
路曼声虽还是冷冷淡淡，心里却舒服了些。
017 善意
017善意
路曼声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周围的鼾声，反而让她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这些人，似乎与平时乞讨之人不同，或者这么说，他们并非以乞讨为生之人。
这些人应该来自同一个地方，从事同一样工作，拖家带口，来到京城。因为遇到困难，不得已才留在破庙，以乞讨为生。
为什么会这么想，大概是这些人身上没有乞讨之人的习惯与习性，他们多是以家庭为单位，并不游离分散，从这些女人和孩子破败却干净的衣裳、洁净的脸，还有外面那群男人对女人的维护，就能猜出一二了。
女人身上是干净的，男人做乞丐打扮，他们沿街乞讨大概就是为了养活这些女人和孩子。
“姑娘，饿了吧，这里还有半个馒头，要不要吃一点。夜还长着，填填肚子，空肚子睡觉，可睡不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蹲在路曼声的面前，手上拿着半个发黄的馒头。
路曼声看着她，并没有说吃，也没有说不吃。
却在这时，肚子发出一串叫声，路曼声终于明白这位大嫂为何知道她饿了。
“谢谢。”
路曼声抓住了那半个馒头，塞到了自己的嘴里，动作不快不慢，如同一个机器。吃东西不是为了填饱肚子，也不是为了享受美食，只是单纯的因为要活下去。
大嫂看她吃下，满意地笑了，回到自己睡觉的地方，抱着孩子，轻轻拍着他的背，让她能睡得安稳一点。
在这样简陋的庙宇中，居然也是一夜无梦。
只是，为何脸上痒痒的？路曼声摇摇头，那种感觉并未从她脸上消失，催促着她快些醒来。
皱眉睁开眼，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她眼前，黑皮儿候，路曼声脑子里顿时冒出这四个字来。
皮肤晒得黝黑，小孩子的眼神清澈而又明亮，蕴含着快乐的神采。嘴角正因为用狗尾巴草逗弄着别人而自得地咧嘴笑着，见她醒来，蹭地甩开那狗尾巴草，溜出了屋外。
做了坏事想逃跑？
不用溜了，她早已看清了他是谁，何况证物还留在“犯罪现场”呢。
“姑娘，醒了？那孩子调皮，你别跟他计较。”
这位大婶，正是昨日给她半个馒头的大婶。路曼声点点头，没做理会，看着屋外，似乎在暗暗寻找着什么。
“外面有口老井，姑娘要洗脸的话就到那儿去，井深，小心着点儿~”
“……好的。”路曼声照着那位大嫂的提示，去了老井旁，走了几步，就察觉到背后有条小尾巴。
路曼声也不道破，一路向老井走去，那尾巴不时探出头，瞅路曼声几眼，又一溜烟地跟上。
“哟~”通往老井的路上，有不少的积水。那小鬼脚下一滑，摔得跟个泥猴似的。也不呼痛，揉了揉屁股，龇牙咧嘴地继续跟上。
路曼声蒙在面纱下的嘴角勾了勾，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从不喜欢恶作剧的人也兴起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
来到了老井旁，旁边放着两个粗制的打水木桶，还有几个瓜蒌瓢。老井之所以说老，不但是时代久远，更是破败不堪。缠绕着井绳的辘轳已经不见了，只有一根长长的绳子连着水桶被抛在井水里。
打水是个技术活，井上的人，拽动着绳子，运用手劲和巧劲将水装进桶里，然后将桶给拉上来。
路曼声在那动了半天，木桶依然飘在井面上，浸不到水里去，更别说把水拎上来了。
那个木桶就像是个活物，动来动去，就是不乖乖听你的话。
后面那小皮猴实在看不下去了，灰溜溜地从墙角窜了出去，从路曼声手里抢过绳子，趴在井口一番倒腾。
路曼声伸出手，想拉回孩子，这太危险了。那孩子也知道水井危险，只是趴在井边，露出个脑袋钻到水井上方。
“拉吧——”
水还真装上了，路曼声愣愣接过井绳，想知道他是怎么把水打上来的。
“像这样，把桶抛进去，让桶底贴着井水，并靠紧一边井壁……将手中的绳子轻轻提着，稍稍用力向对边的井壁那么来回一甩……让桶整个翻转过来，头朝下，屁股朝上，下沉到水里，这水自然就装上了。”小家伙一边比划，一边向路曼声说着，说完还颇为得意地看着路曼声，好像在说：怎么样，我很厉害吧？很厉害吧？
路曼声没跟他多说话，由着那小皮猴闹腾，自己则舀起一瓢水倒入手中，掀开面纱轻轻擦起自己的脸来。
那小皮猴不吱声了，偷偷盯着路曼声不说话。
路曼声兴起的那个恶作剧，就在刚才蓦地被掐断了，何必吓着孩子，这小鬼至少帮过她。
她又想到，有些孩子被吓得狠了，可是会受惊的。她也庆幸自己头一次升起的恶作剧，就这样胎死腹中，她本来就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小皮猴偷瞅了许久，还是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就在他忍不住猫着身子，冲上去要抢走路曼声的面纱时，路曼声已经擦好脸站起来了。
他早上就想这么做的，可是娘亲不许，这姑娘既然蒙面，那便是有苦衷，何苦要揭人家伤疤呢。
小家伙虽然调皮，却最听她娘的话。
娘说得有道理，他不能这么干，可他也想知道这大姐姐长什么样，于是就在一边忖着，等路曼声自己露出脸来。
可左等右等，黄花菜都凉了，这大姐姐还是没有露出脸来。
娘说她有苦衷，是因为太丑？可他却觉得大姐姐从背后看来真好看，还有那双眼睛，就像是这老井里的井水一般，清幽幽的。被她看一眼，就仿佛被她的眼睛吸了进去一样。
路曼声一眼看过来，小皮猴嚓地跑远，不让大姐姐知道他在想不好的事情。
018 采草药
018采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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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曼声回到庙里的时候，男人们已经成群结队的出发了。今日他们决定去绿湾街，那里有钱人多，酒楼饭馆也多，应该能要到吃的。
路曼声不知道要干什么，不能坐在破庙里等着别人接济，别人不会养她这么个陌生人，她也干不出这种事来。
也许，她可以先尝试着找个活干，让自己能够有口饭吃。可是，摸着脸上的伤疤，她这个样子，会有人聘请她吗？
这里是野外，满山都是野花野草，路曼声忽然有了主意。
她最得意的便是医术，学了十几年的中医，让她除了这个，已经再也没有其他的谋生技能。
小的时候，她曾经拜了一个很有名的老中医习医，他让她见识到了古老医术的博大精深，领着她进入了另一个她完全未知的世界。那位老中医对她的影响很大，后来她走上医者这条道路，很大原因归功于这个老中医。
她可以在山上采一些草药拿到药铺去卖，还可以制成一些药剂，以备不时之需。还有她的脸，之前就是因为没有钱治疗，她才一直托着。现在她住在这里，有个天然药物宝库供她选择，只要她愿意花时间，总会找到她所需要的药材。
想到便做，路曼声在破庙的角落找了个竹制篓子，扯下一条藤蔓，缠绕在竹篓作为背绳。然后背着篓子，便向后山而去。
这里是璐华城的边缘地带，也是被众人遗忘的所在。璐华城是城中之城，物阜民丰，百姓富庶，西面环山，这破庙所在之地便是璐华城的西南方向。
路曼声用面纱缠着脸，上了山，幼时，她经常跟着老中医上山草药，后来上了大学到了城市，就很少做这些事了。
上山之初，便捡了根棍子，沿途打着山道两旁的露水。路曼声一边走，一边看，回忆着一些草药的习性，如愿在山脚找到了几味常见的药材。
在山沟旁，路曼声发现了成片的车前草。
车前草，一年生或二年生草本。直根长，具多数侧根，多少肉质，根茎短。全草药用，有利尿、清热、明目之功效。在车前草的茎叶之中，路曼声还发现了几串车前子。车前子，为车前草的成熟种子，常见于药用，利水通淋，止泻、清肝明目，清肺化痰。
路曼声想到昨晚庙里彻夜不停的咳嗽声，看症状应该是肺热引起的咳嗽，这车前子与杏仁、桔梗、苏子同用，倒是可以清肺化痰、镇痛止咳。
路曼声将整株车前草扔进了背后的竹篓里，继续向山上而去。在这些药材中，她先后找到了当归、川芎、生地黄，这让她不禁有些欣喜。只要再找到红花与赤芍药，她就能做个桃红四物汤，对治疗脸上的血瘤应该会有所帮助。
中午的时候，路曼声就靠山上的野果充饥。因为是大夫，哪些野果有毒，哪些野果无毒，却是很容易便分辨得出来。
吃完简易的午餐，路曼声继续在山上寻找着草药。这一天下来，收获颇丰，急需的重点寻找，沿路碰到的也不放过，都扔进了身后的竹篓里。
大概是这副身子终归太虚弱了，路曼声走走停停，一天下来，身上有多处擦伤。还有一次，差点从半山腰滚下来，幸好抓住了路边的一颗松树。手因为坚硬的松树壳被割破，流了不少的血。
竹篓有不少止血药，找出几株白芨，放在嘴里嚼了嚼，敷在流血的手上，不一会儿也便止血了。
止完血，天色也不早了，下山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路曼声可没打算走夜路，背着竹篓便下了山。
远远便看见破庙前，小皮猴跟她娘站在庙门口，焦急地打量着远方。
应该是看小皮猴他爹回来没有，以前每次下班，他也会等着她回来的。可是已经有好久，都没试着被人等待的感觉了。
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诶哟姑娘，你总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在山上出了什么事~”
那位大嫂一看见路曼声冒头，跟小皮猴就一块迎了过来。
“姐姐，你怎么才回来？”
“你们……是在等我？”路曼声心里不是没有吃惊的，若在以前，她并不会怀疑一个人会对一个还算得上是陌生人的人毫无缘由的关心。可是现在，她真的很难相信了。
“当然是在等你，你一大早便走了，一走便是这么长时间，这山上很多毒蛇猛兽的，要是有个万一该怎么办~”
“姐姐，下次你要去哪儿，带我一块去。”
小皮猴跑了上来，拉着路曼声的手，晃了晃她的小指。
路曼声忽然便没声了，心中涌动着一种名为感动的东西。
“姑娘，姑娘？诶，这不是出什么事了吧，姑娘，你应个声，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大嫂，我没事。”路曼声抓住大嫂过来探望她的胳膊，对她摇摇头。
“姑娘，你的手？”
“没事，流了一点血。”路曼声放下背上的药篓，和两人进了庙里。
“姑娘，你去山上干什么？”
“采些草药。”看他们有疑问，路曼声又道：“送到药铺，换些钱花。”
“姑娘学过医术？”这些草药看在他们眼里并没什么不同，能认识草药，至少是学过一点中医的。
“嗯。对了，大嫂，这里有砂锅吗？”
“砂锅？”
路曼声并没说什么事，只是看着那满篓子的草药，想着具体的配方和用量。
晚上，男人们回来了，路曼声仍在一角忙活，老杨头问起，大嫂只是说她从傍晚回来就一直呆在那个地方，不知捣鼓什么东西。
不过，自那夜后，破庙半夜传来的咳嗽声少了、病的人也少了。
019 习医之风
019习医之风
一碗汤药服下，孙大嫂将空碗递给了自家那个小皮猴，扶着病中的陈大嫂躺下。
昨晚，当路曼声将这碗汤药端过来，并让久病不愈的陈大嫂服下之后，咳了半个多月的陈大嫂忽然消停了，另一众人都大为惊奇。
起初，陈大嫂还有些不放心，一个麽，就她现在的情况哪有钱抓药。二个也是因为她这咳嗽是老毛病了，以前就算抓了药，也不见好。
别人都在忙着派发晚上的食物，路曼声一声不吭，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药给熬好了。
这药苦得紧，光是闻着就好大一股味儿，中药难喝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儿，路曼声特意在里面加了些甘草，倒也不至于那么苦了。
陈大嫂本来是不抱希望的，但想着人家姑娘辛苦熬了这么久，也是一番好意，她也不能糟蹋。再说一碗汤药，应该不至于喝出好歹来，人家总不至于故意害她。再加上虫儿他娘也帮着在一旁劝，别看那姑娘一声不吭，应该还是懂些门道，看着应该就是个信得过的。
瞧那抓药配药熬药那个镇定劲儿，精确到毫厘，她在旁边看着的时候啧啧直叹，那手艺不像是作假的。
路曼声也是个面冷的，平时又不喜欢吭声，让孙大嫂把药端给陈大嫂后，也没管后来的事儿。仿佛这药不是为陈大嫂熬的，而是为孙大嫂熬的。陈大嫂喝不喝都不打紧，她也不关心，只要她做了就够了。
真是一个奇怪的姑娘。
然而，如果第一天大家对路曼声的实力还有质疑的话，那一晚过去，再也没有人会这么看了。
中药作用本来是比较慢的，效果也比较轻微，大多需长期服用，慢慢调理。但能够像她这么神的，一副药下去，立马见效，大伙儿还是头一次见。
路曼声开药，最厉害的并不是药方有多么奇特，而是精准。最简易的药方往往能发挥最大的效果，几味甚至十几味药用最合适的剂量与搭配，能发挥让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似许多的中医，认为这些草药多一钱少一钱没什么要紧，吃不死人，路曼声对每服药的剂量严格要求几乎达到了病态的程度。
她本身主治肿瘤一块，年纪轻轻，却在这个领域有着突出的贡献与成就。由于肿瘤科的性质和其本身所具有的精湛技术与严谨的态度要求，路曼声更是从不放松。在别人不断钻研医术科技和日新月异的治疗器械，路曼声则将自己的视线投放在广博却越来越少人问津的中医领域。
她不断钻研中医处方，苦读中医典籍，一次又一次地进行验证，然后与今日的医学技术相结合，从而为她使用。慢慢地形成了自己的特色，越来越多人看到她理论的可行性与实践性，尤其在接连成功践行了几个大的病例以后，路曼声在这一行的名气不胫而走。不少同事更是笑言，路曼声路医生要是生活在古代，那肯定就是闻名一方的女神医。
回想起这些往事，路曼声不禁唏嘘不已，能不能成为女神医，路曼声没有兴趣。生活在古代，却是一语成谶，这下子她想回去恐怕都做不到了。
陈大嫂服下药物后，便睡下了。这一夜破庙安静得不只一点半点，路曼声却是勾了一下嘴角。
看来她的手艺还没有荒废。
翌日，路曼声一睁开眼，便发现身旁有一圈人围着她，一个个睁大着眼睛瞅着她，就差指指点点了。
路曼声警惕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面纱，还在脸上，没有松动，不禁松了一口气。
“姑娘，醒了~”孙大嫂笑得格外亲切，那亲切背后，似乎还带着说不出的欢喜。
路曼声愣愣地点了一下头，看了众人一眼，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这位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流落在这儿？”路曼声来到这儿第一个看见的那小叫花，也就是那个叫小梁的盯着她问。
路曼声突了突，这话让她如何说起？她也没那个心思，去跟他们解释一大长串的事，或者掰扯一些理由。于是，她选择了缄默。
“姑娘，看你的医术，应该不是个普通人吧？”至少，不像是个要饭的，更不像个无家可归的。凭这手医术，在哪儿不能混口饭吃？
这姑娘可能还不知道，大尧医术可兴盛了，学医之风更是蔚然成风，医术厉害的不但能被召进皇宫成为御医，还能一跃成为百医之首，教三千弟子研习医术，该是何等的帅哉与霸气？
大食重刺绣，大尧精医理，武常爱烹饪，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
大尧的百姓，对那些习医之人，尤其是医术高明之辈最是崇敬，大夫这个职业在大尧的地位也很高，父母都以子女能习医为荣。可以说，自古以来，很少能有哪个朝代像大尧一般，这般重视医术这一领域。
路曼声自然还不知道这些，她就连她身处哪个时代都不知道。看见大家意兴飞扬一脸兴奋的神色，她甚至还有些意外。
这些不过是再粗浅不过的医术，一碗保肺汤，治久咳不愈、喘吐不止，实在没什么好吃惊的。她不明白，为何大家的态度这般奇怪，活生生地一个个都像被打了鸡血一般。
好吧，或许这样想，实在太过矫情了。与其说是意外，不如是不在意，已经很有有什么事，能够令她动容。
她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孙大嫂给了她半个馒头，她想为他们这些人做些什么罢了。
路曼声不喜欢欠人情，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举手之劳罢了。
如果大家知道路曼声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会认为这家伙是个神经病。
半个馒头，就把人家久治不愈的毛病给治好了，这种好事上哪儿找去？
020 寻亲
020寻亲
众人问了半天，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那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这总能说了？”人家不说，可能有不能说的苦衷，但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只要不是朝廷通缉犯，怎么都不会对人有坏处的。
“路曼声。”
“路……曼……声，路姑娘。”这一干人，总算知道这个神秘姑娘叫什么名儿了。于是，也纷纷报上自己的名字，算是相互认识了。
杨老头，本名叫杨大成，是虫儿他三爷爷。孙大嫂原名叫孙凤，夫家也在这璐华城，只是失踪了好几个月，至今都没有联系。带着那个小皮猴儿子叫周冲，小名就虫儿。
陈大嫂闺名陈花，叫小梁的小叫花子是她娘家的弟弟。诚如路曼声猜测的那样，庙里的这些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路曼声并没多问，这些人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她。原来他们这些人家的男丁是石工，历代从事采石工作，也已采石为生。古文有载：凿地一百五十尺，始至于石，石工辞不可穿。
说的，便是这些采石工人。
几个月前，他们接到一单大生意，来到京城替一位有钱的员外采石建房。这本是好事，做了这单生意，他们这一年的食物就算是有着落了。可接连过了好几个月，别说人回来了，一点音信都没有。
石村里的人开始不放心了，便派人到璐华城来打听，这一打听之下，可吓了半条命。这璐华城根本就没有他们说的那员外，早在几个月前那员外就已经死了，而且跑遍了璐华城，也没有找到那群石工的踪影。
这个消息传到石村，每个人家都觉得失去了主心骨，留下一群老的老、小的小。石村的人因为常年在各个城镇做工的关系，流动性很大，是个经常迁徙的村子。这个村子，不但男人能干，女人也能干。活重的时候，连女人都到石山上去帮忙采石。发生了这样的事，便举家来到了璐华城，势要将人给找回来。
然而璐华城这么大，要找个人谈何容易。身上的盘缠很快用尽，也没找到什么能做的工作，一群人只有靠乞讨为生。在找到人之前，他们是不会回去的。
好在他们找到了这个破庙，虽然破旧了些，总算有个借宿之所，不至于让一群女人和孩子流落街头。
白天，这些男人一边出去乞讨，一边打听失踪石工的消息。乞丐的消息是最灵通的，指望这样能早日找到石工的下落，却一直没有所获。
时候不早了，男人要到街上去，而路曼声，要继续上山采草药。等采够了几天的量，然后一并送到药铺去，也能多换点钱花。
虽然大家都没说，可众人是接纳路曼声了。一个姑娘，吃不了多少的，何况人家姑娘还帮了陈大嫂，怎么能让她在采药之余，为一点吃的发愁。人家姑娘采的草药，不也给他们熬了汤药麽。
路曼声背着昨日的药篓上山了，而她采回来的那些草药平铺在庙外，等晒干了就可以送到药铺去了。晒干的草药，比刚采回来的草药，能卖一个更好的价钱。
虫儿贪玩，刚想跑到草药上蹦一蹦，就被孙凤给拉了回来。
“这是你路姐姐的，要送到药铺换钱的，可不能蹦。”
“娘，路姐姐怎么又去山上了？虫儿也想去。”
“乖，你路姐姐是有正事要做，山上毒虫蚁兽又多，你可不能跟着去。”
“那路姐姐有没有危险？”
“谁知道呢，这姑娘，话都不肯多说一句，哎！”即便想关心，只怕她也嫌他们啰嗦。
昨天已经上过一次山，对山上的环境熟悉了不少。路曼声有针对性的采回不少的草药，只是还欠两味重要的药材，她找遍了半个山头也没有找到，看来要治自己脸上的伤还需要一段时日。
不过也是，这种事本来就是急不得的。她也没打算操之过急，事实上，这张脸治不治得好，似乎也没什么要紧。
一连几天，路曼声采回来不少药材，而陈大嫂的咳嗽病也大有好转，除了夜晚少有发作，便是整个身体也舒畅轻松了不少。
老杨头和小梁本打算帮路曼声将这些草药带到药铺去，也省得她跑这一趟。路曼声前往药铺还有两味药要抓，便决定亲自走这一趟。
她来这城里不过几天，多呆在青花楼和破庙，对璐华城的道路十分不熟悉。上次能找到这破庙，也是路曼声运气，走了好久才找到，来路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虫儿自告奋勇，要为她带路。要知道，他已经跟三爷爷和小梁哥哥逛了好几次璐华城了，在找爹爹的时候。
后来，三爷爷没空陪他，他就留在这庙里跟着娘，很少在这城里转转了。这是一个好机会，虫儿一听路曼声要去卖草药，立马便将这活计揽了过来。
孙凤哪里不知道自家小猴子那点心思，看在这些日子把他都给憋坏了，而曼声又是个比较靠谱的人的份上，就点头了。
虫儿高兴得连蹦带跳，一边冲了出去，一边欢呼着喊着：“好诶~~可以出去玩了~~可以买吃的了~~”
路曼声看着虫儿那激动的小样子，也不忍心拒绝，何况，她还要靠这小鬼带路呢。将外面晒干了的草药堆放在一起，用绳子捆扎起来。一捆捆不下去，便做了两捆，用跟扁担两头挑起来。
又从破庙里借了个粗制斗篷戴在了头上，这可比不上如画那风姿绰约的帷帽，是男人们戴的竹制斗笠。再加上路曼声外面披的粗衫，乍一看分明是个男人，没有半分女人的样子。
就这样，路曼声挑着两担草药，带着虫儿，去了璐华城声名远播数一数二的药铺。
…………
021 卖草药
021卖草药
“路姐姐，就是这了，这是璐华城第三大药铺，芦笙药铺。”
芦笙药铺，当家人俞芦笙，在二十岁的时候开了这间药铺，短短几年之间，就在这璐华城取得了不小的声名。
芦笙药铺这么快崛起，除了俞芦笙本人经营有方，芦笙药铺在业内享有卓越的口碑，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
俞芦笙的舅舅俞靖姚是大尧首屈一指的大国手，皇上御用的金牌大夫，不仅医术高超，而且仁心仁术，为大尧百姓做过许多的贡献。
俞家百年来都没有出过像俞靖姚这样光耀门楣的人物，俞家也很以他为荣，尤其是俞芦笙，耳濡目染，舅舅对他的影响很大。加上俞家家大业大，虽然没经营什么生意，但资本雄厚，祖上累积了不少钱财。
在父辈的殷切期待下，俞芦笙开了这间芦笙药铺，贯彻他舅舅治病救人的宗旨和精神，帮助穷苦百姓，是璐华城百姓最喜爱的药铺。
虫儿带路曼声来这家药铺，自然有他的理由。他虽然年纪小，却也懂得不少的道理。其他药铺财大气粗，药材送上门，他们可能理都不理，运气不好的可能还会被他们给轰出来。
太小的药铺给不起价钱，路姐姐采这些草药不容易，他一定要为路姐姐争取最好的价钱。芦笙药铺当家人不错，又财大气粗，一定不会小气。待卖到了好价钱，路姐姐一个高兴，说不定还会买零嘴给他吃。
路曼声挑着草药站在芦笙药铺外，一眼看过去，芦笙药铺大概有四五个破庙那么大，可以容纳一两百人。此时还不到日中，药铺内络绎不绝都是抓药的人，还有一些看病之人，正在里侧等待。
这么忙，应该没有时间来收购这一点药材了。
“路姐姐，我去喊掌柜的过来~”
“诶，我们还是再等会儿。”路曼声拉住虫儿，没让他冲过去。那药房掌柜正忙得焦头烂额，这个时候上去，不但耽误人家正事儿，可能还会坏事儿。反正也没什么事，在这儿等会也没什么。
路曼声和虫儿一等就是半个时辰，药铺里的客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虫儿等得都快打瞌睡了，路曼声还是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俞舟俞大掌柜早就看见门口站着的两个人，只是太忙，没有时间出来招呼。看他们的装扮，还以为是过来要饭的，平时遇到这种情况，能施舍点也不会小气，东家都有交代。
只是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乞丐。还颇有耐心，一等就是半个时辰，不管他们是来干什么，已经给俞舟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手边得了空，俞舟便拱着手走上前来。
“两位，来芦笙药铺是看病还是抓药啊？”
“都不是，掌柜的，我和路姐姐是过来卖草药的。这是我路姐姐上山采的草药，她整理得很好的，也晒得很干，你看看能给个什么价。”
“卖草药？”虽然也有不少业余的采药人时不时地送些草药过来，不过芦笙药铺的药材大多都是专门收购的，药材量非同小可，靠这些采药人送来的一点药材怎么够。
最关键的是这些采药人采的药材不够规范，不管是干度，还是色泽、都达不到药铺的标准。有的时候，相近的几种草药还混到了一起，无毒的混进了有毒的药材，这要是误吃了可是会出大事。
当然，俞舟也不否认，有些采药人还是很老道和负责的。还常常能送来一些他们急需的药材，这些药材不但难买，而且价格很贵，从采药人那里购买则要便宜许多。
渐渐的，芦笙药铺就形成这样一个局面。最好是熟悉的采药人送药材过来，而且在这之前没什么不良表现，或者出什么问题。像是这种生人送药材过来，芦笙药铺多半都将人给劝走，要么就是经过严格的检查，确定没问题了才会收下货。
“两位，我们这儿并不经常收购药材，要不要到其他的药铺看看？”
“大掌柜，我们这药材很好的，不信你看看。路姐姐当晚就用这些药材治好了陈婶婶，可神了。”虫儿一边说着，一边将路曼声采的草药翻给俞舟看，自始至终，几乎都是虫儿在与俞舟说话。
路曼声观察着俞舟的面色，俞舟虽然也体谅他们的不容易，可是不能看他们可怜就收下货。药铺事这么多，哪有工夫挨个给它们检查草药，就在俞舟想劝两人走的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路曼声忽然走近了两步，似乎努力在看清什么。
虫儿发现，路曼声从刚才，就一直专注看着里面，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
虫儿都急了，掌柜的都不要他们的草药了，路姐姐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路姐姐——路姐姐——”虫儿轻声唤她，路曼声恍若未闻，专注着看着里面。
顺着她的视线，虫儿发现路曼声此时正在看着一个抓药的伙计，而这伙计抓好药便将这交给了一个正在旁边等候的中年妇人。
“当归……熟地黄……阿胶……何首乌……白芍……枸杞子……鸡血藤。”
“什么？”
“他现在正在抓的便是这几味药，掌柜说是吗？”
俞舟一愣，疑惑地看着路曼声。难道她就这么随意地看几眼，就知道小吴抓的是哪几味药？晒干切片的药材，长的几乎差不多，没什么大差别，这么远的距离，她真的能认这么准？
俞舟虽然不信，却还是走回去，问小吴他刚才抓的是哪几味药。小吴每说出一味药，俞舟的脸色便惊讶一分，直到小吴将所有的药材说全，俞舟整个人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
而这，便是路曼声想要的结果。这次的交易，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022 朴实的感动
022朴实的感动
“这样，俞掌柜应该相信我有鉴别这些草药的能力了。”
当然可以，如果一个人在几十步外只要淡淡地瞧上几眼，就能说全一副汤药里放了多少味药，一味都没说错，那这个人的实力几乎是可以肯定、无需质疑的。
“这些草药便留下吧。”俞舟不愧为一家大药铺的掌柜，决断力不是盖的，他当下就能看出面前的这位姑娘应该是个精通医理的采药人。
虽然蒙着面纱，但只当是姑娘家不喜抛头露面，路曼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虫儿一喜，却还不忘问道，“那大掌柜，这些药材，你给多少？”
“自然是按市价。”俞舟经验老道，看一眼，也就知道她这些药材值什么价了。
不一会儿，伙计拿来一两五钱银，交到了路曼声手中。路曼声接过，对俞舟点了一下头，领着虫儿离开了芦笙药铺。
路曼声和虫儿刚一离开，俞芦笙从药铺后走了出来。
俞舟还没收回视线，俞芦笙走到身边才发觉。
“俞舟，看什么呢？”
“一个怪人。”
“怎么回事？”
俞舟遂把方才的事与俞舟简要说了说，俞芦笙听了，也有些吃惊。
“这就是她送来的草药？”
“正是。我一会儿便让阿路好好检查一番，等达标了再拿给病人使用。”
俞芦笙蹲下身，随意翻了翻路曼声送来的药材，“不用检查了，直接入库。”说完，俞芦笙就出了芦笙药铺，今儿还有一桩生意要谈。
“诶，东家——”
怕是他们的俞大掌柜亲自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来。这药材处理得无可挑剔，比芦笙药铺的专业伙计还要高明。
“路姐姐，你为什么拿了银子就走，这做生意不是讲究讨价还价麽。你要是再说说，可能俞掌柜还能再给我们涨上一钱两钱的呢。”
路曼声笑笑，没有应声。
看向虫儿的时候，他正望着沿街诱人的小吃与食物，愣愣地跟着她走，舔着嘴唇。
路曼声停了下来，那孩子也跟着停了下来，头依然看向小摊的方向。路曼声摸了摸袖子刚到手的银钱，带着他上前，买上了两串羊肉丸子，塞到了他的手里。
“路姐姐？”虫儿的大眼睛顿时就亮了，“这是买给我的？”
路曼声点点头。
虫儿欢喜地立马便咬了一口，唯恐路曼声反悔似的，吃着吃着，就看向路曼声。
“路姐姐，你不吃？”
路曼声摇摇头，“你吃吧。”
虫儿不吱声了，路姐姐买了两串，全都给他了，自己却一口都没有吃。
“路姐姐，这个给你吃。”
“你吃。”
“唔~”虫儿摇头，“路姐姐要是不吃的话，虫儿也不吃了。”
路曼声听罢，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余下的是再不肯吃了。虫儿也不勉强，只要路姐姐吃了，他也就放心了。
路曼声站在街口，望着大街上那一群被赶过来又赶过去的乞丐，拿着破碗，不停地向路人点着头，有的时候跟着某位富人身后，直到被人给轰回来。
“路姐姐，你要买肉啊……还要买米……”
一两五钱银子，买到最后，只剩下了几文钱。
路曼声很少开口说话，往往站在一个地方顿住几秒，就径直去买回她所需要的东西。没有商榷，也没有徘徊，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
虽然路曼声很少说话，虫儿却丝毫不觉着闷，相反她总觉得路姐姐做事总有她的道理，呆在她的身边很安心。
两人回了破庙，孙大嫂迎了出来。
“娘，今天出门可开心了，路姐姐给我买了好多吃的。”
“你这孩子，怎么能乱花你路姐姐的钱。”说着，又抱歉地冲路曼声笑笑：“虫儿这孩子，让你破费了。”
路曼声摇头，将手上的东西递到了孙大嫂手中。
“这些东西……这是……？”买的这些米，足够这里所有的人好好吃上一顿了，还有这块肉，这得花不少银子呢吧。
“娘，路姐姐今天卖药材卖了一两五钱银子，买这些东西几乎花了她全部的银钱，现在路姐姐的兜里就只剩下几文钱了。”
孙大嫂说不上来心中是啥感觉，总觉得这孩子，这孩子……
“孙大嫂，麻烦你了。”
“哦好。”真正的感谢，用言语表达实在还是太苍白了。路曼声的这份心意，相信不只孙大嫂和虫儿，破庙里二十几个人也都记在心里。处在危难中的人，别人的一点帮助，都能让他们感动得要命。
孙大嫂他们是如此，路曼声也是如此。她外表再冷漠，也掩饰不了她柔软内心。对于曾给过她真诚温暖的人，路曼声都一一记在心底。
午后，肉味的香气飘散在破庙周围，缠得一干人不住流口水。要知道，自从落难至此，他们已经有好久好久都没有吃到过肉的滋味。孙大嫂在一口锅前炒着菜，虫儿帮着生火添柴，而陈大嫂则把守在旁边，否则一锅肉还没出炉，就被这一个个馋得口水直流的家伙给吃完了。
可怜了虫儿，肉味就在鼻子前飘啊飘啊，一块块翻炒得美不可言的块肉在自己眼前这么炒啊炒，他愣是一口都想不着吃。
娘说啦，这菜端出来等人都凑齐了才能吃，他是娘的儿子，最听娘的话，不能犯规。
路曼声在一旁摆弄药材，望着那边闹翻了天，眼里流淌出一丝笑意。
正这时，孙大嫂向她招手：“曼声，快过来。”
路曼声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过去。
孙大嫂夹了一块素肉送至她的嘴边，“来，尝尝，看看孙嫂炒得中不中，入不入味。”
路曼声还没反应过来，孙嫂就对着筷子夹的肉吹了两口，送到了路曼声的嘴里。动作之连贯，自然得仿佛路曼声不是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姑娘，而是她的孩子。
路曼声慢慢嚼动着嘴里的肉，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刹那松动了。
…………
023 姑娘留步
023姑娘留步
（多谢pealu妹纸｛2个｝，还魂赛华佗妹纸的平安符，谢谢你们了！）
“来，大家谢谢路姑娘，这么想着大家伙儿。这份恩情，我们都得装在心里面。以后路姑娘有什么事，只要吩咐一声，大家伙儿就得当成是自个儿的事来办，知道吗？”
“大家伙儿都知道了，三叔。”
大家以水代酒，吃着刚出炉的热饭热菜，好不欢快。席间，孙大嫂和陈大嫂频频往路曼声碗里添菜，路曼声低头吃饭，也不多言。但全身的气息，却是温和了不少。
大家都习惯了路曼声这个样子，知道这姑娘是面冷心热，心地好得很。经历了今日的事，就更是知道这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曼声，你是哪儿的人？家里还有没有其他的人？”陈大嫂和孙大嫂一边洗碗，一边问着路曼声。
“……”
陈大嫂和孙大嫂等了半晌，也没看到路曼声有开口的意思，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在想同一件事。是不是她们不小心问错话了，触动了她的伤心事？
“我没有家，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人。”说清楚，以后她们就不会问，也不必好奇了。
“哦……我们说错话了，曼声，你别介意啊。”
既然没有家，那家里还有什么人就自然不用问了。人家曼声一个人流落在外，身世凄苦，她们以后都得注意着点儿，别问她这些事，在人家伤口上撒盐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路曼声白日采药，晚上就将余下的草药制成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有多余的草药，她就送到芦笙药铺去。芦笙药铺的大掌柜俞舟，已经认识了这位蒙面姑娘。每次她送采药来，都很痛快地收下了，当日便结了药钱。
而庙里有人有个头痛脑热什么的，路曼声拿现成的药就给治了。大家越来越觉得离不开这个姑娘了，你说她要是有一天突然走了，他们该怎么办啊，肯定特不适应。
而虫儿呢，越来越喜欢跟着他路姐姐，平时上山采药他都想跟着，每次都被孙大嫂给拖了回来。
附近的小山都被路曼声跑遍了，她早晨起得比平时更早，往更远更大的山头寻找。上山之前，会带好必备的驱虫药，在身上揣好药包，飞虫毒蚁什么的，是不会随便近身的。
去了更远的山头，找到了几味稀少的草药，令路曼声喜出望外。最令她高兴的是，在这些草药中，被她找到了灵心草。这种草药对治疗她脸上的血瘤很有帮助，只欠一味药，她就可以开始为她的脸配药。
但这味药，却不是轻易能得到的。
路曼声握着手中的灵心草，静默良久。终于，将药草扔进背后的药篓，往下一个山头走去。
这已经是路曼声第四次走进芦笙药铺了，站在门口，等着俞舟腾出空来。有的时候俞舟没空，伙计就能代办了。因为药铺里的人都认识了这位蒙面姑娘，俞舟大掌柜也交代过，要是这姑娘过来了，将药材留下便是。
这次，却有些不一样。
路曼声照例等候在药铺外，伙计却将她请了过去，让她在里面坐着再等会儿，大掌柜有事忙，待会儿就回来。
路曼声不解，她的事再简单不过，随便一个伙计都能给办了，为何非要等俞掌柜回来？
但路曼声向来是个有耐心的人，也不喜欢多问，安心地坐在屋内等待着。
过了大半盏茶的时间，俞舟匆匆赶回来了。
“路姑娘，抱歉，让你久等了。”
路曼声摇摇头。
“是这样，我们老板想要见你。”
俞舟领着路曼声来到了后院，芦笙药铺的后面比前面还要大，绕过石质小路，来到了一坐专供人休憩饮茶的小亭。
“东家，路姑娘带来了。”
俞芦笙挥挥手，俞舟便退了下去。
“路姑娘。”俞芦笙回过头，看着路曼声，“认识一下，芦笙药铺的老板，俞芦笙。”
路曼声点了一下头。
“姑娘请坐。”俞芦笙很有礼貌，请路曼声入座，并给她斟上热茶。
芦笙药铺的大老板喝的茶，自不是凡品。托人从阳州带回来的君山银针。芽头肥实，茸毫披露，色泽鲜亮，冲泡时芽尖直挺竖立，雀舌含珠，数起数落，堪为奇观。
拿这么好的茶招待她，还真是嫌钱多。要是以前的路曼声，还会在心里感慨上一句，现在麽，却混不在意。
路曼声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那杯茶，没喝，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俞芦笙，示意他有事不妨直言。
“姑娘不必客气，请喝茶。”
“先说事。”
“……”俞芦笙一怔，随即笑了，“姑娘莫非是怕我在茶里下毒？这个你放心，姑娘若在芦笙药铺出事，我也脱不了干系。”
俞芦笙本是打趣，要是其他人，可能立即笑说俞老板言重了，为了表明她的诚意，还会端起茶杯喝上一口。
而路曼声可没什么心情陪他寒暄打趣，俞芦笙开玩笑，路曼声则看着他，看得俞芦笙嘴角几乎成为标识的笑容也快僵硬、笑不出来了。
俞芦笙还从没试过这么尴尬的情况，也幸好没外人在场，否则俞大老板会很难下台。
但俞芦笙不愧是生意场上打滚的人，练就了一身超凡的本事，这点小事，又怎么会难倒他，稍稍一愣神也就过去了。
“呵呵~俞舟说得没错，姑娘果然少言寡语，一字值千金。”
路曼声依然没有开口，一字千金，那也太金贵了。明明夸大的言辞，路曼声依然没有半分的反应。在这样的情形下，俞芦笙只有一个选择。
那便是开门见山，有事说事。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这路姑娘，不是会把时间花在闲扯淡上面的人。不想被她鄙视或无视的话，还是话少一些的好。
024 医中高手
024医中高手
“呵呵~俞舟说得没错，姑娘果然少言寡语，一字值千金。”俞芦笙怔了怔，了然点点头，“好，我们说正事。”
“姑娘不但能识百草，还精通医理，是也不是？”
路曼声眨了一下眼睛，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发现你每次送来的草药都不相同，而且颇为用心。”俞芦笙也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发现与心中的惊奇，第一次还可以说是巧合，第二次第三次那就绝不会那般简单了。
“俞舟都和我说了，你第二次送来的草药，有补骨脂、仙茅、旱莲草、覆盆子、枸杞子、菟丝子、桑椹、熟地。这些草药再加上一味莲须，便是治疗少年白的良方。而在你第一次来到芦笙药铺的时候，我们药铺正有一位少年白的病人来求医，我没说错吧？”
路曼声这次看俞芦笙的时间长了一些，他能发现这一点，证明这芦笙药铺的确有两下子。
路曼声这么做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用意，只是长期习医下意识的习惯。上次来到这芦笙药铺，她的视线的确被一位少年白的病人吸引了，很清秀的一个年轻人，头发却花白了不少。
看其面色，似是十分苦恼，听到老大夫的话，更显失落。路曼声虽然无心管闲事，在采草药的时候却下意识地挑中心里闪过的几味药材，至于莲须，她所呆的那个地方周围百里都没有看到有什么莲花，纵是有心也无能为力。
而俞舟，当时并没有在意。因为对路曼声有些好奇，连带着对她送来的药材也都多了一分心思。没有细细检查，却依次过了目，这是对工作认真的表现。
后来，一位老大夫多方搜集资料，查看古籍，终于找到了一个古方可以医治少年白。俞舟接过一看，脑子里有哪根弦被触动了一下，回想了半天，终于觉得自己为何觉得这个方子那么熟悉了。
药铺每购进一批药材都有记录，每个采药人送来多少采药、名目和数量也都一一记录在册，日后有什么事也能查找原因，找出问题关键所在。
俞舟想到这一点后，立即查找药铺名册，对照之下，惊得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退后两步，摸着自己的头发，喃喃念道：“不会吧，这姑娘还真成神了？”
俞舟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给了俞芦笙，俞芦笙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姑娘也有了兴趣，再加上俞芦笙向来喜欢人才，外面有这样的高手，他自然想着能结交结交，要是合适的话还可以把她请到他们药铺来帮忙。
芦笙药铺这两个月，一直在物色医术高明的大夫，无论是俞舟，还是他，都为这事留着心。乍一遇到路曼声这样深藏不露的高手，自然不会随随便便的错过。
俞芦笙当下嘱咐俞舟，让他再留意留意，先观察观察，然后再做打算。
俞舟算是彻底对这事上心了，在忙活药铺事的同时，也在想着那位姑娘下次什么时候会来。
从路曼声两次送药材的时间来看，俞掌柜也摸到了一点规律。中间至少要隔上个五六天，果然，六天后，路曼声再次来到了这里。
送走路曼声后，俞舟细细地盘点了她送来的药材，又翻出药铺六天前那个时间段一些病人记录查看。
并没有找到相应的病例与药方，俞舟当时还在想着，是不是凑巧，他们想多了？心里还有些失望，芦笙药铺错失了一位良才。
然而翌日，一位病人上门求医，老大夫开出一副药方，与路曼声送来的草药不谋而合的时候，俞舟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这位病人昨天是来看病来着，只是当时药铺人太多，就先回去了，第二天赶早。
那位老大夫开了药方，总觉得不太稳当。俞舟便与路曼声送来的草药比对了一下，建议老大夫加入一味何首乌试试，老大夫灵光一闪，拍了下脑门，嘴上说着还是大掌柜厉害，便欢喜地去了。
经过这一次，俞舟是彻底地服了，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测。而俞芦笙，也生了要网罗路曼声到芦笙药铺旗下的意思。
这就是为什么路曼声这次一来，便被请到了这里的原因。
“路姑娘，有没有兴趣到我们芦笙药铺来？”
路曼声似乎并不意外俞芦笙会提出这样的邀请，她此时也并没有意愿要到药铺当坐堂大夫。
“没兴趣。”
“姑娘不再考虑考虑？在我们药铺当坐堂大夫，一个月有纹银二十两。要是治了什么大症，还有赏钱。年终的时候，还会根据这一年大夫的业绩和贡献，评选出最优秀的大夫奖，有一百两的赏银。”
最后一项，是芦笙药铺的独创。许多大夫都乐于到芦笙药铺任职，其中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芦笙药铺财大气粗，芦笙药铺的老板比其他所有药铺的老板都要慷慨、都要厚道。
经过这两次的接触，路曼声也体认到芦笙药铺仁义药铺的名号实至名归，掌柜和老板，包括药铺的伙计都不错。
她是没兴趣成为芦笙药铺的坐堂大夫，但她确实需要银两，也需要她想要却采不到的药材。
如果想在这异世活下去，就先得治好脸上的伤，否则走到哪里她都将寸步难行。不要告诉她什么不要以貌取人不要自卑的话，恁谁脸上有那样大的一个血瘤，都说不出来这样的话。就算你自己可以承受，外人也没有那么大的包容力。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过得换个说法。”
“怎么说？”俞芦笙挪了挪坐的地方，问道。
“我看病，不是按月算，而是按人头算。”
“……”
“治好一个人，一百两银子。我不会在药铺常驻，有需要我出马的病人便带上一百两银子前来找我。”
“……”
025 炼药
025炼药
“治好一个人，一百两银子。我不会在药铺常驻，有需要我出马的病人便带上一百两银子前来找我。”
“一百两？”她真当自己是神医赛华佗呢，还一个病人一百两，俞芦笙确实吃惊不少。要不是他修养良好，会很不留情地丢个白眼过去。
不过，看路曼声的神色，还是那般镇定，没有一点情怯。她到底是有着怎样的自信，才敢这么轻描淡写地便提出这样的要求？
“东郊破庙，路曼声。”路曼声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小亭，走出了芦笙药铺。
“诶——”俞芦笙想和她再说说，路曼声却已走远了。
“怎么样，东家，路姑娘她答应了吗？”
俞芦笙笑着摊摊手，“俞舟，你知道她刚才说什么了？”
“什么？”
“一个病人，一百两。”
“……”
回去的途中，路曼声特意绕道青花楼。她没忘记，这里有位姑娘在她初来的时候帮过她。经历生死，承受人情冷暖，深切地感觉到命运的悲哀与凄凉。路曼声已没有博爱之心，也不再是那个仁心仁术的路医生，她唯一坚守的便是心中最后一杆秤。
有恩报恩，对于那些曾经给过她帮助、让她感受过生活温暖的人，她会记下这份恩情。至于其他，她管不了，也不想管。这一世，她不要背上任何的包袱，心之所向，轻松过活。
前一世的路曼声，实在是太累了。无论是为了那个仁医梦，还是为了所谓的名和利，她付出了太多。甚至连自己最爱的人都忽略了，多年的感情渐渐变得冷漠，蓦然回首，一切再无挽回的可能。
白日的青花楼，没有夜晚的莺歌燕语，纸醉金迷。姑娘们这个时候都在楼内休息，与夜间的热闹比起来，整座青花楼都没什么动静和人气。
路曼声本就只是看看，没想着能见到如画，在青花楼外伫立良久，也没看到个人走出来，路曼声便回了破庙。
日子照样要继续，自那之后，俞舟和俞芦笙再也没提过要将路曼声网罗到芦笙药铺的事。
路曼声也没在意，她的要求本就不一般，没有任何身份名位，一开始就要价一百两，他们只当她在大言不惭、在说笑。说不定还会将之理解为她不想在他们那里干，故意刁难人家。
路曼声照例每隔五六天便送一次药材到芦笙药铺去，依然花着心思，除非她什么都没注意到，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是她的习惯，不会随意改变。
路曼声每日采药，制成药丸，药粉，也开始治一些防身保命的药剂。在古代生活这么久，一个弱女子是很容易被欺负的。路曼声就遇到过这种情况，在路上遇见几个小贼和**，从背后看她的身段还当她是个美人，便上前出言调~戏。
而路曼声被逼得狠了，也无需和他们多说，扯下自己的面纱，那些人便吓得屁滚尿流，夹着尾巴逃了。
但她不能永远靠着这招，若是有一天真的遇上危险，她不能坐以待毙，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她制出的第一味防身药物便是热泪散，中了这个药粉无论男女都会陷于疯狂的飙泪之中。眼睛酸痛，什么都做不了，没有她的解药，就准备哭上个三天三夜，泪干水尽而亡吧。
最后一句是稍嫌夸张了些，热泪散也不会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顶多眼睛肿上个几天，当时难受了些，要不了命的。
除了热泪散，路曼声还制出了其他几味药，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她制药本就不是为了好玩的，也没那个心思。
但这几味药，却还是值得说上一说的。
第一味是清毒散，药效并不强劲，是路曼声集齐三十八味解**草炼制而成。遇上剧毒，自然顶不了什么作用，一般的毒和成分简单的，一枚清毒散就可以搞定了。
第二味是美白膏，这是专门为她自己而制的。搁着以前，她没必要这么做，现在麽，这张脸实在是惨不忍睹，就算治好了脸上的血瘤，那偌大的疤痕和乌黑的颜色，也足够让人恶心一壶的了。路曼声并不梦想着自己能做什么美女，她只想做个正常的普通人，直到这张面纱能够坦然拿下的那一天。
美白膏制成之时，每天早晚便会认真涂抹一遍，除了血瘤外的其他地方，在美白膏的作用下，脸上的肤质的确改善了不少。
只是，每次涂抹药膏的时候，路曼声都会很小心，不愿吓着庙里的人。她知道，庙里的人都好奇她长的什么样子，虫儿更是无数次盯着她的面纱猛瞧，仿佛要透过面纱看到她脸上长什么样子。
因为顾虑她的感受，也尊重她的意愿，大家没再过问她的事。但每个人，都发自内心接纳着她，将她看成是他们中间的一员。每次杨叔和小梁他们在外面要到了什么好吃的，从来没少她的那一份。
采药回来晚了，小梁他们还会沿路去接她。路曼声以前并没有想过这些，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于她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现在，她开始感觉到在陌生的国度，有一群人关心你、接纳你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而路曼声每次卖草药赚了钱，也会给诸人加餐。大家都让她别这么做，有钱就自己留着，一个姑娘在外面多不容易，不留点钱财这以后怎么办？
路曼声没有吭声，下次还是照样会给众人加餐。她平时吃他们的喝他们的，除了为他们看看病，也没什么其他好做的。卖草药挣了钱，又怎能一人独享？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路曼声接连炼制出十几味丸药，一一纳入孙大嫂为自己绣成的药包之中。
而一直没动静的俞芦笙，在这一天还真的找上门来了。
026 登门
026登门
俞芦笙来到了路曼声说起的那个破庙，虽然一早就知道那个女人住的地方说不上好，却没想到和一群人混居在这样的地方。
俞芦笙心里还是很吃惊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也从未想过还有人会真的生活得这般艰苦。虽然他看多了那些无钱买药治病之人，也曾嘱咐俞舟尽其可能地帮助这些人，却始终觉得这些事离他太过遥远了。
虫儿正在外面玩耍，看到俞芦笙过来，揉了揉眼睛，想着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一个大老板怎么会来这种地方，难道，是来找路姐姐的？
路曼声送药去芦笙药铺，虫儿也跟着去了几次，俞芦笙他也是见过的。虫儿不怕生，偶尔也敢跟大老板开几句玩笑，天真无邪，是个令人喜欢的孩子。
“大老板，你怎么上这儿来啦？”虫儿拍拍脏兮兮的小手，走了出来。
“是你啊，小虫儿。”
“大老板，我已经不小了，不能再叫我小虫儿了。”
“哦~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你可以叫我周冲，取名就是给人叫的，老是叫我虫儿，本名都忘了。”
“我还是觉得小虫儿这名字可爱。”
“……”
“小虫儿，你路姐姐呢，她在不在里面？”
虫儿小大人似的摇摇头，小孩儿跟大人说道理，就跟大人跟小孩子说道理一般，通常都是说不通的。
“路姐姐不在里面，她上山采药去了，要到天黑才能回来。”
“你路姐姐每天都得上山草药？”
“也不全是，下雨天就留在庙里，给叔叔婶婶看病。有时候回来早了些，还会跟娘和婶婶到河边洗菜、洗衣裳。”
“你路姐姐到这里多久了？”俞芦笙想了想，问道。
虫儿探探头，有些戒备地盯着他：“你打听路姐姐的事干嘛？”
小鬼还挺机灵的，俞芦笙心道。脸上却是笑着打哈哈，“我是看你路姐姐一介女流，却医术高明，心中好奇，便多问两句。”
听到别人夸他路姐姐，虫儿与有荣焉地昂起小胸脯，心中那一点戒备也荡然无存，得意地道：“那是，路姐姐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什么病都能治，不管叔叔婶婶有什么大大小小的毛病，被路姐姐看一看、瞧一瞧，就什么事都没了。”
“那你路姐姐过来之前，你们这儿有人生病是怎么办的？”
“还能怎么办，拖着呗。饭都吃不上，哪有钱看病。”虫儿白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这人好笨，连这都不知道。
俞芦笙不以为意，仍问道：“你路姐姐到这儿之后，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路姐姐家都没有，能回哪儿去啊~”虫儿也有些难过，没有家的人最可怜了。他们倒是有家来着，可是在找到爹爹之前，他们就得漂泊异乡，若不是还有这破庙栖身，他们便会流落街头、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
“那你……”
“哎呀大老板，我说你就别问了，路姐姐的事我们知道得也不是很清楚。路姐姐很少说她自己的事，我们也不会随便过问，只要知道路姐姐是个好人、真心待我们好就行了。不过，大老板，你来找路姐姐是为了什么事？”
“谈生意。”俞芦笙想了想，道。
“路姐姐除了卖卖草药，不做生意。”
“你怎么知道你路姐姐不做生意？就在上个月，你路姐姐亲口与我敲定了一桩大生意。”
“什么生意，我怎么不知道？”
“小虫儿，不是所有的事你路姐姐都会和你一个小孩子说的。”
小虫儿突了突，撇了撇嘴，没有理他。
“好啦，你路姐姐最喜欢你，什么都和你说行了吧。那生意还没谈成，你路姐姐当然不会告诉你了。”俞芦笙觉得自己实在不该跟个小鬼一般见识，要是这小鬼一个不爽，他今天岂不是连人都见不到。“你告诉我你路姐姐在哪儿，不就知道我和你路姐姐谈的是什么生意？”
虫儿想想也对，“路姐姐去那边的山头采药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要是有事忙，就先回去，等路姐姐回来了我会告诉她你来找过她。你要是不忙的话，就在这儿等着她，太阳都快下山了，路姐姐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
俞芦笙觉得小虫儿说得有道理，反正天色也不早了，他既然亲自走了这一遭，当然是要谈妥这件事。
乔员外的病不宜再拖，他既然开了这口，芦笙药铺就得将他的病症治好。就让他来看看好了，一百两一位病人，她究竟值不值这个价！
…………
027 看诊（1）
027看诊（1）
路曼声背着药篓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俞芦笙一介贵公子，身上虽没多少富少的怪癖，也不兴与一群人挤在破庙，便等在庙外。吹着夜风，看着广阔无垠的天空，倒也颇有一番意趣。
“路姑娘。”路曼声刚冒头，俞芦笙便发现了她。
路曼声顿在原地，有些意外地看着俞芦笙。
“这是一百两。”俞芦笙一句废话都没有，上次的事已经让他懂得如何和路曼声这样的人交谈。“你的第一位病人出现了。”
路曼声没有接过，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有件事我想和你说清楚。”
“请说。”
“我虽然说过要拿钱治病，却有几条规矩。”路曼声并不介意被人贴上自不量力的标签，想让她救人，自然就要遵从她的规矩。
“规矩？”
“第一：杀人害命恶贯满盈者不救。”别对她说什么有救无类，做大夫的更是不能见死不救，那是别人，不是她。她不想守着这些规矩让自己受累，更没有过多的同情心和医德还给予所有人。
“哦，这个姑娘放心，乔员外是远近驰名的大善人，修桥铺路，赠衣施药，为璐华城的百姓做过不少的好事。”
“第二：薄情寡义卑鄙奸狡者不救。”
“乔员外绝不是一个薄情寡义卑鄙奸狡之人，第三呢？”
“第三。”路曼声看了他一眼，“看不顺眼者不救。”
“这……”俞芦笙有滴汗的冲动，前面两个倒好说，这第三个实在是没什么道理。因为就算是天下第一大善人站在她面前，这位姑娘可能依然看他不顺眼。换句话说，救或不救，全凭路曼声高兴，什么规矩都是她自己说了算。
俞芦笙跟着路曼声回了破庙，在路曼声答应之前，他还不能走。
路曼声将自己采回来的药材放到角落里，接过孙婶递过来的热汤，吹了两口，喝下。喉咙里的干涩和身体上的寒意终于消减了不少，路曼声放下汤碗，专心收拾着摆放在角落的药材。
俞芦笙看着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按捺住了。
“明日一早，在药铺外等候。”
俞芦笙一喜，“那俞某到时就恭候路姑娘了。”
俞芦笙走了，一群人都围了上来，虫儿更是首当其冲。“路姐姐，大老板过来找你为了啥事啊？”
“看病。”
“看病？不对啊，大老板明明说，他过来是和路姐姐谈生意的。”
路曼声没有吭声，大家也便没有再问，等路曼声明日回来也就知道了。
“孙婶？”路曼声靠在佛龛脚下，闭目养神，她的旁边还睡了孙婶和虫儿。半夜，路曼声醒来的时候，孙婶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正偷偷的抹泪。
听到路曼声的声音，孙凤飞快抹掉脸上的眼泪，回头，冲她笑道：“什么事啊，曼声？”
路曼声不会安慰人，以前倒是会的，重活一世，嘴笨了不少，许多话都不会说、也不想说了。
可是，看到孙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在一个人独自抹泪，路曼声心里也有些酸楚。孙婶想必很想念虫儿他爹，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她的心里一定很难熬。
“虫儿他爹还没有消息？”
孙婶摇摇头，“今日虫儿他三爷又到了京城几处宅子，到处打听，也没打听到虫儿他爹的消息。璐华城这么大，他三爷都跑遍了，却还是没一丁点消息。要是虫儿他爹有个啥，我和虫儿这孤儿寡母的该怎么办哪~”
孙婶在人前一点不显露，将一干人照顾得周到体贴，笑脸待人，谁能知道她心中的苦楚。
“东家，路姑娘说过她会来？”
“亲口所说。”
俞舟已经是第十五次看向门口，还是没有看见路曼声的影子。
“到了。”俞芦笙说着，迎了上去。
俞芦笙将路曼声带到了一处府宅前，便有一个主事模样的人迎了上来。“俞老板，你终于到了，这位是……？”
乔府是高门大院，来往虽不全是大富之人，至少衣着体面。路曼声衣衫褴褛，虽然洗得很干净，因为过于破旧就像是从泥沼里滚出来的一般，看了不禁令人皱紧眉头。乔管家着实想不通，俞芦笙会带这样一个人前来乔府。
在前往乔府前，俞芦笙曾委婉地告诉路曼声可以换一身衣裳，当然，衣裳的事无需她担心，芦笙药铺自会提供。路曼声没做任何表示，率先踏出了芦笙药铺。
俞芦笙摸了下鼻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只得跟上。迄今认识那么多人，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像眼前这个女人，这般不给他面子。
“乔管家，这位是路姑娘，是我请来为乔员外看病的。”
“俞老板，这姑娘是你们芦笙药铺的？”要是你们芦笙药铺的人，到别人府上至少得置身行头，你俞大老板在这璐华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底下人连套像样的行头都没有，丢的可不只是那姑娘的人，也砸了俞芦笙的脸面。乔管家那小眼神，已经清楚地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俞芦笙了。
“乔管家，乔员外的病要紧，这姑娘医术高明，那可是我亲眼见识过的。有什么话稍后再说，先给乔员外看病。耽误了乔员外的诊治，劳神的还是乔管家不是？”
乔管家嫌恶地看了路曼声一眼，却也觉得俞芦笙说得有道理，先让她进去，要是治不好老爷，再把人轰出去不迟。
乔管家一身暗色长衫，唇上两撇细长小胡子，眼睛就跟黑豆一般，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主儿。有这样的管家，那乔员外也好不到哪里去，先观仆，后观主，由此可见一斑。
路曼声淡淡扫了俞芦笙一眼：修桥铺路，赠衣施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028 怪症
028怪症
一路上接收到不少的注目，俞芦笙有些尴尬。他曾受过各种各样的注视，或钦慕，或尊敬，或嫉妒，或羡慕，唯独此刻的目光觉着陌生，也让他无法忍受。相较于他，路曼声却更像是个瞎子，对众人的打量与目光视而未见。
“俞老板，路姑娘，这里便是老爷的房间了。”
远远的，就听到乔员外房里发出一声声大吼与破口大骂。俞芦笙有些难为情地撇过头去，尤其是在看到路曼声眯起眼睛之后。
“乔管家，说话的人是谁？”
“正是我们家老爷。”
“中气十足，声如洪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说着，推开门，路曼声率先走了进去。
“俞老板，这位姑娘还真不知道客气。”
俞芦笙笑着打哈哈，“乔员外的病要紧，病要紧。”
路曼声推开门的时候，乔员外正在处罚一个丫头。小丫头跪在地上，周围全是杯碟碎片。乔员外怒骂着丫头，小丫头则吓得瑟瑟发抖。
“老爷，大夫我给你找来了。”
“怎么办事的，叫你找个大夫还等到现在，俞芦笙人呢？”
“乔伯父，小侄来迟了，还请伯父原宥小侄。”
听了这话，乔员外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些。待看见路曼声时，一张口，又要大骂。“咱们乔府什么时候成了乞丐窝，什么人都能进了？乔剪，你怎么办事的？”怎么办事的？成了这乔员外的口头禅了。
路曼声嗤笑，这样的家伙还是璐华城有名的大善人，还真是让她开了眼界了。
“老爷，这位路姑娘正是俞老板找来为你看病之人。俞老板作保，这路姑娘的医术没有问题，高明精湛，是医家能手。”虽然乔剪自己也不相信，这会儿还是先安抚住老爷那可怕的脾气要紧。到时候老爷真的追究起来，也是俞芦笙的责任，怪不到他的头上。
“就她，还能看病？”乔员外斜眼瞧来，也没看出这个小丫头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
“伯父，路姑娘的医术小侄是亲眼见过的。伯父患得怪症，非一般手法能治。路姑娘用药之精，用药之妙，非普通大夫能比。还请伯父相信小侄，让路姑娘先为伯父诊脉，能治与否探过脉象便知。”
虽然路曼声那一身褴褛衣衫让人见着就嫌弃，但乔员外也承认，俞芦笙说得有道理。
昂着头、端着架子坐到桌前，等着路曼声为他把脉。
这谱摆得可真够高的，若是其他的大夫，诚惶诚恐，或者在心里无语吐槽一番，便过去了。偏偏这路曼声比他还要高傲，重活一遭后，更是谁的面子都不卖。
俞芦笙在那里打了几个眼色，路曼声都没有过去。
乔员外眼一瞪，一拍桌子，又要发作。路曼声忽地转过身，手一挥，“不用把脉了，你患的什么病，我已然知道了。”
“不把脉就知道了？”这话一出，三个人都愣了。
“你既然请我来，那我自然有些过人的本事。”
“哦，那我家老爷得的是什么病？”
“你家老爷腹中饥饿，却不想饮食饭菜。整天大喊大叫，怒骂无常。吃了许多药都无济于事，是也不是？”
“你怎知我家老爷腹中饥饿，却食不下咽？”这大喊大叫倒还好说，毕竟刚才他们几个都是见识过的。但吃不下东西，在这之前可没人和她说过。
“你家老爷面色蜡黄，嘴唇干燥，眼角有血丝。说话声如洪钟，却有些气虚。停下时还有些头晕眼花，心慌手抖，生气易怒，这正是饥饿心浮气躁之象。”
“对啊，路姑娘说得是对极了，我家老爷确实有很长时间吃不下东西了。不管是山珍海味，还是玉盘珍馐，摆到老爷的面前，老爷多半原封不动地叫人撤了。厨子也变着花样给老爷换各地可口菜色，依然不见任何效果，老爷的胃口反而越来越差了。”
乔管家没有说的是，短短数日里，乔府就换了十几个厨子。大夫每日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就差没被乔员外亲自给轰了出去。此外，乔员外还摔掉了一百多个上好的杯碟，打骂了十几个丫头。
乔府这些日子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的，唯恐迎上了乔员外的火头，还有些家丁丫头在去伺候老爷前甚至偷偷地写好了遗嘱。
“那路姑娘，我们老爷得的这究竟是什么病？”乔剪激动地迎上来，这还是他在看见路曼声后，第一次这么热切。
“作死病。”
“啊？作……什么死病？”
“你才死呢，好啊，乔剪，你敢咒老爷我去死——”
“没有，老爷，乔剪不敢~”
房里又是一阵争吵与桌椅板凳摔坏的声响，路曼声踏出了房门，由里面打个痛快。
俞芦笙瞅瞅形势，也唯恐被殃及池鱼，跟着路曼声走了出来。
“路姑娘，这作死病如此奇特，我怎么先前没有听说过。”
“俞老板只要知道乔员外得的是一种怪病，用寻常方子治不好，由我来治便对了。”
“路姑娘有把握治？”
“当然。”
“什么样的法子？”
“既然是怪症，当然得用一些奇怪的法子来治，不是吗？”路曼声冷冷勾了下嘴角，俞芦笙忽然觉得好冷。
“……”
029 痛苦疗法
029痛苦疗法
“路姑娘，我家老爷的病，要如何医治？”
“乔管家，你家老爷得的是怪病，这你是知道的。”
“是啊，老爷无病无痛，身体看起来也好得很，却偏偏吃不下饭，这的确是怪异。”乔管家非常诚恳且认真的道。
“不瞒你说，再这样下去，你们家老爷就危险了。”
“什么，路大夫，这这这……”路管家急了，看看路曼声，又看看俞芦笙，拿不定主意起来。
天天这么骂人，还不吃饭，没问题就怪了。路曼声心道。
“路姑娘，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办法还是跟乔管家说了。”
“俞老板，并非我存心卖关子，而是我这个法子就算说出来，乔管家也不见得会配合。”
“什么法子，不妨先说出来听听。”俞芦笙连忙道，乔管家也点点头。他跟在老爷身边许多年了，是老爷的心腹。因为大夫人多年前去世，老爷不在的时候，这乔府大小的事都是他在帮忙打理。相较于其她十几位夫人，老爷更信赖他这个管家。
“两位有无听过痛苦疗法？”
“痛苦疗法？”这种说法还真是新鲜。
“我倒是听过一个故事。”俞芦笙想了想，“前朝有个农家子弟叫李大谏，自幼勤奋好学，头一年考上了秀才，第二年又中了举人，第三年又进士及第，喜讯连年不断传来，务农的父亲，高兴得连嘴都挂到耳朵上了，逢人便夸，每夸必笑，每笑便大笑不止，久而久之，不能自主，成了狂笑病，请了许多医生诊治，都没有效果。”
路曼声弯起了嘴角，这个故事接下来的内容她已经猜到了。俞芦笙知道这个故事，也为她省了不少的麻烦。
“李大谏不得已请某御医治疗。御医思考良久，才对李说：‘病可以治，不过有失敬之处，还请多加原谅。’李说：‘谨遵医命，不敢有违。’御医随即派人到李大谏的家乡报丧，对他父亲说：‘你的儿子因患急病，不幸去世了。’”
乔管家一愣，“他为何这样说？”
“乔管家听下去自然就明白是为什么了。”俞芦笙让他稍安勿躁，接着未完的故事说了下去。“李大谏的父亲听到噩耗后，顿时哭得死去活来，由于悲痛过度，狂笑的症状也就止住了。不久，御医又派人告诉李的父亲说：‘你儿死后，幸遇太医妙手回春，起死回生被救活了。’李的父亲听了又止住了悲痛。就这样，历时十年之久的狂笑病竟然好了。这个，想必就是路姑娘所说的痛苦疗法了。路姑娘，俞某说的是也不是？”
“还有这种治病的法子？”乔管家算是开了眼界。
路曼声点点头，“俞老板说得没错，从心理学上来说，痛苦疗法即所谓相反疗法。乔员外这种病症，目前路某只想到这个办法，也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需时多久？”
“如果按照我的方法去做，只需三天。我保证俞老板药到病除，胃口比以前还要好。”
“路姑娘此话当真？”乔管家喜出望外。
路曼声转过头，望着别的方向，并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似乎她不屑于应对别人的质疑，本是目中无人的做法，此时却让乔管家信心倍增，越发觉得这位路姑娘是有真材实料。
“那路姑娘要乔剪怎么做？”
“奉劝乔管家，还是不要答应得这么快。到时候治疗进行到一半，乔管家中途放弃，你家老爷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这实在不是一个大夫该说的话，但这的确是一句老实的话。
乔剪选择了相信，因为除了相信路曼声，他已别无选择。
但在这之前，他还记得先要去向老爷请示。刚才被老爷追打了这么久，老爷也该气消了，他再进去试试？
里面不久又传来争执之声，最后乔员外因为吼得岔了气，才终于消停，可怜的乔管家才因此逃了出来。
虽然狼狈万分，但“我家老爷答应了，就照姑娘说的，这三日呆在房中，除了乔剪，不见任何生人。”
“很好。”明明在说着很好，路曼声的脸色仍是淡淡的。乔管家和俞芦笙不约而同地在想，这位路姑娘莫非哪儿不正常？
不过两人也慢慢习惯了，尤其是乔管家，本来端的架子比谁都要高，对人也颇为不客气，更有些狗眼看人低。偏偏路曼声还就不吃他这套，冷着一张脸，他倒也没办法。特别是在乔管家被里面的乔员外稀里糊涂地收拾了两顿之后，更是懵了，哪里记得发管家的威风。
路曼声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在这三日内保持乔员外绝对的清静。不要有闲杂人等打扰，更不会有可怜的炮灰送上门，给他老人家发泄那似乎永远都发不完的脾气。
当然，外面有什么消息，消息是真是假，他老人家也不可能很快发现。被关在房间里的乔员外，无异于一个瞎子、一个聋子。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由不得他去看、去听，更由不得他不信。
第一天，路曼声要乔管家去告诉乔员外，乔家名下最大的珍宝斋遭抢了。乔管家最心爱的几件古玩珍品不是被摔得粉碎，就是被他们纳入囊中。
消息传来，乔员外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抢他的钱，占他的古玩，无异于割他的肉。乔员外就要出府，偏偏没吃什么饭的身体，又连连爆发几层怒火，起来猛了脑袋一阵眩晕，栽倒了下去。躺在床上长吁短叹，还不忘将乔管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第二天，乔管家又有消息传来，他最爱的刚娶进来还没来得及亲近的十八夫人上吊死了。这次，乔管家彻底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