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 挑拨
00挑拨
照顾邱凤水的事由杨锦接手，路曼声并没有什么意见。
只是，面对杨锦越加明显的鄙视和见面泛起的冷笑，路曼声则有些不悦，却也没说什么。
有些事，当作没看到便是了，狗咬你一口，你不见得非要咬回去。凤水阁正处多事之秋，她可没兴趣又添上一笔。
邱凤水那边不用她留意了，她则将更多的时间放在金丝蛊毒之上。这是一个很有挑战性难倒尚医局太医院一干大御医的案子，如今每位御医都在为金丝蛊毒一事伤神，她也想多了解一些。
她虽然能做的很有限，却是一个学习的好机会。
路曼声性子冷，那种医者的悲天悯人，她现在并不具备，更多的是从自我的角度出发。
金丝蛊毒能找的资料，大家一定都找过了，能想的办法其他人也一定都想到了。路曼声现在考虑的是，配合她这段时间贴身照顾邱凤水的经历，看看是否能从中找到突破点，哪怕是一丝的助益也好。
在这之前，她还需要得到那六宫娘娘的一手资料，病症相同，用药也是一样，为何这六位娘娘出了事？找出这其中的不同，便是金丝蛊毒的突破点。
凭着路曼声，当然难以弄到第一手的资料，但她知道一个人能够做到，那便是谢小迹。
“喏，你要的这些，都在这里了。路御医，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莫非你想自己抓出凶手？”路曼声身为尚医局的一员，虽然不是尚太小组的成员，想要知道第一手消息也是可以的。只是六位娘娘死因是机密，未经允许这些东西还真不能外传。谢小迹把这手资料提供给路曼声，显然也是相信她的为人。
“不，只是单纯的好奇。”
“好奇？还真是冷漠，所有人都急得人仰马翻，就你还有心思好奇。”谢小迹打趣道。
“人仰马翻有用吗？”
“你说得也没错，人仰马翻是没用，不过太悠哉游哉，撞到枪口上可是会招来祸端的。”谢小迹耐人寻味地拍了拍路曼声的肩膀，便转过身，摆摆手离去了。
招来祸端？那小胡子似乎话中有话。
有些话，哪怕心里真这么想，都不能直接说出来。何况在谢小迹看来，路曼声那纯粹好奇的话，看起来很像是嘴硬。
路曼声抱着这些东西回自己住的地方，冤家路窄，在快要进屋的时候，迎面撞上了走过来的杨锦。
“哟！这又抱的什么，莫非是师父的奇香秘笈，这么快便写好了？”恰逢白念从自己房里出来，三个徒弟各踞一方，仿佛在上演一场大戏。只是这出大戏，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唱得欢。
杨锦走了过来，想要抽看，被路曼声让开了。她还没有忘记谢小迹的提醒，这些东西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真要追究起来，一个居心叵测、逾权越矩就够她受的了。
“什么东西，还不能给人看，难道是心中有鬼？”路曼声越是不敢给她看，杨锦就越是觉得有问题。
谁都看得出来，师父对这个臭女人是特殊的，在他中蛊毒期间，这个女人照顾他的时间最长，如今师父状况糟糕，不知什么时候便去了，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好东西就想着身边的人。
“不关你事！”
“什么不关我事，师父的东西我们三个都有份，凭什么让你一个人据为己有？”杨锦便要动身上来抢，路曼声抓住她的手，狠狠甩到一旁。“这东西和师父没关系，你想太多了！”
“既然是我想太多，那为何不敢给我看？”
“我的什么东西，都需要让你过目吗？”路曼声神色渐冷，她实在是太纵容这个女人了，以至于让她在她的面前如此嚣张。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哪叫路曼声对别人的挑衅一律置之不理呢，久而久之，就被别人当作好欺或是怕事了。
“不让我过目，就是你心里有鬼！”
“就算我心里有鬼，你又能怎么样？”路曼声说完，再不多言，伸手一挡，便将杨锦挡到一旁，从她的身旁径自走了过去。
杨锦眼看这招对路曼声无用，又注意到她前方的白念，心生一计，道：“路曼声，你有什么好东西不跟我分享也就罢了，谁让你看我不顺眼呢。只是，你难道不想想白小弟，他可是一直都把你当自己人来着，你一个人独吞，对得住当初跟着你来到凤水阁的白小弟吗？”
不等路曼声开口，杨锦又迅速转过脸对白念道：“白小弟，你路姐姐手中可是好东西，那可是师父这么多年的心血，师父就是凭着这个东西闻名整个大尧医坛、奠定自己在尚医局的地位的。如今尽数在你路姐姐手里，你难道就不好奇这里面写了些什么东西？”
白念动都没有动，仿佛杨锦根本不是在对他说话。
“你固然可以装大方，说对这东西不感兴趣。只是你路姐姐到时凭着这东西一路高升、医术一日千里，而你啧啧，这差距可就大了，恐怕你骑上千里马追，也追不上的。”
杨锦可不是空有一副好皮相，她还有一个不错的脑子。经过她这段时间的观察，也知道白念对路曼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也知道什么样的话，最能打动白念的心。
路曼声与白念一般，没有对杨锦的话做出任何回应。
“是啊，你们两个都是君子，就我枉做小人。可你路曼声，要真是君子，会瞒着我们师父正在做的事？你要真是君子，会与太子殿下东日升等人纠缠不清，对了，现在还多了一个谢小迹。师父出事后，你们几次相约在留香小榭外，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谢小迹原本是她先盯上的，可谢小迹几次出现在留香小榭，都是和路曼声在一起，杨锦真是妒火中烧。这个女人，蒙着块面纱，底下还不知道长着一张怎样的丑脸，居然有这么多的男人对她趋之若鹜，她实在是想不通。莫非那些男人都是瞎子？还是他们都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301 动手
01动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路曼声神情冰冷，眼睛里蒙上了一层寒霜。
“我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心中清楚。你这副心如止水一本正经的样子能骗到其他人，却骗不过我。”
“那又如何？”
“还有我们的好师父，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部都传承给了你，谁知道你……”杨锦话还没有说完，只觉一个阴影从身前窜来，将她扑倒在地上。
白念一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路曼声的小拳头已经如雨点一般砸到了杨锦的头上。
这一幕来得太快，也太过突然，不只是白念没有想到，就连前一刻还在连天谩骂的杨锦，也彻底被路曼声的举动给弄蒙了。
路曼声一没出声，二没愤愤不平，只是拎着拳头死命地揍杨锦。
“好你个小~贱人，你居然敢打我，我跟你拼了，啊——”杨锦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动过拳头。这么一点的工夫，她的脸上至少挨了她好几拳头，杨锦对她本来就有气，这样一来还了得。
伸出两只手，死死地抵住路曼声的脖子，又翘起两只腿，夹住路曼声的腰，一个翻身，将路曼声压在了身下！
“让你打我，我打死你！你敢打我——”混乱中，杨锦将路曼声脸上的面纱撕去。
场面有一瞬间的静止，杨锦直盯着路曼声的脸，然后发了疯一般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你为什么每天都用这么块纱遮着，原来你是个丑八怪！哈哈哈——臭丑八怪，长得这么丑，还敢勾引人，我抓花你的脸，让你以后再不敢见男人！”
杨锦尖利的爪子，对准着路曼声的脸。路曼声的脸，其实已经痊愈了，结的痂也已经掉壳了，只是皮肤颜色较新，路曼声用了一些药膏敷脸，这样有助于中和面色，顺利的话，便能回复自然的面容。
杨锦看到的路曼声，脸上正好涂着一些米黄药膏，是以有些难看。但杨锦也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路曼声的脸已经没有大碍，照这么个恢复法，也就这几天的事儿。她方才一阵大笑，不过是将路曼声是个丑八怪的事实坐实罢了。
脸上虽然有药膏，也能知道路曼声原本面孔清新秀气，与她本身冰冷气质恰巧相反，柔弱中带着楚楚动人，看得让人生出一股疼惜，再加上路曼声本身身形轻巧，自成一格，乃是出水端方秀婉清丽的美人儿。
她带着面纱，就已经有这么多男人绕着她转了，这要是她解下了面纱回复真容还了得？
心中伸出一抹晦暗的心思，杨锦眼中一狠，手上的尖指甲对准着路曼声的脸。
她要亲手毁了这样一张脸，让她永远戴着面纱不敢见人，只能做一个丑八怪！
路曼声也猜到了杨锦的心思，两只手死死抵住她，不让她的指甲碰到她的脸。眼看着那双红得滴血的指甲就要戳向她的脸，路曼声的腿向上一顶，杨锦一个尖叫，又被路曼声翻身到上面。
“住手！你们都住手啊——”白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种情况也不能去喊人，若是其他人知道了，那路曼声就完了。
在宫里，御医之间严禁私斗，轻的被仗刑关禁闭，重者可能会被剥夺御医的资格，驱逐皇宫。
可缠斗中的两人，哪里听得清白念的劝阻，仍然扭打成一团。一想到杨锦想借机毁了她的脸，路曼声心中更愤，如今已经撕破了脸，再不需为彼此留下情面。原以为上次共同帮助师父，能让她们间的关系得到缓和，路曼声知道终究还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人心哪是这么容易就满足的，尤其是杨锦，只要牵扯到一个利字，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去中伤别人。
若是只有她一个人，她尚可能忍耐。可杨锦这番话，不仅伤了她的名誉，也伤了东日升宫旬还有谢小迹的，这其中还有他们的师父。邱凤水并没有做错什么，没道理在他受尽蛊毒折磨时，还要忍受他徒弟这般的侮辱！
“路姐姐，不要再打了——”白念跑了上来，想要拉开路曼声，却被杨锦一脚踢到了旁边，而正当杨锦准备反手按倒路曼声的时候，殿外想起了一声怒吼。
“你们两人在做什么！”邱凤水一身锦袍，琉璃色的面具在阳光下耀眼生辉，带着不可冒犯的威严，怒视着这边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
厮打在一块的两人，听到邱凤水的怒斥，总算是停了下来。
在路曼声还在发愣的时候，杨锦率先反应过来，扑到邱凤水跟前，大哭道：“师父，你可得替徒儿做主啊，路曼声不问三七二十一就扑上来，将徒儿毒打一通，你看看徒儿被打得……徒儿没法见人了，与其这样出气被其他人笑话，还不如就这样被她打死好了。”
邱凤水先是看了路曼声一眼，路曼声坐在原地，抿紧着唇，脸上一声不吭。他这是第一次看见路曼声的脸，心里是有些吃惊的，只是这样的情绪，在看到杨锦那一张完全肿起的脸时彻底消失无踪。
杨锦捂着自己的脸，一声声的啼哭着，哭声极美，如抽噎的黄莺，让人心生不忍。而路曼声则是一副犯了错还不肯认、不觉得自己有错的倔强的样子，两相一对比，便知道有多么的不讨好了。
“路御医，过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师父，还需要解释什么，你都看到了，徒儿被她扑倒在地上，一阵暴打啊。徒儿虽然不是金枝玉叶，可家里人也多方爱护，还从来没让徒儿受过这样的委屈、遭到这样的毒打。”又是一阵啼哭，邱凤水正自心烦，可看到杨锦一个好端端的美人，硬是被路曼声揍成了猪头，心里也有些不忍。
“路御医——”
路曼声撇过头，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
杨锦见状，心里隐隐有些得意，这样的事她要是能说，那才奇怪了。
邱凤水额头跳了跳，这个小路，竟然这么不服教化，在宫里这样生硬可是要吃大亏的，他这个做师父的就是想帮她，也不知从何帮起。
…………
302 禁闭
0禁闭
邱凤水一再相询，路曼声都没有半点的表示，他的脸面也挂不住了。
又看看路曼声身后的白念，沉声问：“白念，你来说，她们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白念从来没有涉足过这种事，也担心自己的说辞可能给路曼声带来祸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照直说，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便说什么。”
杨锦转头看了过来，瞪着白念，而路曼声依然坐在原地，动都没有动一下。
“我……杨……”
“师父，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先动手的，你要罚便罚我吧。”路曼声忽然直起身，从地上站了起来，将面纱重新系在脸上，走到邱凤水的身前，低头道。
她虽然低着头，态度却是不卑不亢，她认错的态度是真诚的，然并非因为打人本身。
“是你先动的手？”
“是的。”
“为何动手？”在邱凤水的心里，路曼声根本就不会出手打人，他曾笑着说她是一个泥人，哪怕对方将一盆脏水直接泼在她的头上，她可能只是看对方一眼，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老实说，看到路曼声和杨锦扭打在一块，邱凤水的吃惊是多于愤怒的。现在之所以这么生气，一个是杨锦的脸着实严重，还有一个则是因为路曼声的态度。
“我问你，为何动手伤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会让路曼声下这样的重手？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便动手打人？”
“师父，你不要再问了，请处罚徒儿吧。”不管怎样的处罚，她都接受。只是要她把杨锦说的话再说一遍，她做不到。
邱凤水看看路曼声，又看看杨锦，最后还睇了一眼担心看着路曼声的白念，沉默不语。
“罚你关三天的禁闭。”
“师父，这也太轻了，徒儿被打成这样，你就只罚她关三天的禁闭，徒儿不服。”杨锦一边说着，还一边嘀咕：“师父就算偏心，也不该偏心成这样。同样是徒儿，为何差别对待……”
“不准吃饭。”邱凤水视线打向杨锦，也不是什么多凌厉的视线，但杨锦还是蓦地闭上了嘴。
“这三天里，你不准吃饭，若让我知道，你偷吃东西，就再关三天禁闭！”邱凤水丢下这句话，便甩着衣袖走出了殿外。
“……是，师父。”
杨锦跺脚，表面上是她赢了，实际上师父还是偏袒路曼声那个臭女人的。师父这样做，一方面是对路曼声略施惩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堵她的嘴。今日的事，她若是聪明，就不能传出凤水阁。他最后看她的那一眼，就带着这个意思在里面。
她就说麽，师父和路曼声那个小贱~人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何以会这般偏袒于她？
不过，三天不准吃东西，也有得这女人受的了。身子弱点的，可能就扛不住了，就算能出来，也去掉了小半条命。
还有，路曼声，这笔账我杨锦记下了，若是放过了你，我便不姓杨！
“路姐姐——”
“没事的。”
“我应该和师父说的，不是你一人的错。”
“这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问题。”
凤水阁暗室。
路曼声自这一日，便自行进入了凤水阁的暗室。
在皇宫里，很多宫殿里都有类似的暗室，每个宫里的人若是犯了什么错，主子便喜欢用这种办法来惩罚他们。有的是为了立规矩，有的则是让那些骨头硬的屈服。
暗室里一片漆黑，只在顶端有着一个小小的通风口，路曼声坐在暗室一角，埋着头，什么都没想，等着三天过去。
在无数个日夜，她便是这么度过的。在过去的两年里，尤其是风雨交加的夜晚，客栈里的那一盏孤灯，陪伴自己的只有风萧萧的寒夜和窗外淅沥沥的风雨声。这些她已经习以为常，如今只不过是呆在更小的一个地方，三天不能吃饭罢了。
一定很快便能过去的，路曼声这样告诉自己。
呆在暗室中，完全不知外面的岁月。路曼声仅凭着通风口那一点微弱的光线，判断天是否又黑了，而黎明又将何时升起。
对杨锦出手，她后悔了吗？
应该是不后悔的，路曼声从来都是一个倔脾气，不轻易做一件事，一旦做了，便绝不回头，也不知道什么叫后悔，固执得连她自己都讨厌。
她的骨头很硬吗？不能说是硬，只是不服输、更不喜欢服软罢了。她并不是一个喜欢计较的人，而有些事却也不能轻易磨合。
一觉醒来，以为已经是第二日了，等了许久，天才慢慢黑了下来，暗室彻底归于黑暗。
一个人若是被关在这种地方，是很容易被人遗忘的吧？而被关在这里的人，久而久之，不但遗忘了时间和岁月，连自己也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路曼声又不禁想着，若她真的就死在了这里，在这个世上还有谁会记得她？又有谁会不舍她离去，为她哀婉叹息一声？
很有趣是不是，冷淡如路曼声，看起来一个连心事都很少有的人，居然也会想这种事。
她还不至于如此脆弱，一个小小的关禁闭，就将她击倒。
只是被关在这里，无事可想，也无事可做，任凭思绪游走，方能想到这些她平日刻意不去触及的事。
孙大嫂和虫儿他们，一定有了一个崭新的生活，在大尧的某个角落，打造着属于他们的另一个石村。
许掌柜和许大嫂仍然用心经营着他们的客栈，为来往旅人和路曼声这样无疑依靠孤独游走在世间的人，于不经意间带来家人般的温暖。
还有小向左，这会儿可能正为伺候羽灵公主苦恼着吧，但他一定会用他的耐心和诚心来打动这位小公主，让她看到属于向左的赤诚。
还有俞芦笙，温书，白念，师父，宫旬，等等许多人，路曼声依次回想着他们。一路走来，虽然也遇到过不少的事，但一想到自己生命中还是出现了这些难能可贵的人，就不觉得遗憾了。暗室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
303 气势
0气势
路曼声的嘴巴开始觉得干，人昏昏沉沉的，腹中饥肠辘辘。
三天不吃东西还熬得过去，三天不喝水，呵呵，她恐怕真的离死不远了。不过邱凤水也没有说过，这三日不让她喝水。
过了这么久，连一碗水都没有送来，这一点着实令路曼声没有想到。
路曼声蜷在角落里，整个身体都发麻了，在不知不觉中，又一次睡了过去。
在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开锁的声音，路曼声伸手挡住眼，刺眼的光线打了进来，一袭蓝衣闯入了路曼声的视线。
进来的人是杨锦。
路曼声垂下眼睛，不去看站在门口的人，杨锦的来意，傻子都知道。
杨锦噙着笑，慢慢走了进来，蹲到路曼声的面前，“饿了吧，吃点东西？”
杨锦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盘热乎乎色香味俱全一看便很有食欲的饭菜，又端出了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快吃吧，这些还是热的。”
路曼声转过脸，没有理会杨锦那一脸的假笑。
“你怎么不吃啊，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我也不想给你这些，是师父吩咐的，我不得不照办哪，你也知道，师父心里就念着你的好。”杨锦一脸的酸意，好像她说的真有其事。
只有路曼声知道，这不过是杨锦的谎话。她打杨锦在先，师父惩罚她关她禁闭不许她吃东西在后，又怎么会让杨锦给她送东西来？尽管在杨锦提到师父两个字眼时，路曼声微微愣了愣，心底也有丝丝的松动。
“师父一开始也在犹豫，我便对师父说，我已经不生你的气了，咱们拜在同一位师父门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得太僵，就太不懂事了。师父很欣慰，还说我比你懂事，我又趁机说要给你送些吃的来，以示友好。你吃了这东西，我这戏就演完了，在师父心中，我就是一个体贴懂事的好徒弟。”
路曼声冷冷看了她一眼，她说得再天花乱坠，她也半点不信。何况，这三天里不吃东西是师父吩咐的，她也已经应下了这个惩罚，不会违反。
“师父的担心果然不无道理。”杨锦冷笑，“说你脾气倔，无论谁把饭菜送到你的面前，你都不会吃。”
杨锦又从食盒的下格端出一碗水，“饭不吃，水总可以喝了？”
“师父只是不让你吃饭，可没说连水都不给你喝。师父虽然惩罚你，心里还是挂念你的。我来暗室，他也是看见的，显然他很高兴，你应该不会让他失望吧？”
“不用说了，把东西拿出去，我是不会喝的。”路曼声说完，便走到另外一个角落，继续埋头大睡。
“你这会儿嘴硬，是因为还没到那个时候。饭我带走，水给你留着，明日这个时候我再过来，若是忍不住大可喝一口，我是不会笑话你的。”
杨锦说完，看那路曼声还是纹丝不动，狠狠咬紧了嘴唇。
好你个路曼声，就看你还能坚持多久！让你嘴硬，我会让你哭着求我！
暗室的门合上了，里面又回归黑暗。路曼声听着杨锦清脆的脚步声，一声声远去。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放在暗室里的那碗水，恍如被她遗忘了一般。
杨锦留一碗水在这里，是诱~惑她的。没有念想的时候，还能坚持。那碗水就在自己的眼前，却不能喝，这种折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忍受的。
但路曼声是个倔脾气的人，人家越是将她逼到这个份上，她就更没有屈服的道理。
留香小榭。
路曼声被关禁闭，邱凤水的起居需要人照顾，杨锦因为脸被路曼声打伤了，这两日需要休养，照顾邱凤水的责任就落在了白念的头上。
在白念进入留香小榭之前，杨锦拦在去往留香小榭必经的长廊上。
“见到了师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
“……”白念淡淡抬头，看着杨锦，微微皱眉，她这是在威胁他吗？
“你路姐姐都不敢说的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自有判断。嘴巴是长在我的身上，这一点，还请杨御医记清楚。”
白念说完便要走，杨锦伸出一只手。
“我劝你这三天还是老实点，莫要想着给路曼声送吃的，我会时刻盯着你，你做多余的事，只会害她关更久的禁闭。”
白念侧过身，小小的他，视线却很坚定，已经初具气势，让人不得大意。杨锦被那小东西盯着，竟然也有两分心虚。
这么小便能成为尚医局御医，还一度差点问鼎金牌的人，又岂会是个简单的小孩子？
“有那个时间争风吃醋，还不如苦磨技艺，做一个当之无愧的医者。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杨御医你认为呢？”
“你敢批评我？”杨锦眉毛直竖，早知道他和路曼声是一伙的，只是平时这小家伙还算识相，没有明确站在路曼声那边，她本着在皇宫少得罪一个人便多一条路的原则，不去主动招惹白念。可她没想到，白念这个小子，居然为了路曼声批评她。
“有胆子为她抱不平，为何不敢在当时站出来？别说的那么好听了，还不是因为你胆小，什么路姐姐，事情发生时，还不是为自己打算？”
杨锦狰狞变幻的脸不断逼近白念，从上往下向他压来。她的身高于白念有优势，加上气势慑人，一般的小孩子早就被吓哭了。而白念，这个少年老成的小子，不但没有吓到，还露出了平日里鲜少露出的笑容。
“你说对了，事情发生时，都是为自己打算。你为了逞一时之快，主动招惹上我，又岂非明智之举？”白念说完，推开挡在他身前的杨锦，大摇大摆地去了留香小榭。
杨锦有些发愣，这事确实有些违背她的本意。白念在朝中很有人脉，不少尚医局的前辈依然卖他祖父的面子，对他颇多关照。她原本没想着和白念撕破脸，加上白念也是个聪明人，不可能因为路曼声就与她对立。她今天这一举动，还真是蠢透了。
304 温暖
04温暖
被关禁闭的日子，比路曼声想象的还要漫长。
双手狠狠按着自己的胃，这个地方因为饥饿已经疼痛起来，嗓子干得冒烟，她的手，有好几次都想伸向那碗水，最终还是按捺住了。
人越发地不清醒，意志力也就变得越发的薄弱。路曼声真怕自己迷迷糊糊中把那碗水端过来喝了，那她之前所有的坚持真的全部成为笑话了。
勉强抬头，看向通风口，天色又暗了下来，应该已经是第二天了，再有一天，她便能出去了。
身体疲乏得连一点力气都没有，路曼声也顾不得其他，身体软倒了下去，侧躺在暗室冰凉的地上。脸贴着地面，任冰冰的凉意来降低她脸上的灼热。
冬天尚未结束，正赶上最冷的时候，路曼声进来的时候虽然带着一件狐裘，身上穿得也挺厚实，但哪里抵得过暗室的森森寒意？尤其是在睡着的时候，冷意寒冽入骨，路曼声这副身子底子很差，经路曼声多方调养后，才有所好转。这两日的消耗，显然已经到了这具身体的极限了。
哐啷一声，锁链被卸下的声音，暗室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路曼声还以为又是杨锦，将脑袋埋到地上，不愿睁开眼睛。
谢小迹抖了抖小胡子，将锁链扔在地上，走到地上躺着的人一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喂！醒醒，路御医，这样睡可使不得。”
是谢小迹？
路曼声疲乏的身体动了动，慢慢抬起头，睁开了眼睛。
“谢小迹，怎么会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谢小迹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又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厚氅系在了路曼声的身上。谢小迹本人虽然有些油腔滑调，但对人，尤其是女人，向来是温柔的。
路曼声的手按着肩膀上厚实的大氅，柔软的皮毛软软在手心里，让人由衷觉得温暖。她想到了许多人，但却没有想过，她关禁闭时，来看她的人居然是谢小迹。
他们只是泛泛之交，他不需要为她这么做。
亦或许，所谓的泛泛之交只是路曼声这么想，在谢小迹等人的心里，已经将路曼声视为他们不可缺少的好朋友。
“你怎么进来的？”
“你是说那个？”谢小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铁链，笑道：“行走江湖之人，这些不过是最基本的。何况我还有一位天下第一神偷的朋友，就连名闻天下的千机锁，都难不倒他，何况是这小小的暗室？”
这个路曼声原本也是知道的，他们这些人，总是比别人有办法，似乎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们。
“是温大夫让你过来的？”
“一半一半，听说你出了事被关禁闭，三小姐很担心，让我过来看看。”
“那另一半呢？”路曼声忍着脑袋的晕眩问。
“另一半麽，你好歹做了我这么长的盟友，我可不能看着你出事，所以我就来了。”
就在路曼声愣愣失神的时候，谢小迹的大手忽然贴到了路曼声的额头之上，路曼声因为两天没吃东西，反应慢了不少。在感受到这双温热大手的时候，身体还是僵了一下。
“果然发烧了，我给你带了药过来，是温三小姐开的，放心吃。”
谢小迹说着，掏出一个小瓷瓶，又掏出自己随身带着的水囊，让路曼声喝下去。
这一次，路曼声却没有乖乖听话。
“怎么了？”谢小迹疑惑。
“我不能喝。”
“你正病着，不吃药怎么行？”
“我在关禁闭，答应过师父不能吃东西。”
“不能吃东西，可没有说不能喝水。”谢小迹将手上的东西凑近了一点，路曼声依然撇过头去。
“我不喝。”杨锦端来的水她没有喝，谢小迹送来的她也不会喝。若是杨锦没有来，她尚且可以饮下谢小迹的水，可发生了杨锦那件事之后，她连水都不能喝了。说她笨也好、傻也罢，这是路曼声的坚持。
“唉！果然，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喝下去。”谢小迹忽然出指，点住了路曼声的穴道。
“谢小迹，你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你乖乖吃药，你要不吃药，我回去可不好和三小姐交代。”说话的同时，谢小迹已经捏开了路曼声的嘴，喂她吃下了药，又让她慢慢喝下了几口水。
“吃完药，好好休息，睡一觉，明天天一亮，你就能够出去了。”
谢小迹让路曼声靠在墙上，用厚氅将她裹紧，最后还把她的脑袋摆在一个较为舒服的位置上。
“我会在锁上动点手脚，在明天之前不会有人来打扰你，时间到的时候，就来放你出去。”谢小迹不愧是经过大风浪的，听闻事情始末之后，尤其在看到室内端放的那一碗纹丝不动的水，就知道这两天可能发生什么事了。已经是最后一天了，他可不想再有什么波折，对付这等事，稍微动动小指头也就解决了。
“好好睡，穴道在一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我明早再来。”
谢小迹朝路曼声挥了挥手，走到了门外，轻轻地为她把门带上，再上上锁。
路曼声盯着谢小迹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过一阵难言的感受。
喝水吃药本非她所愿，但谢小迹他们在她关禁闭时给予她援手，她绝不会忘。
这份情，她记下了。
这一夜，过得很平静，不用担心杨锦那个女人何时会出现，也不用饱受饥寒交迫。脾胃慢慢回暖，空腹的感觉也缓解了不少，路曼声方才知道温书给她的药，并不只是寻常的伤寒药物。这种药物，既可以保胃温脾，还能补充体内营养。路曼声讶异温书身上还有这等药物，也感慨他们为了她真是煞费苦心。
在这种心境中，路曼声逐渐睡去，她相信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又能看见外面的那一方晴空。
而留香小榭内，两盏香茶袅袅，一边坐着邱凤水，另一边坐着谢小迹。
“这么晚还备着茶，莫非邱大御医早知道谢某要来？”
邱凤水淡然一笑，面具下的脸变幻莫测，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
305 明朗
05明朗
三日已过，路曼声从暗室被放了出来。
出来时，凤水阁的小宫女便为她准备了换洗衣裳以及热腾腾的食物。久饿之后，不宜吃得太急，路曼声深知这一点，慢慢地喝了粥。待一碗香粥熨过胃之后，还是止不住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路御医，这些都是邱御医让我们准备的。”宫女喜儿开口道。
路曼声的筷子顿了顿，遂尔点点头，继续用膳。
喜儿只当路曼声还在怪责邱御医责罚于她，不愿多开口，又道：“热水已准备好了，还请路御医沐浴更衣。”
“我……再吃点。”路曼声说着，又夹了一个鸡腿，毫不迟疑地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喜儿噗哧一笑，没想到路御医平时冷冷的，有时还挺可爱的。
“你笑什么？”路曼声回头问她，脸上不见严厉，单纯地只是疑惑。
“没什么，路御医慢慢吃，喜儿稍后来收拾碗筷。”
路曼声再一点头，喜儿便退了下去。
路曼声看着桌上的东西，这一桌的东西已经被她吃了七七八八，怪不得喜儿会发笑。虽然这么想，路曼声却没有停筷的意思。她虽然服了谢小迹的药，饥饿的感觉好了不少，可腹中空空、难受得慌，这一次定得将它填得满满的。
路曼声用膳完毕后，又好好沐浴了一下，整个人钻进浴桶里，去掉身上的寒气。等到一身清爽的出来时，路曼声又回复成了之前的那个路曼声。
白念过来看她，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也放下了心。嘴上虽然没有说，关心的意思很明显，路曼声也收到了。
白念这次过来，是想和路曼声说这三日在外面发生的事。
在上次六宫娘娘去世后，又有六位公主离开了人世。皇上愁得差点一夜白头，公孙承御在殿外跪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日清晨才离去。
在这般困境下，公孙承御和三位典御万般无奈之下，启动了前代御医封存于尚医局天机阁的明渊手录。
这明渊手录是医家的大忌，里面记载了最高明的医术治疗手法，十分邪乎。先帝在位之时，只觉这东西害人，便交给当时的首席御医楚万通，放于天机阁中封存。规定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打开天机阁，启动明渊手录。
这天机阁，由历代的尚医局承御掌管，甚至连皇上都未必知道此事。皇宫里的主子接连死去，整个尚医局都岌岌可危，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再拖了。
“那后来呢？”明渊手录里面到底记载了些什么，又是否有医治金丝蛊毒的办法？
白念摇头，“我只知道这之后公孙承御去见了圣上，久久都没有出来。尚医局内议论纷纷，都猜测着公孙承御可能已在明渊手录中找到了医治金丝蛊毒的办法，只是这种办法，付出的代价极大，不是轻易就可使用的。若非如此，当年先帝也不会让人把这东西封存于天机阁中了。”
“先帝……当年……金丝蛊毒……还有明渊手录……这一切到底有何关联？”
“路姐姐，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有些什么东西从脑海里闪过，直觉应是很重要的东西，待路曼声细细回想，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金丝蛊毒案的背后，一定有场更大的阴谋，而这阴谋，应该是和明渊手录背后的秘密有关。可是到底是什么呢，对方花了这么大的心思，难道只是为了让人去探寻明渊手录背后所隐藏的真相？
路曼声想到了谢小迹，她想不通的事情，或许那小胡子知道。而他们，也一定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路曼声前往洗云殿寻找谢小迹，谢小迹不在殿中，听温书说谢小迹匆匆出了宫，是去调查一些事情。待他回来之时，或许许多事情都可以真相大白。
“被关了这么多天，不好好休息，就想着案子？”温书笑问。
她的肚子已经有些微凸起，加上重症在身，每日都会感觉很疲惫，如无要事，就留在这洗云殿内静养。加上这些日子，大尧那边颇不平静，明渊手录问世，他们也不好干涉过多。
“有一些事想不通。”
“你对这件事很关心？”
“……”
“我原以为曼声是一个不会在意别的事之人，就算心里在意，嘴上也绝不会说。”
“……”路曼声竟无言以对。以她的性格，确实不会关心这些事。
“我却很高兴。”温书忽然道。
路曼声很久之后，终于明白了温书的意思。一个医者，若真的冷心麻木，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医者，这样的人也绝不值得羡慕，因为他根本就算不得一个人。
“你这次来，是想问谢小迹明渊手录和金丝蛊毒的事？”
“你知道？”
“听说了一些。”温书为路曼声和自己添上了茶水，她坐在椅中，身上系着白裘，沉静安然。她会乖乖呆在阁中，肯定也是因为那位金六公子的关系。“明渊手录的事传出后，谢小迹立即便想到这与金丝蛊毒案背后的阴谋有关。怀疑对方费尽心机在大尧皇宫整出一桩金丝蛊毒案，就是迫使大尧尚医局让明渊手录重见天日。”
“真是如此？”这与路曼声所想竟是不谋而合。
“谢小迹一直想不通，对方处心积虑发动金丝蛊毒案的目的是什么，而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单是金丝蛊毒，还无法让尚医局就范……”
“所以那六宫娘娘和六位公主就是他们威逼尚医局的手段？”尚医局一日不就范，这个宫里就会死更多的人，直到所有中了蛊毒的人死绝为止。而他们有办法发动一次金丝蛊毒案，就必然能下手第二次。只是到那个时候，就不知这些蛊虫会长在谁的身上了。
“金丝蛊毒本不会这么可怕，除了找到母蛊，还有一些药物可以抑制。但尚医局连续几次研制出的新药，于金丝蛊毒不但无效，反而助长了蛊虫的气势，让所有御医草木皆兵，不敢再轻易出手，想必对方有医中高手坐镇。”
…………
306 被抓
06被抓
想必对方有医中高手坐镇。
这个人十分精通蛊毒之术，能够在金丝蛊毒里动手脚，还能让蛊虫为他/她所用，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这一点，路曼声也猜到了，你想想，能够在医术国度的大尧、一干医中精英面前动毒动蛊，这种“勇气”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大尧能人异士辈出，有这等医术的却没有几个，循着这条线索，或许能有发现。”谢小迹这时候出宫，可能就是调查这件事，路曼声猜测道。
“这确实是一条线索，但时间上可能已经来不及了。”温书手里把玩着茶杯，这些年，拜谢小迹所赐，推理能力提高了不少，一些破案的逻辑也有所了解。
“而且，若这件事真如大尧旧事有关，那这位高手的年纪至少已经有三四十岁了。那件事过后，这位高手可能已经蛰伏了起来，为的就是今日，只怕他/她已经被世人给遗忘了。”所以想要查到他/她的头上，并不容易。
“大尧旧事？”真的与大尧旧事有关，路曼声先前只是隐隐猜测，却不知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
温书遂将二十年前的事与路曼声说了，目前都还在怀疑阶段，是否真有关联，还得等谢小迹回来再说。
“明渊手录里，到底记载着什么，你知道吗？”路曼声又问。
温书摇头，“没有人知道，除了公孙承御和皇上。”
公孙承御和皇上在御书房里呆了许久，这段时间里他们商量了些什么，明渊手录里又隐藏着什么样的玄秘，除非他们说出来，否则其他人不可能知晓。
“姑且不论里面有什么，联想大尧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只怕这件事还是与龙脉有关。”
“陷害大杨，只是他们混淆视听，他们真正的目的和你们一样，也是为了龙脉。”
现在，他们可是真想去看看那龙脉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了，为什么这么多人挖空心思想要去那个地方，又想要揭露些什么样的事情？
路曼声回到凤水阁的时候，正赶上一队侍卫将邱凤水给带走了。
好端端的，这些人为什么要带走邱凤水？
路曼声快步进入凤水阁，拉着白念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师父他……？”
“他们怀疑师父便是下蛊之人，要带师父回去调查。”
“怎么可能？”路曼声在说话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将邱凤水戴上了镣铐，邱凤水在这个宫里，向来是吃得开，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邱凤水没有任何抵抗，甚至连句辩驳的话都没有，便跟着那些人离开了。在经过路曼声和白念的时候，邱凤水停下，看了他们一眼，在身后人的推搡下，走出了凤水阁。
凤水阁内一片唏嘘，不少小宫女都快哭了出来，她们的邱御医实在是太倒霉了，先是蛊毒找上了他，现在又怀疑他就是下蛊之人。说邱御医是凶手的人，根本就是笨蛋麽，凭他们邱御医爱脸程度，怎么舍得在他那张玉树临风的脸上下蛊虫？哪怕杀了他，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邱凤水被抓了起来，这凤水阁一时无主，好在这些下人对邱凤水都是忠心耿耿，每日都在等着邱凤水那边的消息。
白念和路曼声派人去大理寺那边打听消息，邱凤水已经被控制起来了，严禁其他人探监。他们唯一知道的是，邱凤水被带走的当夜就经一夜提审，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放他回牢房休息。
这边的事是一件接着一件，而凤水阁这边，却完全弄不清楚那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路曼声却是越发确定先前的猜测了，二十六年前的旧事，与金丝蛊毒案脱不了干系，如今这祸事已经殃及到了邱凤水的头上，看样子皇上也怀疑幕后之人下蛊的真意了。
然而，皇上知道了，是否会照着那幕后人的意思去做？
照做的话，就是皇上受了那些人的威胁；可若不照做，这宫里还不知有多少人会死去。
是将计就计，暂时妥协，还是选择硬碰硬，顺着邱凤水这条线抓出幕后人？
自从邱凤水出事后，杨锦便离开了凤水阁。她觉得晦气，好不容易拜了个师父，居然是下蛊的凶手。这样子对她别说有助益了，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别人说不定也会戴着有色眼镜看她。
最重要的是，在邱凤水被带走后，她曾经秘密去了一趟留香小榭，想找到邱凤水最后著的秘笈，哪里知道将留香小榭翻遍了，也没看到那东西。
莫非他已经将那东西给了别人？是路曼声？
上次路曼声手里拿的东西她虽然没有看到，但从纸张材质来看，应该不是师父的秘笈。在路曼声被邱凤水关禁闭的时候，她瞟了一眼扔在地上的东西，这东西被白念捡走了，想来这会儿已经回到了路曼声的手中。
路曼声这几日都在关禁闭，这期间一直是白念照顾邱凤水的，东西应该没到路曼声手里，那么是白念吗？
想到白念，杨锦不由皱眉。他虽然是个孩子，却也不好惹。上次差点和他撕破脸，她可不能明摆着去跟他要东西。别说他不会教，这样的举动也太过愚蠢。
杨锦先回到了流云殿，决定从长计议。此时的凤水阁颇不安宁，她还是不要沾那个晦气了。等事情更加明朗之前，她再决定怎么做。
白念将那日路曼声遗留下的东西还给了她，这些东西要是落到了杨锦手里，那可就麻烦了。私自过问朝廷中事，不是别有用心，就是越权行事，无论哪一点，都够路曼声受的了。
“这些东西，我看了。”白念轻声道，看到路曼声看过来，又连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到……”
“没事。”这些东西本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只是奇怪，路姐姐为何要调查这些事？”金丝蛊毒案，皇上已经交由专人负责，以路曼声冷清的性子，会关心这件事岂非很奇怪？
谢小迹也问过这个问题，当时路曼声说是好奇，这个理由显然不是真的，至少不是全部。
307 立功
07立功
“我只是单纯的想知道金丝蛊毒到底有什么玄机，可以难倒这么多的医中好手。”
“就这样？”
“就是这样。”路曼声翻看着那些证据，这是向提刑所判断出的那六宫娘娘真正死因。
路曼声翻看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眼睛定在书面上两个字眼上，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毒死，这六宫娘娘真正的死因是毒气攻心，一种完全不同于金丝蛊毒的毒。
但令向提刑疑惑的是，在这六宫娘娘的身体里并没有发现毒药残留，暂时也无法判断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毒。有关这种毒，向提刑只做出了八个字的解释：芳香一缕、肝色如炭。
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在解剖尸体的时候，却发现在这六宫娘娘体内里传出一道幽香，而且她们的肝硬如石、黑如炭。
向提刑请教了大尧帝宫内最为精通毒术的鬼手祖百岁，祖百岁一时也想不起什么样的毒能制造这样可怕的效果。让肝颜色发黑，很容易做到。但让肝炭化还能有芳香味，实在是奇中之奇。
然而，路曼声却觉得有些熟悉。她还记得在前世做过的一个实验，实验生成物便是将一块新鲜肉烧成漆黑，还带有淡淡的水果香气。这是因为她用的液体是乙酸乙酯，当时纯粹是为了兴趣，也是为了验证自己的一个猜想。
而现在，路曼声当然不认为这里会有人能制取乙酸乙酯，但她却知道，花草带有芳香，用某些花草汁液、植物松子来炼毒，也会有这种芳香味道。
这一点，鬼手祖百岁自是知道的，但这世上花草也不知千万，想要知道就得逐一论证，单是时间就是他们耗不起的。
路曼声的手无意识地拂过卷面，连向提刑都找不出的毒，到底是什么呢？
思绪起伏间，路曼声来到了留香小榭前的那片花地。花农李伯佝偻在花地前，细心地呵护着这些花草，仿佛它们都是自己的孩子，充满了怜爱之意。
…………
接下来的事情，实在发展得太快了。
这一夜，可谓是腥风血雨，差点又有六位娘娘死去，其中还包括最受宠的胡妃和陈妃，还有那位大尧的国母皇后娘娘。
宫旬惊倒在朝华宫外，吓得一天一宿没有合眼。日夜守在他母后的身旁，唯恐他母后出现半点不测。
那个人已经失去了耐性，不再慢慢试探，而是加快了进度。他/她直接将目标放在了后宫这几位最有权势的女人身上，皇上再不妥协，将会酿成倾天之祸。
皇后娘娘服了药，好不容易睡下了，宫旬回头，望着路曼声远走的背影，脸上流露出一抹深深的感激。
路曼声救他一命的时候，他还尚未有此反应。
但此刻，他发自内心的感激这个女人，要不是他，他的母后可能已经……
这件事很快便轰动了整个大尧皇朝，公孙承御请路曼声前去，和他们说明事情发展经过。这件事事关重大，若是有办法予以克制，他们至少还能缓上一缓。而不至于像现在，身上的弦绷得紧紧的，一触即断。皇后娘娘她们若是再出事，公孙承御真的只有以死谢罪，否则无法再面对皇上了。
公孙承御本来是个七分严肃三分温和的老人家，自身带有威严和蔼两种奇异的磁场，让人心悦诚服的同时，也让人油然相信。
然而，自金丝蛊毒案爆发后，或者更早，尚医局在连续两个回合医术交流会上的表现，都让这位尚医局的最高首脑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没有人再看到他笑过，脸上严峻、目光沉着，仿佛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在这之前，身为尚医局的承御，无论如何都要背水一战，不允许别人将他们尚医局视如无物。
路曼声能解了这次的危机，着实令人欣喜。但他们在欣喜的同时，也不禁怀疑这样一位刚进入尚医局的新御医，为何会知道这么多？想想，尚医局精英数百，有多少比路曼声经验老到、见识广博的人，他们都没有这等发现，为何她就发现了？
真是越想，越让人想不通。
而想不通的结果，就必然带来了一系列的怀疑。
在被叫去尚医局的路上，路曼声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只是当时情况紧急，稍稍慢一点几位娘娘就会死。于是路曼声不管不顾地冲到了朝华宫，见到了宫旬，也阻止了皇后娘娘毒发。
可却将她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公孙承御还有三位典御，一并排坐在授课厅，等着路曼声的到来。
路曼声进了授课厅，站在四人的面前，向他们点头行礼。
“坐吧。”
路曼声在他们面前摆放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虽然心有不安，却面色淡定，没有立功后的得意洋洋，也没有被怀疑的愤怒和窘迫。
公孙承御暗暗点头，似乎从一开始，这孩子就表现得沉着淡定、云淡风轻。年纪虽轻，却有着同年人少有的平实沉稳。
公孙承御和三位典御问及她发现皇后娘娘等人将会毒发的经过，她又怎么知道对方何时会下手，以及她怎么知道这毒怎么解等一系列问题。
路曼声回答得有条不紊，但他们还是发现了这其中的问题。
譬如路曼声是如何知道前面六宫娘娘的死因的，以她的身份，这件事不应该过问才是。
路曼声看了三人一眼，终于叹了口气。谢小迹要调查凤水阁内爆发的金丝蛊毒一案，请路曼声协助。路曼声就是在这过程中知道的，对于这件事路曼声感到很抱歉。
她对此的解释是大尧发生这么大的事，身为尚医局的一份子，每个人都是责无旁贷。这一番言论，虽然他们不是完全相信，却也忍不住动容。尚医局的每个人，若都有路曼声这般尽责，那他们就少了许多烦恼、大尧医坛将会迸发更多的喜人成果。
何况，若不是路曼声有这份心，昨日朝华宫和其她各宫娘娘那里，可就真的没有办法收拾了。
…………
308 洞察
08洞察
至于路曼声发现皇后娘娘等将要毒发的事情，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她走到那片花地，看到了李伯。李伯过来向她行礼，并关心地问及邱凤水现在的情况。
邱凤水被关到大理寺后，这边的人也完全没有消息。路曼声让他不必担心，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师父真的与这件事无关，他们一定会还他一个清白。
李伯拎着木桶，一瘸一拐地从路曼声身边走过。
微风拂来，路曼声的身体一僵，诧异地愣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回过头，注视着李伯离去的方向——
李伯离去后，路曼声蹲在花坛前，辣月铁红仍在，开得正艳。
其它的植株也被李伯打理得很好，他真是个很有经验的花农，在这世上，能赶上他的手艺和技术的，绝对不超过三个人。难怪邱凤水将他挖到凤水阁里来，有李伯帮忙打理，也不怪邱凤水短短时日，便能在宫里迎来这么大的声名。
路曼声一一扫过这些植株，与她上次见过的一样，没有多也没有少。路曼声又想到被邱凤水放入檀木盒子内封存起来的那一株干枯的辣月铁红，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前往留香小榭内查看。
自邱凤水被关后，这里便很少有人进来过，但丫头们都知道，邱御医爱干净，不想他回来不舒服，所以这里每日都有人进来打扫。
路曼声来到熟悉的位置，打开檀木盒子，那株辣月铁红便出现在她的眼前。虽然摆放位置还和之前一样，但路曼声心细地发现，这株辣月铁红的花芯已经被取走了。
是师父取走的，还是有什么人偷偷潜入留香小榭，摘走了这株辣月铁红的花芯？
师父曾对她说过，辣月铁红本无毒，但辣月铁红的花芯却有毒。毒的剂量虽不大，使用起来仍需慎重。
而路曼声又联想到，金丝蛊毒是由奇香而引入各位娘娘公主的体内的，如今那人取辣月铁红的花芯，毒虽微弱，却能催发体内的蛊毒。而肝色如炭，应该就是这辣月铁红的花芯与金丝蛊毒相互作用而形成的产物。
意识到这一点，路曼声猜测着对方很快便会对宫里的娘娘下手。事发紧急，她想到了宫旬，也想到了对方下一个目标可能便是对皇上最有威慑力的皇后娘娘。
若对方真的要催发金丝蛊毒，在催发的一瞬间，让对方食取辣月铁红花汁，能够予以压制。但辣月铁红，效果着实不大，对方要是下的剂量稍微重一点，或者让蛊虫彻底苏醒，那么有再多的辣月铁红也都没用了。
路曼声用最快的时间赶到了花地，将邱凤水最宝贝的那株辣月铁红连着根茎一起拔了出来。去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喝下了御膳房特地为娘娘准备的参汤，刚喝下去，路曼声就来了。在她和宫旬解释的当口，恰逢娘娘体内蛊虫即将苏醒，宫旬深知情况不对，也来不及多问，全心相信路曼声，让她来处理。
路曼声废了好大的力气，皇后娘娘抽~搐的身体才慢慢平复，这期间宫旬经历了数次的心理波折，他差点以为自己这一次真的要失去他的母后了。
紧接着，宫旬派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其她各宫，吩咐命令下来之前，不准吃任何东西，也不准喝水，以防贼人再次在食物中下毒。
而这次的事件，御膳房受到了很大的波及。毕竟御膳房的食物数次出现问题，这里面若是没有凶手的人，谁都不相信。
早在上次六宫娘娘和六位公主死去时，宫旬就已经派人秘密查取御膳房，看是否有人可疑。若找到了线索，说不定可以顺着这条线揪出那个幕后人。
他们当然也知道，御膳房的这位，只是一位小蛇，在他的身后，一定还有一位更大更重要的人物，在暗中策划着这一切。
但这个人，一定是在宫中。要不然，宫里每次发生的事情他/她也不可能第一时间知晓，然后根据他/她的目的及时做出调整。
这一次的事，则让宫旬有了理由，光明正大地调查御膳房。御膳房负责几位娘娘食物的御厨，以及这期间碰触过这些汤药的宫女太监全部都被带了过来。这些人每一个人都喊着冤，自从金丝蛊毒案爆发以后，端给每一位娘娘的食物在给他们服食之前，都有御厨率先尝过，然后又经银针试毒，确定没有问题了才让娘娘喝下。
这个时候的路曼声，注意到了桌上的汤碗。拿起来闻了闻，确实没有什么问题，然后伸出舌头，微微舔了舔，宫旬吃惊不小，连忙拉过她。
她真的是疯了，这里面要是有毒，岂非连她也跟着出事？
路曼声摇头，让他不必担心。她体内没有金丝蛊毒，即便这汤里有辣月铁红的花芯，这点微弱的毒对她也是没什么影响的。何况她又没有将之吞下，只是想看看这汤里有没有下什么其他的成分就是了。
“怎么样？”
“没有毒。”
“我是问你有没有事？”
“……”路曼声愣了愣，随即摇头，她都说没毒，那自然就是没事了。
但这毒，若不是下在参汤里，又是下在哪里呢？
“娘娘除了喝了这碗参汤，还吃了什么？”
“母后这些日子胃口很不少，就是这些参汤，也是在我劝了许久之后才同意服下。”宫旬黯然，这些日子，是如此的漫长，他觉得身心疲惫。一想到是自己，差点让母后服下了那要人命的毒药，宫旬就一阵心悸。与此同时，也伴生着前所未有的冷意。那些人敢一再对他的母后下手，还敢算计到他的头上，他一定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对了，我还记得母后在这之前喝了杯茶。”宫旬忽然道。
喝了杯茶，路曼声的视线再次转向那套茶具。经她一番检查之后才发现，那个人下毒下的十分巧妙，也令人神不知鬼不觉。今日就算换成任何一个人，也很难发现他/她动的手脚。就算是她，也一样会遭了暗算罢！
…………
309 脱颖
09脱颖
毒药不是下在参汤里，也不是下在茶水里，而是涂抹在壶嘴上。当水壶的水注入茶杯中，那毒药也随之一同入了茶杯。
这个发现，某种程度上让御膳房洗清了嫌疑，但现在宫里接连出事，御膳房难辞其咎，就算他们没有在参汤里动手脚，那茶壶里的水也不好解释。能接触皇后娘娘的起居用度，还能在上面动手脚的，御膳房里也没有几个。而朝华宫，也成为重点盘查的对向。
这一切，都不是路曼声该问的。她在做完这一切后，便回到了凤水阁。
她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这件事过后，公孙承御等人一定很快就会请她去回话。
皇后娘娘等人出事的时候，邱凤水正被监押，这排除了他是凶手的可能性。但对方手上的辣月铁红，却是来源于邱凤水的留香小榭。这一点，对邱凤水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即便下毒之事非他所为，也与他脱不了干系。除了他，这个宫里哪里还有辣月铁红？
这一点也是路曼声想不通的，她想不明白背后那个人为什么想尽办法要将师父拖进这场风波之中。如果他们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背后那个人维护邱凤水都来不及，为何让他一次次遇到危险和质疑呢？
但路曼声自己，相信这一切都与邱凤水无关。
邱凤水的内心就跟他一丝不苟的完美哲学一般，不允许沾染一点尘垢。一个因为毁了无上容貌便要自杀的男人，路曼声相信他不可能会研制金丝蛊毒这样歹毒的毒。
别说其他了，就那毒性，他自己都会嫌弃死的，唯恐脏了他的手，有损他的美貌和华丽气质。
然而邱凤水之后的反应，却耐人寻味。不反抗、也不辩驳，颇有些掩护幕后人之意。哪怕自己被关进大理寺，也是从容前往，没有半点的不平和委屈。莫非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也早已认了命、心甘情愿地接受？
谢小迹回到了皇宫，收获不小，在这之前，他去见了向提刑。
紧接着，皇上做了一个决定，而直到这个时候，路曼声才知道明渊手录里到底记载着些什么。
她知道这件事，还是公孙承御告诉她的。路曼声救助皇后等各宫娘娘有功，公孙承御也破例将她吸收到了尚太医术小组，让她成为其中的一员，一同为金丝蛊毒案出力。
对于这一点，杨锦虽然有些嫉妒，却并不羡慕。尚太医术小组，说起来很厉害，其实却是个苦差。现在金丝蛊毒案闹得沸沸扬扬，尚医局御医集体出动，还有大杨那边从旁协助，依然毫无头绪。再加上宫里接连出事，皇上容忍程度越来越低，谁都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刀下鬼，这个时候还是保持距离点的好。
路曼声之前私自过问六宫娘娘死因的事，公孙承御给予口头上的警告，并让她将功抵过，提醒她以后这样的事不能再发生。这之后，公孙承御便宣布让路曼声进入尚太医术小组的事，从某种程度上已经表明了这位承御大人对路曼声的认可和肯定。
那张严肃冷峻的脸，莫名地变得可亲起来。
尚医局自从医术交流会之后，一直备受质疑，引来了无数的风波。尤其是六宫娘娘和六位公主相继去世，更是将尚医局逼入到了悬崖峭壁的边缘。差一点，连皇后娘娘都出事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新晋御医突然跳出，救了皇后娘娘等人一命，也让尚医局这个医术的圣殿绝境逢生！
因为事情不宜闹大，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但知道的这些人，无不觉着庆幸。而路曼声，在医术的这条路途中，终于开始走入这些顶级御医的视线。
成为尚太医术小组的一员，就意味着可以知道更多的事，也可以得到更多医术高手指点。原先路曼声还以为自己会遭到一些排斥，毕竟这些人中只有她的头衔最低，被人质疑也是正常的。
然而，路曼声却发现，这些御医能矗立在大尧医术的顶端，绝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性情各异，或许孤僻，或许高傲，也或许疏离客气，难以亲近，但他们都固守着自己的骄傲，表现出了他们该有的气度。
在这些人中，路曼声最熟悉的便是医王莫龙根了。这位医王，自从杏林盛会复试以来，可以说与她渊源匪浅。路曼声在几次与莫医王的相处中，也知道他温和的内心和对后辈的包容照顾。
路曼声在进入尚太医术小组后，这位莫医王在她的视线打过来之时，对她点了一下头。彼时，他正习惯性地双手抱胸，神态有些高傲，医王气场十足，让人不敢直视。但那一个点头中，包含着鼓励，还有支持。
鬼手祖百岁也是一个老前辈了，比起白神风的倨傲清高，他虽然有些孤僻，对年轻一代还是关照的。上次的医术交流会，白神风自始至终很少和后面一排的年轻人说话，即便被问到，也没有好声色。而祖百岁，看到一群好奇的年轻人，还不时为其解除疑惑，由此可见一斑。
对于路曼声的到来，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然后看向另两个正在给诸位泡茶的宫人，那俩人立即心领神会地过来领路曼声就坐，并为她添上茶水。
而安排的座位，正在白神风的旁边，白神风看她入座，哼了哼，撇过头去，傲然看着上首的公孙承御。
人都来齐了，有什么事可以说了。
这次的会议，是为了商量一件大事。
据明渊手录记载，若想根治金丝蛊毒，除了找到母蛊，还有一个办法。
那便是大尧至宝水晶端玉，有了水晶端玉，再引陛下心尖之血注入水晶端玉中，便能根治宫里的金丝蛊毒。
公孙承御在看到这个办法时，吓得久久无语。无论是哪一点，都不啻于要了他们的老命。
又是水晶端玉，为何这么多人都要得到水晶端玉？水晶端玉虽然是疗伤至宝，可也没有稀罕到这程度。金丝蛊毒案直指水晶端玉，莫非这里隐藏了什么秘密？
310 依恋
10依恋
水晶端玉虽然是至宝，还不至于让他们心疼到这个地步。他们最担心的，与拒绝大杨来使那边是同一个道理。
要取水晶端玉，务必要断了大尧龙脉。这事要是给人知道了，很有可能会招致朝堂祸乱。
还有陛下的心尖之血，陛下乃万金之躯，敢在他的心尖动刀子，不要命了！
然而，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所有能想的办法都已经想过了，上一次要不是路曼声及早发现，可能会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堂堂大尧皇宫，居然任由贼人来去，频频对宫里人下手，简直就是打育成帝的脸。
得知公孙承御打开了天机阁，开启了明渊手录，第一时间便传他前去。公孙承御原来说什么也不敢呈上明渊手录，但皇上有命，焉敢不从？
皇上看到明渊手录中记载的根治金丝蛊毒的办法后，怔立许久。扶着龙案，慢慢地回到背后的龙椅上，跌坐了进去。
“皇上——”公孙承御担心唤道。
“先下去，去让旬儿那孩子过来吧。”育成帝挥挥手，公孙承御惊疑不定地出了大殿，适逢宫旬正往这边而来。公孙承御大致和宫旬说了明渊手录的事，宫旬听后，也是久久不语。
但当皇帝再次宣召公孙承御见驾的时候，已经一扫迷惘，又成了那个魄力十足的大尧育成帝！
这个办法是公孙承御挖出来的，当皇上真的决定要这么做的时候，公孙承御又忍不住出言阻止。育成帝让他无需多说，这件事他已经决定了，身为一位帝王，若是连他的女人和女儿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脸面做这大尧的皇帝？
对方是冲着他来的，就让他看看，那个人到底要耍些什么花样！
“皇上已经决定，两日后便出发前往雾灵山，挖掘至宝水晶端玉。”公孙承御叹了一口气，“我们之中，要派两个人同行。”
这两个人选，是由他们自愿前往的。之所以要让大尧御医一同前往，就是担心这之中有什么变故。
“剩下的几人，也有不少的事要做。温神医那边我也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他们会帮忙准备，只等取回水晶端玉，便立即着手救人。”
这些人中，公孙承御自然是要前往的，不是以尚医局承御的身份，而是明渊手录是他开启的，他必须要亲自前去看望才能放心。虽然陛下和太子殿下说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他依然无法放心。
若因他之故，断了大尧龙脉，他真的是一死都不足以抵其罪了。旁人在讨论的时候，路曼声却想到了许多。
明渊手录内容的揭晓，让背后之人的用心更加昭然若揭。只是他/她这么做，目的是在水晶端玉还是在皇上，抑或是他/她只想要将他们引到雾灵山？
将他们引到雾灵山，应该不是要对他们下手。因为以那个人的本事，他/她要真想下手，一定会有许多的法子的，也不必将所有人引入雾灵山中。
路曼声弄不清楚这些问题，又很想要知道。而且直觉的雾灵山一定会发生不少的事，这样的事，她不想错过。
现代的路曼声，不是心性悲悯的大御医，只是认准了目标，便不断地在这条路上前行。
散会之后，路曼声找到了公孙承御，表明了自己想前往雾灵山的意思。公孙承御有些讶异了，他原本以为这孩子是个好奇心缺乏的人，现在才知道，作为一个大夫，又有几人没有好奇心？
之前六宫娘娘的死因，这一次出发去雾灵山的事，这孩子一旦心头清明，便有这么多的不同吗？
公孙承御想了想，还是答应了。路曼声虽然欠缺了些经验，但胜在心思细腻、办事沉稳，她跟着也不会惹出什么事来。
路曼声向他道谢，离开尚医局后，她去了洗云殿。
若她没有猜测，皇上同意取出水晶端玉，这之间一定有隐秘。除了太子宫旬，谢小迹这厮也一定从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水晶端玉是要取的，但怎么个取法，何时取，都是有名堂的。至于安全的问题，就不需要路曼声来担心了，同行那么多大人物，他们都不担心，她一个小角色着什么急。
先不说大尧这边定会派高手随行，就是大杨这边，有名扬武林的几位高手在，对方就是埋伏了千军万马，也未必能得手。
说也奇怪，不需要多说什么，路曼声对这些人充满了信心。
想到谢小迹，路曼声心里是感激的。以前看这小胡子，多少觉得他有些油嘴滑舌，可现在看，至少他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前去洗云殿的路上，路曼声经过凤羽殿。看到宫额前的凤羽殿三个大字，路曼声便停了下来。
向左，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个小子了，伺候那位刁蛮任性此时又备受金丝蛊毒折磨的小公主，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上次向左回来的时候，一脸的迷茫，甚至都对自己丧失了信心。如今宫里连番出事，那小公主一定每日都生活在惶惶不安和焦躁之中，呆在她身边照顾她身体的向左，不用想也知道日子不会好过。
路曼声心一动，便往凤羽殿的方向而去。
凤羽殿已经没有往日那般热闹了，公主重病，脾气暴躁，无人敢来探望。也只有育成帝和宫旬，三不五时地会来这儿看看她。然而宫里中蛊毒的公主娘娘太多，皇上国事繁重，宫旬又心忧母后状况，又能有多少的时间来安慰这位小公主的心？
凤羽殿，一时之间门可罗雀，有着说不出的凄凉。以至于路曼声走进凤羽殿时，都没有人出来阻挡。上次见到羽灵公主时，小公主还是火爆脾气，颇有些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架势。如今再见她，也不知是何光景了。
然后，她看到了向左，站在公主门外。正缓缓地弯下腰，让那位小公主爬上他的背。那小公主将头慢慢地埋入他的脖子中，无限的依恋，仿佛在这个世上，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311 情深
11情深
路曼声站在殿外，看了一会儿，没有进去。这一幕是如斯美好，她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他们，将空间留给他们好了。
当她走出凤羽殿的时候，嘴角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笑容。生活是残酷的，但这残酷中总有一些美好的东西会突然绽放，也正因为有着这些美好，未来才充满希望。
洗云殿。
路曼声已经是熟客了，守门的人看见她，直接就将她领了进去。
接待她的人是温书，其他人都在为着明日去雾灵山的事忙活着，温书有孕，加上身子这两日总觉得累得慌，其他人也没赶让她多动，就让她在洗云殿呆着，哪里都不能去。
“汪大小姐呢？”路曼声落座后，看了看阁内，没有那熟睡的小绵羊的身影。平日这个时候，即便是睡觉，她都会窝在温书身边的。
她们俩个的友情，好到令人羡慕。
“出去耍去了，除了睡觉的时候，小九总是好动的。”
这一点，路曼声也已然了解。
“你呢？”路曼声注视着温书的脸，总觉得她的脸色很差，人也显得很憔悴。温书是大夫，她自己也一定注意到了。
温书有一瞬间的黯然，遂尔摇头，“听天由命吧，许多事强求不得。”
“这句话，可不是身为一个大夫应该说的话。”对方是女神医，从阎王爷那里带回来了许多条性命，为何到了自己，却说出这般丧气的话来。
路曼声有些生气，她以为温书是那种任何时候都绝不会屈服于命运的人。她看起来柔弱，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要坚韧，难道之前是她看错了？
而自己会这么生气，也绝对是路曼声没有想到的。等她恍然发觉的时候，才明白自己心里已经将对方看得如斯重要，否则也不会因为她的这一句话就这么的生气了。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即便是大夫，八分靠医术，两分靠时运，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路曼声冷冷道。
温书突了突，随即笑了，“曼声的关心，我都放在心里了。你放心，我说这句话，并不是我已经放弃了的意思。在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先低头，更不会先认输。”然而有些事，不是你想不认输就可以的，现在在他们面前，摆着一个最大的难题。不是不争，而是没有办法争。若真的走到最后一步，就必然不会圆满。
而她，又怎么能为了自己活命，弃十几条性命于不顾？何况，水晶端玉本就是大尧的，再怎么样也不会轮到她头上。这一点，温书已经有觉悟了。只是不到最后关头，依然保留着最后一丝希望，或许有两全其美的办法，那样便再好不过了。
因为她，真的很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很久很久，一直陪伴着金六哥。
“你在想什么？”路曼声忽然问。
她发现温书有许多的心事，似乎愁容满腹，虽然面上还在微笑着，但那笑容却是苦涩的、忧愁的。
温书回神，淡淡摇头，“没什么，只是为明日之事担心。”路曼声满脸的不信，温书又笑着道：“这一次，谢小迹和公孙会与你们一同前往，有他们的保护，曼声尽管放心。”
“你的病，怎么样了？”路曼声并不在意温书说的这些，她更关心的而是温书的病情。这几次，她每次来到洗云殿，虽然名义上是和谢小迹商量金丝蛊毒一事，其实也是想看看温书，担心她的身体会出什么状况。只是有些话，路曼声没好意思说。
“我的病，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
“曼声，这个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会想办法的。”
“除了水晶端玉，这天下间便再没有东西可以救你的性命？”路曼声忽然想到了什么，想到温书为何发愁。
她竟然忘了，温书的来意是水晶端玉，金丝蛊毒一案也直指水晶端玉，而水晶端玉只有一块，熬了药根治金丝蛊毒，那温书怎么办？
路曼声蹭地站了起来，脸上有着忧色，还有着一丝轻不可察地恐惧。直直盯着温书，她早就知道了？
“你……”
就在路曼声要问温书的时候，温书的脸色一变，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噗地吐出一口血，血呈黑色。
路曼声一惊，连忙过去扶她，“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路曼声的惊呼声惊动了外面的人，一道月白的身影飞入了阁中，从路曼声手里接过温书，抱她去了床上。
金钟楼的手慌乱地掏着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取出一个药瓶，从中倒出一粒药，触摸着，然后喂入了温书的嘴中。
这种药，在温书的身上有一瓶，在金钟楼的身上也有一瓶，为的是以备不时之需。金钟楼虽然看不见，却比许多看得见的人更厉害，这样的事本来难不倒他，只是因为温书发病，让他慌了手脚，淡定如金六公子，在面对自己妻子的事时，总是尤为的在意和紧张。
金钟楼喂温书服下药后，将她抱入怀中，抱了许久，等到温书完全睡安稳了，才将她轻轻放倒在床上，并小心地为她盖上被子。
修长白净的手指，慢慢抚上昏睡中人的脸，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愿意用自己的整个生命来呵护眼前的人。
路曼声一直站在身后，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心里阵阵发酸，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在心里流淌。
她无法想象，温书要是熬不过这一关，金六公子会怎么样，她的那些朋友又会怎么样。因为在这个世上，有许多人，比温书自己远远还要在乎她自己。
她给许多人带来了新生，大杨许多百姓都受过她的恩惠，她将无数的病人从鬼神关前拉回来，自己却只得看着生命一点一点走到尽头，看着丈夫和朋友为了她奔波担忧，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强颜欢笑。
看到这样的温书，路曼声不禁想着，这样的付出真的值得吗？好人并不是都有好报的，她给别人希望和生命，老天却未必会给她一次机会——
312 无垢
1无垢
看到这样的温书，路曼声不禁想着，这样的付出真的值得吗？好人并不是都有好报的，她给别人希望和生命，在她发病被病魔折磨缠绕的时候，老天却未必会给她一次机会——
然而很快的，路曼声便明白了，许多事并没有值得与不值得一说。她纠结的事，在他们眼里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金钟楼轻轻收回手，站起身，领着路曼声来到了外间，让温书好好休息。
这些日子，温书的身体一直不适，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好好地睡过一觉了。
“她这个样子已经多长时间了？”路曼声开口道。
“很久了，只是最近病发得越发频繁。”当温书的身体第一次出现变化时，金钟楼便留心了，这之后，他们分头行动。温书带队出使大尧，他和谢小迹则深入西蓝腹地。
“她还能坚持多久？”
金钟楼陷入了久长的沉默。
他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这个样子的温书，没有人能够肯定她能坚持多久，或许一个月，或许一个星期，或许她随时都会倒下去。
而在这段时间里，深知爱妻情况的金钟楼，又是如何度过的？每日都处在惶惶不安之中，温书每次发病，他都恐惧着她可能会永远离开他。
庆幸着她这次没事，又害怕着下一次何时会到来。而她，是否能像这次一般，支持到最后。
“你刚才喂她吃的药是什么？”路曼声是习医之人，看到那颗药丸，空气中还嗅到了几味熟悉的药草味道，忍不住发问。若不是金钟楼喂给温书吃的，她可能会阻止他。
“路御医并没有猜错，那确实是毒药。”书儿的病已经到了只有毒药才能缓解疼痛、减缓她的病发作的地步了。
毒药伤身，这是笨蛋都能知道的道理。何况温书怀有胎儿，稍有差池，对腹中胎儿和她自己都是毁灭性的打击。事实上，也是因为温书体质不同于常人，若换成其她的孕妇，腹内的孩子早就没有了。
但即便如此，温书还是每次控制着毒药的剂量。因为她宁愿自己出事，也绝不允许她腹中的孩子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水晶端玉，救了宫里的娘娘公主，就不能救她？”金钟楼一怔，惊讶于路曼声的思维敏捷，居然这么快便想到了这一点。不过，这并不奇怪，他向来知道，这位路御医是一个很聪明也拥有敏锐洞察力的人。
“那你们就没想着要抢回水晶端玉？”
金钟楼沉默，这个问题本来就很难回答。像金钟楼和温书这样的人，本来就不会为了自己而伤害别人。若今日为了温书一人，便要大尧十几位公主娘娘陪葬，甚至让大杨和大尧燃起战火，这样的事他们做不到。
私心里，他们当然希望温书活着，然而为了一人可以牺牲天下人这样狂妄可怕的想法，他们不曾有。他们宁愿选择艰难求生，哪怕最后一起死，也决不放弃自己做人的原则。
莫说金钟楼不会，就算他会，温书也不会肯，这样的金六哥，只能说是她认错了人。
“你们这些人，我真想不明白！”曾几何时，路曼声也是这样子的人，但现在，重生后的路曼声，不是！
人不能太善良了，也不能太过心慈手软，就算你用自己的命换取了别人的性命，别人也未必看得见，甚至会说你傻。一个人为了活下来，心放狠一点，是没有过错的。
金钟楼笑了，笑得如鲜花盛开，温暖无限。在这种时候，还能流露出这样笑容的人，他的生命该是何等的透亮、澄净？只有那种发自内心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的人，才能流露出这样让人心窒温暖的笑容。
路曼声差点忘了，面前的这个人，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无垢公子。心性高洁，善良正义，心向光明，天下最美好的词汇，全部加诸在他的身上，都无法形容他人格的十分之一。
她原本以为，这个世上本不可能有这么完美的人，在见到金钟楼之后，路曼声开始信了。她也相信，不管任何人，只要在金钟楼的身边，都能感受到他对生活的热爱和希望。
这些东西固然是她不曾拥有的，她却能够了解。
可是，这次出事的人是温书，是他最挚爱的妻子，她就不信他还能这般的无私下去。
人的天性便是自私，真正无私的人是不存在的，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着想，这一点在路曼声看来至少是如此。
“只要还有时间，我们所有人都不会放弃希望。”
“明日一过，若他们拿了水晶端玉救人，你们又当如何？”
“我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因为我们，并没有走入绝路——”
这群人，都有一个特点。风里来火里去，他们历经了无数的难关，哪一次不是在生死关头，但最后他们都活下来了。正是这些阅历和经历，让他们比常人要更加勇敢、也更加坚强。
不要勉强自己去做无法挽回的错事，转机可能就在下一刻。
“那你有没有想过，温大夫可能等不了那么久。”金钟楼方才也说过，温书随时都会发病。
“我知道，但我相信书儿，一定会等到我们回来。而我，也不会让她等得太久……”他相信，书儿一定会等他的，金钟楼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仿佛这样，能让他暂时安下心。而只要温书没事，他便可以放心一搏。
而他对路曼声说这些话，只是想让她放心，不想让路曼声牵扯到这件事中来。而金钟楼的这份苦心，路曼声未必能够理解。因为她全副的心思，此时都放在温书的病上。
路曼声并不是不相信金钟楼，只是她看问题，总不如金钟楼和谢小迹这么乐观，她对温书也终不如金钟楼这般了解。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让温书死。在进入大尧皇宫后，温书帮助了她太多，她们情同姐妹，虽然她嘴上不承认，心里早已把温书当成了自己最为亲近之人。
她一定会让她活下来的！
…………
313 雾灵山
1雾灵山
翌日一早，众人在宫门前汇合。因为此事涉及大尧龙脉，皇帝非亲自出马不可。不只是皇上，太子宫旬和四皇子也一起前往。
雾灵山是大尧的国山，这里全年都有驻军，因为金丝蛊毒一事不宜再耽搁，皇上轻车简行。只带了十五精卫，和三五个大臣，再来便是尚医局这边以及大杨两位来助阵的高手。
这二十余人骑上快马，往雾灵山而去。雾灵山便在璐华城外，离皇宫并不远，骑上快马，当日正午便能到达。
正午时分，一行人在山下的官家茶棚歇脚，对方得知圣驾到了，很是惶恐。育成帝让他前去安排，要保证一路畅通无阻，山上没有任何可疑之人潜伏。
“喂，路姑娘你猜，山上有没有伏兵？”谢小迹举着茶杯，脑袋凑过来问身旁的路曼声道。
路曼声想了想，遂尔摇头。应该没有，虽然雾灵山是下手的好机会，然而这边高手如云，山上又一直有朝廷的军队把守，那些人根本就没办法策划那么大的一场刺杀行动。
“我倒不这么看。”公孙极乐砸吧砸吧嘴，这茶水就是没有酒喝起来有味道。“这山上一定有名堂，要不然那些人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心思将我们引到这个地方来了。”
向晓向提刑也是随行人员之一，听闻此言，忙道：“那我得嘱咐陛下多加小心，不能贸然上山。”向晓的观点和路曼声一般，料想贼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向皇上下手的。但谢大侠和公孙大侠既然提到了，那说明此事还是有可能的。
“向兄不必心急，我们都来到这里了，无论如何都是要上山的。山上有什么情况，也只能见招拆招了。”谢小迹拦住他，他倒不认为这山上有埋伏，最危险的还是在这之后，恐怕才是最难以面对的。
传哨兵很快就回来了，山上已经清理干净了，一路直通雾灵山的璇玉室。育成帝让人传令下去，他们即刻上山。早一日回宫，也早一刻心安。
一行人弃马步行，三位禁卫统领开道，皇上走在第四位的位置，后面跟着大臣，而谢小迹等人则走在最后。一边上山，一边观察着这座山的情况。
谢小迹忽然向公孙极乐打了个眼色，公孙了然，人一纵，便消失在山道上，而与他同行的人，除了路曼声回头时注意到那个猴精已经不在人群中了，没有一个人发现。
公孙极乐的轻功，天下第一，这一点诚不我欺。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双空空妙手，号称这天下还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这一次让他一同上雾灵山，为的也是能借助公孙的这一双妙手，能够在不废弃龙脉的情况下，取出水晶端玉。尽管这一点，分外的艰难，但不试试，又如何能让他们死心？
一行人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不少人已经停下喘气了。按理说，这些人多是练武和习医之人，身子骨都是经过锻炼和保养过的，走这么点的路还不至于有什么疲累。只是山路难行，地势陡峭，加上弯弯绕绕，站在山中，望着底下蜿蜒的长蛇，如同飞崖绝地，让人心颤。
走在山间的人，可都得小心了。若是不小心滚下去，一个带一个，可就没有命活着见明日的太阳了。
皇家世代习武，育成帝虽然身为一国之君，底下的功夫倒是没有荒废。即便如此，还是有两个人小心在后面照应着，搀扶着，唯恐皇帝出了什么岔子。
四皇子爱表现，一路上殷勤不断，他讨好皇帝的方式又不是寻常人的逢迎，自然无痕，倒让皇上十分的满意。
四皇子比宫旬要小上个两岁，面色如瓷，眉眼细长，一副乖巧宝宝的样子。只是那一双眼睛，无端地给他增出两分阴险来，尤其是在笑的时候，就像是一只花花大狐狸。配合着那张乖巧的脸，凸显出一股平日少有的邪气。
他和宫旬一前一后，跟在育成帝的身后。在那两位属下开道之时，四皇子也不断地让他的父皇小心些，关切之意尽显。与此同时，还回头，嘱咐他的皇兄也要当心脚下，一副兄弟其乐融融的景象。
看到两个孩子如此和睦，育成帝颇感欣慰。尽管他也诧异，这两孩子有些时候不对劲，但皇家的兄弟，只要能维持表面的和睦，他就已经不奢求了。
“皇上，到了！”
他们站在雾灵山璇玉室的殿外，璇玉室平时无人敢进去，这里面被千斤石门封洞，除了皇上随身带着的钥匙，谁也无法将之打开。若强行突破，一瞬间就会从里面射出万千的毒镖毒箭，那个人必死无疑。
育成帝拿着钥匙上前，宫旬忽然请命：“父皇，还是儿臣代您前往吧。”
育成帝伸出手，“不必。”这么多人盯着，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钥匙是一块玉佩形状，在璇玉室外面的锁盘上，一共有八个这样的孔眼。只有一个是正确的，若不小心放错了，那里面的机关就会启动，后果可想而知。
历年来，璇玉室的机关也只有当代皇帝和几位皇家王爷太子知道。
育成帝用手丈量着那八个锁孔，凭着记忆，将那枚玉佩钥匙按进了锁孔之中。只听咔嚓一声，璇玉室的石门慢慢地向两边打开了。
“我们进去。”
璇玉室内一年四季都是光明的，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放着夜明珠，还有一些奇异地能照亮室内的宝石。
在他们所有人进入璇玉室后，璇玉室的大门又重新合上了。而在这之前，有两道淡如轻烟的影子飞入了璇玉室。
走在人群最后的谢小迹，摸了摸小胡子，嘴角噙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璇玉室内的道路错综复杂，若没有地图，哪怕是方向感再强的人也会迷失其中。而这璇玉室内，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生路、一条是死路。其他人都没有来到这里，也只有跟着育成帝走，才能安然走出这里。
走了约摸半盏茶的时间，他们终于来到了那个传说存放着水晶端玉的地方。
314 果决
14果决
所谓的国山，经过后天的打造，已经将这块全部置于璇玉室的保护之内。
龙脉在山之心，要通往龙脉所在地，就必须经过璇玉室，安全走过他们方才所经过的道路。
他们经过了那个狭长的通道，终于抵达了山之心。
谢小迹站出来了些许，望着前方泥土内的那一点亮光，伸出手，指着那个地方问道：“那便是水晶端玉？”
“不，那是龙脉。”龙脉是一段宛如脊骨的存在，风水学上把起伏的山脉称为龙脉，龙脉如龙般妖娇翔，飘忽隘显的地脉。地脉以山川走向为其标志，故风水家称之为龙脉，即是随山川行走的气脉。
他们现在所到达的地方，正是龙脉的精髓所在，也就是龙心。而龙心，依随着大尧的至宝水晶端玉而生。水晶端玉一取出，龙脉便会断裂，这乃是不祥之兆！
“谢大侠，朕早闻你的灵犀一指绝妙天下，不知有没有办法成功取出这水晶端玉？”育成帝回头，看着谢小迹道。
谢小迹上前，细细打量了那块地方，又扫去一些泥土，发现这水晶端玉有一大半都嵌在那截龙脉里，水晶端玉拔出，龙脉就必然会断裂，怪不得大尧育成帝说什么都不肯让出水晶端玉了。
遗憾地摇摇头，“皇上，莫说是我，你让天下任何一个人来此，也都是没有办法的。”
“那当如何？”难道真的要断去龙脉，才能取出水晶端玉吗？
“皇上，有句话谢某不知当不当问。”都到这个时候了，谢小迹也就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了。
“谢大侠想问什么。”
“谢某有一次无意中听到喜宁公主提及，说皇上还有一种办法，可以取出水晶端玉。只是这个办法，皇上从未曾展露人前，不知有否此事？”
“喜宁？”皇上面有异色，喜宁自从上次金丝蛊毒案之后便失踪了，这么久了，也没有将人给找回来，更不知道她此刻怎么样了。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都纷纷往皇上这边看来。若是有办法，皇上就不需要如此苦恼了，尽管使出来便是。
“朕哪里有什么办法，也不知喜宁从哪里听到的这种话。”育成帝摆摆手，脸上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心尖的谢小迹，还是发现这位皇帝有所隐瞒。
“皇上，你既已决心来到这雾灵山，想是一早便做好了准备。是断去龙脉，取出水晶端玉，还是就此打道回府，放弃此行的目的，但凭皇上做主。”
这话明着是让皇上在回宫和断去龙脉之间选取其一，实际上是让皇上在说出真相和断去龙脉中做个决择。他相信，身为一个皇上，哪怕是天大的秘密，也没有大尧的龙脉来得重要。
那背后人做了这么多，其目的不也在此吗？
众人看着皇上在皱眉凝思，虽然心中焦急，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安安静静地等在外围，由皇上作出决定。
“在座诸人给朕听着，今日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若是胆敢传出去一个字，朕就灭他九族！”育成帝傲然回头，右手背到身后，对在场所有人警告道。
其他人俱是一惊，匆忙跪下，“臣等谨遵陛下圣旨，不敢有违。”
育成帝见状，回过头对谢小迹道：“谢大侠，断龙脉罢！”
谢小迹眼中一暗，心中在想着：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居然让大尧皇帝宁愿舍弃龙脉，也要掩盖那个秘密？
“皇上，不可，万万不可啊！”公孙承御跪了出来，这龙脉是他们大尧立国之根基，龙脉一断，还有谁来保他大尧江山永固？
“朕心意已决，无需多言！”一句话，便将所有劝谏的人给打了回去。“大尧立国之初，就是凭着咱们君臣一心，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其他诸国不敢来犯。朕相信，只要有你们这些忠实的臣子，定能保我大尧长治久安！”
皇上这话，虽然是对他们的夸赞，可他们此时，又如何高兴得起来。而今日在场的人，又是否真的能逃过一死？
有的时候，为了守住一个秘密，总是要牺牲无数的冤魂。
育成帝都这样说了，谢小迹也不会推辞，当即食指飞出，龙骨溅出，那块水晶端玉转眼便已经到了自己的手上。
“皇上。”谢小迹将水晶端玉交到了育成帝的手上，而公孙承御等人，则闭上了眼睛。
路曼声看着那块水晶端玉，心动了动，她弄不明白，为何谢小迹能这般坦然自若不带丝毫留恋和可惜地将这块水晶端玉交给了育成帝。还有，皇上明知大杨来使的目的是为了水晶端玉，就这么放心让谢小迹去取，就不怕他存有私心，偷天换日将这水晶端玉拿给温书治病？
路曼声毫不怀疑，谢小迹有这样的本事，而其他人也同样不怀疑这一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曼声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明白了，而看向谢小迹之时，只看到那小胡子对着她抖了抖胡子，却是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一行人心情各异的下了山，路曼声原本还以为此行会有不同寻常之处，结果却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顺利。到最后，那个人终是没有出现，而皇上，做出断掉龙脉的决定，也比他们想象的果决得多。
一路上，路曼声一直在回想这一路而来发生的事。从公孙极乐的悄悄离去，到谢小迹刻意在人群中提出喜宁公主的那番话……喜宁公主？
路曼声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某些东西，以谢小迹的聪明，为何在那时会说出那样的一番话，还指名道姓？
他是让皇上听，还是让别人听到？
而皇上之后所做的决定，就算他再果断，面对这种事，不可能完全释怀的。而路曼声观皇上的面色，却是如来时一般，没有留恋这山上的龙脉，只是捧着手上的水晶端玉，带着跟来的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皇宫。
事情究竟会向何发展，而育成帝捧回来的那块水晶端玉，又是否能真的挽回娘娘公主的性命，一切都还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