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 神配合!
85神配合!
杨锦虽然恼恨路曼声敢命令她,也很懊恼自己居然一瞬间被路曼声所摄,但师父出事,他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这个时间,路曼声已经打开了针包,指尖上一根长长的银针,正在发着寒光。
杨锦深吸一口气,就算再不愿,她还没忘记自己是一名大夫。路曼声能够救人,她也可以!
她有今时今日的成绩,不只是因为她是锦州湖杨家的大小姐,这一切也都是凭着她的实力得来的。
她就让那个女人看看,自己也是很有实力的,这样的表现机会,她不会再错过!
在路曼声拿出那根银针的时候,杨锦就知道路曼声大概要做些什么了。用她来拖住师父,而她则趁其不备让师父冷静下来。
目前看来,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谁让这凤水阁多的是女眷,就算侍卫来了,也不敢让他们上,因为怕他们误伤了邱凤水,也担心邱凤水狂性大发,伤到了白念。
杨锦放在衣袖中的手顿时握紧,向前走了几步,对被发狂中的邱凤水掐住脖子的白念一开始便挑衅十足的竖起了中指。
“蠢货!没用的小毛孩,窝囊废!叫你不要去你还要去,你找死是不是!你找死就让师父成全你,省得你在本姑奶奶面前碍眼!”
不只是在场其他人愣住了,就连发狂的邱凤水也愣了愣,呆呆地、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眼睛直直地看着杨锦这边。
“既然你要找死,那就让师父成全你。师父,掐死他!狠狠地掐,那小脖子,只要你狠狠那么一掐,他就没啦!哈哈哈,没了,就这么没了……”杨锦真是豁出去了,在说到这儿的时候,忽然抓乱自己的头发,像个疯婆子一般在邱凤水的面前舞了起来。
邱凤水歪着脖子,脑袋几乎都歪到右边肩膀上,平日迷人的凤眼直接竖过来了,傻兮兮地瞪着面前那疯婆子。
杨锦都快装不下去了,心里暗骂路曼声那个臭女人根本就是存心整她,她今日是什么形象都没了。
不过这就叫魄力,她杨锦为了做成一件事,可以不择手段,哪怕对自己都是如此!
而杨锦不知道,就是她这番举动,才让路曼声和白念这两个同样身为御医的人打从心底里对她另眼相看。
杨锦已经成功地转移了邱凤水的注意力,路曼声已经迂回到了邱凤水的身后。趁着他不注意,将那根银针拍进了后颈部凹陷处的安眠穴。
邱凤水身体一僵,白念啪地落地,看着面前的邱凤水慢慢软倒了下去。
“师父——”路曼声在身后托住了邱凤水,对站在安全距离之外的宫人道:“来人,抬师父床上休息。”
“是。”
后面赶到的侍卫将邱凤水抬到了床上,路曼声则过去将捂着脖子直咳嗽地白念扶了起来。
“没事吧?”
白念摇摇头,尔后两人一起转过头,看着已经整理妆容完毕的杨锦。
“哼!师父醒来,我会告诉她,这一次是我救的他。”杨锦说罢,骄傲地进入了内室,去看邱凤水的伤势去了。
路曼声和白念相视一笑,对杨锦的话没有异议。确实,这次杨锦为了拖住师父,牺牲真不小。对于她而言,十分难得了。
宫人面色有异,杨锦在进来时看到邱凤水那张溃烂的脸也吓了一跳,胸口冒出一股不适。只是她很好的忍住了,她还没有忘记邱凤水最在意的是什么,若是在他面前流露出那样的情绪,她就会彻底被邱凤水判了死刑了。
邱凤水除了清洗伤口时,平时都带着面具,只露出眼睛和额头在外面。这面具是路曼声亲自为邱凤水戴上的,应邱凤水的要求,后面的丝线很牢靠。尽管这样不利于伤口恢复,邱凤水依然坚持如此,路曼声也拗不过。
可就在邱凤水突然发狂中,这张面具被邱凤水直接甩了出去,露出他此时可以说是骇人的面容。
路曼声捡起被邱凤水遗失的那张面具,被药水清洗过后,重新戴在邱凤水的脸上,细细地,绑得很牢靠。
“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在师父面前提及,若我听到凤水阁有什么风言风语,或是议论师父面具一事,就逐出凤水阁,知道吗?”
路曼声自进入凤水阁后,从未说过半句严厉的话,她虽然冷淡,但在一众宫人中,脾气也是极好,何曾看到她这般严厉?
一行人连忙躬身,“是,路御医。”
“若师父事后问及,都得坚称师父面具从未落地,把这个事刻在脑海里,不能有半点迟疑!”
“是!”
就在这时,杨锦也忽然道:“你们私下里,也不可议论此事,更不可与别的宫里人谈及此事,平时那些喜欢嚼舌根的,都给我悠着点儿。要是给我听到,绝不轻饶!”
“是,杨御医。”
“都下去罢,今夜大家辛苦点儿,一会儿尚医局的诸位御医还要到来,守好凤水阁,切记不可让贼人闯进来浑水摸鱼!”路曼声让诸人下去,自己则回到床边,开始为邱凤水把脉。
“是。”众人领命而去,留香小榭后只剩下了四个人。
“奇怪,没听说金丝蛊毒会致人发狂啊,就算后期会伴随这样的症状,也不该现在就发作。”
杨锦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邱凤水,疑惑道。自始至终压根没看路曼声和白念,但在提出这个问题时视线向前方转了转,想来是想听到另外两人的看法和答案的。
目前形势严峻,大家也顾不得再斗嘴,有什么不和的先抛到一旁,还是邱凤水的病要紧。
“路姐姐,你发现什么了?”白念的脖子依然有些不适,颈项处一条深深的红痕,真是触目惊心。
路曼声把完脉后,又在邱凤水身体上检查了一番,就在白念问出这问题时,将邱凤水的脑袋往床里侧了侧,露出耳后一乌黑的针眼。
“在这里。”
“喂,那不是你刚才扎在师父身上的?”
“不是。”她那一阵,是扎在颈后。而这一针,从颜色来看,显然有一段时间了。
路曼声回答了两个字,便俯下身,凑近那个针眼轻轻嗅了嗅。
286 试探
86试探
针眼为黑色,可能针上有毒。
再细一闻,路曼声皱了皱眉,身体连忙退开,晃了晃脑袋。“是致人出现幻觉一类的药物,而且剂量很重。”
她不过是轻轻嗅了一下伤口,便会有这等反应,可想而知直接碰上的邱凤水该会受到何等影响了,会发狂也不奇怪。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潜进凤水阁,要害师父?”
“或许只是想转移我们的调查方向。”路曼声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这事情不简单。他们白日刚查到辣月铁红之谜,而且她和谢小迹约好,要来个请君入瓮,没有想到邱凤水却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公孙承御和尚医局其他几位御医赶来了凤水阁,路曼声等人起身,向公孙承御行礼。
公孙承御让他们不必多礼,有些忧心地看着床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的师父为何突然会出事?”
杨锦走上前来,“回大人,师父夜间忽然发狂,我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师父安静下来。就在刚才的检查中,发现师父被人暗害,中了致幻一类的毒,想来夜间发生的事也与此有关。”
“有这样的事?”公孙承御亲自为邱凤水诊脉,发现邱凤水那位徒儿的判断并没有错。
毒的剂量虽重,于他们倒也不算棘手。当下写了药方,交给底下人去煎药。
这之后,公孙承御又询问了一些其他的事。譬如邱凤水在发狂前的状态,这些日子凤水阁又是否有别的事发生,是否有可疑之人出入等。
不想凤水阁再出事,公孙承御更是禀明皇上,调了一对禁卫军,日夜在凤水阁内外巡逻。往日清静的凤水阁,彻底成了皇宫中的火药桶,沦为是非之地。
公孙承御临走之前,让杨锦路曼声白念三人多多留意。这两日可能是金丝蛊毒苏醒的关键之时,弄不好可是会出大问题。安全起见,他们三人轮流派人值守,守在邱凤水的身边。一有事便让人立即禀报,而这两日,也会有两位御医常驻凤水阁,防止蛊毒再生出什么变故。
谢小迹得到消息,也第一时间赶来了凤水阁。
和路曼声交换了消息,又匆匆地离去了。不是回了洗云殿,而是直接去见大尧皇帝。扬言他已经找到了金丝蛊毒的线索,一天之内,便可以揪出真凶。但在这之前,仍需育成帝助他一臂之力。
谢小迹破案的本事,那是众所皆知。他说有凶手的线索,就连那凶手也都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何况谢小迹说得这般笃定,更以人头作保,一日之内拿不出真凶,甘愿将他那颗鸡头献给育成帝。
这下子事情严重了,许多人都道谢小迹太过冲动,但从另一方面,也可以理解为他这是胜券在握。
而另外一边,凤水阁又放出消息,邱御医没有大碍,很快便会醒来。而在他发狂之前,留下了那个凶手的证据,在地上写了一个字,一个木字。一个丫头刚想要往下说,就被另一个宫女打断了。
“路御医严令,昨日之事切不可声张,你这么快便忘了。”
另外一小宫女连忙吐舌,拉着这位迅速地跑远了。
这一切,都落入了凤水阁花地一角某人的眼中。那两宫女走后,他提着木桶,一深一浅地离开了留香小榭外。
在凤水阁有四片花地,留香小榭外就有一片。
路曼声站在留香小榭的窗户后,将这一切完全洞之眼底。
“怎么了?”邱凤水披衣站起,就发现路曼声看着外面,看得很用心。
路曼声听到动静,转过身摇了摇头。
“外面有什么好看的,看得那么认真?”邱凤水也要往外看,被路曼声给拉住了。
“该用膳了。”
邱凤水也不坚持,在路曼声的搀扶下回到了桌旁,路曼声连忙打开盅盖,一股香气便从杯中溢出。
“今日是什么?”邱凤水拿勺子拌了拌,又挑出一勺汤看看,还是没有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萝卜藕汁丹参白檀香西砂仁末汤。”这个汤名太长,一般人还真不容易记住,但对习医人来说,则相当熟知。
萝卜可散瘀血,消积滞除热毒。丹参味苦,性微寒,有清和浊气、养血安神的功效。白檀香味辛性温,气味芳香功能宣发气滞,畅膈宽胸。除此之外,丹参、白檀香和西砂仁末可有效治疗胃部不适,对于刚中致幻物、连日食欲不佳的邱凤水来说正合适。
邱凤水是大夫,路曼声一说,就知道这盅汤是做什么的了。拿起勺子,缓缓喝着汤,一边询问路曼声昨夜之事。
中了药物后,只记得自己发狂之前的事,这之后便什么都记不清了。邱凤水担心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心里终归有些不放心。
“小路啊,昨夜师父发狂,有没有伤人?”邱凤水迂回地问。
“嗯,伤在师父手下的共有两人。”其实师父这是在明知故问,早上白念来拜见他的时候,师父分明就注意到他脖子上那道深深的红痕。
“除了伤人,师父我还有没有做别的事?”
“有。”
“什么事?”邱凤水连忙问,语气中透露出一抹轻不可察的紧张。
“师父把你最珍爱的古董花瓶打碎了,这已经是第二个了。”
“还有呢?”邱凤水有些心痛,却继续追问。
“茶具坏了一副,一张凳子只剩下三条腿,在师父醒来前,已经换掉了。”
留香小榭内的对话向着奇怪的状态发展,尤其出自一本正经面瘫的路曼声嘴中,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还有呢,还有呢?”他要听的不是这个啊,管他什么桌子凳子茶具还是花瓶啥的,他最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还有……”
“嗯?”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师父觉得还有什么?”
邱凤水突了突,专心喝粥不说话。路曼声也不多言,等邱凤水吃完,将东西收了收。从昨夜之后,她就没怎么休息,但眼下想休息一会儿是不行了,因为那个杀手随时都会出现。她得留在留香小榭,静看事态发展。
287 闲趣
87闲趣
邱凤水从路曼声那里问不出结果,也只得作罢,喝完汤,便上床睡觉去了。
临睡前,邱凤水拉住路曼声的手说:“小路,无论师父做了些什么事,你都要告诉我。”
“师父,你是怎么了?”路曼声心中一沉,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破绽。
“没有,师父只是要告诉你这句话,你把它记在心里便是了。”
“是。”
路曼声扶着邱凤水躺下,又为他盖上被子,这一自然性的动作,硬是让邱凤水看出了神。
“怎么了?”看到邱凤水直勾勾地看着她,路曼声心里觉得有些发毛。
“小路,你好像娘亲。”
“……”路曼声顿时满头黑线,不理会床上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死样,不过说她像娘亲也不是什么坏话就是了,路曼声只是奇怪,都什么时候了那人还能认真的开这种玩笑。
有的时候明明对那些事在意的不得了,有的时候又仿佛混不在意、将之忘却脑后,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别生气麽,我只是很少看见小路这么照顾人的样子,若是可以,我还真想有个小路这样的娘亲或是姐姐。”邱凤水啧啧嘴,一副有了她就满足得不行的样子。
路曼声很想告诉他,大哥,你比我大了不只一点半点,在她这里这么装嫩真的没有问题吗?
虽然在大多人看来,邱凤水无论是心境还是容貌以及性格,都比路曼声年轻了不止一点半点。但那只是表象,那个家伙内里可是要比路曼声成熟多了。
“你是我师父。”路曼声只能无力的道。
“这有什么,待你出师了,你就能独挡一面,这个师父也就没什么关系了。”在尚医局,有许多师徒辈分关系,相较于授业学艺的师父,这种临时性的学规矩的师父算不了什么。当然,许多御医讲究规矩和礼节,在离开师门后,依然以师徒身份相称罢了。
这对于新晋御医来说,也是非常合算的事。有的不是出于尊重,而是师父在尚医局不同一般的地位和人脉。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路曼声淡淡答道。
“我还以为小路会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那样我就又可以混个父亲当当了。”
路曼声这下子是真的不打算理他了,由着他自己在床上无聊地数绵羊去,就是不和他闲扯淡了。
“小路,我都已经数了三百二十七只绵羊了,怎么还没有睡着啊。”
路曼声喝茶。
“小路,我刚才数到哪了,都怪你,老打岔,害我都忘了,又要从头数。”
路曼声放下茶盏,嗯,重重的。
“我睡不着,小路,过来陪我说说话。”
路曼声又拿起一卷书籍,翻开慢慢看了起来。
“书有什么好看的,宫里人都说,我比水墨画还要好看。好吧,虽然这会儿我华丽的容貌打了折扣,但我优美的嗓音还在,小路就不想近距离感受一下?”
路曼声啪地放下了书,转而掏了掏自己的袖子,就在邱凤水好奇路曼声在掏什么东西的时候,路曼声拿出了一把匕首。
精致锋利的小匕首,拿掉乌鞘后,闪烁着寒光。路曼声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磨刀石,实际上是一块砚台临时凑数的,拿着匕首对着磨刀石磨啊磨啊磨,即便是青天白日的,还是让人瘆的慌。
“小小路,好好的你拿匕首出来做什么。”
路曼声忽然抬头,犀利的视线直盯盯朝着邱凤水打来。邱凤水惨叫一声,连忙拉起被子蒙着头,再也不敢和她废话了。
路曼声满意的收起匕首,对付这种麻烦的家伙,就得用这招。拿起之前翻到一半的古籍,继续看起来。
后面那人自息声后,久久都没有动静。路曼声一开始还觉得耳根清净了,渐渐的就觉得情况不对了。
那声惨叫……
该不会!
天,她居然忘了,那个杀手。
“师父——”路曼声来到床边站定,床上之人蒙着脸没有半点动静,即使喊他也是纹丝不动。
路曼声的心不停下沉,直接沉到谷底。缓缓伸出手,对着床上的被子挪去。
“哈!怎么样,被我吓到了吧,叫你不理我!”就在路曼声要拉开被子之时,床上装死的邱凤水忽然自己挥掉了被子,将两只手放到耳边,扮鬼脸吓唬路曼声,再加上他脸上戴着的那块面具,还真有些唬人。
路曼声动了动嘴角,很想将床上之人给劈头盖脸的骂一通,不管他是不是她的师父,也不管他是不是什么前辈。有这样出格的师父?有这样不知轻重拿别人开涮的前辈?
总之,路曼声心里气得冒烟,嘴上硬是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别提有多闷了。
不过,就连路曼声也承认,看到邱凤水没事,她还是由衷地松了口气。
到最后,路曼声硬生生只憋出一句:“做师父的就该有师父的样子。”
“这话说对了,可在这之前,做徒弟的是否应该也有做徒弟的样子?师父叫小路陪我说话,谁叫小路都不理我的?”
路曼声被驳得无话可说。
“师父需要休息。”
“师父我天天都在休息,小路不解师父之苦,还以后脑勺对着师父,虽然小路的后脑勺挺好看,可师父已经对着看了几天了,实在没有勇气再继续看下去了。”邱凤水半真半假的道。
“胡说什么。”路曼声撇过头,这话越说听着就越不对了。
“才没有胡说嘞,还有小路,这几日凤水阁是否有什么事情?”
“师父为何这么说?”路曼声小心问。
“没有,只是觉得你这几日有些奇怪,似乎有什么心事,而且寸步不离地守在留香小榭外。师父就算身体再不好,也不需要你们这么小心伺候。”
“……”
“而且这件事,应该与我请来的那个花农有关。”
“师父怎么知道?”路曼声话一出,才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因为你看着那个地方的时候远远比看着师父的时候多。”
不得不说,嬉笑讨打的邱凤水,能走到今日的位置,而且执掌凤水阁,得到宫里各位主子的信任,是绝对有着其认真心细一面的。
…………
288 推翻
88推翻
“因为你看着那个地方的时候远远比看着师父的时候多。”
“……”
“那个花农是三年前我带进凤水阁的,别看他相貌不佳,还天生残缺,他其实对花粉非常敏感和精通,有着无人企及的天赋。”邱凤水在花草上的造诣,在整个大尧来说都是登峰造极,如今却这般称赞一个花农,实在令人惊讶。
“再加上他擅长种植培育花草,人又忠厚老实、稳重可靠,我便奏明皇上,让他来我凤水阁做事。”
“那当时师父是如何认识这花农的?”路曼声想了想问道。
“那个时候,师父进宫没多久,外面达官显贵在功德房挂上了我的牌子,师父应邀前往,为一位王姓大人看诊。我看完诊,从王大人府上回来,在经过悬壶巷时便看到了被一位妇人推搡到地上的花农。那位妇人指责是花农害死了她的花,没那个本事就别揽这个活。而花农坚称是夫人频繁浇水,才烧死了花朵,他事先已经劝告过夫人,可夫人不愿听。那夫人抖听此言,更是勃然大怒。”
“所以师父便救下了他?”
“那株花是很罕见的白蒂枝城,不精通花草的人根本就驾驭不了这种花,而这种花还有一个习性,冬日饮水,夏日饮冰。而且均不过量,三方寸匕足以。若过了这个量,白蒂枝城则会被活活烧死。”
“几句话一出,师父便知道他是个中行家。”路曼声总算明白了,邱凤水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骨子里也有着冷漠的一面,要他出手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没错,这样的行家,可恨被一啥都不懂的母猪糟蹋,我便出手救下了他。又随意出题考验了他一番,顿觉捡到了宝。”
路曼声在听到母猪俩字时,觉得有些刺耳。
“那后来呢?”
“后来他进了我这凤水阁,跟在我身后,不多话,默默关心着我的起居,替我打理着那些花草。那个时候,我还没有今日这般威风,尚医局虽然面上称不讲地位和资历,各个御医一视同仁,但这种话骗鬼还差不多。”邱凤水无聊地挥挥手,对于这种境况显然也是反感的。
但他与别人不同,看起来高傲华丽,对于这些东西却有着很强的包容性,他是个努力适应环境并靠着一己之力改变环境的人,而不是愤愤不平,抱怨着各种欺压和不公。
也许这才是邱凤水今日能走到这里的最根本原因。
“可我却听说,师父一出道便有贵人相助,一路大奏凯歌,荣耀无比。”
邱凤水迷人的视线打到了路曼声身上,直盯得路曼声忍不住率先缴械,才笑道:“谁说我家小路对流言不敢兴趣的,瞧,这不知道得挺多的?”
“师父这是承认了?”
“嗯。”邱凤水大大方方地应了,但他越是这种态度,旁人越是捉摸不透。
路曼声还没有忘记她原本的目的,“那位花农……”
“我可以确保他是一可信之人,金丝蛊毒的事应该与他无关。”
“师父知道。”
“金丝蛊毒是通过我最新研制的奇香传播出去的,而这味奇香,我用到了珍惜花草辣月铁红。辣月铁红共有两株,如今花地里只剩下了一株,花农又交代不出去向,你们自然会怀疑到他的头上了。”
路曼声这次是真真吃惊了,这些事他们一直是暗中进行的,邱凤水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仿佛是自己亲眼看见的一般。
“我虽然中了金丝蛊毒,大多时间都在休息治疗,但不代表我是个瞎子、是个聋子。这凤水阁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我都知道。”
“……”
“那株辣月铁红,师父知道在哪儿?”
“就在师父这里。”
邱凤水说着,指引着路曼声走到了房间第三排柜子前,打开柜子,取出一檀木锦盒,邱凤水将钥匙递给路曼声,打开锦盒,里面正躺着一株已经干枯的辣月铁红。仔细看,还能发现这株辣月铁红少了几片叶子,想来是邱凤水两次炼香所为。
“师父为何要将这株辣月铁红封存?”
“因为这株辣月铁红即将枯死,我若不用这种方式将之封存,连仅余的香气都会消失。”
“好端端的,为何会枯死?”
“这事我也不太清楚,辣月铁红极难打理,全天下有本事照料辣月铁红的人,绝对不超过十个。在这凤水阁,花农共有两位,但除了李伯外,再也无人胜任这份任务。”
这是否能够解释在刘伯值守的日子里,李伯也出现在凤水阁的花地之中?
而邱凤水话中还隐含着另一重意思,这辣月铁红一直都是李伯打理的,从未出过差错,为何却在今时今日突然枯死了?
路曼声隐隐感觉到,对方正在将他们一步步地拖入迷宫。迷雾层层笼罩,看不清前方,也无法辨明方向。
“师父为何这般认定李伯是位可信之人?”毕竟这位李伯出现得太过凑巧,金丝蛊毒爆发时,举止又太过可疑,实在令人不得不在意。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李伯的眼神很哀伤,尤其在看着我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拥有那样眼神的人,绝不是个坏人,也绝不会害我。”
“……”
“我知道你不明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李伯。而且,在两年前,他还曾为我挨过一刀。”
“挨刀?”
“没错,我性子招摇,又喜欢出风头,在这宫里得罪了不少的人。”
原来师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啊,她还以为……
“事情发生时,我以为我死定了,可李伯就那样突然出现了,挡在我的面前。那一刀扎得很深,李伯差点就没了性命,在我几番抢救下,才捡回一条命。即便如此,他也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才能下地走动。”
邱凤水娓娓诉说着往事,路曼声听得很认真,可脑子里却越发地糊涂。这件事真相究竟是怎样,恐怕还得更进一步的论证。
从留香小榭出来,路曼声抬头看了看有些刺眼的阳光,不经意间看见前方那片花地的花农,佝偻着身体,悉心呵护着面前的那片花草……
289 决绝!
89决绝!
“师父说的话你都听见了。”路曼声回到房中,便对着某个已经在这里等候着她的人问道。
“是听到了,还真精彩啊。”谢小迹说的是他们师徒间那份听似无聊实则名堂很多的对话,看来这个小胡子把重点全部都放在这一块了。
路曼声没有理会,从某点来说,谢小迹和邱凤水一样欠扁。面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便是不作理会。
好在这谢小迹还懂得见好就收,知道不能让姑娘太难看。
“你怎么看那位花农?”坐在路曼声的房梁之上,谢小迹一边摸着他的小胡子,一边问着底下正在为邱凤水想着晚上药膳的路曼声。
路曼声摇头,“不知。”她承认,邱凤水的那番话对她影响不小,但在尚未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她也不好判断。
“要是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试试便知道了?”
“还试?”他们想出的那个计策,看来并没有效果,杀手没有行动,邱凤水至今无碍。
路曼声原本是不愿拿邱凤水的安全冒这个险的,但有闻名江湖的谢大侠亲自守在留香小榭,即便贼人来了,也无法得逞。何况邱凤水以及其他公主娘娘的金丝蛊毒已经很严重,但凡对破获案情有帮助的,她都愿意尝试。只是别人会不会怪责路曼声自作主张,有负责这次案件的谢小迹顶着,则不在她的考虑之内。
“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或者说,用错了对象。”谢小迹朝路曼声眨了眨眼,从房梁上飞落下来。
朝华宫。
深夜的宫殿,忽然亮起了宫灯。
接到属下禀报的宫旬,急匆匆地踏入了朝华宫。皇后娘娘蛊毒发作,疼痛难忍,若非兰姑及时阻止,皇后娘娘可能已经撞了墙了。
“母后,母后,你怎可这般轻言放弃,你要是不在了,儿臣该怎么办?”宫旬紧紧搂住凤塌上因为连日来的折磨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的皇后娘娘,声音隐现哭腔。“旬儿,母后的好孩子,母后真的舍不得你,可母后,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这样的折磨,到何时才能结束?
“母后——”宫旬将皇后娘娘搂得更紧,脑袋埋进皇后娘娘的脖子中,遮挡住他眼里现出的泪花。
皇后娘娘蛊毒突发,惊醒了整个尚医局。所有御医也不休息了,披起衣衫,一群首脑齐聚朝华宫。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为皇后娘娘缓解痛苦。
只是他们不明白的是,邱凤水中的蛊毒是最深的,为何他还没有出现这等疼痛难忍的症状,朝华宫这边便有动静了?
皇后娘娘瘦弱不堪的身体软软趴在宫旬的怀中,因为疼痛正不自禁地颤抖着。现在也只有儿子,能给她一点力量。否则她真怕,又做出那等轻生之举。
“皇后——”皇上得到消息,也从毓秀宫赶了过来。毓秀宫里的那位主子,本来算不得得宠,只是宫里得宠的娘娘都被蛊毒侵袭,反倒是皇帝鲜少问津的毓秀宫,最近风头正热,皇上频频往那里跑。
听到皇上的声音,皇后娘娘身体颤了一下,慢慢回过头来。
皇上显然是急忙赶过来的,衣衫凌乱,脸上满是担忧之色。看到这儿,皇后娘娘本来稍感欣慰。可随着皇上不断走进,那扑入鼻中的脂粉味,皇后娘娘皱紧了眉头,埋在儿子怀中,久久都没有声响。
皇后娘娘向来识大体、懂规矩,虽然平时对皇上也算不得热情,但该行礼的时候行礼,该讲的规矩也一样不落,像这次直接将皇上晾在一旁,绝对是第一次。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必要委曲求全,端着皇后的架子吗?方才若非兰姑及时出现,她这会儿可能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万事都成了一场空!
“皇后,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御医,御医呢!都是干什么吃的!”
皇上伸出手,想拉皇后娘娘,被皇后娘娘晃开了。
皇上愣了愣,但料想皇后这会儿是不想让他看见她此时的样子,女人都是如此,唯恐看到她们此刻丑陋的脸,以后都不再宠幸她们了。这样的顾虑虽然不无道理,但皇后毕竟是不同的,他们是结发夫妻,哪里能因为这点事,就弃她于不顾呢。
“母后,痛就喊出来,千万别忍着。”宫旬能够感觉到皇后娘娘正在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整个身体已经浸满了冷汗,摇摆虚晃。
“对,皇后,你有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千万不要一个人扛着。”
“皇上,臣妾不想见您。”皇后娘娘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揭下脸上的面纱,回过头直落落地对准皇上的视线。
“母后——”宫旬心痛地低喊。
皇上则被皇后娘娘溃烂得差不多的脸给惊吓到了,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极力才能保持住镇定。
他一直都听底下人说金丝蛊毒是如何如何的严重,哪个宫里的妃子又要嚷嚷着上吊自杀,可这些女人没有一个给他看过她们的脸。直到亲眼见过,才知道从心底里冒出的惊吓和凉意。
但最让育成帝心惊的,还是皇后的眼神。如此冷漠和决绝的眼神,仿佛豁出了一切,不留半点余地。
国母的威严,还有她悉心维护的在皇上面前的形象,就在这一刻硬生生地被皇后自己所撕碎!
等到这一切都发生后,皇后才惊觉,原来让自己惧怕得无法面对的东西,也不是那么恐怖。皇上看到了她的脸,她也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惧意和嫌恶,可她依然直直地坐在这儿,没有被伤痛击倒,也没有被皇上的眼神打败!
不只是皇上,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毫无掩饰,也没有任何包裹,但皇后娘娘却是中蛊以来头一次感到这么轻松。
许多人都被皇后娘娘所展现出来的勇气和决绝震撼到了,有些御医甚至忍不住为这位皇后娘娘赞赏。却有几个人,发自内心地为这位一国之母感到悲哀和心疼。
在经历这件事后,很多人的心态都不一样了,没人知道是祸是福,只知道这件事一直隐而未发。
即便今日不来,也总有一日会来——
290 医道
90医道
“父皇,你国事繁重,还是先回去吧,母后这里有我。”宫旬见情况尴尬,站起身对育成帝道。
育成帝没有看宫旬,而是看着皇后娘娘的脸。
他还没有从皇后娘娘的那个眼神中缓过来,他和皇后成亲二十余载,何曾见过知书达理、雍容宽和的皇后有过这样的眼神?
皇后转过身去,再没有任何动作,配合着御医的诊治。育成帝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做。若依着平时,皇后居然赶人,那他是一刻钟都不会多留的。但这次不一样,皇上有一种感觉,若他真的就这样走了,那有些事这辈子可能都无法挽回了。
“各位御医,皇后的病可有起色,你们是否有应对之法?”育成帝回身,问着他身后的一排御医。
公孙承御面色凝重,转而看向白神风和祖百岁等人,这两人俱是抿紧着嘴唇,面色严峻。
然而白神风,却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温书。
别人不知道她这眼神的意思,公孙承御却是清楚的,一时没有多言,只当自己没有看到。
他只做自己当为之事,这事事关重大,可不能由着他的心意决定。现在还不到最后关头,只要及时找到母蛊,那皇后和一干娘娘公主包括邱凤水在内便都有救了。
站在御医队伍一旁的温书,也注意到了朝阳宫内的波涛暗涌,缓缓抬起头,看了软塌上的皇后娘娘,眼里流露出一抹深思。
“温大夫,且慢。”从朝阳宫出来,白神风叫住了温书。
“白御医有事吗?”
“温大夫也是清楚的吧,要救皇后还有诸位公主娘娘,并不是毫无办法。”
“哦?”
“只要你愿意牺牲。”
温书并不觉得这种想法有什么,身为大尧的御医,为她的主子着想实在是无可厚非,只是她并不喜欢这种理所当然的口吻。
温书确实好脾气,对别人也颇为包容,可不代表她没有半点脾气。相反,她要是真的生起气来,还真没有几个人消受得起。
上次医术交流会一事,这位白御医对她就颇为不善,从大局出发,她没有计较这件事,再加上侯御医后来的行为,也坦荡磊落,她更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对方是无心之举。
然而这并不影响白神风看她不顺的事实。
或许白神风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目空一切,也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和安危。但不代表,其他人就得为她的这种倨傲买单。
“就算如此,我又为何要牺牲?”这句话回答得够狠,也不符合仁心医德的温书所独有的风格。
“你一人冒点险,就可以救几十条人命,岂非很合算?”雪白面具上所绘制的七色彩蝶,折射出一种诡异的神采,邪~魅而狂傲,无情而又冷酷。
“既然如此,白御医,现在让我杀了你,我便救人,你答应吗?”温书微笑地颔首,面色温柔,眼神却冷漠如冰。这是温书气急的表情,已经有许久,没有让人从她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了。
有一个词,可以恰如其分的形容温书现在的状况,那便是怒极反笑。
她都要被白神风的理所当然给气笑了,在让她牺牲时,不应该态度谦恭地来和她商量?答应不答应还得看她的意思,尊重她的选择。是谁给她的自信,以这样的口吻和别人说话,别人还会乖乖地满足她的要求?
“温神医,大尧和大杨和睦共处,这难道不是你想看见的?别忘了,娘娘和公主中蛊,你们大杨来使还没有完全洗清嫌疑。只要你出手,就可以让我们大尧相信你们大杨的诚意!”
“我们的诚意,不需要白御医相信,只要大尧圣上和大尧的百姓相信便够了。论国力和实力,大杨乃诸国之首,万国来朝,雄踞东方!这一点,想必不只温某这么看,大尧皇帝也会这么认为。大杨千里迢迢来此,诚意切磋医术,白御医方才此言,在温书看来是对我大杨的挑衅与蔑视,这等话,白御医在说出来之前,还是请教一下你的顶头上司为好。”说完这句话,温书意味莫名地看出刚走出朝阳宫的公孙承御一眼,便拂袖离开了。
公孙承御刚走出朝阳宫,便看到温书拂袖离去,又看到白神风在不停冷笑,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所谓的诚意,还不是为了水晶端玉?”
“神风,你不该这么想。”公孙承御一手收在腰前,一手指着温书离去的方向。“大杨来使出使大尧,或许是别有目的,但他们是和我们公平比试,也算是光明正大。你没道理让温神医牺牲什么,更没资格要她这么做!”公孙承御面上不悦,他一再勒令,让底下人不得和温神医说起这事,但白神风屡次违反他的命令,还口出狂言,一个弄不好,可是会坏了圣上的大事。
“大人,你是尚医局之首,莫要忘了你的职责。”公孙承御的职责便是想尽一切办法治好各位娘娘和公主,而不是关心这些朝中之事。在白神风看来,在其位谋其政,他们的本分便是救人,只要人救活了,不在乎用什么手段。一个大夫,最大的使命不也在于此?
不管别人怎么看,这是她白神风所信奉的真理,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改变!
“神风,你这么想是不对的,我们虽然是尚医局的御医,但也是一位大夫。大夫的职责除了救人,也要服人。不但要医治人的身体,也要懂医别人的心。这才是我们所要追求的医道,医人,医心,甚至医世,你明白吗?”
“这些大道理,可救不了娘娘和公主们的命。公孙大人,你何时这么天真?”
白神风冷冷离去,背影如高傲在九霄之上的云中仙,睥睨天下,不为任何境遇所动。
公孙承御对白神风的这一套理论很无奈,她性子这么傲,总有一天是会吃亏的。但白神风有一点没有说错,若娘娘和公主的蛊毒再没有起色,再怎么样美好的词汇都无法修饰他们的失职。
291 学坏
91学坏
温书被气得不轻,回到了洗云殿,坐在桌子旁,久久都没有说话。
金钟楼推门进来,看到温书这副样子,不禁笑了:“书儿何故独自在这儿生闷气?”
“也不是生闷气,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有些困扰。”白神风虽然话说得难听,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她虽然是大杨来使,眼见着大尧皇宫发生的事,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因为在这之前,她还是一位大夫。
任何一个无关之人,在温书面前,她都不会见死不救。何况这次事关重大,这么多人出事,还直指大杨,哪一点都轻忽不得。她作为大杨来使的领队,既要维护大杨的声誉,又面临着即将到来的死亡威胁,温书自己的压力,也不比那些中蛊毒的人少。
“这事我也听说了,书儿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最重要的是遵随自己的心意。我只希望书儿在作出决定的时候,能多为自己想想。”或许是金钟楼太了解温书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怕她答应。却又知道,以书儿的性子,一旦认定的事,便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哪怕付出任何的代价。
温书注视着金钟楼,一秒钟便读懂了他的心。“我不会答应他们。”
金钟楼愣了愣,随即微笑。这种笑容,不是放心,而是洞明了她这句话背后的涵义。
“因为就算我的血可以止住他们一时的苦痛,也不能根治他们的蛊毒,反而会让他们依赖我的毒血,到时候就算拿到了蛊毒的解药,也未必能够救他们。”温书的毒血杀伤性太大,那些蛊毒在面对这么强的药性之时,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谁都不知道。不走到最后一步,温书绝不可能点头应允。
“还有一个原因,金六哥,是为了你和孩子,也是为了我自己。”温书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在这里有一个小生命,是她和金六哥的希望。她决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他,而她的身体,再也经不住折腾了。
只是,她或许没有资格说出这番话吧,因为自始至终身边的每个人都在想尽办法保护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为了她千里奔波,历尽无数的凶险。而她自己,却时常任性。就连现在,温书都不敢保证,在看到别人痛得死去活来之时,自己是否还能坚持此刻的决定。
金钟楼紧紧握住温书的手,握得温书都有些疼了起来。但他此刻却是高兴的,他的书儿,做得很好。
和金钟楼这么一说,因为白神风所带来的一些烦闷也就一散而空了,温书开始关心起其他的事来。
“对了六哥,小九谢小迹和公孙他们呢,回来这么久了,也没看见他们的身影。”
“路姑娘来了,这会儿应该正和谢小迹他们在一起。”他原本也在那边的,因为温书回来了,也从路曼声的口中得知了朝阳宫外的事,不放心就先过来了。
路曼声也并未在现场,只是皇宫这个地方,发生什么事不出几分钟就会传遍整个皇宫。而白神风的傲慢又是出了名的,温书遭遇上她,情况可想而知,只是温书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温神医拂袖而去,白神风铩羽而归,对于这种结果,也没人有什么意见。
路曼声自不是多嘴之人,只说了六个字,“朝阳宫,白神风”,金钟楼便明白了。
“曼声,她来了!”温书脸上闪过一抹欢喜,人也立即站了起来,说着就要往房外走去。
“书儿,路姑娘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走,你这般着急做什么。”金钟楼笑得无奈,书儿自汪大小姐万庄主后,还很少对一位朋友这般上心。
“那可不行,曼声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去,我要是去慢了,可能又见不到她了。在凤水阁的时候,人多眼杂的,说话聊天都不方便。”话刚说完,温书便跑出去了,金钟楼本想让她慢点儿,可哪里还见得到人影?
而洗云殿的凉亭内,汪大小姐正歪着头,一会儿看看谢小迹,一会儿又盯着温书,脸上满是狐疑和好奇。
公孙蹲在石凳上,神情比汪大小姐好不了多少。
他和汪大小姐一样,也都在好奇同一个问题。
那便是谢小迹何时与路曼声这般熟悉了,说起事来视旁人如无物,他和汪大小姐直接成了俩硕大的灯泡。
“最近这两日,凤水阁外没有任何异样,我也没遇到什么危险。那个杀手自上次失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确实很奇怪,按理说一次不成,他会再次对你下手。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他已经放弃上次的行动了,莫非是他已经看穿了我们的计策?”
“我实在忍不住了,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异样,什么计策?难道你们瞒着我们,正在悄悄进行什么不得了的事?”
谢小迹笑着看那绵羊,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会忍不住问我的样子,“我和路御医确实在进行一些计划,金钟楼也知道,只不过你们俩麽,一个只顾着睡睡睡,另一个则上窜下跳,就想着大尧皇宫里的宝贝,哪里会在意我们进行什么计划?”
汪大小姐和公孙极乐左顾右盼,都有些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时最好的办法是什么,那就是打马虎眼啊。汪大小姐立即毛遂自荐,“小胡子我错了,这样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上刀山下火海姑奶奶在所不辞!”
“这是你说的?”谢小迹没有推辞,反而顺杆往上爬,汪大小姐扔出一个枣,他立即就衔住了。
动作之娴熟,让人很怀疑这是他一早就设计好的。
“哦~~好个小胡子,说,是否又在偷偷算计我什么?”汪大小姐狰狞地逼近谢小迹,她甚至怀疑,谢小迹和路曼声的那段对话,根本就是故意叫她给听见的。
可这样想,似乎有些不对。
谢小迹是这样的家伙他不奇怪,因为这小胡子本来就不怎么老实。可路曼声,这个老实孩子,什么时候和谢小迹成了一丘之貉了?
路曼声注意到汪大小姐投过来的那贼亮亮的视线,咳嗽了一声,转过头去。
292 保护
9保护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算计,我是否听错了?”温书来的时候,正听到关键的地方。
汪大小姐一看到她来了,立马扑了过来,还狠狠地瞪了谢小迹一眼,就像找到了自己的靠山。
“小书你来评评理,小胡子又要算计我。”
温书一手抚着柔软的羊毛,一边笑着看向谢小迹和路曼声。
“你们的计划,能否带我听听,我也感兴趣得很,并且不介意被你们‘算计’一下。”
“三小姐说笑了,我们哪敢算计你。何况,就算你答应,金钟楼也是不会答应的。”谢小迹摸着胡子道,脸上还有丝怕怕的表情。
谢小迹虽然不似公孙极乐那般惧怕温书,一般也不敢轻易将主意打到她的头上。温三小姐,可是很不好对付的。尤其整起人来,那才真叫是噩梦。
路曼声低头微笑,为何她觉得这伙人很有趣?
“曼声,你在偷笑吗?”
嘎~
就这样被拆穿,还真的是毫无防备。
“我没有。”路曼声转过脸,神情酷酷的。但她越是如此,别人就越觉得有趣,也更想要逗逗她。
“怎么办,我们的谢大侠有一双透视眼,别说你蒙着一层面纱,就算你戴上一块面具,他也能捕捉到你的笑纹来。而且我听某个小胡子自恋时说,寡言少语的路御医,对她可是温柔得紧,单是昨日,就对他笑了三次,向我们感慨他魅力无边来着。”
谢小迹啪地一声砸桌上了,死时一抽一抽的。温三小姐说起瞎话来,还真是不打草稿。
路曼声可怕的视线打了过来,谢小迹举双手投降。
“冤枉啊,路姑娘!三小姐的话,你不可能信的哦~”
“这事小九和公孙都可以作证,是谁说曼声脸上冰雪消融,变得越发地有女人味了?”
路曼声的眼神更加危险,谢小迹已经做出了逃跑的架势,这个地方不能呆了,他必须尽早撤离。
“小胡子,你想去哪儿啊!”偏生这个时候汪大小姐堵在他的身后,拦住了他最后一条逃跑路线,这下惨了,前面是石桌,左面是危险盯着她的路曼声,右面是不怀好意笑得危险至极的温三小姐,后面还有一只绵羊。恁凭小胡子本事滔天,也没办法在三只母老虎的紧迫盯人下遁走。
“姑奶奶,我可没惹着你们,没必要对我这么残忍吧?”
“没惹着,那刚才是谁想要算计我?”
“怎么会呢,我的汪大小姐,乖哈,听我慢慢道来。”谢小迹的手又按下了某个绵羊的脑袋,安抚地摸了摸,被汪大小姐一下子给拨开了。
“胆子不小啊,还敢摸我的脑袋,之前的教训都忘啦?”
谢小迹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一个如冰雪一般的寒冷身影,悻悻地收回手,乖乖认怂。有那位剑神在,他哪敢欺负这只绵羊。
“现在可以说了,你们的计划。”汪玲一把将谢小迹拉了下来,两只迷瞪睡意的眼睛此时却是清醒无比。他不说,她是不会就这样放过他的。
这个计划本来就没什么不可说的,何况这些都是谢小迹最信得过的人。本想逗逗这只绵羊,没想到到最后最倒霉的是自己,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再见,你们继续说。”汪玲还没听完,就挥挥手,想要逃走。
谢小迹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做一般,抓着她的后领,又将她给拎了回来。
“汪大小姐,我想不用我告诉你,自古知道秘密的人只有两个下场。”
“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汪大小姐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害怕地摇摇头。
温书笑得无奈,这两个活宝,又在那里演了。
“我们才不会信你的,要么咔嚓……”谢小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要么就乖乖听我们的话行事。选择哪一个,可要考虑清楚了。”
“我不想当宫女——”
“你别无选择。”
“我很容易暴露的,你们忘了我是一个瞌睡虫。”
“这一点我们再清楚不过。”
“小书——”汪玲可怜巴巴地向温书求救,温书抱着羊头,貌似安慰,实则补刀。“小九,凤水阁是个睡觉的好地方,你要么就从了罢!”
“噗——”谢小迹直接趴到桌上笑得爬不起来,路曼声也咳嗽了一声,转过身去。
而汪玲,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最爱的小书居然这么残忍对她,只是傻傻地点头。点完头后,才知道自己刚才就被小书给卖到凤水阁了。熬了一嗓子,想要扑倒小书,狠狠挠她痒痒,想到她这会儿身子不便,汪玲硬是将她伸出去的两个小爪子转了向,对准谢小迹扑了过去。
谢小迹逃得飞快,她又瞄上了路曼声。
路曼声也没知道这位调皮的大小姐居然会对她下手,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和她在亭子里相互追逐了起来,心情有她许久都没有体会过的愉悦。
温书站在凉亭中,望着前面梅花树下你追我逐的身影,不时夹杂着汪大小姐嚣张的大笑声和路曼声的求饶声,弯起了嘴角,眼里满是笑意。
这一闹便是许久,路曼声气喘吁吁,汪大小姐不愧是武功高强的绵羊中的战斗羊,精力和体力她真是不能比。后来谢小迹和公孙也加入了进来,连路曼声自己都有些忘我,好一番胡闹!
眼看着快天黑了,路曼声谢绝了洗云殿共进晚餐的邀请,匆匆赶回了凤水阁。而某个绵羊,虽然不情愿,还是答应翌日一早便去凤水阁报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除了她,谢小迹也派不出比她更合适的人了。
武功高强,会易容,心细如发,应对危险的反应一流。最重要的是,她是谢小迹最信任的人之一,也只有让她辛苦一点了。
何况,汪大小姐每日不是吃便是睡,在洗云殿睡和在凤水阁睡也没什么不一样,只要她在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助谢小迹和路曼声等人一臂之力就行。
离金丝蛊毒发作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凤水阁那边定然还有其他的动作,他们不能再出半点差错。
而谢小迹,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能单单盯着凤水阁。有汪大小姐的协助,他能更好的进行计划,抓住幕后真凶。
自这日后,凤水阁便多了一位时常在值守时间里打盹、没有半点自觉的小宫女。传闻她和路御医有些交情,要不然也不会一到凤水阁就被调到了留香小榭,照顾邱凤水的起居。
而且不少人说,这位小宫女胆大包天,当着路御医和邱御医的面照睡不误,说话也没个忌讳。对她有意见的人不少,却没看见她真的有什么事。
汪玲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照样吃吃喝喝、闹闹睡睡。她来的第一天,那个叫邱凤水的曾指着她问:“这个睡不醒的懒丫头哪里弄来的,小路?”
汪玲也没有回答,她都困死了,窝到一张太师椅上,抱着椅子便睡熟了。也不知道路曼声和邱凤水说了什么,只是邱凤水再没有嫌弃过她就是了。
这凤水阁呆的日子倒也安宁,小书说得没错,这个地方虽然是是非之地,却是一个睡觉的好地方。香香的,嗅起来好舒服。要是少一个自恋的奇葩,可能效果会更好。
反正汪大小姐一天到晚至少有八个时辰在睡觉,就把她安排到了留香小榭。加上这绵羊对暗杀一类的直觉异常灵敏,即便这凤水阁有什么人潜进来,即便在睡梦中她也能第一时间发觉。
有她在,不但是邱凤水,就连路曼声都可以松一口气。
路曼声走进留香小榭时,汪玲如平时一般,正窝在椅子上睡觉。一把小小的椅子,身体扭转成奇异的姿势,她也不嫌累,依然睡得香甜。她曾听温书说过温三小姐的状况,她从一出生体质就与别人不同,每日有大半的时间都处于睡眠状态。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状况虽然稍有好转,仍然没有大的改善。她身边的每一个人,也乐得宠着她,不勉强她。
邱凤水已经醒了,这些日子,他每日都在床上躺着,人都差点发霉了。偏生这副样子,又不能出去吓着人,他发誓,若是脸上的伤好了,他一定出去现他个三天三夜,绝不接近床榻半步!
他正郁闷着,那个绵羊却呼呼大睡,比他这个躺在床上的人不知香甜多少倍,看得邱凤水恨不得掐死她。
路曼声走到床边,便看见邱凤水正瞪着睡着的汪玲,独自生着气。那边浑然未觉,而这边就像一只趴在地上气煞的大青蛙。
“怎么了?”路曼声疑惑的问。
“小路,怎么办?”
“……”
“我想掐死她!”
路曼声眨了下眼睛,尔后淡定转头,看着汪大小姐的方向,“最好不要,杀了她,没办法和大杨那边交代。”
邱凤水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纵然不杀了她,能否将她请出去,让她到外面去睡。”不要在这个地方碍眼啊,那只瞌睡绵羊,除了和她大眼瞪小眼一点不给他面子,其余时间全部都睡得香香的。再这样刺激他下去,他恐怕不被蛊毒折磨死,也会被她给气死。
“这个也不可以,这些日子,她需得留在这里。”路曼声没有多言,对于邱凤水任性的说辞,没必要和他一块废话。
“小路啊,不是我怀疑你和谢小迹的眼光,这头贪睡的像绵羊一样的家伙真的有办法保护我?杀手杀来了,她恐怕还在做梦呢。”
“谢大侠说,汪大小姐值得信任,有她在定保我等无恙。”
“谢小迹真的没有信错人?”邱凤水还是难以相信,这个除了吃便是睡的家伙,有什么能耐可以保护他们,自己不吃亏就不错了。
路曼声没有开口,只有她知道,这位迷瞪一天有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睡眠状态的汪大小姐,并不似她的外表那样简单。温书同行来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先不说他们武功高强,每个人至少都有一技和数技之长。汪大小姐先前和她说的那一番话,更是让路曼声对她刮目相看。
事实上,汪玲的那番话,对路曼声的影响不小,她打从心里感谢她。
而邱凤水,到时候便知道她的能耐了,她说再多都没有用。
其实,邱凤水和汪大小姐在这之前也并不算陌路。上一次的御蜂术,便是汪大小姐为邱凤水召唤来了那些毒蜂,只是邱凤水当时处于半昏睡状态,汪玲又坐在凤水阁的屋顶上,御蜂术施展完成之后,她便回到洗云殿睡觉去了,邱凤水没见过她也实属正常。
但这个名字,却是不陌生了,也正因为此,他才更加的难以置信。
路曼声为邱凤水上药,这是尚医局最新研制出抵制蛊毒的新药,也不知效果如何,经祖御医等人多方验证才投入使用,安全方面无需担心。
上药之后,邱凤水的脸被白色绷带给包扎了起来,整个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看起来有几分滑稽。但这样比戴着面具要舒服不少,至少伤口的表面不用与面具过多接触,对伤口恢复也有好处,只是多少有些不符合邱凤水华丽的美学罢了。
“祖御医可曾说,这药敷下去,会有什么样的症状出现?”
“敷药后六个时辰内,脸部会有轻微的疼痛,师父一定要忍耐,切不可心烦气躁、用双手揉动击打脸部。只要捱过这六个时辰,痛意便会消失,绷带也可以拆下了。”
又是忍,邱凤水真是受够这个忍字了。
可现在,他除了忍还有什么办法。最揪心的那股疼痛始终没有到来,这意味着前期的治疗是卓有成效的,至少他的蛊毒还保留在第三阶段,没有进入到下一阶段。可这具身体,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无不在轰炸着邱凤水的神智,一日日地让他濒临崩溃。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又在哪一个当口忽然放弃,不再想着抗争,也不想再活得这般辛苦。最重要的,他最引以为豪的自尊,因为金丝蛊毒的发作,一次次遭到严重的践踏。
未来会怎么样他不知道,因为前方,已经暗淡无光。
293 洞悉
9洞悉
这些日子过去了,尚医局虽然陆续推出了几味新药,对金丝蛊毒依然束手无策。
邱凤水一开始还怀抱着希望,渐渐的也就不再每日期待了。希望过多,失望就越大。
但有时候,若是没有希望,又如何能坚持得下去?
“谢大侠那边有什么线索?”
“进展不大。”
“问题的关键还在凤水阁?”
“……嗯。”
邱凤水沉默了,路曼声上完药后,便端着托盘出去了。伺候邱凤水是个苦差,杨锦虽然希望在邱凤水面前有所表现,但无奈邱凤水不给她这个机会,加上邱凤水中蛊毒后事儿挺多的,她也不再坚持。照顾邱凤水这种事儿,也就落在路曼声的肩上了。
至于白念,这个小家伙虽然不介意他的师父是什么样子,但他和邱凤水性格有些不对盘,小家伙又太老实,不愿说一些昧良心的话,这个时候确实不适合留在邱凤水的身边。
路曼声并非只照顾邱凤水的起居,她虽然没有为他看病的资格,却也在时刻留心着邱凤水的状况。
一日里,他吃了些什么,反应如何,毒蛊表现以及服下新药后身体症状,一一记录在小册子上。宫中下人是不能记录这些东西的,有违宫规,但路曼声是御医的身份,虽然不在尚太医术小组之列,也有从旁协助之责。
路曼声有空的时候,便会对着这小册子研究,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些问题。或许是邱凤水陆续经过几次诊断,又尝试了些新药,身体症状很不稳定,路曼声一时也抓不住其中的规律。
“嘎嚓!”路曼声正在留香小榭外的石桌旁参研着,身后忽然传来咬苹果声的嘎嚓声。
汪玲嘴里嚼着苹果,跃过她的肩头,也在盯着那份小册子。
“……第三日,师父食欲不振,早晨喝了半碗粳米粥,上午没有毒发的迹象,恹恹欲睡,睡了两个时辰……第四日晚,意识恍惚,眼角浑浊,脾气浮躁,服下第二味新药,大睡……小书的朋友,这个是什么啊?”
“师父的病例册。”
“记得真详细,没想到你还挺细心的。”
路曼声笑笑,细心本来就是她一项不错的品质。事实上,身为一位大夫,细心是最重要的德行操守。
“那你发现什么没?”
路曼声摇摇头。
她对着这份册子许久,依然毫无头绪。就算发现了一些小问题,也改变不了什么。也许是她想得太乐观了,除非找到母蛊,否则金丝蛊毒还真的没有其他办法能够应付。
“能给我瞧瞧吗?”汪玲伸出小手,从路曼声的手上拿过册子,“那个花孔雀平日张扬得要命,如今就跟蔫了的茄子一般,一点都不有趣。”
路曼声在听着。
她知道这位大小姐在说事情之前,总是要说一些颇有她自身风格的嗯废话。
“其实有些方面,他和小胡子挺像的,像到我想整他。”
路曼声无奈摇头,邱凤水性子到底招了多少黑啊,最可怕的还是得罪了这小祖宗。这至少说明,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喜欢邱凤水那一套的,还是有姑娘不买他的账!
“但看他那么骄傲的样子,如今只能窝在留香小榭,也怪可怜的,我都不好意思惹他了。”汪玲撇撇嘴,这样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就像谢小迹,他得意的时候她想着法的要打击他一下,但他要真的出了什么事,这大小姐又比谁先沉不住气。
“不过这样的话可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同情之类的话,比嘲笑他丑爆了还要残忍。”
这大小姐还真是一个明白人。路曼声也没想着接话,只是一直安静地听着,扮演着听客的角色。而汪大小姐,显然也没想着要她发表看法。
汪玲一边翻着小册子,一边与路曼声闲扯淡。扯着扯着,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第三日你师父是否服了两次药?”
“没错。”
“而且两次还是不同的药物。”
“是这样。”
“那就奇怪了。”汪玲摇着脑袋,一副满是不解的样子。
“哪里奇怪。”路曼声也提了注意力,走了过来,看着那册子上的记录问。
“上午和晚上服的药是两种不同的药物,上午用药后,反应相对和缓,而到了晚上,表现得就激烈了,但相同的是大睡。”
“……”
“大睡过后,人又跟没事人一样,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是啊。”路曼声缓缓坐了下来,她一直以为师父的反应是服用新药后产生的正常反应,却没有想过这是否与他本身的金丝蛊毒有关。或许是因为路曼声的着眼点一直都放在这些新药上,而忽视了金丝蛊毒本身所存在的变化。
路曼声并没有什么过错,也没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她只是太注重这些新药了。即便知道它们对邱凤水的蛊毒没有实质的效果,还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它们会在邱凤水的体内留下痕迹,产生影响。
“紧接着第六日的就更奇怪了,你的师父还有发疯的症状。你对此的解释是当日凤水阁有人前来行刺,在你师父的耳后有中毒针的迹象,初步断定是致人出现幻觉一类的药物……而在这之后,你的师父就停了药,直到刚才,你又送了副新药进去……”
路曼声心中一警,她虽然并未完全明白,也知道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
“师父——”路曼声快步跑回室内,邱凤水双眼死死抵在墙上,眼睛血红,牙齿都在咯吱咯吱的响。脖颈转动,僵硬地晃动着脑袋,看起来十分可怖。
路曼声被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这药出什么问题了,为什么师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而现在,又该怎么办?
邱凤水痛苦又狰狞地朝她们俩伸出了爪子,路曼声和汪大小姐退到一旁,邱凤水再次逼近。
他的喉咙似乎被堵住了,连说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眼看着邱凤水神情越发地不对,路曼声握紧袖子里的拳头,慢慢向他靠近。虽然冒险,路曼声还是不能由着邱凤水这样下去,这样太危险了。不阻止他,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294 难题
94难题
路曼声正要上前,后面一双小手探上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带了回来。
“你在这里呆着,我去。”汪大小姐将吃了一半的苹果放到路曼声的手上,这个时节大杨可吃不到苹果,也是在大尧,才有这样的机会。
“小心点。”路曼声拉住她道。
“没事儿。”汪大小姐抬起脚尖,轻轻一点,便朝空中飞了出去。在邱凤水挣扎着要扑过来的时候,翻到他的身后,食指直点他的昏睡穴。
在他倒下来之时,这位大小姐还好心地接住了他,将他扛回到了床上。
“我去叫人来。”
路曼声对着留香小榭外喊了一声,便有人去通知公孙承御等人。而待她回来时,就发现那大小姐在邱凤水的身上摸来摸去,似乎在查探着什么。
“小书的朋友,你来为他把把脉,看看他的脉象是否浮大散漫,无序杂乱?”
路曼声过去了,令她惊讶的是,师父的脉象果真如汪玲所说,浮大散漫,杂然无序。
联想到先前她所说的事,路曼声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路曼声是个聪明人,虽然一时钻入了死胡同,只要用人点拨一下,很快便明白过来。可这样,有些事说不通啊。
不等路曼声继续想下去,公孙承御等人便赶到了。
“怎么回事,是蛊毒发作了?”
“应该不是。”路曼声看向汪大小姐,汪大小姐慵懒地打了个呵欠。“这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若是信我,不要再给中蛊之人服用任何新药。于他们,这些新药只是催命符。”
公孙承御错愕,脸上的神情惊疑不定。
凤水阁大厅。
尚太医术小组包括邱凤水的三个徒弟,都坐在花厅内,商议着今日留香小榭内发生的事。
“敢问汪大小姐,你今日所说的停药是怎么回事?”
温书看向汪玲,小九这么说定然有她的道理。她看起来粗心,却比谁都要观察入微,只是她没有想到,她刚来凤水阁没多久,便有了这样的发现。
汪玲挠挠头,“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要说有什么发现,还得归功于小书朋友那份记录他师父病例的册子。”
路曼声适时将那份册子拿了过来,汪玲翻到之前发现问题的那两页,向众人读了第三日和第六日晚的记录。
“……问题就在于此,不同的药物,对邱凤水所产生的作用是不同的,但一场大睡之后,身体又恢复了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且让我吃惊的事,每一次服下新药,邱凤水的反应便越发的强烈。第三日的心浮气躁、意识恍惚,第六日的发疯,包括今日的红眼狰狞。你们说说,要是再来一次,你们的邱御医会如何?”
“汪大小姐的意思是说,这些药会助长蛊毒的气势,为体内的蛊虫所吸收。一场大睡之后,这些药便会彻底成为蛊虫所汲取的养分,是以在服药之初反应激烈,之后则归于沉寂?”
汪大小姐对公孙承御有些刮目相看,这老头反应还真是快,这么快就明白了。一般的至少还得追问上半天,才不至于一头雾水。
“不对啊,我们所炼制出来的新药是专门为了压制蛊毒,又不是毒物毒虫提炼出来的,如何转化为蛊虫的养分?”一名御医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只能说,是药三分毒,邱御医和诸位公主娘娘所中的蛊毒,比我们想见的要更加可怕。”看到大家还要继续追问,汪玲直摆手:“诸位,我又不是习医的,再多的我也不晓得,自己琢磨去吧,我先去补个觉先~”
汪玲说着便挥挥手,前一刻刚嚷着困,下一刻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闭着眼睛往外走。
“这这这……”
“公孙大人,小九的话是真的,她知道的都说了,便让她去罢。”
“只是邱御医的症状,忒也古怪,若连药都不能用,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抑制他们的蛊毒?”这些日子,公孙承御每天睡眠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忧心得彻夜难眠,只在身体极度疲惫之时才趴在桌上睡一会儿。
明明心中急得要命,在众人面前还得极力保持着镇定。因为他是整个尚医局的首脑,他要是慌了,底下人还不得乱成一锅粥?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母蛊,其他的办法也是治标不治本。”
“没错,母蛊才能解决根本问题。其他殿里的药也都要停了,再继续用药,恐怕真的出现难以预料的问题。我担心即便拿到了母蛊,也未必有用。”
凤水阁花厅内的气氛在一众人的渲染下,更加的紧张。只怕经历此事,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对这些中蛊之人用药了,因为谁也担不起那个责任。而这,对于那些中蛊毒的人来说,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御蜂术呢?”公孙承御看向温书,“上次用过御蜂术后,邱御医的情况确实得到了缓解,也没出现其他不利症状。”
路曼声叹了口气,“公孙大人想必也清楚,像御蜂术这类的疗伤技巧,第一次效果最佳。到了第二次,功效便会大打折扣。正如邱御医等人服下新药后,身体所产生的一系列反应。每次都是服用新药时,反应异常激烈,在今日用新药之前,路御医也曾为邱御医上了两次第三日所服种类药,但邱御医却没有过激的反应,这意味着什么,不用温某说,各位都是医中妙手,自然明白。”
这些药只有第一次在御医们身体内使用,才会产生效果,到第二次,蛊毒连吸收都懒得吸收了,也无需对抗,直接如石牛入海,一点作用都没有。
而能够让这些御医们精心研制的药物在第二次就变得一文不值的,其蛊毒本身究竟有多霸道可想而知。
可是还有一些问题,温书没有想通,路曼声也没有完全明白。
但她们相信,有一个人知道,汪大小姐窜得那么快,可不只是犯困那么简单。那个家伙聪明着,知道有些话不适合在人多的时候说,这才溜得比谁都快!
…………
295 眼神
95眼神
汪大小姐逃回留香小榭,还没来得及睡上一觉,就被随后到来的谢小迹和路曼声等人给摇醒了。
“快说说,大小姐,你还发现了什么?”
“哎呀我好困哪,你们就别折腾了行不?”
“不行,说完再睡!”谢小迹拧着汪大小姐的鼻子,将她从椅子上拎了起来,只要不让她扒住椅子,她就无奈何了。
“你谢小迹不是很聪明麽,你自己想啊,要我说干什么,我也是自己想的,我这个笨脑瓜都想得到,你谢大侠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就直接告诉我不就完事了,这么吞吞吐吐的,可不是大小姐你的风格?”谢小迹摸着下巴,绕着汪大小姐转了一圈。
奇怪,今日的大小姐太奇怪了。
正在这时,温书走了进来。谢小迹一看到她来了,连忙招手。
“三小姐,你总算是来了,大小姐在和我们卖关子,你劝劝她。”汪大小姐最听温三小姐的话了,有她出马,不怕这小丫头不说。
“小书——”
“小九在顾虑些什么?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的。”
“唉!这是你们自己想知道的,要是我说错了你可别怪我。这件事说到底也没什么证据,一部分是我的直觉,你们可别怪我信口开河。”
谢小迹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这大小姐在他面前不知说错了多少话,他何时在意过?
温书也是笑笑,不过这大小姐如斯慎重,那说明她接下来说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汪玲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路曼声。“小书的朋友,你还记得你在邱凤水耳后发现的那个针眼吗?”
“我记得,我怀疑那个针眼是有人要害师父,但方才的发现,又似乎不是如此。真相究竟如何,我也不能确定。”
“那你有没有换一个角度想?”
“换一个角度……”
“大小姐,莫非你想说那个刺客扎邱御医这一针不是要害他,而是在救他?”谢小迹忽然道。
汪玲神色如常,以谢小迹的机智,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她一点都不奇怪。这小胡子,只怕早就看出其中有问题了。
路曼声诧异地抬起眼,不是杀人而是为了救人,怎么可能呢?
然而真的没可能吗?路曼声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几幅画面,有一些东西即将呼之欲出,但就是差点儿。
“我记得小胡子说过,邱凤水坚称那个叫李伯的花农不是凶手,因为那个花农为他挡过刀,看着他时眼神很特别……”汪玲歪着头,努力回想着谢小迹当时说这番话的情形,她不可能记错的。
“听到这番话后,我就对那个李伯很好奇,觉得他一定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谢小迹笑了,这便是汪大小姐,好奇心比谁都重,偏偏小动物的直觉又比谁都要灵敏。单靠直觉,他还真没有见过比汪大小姐更敏锐的人。
直觉,这种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自认识这位大小姐后,许多人渐渐都摸得清一些形状了。汪大小姐最擅长面对各种暗杀,凭的就是她非人一般的直觉,这也是谢小迹派她到留香小榭最重要的原因。
而现在,谢小迹勾勾嘴角,“那你发现了一些什么有意思的事?”
“嗯~我站在留香小榭的窗前,望着下面那块花地,小书的朋友也常常做同样的事,应该也是在暗中观察那位花农。”
这位小绵羊连她这个动作都注意到了,还真是不简单。
“只不过小书的朋友一开始便觉得他有问题,先入为主,方向偏了,自然就无法看清一些特别的东西。”
路曼声抿起唇,确实,那个针眼对她的影响太大了,那种情况,怕是没有人会认为那个人是要救人,而不是杀人。也只有这位汪大小姐,思维跳脱,看待问题不同于旁人。
“我注意到那位花农对留香小榭的状况很关心,给花儿浇水的时候,虽然盯着花儿看,手上的动作却有些不稳。有些花儿浇水多,有些花儿浇水少,还有一些花,浇了三次水犹不自知。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对邱凤水不怀好意,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一次,邱凤水从床上起来,站在窗前。你们知道,我和那花孔雀不对盘。他起来了,我就懒得在留香小榭待下去,但又要保护他的安全,那怎么办呢?于是我就跑到了屋顶,一边吹着风晒着太阳,一边看着对面那花农。”
汪大小姐回到椅子上,双手按着扶手,脑袋紧贴在椅背上,翘着两只脚尖,接着道:“邱凤水的状况不好,隐隐有叹气声传来。那个花孔雀,在外人面前装得挺好,其实心里……被邱凤水的叹气声吓到了,一颗花生从屋顶上滚了下来,我可不想引起这两人注意,身体一跃,抓起了那颗花生。也就是这样,我注意到对面的花农眼底那复杂而又担忧的神情。”
“……”
“那是一种很奇怪很特别的眼神,里面仿佛晕满了无穷的爱,我也说不上来,总之,看到那一眼,我心里不舒服极了。邱凤水的叹气声慢慢远去,听声音应该是回到室内去了,而这时,那花农终于敢抬起头,凝望着这边窗口的方向,我终于看清了那眼神,那是一种饱含着慈爱和担忧的、还有丝牵挂和无奈的眼神。这样的眼神,我曾经也很熟悉。”
在场三人均陷入了沉默,整个室内,只能听到汪大小姐有别于往日欢脱的声音。
“我记得有一次我闯了大祸,得罪了一个很难惹的人物,自己还受了伤。当我脏着脸、可怜兮兮地带着伤口回到家,把这事跟我老头说的时候,我老头气急,给了我一下,那时候他的眼里流露的就是这样的神情——”
谢小迹眼睛一亮,汪大小姐的意思,他总算是明白了。路曼声也是满脸的惊异,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呢?
若事情真的如汪大小姐所猜测的那般,那他们之前所做的设想全部都得推翻。这件案子,变得越发地扑朔迷离起来。
296 气极
96气极
“金钟楼,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些事情。”谢小迹一回到洗云殿,便对正坐在室内抚琴的金钟楼道。
“帮我查一下邱凤水的身世。”
“凤水阁的邱御医?”但不知,这件事与邱御医的身世有何关联。不过金钟楼是谢小迹的好兄弟,对他做出的决定向来是深信不疑的。
“有劳你了。”
“兄弟之间,还说这些。”
“我不是说这些,大尧突然发生这一系列的事,会耽误我们寻找水晶端玉的进程,时间久了,恐怕三小姐的身体有异。”谢小迹虽然每日在为大尧这边奔波着,心里却也挂心着这事。
“对了,上次喜宁公主说的事,查证了吗?”
金钟楼双手按住琴弦,琴音戛然而止。“自从听喜宁公主说还有一种办法能够不动龙脉取出水晶端玉,这些日子我便一直在翻阅大尧的古籍,现能查阅的古籍中并未记载大尧龙脉一事,想来这样的古籍不是寻常之人便能看到的。”
“龙卷阁。”谢小迹忽然道。
“龙卷阁是大尧皇的御用藏书之所,收纳了大尧最珍贵的典籍,这些典籍,除非得到龙卷阁学士的允许,否则概不外借。”
“若我们以破金丝蛊毒一案之名前往龙卷阁,你说皇帝老儿会不会答应?”小胡子眉眼飞扬,朝金钟楼眨了眨眼。尽管金钟楼看不见,也能想象谢小迹此时的模样。
“而且,我隐隐有一种感觉,金丝蛊毒案的背后,很可能与龙脉有关。”
金钟楼明白谢小迹的意思,金丝蛊毒案发生在他们大杨出使大尧之后,还直指他们大杨,意在挑起两国纷争。而大杨的来意,便是水晶端玉,没有什么比在这方面做文章更容易把矛头引到他们大杨头上了。
还有一件事,也令他们不得不在意。喜宁公主方告知他们还有一种取出水晶端玉的办法,就失去了下落。喜宁公主的假死,对方又意欲何为,而真正的喜宁公主此刻又在哪里?
谢小迹果然没有猜错,育成帝得知谢小迹要前往龙卷阁查找金丝蛊毒的线索,很快便答应了。两人一边翻找蛊毒的线索,一边查找龙脉的相关消息。
而另一边的凤水阁,则颇不平静。
邱凤水已自久长的梦中醒来,这一觉醒来,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睁开眼睛,脑海里回荡着自己保持最后一丝神智之前的样子。邱凤水沉吟一声,痛苦地抱住了脑袋,这样的折磨到底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风~流儒雅、绝世无双的邱凤水,有一日会沦落到这地步,呵呵!真是可悲!
“我说花孔雀,你干嘛笑得比哭还难听,把我都吓醒了。”汪玲揉着眼睛,忽然出现在床前。
最尴尬的一幕就这样被人撞了个正着,他居然忘了,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多事的讨厌鬼。
邱凤水举在半空的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淡定地将那双手放到了汪玲的脖子上,猛地用力。
他要掐死她!
他这么丑的一幕被她给看了个正着,他要杀人灭口。他杀了人,那他也要死,这样就不用当一个自我了断的懦夫了。
“咳咳——你干嘛,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你不用杀我灭口。”
“你没看到,可是你听到了!”邱凤水早就恨透这多事的丫头,有她在,他连个自我缓解、排解心中郁闷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这只绵羊虽然在睡觉,比谁都要机警,他说什么哪怕哼一声她都能听到。偏偏他想尽了办法,想把她骗出去,她就窝在那把太师椅内,哪都不去。
“你不要冲动……咳咳……堂堂男子汉,有什么大不了的,听就听到了呗,我又不会说出去……”
“就你知道才不行!”邱凤水掐着汪玲的脖子将她摇来晃去,也不是真的要掐死她,只是这力道不同小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我警告你,咳咳,你放手,要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本来看他这样,还想手下留情的,果然对于这个花孔雀来说,这样的情绪是最多余的东西。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对我不客气。”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敢跟他放狠话,他要狠狠教训一下这只绵羊,拔光她脑袋上的羊毛!
“吭!”汪玲啪地击出一掌,邱凤水的身体颤了一下,便倒了下去。汪玲左右转了转自己的脖子,狠狠喘了几口气,才总算是缓了过来。
看着床上的人,睁大着眼睛,身体却是一动都不能动。
“都警告过你了,你不听的,非要我下重手。”
路曼声走了进来,看到里面这一幕,心中不解:“这是?”
“看看,这都是你师父做的好事。”汪玲指着脖子上那两道红痕,呜呜嘟起了嘴巴。“小书的朋友,你的师父又犯病了,他刚才还要掐死我。”
路曼声转动着汪玲的脑袋,发现她的脖子上确实有两道红痕,而且都很深。这样的深度,已经不是开玩笑那么简单了。
“师父他,到底怎么了?”
邱凤水眨了眨眼睛,他现在被点住了穴道,什么话都不能说,动都动不了。
“他醒来时嘀咕了两句话,被我给听到了,便要杀人灭口。我可没主动惹他,小书的朋友,你可要帮我讨回公道。”
路曼声有些无奈,如今被制住的是师父,哪里需要她帮助她讨回公道。
“先帮师父解开穴道吧。”想想师父也真够倒霉的,这些日子活得最憋屈不说,还遇到了这位跳脱的汪大小姐。路曼声太了解这只绵羊了,总是有办法让一个人气得跳脚,却又在最关键的时候灭掉对方的火气,对她恨不起来。
“解开穴道后他又对我不利怎么办?”汪玲怕怕地跳后几步,捂着自己的脖子,可怜兮兮地对路曼声道。
“以你的武功,师父根本就伤不了你。”
“好吧,看在小书朋友的份上,我就给他解开穴道。不过花孔雀,你可得答应我,你可不能再对我伸出你的爪子了。你要是再敢掐我,下次可就不是点住你的穴道这么简单了。”
297 “完爆”!
97“完爆”!
邱凤水一解开穴道,便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胳膊,趁着两人不注意时,一拳头向汪大小姐飞来。
路曼声刚想阻止,汪大小姐已经稳稳抓住了他飞来的拳头。
“花孔雀,你忘恩负义,你问小书,你狂性大发时到底是谁救不了你?”
“不要再叫我花孔雀!”邱凤水咬牙切齿,以前人家越是叫他花孔雀,他就越是翩翩如风,比平时还要更加耀眼。可现在这三个字,对他只是讽刺。
虽然这么说,邱凤水还是转过头,向路曼声求证。
“汪大小姐说的是真的,这一次要不是她,师父就危险了。”邱凤水慢慢坐直了,虽然神情还有些激动,却没了与汪玲动手的意思。
“而且,是汪大小姐发现了每次用药,师父身体就会有损,目前尚医局已经停药了。”
如果说方才只是诧异,这会儿可以说是吃惊了。邱凤水看向汪玲,汪玲一副你别太感谢我的臭屁样子,让邱凤水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是一黑。
“我就说某人忘恩负义,我救了你的命,不但不说谢谢,还对我黑脸。小书的朋友,你来评评理,你师父这样像话吗?”
“你!”邱凤水气炸,这小绵羊要不要这样不依不饶。
“我才没有不依不饶呢,你一醒对我又是掐脖子又是挥拳头的,我说一句你还不答应了?”
“……”
“你眼神已经出卖了你,想什么才骗不过我呢。”
“好了好了,汪大小姐,我代师父向你道歉。”路曼声实在看不过去了,再这样下去,师父刚清醒,可能就又会晕过去了。(路曼声表示,还是以前的自己活得更轻松,至少在面对这种情景时,只用板着脸装酷就可以了。)
“小书的朋友,你一点都不可爱了。”汪玲耷拉着小脸,一副伤心伤神的模样。
路曼声完全没弄懂这小绵羊在说什么,因为她的性子,本就不是什么人都能懂的。
好在温书曾经告诉过她,汪大小姐有一些地方实在可爱。譬如说她嘴上要求别人称赞她,等别人真的称赞了,她又不好意思了。宁愿别人讨厌她,也不愿别人说谢谢。
想必她对师父,也是如此。不知道的,对她只会失去好感。偏生路曼声,之前从温书这里听过了这一点,亲眼所见,方觉温书当时那耐人寻味的神情。
“在曼声的心目中,汪大小姐最可爱。”
啪嗒。汪大小姐小嘴动了动,硬是没憋出一句话来。
“咳咳~别以为你夸我一句,我就不生气了,他掐我脖子,还对我挥拳头……”
“汪大小姐武功高强,谁对你出手,那人就是个白痴。”
汪大小姐高兴了,邱凤水却瞪大了眼睛。颇那个啥的看了路曼声一眼,仿佛无法相信这话是从面瘫脸路曼声的嘴里说出来的。
“噗!看在小书朋友这么够意思的份上,这次我就原谅那个对我出手的白痴。”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无视了邱凤水。邱凤水摸摸自己的脸,果然颜值不够,连姑娘家都对他不上心了。
这么一闹,邱凤水的郁闷也扫清了不少。汪玲一个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品尝凤水阁精心烹制出的小糕点。
有汪玲在,路曼声不用时刻留在留香小榭照料,再加上邱凤水和汪大小姐那两人不是大眼瞪小眼,她看着实在累得慌,待为邱凤水擦洗过伤口之后,便离开了。
“我要睡觉了,你可以出去了。”邱凤水指着窝在椅子上狂吃的绵羊道。
“我奉命来保护你,不能走。”
“我会有什么事,你出去,你盯着我我睡不着。”邱凤水恨不得起来挠她,但这有违公子风度,也太不符合他邱凤水的美学。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这绵羊的对手。
“你又不是西门大哥,我干嘛盯着你?我一个名花有主的,还得在这里伺候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都不嫌弃,你在那叫个毛!”
汪玲头也不抬,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又解决掉了两块小糕点。也不知是吃得太急还是怎么,一不小心便噎着了,张牙舞爪的要着水。邱凤水实在看不过去,从床上下来,倒了杯茶给她递了过去。
“咳咳~噎死我了~”
“你少吃点儿,姑娘家这么狂吃像什么样子!”
“别管太宽,吃得再多以后都不会坑你的。”汪玲随意摆摆手,这两日睡眠质量下降,睡觉的时间更是大大的缩水,她必须要多吃点,恢复一下能量。
“你这么吃,就不怕把你那什么西门大哥家给吃穷了?”也不知是太无聊,还是这只绵羊着实有趣,邱凤水也起了和她聊天的心思。
他本来就是一个健谈的男人,他的“油嘴滑舌”、风趣幽默在大尧皇宫可是出了名的。在金丝蛊毒爆发以后,才收敛了些。
“把西门大哥给吃穷?我倒是想,可是完全不可能。”西门若寒的飘雪山庄,富可敌国,汪大小姐以前也不知道,这位武林中的剑神居然有这么大的资产,和西门若寒在一起之后,才知道这个男人简直逆天。这也是让汪玲十分不爽的原因,于是就猛吃,恨不得吃穷他。偶尔再闯闯祸,谁知剑神根本就不用动用财力,只要他一个眼神,事情就摆平了。
面对这样的状况,她别提有多泄气了。
“……”
“我说,你光看着干什么,要不要也来点?”
“不用了。”邱凤水移开脸,他可没有那个心情。
看到他这样子,汪玲就知道他再想什么了。
将整块糕点都吞了下去,唔唔了两声,喝下一口水,享受地揉揉自己的小肚子,才道:“你也不用太悲观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一点苦难,就当做老天给你的试练。待你身上的蛊毒清除,你定然比之前还帅得惊心动魄。”
“蛊毒不是种在你身上,你自然说得轻巧。”
“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其实,像这样的事情,我也经历过啊,当然,我那漂亮的脸蛋依然无损。”在邱凤水巴巴看过来之时,汪大小姐一句话就抵住了他。
“你知道我和西门大哥第二次见面是怎么样的情形吗?”
“干嘛,想和我诉说你的感情史?”
“你听不听?”
“你真要说,我也拦不住你。”
“切!”
“其实你看我们几个,现在好像很开心,什么难关都难不倒我们,一路走来,感觉每个人也都经历了好多。”汪大小姐单手撑着下巴,邱凤水就坐在她的对面,不知道为何,这样认真说话不搞怪的汪玲,居然让他讨厌不起来。
想想也是,他们本来就没什么恩怨,这只绵羊,之前还曾救过他呢。
“我第二次见西门大哥,与第一次相隔两年多,原本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他了,没有想到,就在我被人一剑穿心,只剩一口气被抛入湖中之时,还是他救下了我。那一次伤得很惨,惨到什么地步,要不是我内功不错,留有最后一口气护住心脉,当场可能就死了,死在同伴的剑下——”
邱凤水慢慢抬起身体,神情也郑重了几分。
“西门大哥一路为我输入真气,小书用金针渡穴为我续命,在五日内必须取得奇花天山方芡芝,我才有可能活命。在那段时间,每个人都人仰马翻,我是没什么感觉,因为我已经失去了知觉,急坏的是其他人。像小书,小胡子,金钟楼,金五哥,还有默不吭声却愿意为了我将四天路程硬是压缩成两日赶回来的西门大哥。”
“……”
“我很幸福,不只是为了自己死里逃生,还是因为有这样一群任何时候都对我不离不弃的朋友。当然,也因为西门大哥。”
邱凤水虽然不清楚当日的事具体如何,但从这小绵羊寥寥的话语中,也能感受到当时的激动和心境了。
“这以后,我遇到任何事,总是会想起这件事,想到这群朋友。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关心自己的人,都要坚强的、好好的活下去。你自己死便死了,留下的人才是最伤心的。”
邱凤水终于明白这只小绵羊想说什么了,不由苦笑。邱凤水,你已经颓丧至此了吗?让这样一个心思跳脱、一片晴天的女子,都为你担心,忍不住用这样的话来鼓励你,你也够失败的了。
而邱凤水方才意识到的这一点,俨然已经比金丝蛊毒本身让他更加难以忍受。
“喂,小绵羊,在你心中,我邱凤水是不是忒没出息?”邱凤水的声音有些沙哑,汪大小姐的一番话,不是在于鼓励,而是点醒。对于邱凤水这种人来说,鼓励什么的,远没有痛击他的自尊心更有效。
一时的懦弱,每个人都会有。坚强的和懦弱的人,区别在于前者能够从逆境沮丧中爬起来,而后者只能一昧地沉沦。
“是啊,没出息透了,尤其为了一点小事还要掐死我,我特别失望。”看到邱凤水睁大的眼神,汪玲接着道:“在进宫后,就听见无数的小宫女和小公主说你如何英俊潇洒、气质绝佳了。我这个对西门大哥死忠的家伙,都想着来看看是什么人这么拽了,唉!”
邱凤水笑了,“抱歉了,让你这么失望。”
“你也不用说抱歉,像小胡子,在我们那儿不还是将小姑娘迷得五迷三道、老少通杀,在我面前,糗事多了,我早已经习惯了。”
这是在变相地告诉他不需要把先前的失态放在心上吗?好个口硬心软的小绵羊!
汪玲卖的一手好队友,而且每次中招的都是小胡子谢小迹。
“我曾经见过他胡子眉毛全被人剃掉了,一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马见马晕的帅脸成了一光秃秃的鸡蛋,被我们集体嘲笑了好多天,几年过去了还不时拿出来取笑他一番,无奈他脸皮厚,怎么笑他他出去照样迷倒一群美人儿。”
这是在教他如何排解心中忧愤,度过这一段难熬的时间吗?只要脸皮厚就可以了?
“还有还有啊,我跟你说……”汪玲逮着邱凤水说了半天,全部都是谢小迹的糗事,邱凤水真的同情谢大侠了。想他在江湖上何等声名,哪怕远在大尧的他们都是听过他谢小迹的名号的,无奈认识了这些损友,卖他从来不会感到半点不好意思的。
听着里面越来越欢快的聊天声,路曼声悄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还是汪大小姐有办法,师父这个样子,或许也只有她才能让他露出笑颜。鬼马的性格,不着调的说话方式,还有一颗柔软的心,当然,还有一点不能漏掉,那就是有机会便损谢小迹的习惯,和谢大侠说的一模一样。
怪不得谢小迹决定让她来留香小榭时,那一副又古怪又无奈的神情了。想必他也知道,他光辉的形象又将再一次幻灭吧。
“花孔雀,我都和你说了这么多了,你是不是也该和我说一些你的事?”汪玲嘿嘿看着邱凤水,一副不怀好意仿佛之前说的那些都是诱饵、就为吊他开口的模样。
邱凤水身体往后拉了拉,神色间带了丝戒备:“你想知道什么?”
“呵呵~我就想知道,宫里流传的小道消息是不是真的。”
“什么小道消息?”
“你是不是……是不是……”汪玲凑近小脑袋,压低声音问:“……”
一阵风吹过,原先气氛和缓的留香小榭内,忽然传来一阵噼啪轰隆声。
路曼声站在殿外,里面那两人说这话时又刻意压低了音量,她一点儿也没听到。不知道刚才好好的,怎么又闹起来了。
汪玲上窜下跳,邱凤水抓到一件东西,就冲汪玲身上砸过来。
这世上总是有人有这样的本事,让你前一刻为她感动,下一刻就恨不得往死里捶她。
他居然认为这小绵羊很善良、很可爱,他真的是脑抽了!
邱凤水气得不轻,底下动作更狠,汪玲一边逃跑,一边大叫:“美人手下留情,我说错了还不行,那个太重,小心扭着你的小蛮腰——”
298 线索
98线索
路曼声拦住了汪大小姐,“你方才说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小书的朋友,你好奇心挺重的麽。”汪大小姐挥挥小手,没回答路曼声,而是在邱凤水追出来之前,一阵风般地跑远了。
“师父?”
“小绵羊呢?”
“走走远了。”
邱凤水没说什么,铁青着脸回到了殿内。
不过,接下来的时间,邱凤水心胸放宽了不少,尤其在小绵羊在场的情况下,大概是不想让她看笑话,又或许是为了跟她赌一口气。反正,类似之前那种迷茫黯淡的深沉话题,在邱凤水的身上淡了不少。
傍晚时分,邱凤水兴致来了,还会披上狐裘,戴着面具到留香小榭外走一走。
留香小榭的花地外,李伯正在修剪花枝、侍弄花草。
邱凤水缓缓走了过来,就坐在花地附近的石桌旁,看着他忙活。
“大人。”李伯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躬身对邱凤水行礼。
自邱凤水将李伯带进凤水阁后,对他很是照顾。来来往往的,也会和他说几句话,问问他在宫里适应情况云云。
“李伯,我好一阵子没出来,这些花草全靠你打理了。”
“这些都是小人分内之时,大人折煞小人了。”
“能得李伯相助,才是凤水的荣幸。”
“大人言重了。”李伯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一副谨小慎微安守本分的模样。
邱凤水抬起头,望着西边血红的落日。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过这么美丽的日落了?
心境不同,所看到的景色也全然不一样。回想前几日,他甚至不敢见到光亮,不敢站在窗前,唯恐别人见到他此刻的样子。
不过一日,他便走出了留香小榭,还看到了这美丽的夕阳。心境一转变,许多事都不同了。邱凤水甚至想,若他人生的最后一程,就躲在留香小榭,连这么美丽的落日都未看到,岂非太过遗憾?
“大人,你身体好些了吗?”李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
邱凤水苦笑摇头,“尚医局一干御医对金丝蛊毒毫无办法,连续研制出的几味新药不但抑制不了蛊毒的发作,还催生了更多的问题,至少现在,我是不抱什么希望了。多活一日便是一日,能再看看这美丽的日落,吹吹清和微冷的风,也便满足了。”
“大人,你千千万不要这么想。只要不放弃希望,一定会有办法的。”李伯有些激动,这憨实的老好人,还很少这般急切过。
邱凤水有些愣,随即动容一笑。“在这个时候,能这么关心我的,恐怕也就是李伯你了。”
“……”
“人人都道我邱凤水出身名门,一出生便荣耀无比,谁又能知道我内心的彷徨。发生了这样的事,身边连个照顾的亲人都没有。有的时候,我真想就这么去了算了,反正我邱凤水爹不疼娘不爱的,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大人……”李伯沟壑纵横的脸上,微微起伏,原本无波的眼底变得深沉无比,流动着难舍的光。
“罢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在凤水的心目中,一直拿李伯当成我的长辈,才和你说这些没出息的话。还望李伯,莫要笑话我为好。”
“大人莫要这么说,只要不嫌弃小人,有任何话,都可以与小人说。”
邱凤水点点头。
黄昏下的留香小榭,一个瘸腿花农,和一个面具御医,一站一坐,竟有一种奇妙的和谐。
“我们的邱御医,亲自出马了,真令谢小迹感动。”邱凤水一走进留香小榭,便看到某个小胡子大咧咧的坐在室内。
“你不去查案,天天往我这边跑做什么?”中蛊毒的不只他一人,这一个个的每个都窝在他凤水阁里,着实令邱凤水想不通。就算是他的奇香出了问题,那也应该去花池调查,而并非留香小榭。
“顺路过来看看,还想向邱御医了解一些事。”
“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邱御医的身世,就不知道邱御医愿不愿意说了。”谢小迹习惯性地嬉皮笑脸,但眼神却流露着认真。
“我的身世?”邱凤水疑惑,“但不知我的身世,和这件案子到底有什么关系?”
谢小迹勾了勾嘴角,有没有关系还得看他自己的判断,至于邱凤水,他心中早有疑问不是吗?
“谢小迹,我不管你在怀疑什么,也不管你为何要知道我的身世,在我这里,你得不到任何的线索。”
谢小迹扬了扬眉毛,“邱御医莫非不想早日找出真凶?”
“真凶?我连明日的太阳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了,又何必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要怎么查我不管,只是不要动到我的头上。”
谢小迹敛住了笑容,讶异地看着邱凤水。他到底在排斥什么,为何提到自己的身世,反应会这么的激烈?甚至连害他身中蛊毒的真凶,都顾不得了。
谢小迹离去了,从邱凤水这里问不出来,不代表从其他地方不知道。在这个皇宫中,至少还有几个人知道邱凤水的身世。
皇上那儿,谢小迹是不会贸贸然去的。他去见了公孙承御,这个尚医局的最高首脑,对底下御医的来历应该知之甚详。
可奇怪的是,公孙承御也是三缄其口,说的都是一些众所周知无关痛痒的东西。谢小迹想知道的,一点都没问出来。
但问不出来,岂非也是一条线索?
从公孙承御还有邱凤水对自己身世那讳莫如深的态度,谢小迹料想此事的背后,还有更重要的关系存在。
他们共同隐瞒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在这次的金丝蛊毒案中又起着什么样的作用?
这些问题困扰着谢小迹,就在谢小迹一筹莫展之际,向晓向提刑来到了尚医局,正遇到了从公孙承御那里出来的谢小迹。
这位向提刑,在大尧朝中的身份特殊,颇得圣上倚重,加上他本身提刑的身份,知道不少的朝中秘辛和要闻。从谢小迹口中得知这件事关系重大,便为谢小迹提供了一些重要的讯息。
而这些讯息,会为谢小迹提供指引,让他进一步发现问题的症结所在。
从向晓那里回来,谢小迹心中更有把握。只是,这个问题解决了,还有几个疑问没有想通。
对方处心积虑的闹出这么大一桩金丝蛊毒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说是陷害大杨,挑起两国争斗,那对方的阴谋已经破灭了,是就此罢手,还是有什么其他的计划?
这段时间,对方除了暗杀路曼声,便未有其他的动作,他们究竟在等待什么?还是留下这一摊子事,看着他们焦头烂额,宫里的娘娘公主一个个死在蛊毒之下,就达到了自己报复的快意?
不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就很容易被动。他们在明,对方在暗,再加上有无所不在完全无可奈何的金丝蛊毒威胁,情势对他们十分不利。
金钟楼回到洗云殿,也为谢小迹带来一个消息。
原来这大尧皇宫,在二十六年前,曾发生了一次惨烈的宫廷政变。参与这场政变的人,大多已经被先帝给杀了,留下的几位都成了护国老臣,如今也是位极人臣。
最让金钟楼感到诧异、也是让他认定这件事可能与金丝蛊毒案有关的是,这位老臣中的其中一位,正是邱凤水的爷爷。
邱凤水从一出生便没有父亲,他是被他的爷爷带大的。至于他的母亲,则是盛极一时名寰宇内的蝴蝶夫人。这位夫人,年轻之时,在璐华城可是名噪一时,不知多少王孙公子、富贾大户,为了能看她一眼,在蝴蝶阁外日夜守候。
这其中,还包括当时尚未封为太子的三皇子,也就是先帝。宫内的小道消息,笑称邱凤水是先帝的私生子,也并非毫无缘由。
那场宫廷政变后,蝴蝶夫人便避居蝴蝶阁,再不见客。后来,忽然流出有关蝴蝶夫人嫁入太傅府、嫁给太傅孙子的消息。邱太傅,也便是邱凤水的爷爷。而那位蝴蝶夫人,自此消失在众人的视线,连关于她的传闻也绝迹了。
邱凤水自入皇宫后,无往不利,任性逍遥,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至今安然无忧。要说这邱凤水在皇宫内没有靠山,鬼都不信。但又一想,邱凤水本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的爷爷是先帝太傅,资历老到,朝臣谁不给他面子,就连当今圣上也对其敬重有加。
加上邱凤水其人也是英俊潇洒,极讨人欢喜,将一干娘娘公主哄得高高兴兴的,每个人都愿意为他撑腰。久而久之,谁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又是假的。
现在在这个世上,能知道邱凤水身世的,一只手都数得清。那班老臣,死的死,痴呆的痴呆,也没有几人能记得蝴蝶夫人是谁了,更遑论蝴蝶夫人的儿子。
邱太傅辞去太傅一职之后,一直闭门不出,过着隐居的生活。就连他的家人,一年到头都很少见到他一面。
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当今圣上,先帝驾崩后,由他继位,那个时候他已经记事了,应该从皇上那里听过当年的事。
还有一个人,便是公孙承御,先帝在位时,他就已经是尚医局的御医了,而且负责每日为先帝请脉,知道的应该不少。
他们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蝴蝶夫人腹中的孩子,也就是如今的邱凤水,父亲到底是何许人也?在那场惨烈的宫廷政变中究竟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与今日的金丝蛊毒案有何关联?而蝴蝶夫人为何会从一个高调绝伦备受人追捧的才女,成为行迹成谜连生死都无人知的太傅孙媳?
需要他们破解的谜题实在是太多了,身处其中,很容易便迷失方向。谢小迹躺在太师椅上,一边摸着他的小胡子,一边想着连日来发生的事。
也许有哪里被他们忽略了,譬如金丝蛊毒案之前发生的事……
一开始是大杨使者进入璐华城,接着温三小姐带领使团入宫,大尧尚医局新晋御医授予头衔、拜师入门,再来便是两次医术交流会——
金丝蛊毒案突然而然地便发生了,事先没有一点征兆,岂非很奇怪?
还有喜宁公主的失踪,仿佛一块完整的拼图忽然多出了一块,极不和谐,让人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谢小迹,喝杯梅花酿,再继续想如何?”金钟楼亲自所酿的梅花酿,在温书前往大尧之前装了不少。这一路走来,不少都入了谢小迹和汪大小姐的口,已经没剩多少了。
“还是金钟楼够朋友,我脑子都快糊成一团浆糊了。”一提到梅花酿,谢小迹立即来了精神。
沉醉地品着小酒,谢小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子,“金钟楼,对邱凤水其人你怎么看?”
“眉眼风~流,却无关风月。笑看人间,难逃俗世束缚,心中自有一番苦痛。”金钟楼饮下一杯酒,淡淡说出自己的看法。
“好个无关风月,自有苦痛。我上次去探他口风,发现邱凤水对自己的身世异常敏感、反应激烈,他是个聪明人,有些事即便别人不说,他也能体会得到。”
“哦?”
“最有趣的是,他居然去试探那位李伯。”谢小迹嘻嘻笑着,邱凤水那番话,别人只当是自暴自弃,或者向信得过之人大吐苦水,唯有谢小迹知道他这番话实际上是在存心试探。可见他们的那些话,对邱凤水并非一点作用都没有,至少他的心里已经对李伯产生怀疑了。
在事情之初,邱凤水只是一个受害者,他的身份很单纯。而到现在,真真假假,邱凤水的态度也越发的暧~昧迷离起来。他在掩饰什么,又想要知道什么?和谢小迹他们是敌是友,是替他们找出真凶、还原金丝蛊毒案背后的真相,还是用尽一切力量去掩盖金丝蛊毒案背后的真相?
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块巨大的黑幕,朝大尧皇宫的上空压来。
留香小榭内,气氛越发的沉重。邱凤水的心态变宽了,心思却更加晦暗莫测。这一点,照顾他的路曼声也感觉到了——
299 告急
99告急
似乎有人在嫌尚医局的这根弦绷得还不够紧,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整个尚医局的御医都面色沉重、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夜,当公孙承御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后,便慌慌张张地领着几位御医前往遇害的几位娘娘寝宫。
离金丝蛊毒发作还有一些日子,但这些人的蛊毒却提前发作,一共有六宫的娘娘,倒在了她们的白玉软枕之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蛊毒暂时不会发作吗?”皇上站在丽妃娘娘的寝宫外,对一干跪在地上的御医喝问道。
“皇上,臣等该死。”面对这种情况,任何的辩驳都苍白无比。
而等待着他们的最大难题还是,这件事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六宫娘娘出事后,整个皇宫都人心惶惶,尤其是其她中了蛊毒的公主娘娘,更深刻地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保持理智的最后一丝稻草都燃烧殆尽,剩下的只有恐惧和疯狂。
“朕命令你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金丝蛊毒的蔓延,若再有伤亡,你们这些御医……都不要干了!”皇上狠狠一甩袍袖,迈出了大殿。
公孙承御面色惨淡,皇上本来是想说要他们为众位公主娘娘陪葬,而话到嘴边,只是让他们不要干了。这还是留了情的,若再有下次,公孙承御也难保,皇上不会真的要了他们的脑袋。
其他几个御医也俱是一激灵,进宫来,虽然也承接过几次主子的怒气,但像这次这么暴怒撂下这等狠话的,还是头一次。
“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便他们没有办法压制蛊毒发作,按照金丝蛊毒原有的特性,要二十四天才会发作。如今连一半的时间都没有,为何提前发作了?
公孙承御没有吭声,而是派出了几位最得力的御医,来检查这六宫娘娘的死因。到底是蛊毒提前发作,还是有人从中作梗,一断即刻便知。
而派出去的六位大御医,迟迟拿不出主意,因为这六宫娘娘死得确实蹊跷。身体没有表面伤痕,也没有毒发的迹象,最重要的是这六位娘娘也不是蛊毒发作致死。若说他们研制出的新药出了问题,为何其她宫里的娘娘公主没事,就她们出了问题?
眼看着找不出病因,其她宫里得到消息后一连串集体上吊寻死事件,又有丫头被主人痛殴毁容,还有某宫公主娘娘失去理智之下推人落湖掌掴等等一系列杂七杂八的事儿,皇上花了好大心思逐一安慰,忙得是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御医们找不出死因,皇上又派出了善决狱的当朝提刑官向晓,由他验尸查明各宫娘娘的死因。
这些娘娘活着的时候,也是颇受圣宠,富贵荣华,没有想到最终不是死在女人勾心斗角的后宫争斗之中,而是以这种方式收场,不仅容貌全毁,连全尸都保不住,不禁叫人唏嘘。
皇上对这些女人虽然不能说有情,但好歹也是他的女人,看着她们这样的下场,直觉自己的天威受到最严重的挑衅。加上大杨来使在场,动的人又都是他最亲近的人,一个君王的威严和荣辱尽皆遭到了蔑视,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将这恶徒揪出,把他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其她宫里的主子都是方寸大乱,凤水阁这边却是出奇的平静。邱凤水一扫常态,不闹不嚷,每日都呆在留香小榭内。每有空闲,便看到他在案后写写画画。
路曼声一开始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次为他端来茶水,想提醒他早些休息时,不经意间注意到了他正在做的事。
芳香的梅兰写本之上,画了一株娇艳的植株,植株的花朵用淡红色的颜料点出,还详细画出了两片绿叶。画很形象且生动,路曼声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一株木兰花,在木兰花旁,还有大半篇幅的小字。
路曼声没有注意到他写的什么,隐约猜测着这可能是师父多年炼香的心得。想来他也担心自己挺不过这一关,不想让自己一身所学就这样随他而逝吧。
“师父,喝茶。”
“放着吧。”邱凤水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没停,路曼声站在一旁,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走出了房间。
杨锦和白念就等候在外间,看到路曼声出来,连忙过来问:“师父怎么样?是不是受了很大的打击,连使性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哎呀我就知道,师父之前还闹腾闹腾,这几天留香小榭内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太可怕了!”
路曼声摇摇头,这样的状况她也不知道怎么说。
杨锦原本还想着能从路曼声这里套点话,一看她这闷葫芦只会摇头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说话啊,师父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有什么事我们也有权利知道。”
白念也看向路曼声,这小家伙虽然年少老成,喜欢板着张小脸扮酷,心里却是比谁都要关心别人。
“我也不清楚,师父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把茶放下,我便出来了。”
“那师父在做什么,你总看见了吧?”杨锦又问。
“写东西。”
“写什么东西?”杨锦心中一动。
路曼声又是摇头。
师父的事,她还不至于随便往外说,何况那些事,本来便是她的猜测。说的过多,反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最重要的,路曼声不是一个多嘴的人。
杨锦暗自留了个心思,接下来照顾邱凤水的事,杨锦便从路曼声手里抢过来了。
若是平时,邱凤水或许还不愿过多接触其他人,只是这会儿的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之中,谁进来了也没多加注意,每次杨锦轻悄进来,放下东西便走。偶尔在桌边站上一会儿,看见邱凤水抬起头来时,再躬身退下。
如此两次,杨锦总算弄清楚了邱凤水在做什么事。而再联想到路曼声之前的反应,杨锦冷哼一声。
幸亏她多留了份心思,否则事事听那路曼声的,便宜还不都给她占了?她说她之前怎么这么心甘情愿地伺候师父的,原来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