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激战（1）
5激战（1）
庞德殿。
众人期盼已久的两国医术交流会终于开始了！
辰时初刻，两国御医从庞德殿的两扇朱门前入场，来到各自的位置座下。每张条案前，都有一块玉牌，牌上写着御医的名字。
庞德殿十分宽阔，别说容纳几十人，就算是几百人，也是宽松得很。
以庞德殿中轴为界，大尧和大杨两相对峙。两边分别摆放了三十二条条案，一条条案后，坐着一位御医。
除了三十位御医，还有另外几人出席。
永亲王和几位好友，也在那两条条案后为大杨太医助阵。而这边，三位典御以及公孙承御，也端坐在侧，关注着这群御医的表现。
对于双方而言，这都是一场许胜不许败的战役！任何一方输了，都没法承受输所带来的巨大代价。
而大尧的育成帝，高踞大殿之内，观望着这场医术交流会的进展情况。
在庞德殿的另一侧，则还有一拨人。这拨人，也得到了允许，抑或是受到皇室的邀请，特地来参加这场盛会。
这些人中，多半都是对大尧医坛事业有着特殊贡献的人。譬如殿试中，他们已经熟悉的迟老御医和傅老，还有品级较高的宫妃。若是觉着宫里乏了闷了，便有人置张桌子，让她们观看场内御医的表现。
这地方坐的都是身份尊贵、地位特殊之人，而大尧帝宫里的其他人，若是也想看热闹，可以在内侍总管的带领下，在庞德殿外观赏。距离虽然远了点，可大致的情况还是看到一点，也足够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和兴奋之情了。
路曼声入场之时，在庞德殿的尽头，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坐在殿内围观人员的第一排，位置很醒目，一眼便能看到他。当她看到他时，东日升也朝她看了过来。
原本冰冷的嘴角，在看到她时，扬起了微微的弧度。这个笑，很冷。
路曼声转过头，不再看他，而是走到写了自己名字的条案后坐下。她的位置在第三排，算是靠后的位置，这一届的新晋御医，除了医王莫龙根和乌冬，都在这一排里。
这是当然的，这两个人已经是大尧尚医局的金牌得主，即便初来乍到，也没人敢小瞧了他们去！
东日升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路曼声，并非热切如火，也并非冷漠似冰，但这样平静的视线让路曼声倍感压力，一颗心也难以平静。
“路姐姐，你怎怎怎么了？”向左就坐在路曼声的身旁，看到她有些不对劲，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路曼声摇摇头，看了看对面坐在首席的温书，轻轻吐出一口气，将所有的杂事全部都按下，专心应对这次的交流会。
向左知道路曼声的状况已经调整过来了，也放下了心，专心等着裁判宣布开始。
“温三小姐，这次能否得胜便看你们的了。”永亲王沈冰奕转过身，对坐在左侧条案后的温书道。
“请王爷放心，温书等定不辱命。”
“书儿，开开心心地来比试一场吧。”金钟楼原本想让温书尽力便好，就算输了，他们也会再想其他的办法，哪怕拼尽一切，也不会让他们母子出事。但这样的说法，只会让温书更加不安，书儿既然敢站在这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这个做丈夫的，唯有全力支持自己的妻子，希望她能不枉此行。
“六哥，我会赢的。”温书淡然微笑，一只手抚向了自己的肚子。为了腹中的孩子，为了金六哥，她也绝不能输。
在两国医术交流会提上日程后，温书便没有睡过一日好觉。她虽然嘴上不说，也只有她知道，心里是多么的焦急和无助。哪怕是再自信的女人，事关腹中骨肉，都不能保持镇定。
但这样的情绪，只在金钟楼等人到来之前。金钟楼的到来，让温书放下了心怀。从认识金钟楼时起便是如此，只要有他在，再危急的情况温书都不担心，也不害怕，只要看着他，似乎就有着无尽的动力，人也变得份外的勇敢。
夫妻间流露出的默契和情绪，感染了周边的人，一时寂静无声。沈冰奕看着这两人，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输了，从一开始，便输得彻底。
“小魔女，今日胜出的人一定是你，这是我公孙极乐说的！”公孙极乐得意洋洋，好像还有些话中有话。
“那便承猴子吉言了。”
“三小姐，不能输哦~”谢小迹的脑袋也凑了过来，与温书顶了一下拳头。来自亲人爱人和朋友的支持，总是最能给人力量。
“小书，我可是最看好你的人，迅速解决掉吧，我好想睡觉，呜哇——唔唔~”一个呵欠还没打完，便被谢小迹捂住了嘴巴。
“汪大小姐，这么多人都在看，你就忍着点儿，嗯？”
“知道了知道了，在没看到小书胜出之前，我是如何都不会睡着的！”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要是没到一半就趴下，就让你三天不许睡觉。”
汪玲瞪大了眼，三天，这不要了她的小命吗？
拜这几位好友所赐，仅存的一点紧张感都不见了。温书笑看着众人，眼里不禁浮现了明月堡一家人集体等着他们回去的样子。
爹，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四哥四嫂，五哥，七妹，还有娘，许许多多的人，都在等着他们回去。
金钟楼的手抚上了温书的，包住她略显冰凉的手，握得紧紧。
“等这边事了，我们便回家。”
“好。”
比起大杨那边温馨欢乐的气氛，大尧这边要严肃许多。每个人都是正襟危坐，全力备战。身为王者的压力和荣誉，让他们没有半刻能够放松。
参加两国医术交流会的人，在被点中成为其中光荣一份子的同时，也接到了同样的一道命令。
这道命令，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那便是，大尧胜，即我胜。大尧败，即我败。这次交流会若有半点差池，说白了若是输给了大杨，那么在场的全部御医，不问情由，全部被逐出尚医局！
…………
226 激战（2）
6激战（）
两国医术交流会，集结的都是大尧和大杨医坛中的精英，面对这群高手，应当如何考核？
是基本药理开方看诊，还是晦涩高深的千金要略？
所谓千金，不少医者认为人命重于千金，是以许多医术名著都以千金命名，譬如唐代著名大医学家孙思邈所撰写的《千金方》。
医术交流会分三个回合，每个回合耗时一日，每一回合结束，便休息一日，为了给这些御医们充分休息的时间。
在第一回合中由两国交替出题，命题都由己方决定，互不干扰。这样的决定，也是为了保证医术交流会的公正。
现在，两国医术交流会正式开始了。
在庞德殿的正中，放着一个檀木盒子，盒子内放着两个银色小球。小球内一个有字，一个有字，拿到有字的则先出题，无字的则是先接受考验的一方。
两个小球无论是颜色还是质量都一样，不可能凭借观察，就挑到自己中意的小球。
“小魔女，我上去挑，你要有字的还是无字的？”
偷王之王公孙极乐那双看遍天下宝贝的眼睛，可是比谁都要锐利。若由他出马，确实，别说什么小球，就算是隔着一座金山，他也能挑得出来。
两国医术交流会，虽然说是医术的比拼，然这些人既然坐在各自的领地，也是可以参与其中的。不只是这边的公孙，大尧那边的承御和典御，也可以为底下御医提供建议、发出示警。
有字和无字，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这区别可就大了。
“书儿，咱们要有字的，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依我看还是要无字的，先看看对方出什么招，咱们见招拆招，心里也有个底。”
“要有字的更好，医术交流会这种东西，要的便是势，只要势在我们这一头，那赢的机会便大了。”
“可这题目若是没出好，对方化被动为主动，我们的情况就很被动了。”
“这说的什么话，我们精心研究出的考题，还有什么问题不成？”
两种意见都有道理，温书一时难以抉择，便笑道：“有字还是无字，便交给天意了。”
其他人也都没话说，争执不下，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这边抽签的人是周太医，而那边，则派出了孙稻香孙典御。
签很快就抽好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捏碎银色小球，周太医手中乃有字，而孙稻香手中则是无字。
“大杨太医先出题！”
周太医拿着一副卷轴站出来，陈公公上前接过，挂在了庞德殿的横玉竿上。
上书：百心为兽，舌上恶血。葱白少气，脐中中水，是为何故，又当何为？
这是太医院太医认真研究过后，敲定的第一题。这一题并不难，却有两个混淆点。混淆点也不难，难就难在如何解决它，揭开一层面纱，还有另一重更模糊的面纱在等着你。
说到这一题，原本并未这般圆满。那是因为金六公子“看”到这副题后，拿起毛笔，改动了其中的一个字。
一字之差，已是千差万别。这字改得之妙、改得之奇，直令一干御医惊叹不已。
天下间，能发现此题玄机的，绝不超过五个人。
“楼儿，你说说对方有没有人能堪破此题的玄机？”周太医笑着问金钟楼。
“世叔，题目是人想出来的，那自然便有人能破解。”
“但对方却要在一个时辰内给出答案，却是断断不能，是吗？”
“世叔，小侄可没有这样说。”金钟楼笑道。
“世叔相信你的本事，若是别人，世叔尚有两分犹疑，可若是你麽，这一局咱们赢定了。”
“世叔过奖了。”
“也不见得没人解得出来啊。”汪大小姐也加入了进来，这偌大的庞德殿，大尧这边自从看到这一题后，便展开了讨论。以五人为一组，围成一个圆。两刻钟过后，将各自的答案交给公孙承御过目。
那边的讨论很激烈，一些御医正在夸夸其谈，但旁人越听便越皱紧了眉。真的有如斯容易麽，这样的考题会出现在两国医术交流会中？而且还是在对方和己方，都绝不能落败的情况下？
而温书这边，也在商量着事说着话。对面讨论正热烈，几人又刻意放低音量，旁人倒也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满怀信心，看来大尧尚医局的御医们这下子该头疼了。
“哦，这一题莫非还有人知道答案？”别说其他人了，就连周太医，也是听金钟楼说起，才想到答案。
“嗯，小书不就是人吗？她可是一眼就明白了金钟楼的心思。”
“汪大小姐你错了。”谢小迹好心情的加入进来。
“错了，我哪里错了？”
“温三小姐之所以一眼看出来，那是因为他们夫妻心有灵犀一点通。若换成其他人，温三小姐就未必能够看得出来了。”
“小胡子说得没错，我是因为太了解金六哥了，半猜半蒙，才沾上边。”
“小书又在谦虚。”汪大小姐无论何时都是最相信温书的，在她的眼里，医术上的难题就没有温书解决不了的。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她就认为这题难不倒温书。“哈哈！若连小书都是蒙到的，那其他人就更不知所云了吧？”汪大小姐又一想，更加放心了。
“那倒不好说。”温书看着对面几人的反应暗忖。
讨论声中，有几个人的身影格外醒目。不管周遭议论纷纷，正自凝目沉思。他们的心神放松，目光冷静而锐利，仿佛能穿透重重的迷雾，抓到其中症结之所在。
“不过，就算他们能窥得其中的玄机，也没法给出答案。这前半回合，势在我们这边。”就在汪大小姐提着心，顺着温书的视线看过去时，温书又道。
“哦？”小书可是很少说出这样笃定霸气的话来呢，这是宣告吗？不得不说，有了温书这句话，一干大杨太医都放心不少。
那是因为小温大夫有个习惯，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决不下定论。
而现在定论已下，大尧那边是否真如她宣告的那般，无力回天？
227 激战（3）
7激战（）
百心为兽，舌上恶血。葱白少气，脐中中水，是为何故，又当何为？
题目一出，大尧这边便讨论开了。
不到一刻钟，各小组便给出了答案。
“百心为兽，说的是百病滋生，势如猛虎。舌上恶血，乃初生小儿口中以及舌上如青泥般的恶血，也就是医家所谓的‘玉衡’。若不赶紧拭去，孩子啼声一发，立即将其吞入腹中而滋生百病。”
另一人点头，接口道：“至于葱白少气，初生小儿生下来不作声，是因难产少气的缘故，可用葱白慢慢鞭打小儿，蹄声立现。”
“脐中中水麽，小儿出生，需立即举起，举得迟了，会让他感受寒邪，以至于腹中如雷鸣。是以先洗，尔后才断脐带。且不能用刀子割断脐带，须让人隔着单衣咬断，同时向它呼七遍暖气，然后打结。所留脐带的长度，达到小儿足背即可。过短就会感受寒邪，使小儿腹中不调，时常下痢。若先断脐带，然后洗身，就会中水毒，即脐中中水，肚脐中水就会腹痛。”
“就是这样了，还以为大杨那边会出什么样高难度的题，原来只是少小婴孺方。”一个御医颇有些不屑道，用来下马威的第一题，不到一刻钟便被他们破解了，他们该不会只有这点程度吧？或是如此轻忽他们，用这样没有任何难度的题来招呼他们？
“生民之道，无不是通过抚养小的才成其为大的，是以积小可以成大。少小婴孺方，乃医中重之所重。百姓习得少小婴孺方，便可以护佑小儿，避免横夭之祸。”大杨以此为题，恰恰证明了他们以民为本的学医理念，纵然没有难倒他们，也不至于招来奚落。
“是吗？”陈墨染摸着下巴，“可我却不认为，对方会这么轻易地送给我们第一题。”
一共六个小组，有四个小组都给出了答案，而另外两个小组，却持保留意见。
此题太容易了，容易得有些太不寻常。
如果不是对方存心低估羞辱他们，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这一题中有陷阱。
“这儿，换换成重……重水，轻轻重的重，怎么样？”向左趴在桌上，傻乎乎地盯着那一条横幅，喃喃道。
“什么重不重水，你在说……你刚才说什么？”何梦卓一看这傻小子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有些不耐烦，却在突然反应过来后，一下子便愣住了。
是啊，脐中重水，而不是中水，那意思完全就不一样了。
古代与现代不同，现代人学文言文通常是什么字“通”什么字，说白了，那便是古人不小心写错的错别字。
而不少古人，为了增加文章的观赏性，和题目的困难度，也会用到这样的通假字。
大杨那边存心为他们设置障碍，有通假字一说，便顺理成章了。
何梦卓和向左及时将这个发现禀报给了几位大人，其他人也觉得这一字之妙，确实是点睛之笔。
所谓重水，应该是大尧白郗岭池之水，那个地方的水比普通的泉水密度要大，白郗岭池海拔较高，气候寒冷。但那个地方的植株花草，却长得尤为茂盛，都是因为白郗岭池独特之水的缘故。
在现代，重水是尖端技术上的宝贵资源，但人是不能饮用重水的。微生物和一些鱼类，在纯重水或重水较多的水中，短短几个小时便会死亡。相反，含重水特别少的轻水，如雪水，却能刺激生物生长。
白郗岭池下面的那片花海绿洲，应该就是仰赖岭池的雪水而形成的。
题眼中的脐中中水，应该是说人误食了白郗岭池之水。含重水份量较小的轻水，在体内积聚，便会对身体造成损害。
“若脐中中水作脐中重水解，那前面的舌上恶血，便不是指初生小儿舌上如青泥般的恶血，也就是所谓的玉衡了。”赵石接过。
“不，舌上恶血，指的便是玉衡。”旁人在理清思路之时，路曼声的大脑转得更快。“此玉衡，非彼玉衡，而是翡翠暖玉。”
古有翡翠暖玉驱邪治病一说，这里的暖玉，便是作此功效。
“没错，就是玉衡。与传说的不同，玉衡并不能驱邪，但确是能够治病。用玉衡辅以汤药，便能化解体内重水。”咸笙激动道。
“可这葱白少气，又是什么意思？”云闲不解。
“你笨哪，这话肯定是用来迷惑我们的，不予考虑。”咸笙飞速打断。
“迷惑倒不至于，依我看，这葱白少气，应该是说在这汤药里加一味葱白，能够理气安胃，对身体有好处。”何梦卓思道。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这一题该弄明白的地方全都明白了，想来没问题了。几个新晋御医都很振奋，因为这一题，是他们凭着自己的能力思考出来的。一参加医术交流会，便有这等表现，从哪里看都是一件令人高兴和激动的事。
路曼声也是松了一口气，却在看到对面温书温和自信的眉眼时，心中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以温书的多智，绝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被他们找到正解。何况，还有金钟楼和谢小迹这些人，这两个人可是江湖上一等一聪明之人。破获了无数武林奇案，智慧让人望而生畏，有他们相助，又怎么可能就这样被他们窥得内中玄机？
一定还有哪里不对，他们肯定还是忽略掉了什么。
然而，正如温书之前所宣告的那般，一旦揭开一层面纱，就会有更大的一个谜团笼罩在他们的身后。在这个谜团之前，还有他们为自己施加的阻碍。
经过齐心协力，才找到的玄机，却在下一刻轻轻松松被打破，其他人又如何能接受？他们心里，都坚定地认为他们所想的便是正确的，集结了他们全部智慧的结晶，又怎么可能有什么问题？
何况，这一切都只是路曼声的感觉，并没有任何说服力不是吗？
路曼声紧紧凝视着横幅上的那两行字，脑袋飞快转动，然后将每一个字眼细细推敲，也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228 妙解
8妙解
“路姐姐，路姐姐——”向左撞了撞身边的人，路曼声才反应过来。
“路姐姐，你你在想什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道题应该还有别的玄机。”路曼声看着对面的温书，道。
“……”
“这道题斩头去尾，不过十二字，还能有什么玄机？”何梦卓也听到了这边两人的对话，皱眉道。
她也太高估对面的人了吧，虽然说，那位女大夫确实有点本事，但这道题充其量也只能如此了。虽然他们差一点就中了对方的圈套，好在他们技高一筹，还是被他们找到了这个更为合理的解释。
“我也说不上来，可总觉得太容易了。”哪怕他们绕了点弯路，对于他们而言，这道题终究没什么难度。
何梦卓顺着路曼声的视线看过去，温书正在和周太医说话。态度从容，面带笑容，那如沐春风的样子，让何梦卓觉得有些刺眼。
那个女大夫真的笃定他们答不出来，这么放松？
不，又或许是这个女大夫对他们的医术极为自信，他答不出来固然好，即便答出来了他们也不怕。或许，他们答出来了，这场医术交流会才更加有意思呢。
温书还真不知道他们几个都在盯着她，她之所以如此放松，是因为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事态如何发展。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她都以一颗平常心面对。
就像金钟楼说的，好好享受这场医术交流会，不要给自己过多的包袱。都走到这里来了，再想一些其他的事，也没有什么用。
温书没有注意到那边的情况，周太医却是尽入眼底。心中不由有些得意，笑着撞撞温书：“书儿，你表现得很好，对方开始不安了。”
“老师！”温书无奈摇头，老师关注的重点，永远和他们不一样。
转眼间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那边的讨论也进入了白热化。新晋御医们都在看着尚医局的一干老前辈和大人，明明已经商量出了结果，他们却迟迟没有呈上答案，也没敲响这边的钟声。
公孙承御食指和中指按在一张张卷纸之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思量着什么。而其他御医，也是眉头深锁。
“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咸笙不解问道。
“嘘！不要说话。”陈墨染将食指抵在唇上，对后面的一群小菜鸟提醒道。
医王莫龙根双手抱在胸前，靠在椅背上，目光直视横幅，偶尔抽一下嘴角。
这个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严肃起来了。
似乎从路曼声那一句另有玄机开始，大尧这边的气氛便彻底不对劲了。而自始至终，都是一群新晋御医在积极讨论，在接到第二种答案后，几个老御医便沉默不语了。
陈墨染看这群菜鸟实在好奇，便低声向他们解释道：“莫医王说，这道题重点不在于重水，也不是玉衡，而是百心。但百心之谜，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个时辰之内破解。”
“百心，这到底是什么？”为何这个词，他们听都没有听过？
“百心为兽，并不是说其病来如猛虎，也不是百病缠身，由心而起。百心为兽，是一种名叫百心的麋鹿兽。这种麋鹿兽，相传是我们大尧先祖南征北战时的坐骑，麋鹿兽的鹿角可以治病，打仗时还能喷火，势如猛虎，戾气冲天，先祖骑上它，无往不胜，总之是我们大尧的神兽。”
既然是神兽，这些御医们又为何没有听过？
不，并非所有人都没有听过，只是这些新晋御医不知道罢了。但尚医局的这些前辈，可是不陌生的。
“但有一次，先祖骑上麋鹿兽，途径东陵杜水，这只神兽却忽然狂性大发，将先祖摔下背。先祖这一摔，便摔出了重伤，在床上将养了几个月，依然不见起色。当时最富盛名的敖御医在翻遍古籍后，为先祖开了个方子。”
“这个方子是什么？”一干人咽了口唾沫，仿佛被陈墨染的故事带到了那个遥远的时代。
“杀了麋鹿兽，拿出它的心，混合舌尖之血，并以脐中中水，熬成百心兽汤，方能治愈先祖。”
“可麋鹿兽，不是我们大尧的神兽吗？”
“没错，若杀了神兽，上天可能会降罪大尧。可若不杀，先祖尊贵之躯便难以痊愈。”
“那后来，是杀了还是没杀？”
陈墨染摇头，“没有。”
“……”
“先祖当即便严令敖御医不许再提此事，并扬言哪怕他明白驾崩，也绝不杀兽取心。百心陪他鏖战沙场数载，朕绝不做那不仁不义遭天谴之事。这便是百心为兽，舌上恶血的典故。”
金钟楼改动了一个字，原题是“百心为寿，舌上恶血”，这指的确实是少儿婴孺方，他将“寿”改为“兽”，一字之差，却演变成了大尧秘密流传的典故。该说金六公子天纵奇才，学识渊博，还是他心细如发，智慧绝伦？
“但葱白少气，又是何故？”其他三句都有解释了，这四个字可是完全不沾边。难道真的像咸笙笑言的那般，是故意用来迷惑他们的？
“葱白，有清楚明白之意，少气，不是少生气，而是少气恼。让我们莫要气恼，对方只是寻个清楚明白罢了。”
显然对方也知道，询问大尧神兽典故，于他们有些勉强，试问一张从未存在过的药方，让他们如何判断？
大尧先祖有言在先，决不允许再提此事，敖御医自此噤口不提此事，他们又怎能犯禁？！
最重要的是，敖御医这一记古方也是多方搜罗，并不能确保百分之百正确。他们没有神兽之心，也无舌尖之血，又当何为？
这厢，人们还在说大杨狡诈，祭出这样的题目时，面对那“葱白少气”四字，又不能真的指责他们什么。
这是两国医术交流会，公平竞技，对方有能力将他们难倒，那是他们的本事，不能埋怨任何人。
要真这么做了，那才是没有医者大家的风范，丢他们大尧尚医局的脸面。
一行人有气说不出，默默将葱白少气四个字给咽下，嚼得粉碎。
229 伏笔
9伏笔
结果出来了！
育成帝正待表扬鼓励他们一番，却看到公孙承御祭出了白旗。
“这一回合，我们弃权。”
育成帝一惊，陈公公快步走了过去，接过公孙承御递来的折子，呈给了育成帝。
育成帝翻开折子，他实在想不通，这世上还有什么样的医术难题，能够让他尚医局的这些精英们弃权。
越看下去，面上的神色便越难看，但看到最后，也终于明白这些家伙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第一个回合便弃权，对他们的影响恐怕也是难以想象。
而观赏的人群中，也被大尧尚医局举白旗的举动给愣住了，弃权，竟然是弃权！大杨那边出的题真的有这么难麽，让一群医中好手都束手无策？
听到人群中阵阵传来的嘘声和难以置信的抽气声，一干新晋御医脸上羞愧如火烧，备受期待的他们，一开始便让他们看到这样的表现，真是糟糕透顶。
“还没输呢，都把头抬起来，这样垂头丧气的，可不像样！”陈墨染一拳头敲在向左等人的脑袋上，好戏还在开始呢，这么快便丧气，那岂非让支持他们的人更担心？
“我们知道了，陈哥。”
赵石深深吸了口气，大杨那边攻势果然猛烈，一开始便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在第一题，算上开头的四字，也不过十六字。这十六个字眼里，却隐藏了多处玄机。解开了一个疑难，还有另一个更大的疑难在等着他们，到最后更是给他们致命一击！
大杨那边，真的有这样厉害的家伙存在吗？
而面对这样的家伙，他们又该如何取胜？
“对方虽然厉害，我们这边也不差。”陈墨染仿佛知道这群小子在想些什么似的，鼓励道。
“没错，对方设下一个个谜题和陷阱，我们能堪破，证明我们也绝非弱者。他们胜在占了我们的便宜，这样的事情便没有下次了。”咸笙对于这种败因，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咸笙也是这届的新晋御医，银牌获得者，年纪轻轻，桀骜难驯。
“不，并不是如此。比起我们这边，对方的智慧似乎更高一筹。若是比拼医术，我们这边不会输于任何人。但论及那些人的智慧，着实令人忌惮。”乌冬诚然点评，他并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而是实话实说罢了。
其他人虽然有些不服气，却无从反驳。他们在这一回合中展露出的智慧和博学，令人惊叹。就连最骄傲的诸如白神风和鬼手祖百岁等人，也都只是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但从他们的眼里，却已看出了一丝认真。
“既然结束了就别再想了，轮到我们这边出题了，不回敬他们一下，可不是我们的风格！”
公孙承御及时打断御医们的议论，再这样下去，他们的士气必然会受到影响。
“可是公孙大人，若是对方能够解决，这一回合岂非我们便输了？”
“要输也是没办法，不过这一回合，无论对方能不能解决，对我们都有好处，我们并不吃亏。”陈墨染拍拍赵石的肩膀，让他不要担心。他们尚医局虽然不能接受失败，可也不是面对一点打击便一蹶不振的，让风浪来得更猛些吧，这样才更加有意思，不是吗？
路曼声心中一动，看向陈墨染。
“路大夫想到了？”陈墨染察觉到路曼声的视线，笑着回头冲她道。
路曼声确实想到了，他们第一道题便是让他们治好白念的左耳。白念被踢出这次医术交流会的名单，确实对他很残忍，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尚医局的典御和承御大人，并非真的这般冷血。
对于这帮生机勃勃的学子们，他们也是满怀希望，每一个都付出了许多心血，不会眼睁睁地弃他于不顾。
他们没有办法在医术交流会之前向大杨开口，就在众人纷纷猜测着他们真的不理会白念那个孩子死活的时候，他们也在想着一切办法。询问几位专攻耳科的御医，记录他们的归期。
也包括利用这次的医术交流会，集结两国御医之力，治好这孩子。
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决，也担心这样做会有不妥。在他们犹豫之时，宫旬来了。宫旬默许了他们的做法，他们便将治好白念的耳朵作为大杨那边进入下一回合的先行战。
路曼声之所以吃惊，是因为她没有想到白念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推出来。陈墨染说得没有错，这一场无论是胜还是败，对他们都没有损失。
然而，她却是知道，若这一回合以白念为题，那他们这边便输定了。因为温书曾经说过，她的老师周太医独门绝技梅花神针就可以治好他。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路曼声又不可能告诉他们。
他们先输了一个回合，若知道这一回合对方必胜，或许会雪藏白念，那么白念的耳朵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但她若是不说，这次的医术交流会会不会……
路曼声看向宫旬，知道真相的还有一个人。宫旬也适时看了她一眼，选择了沉默。
其他人虽然知道大杨那边有人擅长梅花神针，却不知道对方水平如何，又是否真的能治好白念的耳疾。这本来是个赌注，大尧这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先败一轮，如今这般岌岌可危的状况，他们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路曼声握紧了拳头，罢了！虽然她不想看到大尧落败，但这就是规则。题目一早便定好了，即便对方真的胜了这一回合，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再说了，没有什么比一个孩子的未来更重要。这一回合输了，接下来两个回合努力就好了，自己又何需如此纠结？
尽管她也知道，接下来要连着从温书他们手中拿下两个回合将有多么困难。
犹豫不决之时，路曼声的心里忽然出现一道冷漠的影子。冷冷地站在半空，俯视着她。
大尧是输是赢，其他人是死是活，与她何干？她做的已经足够多了，还真要像以前一样傻傻地为一群不相干的人付出吗？这种见鬼的热忱，还真是让人醉了。
她要做的，便是等着见证梅花神针这项绝技。
230 温情
0温情
“现在由大尧出题！”
公孙承御等人的视线转向庞德殿的正门，门外，白念在陈公公的领路下走了进来。
站在两国御医之间，小家伙还有些茫然，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梦。他每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过短短几天，却仿佛与整个医坛都脱节了。
“我们这一题，很简单，便是在一个时辰之内治好白小御医的左耳。”大尧尚医局内有两位白御医，一位是白神风，一位便是白念。
白念愣住了，看向公孙承御，公孙承御拍拍他的肩膀，就像一个慈祥的老爷爷宠爱地盯着自己的小孙子：“不要怕，很快就没事了。”
“……”白念动了动唇，忽然说不出话来。
若单纯只是与三金无缘，又或者说是失去了一只耳朵，他尚不至如此消沉。他之所以难过，是因为在他出事后，尚医局的御医们所表现出来的冷漠，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他就像是已经被尚医局摒弃了一般，因为没了左耳的听力，他就没有利用价值了，而尚医局再不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在那些日子里，小小的脑袋里，会不禁想着自己这么辛苦进入尚医局，无论经历多少艰难险阻也不改变自己的初衷、不后悔自己的选择，究竟是为了什么？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这些大人的用心。
“乖，去吧~”对方是有名的周家梅花神针传人，如果说现在还有一个人能治好白念的左耳，那么便是周太医了。
白念缓缓往大殿中央而去，走了几步，又顿住了，回头看着公孙承御。公孙承御冲他点点头，白念又继续往前走。
看到白念走到殿中坐下，公孙承御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路曼声恍惚看着公孙承御，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低下了头。
温书自从看到这位白小御医进入大殿，便知道对方将会出什么样的考题了。大尧尚医局，能被人称为医术的圣殿，果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并非这里的医术多么的高绝，而是这个地方是个有温情有人性的地方。
白念自从踏入庞德殿之时起，就已经被救赎了。救赎他的人不是梅花神针，而是公孙承御的一片苦心。
“小书？”汪大小姐碰了碰她，“该我们这边上了。”
“我知道。”温书回过头，“老师——”
周太医明了，有些自傲地捋起胡须，从位置上起身。周家梅花神针，他绝不会让这项绝技在自己的手上蒙尘！
银针在手，大小五十六根银针，细如牛毛，灿如流星，如同长了眼睛一般飞入白念身上各大经脉。最后三根亳针，分别飞入耳门、听宫、听会三穴。
场中气息流转，每个人都在屏住呼吸，看着医坛中闻名已久的绝技。路曼声早已经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场中。每当周太医出手之时，自己放在袖子里的手也在动。
周太医手中的银针，仿佛有自己的生命力。伸出手掌，微微转动，这些银针便会自体内飞出。而随着体内银针飞出，白念的脸上慢慢沁出汗滴。汗滴越来越多，最后脑袋上甚至冒出了丝丝的白气，就跟人被煮熟了一般。
路曼声知道，这是他的针法发挥了效果，让白念体内各大经脉恢复了活性，由针法引导着传输到它需要到达的地方。
“老师——”周太医擦了擦额间的细汗，用梅花神针治病是很伤神的，白念左耳伤势又过重，拖延了这么些时日，治疗起来也要耗费更多的工夫。而周太医年岁也不小了，近年来也没有什么疑难杂症动用到一整套梅花神针针法，不觉有些疲惫了。
但梅花神针施针期间，不能停顿，否则不但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对病人也会有不好的影响。
按照周太医自己的意思，哪怕拼着筋疲力尽，也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可医术交流会不容有失，这个小病人也不能有什么意外，在明知体力无法为继的情况下，他必须让人接手。
可现在这种情况，若是自己中途下场，会不会让对方看大杨的笑话？
温书当然也知道情况不妙，老师再继续下去，自己就会造成损伤了。在梅花神针进行到第九式时，有一个短暂的捻针环节，温书当机立断地站起，来到场中。
“老师辛苦了，收尾的活就交给徒儿来好了。”
温书袖手纤纤，将一根银针直入白念的耳下，白念身体一突，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仿佛正在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其他人都有些担心，温书这突然插手，会不会坏了事？
可对方既然这么说了，应该没问题的。大杨女神医，在没把握的情况下，是不会随便插手别人施救的。
而事实证明，温书既然敢上来，那就是有着十成把握的。白念体内的银针发挥效用后，便会被温书捻出。银针闪烁着星光，温书的一双手快而不乱，如蝴蝶穿花，将每一根银针精确取出，并挪移到它们所需要的地方。
周太医看了看温书，宽慰地笑了。温书自降身份，身为大杨带队女神医，一方面当着所有人的面自称自己的徒儿，又主动提及为他做些收尾工作。周太医明白，书儿这孩子是用她自己的办法维护梅花神针的尊荣，维护他这个师父的面子。
罢罢罢，梅花神针他本就传给了书儿的，虽然书儿学习梅花神针时日不长，但书儿天赋过人，她敢接手，那证明接下来的治疗过程是很有把握的。
治疗已经进入到最后一个环节，也是最危险的环节。真气疏导过后，集中在耳屏三穴。需要借助内劲来助白念打开所阻塞住的经脉，学习梅花神针，最好要辅修一些内功心法，这是温书参研之后的结果。正如习武之人运功逼毒一般，当一个人有了内力，在治病过程中，能派上很大的用场。
她没有老师精道的技艺，没法以掌推动经脉顺势而动，也只有用这种法子了。但她相信，无论哪种办法，结果都只有一个。
…………
231 目标
1目标
当最后一根银针被收入囊中之时，全场都在注视着白念，还有他的左耳。
温书笑着拿出一团棉球，让他塞入完好无损的右耳。
白念有些愣愣，他也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左耳热热的、有微微的疼，但却感到微风细雨吹拂而过的声响，整个人的生命仿佛都变得鲜活了起来。
心中激动，可却不敢将这份激动倾泻而出。他担心这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梦，梦醒了，美好的愿景又会离自己而去。
“嗯？”温书鼓励地看着他，白念慢慢接过那团棉球，塞入自己的右耳。
温书挪动脚步，站到白念的左侧，在众人的关注中，温书微微笑道：“恭喜你，小兄弟，你痊愈了。”
白念身形一僵，慢慢地转过头。温书笑得如斯温暖，白念的嘴角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我听见了……我能够听见了……”白念的声音虽不大，在场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的左耳这两日可能会有些不适，这是正常的，不要担心。前几日尽量待在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让耳朵慢慢适应，不要再让他遭受损伤了。”第一日的交流会结束后，温书对白念这样嘱咐道。
“温神医，谢谢你！”向左恭恭敬敬地鞠躬，对她表示感谢。“还有周太医，稍后我会去拜访他，致上我的谢意。”梅花神针是很耗心神的，交流会结束后，周太医便回房休息了。以他现在的状况，出席后日的交流会，可能都有些困难。
第一日的交流会，是以大杨大获全胜而告终。而这个结果，让一群观战的人深深不安，也开始质疑大尧尚医局的实力。
白念和温书说话之时，路曼声和向左也走过来了。
大尧这边虽然输了一个回合，向左却是高兴的。“温温神医，谢……谢谢你们治治好了白白念。”
“其实，治好白念的并不是我们，而是你们尚医局。”这话若是旁人，定然听不明白。可温书这么一说，这三人奇异地都懂了。就连路曼声，原先心里一片冰冷，冷漠意识在心底觉醒，可看到公孙承御看着白念的眼神，居然有些感动。
“下一回合，我们是不会输的。”路曼声开口道。她并不是一个好胜的人，可参加了今日的医术交流会后，果然她骨子里还是不想输的。
没有一个人喜欢输，尤其身为一个医者，在自己自豪的医术上，是不愿输给任何人的。
“我很期待。”温书颔首，这一次是他们占了对方的便宜，并不代表医术上就比大尧技高一筹。这一点，温书心里是非常清楚的。只是，不管什么样的情况，都不会自愿落败。
不坚持到最后一分一秒，又如何能知道结果？何况医术交流会，本就不完全取决于实力的比拼，好戏还在后面，多一点期待，也就会多发生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金六公子和谢小迹等人正在不远处等着温书，三人也不便久呆，便先告辞了。
路曼声清楚地听见汪大小姐抱着温书的肚子埋怨她又逞强的事，谢小迹和公孙极乐也在一旁帮腔，温书苦哈哈地向金钟楼求救。
金钟楼成功地解救了温书，温书却必须要喝下三大碗的补药，而在人前一向稳重的女神医，叫苦不迭直嚷着自己要离家出走。路曼声发现自己旁边两个小子不自禁全部红了脸，脸上有着某种名为害羞的东西。
回到住的地方后，路曼声和向左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白念那里。
“耳朵还痛吗？”路曼声淡淡问道。对这个孩子，她是有些愧疚的，只是这些愧疚，永远不会为外人道。
“好多了。”白念治好了耳朵，一时间心情很好。就像前一刻以为自己失去了全世界，下一刻又发现全世界又在自己的面前呈现了，而且遍地鲜花、铺天盖地。
“这梅梅花神针果果然神奇，一出手便便药到病除，传传闻诚不我欺。”
“确实，我以前只以为白家的医术才是最厉害的，现在看来，果然是天外有天。”
以白念的性子，原本是永远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但今日经历的种种事，打开了这小家伙的心结，也让他看到了人性的温暖。
不论今后在尚医局中还会遇到什么样的事，他都会保持着一颗温暖的心留在这里，不会忘记此刻的感动。
“那位周周周太医，不不愧是大杨的大大国手。大杨那边，只现出一一位御医，就就已经这么厉厉害了，还不知有有多少厉害的人人物。”
路曼声也在深思，今日的医术交流会，他们这边可算是倾巢出动，而对方除了周太医一人，都还掩在迷雾之中，实力水平一点都看不出来。
在被对方拿下一个回合的情况下，大尧的局势可谓是不利到了极点。从第一回合的考题中，也能看出对方除了医术实力强劲，更有智者参与其中。接下来的两个回合，对方还不知会出什么样的招，他们的处境可说是万分被动。
“要我说，最厉害的还是温书。”
温书被人称为女神医，自然是高手，可为何路姐姐会这样笃定？向左疑惑地看着路曼声，他发觉今日的路曼声有些奇怪，身上笼罩着一层他不熟悉的气息，比平日不开口时显得还要冰冷。
“温书最大的作用，便是医术全面，作为全队的主心骨而存在着。大尧若想击败大杨，必须要以击败温书为前提。做不到这一点……”路曼声适时停下，后面的话不需要说了，大家都明白。
“可我我们有什么办办法，可以击击败她呢？”
当然有，但这个办法，路曼声绝不会说。
温书确实是个优秀的医者，只不过现在的她，有一个太过于明显的弱点。路曼声希望能够打败她，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她已经发自心底将她看作是她敬重的对手，甚至是她的目标。
然而，路曼声担心的事，温书的弱点她不会利用，不代表别人也不会利用。
而她并不认为，她发现了的东西，别人就不会发现。
接下来的两个回合，或许有些令人不适。但这场交流会，从一开始就不是光明正大的。
232 发病
发病
医术交流会突然延迟了，延迟到了半月后。
当公孙承御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的时候，大家都有些难以置信。问其原因，只说是大杨那边温神医身体不适，不能出席后日的医术交流会。
这样的结果，大尧是很难接受的。他们败了第一个回合，想要第一时间找回颜面，而医术交流会的延迟无疑是盆冷水，兜头泼下。
不过，这也是一个好机会。这一战，大尧许胜不许败。在败了第一个回合的情况下，需要更多的时间重整士气，收集对方的情报，以达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经过第一回合，大家已经不敢再轻敌了。
三局两胜，这意味着接下来的两个回合不容一点失误，否则大尧医坛百年声誉，将在他们手里终结。
大杨那边主动提出将医术交流会的日期延迟，大尧这边虽然有些遗憾，却需要打起精神，利用好这段时间。
白神风听到这个消息后，拂袖便走，这场游戏刚觉得有点意思了，却要拖延，还真是无趣。
而鬼手祖百岁，左手揉着自己发黑的右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也回到了自己的耳房。
“回去了回去了，还真是无聊啊，原以为明日会有一场苦战的，只得等到半月后了。”陈墨染拍拍手，让一众新晋御医都别愣着，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医术交流会虽然推迟了，他们可都不能闲着。大尧尚医局仍需正常运转，不能因为人家延迟日期，这边的脚步跟着一起乱。
“陈哥，温神医的身体出了什么岔子，以至于要延迟医术交流会？”云闲有些担心的问道。
昨日人还是好好的，不过一天，到底什么病，要将医术交流会延迟到半个月后？
路曼声和向左白念三人也适时停了下来，看着陈墨染，他们对这个问题也是关心的。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昨夜那边挺乱的，说温大夫突生怪病，这几日都避不见客。”
他们所在的宫殿与大杨来使住的地方本就不远，现在想想，昨夜确实听到了不小的动静，却不知和温书的病有关。
“温温神医，会没没事吗？”连温神医自己都解决不了的毛病，一定是一个很大的毛病。她自己就是神医，身边更是有周太医宁太医等人，将大杨来使齐齐难住的病，可想而知就知道有多么的严重了。
而温书，温暖的笑容依稀在眼前浮现，白念仍然清楚地记得温书温和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响在耳旁，莫名地让人心安。可那时，他们绝想不到，在给予别人温暖和健康的同时，她自己的身体，内里已是千疮百孔、疮痍不堪。
路曼声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便愣住了。
如今听陈墨染和向左这么一说，神情越发严肃。温书之所以突然发病，该不是昨日施展梅花神针的关系吧？
梅花神针，尤耗心神，温书又怀有身孕，谢小迹和汪大小姐责怪温书逞强，那想来是这么个道理。
温书的身体，原本就有病。而她的病，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这次出使大尧、挑衅尚医局要得到大尧至宝水晶端玉的原因。
因为除了这个原因，路曼声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会让这样一群至情至性的人争夺别国的宝物。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汪玲谢小迹等人，要那样严密地保护温书了，以至于到了小心翼翼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步。
路曼声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从不和别人比较，但是自从遇到温书这位女大夫后，让她惊讶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而那个女人，总有这样的一种能力，不仅能让她身边的人为她担心，哪怕是她这个认识不久还算不得熟悉的朋友，也忍不住为她的状况感到担忧。
她甚至在想，若是她的猜测是正确的，对方真的是因为水晶端玉而来，那如果大杨最后仍然无功而返，温书会不会死？
“这件事，就不是我们该担心的事了，大杨那边会想办法的。对方既然说半月之后继续，那说明那个时候温大夫的身体已经没事了。”
四人点点头，没错，对方既然这样说，那证明温书的身体至少能够控制，不会有什么大碍。
回到住的地方后，路曼声坐在桌子旁，手中捧着一古卷本，却如何都看不进去。
她的心里有点乱，似乎在凉亭里遇见温书，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后，她的心里就一直有些乱。
想去看看她，又知道她这几日避不见客，怕打扰她养病。路曼声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书，便决定到后山去走走。
冬日的后山，有些萧条，一些四季青，孤立寥落地生长着。尚医局的御医权限很大，除了后宫和皇上的宫室，在皇宫内可以任意行走。
话说是这么说，毕竟是皇宫，御医们一般没什么事，也不敢在那群大大们眼皮子底下乱晃。
而大尧后宫开辟出来的这座后山，则是一清幽雅静之所，很得大夫们的喜欢。
后山占地面积极大，属于帝宫范畴。在后山里，添置了一张张石桌石椅，还有凉亭小阁。
夏日之时，有许多御医结束完一日的事务后，都会来到这里歇息歇息，缓解心中烦绪。
路曼声经常到后山走动后，还发现后山的作用不止如此。在后山的许多山石亭台间，会有人收养一些小动物，养养鸽子，找到空闲，总会带着它们到这里看看底下大尧帝宫的美景。
路曼声这一次，就遇见一位抱着三只腿的猫的男人，正坐在她常坐的那个凉亭中。路曼声多半时候都在这一片活动，并不知道其他地方都有些什么人，在过去的那么多回数中，她并没有见过此人。
当路曼声一步步走上台阶，来到凉亭外站定之时，那个男人正为他的猫儿梳理着毛发。猫儿懒洋洋地偎在他的怀中，还不时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指。
路曼声站在凉亭外，冬日的寒风吹拂着她的发，面纱在风中飞舞。那个男人抬起头来，看着亭外的路曼声，淡然微笑。
…………
233 邂逅
邂逅
路曼声站在凉亭外，冬日的寒风吹拂着她的发，面纱在风中飞舞。时光好似就此定格，冷风停止了吹动。
那个男人抬起头来，看着亭外的路曼声，淡然微笑。
他说他叫凌佑，蒙上苍庇佑才能生活在这世上，故而取名佑。那个男子，不但出生有上苍的庇佑，就连他这个人，也是上苍的杰作。
宽大的儒色长袍，面如冠玉，眸若璀璨星辰。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恬淡中带着一丝冬日的冰凉。
儒雅随和，性如春风，这是一个美好的男子。他怀中抱着的三脚猫，是他一次在宫外捡回来的，这猫儿名叫莫离，跟在他身边已经有一年多了，从未离开过他一步。
这凉亭里有人，路曼声本要离开的。但兴许是这名男子给人的气息过于温和，言语之间又颇含善意，路曼声竟不觉得突兀，坐在凉亭的另一边，专心看着山下的宫檐楼宇。
在半个时辰的相处中，她只听到他说四句话。而路曼声，自然是从头至尾都没有开口。
一个是路曼声站在亭外，凌祐轻轻告诉她，他叫凌祐。
路曼声坐下没多久，那只三脚猫便从凌祐的怀中跳了下来，一瘸一拐地跳了过来，顶了顶路曼声的腰。
“姑娘，莫离好像很喜欢你，它很少这样亲近一个人。”
路曼声低下头，看着那只调皮的麻猫，这只猫并不漂亮，却异常的乖巧。只有三只脚，却比一般的猫儿还喜欢撒欢。
“起风了。”伴随着凌祐这句话，一阵风吹来，灌得路曼声有些不稳。路曼声惊讶地看着他，这个男人手持逗猫棒，柔软的绒毛随着微风轻摆到一侧，而路曼声也终于明白他因何知晓风起了。
路曼声裹紧身上的狐裘，起身告辞，临走前，她听见凌佑对三脚猫道：莫离，和姑娘道再见。
那只三脚猫很通灵性，听到主人的吩咐后，抬起前面的一只爪子，向路曼声挥了挥。
路曼声清冷的眼里难得有了一丝的笑意，不一会儿，山道间便只留下一抹雪白的身影。
凌佑，自这日过后，路曼声的印象里便多了这样一个抱着三脚猫笑容恬淡温凉的男子。
回到宫殿时，天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
听人说，可能要下雪。璐华城的初雪比别的地方要晚，运气不好，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一片雪花。
路曼声刚走下山脚，一滴雪花落入鼻尖，传来微微的凉意。紧接着，昏沉的天空中便零星看见几片雪花飞舞。
路曼声伫立在雪中，看着雪花一朵朵纷纷扬扬飘入大地，恍惚间，她来到这个世界，真的已经太久了。
久得她已经忘记了，上一次像这样屹立在雪中是什么样的情景。
唯一记得的是，那个时候，她不是一个人。
后山凉亭之中，凌佑怀抱着莫离，冷清地看着山脚下默立的女子。娟秀的背影，显得份外的单薄。雪白的背影，宛如天地间的最后一抹冰清。注视着这抹背影，内心便感觉到一股久违的平静。
怀中的莫离在不安地挠动着自己的爪子，凌佑低下头，握着莫离冻得冰凉的爪子，转身从另一侧下了凉亭。
路曼声顺着前路而走，停在一处宫殿前。她曾听温书说过，她们的宫殿，在凉亭另一侧下山路的尽头。
她终究还是来到这里了，宫殿外站着两个侍卫，看到路曼声走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路曼声刚来大尧帝宫没多久，侍卫还不认识她也正常。
“我是尚医局的御医路曼声，和温大夫是朋友，想来看看她。”
“原来是路御医。”侍卫连忙行了个礼，道：“路御医，温大夫身体不适，这几日不见客，你还是过些日子再来罢。”
“温大夫的身体怎么样了？”
“这个小的不清楚，我们负责在外面巡守，里面的情况是不了解的。只是昨夜温大夫应该病得不轻，吓坏了她同行的人，我还听到里面传来了哭声。”
“哭声？”路曼声心尖一颤。
“嗯，好像有这么回事，不过今早再看见那几位爷，神色如常，想来温大夫已经脱离危险、没什么大碍了。”
路曼声点点头，向侍卫表示谢意，决定先回去。
“咦，那不是……？”谢小迹正从屋里出来，看到殿外的人，便走了过来。“路御医？”
“……”
“我听三小姐说起过你，知道她在这尚医局中新交了一位有趣的朋友。”
路曼声没吭声，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趣。相反，认识她的人，都应该觉得她这个人乏味才是。
无论是谁，都不愿意和一个只会冷着一张脸的人呆在一起的。
谢小迹并不在意这姑娘的沉默，问其原因麽，是因为他有一位冰山朋友，单是身上的剑气就能杀死人。对于他来说，路曼声的这点冷气，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温大夫的伤……我是问她有没有大碍……”
谢小迹笑了，笑得很开怀，嘴唇上的两撇小胡子抖动着，英俊的脸更显生动。
路曼声有些着恼，“为何发笑？”
“我不是笑，我是高兴。”
“高兴？”
“你关心我的朋友，我高不高兴？”三小姐说得没错，这位路姑娘面冷心热，面上冷得像块冰，实际上心肠很软，也很关心身边的朋友。
“我没有关……”路曼声忽然闭嘴，因为她发现这小胡子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谢小迹是情场老手，又聪明又潇洒，红颜知己遍天下，对付女人的方法很有一套，当然他也很有办法让一个女人开心起来、逗她们高兴。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女人，他都很有办法，路曼声也不例外。
当然，让他束手无策的女人也不是没有的，但通常这样的女人，后来无不喜欢谢小迹喜欢得要命。因为谢小迹束手无策的样子，比他游刃有余的样子还要可爱。只要见识过的女人，都会这样认为。
“三小姐已经没事了，但她现在还不方便见你。但我会转告她，有位路大夫很关心她，站在殿外吹风，就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谢小迹一边挥着手，一边走入了内室。调戏的口吻，夸大的其辞，硬是让路曼声不知如何是好。
234 孤独
4孤独
随着医术交流会的延迟，尚医局的御医们又回复了过去三点一线的日子。
讲堂、膳厅，还有自己住的地方。
每日不断在这三个地方转换，生活一平如水，倒是难得的清闲。但这不过是表面现象，也是对这群新晋御医而言。
承御和典御大人们可是忙得不可开交，每日都在商讨对策，以期在后面两个回合中能够一击必胜。
不时也有首席和金牌御医，被召入承御房内，和他们一起研商对策。
在用膳之时，御医们也多在讨论这件事。毕竟自第一回合败阵后，外界对尚医局的担忧声和质疑声不绝于耳，要尽快地打破这种局面，给予大杨重重一击。何况接下来的情势，除了胜利，已经没有第二个选项，更没有第二次再来的机会。
而在这段时间，有关对方温神医的病，也成了一个亮点。
围绕着她的病，展开了各种论断。有说温书可能会缺席接下来的医术交流会，还有人则精心的想出了一套阴谋论，来解释大杨这段时间的行为。
温书根本就没有什么病，对方之所以这么做，为的就是击垮他们的斗志，打乱他们的步调。如果这段时间他们没有掌握好，那就会中了大杨的圈套，那接下来的两个回合就更加不妙了。
在路曼声等人看来，这种论断着实滑稽，然而信奉这种论断的人不在少数。
不想再听到这样不实的言论和没意义的揣测，路曼声匆匆结束用膳，便走出了膳厅。
大尧帝宫供御医用膳的，一共有三个用膳厅。路曼声用膳的地方是在第二个，对面便是第一用膳厅。
路曼声走出用膳厅时，对面也正巧走出一个人。
这个人是个老熟人了，以前的路曼声，每次见到此人，外表虽然平静，内心却已是波涛汹涌。而现在，心情一片平静，只是觉得和这人站在一起脑袋有微微的不适罢了，胸口还有些刺痛。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从内心泛出的抗拒，让她直觉得想要回避这个人。
“路姑娘，许久未见了。”
路曼声冲来人点点头，便要离去，却听到那人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这大尧帝宫无风无雨，你安心躲在这里，当然觉得惬意。只是，你能躲得过所有人，能躲得过你自己的心吗？”
“……”
“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该不会已经忘了？”
路曼声顿住脚步，脚尖都在发颤，却没有回头。
“你只是一个懦夫！一个自私的混蛋！”
“没错，我是一个混蛋。”路曼声侧着身子，许久，吐出这样一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膳房外。
“路曼声，你竟然真的这么自私，说忘就忘了……”
而正准备从膳房走出的杨锦，看到外面对峙的两人后，飞快地闪到了门后，将两人的对话全部都听了去。
待东日升走远后，杨锦才走了出来。看着路曼声离开的方向，勾起了嘴角。
“路曼声，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笔糊涂账？”
那张面纱下，到底藏着一张什么样的脸？能够把这些男人耍得团团转，全部为你所用？
和东日升的偶遇，路曼声并不似表面那般平静。心中烦闷得厉害，却不知要如何排解。
她想到了后山，想到了昨日，在那里遇到的一位名叫凌佑的公子，还有一位莫离的三脚猫。
那是一个让人觉得安静的男子，就好像天地任他喧嚣，唯吾心中澄明。路曼声喜欢和这个人坐在一起，无关于其他，只是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安定人心的气质。
就好像她喜欢和温书在一起一般，温书身上的是轻松和温暖，而这个人身上，则是一种与她磁场相符的沉静。
她想到温书曾和她说的那些话，提到过的她与金钟楼的感情。
她和金钟楼一路走到今天，很不容易，但无论何时，都不曾动摇。因为金钟楼，是这个世上最温暖的男人，任何时候都包容着她的任性、纵容者她的一切。在他的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她是不了解温书所说的那种感情，或许了解的，她曾经也有过，只是现在，已经被她给遗忘了。
她从不奢求再找寻这样一个人，拥有这样一段感情。有些事情，拥有过一次，便已经足够了。接下来的生活，她只想要过得平静，安宁。
每当心情开始起伏的时候，她便找寻着这种宁静，直到一颗心，回归到心如止水。
路曼声沿着自己数十次走过的小路，上了后山。凉亭里，没有那位如秋日温凉的男子，也没了那只有趣的名叫莫离的三脚猫。
昨日的相逢，就好像是一场梦，风逝无痕。
紧紧靠着凉亭的廊柱，任冰凉的冷意刺痛她的皮肤，路曼声就只是这样抱着腿，静静地坐着。
明明只是冷清，她的全身，却流露着一种惊心的孤独。
侯荟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姑娘坐在他门外的台阶上，从她冻得瑟缩的背影，就可以知道她在这里坐了很长的时间了。
“尚医局的功课这么闲，让你有大把的时间在这里吹冷风？”
“老师。”路曼声爬了起来，低着头，站在侯荟的面前。
侯荟有些吃惊，这位女大夫，性子冷得就跟冰一样，服下忘忧香后，虽然有些好转，依然不改她那臭脾气。如今却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在他面前低下了头颅，老实说，侯荟是非常吃惊的。
“有什么事，进来再说罢！”侯荟沉着脸，天这么冷，还坐在冰冷的石阶上。身为大夫，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又如何寄希望于他们来照顾病人？
路曼声怔怔点头，跟着侯荟后面，进入了他的药房。
侯荟正在提炼香草，这种香草，对于缓解病人苦痛很有效果。只是这种香草，有一定的瘾性。侯荟现在要做的，便是将瘾性降到最低，使得这味香草能用到医疗当中。
“有什么事，就站着说吧。”这药房总共就两张凳子，还堆满了杂物。这房间是很杂乱的，但不需要他们担心，每日都会有人来收拾。
虽然杂乱，总比外面寒风刺骨的强。
235 拜师
5拜师
“老师，我有些事想请教你。”路曼声从进来后，一直就低着头，没人能看到她眼底的情绪。
“你想问什么？”
“被忘忧香洗涤过的记忆，还找不找得回来？”虽然没了那些令人心痛的记忆，可是现在的她，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不但觉得惴惴不安，就连某些想法，也开始发生剧烈的转变。
这不是她熟悉的路曼声，这样的她，她没有办法接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
“我用这忘忧香，洗涤过三十二人的痛苦记忆，他们大多人都感谢我，消弭了他们的痛苦。像你这样回头找我要回记忆的人，只有两个。”
“……”
“这两个人，坚持要回自己的记忆，我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他们。”
“那他们怎么样了？”
“被忘忧香洗涤过的记忆，一旦传回脑海，将以几倍猛烈的趋势朝你袭来，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剧痛。这两个人因为忍受不了，一个一头撞在墙上成了傻子，还有一个……”
“……”
“一个精神错乱，每日不但要抵抗着身体的疼痛，还要忍受着脑袋里反复闪现的阴影和片段，他身边的人渐渐都受不了他，也不忍见他再受折磨。便悄悄来找我，让我为他重新点燃忘忧香。”
路曼声抿紧了唇。
“我当然不会答应他，一个人的身体，只能承受一次忘忧香，别说他的精神已经失常了，就算没问题，我也不会浪费我的香。”每一支忘忧香，从提炼到调制也不知要耗多少心血，这样的人怎么配用他两支忘忧香？
侯荟看相路曼声，“你来找我，也是来要回你的记忆的？”
路曼声摇头，她没有这么想过，那些记忆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并不是非要不可。
“老师，忘忧香除了消弭记忆，对人还有其他的影响吗？”
“什么影响？”
“影响人的思想，甚至判断。”真的让路曼声警惕的，并不是过往的记忆。而是最近她的脑海里，有些什么不受控制了。
就好像在医术交流会治疗白念的事上，那一瞬间所显现出的冷漠，让路曼声觉着陌生。
以前的路曼声，充其量是冷淡，可那次就只能用冷漠来形容了。
“不会。”侯荟说得异常笃定，“忘忧香唯一的副作用，便是让一个人可以冠冕堂皇的自私下去。”
换句话说，一个人心中只要有了冷漠的因子，就会被慢慢放大，如果路曼声不加以克制和引导，这种感觉随着时光流转，会更加鲜明。
“原来如此。”问题不是出在忘忧香身上，而是自己的身上。
路曼声自从来到璐华城后，独自而居，认识的人有限，生活的环境十分简单，她的变化她一时也看不到。当她参加杏林盛会，进入尚医局，所经历的人和事，则完全不是之前那回事了。
在这样的大环境中，一个人更能看清自己，明白自己的内心世界。
初来璐华城的那段经历，终究在路曼声的心里埋下了祸根。除非她真的能冷眼旁观周遭的一切，否则这样的想法只会叫她抗拒。
“那我可以做什么？”
“这一切就要看你自己了，别人帮不了你什么，我更不能做什么。”侯荟一甩衣袖，转过身，捋着自己的胡子，已有送客之意。
路曼声知道，从这里再也问不出什么，便点点头，退了出去。
…………
尚医局的新晋御医，在结束前一阶段的课程学习后，便进入了在皇宫的实战练习。
每位新来的御医，都会派专门的老御医指导。一名御医可以带一到三名学生，每到看诊断症之时，便会带他们一起前往。
教他们了解这宫内给主子看病的规矩，以及御医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噤口不言，又什么时候说三分留七分云云。这皇宫看着金碧辉煌，实则暗藏杀机。这些小菜鸟们傻傻的跑到皇宫，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一个不留神，就容易丢了性命。
每位新晋御医，根据本人的表现，会跟在老师后面学习三个月到一年不等。得到老师的许可后，由老师向承御大人提议，承御大人和三位典御联名为考生颁布御医令，也就是出师了。
新晋御医们只待出师后，她的名字才会出现在功德房，才有独立看诊开门立户的资格。
因为今年的杏林盛会，启用的都是新规则。就连尚医局的人设和晋级规则也都相应的发生了改变。
只能说，在接下来的每一年中，御医们想要在皇宫中立足，将会越来越不容易。
因为尚医局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只有真正合格的大夫，才能留在这里。
当然，在一干考生看来，这是因为皇上在医术交流会中受到了刺激，决定给尚医局一些压力，让他们在今后培养出更多真正有用的人才。
而这些御医们，最关心的是自己的老师将会是谁。运气好的，碰到一个好老师，那可是受益终生的事。运气不好，碰到不负责任又过于苛待你的，那你接下来的人生可就悲惨了。
消息传出来后，新晋御医们便议论纷纷。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则将往届老师的名字全部写在一张表格上，供大家逐一参研。就连他们曾经带出过哪些学生，这些学生如今在尚医局中有着什么样的地位，都是清清楚楚。
路曼声对这些事并不怎么关心，许多事都是注定了的，他们在这边再议论，也没什么用处。
反而是她自己，若过不了心中那一关，脑海中的那团阴影弄不准什么时候便会冒出来，左右她的决定。
不过，正如侯荟说的，这一切都要看她自己。如果她自己将野兽关在笼子里，它自然就不会出来惹事。若是她加以放纵，那情况自然便不受控制了。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路曼声的思绪。打开门，向左正抱着一堆东西站在门外。有些事即便路曼声自己不关心，也会有人替她留意着。
而有关新晋御医老师的事，向左也全部摸清楚了。知道后，第一个便赶着来告诉路曼声。
236 选徒（1）
6选徒（1）
在这个尚医局中，有几位御医老师是每届的大热门。
还有些御医，是以教授新晋御医、培养他们茁壮成材而出名。而向左给路曼声带来的，正是往年几届最受欢迎的老师名单。
而路曼声却发现，在这份名单上，她一位熟悉的老师都没有见过。原本以为备受他们新晋御医期待和尊敬的大夫，都没有出现在这份名单上。
“路姐姐……”向左的小脸红扑扑的，又露出了他经典的害羞笑容。“你说我我们有一天，会会不会也出出现在这份名单上……”褪去了新晋御医的青涩，成为一个可以教授他人、引领他人成材的御医老师？
在这份名单上出现的老师，且不管他们现在在尚医局中地位如何，他们都是值得骄傲的，也是值得尊敬的。
“路姐姐……”
“会的。”她不会，但向左会。向左一直都是一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好人，只要他有这个能力，他会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带领更多人成材。
至于她麽，路曼声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现在的生活状态，顶多就是走一步看一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然而世事难料，这一刻的路曼声，绝对想不到她有一日不但会出现在这份名单上，还会占据首席。成为大尧尚医局最受欢迎也最备受看好的女御医，正如这一刻的迷惘，只是暂时的。
只要敢于冲破人生的蒺藜，等待你的，总归是光明和希望。
侯荟，这个新生们一踏入尚医局，便以奇特的暗香疗法将一群新生菜鸟整得晕头转向的家伙，在前二十的御医排名中，都没有看到他的名字。
这个御医到底是有多没品，才会被他的学生们“嫌弃”成这样？
似乎知道路曼声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向左就自动提到了。
侯荟确实医术高明，但当他的学生，是最痛苦的一件事。侯荟不苟言笑、阴晴难定，当他的学生，你永远都摸不准这位老师的心思。最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中招，他的那些奇香怪香，第一个很有可能是冲着他的学生去的。
在这届新生中，侯荟蛮看好何梦卓的，不少人猜测着，侯荟若选学生，多半会选何梦卓。因为以侯荟的性子，折磨何梦卓这样骄傲的年轻人是最带感的了。
何梦卓扯了扯嘴角，他从以前就说过，自己不喜欢那个人，何况，他已经有想要跟随的老师了。
只是，那个人，恐怕是不收徒的。
向左想要拜的老师是华御医，这些年来他想了许多的办法，都没有办法治好自己的口吃。而华御医却有办法，抑制他的口吃。就凭这一点，向左成为华御医的小跟班是跟定了。
只可惜，那位华御医自傲得紧，也不喜欢有个傻小子扰他清静。向左以前请教他许多次，都被他拒之门外。
翌日，路曼声和向左走入尚医局正厅的时候，大伙儿正在议论着拜师名单的事儿，看情况，这两天便会有结果了。
拜师名单是由尚医局的承御和三位典御大人决定的，当然，在这之前，若有御医自己提议带哪些学生，他们会尊重他们的意思。没有事先打招呼的，几位大人综合考虑各种因素和情况后，会为他们做出安排。
新晋御医这边，本来是可以事先申请的，能不能通过是一回事，在最大程度上尊重学生的意思，也是尚医局的风格。然而过去的几年，不少考生为了拜师的事，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弄出不少风波，渐渐的，尚医局便将这个不成文的做法给取消掉了。
听从尚医局的指示和安排，本来就是这些御医的义务。即便有什么不满，也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尚医局的一举一动，备受瞩目。一些小宫女小太监抽到空，也在讨论着这些事。若论对皇宫情况的了解和各位御医的熟悉程度，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精明的御医们，找到机会就向小宫女和小太监打听，打听到不少有价值的信息。
“若是让我选，我想跟着文御医，他是去年最受学生欢迎的金牌御医，人很好的，跟在他身后能学到许多的东西。”
“没错没错，我也听说文御医是个医德兼修的好大夫，虽然为人低调，但该为学生争取的，从来没有随意过。”
“除了文御医，邱御医也不错啊！”
“啊！邱御医——”愉快的聊天中，传来一阵不适宜的尖叫，有些刺耳。而原先谈论到诸位御医的小宫女，不停地跳着叫着，脸上满是兴奋。
“在这个皇宫中，没有人比邱御医更风趣的了。”
“要是让我跟在他后面，就是死了也值了。”
御医们两眼茫茫，让这些宫女尖叫着的邱御医到底是谁啊！
陈墨染听到这件事后，笑得打跌。“小邱还是这么受欢迎啊！文御医若是低调，那邱凤水在这皇宫内，绝对是一等一的高调了。他在这宫里受欢迎程度，可是让所有男人都嫉妒的。”
所有男人，当然也包括大尧育成帝，他们的那位皇上。
“不过，小邱对男人和女人，可是两种不同的标准。”对女人，邱凤水那自然是宠着、护着，对男人可是拿来当牲口用。只可惜大尧往届的杏林盛会中，并没有多少女大夫参与，邱凤水也就不当什么御医老师了。
有时实在推脱不掉，也会找来几位颜值高、性格有趣的家伙，来整顿整顿，消解一下药房内无趣的生活。
这一届，邱凤水是毫无疑问要参加的。尚医局中的女人，就是一块宝，虽不敢说比女儿国里冒出一个男人还要珍贵，情况也差不到哪里去。尤其听说这一届两位女大夫的资质还不错，他当然不能错过这次的机会了。
只是，这位邱御医，每次收徒，只有收一位的先例。不知道杨锦和路曼声，他会选择谁。
尚医局外，路曼声和杨锦狭路相逢，杨锦站在不远的地方，颇为高傲地看了路曼声一眼，便转过了头。
邱凤水会选中的人，是她！
237 卖乖
7卖乖
“今日，我便对你们讲讲尧星时期诞生的四位医术豪杰，北庭、东方、祖门，以及窦光。”
耀星时期，距今已经有两百五十年了，是大尧皇族的先祖。在那一时期，医术文明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大夫这个职业，还备受这个名族的质疑。走方郎中，更多的与“骗子”和“人贩子”联系起来，有不少大夫，都跟着受牵连，被人驱逐追赶。
但在这一时期，还是有不少的医术成就。
“北庭，在四诊法望闻问切的基础上，展开细致的医学诊治，撰有《四方医经》，是我们重点要掌握的一部医书典籍。东方，在动乱的年代里，全面总结历代和当时的医药学成果，颇具创见，并只身前往吐蕃，与当地名医共同研讨，著有《尧本草》……”
孙稻香孙典御在上面说着，新晋御医们便飞快做着记录，孙典御所介绍的医籍，是他们接下来的时间所要全面掌握和解析的。这些医籍，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已经看过了，但孙典御既然在课堂上提出来了，那他们必须重点牢记，习得其中的精髓。
“好了，今日便说到这里了，诸位散了罢。”
孙稻香走回讲堂，收拾好书本戒尺，正要离去，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御医们俱是一愣，朝外面看去，一个看起来十分骚包自恋的男人，一边和沿途的小宫女们招着手，一边径直往授课厅的方向而来。
陈墨染一听这尖叫声，就知道是谁来了。扶扶额头，这小邱的性子，还真是数年如一日，一点改变的趋势都没有啊。因为他的性子，连皇上都一心想给他好看，他却还是没有半点收敛。
“谢谢各位！谢谢了，我一定会好好加油的……嗯，是的，你们真是越来越动人了……小嘴真会说话，要不要把你调去凤水阁呢？……”邱凤水一路走来，真是万花锦簇，好比现在的影视明星走红地毯，全身上下都在闪闪发光。
这边的御医们全都吃惊地看着门外，有的甚至捂住了嘴巴偷笑，在尚医局中居然还有这样的极品，还真是少见啊。
“喂喂喂！知道麽，他就是这皇宫中最受宫妃娘娘欢迎的金牌御医邱凤水！皇后胡妃陈妃诸多娘娘，每次病了，都指名要他看诊呢！”
“他的人气，可是让所有御医嫉妒。”
“宫里每一个雌性都爱他，就连猫猫狗狗的都不例外！”
“嘘！这话可不能说……”
就在众人议论着这些的时候，邱凤水终于来到了授课厅外。收回了一直挥着都不嫌酸的手，抱着双手后仰着柔韧小腰走了进来。
“稻香，你的课结束了？”
“在学生面前呢，邱凤水，有点前辈的样子。”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这么骚包。孙稻香放低声音警告那个没有一点自觉的男人。
“哎哟，稻香，别这么严肃麽，你本来是个大叔，因为板着个脸，马上都能做我的爷爷了。”
“……”
“我到这来，只是提前看看我的徒弟。嗯，没问题吧？”邱凤水帅气十足的朝孙稻香眨眨眼，孙稻香撇过头，懒得看他那满眼都放光的样子。
每个人都知道邱凤水骚包自恋，男人们也都嫉妒这个好运的家伙，但对于这个人的要求，总是无法拒绝。
“你的徒弟？有你这样的老师，学生就要倒大霉了。”
“我的典御大人，你说这样的话，我可是会高兴死的。你不知道，这样的话是对我最大的褒奖吗？”
“去吧，浑小子，赶快看完赶快滚出去。”
“稻香，在学生面前要做出师长的表率，爆粗就不对了。不过稻香这话，算是默认了我自己择徒了？稻香的情谊，凤水铭记于心。”
“快去吧浑蛋！”孙稻香正经了一辈子，遇到邱凤水这么个混球，常常有崩坏的趋势。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孙稻香到尚医局有好些年头了，也遇到了不少性格各异的学生，但像邱凤水这么另类又没将师长尊卑放在心上的，也就这么一个了。在皇上面前，他都敢打浑，几个尚医局头头，他也敢亲热的直呼其名。尤其是邱凤水在皇宫里闯出一片天后，更是将这份另类发挥到极致。
也不怪这小子有这样大的胆量，一个平民百姓，哪怕平步青云，在上位者面前也不敢这么“放肆”。
邱凤水的身份，尚医局的人多少也知道一些，但他们也知道的也都是冰山一角罢了。只知道他的后台很硬，皇上都很卖他面子，虽然总嫌弃邱凤水比他还受欢迎，也时常给邱凤水一些好看，却也不曾真的为难他。
直到今日，邱凤水都还这副自恋女王气场，也就知道他在这宫里呆得有多么滋润了。
这皇宫里的人，每个人都是人精。邱凤水看起来高调，但不显山不露水的，连皇上对他的态度都扑朔迷离，琢磨不清，其他人当然不愿意得罪他。
但这邱凤水，虽然高调，也不是个惹事难缠的主儿，也没真的损害到别人的利益，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没人会真的招惹他了。
稻香那边说通了，邱凤水还没忘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
“嗨！大家好啊，我是邱凤水，你们的师兄，就别叫前辈了，那个称呼太老了。”
“……”底下响起寥落的两声笑声，显然还不知如何应付这个突然出现在课堂上的人，虽然已经下课了。
“稻香的课，很无趣吧，以前我听他的课，就常常睡着。”
“……”底下的人已经有些惊悚了，当着孙典御的面，说他的坏话，真的没问题吗？
“邱凤水，要挑徒弟就快挑，再说这些话我就把你丢出去。”
“稻香，你最近的火气大了好多。”
面对你这家伙，还有谁不上火的？
“稻香虽然课无趣了点儿，但人还是极好的。没有稻香，我在这尚医局也无法这么安稳。”
是没法这么嚣张吧？不过总算这小子有良心，还知道说他一句好。
底下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心里都冒出了一句话：邱金牌真会卖乖！
…………
238 择徒（2）
8择徒（）
“我还在凤水阁的时候，就听说这一届杏林盛会是人才济济，有医王、有小弟弟、有帅哥，最重要的是有美人儿。”
邱凤水一上来便语出惊人，随着口里提到的名字，视线分别扫过莫龙根、白念、何梦卓等，最后定在了杨锦和路曼声身上。
杨锦的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容，路曼声淡淡看了邱凤水一眼，便转过了头。显然，对于成为这个人的徒弟，没什么兴趣。
她已经有预感，自己的性子和这个人会非常合不来，她也不善于应付像他这样的人。
如果可以选择，他倒是希望她能挑中杨锦，这样三方都会满意。
“我呢，对小弟弟和美人有些兴趣，你们三位，有谁想做我学生啊？”可真是直白，一开始，他就决定在这三人中选一个了吧。
邱凤水，除了是个颜控外，还是个弟控。除了美人儿，小弟弟他也喜欢得紧。
杨锦虽然有些遗憾，邱凤水没有指名要她，但在三个人中选一个，她的机会还是挺大的。
她必须要好好表现，争取这个名额。
“那就从白小弟弟开始。”邱凤水来到了白念的座位前，旁边人立即给他让出一个座位，他风度翩翩一笑，纵使是个大男人，也有些红了脸。
“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小弟弟。”白念板着小脸，十足的一个小冰山，又像是个萌萌的小正太。
“不喜欢我叫你小弟弟，那让我叫你什么呢，小东西？”
白念怒，撇过脸，不去理他。
邱凤水摸了摸鼻子，小弟弟这是生气了呢？他应付女人确实有一手，可对付这样的小家伙，他好像并不讨喜。
有人说，都是他太骚包了的缘故。
那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个词，还不坏。
“我说小弟弟，你要不要做我的学生呢？我一定会好好教导你，让你早日成材，怎么样？”邱凤水的背后有百合花在绽放，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却让人听出了一点邪恶的味道。
“不要。”
“……”邱凤水虽然料到了这小弟弟不太喜欢他，但被人这样明着拒绝，还是很伤心的。
“我……谢谢，但我想，我并不适合做你的学生。”白念也知道自己冲动了，在这个尚医局，得罪前辈，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再加上这邱凤水也没说他什么，不过说他小弟弟而已，一看到邱凤水那伤心的样子，白念顿时就不忍心了。
“没试过又怎么知道？或许在你看来，我并不是一个好老师，那这样，你就不要把我当老师，当你的大哥怎么样？”他可是从小就想要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弟弟了呢。
若是换成其他御医，有这样厉害的前辈指名要他做学生，早就高兴得一口答应。如今邱凤水这样放低姿态，还要拿他当弟弟，对于其他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事，白念却要拒绝。
旁人表示，实在不知道这小家伙在想些什么。有这么好的机会，却要错过，终究还是太小了啊。
白念依然摇摇头，“我可以拿你当大哥，但不是在做你学生的情况下。师徒有别，所以，抱歉了。”白念起身，郑重地道歉。
邱凤水假哭，“怎么这样啊小弟弟，这么小就这么老古板，亏得人家还以为你很可爱的说……”
邱凤水一哭，趴在外面偷听的不少小宫女就跟着抹泪，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
孙稻香实在看不下去这个蠢货了，拿着东西便走出了授课厅，将空间全部留给了他们。
老师走了，学生们也可以走的。但邱凤水在此，他没有开口，这些新晋御医谁也没有提前离开。
杨锦恨不得自荐，愿意做他的学生。可这样一来，自己未免过于主动，对方即便答应了，其他人也会说是她送上门去的。若是不答应，那自己的处境就尴尬了。
白念已经拒绝了他，邱凤水只会在她和路曼声之间做一个选择。
路曼声在背地里对男人虽然也有一手，但在人前还是装的矜持样，像邱凤水这样的男人，一定不会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只要她表现得稍微积极一点，邱凤水最后还是会选择她。
杨锦打定了主意，也就镇定下来了。
她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无论是涵养、还是举止，都不会输给那个冷冰冰的路曼声。和这样的女人比较，本身就是在自降身份。
“被小弟弟无情拒绝了，只有在两位美人儿这里寻找安慰了，不知道哪个美人儿，愿意在此时向我伸出手，做我的学生呢？”
邱凤水一副饱受伤害的小媳妇儿口吻，但话里话外，无不是释怀宽容之意。即便被白念当着全部新晋御医的面给拒绝了，这个人依然没有一丝着恼，至少这份气度还是很令人欣赏的。
当邱凤水的视线扫到杨锦身上时，杨锦不可抑止地抬起了头，明眸善睐，美艳端方，就那样直直朝邱凤水看去。
她的眼神，已经写满了她心中的答案。
邱凤水笑着颔首，这一个的意思，他是明白了。那另一个呢，他又看向路曼声。
这位女御医他倒是听过，先前便是她被皇上亲封为百杰头衔，又是她拒绝了皇上的封赏，坚持参加会试，并且在之后有不错的表现的路御医。
这个，一看就是个冰美人啊。
是不是美人，还待定。参加杏林盛会，却一直坚持蒙着面纱。对此只有两个解释，要么奇丑无比、见不得人。要么就美丽不可方物，让人不敢直视。
但愿是第二种，尚医局好不容易进来了两个雌性小动物，要是丑八怪，那可真是男御医的噩梦了。
这些男御医，以前因为尚医局中少有女大夫，一直缺乏干劲呢！
路曼声微微皱眉，虽然两人还有一点距离，但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人温和却有力的视线，透过她的面纱，想要看清楚她的脸。
她知道，邱凤水在等她的意思。
明着拒绝显然是笨蛋的行为，但路曼声在有些事上，确实不是个聪明人。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就保持沉默。
反正沉默，已经是路曼声一个鲜明的标签了。
239 门下
9门下
在这皇宫中，邱凤水走到哪里都是倍受欢迎，但今日连续两次的打击，可真是够郁闷的了。
“路姐姐……”向左在底下轻轻碰了碰路曼声，这种情况下多少要说点什么吧，即便不答应，也应该好好与邱御医说清楚才是，这样晾着邱御医会很难为情的。
路曼声淡淡撇了他一眼，他哪只眼睛看出那个家伙会难为情？邱凤水的眼底分明还有着笑意，就等着她受不住这压力妥协呢。
“小路，你也不喜欢我做你的老师吗？”邱凤水捂着胸口，一副彻底被打击到了的样子，“小路和小白，都这么不喜欢我，还真叫人受伤啊~”
其他人的眉毛纷纷变成了毛毛虫，直盯着那个不停耍宝的家伙。那家伙到底几岁了啊，身为尚医局的前辈御医，在后辈面前这么放松，真的好吗？！
“性格不符，邱御医若是希望接下来省点心，还是选别人罢。”
“爽快！”邱凤水一打响指，全身阴霾一扫而空，仿佛就在等着路曼声这句话似的。“尚医局的生活太无聊了，我就是想找一位不让为师省心的好徒儿。”
喂喂喂！这是说他要选路曼声做他徒弟的关系吗？
杨锦放在桌下的手握紧了，路曼声根本就是在故意装矜持，引起邱凤水的兴趣。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明明骨子里就是个祸水，还在那里装什么装！
“但这位‘乖巧’的美人儿，也深得我心，我就破例，将你们两位一起收入门下罢！”
邱凤水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满心疑惑，邱凤水不是向来只收一个徒儿的吗？怎么这一次，果然，还是因为对方是女人的关系吧。
邱凤水得意地昂昂头，一个女人有什么好玩的，将两个性格各异但同样好胜的女人放在一起，那才有趣！
这宫里女人的争斗他见得多了，来看看她们，是否能玩出一些新花样吧。这样一来，他的凤水阁应该会很热闹了。
杨锦的眼里立马写满了斗志，朝路曼声投去战斗性地一瞥，人家刚这么期望，杨锦便战斗属性全开。有她在，邱凤水的愿望确实不会落空。
但也得看看我们另一个女主角愿不愿意。
路曼声不是没有感觉到杨锦的战意，她到尚医局，是来学习医术，找寻自己未来所要走的路的，可没想着跟一个女人上演宫斗的猴戏。这种无聊的戏码，谁要做谁做，她才懒得奉陪。
“抱歉，我并没打算答应你。”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抽气，虽然邱凤水看起来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但路曼声这样明着拒绝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对方可是尚医局的前辈，这皇宫里的大红人，尚未在尚医局站稳脚跟之前，就这样让他难堪，真的没问题吗？
向左急得不行，可他也知道，路曼声每做出一个决定，看起来没什么道理，最后总是有迹可循。她拒绝成为邱凤水的徒弟，一定有她的原因，他应该信任她，坚定地站在路姐姐这边的。
何况，向左偷偷地看了邱凤水一眼。这位邱御医，很得姑娘的欢喜，对付姑娘家更是有一套，要是路姐姐就这么被他骗走了怎么办？骗走了还是小问题，人家要只是欺骗路姐姐，让路姐姐伤心可就成问题了。听说，这宫里有许多女人都被邱御医伤了心呢。
路曼声一看向左那小样，就知道这傻小子在想什么。心中有些好笑，不过也为他的关心而感动。现在在这个皇宫中，能这样发自内心关心她的人，可能也就向左了吧。
“小路，我看你还没有搞清楚哦，不是你选择了我，而是你被我选择了。”在这个尚医局中，新晋御医是很少有拒绝的权力的，拒绝的结果只有一个，要么服从承御和典御大人的再分配，要么在未来的数月中，自己慢慢摸索，到处碰壁。
而从孙典御刚才对邱凤水的态度，也可以想见，只要邱凤水说一声，路曼声还是邱凤水的徒儿。
因为尚医局的优秀老师，是有优先挑选徒儿的权力的。
路曼声稍微权衡了一下，知道再挣扎下去，只会更难看。便起身，恭恭敬敬地对邱凤水鞠了一躬，“老师，接下来还请多多指教了。”
“……”这猛地一下，不但邱凤水愣住了，其他人也全都傻了。
过了半晌，邱凤水忽然大笑，一边笑一边拍着身边某个御医的肩膀，笑道：“有趣，有趣，谁说这姑娘倔强，我看就挺识时务的。”
杨锦则越发地鄙视路曼声了，看吧，就说她在装矜持，还不承认，这么快便露出狐狸尾巴了！
邱凤水满意而归，临走前可惜地看了一眼白念，白念看了看路曼声，又看了看邱凤水，忽然站了起来。
“邱御医，你先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嗯？”邱凤水勾人的凤眼一转，漾出一抹灿烂笑花。“小弟弟，你是说哪一句？”
“做你徒弟的事？”
“哦，你愿意？”邱凤水来了兴趣，重新走了回来。
“嗯！”白念重重点头。
之前明明拒绝的，为何忽然又答应了。邱凤水视线扫过杨锦，又扫过路曼声，最终定在路曼声身上，眼中有抹了然。
“当然算数，只不过，做我的徒弟，就不能喊你小弟弟了呢。你也说过，师徒有别罢。”
白念嘴唇动了动，没有开口。这家伙是在特意提醒他，一旦当了他的徒弟，就不能向刚才那样任性，说不就不吗？
“我知道了。”白念撇着嘴道。
“真可爱，小弟弟，我就喜欢你这任性的小样子。”
咳咳！底下人的脸色五颜六色，这位邱御医，好像有些可怕啊。
“今天是什么日子？”邱凤水伸出一只手，一个小药童立马跑了过来。
“小童啊，今天什么日子？”
“邱御医，今日是8号。”
“8，真是一个好日子。”邱凤水耐人寻味的说了一句，便比来时还要风姿万千的回去了。一路上，收获了不少桃心和星星眼。
不但凤水阁热闹了，这下子，整个皇宫都会热起来了。
春天，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