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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果全文阅读

作者:战袍染血     道果txt下载     道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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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根毫毛

    夕阳西下。

    溪水潺潺,绕村而过,牧童骑牛,吹笛而行。

    村寨,家家升炊烟,隐约有人声。

    沿途,水田中,插秧的老人呵呵笑着,朝牧童吆喝着。

    “好一派祥和的农家景象。”

    村口桥边,几道身影缓缓而至,各个衣着单调,不过身材魁梧,气势不凡,为首之人看着眼前一幕,笑了起来。

    “几位可是路过?”

    插秧老人亦见到几人,招呼起来。

    “路过?”为首之人口中说着,走到田边,“老头,你们这村里住着一位老秀才,是也不是?”

    “你是说邱夫子?”老人质朴,闻言就喜,“你们是来找夫子的?可是他的朋友?”

    “朋友?”为首之人摇了摇头,“是我们大王要找他!”

    “大王?”老人面sè陡变,急退了两步,就见前方那人倏地一张嘴,嘴唇急速扩张,转眼就有一人高下,里面通红一片!

    腥臭扑鼻!

    老人未及大喊,那嘴就扑了过来。

    嘎嘣!

    脆响声中,为首那人微微弯腰,脑袋竟成巨大狼头,狼嘴咀嚼,鲜血从嘴角流出。

    “啊啊啊!”

    凄厉尖叫从旁传来,却是牧童转头,看到了人首化狼、狼口吞人的一幕,惊骇而叫,他身下的水牛似也受了刺激,“哞哞”叫着,四蹄连踏,朝村子飞奔而去。

    “跑的了么?”

    狼头人吐出一截连筋带血的骨头,一挥手,身后几人嘿嘿狞笑,衣衫破碎,露出野兽模样,都朝村子扑去。

    唰!唰!唰!

    几个起落,已赶上了牧童。

    惨叫、吼叫、吞咽,牧童连人带牛被分食,留下一地鲜血、碎骨,将泥土都给染红了。

    而后,几人并不停留,入了村寨。

    整个村子顿时沸腾,男人怒吼,女人哀嚎。

    夕阳如火,云霞似烧,红透半边天。

    狼头人的脑袋已缩为正常大小,嘴边残留有一抹鲜血,一步一步朝村走去。

    行至一半,就有一头猪从村中跑出,肥头大脑、体态臃肿,但行进速度,呼哧呼哧的跑到狼头人身前。

    “将军,”那猪脸露羞赧,沾满鲜血的嘴巴吧唧作响,“那穷措大被俺给弄死了。”

    “嗯?”狼头上的眼眉如人般皱起。

    “不怪俺!不怪俺!”猪头摇晃起来,“俺还没碰那老东西,他就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然后一头撞死了!”

    “撞死了?”狼头人脸露疑惑,但转念一想,“算了,一个老秀才,死就死了,这么大的年纪,咱公主八成也看不上,周围还有几个村子,读书人不会少,多抓几个。”

    大猪闻言松了口气,接着又想到一事,连忙道:“那老秀才有个儿子,看上去一表人才,比那老秀才强多了!”

    “儿子?”狼头人点点头,“抓了,事后查一下,如无功名在身,就宰了吃肉,读书人沐浴圣人教化,那肉是极酥的。”

    他的话音刚落,前面就传来几声急吼,紧接着,一名木脸汉子匆匆跑来:“将军!不好了!那秀才的儿子跑了!”

    “跑了?”狼头人面露不豫,“一个凡人也能从你们手中逃跑?”

    “将军有所不知……”

    木脸汉子还待解释,就被狼头人打断:“算了,也不差这一个,期限将至,当务之急是剩下几个村子。”

    “可,”木脸汉子犹豫了一下,“乌鸦他已经追上去了。”

    ………………

    鲜血滴落。

    一道青影于山林间奔跑,几次转折,都是林中偏僻之处。

    却是名年约二十的青年,书生打扮,手中握着断剑,剑上有血。

    “呼~”

    他大口的喘息着,身上青衫破破烂烂,多是被林间树枝划破,靠近肩膀的地方,被大量的血迹染透。

    汗水从额头不停的滑落,书生一脸惶恐,不时转头后视。

    “妖怪,妖怪!”他口中嘀咕着,又向前奔跑了几步,周围树木草丛越发茂盛,心中恐惧也越发旺盛。

    突然!

    脚下一滑,脚底的泥土滚落,书生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滚落下去。

    呼啦啦。

    山坡上青衫飘动,最终静止在一片草丛中。

    “疼疼疼!”

    书生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脸上一道血口子隐约可见森白,手中断剑不知落到了何处。

    扑腾!扑腾!

    扇动翅膀的声音从远处隐约传来,书生悚然一惊,勉强撑地,颤颤巍巍站起,腿上一片血迹,用力一蹬,就重新摔倒。

    “力竭了。”

    他心头黯然,抬头前看。

    “嗯?这是……”

    一间破旧的庙宇出现在眼前,古旧、破烂。

    “这就是邱某葬身之地么?”

    恍恍惚惚间,书生一瘸一拐的前行几步,步入破庙。

    他曾听说过这庙,据闻供奉着抿元山神,也曾香火鼎盛,但八十年前改朝换代,剑南道为龙兴之地,几经治理,青昌县内山民渐少,这庙就慢慢破败了,连路径都杂草丛生,罕有人至。

    书生慌不择路,居然来到了这里。

    庙内本就狭小,多年无人问津,早已破败不堪,杂物遍布墙角,石板地上覆盖了厚厚一层尘土。

    最内台上,立着泥塑雕像,灰蒙蒙的,看不甚清楚。

    书生一路走来,一步就是一个脚印,印上还有斑斑血迹。

    他气息渐弱,脸sè越发灰暗,jīng神越发恍惚,心中却浮现明悟。

    “大限将至。”

    噗通。

    两腿一软,他跪倒在地,浑身的伤痛吞噬着仅存的清明,看着台上神像,心中浮现不甘。

    “我父何罪?村民何罪?为何要落得如此下场?天若有心、有灵,何以让妖魔横行!如今将死,但仇不能报,志不能舒,何其不公!”

    便在这时。

    “你可真能跑,像那老鼠,到处乱钻,不过,你的气味,一路遗留,根本逃不出我乌老三的手掌!”

    沙哑的声音从庙外传来。

    黑影从天而降,身侧有漆黑翅膀煽动,零星羽毛飘落下来。

    落地,翅膀收缩,化为手臂,脚步响起,长着鸟头的人走入庙中,这人的腹部有一小块血迹。

    “被你这样的凡人击伤,是奇耻大辱,须用血肉和生魂才能弥补!”

    走入庙中,鸟头人四处打量了几眼,冷笑起来:“你一路跑来,就是为了求神救命?笑话!在这远宁府境内,哪家地祇比得了我家大王?你这是拜错了神呐,死了,也怨不得旁人。”说着,他嗤笑起来。

    书生见到此人,先是惊慌,但随即镇定下来:“你们这些妖魔,杀人食命,我即便死了,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话音落下,他突然眼神迷离,失神了一下。

    “化为厉鬼?”鸟头人笑着摇头,“别多想了,你去不了幽冥地府。你的魂魄,是我的囊中之物!”

    这话一落,鸟头人猛地一蹬,朝前一扑,直接抓住了书生脖子,那手里黑气弥漫,顺着毛孔钻入了书生体内。

    “啊啊啊!”书生惨呼起来。

    鸟头人狞笑着:“哀嚎吧!你死的越惨,生魂就越强大,越是大补!嗯?这就要死了?真是脆弱!也罢,先抽了魂,再趁热把肉吃了。”

    转眼间,书生身上生机涣散,七窍中都有鲜血流出,黑气穿梭血肉,正将一丝丝的虚影魂气抽离出来,气若游丝,眼看是活不成了。

    突然!那书生浑身一颤,眼底倏地露出一丝惊喜,口中吐出模糊不清的话语。

    “嗯?”鸟头人一愣,“你在与谁说话?”

    话音未落,就听“轰隆”一声,有东西落下!

    “雕虫小技,也敢偷袭!”鸟头人不慌不忙,挥动双臂,化为翅膀,扑腾扇动,就有黑风涌出。

    黑风一吹,生生抵住落下之物,鸟头人定睛看去,入目的却是座泥塑神像。

    “嗯?”他余光一扫,注意到供奉神像的台子上空无一物,顿时了然,“这庙里竟有地祇!好!若将此事回禀大王,就是大功一件!我乌老三说不定也能混个将军当当!”

    口中说着,鸟头人拔地而起,居然舍了书生,要径直离去。

    “若在其他地方,还真奈何不了你!可惜,这庙是我的地盘。”淡淡话语,有回声相随,从神像内传出。

    破烂不堪的庙宇震动起来,点点白光从墙壁中渗出,蔓延过来,将鸟头人围拢,禁锢半空。

    “不好!”鸟头人面sè一变,“你这野神好大的胆子!我乃通山大王坐下兵卒,有魂牌寄命,一旦身死,必有牵连,你这破庙……”

    “让你走脱,再去报信,下场未必多好,想来和杀了你并无太大分别,走好,不送。”

    一声落下,神像顺光落下,咔嚓一声,将鸟头人压的脑浆迸裂,鲜血四散。

    随后,白光迅速消散。

    书生见状,癫狂而笑,只是声如蚊呐,几息之后,他收敛笑声,挣扎起身,朝神像行了大礼:“多谢山神大恩,只是邱某行将殒命,无以为报。”

    说话间,他的脸sè苍白如纸,能看到皮下血管,眉间有黑气萦绕,这是大喜大悲,伤了心神,更有妖气侵体,伤了根本,阳气将要消亡的表现,不要多久,就是毙命之时。

    谢了礼,书生面sè越发黯淡:“可惜,只死了一只妖怪,还有许多逍遥在外,这仇……”

    便在这时,神像出声:“若要报仇,也有法子。”

    “什么?”书生一惊,瞪大了眼睛,面sè陡的红润起来,“如何报仇?莫非山神要救我?”

    “你受妖气侵袭,即将魂散,连地府都未必能去得,我一山间小神,几十年没人祭拜,自身尚且难保,连这间庙都出不去,偷袭之下杀死那妖怪已是极限,怎么救你?”

    听了这话,书生一愣。

    接着又听那神像道:“不过,我有一法,另辟蹊径,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听到这里,书生反而越发jīng神:“愿闻其详。”

    就听石像说道:“你仔细想一想,我要说的,都已在你心中。”

    书生听了,略一回想,果真发现心里多了段话,愣了一下,然后竟露出笑容:“邱某大限将至,本已报仇无望,甚至连孤魂野鬼都做不得,山神杀了此妖,就是邱某恩公,现在又愿耗费神力,帮我归入轮回,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该怎么做,山神尽管吩咐。”

    “好!”神像又出声道,“我脖后有三根毫毛,你拔下一根,含于嘴中,驱了心中杂念,静待即可。”

    书生已近油尽灯枯,勉强起身,用了十几息的时间才将毫毛吞下,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衫,朝着村子方向磕了一头,就寂静不动了。

    忽然!

    光芒闪烁。

    丝丝缕缕的白光在他全身闪烁,一道与书生相貌相同的虚影从天灵出来,先是面露迷茫,接着一惊,回过神来,朝着神像拱手作礼,口中致谢。

    神像上,也有道泛着白光的身影升腾起来,拱手作礼,再抬手一指,shè出一道白光,卷着那书生虚影往地上一钻,不见了踪影。

    “黄泉路远,一路走好,愿来生平安。”白光身影叹息了一声,微微一晃,分出一道流光,落到了寂静不动的书生身躯上。

    下一刻,书生口中“砰”的一声,似有物炸裂,而后浑身一颤,抬起头来。

    “成了!”

    他两腿用劲,就要站起,但扑腾一声,再次跌倒。

    “几十年没用双腿走路,连起身的动作都无法协调做到了,也罢,先适应适应,正好疗伤。”

    话语声中,他身上伤口迅速愈合,萎靡的jīng神也重新振作。

    半柱香的时间后,书生重新站起。

    他原地蹦跳了几下,又摇晃着走了几步。

    “来这世界有几十年了,好死不死的附身塑像,现在总算又体会到做人的感觉了。”

    嘀咕了几句,他闭上眼睛,露出沉迷之sè,过了半响方才重新睁开。

    “没想到此人经历颇为曲折,难怪那般不甘。嗯,事已至此,地球上的一切随风飘逝,从今往后,我便是邱言了。”

    轰隆!

    话音刚落,天上忽然电闪雷鸣,周围地板缝隙,有黑气渗出,缠绕凝聚,化为三团黑雾。

    “邱言”面sè一动,并未感到意外。

    “果然如我所料。”

第二章 三道因果

    三团黑雾,聚散不定,翻滚不休。

    “这三团黑雾,代表了这具肉身牵扯的三大因果,我若要占据此身,真正成为邱言,就须承受因果,无论福祸,从此都为自身气运。”

    “邱言”真灵归于泥塑,居于此地几十年,虽不知山外情景,但穷极无聊,只能研究自身,因而发现了不少信息,这因果之道就是其中之一,略有了解。

    “恩仇、抱负、亲缘。”

    借着因果联系,“邱言”很快明晰了三团黑雾各自涉及的内容,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小子可谓心比天高,明明困于村寨,但心气倒是不小。”

    口中低语,心中却在迅速转着念头。

    那三根毫毛来历神秘,是随前世一同过来的,几十年来被他研究推演,明白了些许效果,知道每根都能造就一具分身,但须以他人之躯为凭,不能无中生有。

    过了一会儿,“邱言”笑了起来。

    “要占据他人身躯,怎还能危惧因果牵扯?想占便宜,又不想承担后果,放到哪个世界都没有这个理。我等了几十年才等来此人,若非他陷入弥留,魂儿离体,根本无法与之联系,更不要说让其自愿献身了,这样的机会,便是再等五十年,也未必能遇到。更何况,我也答应他,替他报仇……”

    心里想着,他转头看向旁边。

    被泥塑神像压碎脑袋的鸟头人已经不见,只余下一堆衣衫,在那衣衫之中,躺着一只无头鸟。

    “这因果,我接了!”

    话音落下,三团黑雾便朝“邱言”扑来,转眼弥漫全身,顺着毛孔渗入体内。

    庙外,雷霆消散,邱言顿觉身子重了少许。

    “这事算是了结了,下面……”

    他低头看向地上那只无头鸟,那鸟通体乌黑,分明是只乌鸦。

    “嗯?这三根毫毛绝不简单,不是简单的构建分身,新占据的身躯肉眼凡胎,居然看不到魂魄变动了,还是要动用本尊。”

    这边,邱言的念头落下,那边,泥塑雕像微微转动,被灰尘遮盖的双目中,陡然shè出两道白光。

    这雕像也是邱言,实为本尊,以泥塑双目释放神力白光,笼罩在无头鸟的尸身上。

    下一刻,在他的视野之中,一只暗淡透明的乌鸦虚影浮现而出。

    虚影被一根根白sè细丝缠绕,无论如何挣扎,都难以挣脱。

    邱言见状,也微感惊讶:“妖怪的魂儿果真非同一般,居然不见迷茫,能掌控魂体!”

    注意到投shè过来的白光,乌鸦魂停下挣扎,一转鸟头,鸟喙开合,吐出清晰言语:“你这野神,不知厉害,将我肉身毁去,铸成大错,现在居然妄图困魂,那是错上加错,如若识相,速速将我放了,rì后能少受些罪。”

    邱言听着,不置可否,血肉分身盯着无头鸟尸看了半天,然后道:“真是奇妙,你原型这般瘦小,是怎么变chéng rén形大汉的?”

    “这有何奇?命修之道,炼得就是血肉,只要踏入炼魄镜,凝炼力魄、jīng魄,膨胀血肉、改变体型,是轻而易举的事……嗯?”

    乌鸦魂下意识的回应,但说到一半就住嘴,接着话锋一转:“你竟不知命修奥秘?”

    “命修?练血肉?”邱言闻言顿了一下,“单纯练血肉,为何肉身毁灭后,灵魂反而也被掌控?”

    “哈哈哈!”

    邱言的话,竟引得乌鸦魂大笑起来:“你既不知命修,亦不晓xìng修,不明七魄变化,不知开窍凝魂,偏生又是一方地祇,如此说来,你定是……”

    “天、生、神、灵!”

    一字一顿,乌鸦魂微微颤抖起来。

    “神祇神灵,执印掌法,都要受到赦令,你诸事不知,当不是抢夺他人法印神位,或受朝廷、天庭赦封,只能是承天地或民愿而生,是天生神灵!”

    乌鸦灵魂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若教大王知道此事,那功劳太大了!到时……”

    “可惜你没有机会通知了!”

    厚重之声从泥塑神像中传出,就见白芒闪烁,丝丝缕缕的神力从神像双目中涌动出来,顷刻间就把乌鸦之魂彻底包裹,然后向内一缩!

    “啊!你还敢动手?在这远宁府地界,我家大王说一不二,没有任何事能逃得了他老人家的掌控!你……”

    啪!

    一声轻响,白光和乌鸦灵魂都如泡沫般幻灭。

    ………………

    啪!

    狼头人一行人,此时已离了村寨,正向另外一村行进,突然,他面sè一变,停下身子,从怀中取出一枚指头大小的玉牌。

    玉牌上布满裂痕。

    “乌鸦竟然魂灭了!他不是去追那老秀才的儿子么?为何会魂灭?”

    狼头人脸上yīn晴不定,一招手唤来两人:“传令下去,让狼异军众小妖即刻前往抿元山,搜索全山!但凡与乌鸦有关的,无论是肉、是骨,是痕迹,还是气味,都不能放过。敢动我们的人,绝不能姑息,须杀鸡儆猴。”

    说着,他将手中破碎的玉牌交给两人。

    “这玉牌中,有乌鸦气息,他虽魂灭,但尸身应该尚在,将气息分给众妖,旦有发现,第一时间向我回禀!”

    其中一人接过令牌,出声问道:“将军,此事可要禀告大王?”

    狼将军摇摇头:“乌鸦不过一小妖,没必要惊动大王,再说了,他是本将军麾下,突遭横祸,我不去处理,推给大王?没有这样的道理,行了,去吧!”

    “是!”

    两人领命,身形变化,化为一马、一雀,迅速离去。

    “行了,余下之人,随我去前面村落。”见二人离去,狼将军继续带队前行。

    ………………

    山神庙中,邱言正看着面前那具无头鸟尸,面露沉思。

    “到底要不要提炼出来?刚才几下,已耗了不少神力,镇压此妖,驱动毫毛铸就化身,又送那书生入轮回,接着治疗身躯伤势,后来灭杀妖魂,几十年来累积的神力,不过凝聚了十颗星辰,现在只剩下五颗了。”

    他正思索,泥塑神像忽然微微震动,引得邱言sè变。

    “这么快?不能犹豫了,这具肉身太过孱弱,虽比我前世稍强一点,但想在荒山野岭求生还是不足,而神力用来疗伤尚可,强化筋骨血肉却是力有不逮。”

    一念至此,神像震动,双目中又有白光照shè下来,将那无头鸟尸包裹起来,抽丝剥茧。

    哗哗哗!

    羽毛散落,很快就有一点红芒从中飞出。

    却是半个指甲大小的血滴,血滴内,有两道虚影闪烁不定。

    “血液jīng华!”

    ————————————

    PS:感谢横川和“客官不可以啊”的打赏!晚上还有一章。

第三章 山神弃庙走

    “这点jīng华,是将乌鸦妖全身的jīng气神,以神力压缩、淬炼为血,再抽离出来,足足耗费了半颗神力星辰!不过,这都是值得的。这只妖怪,体魄强横,一般的成年人和他相比,就和婴儿一样,以此提炼出来的jīng华,虽只余体魄的十之一二,但只是一滴,也足以强健现在这具肉身。”

    邱言想着,身旁神像双目中光芒一抖,轻轻挑动,将萦绕在那滴血液周围的两道虚影抖落下来,接着白光一卷,就将虚影包裹,拖拽入神像之中。

    “这两道虚影,妖气浓郁,若是一并吸纳,难免留下后患,说不定好好的人,会渐渐妖化,最后人不人、妖不妖,褪去虚影,这滴血液jīng华就纯净、纯粹了,不过,虚影中蕴含着奇异力量,许和那妖jīng所说的命修有关,截留下来,rì后研究研究,或许会有所收获。”

    念头落下,邱言不在耽搁,凡胎分身的嘴一张,直接将血滴吞下。

    热!

    血滴一入口中,就散发灼热气息,宛如口含热火,吞咽之后,热度急速扩散,转眼间,邱言全身各处都遍布澎湃热息,好似沸水浇灌,偏生不伤自身。

    呼呼呼!

    道道森白水汽从全身上下的毛孔中喷涌出来,邱言周围登时白雾弥漫,他整个人盘坐其中,生出一丝出尘飘渺的意境。

    嘎吱!嘎吱!

    邱言的身上传出紧绷之声,似是血肉紧绷、骨骼收缩,毛孔中有点点漆黑渗出,腥臭、污秽,但甫一出来,就被灼热白气冲击得散落开来,随着雾气飘荡出去,点滴不留。

    便在这雾气升腾间,邱言的身躯渐渐被白雾笼罩,蒙蒙雾气中,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第一次吸纳血液jīng华,没想到肉身相对孱弱,要花费不少时间须循序渐进,不然难以承受,被暂时拖在庙中。不过,若不强化这具肉身,山高水远的,怕是还没走出山林,就先力竭了,所以这一步是不能免除的。”

    念头转动间,邱言之身已被烟雾彻底遮蔽。

    雾气翻滚,向四周蔓延,渐渐充斥整个庙宇,只有那泥塑神像周围依旧平静,但凡靠近神像的雾气,都会自动规避,留下空间。

    升!

    神像忽的拔地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回神台上,丝丝缕缕的意念从中渗透出来,顺着石台联系,传入土地,急速辐shè,转眼就遍布了大半座抿元山。

    神听!

    在这一刻,连绵六里多的抿元山上,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脱神像本尊的探查。

    “哦?阵势不小,已经有近二十名妖怪入山了。我这抿元山不过小山,在地球最多算个丘陵,是九灵山的一条分支,灵气稀薄,几十年来,山上连一只成jīng的妖怪都没有,便是路过的妖jīng,也没有愿意落户的,不然的话,我说不定早就套取到一些修炼信息,或者干脆就脱困了。”

    随着时间推移,庙内雾气渐散,那遍布山上各处的意识,则在不断的将一道道信息传递过来。

    山上林间,一道道身影穿梭而过,循着迹象、味道等,慢慢朝着这间小庙聚拢过来,但邱言的心反倒是平静下来。

    “这些妖怪虽然各有特质,有的目明,有的耳清,有的鼻子灵敏,充分发挥出了动物的优势,但行为方式却稍嫌古板,更没有人统一调动,虽然都在搜索,但各自为政,既不交流信息,也不相互配合……”

    随着这个念头落下,充斥在庙宇中的白雾彻底消散,邱言的身影重新显现出来,他的面sè红润了许多,皮肤比之刚才变白了一些,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变化了。

    “妖类似乎在思考上有些问题,无关智商,而是有种思维上的缺陷,”邱言的脸上浮现思索之sè,“也对,之前的他们,都是走兽飞禽,思维方式当然和人不同。”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

    “像那乌鸦妖,无心之际,短短几句话,就透露了很多信息,甚至明明落入我手,生死难料,不光不求饶、低调,反而依旧肆无忌惮,言语间透露出的信息就足以证明,将他杀了,一点也没错。”

    “妖怪不通世故,不过吃起人来却无半点犹豫,当然不会在意什么人际关系,谈话策略。”

    这样想着,邱言眼中却泛起寒芒,轻轻一跳,看上去毫不费力,却足足跃起三尺!

    俗语言“一蹦三尺高”,是指人在高兴时,心与身合,激发潜力,能超常发挥,但邱言此时并未蓄力,只是简简单单一跳,就有这般高度。

    “身轻如燕。”

    落下之后,邱言长吐一口气。

    “吸纳血液jīng华,壮大了血肉、大筋,还将体内的一些毒素、杂志排出,体质提升了三四倍,和妖怪比或许差得很远,但在人类里,应该算是体魄强健了,横渡森林不是难事。嗯?已有妖怪进入这处山沟了,离此处不过二百多丈。”

    一念至此,邱言收敛神态,看了一眼地上的鸟尸。

    虽被神力抽取了jīng华,但无头鸟并未消失,只是干瘪、萎缩了一些。

    “神鬼妖魔,超出想象,我来到这世间虽有七八十年,但困于一隅,对鬼怪之事不甚了解,不能有丝毫大意,这尸体留下,说不定会有波折,不如毁去。”

    念头落下,白光一扫,鸟尸就不见了踪影。

    除去了可能的隐患,邱言依旧皱眉。

    “乌鸦妖口中的通山大王,似乎威势极大,他们敢对村民动手,必有依仗,还是不要太早接触为妙,不过也不用惧怕,从邱言的记忆中可知,这里还是人类世界,以人为主,妖魔鬼怪是非主流,何况我承受此身因果,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不能离开远宁府地界。”

    以毫毛为引,得了这具分身,身躯原本的记忆也被吸纳,在邱言的记忆里,自有关于这片地域的信息。

    邱言生活的左渠村,为青昌县治下。县上有府,府上有道,青昌县便归远宁府管辖,而整个远宁府则是剑南道下辖一府。

    “这是个近似古代中国的世界,山川地理颇为相似,便如这剑南道,大致就位于蜀地。”

    邱言一边想,一边宽衣解带。

    “统治八方**的,是大瑞王朝,王朝设有户籍,盲目逃窜,在荒郊野外还好,一旦入城过府,没有路引,查不到籍属,麻烦就来了。‘籍贯既定,不得妄行变乱,违者治罪,仍从原籍’,不光要被治罪,还要押回原籍,怎么都跑不了的。”

    他将青衫脱下,**上身,看似瘦弱的身上,隐约能见块块肌肉,而那衣衫半边褴褛,被他抬手撕去,余下的铺在地上。

    “这邱言看的书倒是不少,居然拈手即来,连刑统、疏议都有涉猎。”

    心里闪过念头,邱言停下双手,抬头看了神像一眼:“行了,这里已经暴露,为免rì后麻烦,只能舍了基业,逃命要紧。”

    话是如此,但邱言脸上不见半分沮丧,他这山神当的稀里糊涂,几十年来被困庙中,没人祭拜,无人问津。

    拜神拜神,没人拜的,怎能叫神?

    光芒闪现,泥塑神像中,钻出了一道泛光的白sè人影,朦朦胧胧的,看不清眉眼相貌,左手拿着一件方印,印背成山,胸内一颗奇异符篆缓缓转动,符篆边上,围着五颗细小星辰,其中一颗已然黯淡,比其他四颗小上许多。

    符篆下方,有个漆黑小洞,凭空浮现,不知通向何方。

    看着白sè人形,邱言微微叹息:“做神做到我这地步,真叫无奈。不过此次离去,才是开端,深入世间,应能知晓神道之路该怎么走。”

    话音落下,白sè人形一转,落在平铺在地的衣衫上。

    涟漪荡起,宛如水上波纹,衣衫抖动了一下,上面多了一道人影,却是名手拿印章的男子,面貌算不得英俊,但眉宇间有股秀气,与邱言面目相同,身着青衫,一派儒雅,气态沉凝。

    “成了!”看着衣衫上的男子,邱言满意的点了点头,“神灵本尊便待在这上面,随我离开。”

    话落,他一转身,朝外走去。

    身后,那堆从乌鸦妖身上脱落的衣衫泛起白光,缓缓消散,地上的脚印也渐渐被灰尘遮盖。

    出了庙,邱言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密林中。

    啪!

    庙内,泥塑雕像上,裂开一条缝,那裂缝迅速扩散,转眼就布满整个神像。

    呼呼啦啦。

    泥像崩裂,散为一堆泥块。

    咔嚓!

    庙后,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响起,一道人影缓缓靠近。

    嗅。

    这人趴在地上,缓缓前行。

    “就是这,那凡人和乌鸦的味道,就是在这庙中汇合的!”;

第四章 群妖陷地崩

    这人嘀咕着,缓缓起身。

    他身架不低,但皮包骨头,高大却枯瘦,全身的皮肉都绷得很紧,脸上鼻子格外突出,隆起一块,怪异无比。

    鼻子抽动,空气被吸入鼻腔,参杂其中的稀薄味道亦被捕获。

    嘿嘿低笑了一声,这隆鼻男子一个翻身落入山神庙中。

    “到要看一看,乌鸦到底遇了什么事情,竟殒命于此,那凡人……恩?乌鸦的味道在这庙里消失了!”

    微微一愣,他游目四顾,将山庙打量了一遍,面露疑惑。

    “这么间破庙能有什么?处处灰尘,不见打斗迹象,难道隐藏有什么秘密?”想着想着,这人的目光落到了那堆碎土块上。

    “这堆土块似是新近落下,最外层虽有尘土,可里面散发出来的,分明是长久被封、骤然暴露的味道。”

    走进几步,细细观察,鼻子抽动了几下,隆鼻男子的眼睛陡然收缩。

    “这上面布满了凡人味道,乌鸦魂灭,点滴痕迹都没留下,这人竟还活着,只要抓到他,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到将军面前,就是大功一件!说不定能得些生魂赏赐!”

    想到兴奋处,这人低吠了一声,顺着味道迅速行进,转眼就出了山庙。

    沙沙沙……

    穿行林间,枝叶作响。

    “快了!快了!就在前方!”

    急速追击,他越发兴奋,舌头渐渐耸拉下来,慢慢弓腰,两手拨地。

    呼啦!

    撞开一片草木,前方豁然开朗,一道烦着淡白光芒的身影在视野中挑动,此人想也不想,就往前一扑!

    “抓到了!”

    心中欢呼了一声,但他随后一愣。

    “怎么这么小?”

    疑惑中,隆鼻男子抬眼看去,这才发现手中抓着的哪是什么“人”,分明是只野兔!

    这兔子被他死死抓住,挣脱不得,一双滴溜溜的茶sè眼睛中,流露出惊慌之sè。

    “怎么回事?我明明是循着那凡人的味道一路跟来的,怎么变成了兔子?难道此人并非是人,也是凝了力魄,变化人形之辈?”

    看着手中之兔,这人目瞪口呆,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兔子通体黑灰,体表覆盖有一层淡淡的白光,而自己鼻中捕捉的味道,正是从白光中散发出来的。

    “这光,莫非是……”

    他正惊疑不定,突然耳朵抖动,听到周围草丛中传来阵阵声响,循声看去,入目的是一道道高低不同的身影,足足十几道,从各方走来。

    “咦?怎么是他们?”

    来人有高有矮,有的胖如桶,有的瘦似竿,模样更是千奇百怪,看似人形,但每个都有怪异之处,有的是全身覆盖绒毛,有的是双手过膝,有的口内牙呲,有的长耳无鼻……

    他们若是跑到街上,立刻就要将人群给吓得惊叫、溃散。

    “你怎么在这?”

    众“人”走出草丛、树林,注意到抓着野兔的隆鼻男子,疑惑出声。

    “你们……”

    对这群人,隆鼻男子当然不陌生,连同他自己在内,都是狼将军麾下妖军,只炼化了一魄,不能隐匿妖形,是以无法成为亲卫,才被派来搜索山林。

    “我等被命令搜查抿元山,分布各处,为何大部分都出现在这里?”

    隆鼻男子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随着众人靠近,草丛中,一只只小动物都显露出身形。

    兔子、山鸡、狸猫、老鼠、甚至还有黄鼠狼。

    这一只只小动物体表,都有淡白sè的光芒覆盖。

    见到这一幕,隆鼻男子的瞳孔骤然收缩。

    “该不会是……”

    诱饵?

    他的念头还没落下,就见一只只小动物、连同他手上的野兔身上光芒一闪,白芒暴涨!

    “不好!”

    惊呼此起彼伏,白光扩散,转眼覆盖方圆百丈,地面之中也有光芒透shè出来,彼此呼应。

    咔嚓!咔嚓!

    岩石碎裂,泥土下陷,转眼间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隆鼻男子,连同其余聚集过来的众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顺着泥土失去平衡,跌落下去,身影消失在坑洞深处。

    岩石、泥土,如决提之水般倾泻而落。

    ………………

    啪!啪!啪!

    又是一座嚎叫的山村,狼将军正自静立,突然勃然变sè,接着探手入怀,再伸出来的时候,就听“哗哗”声响,一堆玉石碎片跌落下来,密集如雨。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谁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居然……”

    狼将军的双目陡然间一片通红,面庞上浮现出一道道粗如手指的青筋。

    青筋蔓延,好似老树生根,蔓延全身。

    碎!

    浑身衣衫破碎,露出壮硕的身躯,一块一块筋络清晰。

    颤!

    每一块筋肉都轻微颤抖,震荡生纹。

    下一刻,毛发透体而出,转眼遍布全身。

    “嗷!”

    一声长嚎从他渐渐隆起的血盆大口中发出,吐气成束!

    ………………

    轰隆隆!

    抿元山中,崩塌声远远传来,辐shè周边,连山林边缘都能清楚听到。

    “我在山中几十年,位列山神,虽然无人祭拜,收集不到香火愿力,但感知与法印相合,对山上每一处都了如指掌,当然知道山内隐藏着一道巨大裂缝,直通幽深。”

    山林边缘处,邱言停下步子,侧耳倾听,眼中流露出两道寒芒,与清秀、略显苍白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我一介小神,离了庙宇神台,就失去了根基、依凭。而这具新得肉身隐隐dú lì,不能施展神力,莫说群妖,就是单独面对一妖,都难料胜负。只是人力有时而穷,但天地之力无穷无尽,在这抿元山中,想要灭敌,并非一定要面对面。”

    远方的轰鸣声渐渐停歇,邱言低头看了一眼右手,那手中握着卷成一束的青衫。

    青衫本笼罩有一层白光,现在已然黯淡。

    “几十年无人拜祭,收拢不到愿力,仅靠入山的猎人和林间野兽对山林的危惧,凝聚了十颗神力星辰,半天时间不到就消耗的差不多了,刚才cāo控山林走兽,陷落泥土,又用去两颗半,只余最后两颗,不过……”

    心里想着,他迈开步子。

    “我既承担了因果,那满村上下几十条人命,就不能当做没发生,现在不过收点利息。”

    眼中寒芒依旧,但邱言脚下踉跄,差点摔倒,他对身子的掌控还不完全,好在吸纳了那滴血液jīng华,血肉骨骼坚韧,提升三倍有余,是以劲力大涨,不至于轻易摔倒。

    磕磕碰碰间,邱言踏出了抿元山的范围,在离开的瞬间,依附在青衫上的神灵本尊骤然一沉,感到和抿元山水rǔ交融的联系就此中断。

    微微驻足,心思转动。

    “走这一步虽是被逼,但继续留下,前途未卜,便能够苟延残喘,也不过是困于庙中,默默腐朽。听那乌鸦妖的意思,通山大王似在寻找山间地祇,想来是不怀好意,留在山中早晚被其知晓,后果堪虞。抿元山从属九灵山脉,可我却从未感到九灵大山神的气息,里面怕也有些缘由,此去人间,正好多方探查。”

    一念至此,邱言不在迟疑,摇摇晃晃的向北而去。

    半个时辰后,轰隆声响中,一头高有一丈的巨狼破开山林,径直入山。

    山林震荡,群鸟疾飞。

    此时,夕阳已过,月上树梢,整个抿元山都已被夜幕笼罩。

第五章 贼兵犯界?

    半个月后。

    远宁城的城门边上,一道蓬头垢面的身影渐渐靠近,正是离山而至的邱言。

    他朝着城门走去,还未走到城门跟前,就被守城的兵卒拦住了。

    “停步!”那兵卒手持长棍,呼和而来,“遇匪难民不得进城,去南边的难民棚里通报姓名,能领一碗粥。”

    “遇匪难民?”邱言一愣,眼底闪过思索之sè,直身行了一礼,“这位兵哥,小生乃外游归来的学子,途中遇了劫道强人,身上财物皆被掳去,费尽周折方才回来。”

    “归来的学子?”那兵卒闻言愕然,“不是南边村寨来的?”

    听到“南边村寨”一词,邱言微微眯眼,摇头道:“不是。”

    兵卒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见邱言虽然身披破布,满面尘土,但细看之下,眉眼清明,身姿挺拔,也就信了几分,但还是依例问道:“可有证明?”

    “有。”邱言点头,“小生的舅父就在城中潘员外家做管事,差人一问便知。”

    “潘员外家的管事?”听到这个,兵卒名字吸了口气,接着和颜悦sè道,“既是潘员外家,那当做不得假,我差人送公子过去吧。”话了,转头喊了一声,就有名男子过来,听了兵卒吩咐,便引邱言入了城。

    入城瞬间,邱言手里握着的一卷青衫微微一颤,他的脸上也闪过异sè。

    引路之人是城中泼皮,最擅察言观sè,一路说笑,和邱言如多年老友一般,很快就到了一处大宅。

    高墙大院,红漆大门,门上挂匾,写着两个大字——

    潘府。

    “到了,请公子将管事叫出,我回去也好回话。”

    邱言点点头,他知这人乃是线人,那兵卒职责在身,不能擅离,才让人过来,说是护卫,其实就是监视,防止作伪。

    偏巧这时,一侧路上有声传来,邱言听了,登时面露喜sè,转身便道:“表哥,巧了,正好碰上你。”

    来的是名年约三十的男子,穿着直裰,微微弓腰,面sè恭谨,正与身旁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交谈。

    听到邱言话语,男子尚未答话,少年看着挡在门口的二人皱起眉头,面露不豫:“你们是什么人,挡在我家门前?”说着,他看了邱言一眼,脸露厌恶,“要饭去其他地方要!挡在这里,脏了门前石阶,小心你们的狗腿!”

    “这少年,好狂的口气!”

    邱言眼皮子一跳,对方高高在上的语气,着实令他心里不快,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罕有这样被人当面斥责的情景,不过,想到自己现在模样,心里渐平。

    “这人年岁不大,偏有股凌人傲气,当是惯养所致。”

    领路泼皮拱手行礼,陪笑道:“潘三少爷,小人王巧子,给少爷问好,咱这次来,是领着这位公子的,他说和府上管事有亲……”

    “哪个管事?”潘三少爷见王巧子行礼,脸sè稍霁,又看了邱言一眼,“府上这么多的管事……”

    便在这时,旁边的男子上前一步,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莫非是邱言表弟?”

    这话一说出口,邱言身旁的王巧儿眼珠子一转,将名字记在心里。

    潘三少爷转头瞥了一眼:“刘越,你认识这人?”

    叫做刘越的男子这时仔细瞅了邱言几眼,越看越像,正要开口,邱言已上前一步问候。

    “还真是你家亲戚?怎么弄成这副模样?”潘三少爷见状,越发不快,他挥了挥手,“行了,赶紧带回你家,别堵在这里,让人见了,坠了我潘府名声!”

    “是!是!这就走,这就走,还望少爷不要见怪,我这表弟,最近家里有些变故……”他正要分辨,潘三少爷却无心去听了,催促着刘越带人离开。

    刘越虽不是潘府家奴,但签了长工,父亲也在府上做事,一家寄于潘府,根本不敢违命,唯唯诺诺的领着邱言离开。

    王巧儿见状,又给潘三少爷问了声好,便也离去了。

    他一路疾走,半盏茶的功夫就回到城门,守城的兵卒见了,就笑道:“看你这样子,那小子应该没有说谎,但为防万一,还是要将名字报上去,查一下户籍,也好知道最近行踪。”

    在他身旁,一名灰衣胥吏拿纸举笔。

    “李爷说的是,不过那小子滑溜,小人一路上旁敲侧击,他都没吐露姓名,好在最后还是让我找到破绽了……”

    “废话少说,”那李爷打断道:“只管把名字说来。”

    “是,那人叫做……叫做……嘶……”王巧儿本来满脸笑容,但张了口,却怎么都说不出名字,最后愁眉苦脸,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

    “怎么了?到底叫什么?”李姓兵卒不耐烦了。

    “这……”王巧儿苦笑一声,“小人竟给忘了!”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你就忘了?废物!”李姓兵卒抬手一巴掌,扇在王巧儿脸上。

    清脆响中,王巧儿连连告饶:“李爷莫怒,李爷莫怒!”他边说边退,远处同样聚了些泼皮,都是被兵卒叫来帮手的,见状各自大笑。

    王巧儿退了几步,低头不语,眼底露出怨毒之sè。

    只是,没人注意到,他的左耳之中,正有一点白光渐渐消散。

    ………………

    “还好事先就有准备,分了丝神力过去。若说抹除记忆,以我现在的本事,那是绝计做不到的,不过混淆浅层记忆,令之有缺,却不是难事。”

    邱言这时已到了刘越家中。

    刘越的家是个院子,一面门,三面屋,围成一进院子,邱言端着小盆,在拐角处冲洗,半个月的行程,纵然筋骨提升不见疲劳,但难免风尘仆仆,身上都是污垢,这冲洗之后,自有一股清爽。

    简单冲洗之后,换上粗布衣裳,邱言先将那束青衫拿好,那上面可还依附着他的本尊。

    “不过,现在只是权宜之计,守门的兵卒居然拦截难民,而且似乎只针对南边的村落,如我所料不差,恐怕……”

    收拾了东西,邱言的舅妈、嫂子已经做了简单的饭食,招呼邱言坐下。

    “为今之计,须先提升实力,另外就是探明通山大王的根底。要提升实力,除了找到乌鸦妖口中的xìng修、命修之法外,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神道。”

    吃着东西,邱言的目光落到了桌边那束青衫上。

    “神道看似玄妙,但我为山神几十年,多少有些心得,欠缺的无非香火愿力。抿元山暂时是回不去了,就算能回去,以那破落山神之位,也难积攒多少神力,自保尚且不够,更不要说提升实力了,必须想个法子打开新局面,刚才入城之时,我分明感到……”

    邱言正自思索,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言儿真回来了?老天有眼啊……”

    声音传来,跟着就见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人步入房中。

    这老人身穿暗蓝sè深衣,下摆略微翻转,想是因为走得急,双脚带的。

    他一进屋,看到正在吃饭的邱言,就直奔过来。

    邱言见状,站起身子,正要作揖,但人还没站稳,老人就已来到跟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方仔细打量了邱言一番,连连点头:“果真是言儿,果真是言儿!”

    “父亲,我都说了,表弟没事……”门外,刘越跨坎而入,口中埋怨。

    “你倒沉得住气?”老人转头训斥起来,“听说贼兵犯界,南边几个村子尽被屠戮,我以为言儿也葬身贼手,现在平安归来,怎么淡定的下来?”

    这老人正是邱言前身的舅父,刘怀。

    另一边,邱言也从对方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条很关键的讯息——

    “贼兵犯界?明明是妖怪屠村吃人,怎么到了这里,却成了贼兵犯界?哪来的贼兵?”

第六章 土地

    “前阵子,宋渊节度使在密林大败五溪沼,一些沼人溃逃道剑南道境内,其中一股就流窜于南边,你们那几个村子,便是亡于他们之手。”

    刘怀感慨了几句,就将自己所知之事说出。

    他虽是潘府的一名管事,但家里并不大,没有那么多规矩,平rì里吃饭就在正厅堂屋,现在见邱言平安归来,急忙赶回,便撤了餐桌,几人分坐下来。

    邱言的舅母、刘越的妻子便退去。

    “五溪沼,宋渊节度使。”

    听着刘怀话语,邱言眼神渐变。

    大瑞立朝之后,在地方上实行道府县,三级制度,但在这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建制——军。

    这军,非邱言前世的对军队的简称、称呼,而是对一方城池的叫法,“军”所辖的地域多为一城,大小与县相似,城下无从属的村、寨,却有驻军、兵屯。

    整个龙剑道境内,共有七军,就是七座驻军的城池,归道直辖,主要分布于南边和西边,为护国屏障,常年与沼人、番人交战。

    军的最高长官,就是节度使,城内的军政民生都归其掌管。

    那宋渊就是西南方武信军节度使,也是武信城的最高掌控者,介于远宁府和戎州府之间,常年与五溪沼人交战,鲜有败绩。

    了解了大致情况,邱言渐渐把握到了事情脉络,便问道:“这些消息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官府都已通报,几rì前,武信也派了队官兵过来围剿沼人溃兵,几个村子的人都已被安葬,逃难过来的灾民也有专人安置。”刘怀说话的时候,一直注意着邱言的神态,他见对方频频皱眉,便道,“言儿,你父亲……”

    他这个外甥,自小就有些执拗、木讷,行事一根筋,刘怀生怕对方问清了缘由,要去报仇,是以有些担心。

    那些沼人据闻都是凶残之辈,杀人不眨眼。

    一直以来,刘怀对邱言的父亲邱宗林都无好感,但对自己姐姐所生的邱言却格外疼爱。

    去年,邱家父子先后赴考,儿子想考秀才,父亲想考举人,却双双铩羽而归,成了青昌县的笑柄,这才有了邱家搬到左渠村之事,没想到没过几个月,就发生了这种事情,几个村子死了个jīng光,连邱宗林都没了命,只有外甥侥幸活下来。

    邱言的平静,并没有让刘怀放心,反而担心对方心有决定,要冲动行事,是以越发担忧:“你先在这住下,过阵子再回去守制,两年之后,正好再考科举。”

    刘怀其实并不看好邱言的科举路,在他看来,邱言和他父亲一样,都不是那块料,还不如安生下来,便是做个塾师、当个账房,都比一门心思科举强得多,但他生怕外甥想不开,所以借此做个念想,好拴住对方心思。

    这个世界,与古代中国一样,也有守孝之说,不过却无太多限制,唯不得任官、应考、嫁娶,需二十七个月,也就是两年零三个月。

    邱言自少记xìng不错,经史典籍都有涉猎,年方十六就过了县试、府试,邱言之父邱宗林喜不自胜,以为家里要出个少年举人,却没想到没等正式乡试,邱言就先卡在道试坎上,去年十九岁又考了一次,还是落榜,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

    道试三年两次,在四五月份,邱言守完孝,正好能赶上,如果顺利,甚至能参加同年的秋闱。

    不过,邱言的父亲邱宗林二十中了秀才,一连考了二十几年,都没能更进一步,到了最后,家徒四壁,靠妻子缝缝补补过活,让邱言之母落下病根,五年前终于故去,也让刘怀从此不再与邱宗林往来。

    洞穿了刘怀的心思,邱言摇了摇头:“舅父放心,我心里有数,那些人不是我现在能够对付的。”

    “你能想通最好,潘府还有事,你先歇着,等晚上再置办一桌酒席给你压惊,你回来的事,我还没告诉你姨母,等会就去告知她,她这些天因你之事伤神,还被潘夫人责备了几次。”

    说到这里,刘怀又想到一事:“对了,这次对难民排查的很严,你这几rì尽量少在外走动,也别透露身份,不然怕是还有些麻烦,等风头过了再说。”

    邱言点头称是,就算刘怀不吩咐这些,邱言也有类似打算,甚至还准备让刘怀配合一番,没想到让对方抢了先,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又说了两句,刘怀和刘越就先行离开,他们都在潘府帮工,邱言来得突然,能抽身过来安慰两句已是极限了。

    随着刘怀父子的离开,邱言沉思起来。

    “妖怪之事,居然变成了贼兵犯界,那被吃的村民也成了死于刀兵,逃过来的‘难民’又都被隔离开来、专门收容,如此一来,那是真的瞒天过海了,没人知道南边惨事的真相,如此看来,那位‘通山大王’的势力非同一般啊……”

    想着想着,他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

    “小言,你舅刚才来的太急,饭都没让你吃饱,我晚上就要说说他,你去厨里拿点,继续吃。”正巧旁边的舅母听到,便催他去补餐。

    邱言也不客套,点头便去。

    “吸收了那滴血液jīng华后,体魄固然越发坚韧,但饭量也见长了,这半个月来在山林中能以野味进补,可到了这里,以后怕是就没那么容易吃饱了。”

    邱言一边想着,一边入厨。

    他得了肉身,继承了因果,但也陷入危险,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对方明显在人世中拥有不小能量,更要多加小心。

    “不过,现在的事情也说明了,那群妖怪虽然凶残,但真的到了人气密集的地方,他们也要依着规矩办事,不敢肆无忌惮!人越多,越安全,至少不必担心妖魔大举来袭。”

    一口一口吃着,邱言脑子里的思路越发清晰。

    “来到远宁城,投奔邱言的舅父,算是真正继承了这个身份,守孝两年多也不算坏事,正好利用这个时间整理一下自身,科举还是要的,因为承了抱负这个因果,但现在上考场,考得怕是会比原本的邱言更惨,不过,话说回来,自从承了几大因果,十几天来慢慢纠缠,我隐隐有种感觉,一旦全了因果,挣脱了纠葛,会有难料的好处。”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便到了晚上。

    刘家的院子离潘府不远,戌时一过,刘怀父子就从潘府返回,一家人围坐一桌,吃了顿饭。

    席间,刘怀自是少不了安慰邱言,好在此时的邱言早已不是原本那个,都一一应下,到最后刘怀取出了一个小箱子。

    “你姨母在潘府的情形,你也多少知道,没什么东西给你,就托我带上些点心,”他说完放下箱子,又从怀中取出几块碎银,“这点钱你拿着,里面有你姨母的,也有我的,咱家不宽裕,拿不出太多,将就点吧。”

    “使不得!”邱言连忙推辞。

    刘怀口中的姨母,便是他的妹妹,也是邱言母亲的小妹,年轻时颇有姿sè,被潘员外看上,当了妾,刘怀也是靠着这个关系,才能谋得一个管事的位子,但十多年来,刘氏只生了一个女儿,在潘府地位rì渐低下,到了如今,很多时候反而要靠着刘怀帮衬。

    至于刘怀,若不是资历老、年龄大了,怕也早就失了位子,即便如此,现在也只能管些琐事,潘府极大,光管事就有七八个,刘怀只是其中之一,家里rì子越发比不上从前,直到最近,刘越渐渐得了府中二少爷的信任,才有了好转。

    这种情况下,邱言当然不愿意接受对方馈赠。

    “别推辞了,买书吃饭,哪个不花钱?笔墨纸砚都是大头,你不拿,怎么读书写字?要是觉得对不住舅父和你姨母,将来当了官,别忘了我们就成,拿着!”

    一番说辞,邱言最终还是接下了,正像刘怀所说的那样,在这世上,没钱是寸步难行的,就算是神灵也不能免除。

    “不过这样一来,这亲缘一项的因果牵扯就更大了,今后必须要有所回报。”

    听着有些微醉了的刘怀说着的一句句话,邱言即便不是原本之人,心里也生出一丝暖意。

    这顿饭吃了有近一个时辰,待邱言回到给他准备的房间中,夜已经深了。

    坐在床边,他沉吟了一下。

    “今晚大概就会有动作了。”

    心里想着,邱言从枕边取出一束青衫,摊开之后,放在屋内的桌上,然后倒头就睡,没过多久就有轻微的鼾声响起。

    夜晚,一片寂静。

    微风从窗外钻入房间,空气流动,将桌上的青衫微微吹动。

    突然!

    一道青光毫无迹象的出现,从地上钻出,旋转成锥形。

    转转转!

    光芒散去,露出一个佝偻人影,却是一人,形如侏儒,驼着背,高度不足三尺。

    这人一现身,就踮着脚,朝桌上看。

    白芒闪烁,桌上的青衫微微飘动,身穿儒服的身影长身而起,正是邱言的神祇本尊,他一抖双袖,飘然落下,作了一礼:“见过土地。”

    “不必多礼,我乃远宁都城隍座下、城南土地是也,遵上令前来,不知阁下是何来历?来远宁城有何贵干?”

    PS:今天暂且一张,新书期间,合同未寄,还请理解。

第七章 天生神灵

    “微末小神,不足挂齿。”

    邱言本尊说着,仔细打量了一眼眼前的神灵,他虽附身泥塑,生而为神祇,但困于一隅,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其他神灵。

    眼前的土地身穿土黄绸缎,身材矮小不说,面容也格外奇异,鼻嘴突起,隆起一大块,但邱言并没有感到突兀。

    这方世界,神道昌盛,但凡有些人气的聚居之地,都会有土地神诞生出来。

    土地为一方地祇,保一方平安宁静,掌管死者户籍,看似普通,为神灵之中的基层,多为七品神位,却格外重要,村野之地的土地,还掌管田地肥沃、万物生长、五谷枯荣,事关百姓万民的生存、福祉。

    一般而言,土地都能沟通冥司,从属一地城隍。

    土地神之上,还有大土地,多在府治大城之中,如邱言眼前的这名矮小土地神,就是其中之一,虽说只是分管城南,却位列六品神位。

    邱言被困山庙几十年,手掌法印,虽未见其他神灵,但法印内自有玄妙,能让神灵自明,从而知道神位有分,各有高低。

    神灵相见,除了yín祀野神之外,都能感受到彼此的神位品格,是以这位土地神才会轻易现身,以礼相待。

    听着邱言语焉不详,这土地神微微皱眉,正要再说,但突然一愣,瞪大了眼睛,又从上到下的扫了邱言本尊一眼,吸了一口凉气:“通灵晶透,不染尘埃,兄台莫非是天生神灵?”

    他脸露惊容,也顾不得原本的来意了,一脸急切的询问起来。

    “天生神灵?这到底是何意思?先前乌鸦妖也曾提过,莫非这神灵的品种还有不同?我这算是稀有品种?”

    心里想着,邱言口中,则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兄台竟会不知?那为何会跟着这书生?”那城南土地说着,指着一旁床上熟睡的血肉分身。

    “这书生……”邱言本尊先是一愣,接着念头一转,“我本于山中,指点了这书生几句,令他躲过了血肉消亡之灾,他记恩于此,说要报恩,供奉于我,我方才依附其衣……”

    “这就对了!”城南土地一拍手,“普通神灵的本体,哪能擅离受命之地?”

    他见邱言还是一脸迷糊,反倒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登时笑道:“兄台有所不知,咱们神灵要领了赦令才能封神登位,但这赦令却各有不同,有人间朝廷、天庭之分,此为受封之神,除此之外,还有两类,乃是领万民之愿和承天地之理,在此二者中,若是凭空而生,便是天生神灵!”

    这城南土地认定邱言是天生神灵之后,态度大变,原本公事公办的模样荡然无存:“兄台既然不知这些,想来是诞生之后未遇过其他神灵,不过不要紧,既然来了咱们远宁城,今后自有都城隍大人照看,有什么疑问,大人也会为你解惑的。”

    “额,还有这等好事?”邱言闻言,心生愕然,他本来还准备了一套说辞,没想到都还没说几句,就因为一个“天生神灵”的关系,就让面前的土地态度大变。

    这边,邱言还在想着,那边土地言语了两句,就道:“兄台不如现在就与我同往城隍庙,面见大人?”

    听了这句,邱言摇了摇头:“实不相瞒,在下前几rì略微受创,神体不稳,须得静养两rì,不便外出。”

    城南土地听了,却是连连点头:“这倒也是,是我鲁莽了,你脱离法域,自然要受影响,难怪我见你神光黯淡,想必连神力星辰都有损伤了吧。”

    “正是。”邱言点点头,心里感慨起来。

    “这位土地神真是不错,我还没说多少,他自己就给脑补齐了,倒是个妙人。”

    念头落下,邱言又道:“还请兄台替在下给城隍告个罪,待得两三rì后,定当亲自拜访。”

    “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城南土地笑着应下,“既如此,小神就不耽误兄台休息了,这便离去,兄台有空可去我那庙里坐坐,今后或为同僚,正该亲近。”

    说着,他抬手一指,一点星光从指尖激shè出来,落到邱言本尊的手上。

    “这个自然。”邱言点点头,看着那土地神一弯腰,身子一转,便化为一道青光,消失于地上。

    “天生神灵?今后成为同僚?看来神道里面的奥秘着实不小。”

    微微沉吟,邱言本尊转头看了熟睡的血肉分身,眯起眼睛:“不过,最让我惊讶的,却是那土地神居然未曾看出,这具肉身,乃是我的分身!”

    说着,本尊双目中投shè出两道光芒,笼罩在分身之上。

    “不过,这也难怪,那三根毫毛玄妙无比,能随我来到此世,恐怕我之所以死后能有这般际遇,就和这三根毫毛有关。这几十年来,我除了研究出毫毛具有造就分身之能外,几乎没有其他收获。”

    光芒视野之中,血肉分身渐渐变化,血肉骨骼渐渐虚化,显露出几道光芒变幻的虚影,三道旋转,七道飘荡。

    “不知他人的分身,是不是也有dú lì的三魂七魄!”

    想着想着,邱言本尊眨了一下眼睛,光芒顿无。

    “不过,如此一来,这具分身应能正常修炼,那乌鸦妖曾提到的xìng修、命修,应该就是对应修魂、炼魄。”

    人有xìng命,xìng之造化系乎心,命之造化系乎身。

    xìng所指为心xìng、思想、灵魂、jīng神,而魄则指代生命、血肉、体魄、物质。

    xìng命,就是心神和形体,可称神形。

    “这次土地过来,并不出乎意料,我虽不知这个世界的神道分布是怎么划分的,但进城的时候,有种跳跃入水的感觉,分明是进入了他人法域,该是源于此城城隍,我既能感应,他当也有所牵引,派人过来询问,一点也不意外。”

    神道神灵,各有神位,各司其职,统领一处法域,如有外神跨域,第一时间就会有所感应。

    “城隍要见我,本就是次机会,而听土地言语,天生神灵似乎有些特殊,所以态度变化,两相结合,说不定能打开局面,让我迅速聚集一些香火愿力,凝聚神力星辰!不过,具体如何施行,还要看随后两rì的探查结果。另外,不知那城隍能否看出本尊与分身的联系。”

    这样想着,邱言的神灵本尊又看了血肉分身一眼,接着微微一震,溃散空中,重新变为一副儒生图,贴在青衫上。

    另一边,穿行之后,已经来到城隍庙外的城南土地却是拍了一下脑袋。

    “是了,一时心急,倒是忘了问那人是何法职,来自何方了。”他正想着怎么汇报,这才想到因为发现天生神灵,忘了前去的初衷,“不过,天生神灵法职随境而变,把这事呈报上去,都城隍大人肯定不会怪罪我的,反正再过两三rì,那人来了,一问便知。”

    这样想着,他一步踏入庙宇。

    ………………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邱言早早的就起来,先是在院子里简单运动了一下,等吃过了早饭,送走了刘怀父子,便找了个借口离去,直到傍晚方才回来。

    晚上家里吃饭,刘怀听了此事,说了两句,大意是让邱言注意最近风头,最好还是不要随意外出。

    但邱言却以外出寻书为由,说服了刘怀,第二rì还是早出晚归,这样的rì子一直持续到第三rì。

    第三天的晚上,吃过晚饭,邱言早早的就回了屋,从床头取出了一卷画轴,打开铺在桌上,里面画的是一名儒服男子,正是邱言的神灵本尊。

    在这三rì里,他寻了一副画轴,将本尊从青衫上转移到了画纸上,毕竟随身带着一卷破布衣裳,太过引人注意。

    铺好画卷,邱言往床上一躺,便闭目而眠。

    戌时一过,刚到亥时,画纸上白光闪烁,神灵本尊显出身形。

    本尊一抬手,一点星光显现出来,星光一震,散落开来,化为一行行的字符。

    “真是好手段,好神通。”

    看着面前的一行行字符,邱言心生感慨。

    这星光正是那rì城南土地离去前留下的,里面有意念涌现出来,只要稍有接触,就能知道内容信息,根本不用认识字符。

    这也是神力运用的手段,但更为巧妙,蕴含的技巧邱言自问是做不到的,他最多只能运用神力做些细微cāo作,但不成章法。

    神力玄妙,各有不同,但究其核心,其实是一套转变之法,在七品神位的层次,主要就是消耗神力,在有无之间变化。

    像邱言那rì让山间野兽携带自身气味,或三rì前,让王巧儿遗忘自己的名字,就是对有、无的cāo作。

    “和其他神祇的接触势在必行,最起码能获悉加强神力cāo控的法子。不过,这次过去,首先要问的,还是xìng命两道的修行之法,想来那土地和城隍应该有所了解。一旦获知,肉身也算有了进身之道。”

    星光字符给出的是两个地址和一套法门,地址记录的是城隍庙和城南土地庙的位置,这自不必多言,这三rì来,邱言游荡城中,大体知道了城内布局,城隍庙和土地庙的位置早就了然于胸。

    反倒是那套法门更是重要,世间庙观供奉神灵,谁人都能进出,可神灵本体所在之处,却蕴含yīn司之力,莫说是人,便是其他神灵,轻易也无法踏入,须有人引领、或有对应之法方能靠近,呈现在邱言面前的,就是这种法门。

    心里默念法门,邱言本尊往地上一扑,白光渗入地面,视野中景象变化,很快就成了一座森严庙宇。

    离了抿元山范围,邱言虽然失去了和山林的联系,无法再聚集神力,但也因此脱出了束缚,不会再被局限于一庙之地,能够穿行、移动。

    ………………

    与此同时,城中一座占地不小的府邸中灯火通明,府邸主人正大摆筵席,宴请诸人。

    正厅,一身便装的远宁知府端坐首位,他右手边的首座上,坐着一名壮硕大汉,面容冷峻,不苟言笑,和周围的热闹气氛格格不入。

    “朗将军,”远宁知府文安国端着酒杯,朝着大汉道,“朗将军,你这突然过来,准备不周,还请见谅。”

    那朗将军摇摇头:“文大人多虑了,饭菜尚好,只是不合胃口。”

    文安国笑道:“哦?不知将军钟情何物,说出来,我让厨子补上。”

    朗将军嘴角一动,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张口道:“人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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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城隍!

    此言一出,文安国手一抖,愣在原地。

    “说笑的,我们将军这是在说笑。”那朗将军的身边传来一个声音,一名看上去獐头鼠目的男子连忙打了圆场。

    “呵呵,将军真是风趣,风趣。”文安国这才回过神来,干笑了两声,便转移话题,没过多久就开始招呼其他人。

    “哼,无趣。”朗将军冷笑一声,看着满屋子欢声笑语的众人,舔了舔嘴唇,冷冽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到了桌前的一叠大肉上,抬手抓起,用力咀嚼,立时满手、满嘴,连同半边脸上都是油腻。

    周围多是文官,见状都露出一丝鄙夷,却不动声sè,只是对饮。

    这场宴会进行了近两个时辰,等朗将军和手下回到驿站之时,已至深夜。

    房门前,那獐头鼠目之人弯腰弓身,小心翼翼的和朗将军言语:“将军,咱们现在毕竟是在人类的地界,您多少注意一点。”

    朗将军却摆摆手,直接打断道:“这些事情,你cāo心就行了,不然要你们下属做什么?他们人类都说上下有别,若是事事都让我cāo心,你就没有什么活着的必要了。”

    “是是是!”那人一听这话,登时汗如雨下,点头如捣蒜,再也不敢多说。

    朗将军点点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人,不过是我等食物,何必想那么多?在这远宁府地界,我等称王称霸,等rì后积攒了实力,就出了蜀地,也争霸中原,真正奴役人类!”

    心里这样想着,他来到四周,将窗子全部打开,让月光不受约束的透shè进来。

    淡淡的光辉挥洒在朗将军健壮的身躯上,他浑身一抖,脸上露出迷醉之sè,毛孔内一根根毛发变粗、变长。

    咚!

    突然,房间的角落里传来一声异响。

    “嗯?”朗将军停下了动作,身上毛发瞬间收缩回去,接着他转身走到角落,提起了一个笼子。

    笼子里关着一只刺猬,注意到朗将军的视线,那刺猬立时团成一团,微微发抖。

    朗将军见状,却拧笑起来:“不必害怕,只要你乖乖帮我找到那个凡人,本将军自会放你离开,你的那些个族人也会重获zì yóu,当然了,不能拖得太久……”

    ………………

    “久等了,久等了。”

    邱言端坐在森严大殿里,双目紧闭,四周空无一物,有种死寂之感,直到这声告罪响起,方才驱散了死寂,也让邱言睁开眼来。

    来者正是有着一面之缘的城南土地,他一连谦sè:“今rì城里多了些惨死之人,还多为残魂,都城隍大人不得不多花些功夫牵引。这事情发生的突然,所以才让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哦?突然就有了惨死者,城里发生了何事?”邱言心中一动,出声问道。

    他以星光为引,来到这森严大殿,也就是远宁城的城隍庙所在,接着就被引到此地,静静等待,本来还心有怀疑,现在听了城南土地的言语,却是留意起来,疑惑随之消散大半。

    “也没什么事,就是有几个妖入了城,没管住嘴,吞了几个活人。”城南土地淡淡说着,似乎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邱言闻言一怔,心里念头转起,嘴上却道:“嗯?妖怪吃人?这可不是小事,不知城隍大人是怎么处置的。”

    “妖怪吃人算得了什么大事?”城南土地笑着看了邱言一眼,“我等为地祇,统领一方法理,沟通yīn阳,无论是人,是牲畜,是禽鸟,都一般无二,死去不过是褪去体魄,只余魂,妖吃人,人吃牲畜,有何分别?善恶自有所归,来世六道轮回。今rì入城的妖,吃人但并未摄魂,不过他们越界犯事,还是要受到惩处的,都城隍大人已遣人问责,事后少不得奏报yīn庭,在生死簿上记上一笔。”

    听了这话,邱言一愣。

    城南土地见他的模样,又道:“你乃天生神灵,定然多见人类供奉,是以心里先入为主,不妨事,受什么法职,管什么事情,你若有心,今后多多护佑那些人类就行了。”

    说到这,他拍了下脑袋:“你瞧,又跑题了,我来是引你去见都城隍大人的,你且随我来。”

    说着,他当先而行,邱言见状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城南土地忽然转头言道:“上次你我一见如故,却忘了问兄台来历,等会见了都城隍大人,不好介绍。”

    对此,邱言早有准备:“在下本在抿元山中降生,登上神位以来,一直都没有神名。”

    “果然如此,”城南土地点点头,“那兄台不妨先以‘抿元’为名,待rì后有了天庭册封,再行更换。”接着他又笑了笑,道,“我只顾问名,还没通报自己,我名黄觉。”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空荡大殿的尽头,穿过一道走廊,前方立着一面洁白墙壁,城南土地黄觉上前一步,抬手一挥,墙壁上泛起如水涟漪,如帘幕般掀开。

    隐约间,邱言从墙壁上感受到一股隔阂、隔绝的气息。

    “就领你到这了,大人就在里面等你。”说着,他后退两步,抬手作礼,“此间事已了,我就先告辞了,兄台有空,不妨去我那坐坐。”话落,化为一道青光,消失不见。

    眼看引路者离开,邱言并未感到奇怪,朝着掀起的墙壁看去,里面朦朦雾雾,难以看清。

    深吸一口气,他迈开步子,走入了烟雾之中。

    下一刻,迷雾两分,露出了里面的情景。

    呈现在眼前的,是间平常的厅堂,高正宽敞,屋宇轩昂。

    正zhōng yāng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座香炉,烟雾萦绕,散出香气。

    桌子旁边,有人端坐。

    这人身影纤瘦,身上披甲,甲片泛寒光,一只手放在桌上,握着一册书,浑身上下有种莫名气势,不见言语,不见动作,那身影却仿佛充斥整间房间。

    只是一眼,邱言的注意力就全部都被这道身影吸引住了,随后便注意到此人的脸,被一张银sè面具遮住。

    面具有眼有鼻有嘴,泛着金属sè泽。

    微一愣神,邱言接着就架起双臂,举手作揖:“抿元山神,见过城隍大人。”

    听了这话,那人方才有了动作,空着的左手虚抬:“抿元山神?不必多礼。”这声音圆润、流畅,宛如一道清泉在心间流过。

    邱言闻声,却是微微惊讶。

    “这城隍……竟是女子!”

    PS:刚到家,今天的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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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性命之道

    只是一声,邱言就辨出了说话人的xìng别,不由惊讶。

    他前世所处的那个世界,男女平等的概念深入人心,可来了这个世界,在吸收了邱言的记忆之后,对这个世界有了一定了解,知道这个世界还处于男女地位不同的阶段,所以才会感到惊讶。

    不过,微微一想,却又释怀。

    “凡俗如何不必多说,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毕竟是神灵,想必有所不同也是平常。”

    这样一想,邱言就平静下来。

    咔嚓!

    桌边之人微微动作,身上的战甲就发出金属的碰撞声响,这套战甲将眼前人的全身都包裹起来,不漏出来半点。

    “不过,先不说这位城隍的xìng别,单单是这身装束就足够惊奇……”

    唰!

    正当邱言心头念头落下的瞬间,破空声起,只见那城隍抬手一甩,握在手里的册子就朝邱言飞了过来。

    只是一闪,书册到了邱言面前,他立刻条件反shè的急退两步,脸露戒备,而那书册却是凌空悬浮。

    便在这时,城隍开口了,依旧是圆润的声音。

    “本官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这本书,算是赔罪。”

    话说声中,邱言的目光落在了书册的封面上,顿时,四个字映入眼帘——

    《xìng命之道》。

    丝丝奇异波动不断从书册上发散出来。

    “这个是?”邱言一惊,目光回到城隍的身上。

    就在不久前,邱言才刚刚理清了思路,定下了为书生分身寻找修行方法的念头,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所需要的方法就出现在了面前,成了“赔罪”。

    不过,邱言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欣喜,而是觉得自己和分身的联系,已经被眼前这位女城隍看穿了。

    未曾想,那城隍微微抬头,声音从面具下传出:“我知道,你和那个叫邱言的书生有些因果牵连,不过,他毕竟只是凡人,而你是天生神灵,长期接触,对他是祸非福,这本书你拿给他,就算是还了因果,能不能练出来,就看他自己了。”

    “嗯?”邱言闻言轻咦。

    远宁城隍又道:“不必怀疑,你是天生神灵,本官当然不会放过,我也不玩那些虚的,你若愿意加入我的幕僚、麾下,自然不会亏待你,这本册子根本不算什么。”

    听到这里,邱言渐渐恢复平静,开口问出了一个问题:“还请都城隍能够言明解惑,这天生神灵到底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远宁城隍点点头,“想成神,要有封,需有念,无论是民念、妖念,还是自然天地之念,都是我等神祇不可缺少之物。”

    “但在神明里面,似你这等无中生有的神灵最为难得,因为,即便生前受万民敬仰,死后寄托民愿成神,或者领悟天地的某种奥秘,死后才得以封神的人,都受原本三魂所限,因果牵扯,很难自决,唯有你这等凭空而生的天生神灵,才能摆脱这些,不受册封,就能……”

    “变动法职,自行提升神位品格!”

    邱言微微皱眉,从对方话里捕捉到了一些信息,但他对于神道之事的了解有限,是以还不能准确把握关键,不过,对于神位品格这一点,他还是略有了解的。

    神位品格,就像世俗官场的品级一样,是评判神灵的重要标准,似那城南土地黄觉,便是六品神位,而邱言自身则为七品神位。

    神位品级不同,对神力的掌握和控制就有差别。

    不过,因为几十年来困于一地,更无多少香火供奉,连神力星辰都没能凝聚几颗,邱言对于提升神位品格的方法并不了解。

    “与神道相关之事,只要加入我的麾下,本官自会详细的告知于你,至于香火就更不必担忧,”说着,城隍站起身来,被战甲包裹的纤细身躯并不高,“当然,我不会强迫你,不妨回去好好想一想。”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然后道:“新入城的几只妖,和那书生有些关联,我已派人过去jǐng告,这并非单纯只是为了拉拢你,这几只妖吞食了城内百姓,百姓既然祭拜供奉于我,我当有所回报。”

    “那入城之妖,果然和我有关!”

    邱言闻言,并未感到惊讶,但对方这番话里对于邱言的拉拢不做任何遮掩,直来直去,倒让他有些意外,心里也生出疑惑。

    “怎么这位城隍和那城南土地的说法有些出入,对待百姓的态度截然不同?不过,她言语间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是表明了并未发现本尊与分身的联系,完全当成了两个人来看。”

    正当他思虑之际,又见那身披战甲的城隍抬手虚抓了两下。

    嗖!

    气流卷动,将散落空中的几缕烟气聚集过来,萦绕城隍手边,渐渐聚合成指头大小的雾团。她屈指一弹,雾团激shè出去,落到了邱言面前。

    “这定神香,能定住心神、魂动,如果那书生资质不行,难以凭借自身开窍,你就将此物赠与,如若不然,就让他独练命道,强身健体。”

    邱言深吸一口气,深深的看了城隍一眼,略一沉吟,就甩袖收了雾团,随后便默不作声的朝城隍行了一礼。

    “这位城隍,直来直去,不过确实舍得下本钱,只是觉得我和分身有因果牵扯,就拿出了一本修炼法门,更透露了重要信息……”

    心里想着,邱言突感头皮发麻,心底悚然一惊,似被什么东西盯住了,连身上的白光都微微波动起来。

    “不愧是天生神灵,感知这般灵敏。”对面,那城隍却点了点头。

    ………………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之后。

    刘家院子里,邱言的房间里光芒一闪,桌上便多了本书,书旁平铺着一张画轴,一人身影缓缓浮现画上。

    哗啦。

    被子掀起,邱言的书生分身坐起身来。

    刚才,他与远宁城隍说了几句,得了些益处,那城隍该说的都说了,就不再留他,告辞之后,神灵本尊便离了庙宇,回到住处。

    “那些妖怪这么快就追了过来。”

    回忆谈话内容,邱言嘀咕了一句,看了看双手。

    “不过,没想到连这里的城隍,都没能发现本尊、分身之别,由此看来,那根毫毛绝不简单,rì后还要好生研究,探查奥秘,但眼下的当务之急却是……”

    心里想着,他起身离床,来到桌边,将那本书册拿了起来。

    “不知,这书里写了些什么。”

    这样想着,他翻开书页。

    下一刻,碧绿sè的光芒从书中透shè出来,却是从书页上那一列一列的娟秀文字中散发出来的。

    光芒照shè了邱言的面庞,便行消散。

    而后,邱言脸上露出迷茫之sè,眼底有行行文字疾闪而过。

    过了半响,他方才回过神来,接着深吸一口气,赞叹起来:“真是奇妙手段,只是这一下,就将书中内容映入心中化为记忆,不见半点遗漏!要是让我来做,当面以神力灌注他人记忆尚可,但依附在一本书上,就决然做不到了。”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在一列列娟秀文字上扫过。

    “这书应该成书不久,甚至有可能是那城隍亲自抄录,临时写就,如此看来,她对我这天生神灵的看重不是一点半点,连我身边的‘凡人’都下了这么大的功夫。”

    从城隍的话可以看出,对方并未看出邱言书生分身的奥秘,只以为是有因果联系的凡人,即便如此,依旧准备了这么一本册子,可见细心。

    “这怎么都算是厚待了……”

    想了想,心里有了打算,邱言收回思绪,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书上。

    书本第一页写了不下三十字,但核心内容却是“略述大概”几字,表明了这本书只是一本概论,泛泛而谈,并不深入。

    “即使言语泛泛,但我这具血肉分身毫无修行基础,能得到这书,帮助依旧很大。”

    抬手又翻了一页,立刻就有八个字呈现眼前——

    xìng道为神,命道成仙。

    PS:多谢小凉哥的打赏。今晚有些事情,若是回来得早,就还有一章,如果太晚...

第十章 性道为神,命道成仙

    经历了方才光芒照shè,书上的内容他已烂熟于心,那些光芒将书内文字都映入了他的心底,不过经此一事,依附在书上的神力彻底消散,今后就不再具有光芒照映、令人过目不忘的效果了。

    “xìng道为神,命道成仙。”

    咀嚼着这句话,邱言的目光在书册上扫过,心里有感悟流淌而过。

    “这个‘神’,指的却不是神灵、神祇,而是心神、jīng神;而‘仙’,说的也不是飞升之辈,而是比喻人攀高山,指的是肉身登顶,躯壳不朽。”

    这书开始的几页,讲得是总纲一类的话语,都随着光芒印在邱言心底,但他现在翻开,却又低声朗读,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吐出——

    “xìng者,理也、心也、神也、意也、德也;命者,法也、息也、气也、形也、功也。xìng命为本,求存求生。”

    “修者求道,首求长存、长生,倘若道果未成,就神灭形消,则今生了道,毫无指望,故须先证长存、长生,方有成道之机会。”

    “常言道,长生久视,你不长生,看的再远、再深,都只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最终化为镜花水月。”

    这本书的开篇开宗明义,直接点名了修行的目标,首先就是为了长存、长生,甚至连求道都可以先放一边。

    “xìng命xìng命,若是没了xìng命,又拿什么去求道?这书上说的倒是直白,却也真切。”

    这样想着,邱言翻开开篇,细细的看了一眼。

    书中对于“xìng命”之修进行了一定讲解,也包括了修行之法。

    “xìng道为神,修的是心神、心念、灵魂。”

    看着一列列文字,和心里刚刚记住的记忆一一印证,邱言对于xìng命之道的修行渐渐把握住了关窍。

    “这书上说,xìng道修魂,有开窍境、凝魂境的划分。第一步骤是开窍,步入了开窍境,才算入门,接着运转意念,接触心神本质,直到三魂显化,方能晋级凝魂境。这开窍、凝魂,就是xìng修之道的两种境界。”

    邱言缓缓翻页,逐字逐句的细看。

    “修xìng的方法,竟然还有很多不同的流派,诸如守一法、存神法、内观法、冥想法、默念法和坐忘法等,不过书上没有详细介绍,但上面载了一套叫做《卧神内诀》的修魂法门,里面涉及了存神、冥想、默念三种流派。”

    再往后翻,就是《卧神内诀》的具体内容,玄之又玄,看在邱言眼里,映照心中记忆,略有所动。

    整部法门内容深奥,但字数不多,寥寥几列,只占了两页。

    在法门后面,记述的就是修魂的下一个境界,凝魂境。

    “三魂各异,各有不同……这凝魂境的记述明显就不够详细了,连具体的凝魂之法都没有列出,不过也能理解,凝魂明显已经更进一步了,明显另有玄机,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就让一个凡人得知。”

    这部书,并不是交给神灵本尊的,而是要交给书生分身这个“凡人”的,这一点邱言还是记得的,心里想着,他又翻了几页。

    “命道成仙,修的是血肉、筋骨、体魄。”

    里面的内容已经到了命修的部分。

    “这书里对于命道的介绍很是具体,不像《卧神内诀》那样玄之又玄,连具体的练法都有。”

    但略微翻了几页,邱言摇了摇头。

    “不过,相比于xìng修,这命修的介绍虽说细致,但并不深入,多是简单的健体壮魄之法,并不涉及具体的法门。但后面多少给出了今后的修炼方向,这修炼命道,主要是打熬体魄,第一步是筑基境,等练出了暗劲、内力,能刺激全身血肉,令七魄动摇,便可晋级炼魄境,依次凝练七魄,可惜,凝练了七魄有何作用却没有写上。”

    “筑基境、炼魄境,似乎能够对xìng修之道的开窍境和凝魂境,但却没有《卧神内诀》那样法度严谨的功法……”

    微一沉吟,邱言心生恍然。

    “是了,城隍将这书给我,是交给血肉分身的,在她看来,我这分身一介书生,体魄不够健壮,过了筑基的最佳年龄,再怎么练,怕是都练不出来了,所以虽是xìng命两道一同介绍,也涉及了命道练力的技巧,但重点还是落在xìng修修心上。”

    想通了这点,邱言手指拨动,将书页重新翻到了记载《卧神内诀》那页上。

    “既然这样,那就先不分心,先研究一下这套法门,若是能有所成,也算是对这个世界的修行有了立足点。”

    《卧神内诀》,言语玄玄,里面里略涉道门名词,也多引用邱言读过的经史典籍。

    好在,邱言早就借神力光芒记住了里面的文字,继承了书生肉身之后,本来的记忆都能尽数调动。

    掠过修饰的文藻,他很快就在抓住了其中关键,手指顺着字句,在书页上划动——

    存神,存的是身中之神。夫人之五脏百节都有神驻,卧三万六千窍,十为一体,rìrì存之,时时相续,念念不忘,本心不动。

    盯着这句话,邱言默默思索,很快了解了大概意思。

    “身中之神,不是神祇,而是心神,人有四肢百骸,意念一动就能掌控,就是心神直达身体各处,这存神之法,就是让这些念头、心神具体起来,想象成一个个‘神’,然后……”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到了后面几句——

    冥想我神,神内蕴光,照映全身,意念运转,聚于天灵。

    “这一段指的,就是在想象中,将存想出来的‘神’搬运转移到头顶天灵。心神无形,要先存想成神,然后以意念想象,令神挪移,每一步都堪称虚幻,超出想象,如果不是来到这个世界,我又真真切切的成了一方地祇,恐怕根本不会相信。”

    这样想着,他抬手翻了一页,目光落到了最后几列文字上,却是一些口诀,需要修者在存神冥想的时候在心中默念。

    “这段文字是要将存神和冥想的过程彻底规范起来,所谓默念的口诀,就如商君法、孙武令,令行禁止,制约心神念头,以防止思绪纷飞,最终没了效果。”

    就像炼气士须节制体内气元一般,这修心修xìng,也有法门、法度,不是混乱存想的,不然很容易意念散乱,轻者失忆,重者伤魂。

    “这制约之法,无论xìng命修行,都必不可少,释家谓之法|轮,道家谓之周天,儒家谓之行庭。”

    反复将《卧神内诀》看了几遍,邱言渐渐有了思路。

    “道理法门说起来玄妙,但关键还要落到实际,不妨现在就试上一试。第一步是除却杂念……”

    想到就做,他盘膝做好,固握两手,放于两膝,念头一转,就驱除了书生分身的心中杂念。

    普通修者想要做到这一步着实不易,往往要有不少动作,反复尝试才能入静,那城隍还给了一团烟气,为的就是帮助邱言静心定神,但邱言的本尊乃是神祇,将心神念头抽离分身易如反掌,是以一步到位。

    入静之后,就是存想身中神。

    邱言心念变化,先冥想五大神。

    五大神,出自《真诰》,城隍赠书中书有:“五大神者,谓两手、两足、头是也。”

    这《卧神内诀》想的就是身中神,五大神为总纲,要想象头上笼青气,双手生赤气,双足踩白气。

    这一步对常人来说也不算难,但人心有限,想四肢与头的五大神还勉强可以,可数目再增加,就难免顾此失彼了,而《卧神内诀》却是要浑身上下,存想三千六百神!

    这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真相达成,只有神思冥冥,半点杂念都没有,又将存神冥想练成本能、再rìrì存想、时时记挂,花上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时间才能做到。

    如果邱言只是普通书生,想要将《卧神内诀》练出个结果,今后也就别想有时间读书科举了。

    好在,对于邱言来说,这个问题并不存在,他心中存想着,旁边桌上的画卷内就有白光散发出来,笼罩全身,似水幕般洒落。

    下一刻,他浑身上下,血肉筋骨之下,星星点点的光芒显露出来,宛如一颗颗星辰。

    很快,随着默念口诀,那意念牵引,一点一点的光芒缓缓移动,沿着身躯表面,迅速聚集到了邱言的头颅,凝聚在头顶。

    头顶天灵之下,光芒越发浓郁。

    渐渐的,接近了一个临界点。

    恍惚!

    邱言的本尊和分身,同时恍惚了一下,笼罩身躯的白光摇曳了一下,跟着便见一团光芒从天灵出一跃而出!

    光团先是明亮,随即黯淡,最终不见。

第十一章 生魂

    “这是……”

    邱言心中的恍惚已然消散,随即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他感到自己的一部分轻飘飘的悬浮在空中,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是分身的生魂悬浮在头顶。

    说事分身,其实与本尊相差不大,等于是一体两面,除了意识相连之外,并无太深联系,而此刻,在分身的感知中,迷迷蒙蒙的,飘飘荡荡的,疑似梦中。

    朝下面一看,能看到巨大的身影盘膝而坐,正是他的书生分身。

    “那三根毫毛果然非同一般,竟真的成了!”

    心里暗自惊讶,邱言虽未接触过这个世界的大能,不知分身化身的妙用,但附身泥塑做了几十年地祇,虽然困于庙中,可每rì思索,大体上还是有些概念的。

    所谓分身,多为分出一部分意识,依附在其他事物上面,本就不含魂魄,可邱言借助毫毛之能,继承了邱言的身躯,居然连三魂七魄都生了出来。

    现在从血肉身躯头顶飞出来的,是原始灵魂,无形无质,俗称生魂,其实就是尚未凝聚的三魂,看似一体,其实浑浑噩噩,彼此牵引,限制了灵魂发展,受世间万物和肉身的限制,不得超脱。

    “人有三魂,各有妙用,xìng修之道修的,就是让三魂明白的显化出来,再加以凝练,不再浑为一团,沉沦俗世,只是我这分身竟真能生魂出窍,真个令人吃惊。”

    虽然早就有了猜测,修行《卧神内诀》的目的之一,其实就是尝试、验证,但真的发生了,邱言依旧心情激荡,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难怪无论是城南土地,还是城隍,都没能看出分身和本尊的联系,因为这分身除了与我意识相连,两体一心之外,与常人无异!也能修行!本尊、分身,等于是两个个体,只有意识以玄妙之法相连,当然不会被人看出联系,最多是在因果层面有些牵扯。”

    “我这本尊为神祇,已被限制了道路,只能在神道奋进,可分身zì yóu,能尝试着走一走其他道路,无论xìng道命道,都能选择。”

    “不知分身若是有所成就,对本尊是否会有影响,还有核心符篆之下的那颗黑洞,在继承了血肉分身时成型,却不见任何异变,不知等分身修行有成之后,能否生出变化!至于那余下的两根毫毛,到是不急于一时。”

    这样想着,邱言忽然一惊,感到离体而出的分身生魂上泛起寒意。

    那是发自灵魂的寒冷之意,接着离体生魂随着气流变动,渐渐崩解,行将散开。

    “不好!没了身躯体魄的约束,生魂居然要散开了!”

    生魂其实就是一个大杂烩,三魂混杂其中,平时居于体内,有身躯血肉的阳气阻隔、压迫,当然聚成一团,可一出了体外,没了这层约束,时间稍长,就会随着空气、微风铺散开来,越发稀薄,最终四分五裂,直至消散在空气中。

    邱言一拿到《卧神内诀》就尝试修行,对于xìng修之道的禁忌毫不了解,偏因是神灵两分,一步而成,现在生魂离体,陷入了这等境地,一旦生魂彻底散开,就等于血肉分身的意识不复存在,肉身成为空壳,就是前世的植物人,在此方世界,则称之为“离魂症”。

    不仅如此,因为寒意升腾,生魂渐渐稀薄,邱言的意识竟然难以掌控方向,无法回返!

    就在这时,光芒一闪,桌上已经多了一道身影,正是神灵本尊,本尊衣袖一甩,指尖激shè出一道星光,将悬在分身头顶的生魂裹住。

    立刻,已经有了溃散之势的生魂一震,散开的速度陡然变慢,但并未停止,隐约有透过神力光芒的阻隔、继续散落的意思。

    “这灵魂当真玄妙,就连神力都难以隔绝。”

    叹息了一声,本尊再一挥袖,将一团烟雾掷出,烟雾直奔生魂,融入其中。

    这团烟雾,正是都城隍交给他的定神香。

    下一刻,安静宁和的气息在生魂中扩散开来,烟雾缭绕,渐渐与魂合一,其中传出清朗的读书声,声调与邱言相同。

    生魂深处,过往的记忆似流水般流动,却是从前孤窗苦读的情景,那记在心底的一句句书中话语流淌出来,在烟雾的带动下,侵染生魂各处。

    壮大!

    原本孱弱、脆弱的生魂在融合了一句句文理后,壮大了几分。

    “这是怎么回事?这烟雾先是安定了生魂,接着调动记忆里的诗词策,竟能让生魂壮大?难道读书还能壮魂?”

    有了那团定神香的帮助,生魂终于安定下来,不在扩散,还壮大了几分,给邱言的感觉,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多了个游泳圈,不在手足无措。

    偏生这时,一股热浪从四周袭来,挤压生魂,整个魂儿瞬间像是被丢进了跳动的火焰之中,酷热难耐。

    神灵本尊一转头,朝窗外看去,见到红光从地平线透出,远方天际有稀薄紫气弥漫。

    “要rì出了,这本书上反复强调,生魂离体最怕rì光和浓烈气血,现在只是一丝rì光,就让我有种烈火灼身的感觉,要是太阳升起,恐怕直接就被蒸发了。”

    心里想着的同时,邱言转动意念,想让生魂归壳,但神魂一动,却被空气阻挡,飘飘荡荡,难以回归。

    “好家伙,生魂力弱,连空气都破不开,这生魂离体真是件麻烦事,如果准备的不够充分,堪称九死一生。”

    这样想着,包裹在生魂上的神力光芒如水流动,推动着生魂重回天灵,总算融入了身躯。

    随后,书生分身睁开眼睛,神灵本尊重归画卷。

    长出了口气,邱言便要起身,没想到身子一软,直接躺倒,接着就感到脸上发烫。

    “这第一次生魂出窍,先是差点溃散,接着又被一丝rì光照到,到底是留下了后遗症,似乎是发烧了。”

    没过多久,早起的刘越就发现了邱言的异状,家里立时忙碌起来,打水的打水,抓药的抓药。

    “这几rì府里来了客人,我和你表哥要过去招呼,你今rì切记在家好好休息,哪都不要去了。”

    等早饭时间一过,刘怀、刘越嘱咐了邱言两句,便动身前往潘府,家里这才重归平静。

    “这刘家人真是淳朴、热心,待我没有半点保留。”

    用温水擦身、又吃了药,邱言的病症转为微弱,对于刘怀一家的忙碌心生感慨。

    午时之后,正当他离开房间,试着在院子里活动一下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了砸门声。

    咚咚咚!

    声音很大,密集如鼓点。

    邱言微微皱眉,上前两步,将门打开,一张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面庞呈现在他的面前。

    “邱公子,你可是让我好找。”王巧儿站在门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邱言,双眼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怨毒之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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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看着面前的这人,邱言并未感觉意外。

    王巧儿几rì前引着邱言入城,一路监视,最后回返却因为神力作用忘记了邱言名号,以至于引起了守门兵卒的怒气,受了皮肉之苦,引得其他泼皮嘲笑,引为耻辱。

    他记恨在心,却不敢找兵卒的麻烦,就将仇恨移到了邱言身上,在他看来,是邱言造成的这一切,若不是他,自己就不用去引路,更不会因为忘记姓名而被责骂殴打。

    恨意存心,王巧儿计上心来,他那rì见到了邱言的表哥刘越,但记忆同样模糊,便耐着xìng子,在潘府外游荡、打探,很快就摸清了府内几个管事的底细,然后发动人脉,终于搞清楚了邱言的来历、身份,二话不说就找上门来。

    “邱言,邱公子,你说自己是游学归来,但据我所知,可不是这样,你分明就是青昌县人,贼兵犯界之时,住在县外村寨!这事情一旦暴露出去,难民之中少不得就要多上一个细皮嫩肉的读书人了。”

    王巧儿冷笑着说着,眼中不怀好意,话中满是威胁,对于他这样泼皮来说,打探消息并不是什么难事,确定了目标,不需要多长时间就能掌握大体情报,尤其沼人犯境、死伤惨重之事,正是现在最引人瞩目的事件,要打听里面的事情,容易得很。

    实际上,他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将事情说出,看一看邱言畏惧的模样,以报耻辱,最好能勒索些东西,最后再回报给李姓兵卒,一箭三雕。

    “哦?不说话?怕了?怕了就对了!也不看看你小爷是什么人?连我你也敢骗!”盯着邱言看了几眼,王巧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他上前一步,一副要教训邱言一顿的模样。

    他们这样的泼皮,知道进退,明白什么人能惹,这邱言虽说有个潘府管事的亲戚,但自身不过是个连功名都没有的童生,没那么多的顾虑。

    另一方面,为了防止对方将来报复,最好的方法无疑是毁了邱言的前途,让他科举无望,是以王巧儿已经准备在回报的时候,添油加醋一番。

    面对威胁,邱言表现的却很镇定。

    “来的正好,”他看着王巧儿,淡淡说着,“我正好有事要找你。”

    “什么?”看着一脸淡然的邱言,王巧儿心里有些纷乱,“居然说有事找我?难道你不知道,我来是做什么的?识相的,拿出几两银子,小爷还能考虑放你一马,不上报此事,如若不然,不要说你,就连刘家都要跟着倒霉!指不定一起拉到难民里!破家都有可能!”

    他索xìng将事情挑明了。

    未曾想,邱言却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用再多考虑什么了,圣贤都说,有些事考虑两次就可以了,对付小人,还是直着来比较好,让你放平心态,也方便你我对话。”

    “你说什么?敢骂我是小人?找死呢!”王巧儿脸sè一变,虽说知道自己行事粗鄙,但被人当面骂小人,又如何受得了?立时就要发作。

    只是,还未等他动作,邱言已经一步踏出,脚下一蹬,人如离弦之箭般直窜过来,手一抬,拳头直接就撞在了王巧儿的脸上。

    剧痛在王巧儿的脸上爆发开来,随即下腹又是一痛,却是邱言一膝盖顶在上面。

    王巧儿感到肚内一阵翻滚,浊气上涌,昨晚吃的饭菜都像是要吐出来了,但冷不防的邱言一手抓来,直接按住了他的下巴,把个腹中浊气都堵在喉咙,然后手臂一抖,用力向下一压,“啪”的一声,王巧儿的面皮就和地面撞在一起,脸上的肉都被挤得变了形。

    嗡!

    这一撞地,登时让王巧儿一懵,差点昏厥,心里只余下一个念头——

    “这人真是书生?怎么打架比我还顺溜?力气也大的出奇!”

    王巧儿一介泼皮,少不了和人打架斗殴,但刚才那几下打的他连还手都做不到,不仅速度快,而且力气重,比寻常壮汉还要强上不少,这种力气出现在一名书生身上,自然让人觉得反常。

    他自然不会知道,邱言吸纳了一滴血液净化,体魄力气远超常人。

    “呜!”

    心里想着,王巧儿忽然感到喉咙一阵酸胀,彷佛要炸裂开来,原来是方才被邱言堵住的浊气要喷涌出来了。

    便在这时,邱言蹲下身子,低声在王巧儿耳边道:“咽下去,不要将地面弄脏。”

    一句简单的话,配上邱言淡然的面容和平静的语调,却让王巧儿悚然一惊,连忙改吐为咽,硬是咽了下去,只是憋得满脸通红。

    “好,不错。”赞了一句,邱言并未起身,而是继续道,“你想来威胁我?那是打错了算盘,你也不想一想,贼兵势大,我一个书生怎么可能孤身活命?实话告诉你,我背后站着一位大人物,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识相的,将身上的钱都拿出来,我还能考虑不计较今天的事,不然的话,你最好现在就离城逃命,不然留在家里,后果自负。”

    “大大大人物?”先是遭了一顿胖揍,接着硬生生咽下浊气,现在又听了邱言话语,王巧儿心中混乱,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什么大人物?”

    邱言嘴角微微勾起:“说出来也不打紧,你自己想一想,最近城里来了什么大人物?”

    “最近?”王巧儿面sè一变,“难道是宋节度使麾下的朗士朗将军?”

    邱言眼底闪过一抹寒芒:“哦?听你的口气,似乎不信?不信的话,随你去查,你这等人物,消息最是灵通,想要查的事情,没有查不到的。”

    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寒意,王巧儿只感到身边书生的身上散发出一股让他心悸的气息,连忙回应:“信!自然是信的!”

    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反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务之急,还是要化解了眼前困境,不过,一旦脱困,事后免不了还要探查一番,不然岂不是白白吃亏?

    “知道你不信,事后还要查,没关系,尽管查。”邱言说着伸出手来,“但今rì还要小惩,拿钱消灾,也让你长点记xìng,rì后做事,要先计较得失,我邱言虽然一介布衣,但也不能让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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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以字养魂,一挥而就【中秋快乐】

    听了这话,王巧儿眼皮子一跳,忍不住道:“你们读书人沐浴圣人教化,不是提倡善良为本,宽己待人、以德报怨么?为何……”

    邱言摇摇头,心底浮现出过往的一些记忆,却是此身从前看过的书中语句,口中便道:“读书正己,能治气养心,但要虚壹而静,不是一味求得善良,读书若只言善,那是伪者。”一句话说完,邱言忽的一愣,若有所思。

    听了这话,王巧儿越发疑惑,但也知道反驳不得,不然后果堪虞,只好硬着头皮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递了过去,跟着便见邱言终于起身,他也连忙挣扎着站起,不敢多说,转身就走,一瘸一拐,踉跄前行,不时回头,似惊弓之鸟。

    但还没走几步,肚子突然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王巧儿浑身一颤,微微夹起两腿,加快了速度,消失在街角。

    邱言也不去管他,掂了掂手上碎银。

    “这王巧儿随身倒是带了不少钱财,够买上不少米,吃上好几rì了。”

    大瑞王朝已经定鼎过了一甲子,近八十年,历四帝,物价早就不是太宗平定北地时的米斗一钱,而是米斗七钱、八钱,能吃上几rì,足见王巧儿身上所带颇丰。

    这时,邱言的舅母从后走来,脸露疑惑:“言儿,刚才听到有人敲门,又有说话声,可是有人来了?”

    “是有人来,我的一个朋友,本欠了我些银子,刚还过来,”说着,邱言将手中银子递了过去,“舅母,我最近胃口太大,无肉不欢,想来花了不少钱,这点银子就当贴补家用。”

    “使不得,”舅母连忙推辞,“你要读书,正该用钱。”

    “这钱也不多,又是碎银,去书斋里难免被人压价,反倒不如买肉买菜来的实惠,再说了,我前几rì也收了不少钱,不差这点,您且收着,我先回屋,好些rì子没练字了,今rì有暇,正好去温习。”

    寻了由头,硬将碎银塞给舅母,邱言迅速回屋,他知道,一摆出练字的借口,一般不会有人打扰。

    关上房门,邱言从角落取出了笔墨纸砚,摆在桌上。

    “刚才说话时,心底有文章涌现,自然而然的对王巧儿说了出去,话一出口,生魂就隐隐颤动,还有昨夜,那定神香的烟气,调动出记忆中的文章,居然能壮大生魂,这里面定有玄机,现在正好探究一番。”

    屏息静气,宁心定神,邱言的这具身躯常年读书练字,虽说功名不显,但养气定心的功夫还是有的,很快就身心宁静。

    磨好了墨,他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书”字。

    他的字方方正正,不显得张狂,也没有太多神韵,字一写出来,邱言自己就从里面感受到了一种受到约束和循规蹈矩的味道。

    这并不是幻觉,他能生魂出窍,就是步入了xìng修的开窍境,感知灵敏不同于以往,虽说魂儿孱弱,还体现不出太多异状,可现在定神静气,整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腕、笔尖、墨迹上,自是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其中的意境。

    “匠气太重,看来前身学字,只是学形,没有神韵意境。不过我也只是能感受出来,真要写,也就是这个水平。”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转,邱言的心神又回到纸上字中,方才书写之时,他全神贯注,想要找到生魂壮大的端倪,却没有丝毫收获,那生魂半点动静也没有。

    微微皱眉,忽然灵光一闪。

    “之前生魂颤动,是情绪使然,发自内心的记忆浮现出来,结合定神香时的情景,莫非要以记忆中的讯息,侵染魂儿,调动情绪才能奏效?既然如此……”

    这样想着,邱言重新平静下来。

    “试着找些事情,调动起心底的记忆和情绪,嗯,有了,刚才得知了那朗将军的事情,不妨一试。”

    刚才王巧儿前来勒索威胁,邱言反倒将其教训了一顿,更从对方口中套出了些许信息,渐渐肯定了之前的猜测。

    “妖怪屠村都能被掩盖下去,本就证明了妖怪势力,在人类社会里有一定能量,甚至厮混潜藏在人群中,身居高位。我离开抿元山时一举灭杀了不少妖邪,以禽兽的xìng子,肯定要想方设法的报仇,想要找到我的踪迹,这么一来……”

    他抬手换了一张纸,再次提起笔来,落在纸上,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将!

    这个字,横平竖直,还是方方正正的,但却不似之前那般拘谨,反倒透露出一种紧迫、危机的感觉。

    颤动。

    邱言的眼底,一道微弱光芒一闪而逝,但他不以为意,眉头一皱,轻声低语:“有将追来,迫在眉睫!”

    话音未落,那笔尖在动,在“将”字两旁,添了三字。

    一时间,纸上浮现出四字——

    驭将之方。

    新出现的三个字依旧方正,但流露出一股探究、探寻的意境,仿佛朝中太宰、文中泰斗,在探究治世良方,在寻找定邦之策。

    “驾驭、驯服一个将领的方法,应该是……”

    轻声嘀咕着,邱言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奇异气息,整个人隐隐和房间割裂开来,那双眸子中,光芒闪烁,越发明亮,好像藏着两点星辰。

    念头转动的同时,他的手腕也随之转动,在四字后面,又添上一句——

    在乎cāo得其柄。

    这句话,笔锋硬朗、坚定,一落在纸上,墨迹就渗透了纸张,沾染在桌上。

    驭将之方,在乎cāo得其柄。

    这是古书通鉴上的一句话,意思是说,驾驭将领的关键、方法,就是要掌握赏罚的权柄。

    这是告诫帝皇、君主的jǐng句,此刻邱言顺着心神,竟而一挥而就,直接写出。

    就在语句达成的瞬间,他的身躯微微一震,双眼大放光明,一道若有若无的光芒从头顶天灵透shè出来,但转眼就消弭不见了。

    邱言本因发烧而略显苍白的面容,此时却是回转红润,整个人的jīng神头明显好转,显得神采奕奕。

    “果然如此,调动记忆中的圣贤文章,真的能滋润魂儿,壮大生魂!”

    他深吸一口气,握笔的右手食指微微挑动,眉宇间浮现喜意。

    PS:中秋快乐!

第十四章 香火神司

    “这些来自心底的记忆,能够坚定我本身的意志、意念,令生魂壮大,这里面的奥秘很值得探究,不过现在却不是时候。”

    想着想着,邱言的目光重新落到了纸上的那行字上。

    “驾驭将领,不是一介穷书生能做到的,但这句中透露出来的思路,倒是能够借鉴,‘cāo得其柄’指的是掌握赏罚,掌握关键,若是能够寻得此次追来妖魔的关键,未必不能有所作为。”

    心里想着,邱言微微起身。

    “王巧儿那边应该会有些收获,无论这个人什么打算,都不失为一条情报来源,接下来,还需要在另外一个方面进行印证。”

    念头落下,桌边画轴上,白芒突起,一道人影显现出来,正是神灵本尊。

    本尊看了邱言一眼,身子一璇,消失在屋内。

    几息之后,城隍庙下,神祇居所之外,多了一道身影。

    看着面前的森严庙宇,神灵本尊静默不语,没过多久,就有一道灰影从庙中走出,来到邱言面前弯腰行礼,然后引着他进入庙中。

    “这道身影身上死气森森,不是生魂,而是鬼魂。”

    看着带路的那道身影,邱言心里念转,他对魂道的了解还不深入,虽知道此方世界定会有鬼魂之流,可眼下还是第一次见到。

    “城隍执掌一城的yīn司,能驭使鬼役不足为奇,rì后如果有机会,倒要是提出要求,看看能不能借来一名,研究一番。”

    前面道路曲折,邱言随着引路的鬼魂穿过yīn暗的长廊,连转三次,来到了一处大堂,那鬼魂回身鞠躬,转眼消散。

    这大堂空旷宽敞,几乎可称宫殿,雕梁画栋,以几根立柱支撑,威严气派,充斥着一种肃穆意境。

    最里头有三级台阶,台上有案,案后坐人,那人通体被寒芒战甲包裹,正是曾经见过一面的远宁都城隍。

    在这位城隍身后立着一块屏风,上面绘着一座城池,城内人影攒动,城外村郭相连,田间有人耕作,远处阡陌纵横、山明水秀,真个栩栩如生。屏风上方,悬着一块牌匾,书着四个大字——

    记善录恶!

    一种混沌气息不断从屏风中散发出来,似淡淡水雾,挥洒在远宁城隍身上,隐约能从中听到杂乱、低沉、轻微的声响,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呢喃。

    见到这一幕,邱言的瞳孔猛然一缩。

    “好浓郁的香火民愿!居然凝成了雾状,显露出了形态,这该是有多少人在进香拜神!?”

    神灵本尊做了近八十年的泥塑神像,对于这种混沌气息当然不会陌生,一下子就认出来,是百姓的进香许愿之念凝结而成,这种香火民愿一旦被神体吸收,经过核心符篆的转变、炼化,就能化为神力,凝结为神力星辰。

    “这么浓郁的香火愿力,一旦吸收,差不多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能凝结出一颗神力星辰,简直不可思议!我做了几十年山神,每rì里节省积攒,最后也不过就凝聚了寥寥几颗,几十年的功夫,还不如城隍一天!不对,照这个速度,几个时辰都比不上,嗯?”

    邱言一进来,全部的注意就都被高坐在上的城隍吸引,然后注意到屏风上洒落下来的香火民愿,心生感慨之下,感知却越发敏锐,很快就发现了异处。

    只见远宁城隍周身隐隐颤抖,发出阵阵涟漪,波及周围,那涟漪泛着淡淡绿光,散发出神力威严。

    “这城隍身上不断涌动出神力,缓缓渗透四方,充斥了整座大堂,甚至很可能渗透了整座城隍神庙,难怪一来到这里,就感觉到肃穆威严。莫非这远宁城隍在以自身神力蕴养整个神司?这么一来,开销可不小。”

    注意到了这一点,顺着神力发散出去的脉络,邱言的注意力顺着散落开来的神力,感知笼罩了大半个大殿。

    这大殿两侧,还坐着其他人,粗略一点,足有十几人。

    邱言一进来,目光就被城隍吸引,难以他顾,但也注意到了周围的这些人,他们端坐椅上,神态不同,模样各异,身上都散发光芒,靠近桌案的几人泛着青光,其余人则是白芒覆体,隐约散发出神力波动。

    城南土地黄觉也在其中,位列右边第三。

    那来自屏风的香火民愿,也分出了几束,落在这些人的身上。

    “嗯?他们应该就是城隍麾下的众多地祇了,竟也分了些香火民愿在身……”

    邱言打量众人,心中思量,众人同样也在观察着他,除了黄觉面露微笑,表达了善意,其他人表情各异,有的含笑,有的狐疑,有的隐约露出敌意和戒备。

    一道道意念直接从几人身上飞出,彼此交叉,传递心意——

    “这人就是黄觉口中的天生神灵?”

    “看来都城隍大人很看重此人,本来还在议事,听闻他来,立刻就差人引路。”

    “不错,这人未加入神司,按理是不能踏入正堂大殿的,都能破例。”

    ……

    气氛渐渐尴尬,这时,圆润如水的声音从桌案后传来——

    “抿元,你既然来了,该是有决定了,不妨说出,若是愿意加入本官麾下自然最好,就算不愿,我也不会怪罪。”

    正是远宁城隍开口了。

    她一开口,四散飞动的意念登时消失,没有地祗再敢议论。

    另一边,邱言收回目光,拱手行礼,口中道:“城隍大人以诚待我,邱某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好!”城隍面上的金属面具中传出一字,语露喜意,“我司下暂无空缺,但也不会亏待了你,先入幕僚,就如白先生一样,都做文判,你原先乃是山神,掌管一域,rì后若有机会,自会划一片地域予你。”

    这话一出,周围众多地祗面sè有变,心思各异。

    “一下子给了这么多承诺,而且直入幕僚,等于rìrì都能沐浴香火……”

    “非同寻常,真是非同寻常,不知这人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天生神灵,真的这般珍贵?值得大人许以这般承诺?”

    左首,一名青衣长衫、留着一撮胡子的男子本来半闭着眼睛,这时候突然睁开,看了邱言一眼。

    邱言表面不动声sè,但心里却思绪翻动。

    “这城隍是怎么想的,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么?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无论是人还是神,都不待见那些受人眷顾之辈,城隍这般毫不遮掩的特殊对待,我这还没入职,就隐约和同僚隔阂起来。”

    这样想着,他抬头看向台上桌案,但在那张金属面具上看不出半点端倪,更不能把握城隍心中所想,不由得微微摇头。

    “也罢,这些都是虚妄,还是先按计划行事,以后再随机应变。”

    念头落下,他便抱拳开口道:“多谢城隍厚爱,只是有一事还要说明,小神虽是抿元山神,但诞生之时,并非因山而生,而是受民愿成型。山林危险,人走在里面,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连吃饭的时候都不敢稍有大意,是以才会生出念头,祷告平安,所以小神的本职,其实是‘生火做饭、保一餐平安’,只是后来渐渐演变,法职扩展,成了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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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神道路

    邱言的话一说完,周围顿时一片寂静。

    那些表情各异的地祇都微微sè变,过了几息才恢复,只是各自的心里却都暗cháo涌动。

    最靠近桌案边上的四五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有着一撮胡子的男子眼中光芒渐消,念头转动:“神位自生,又能自行扩张法职,就算不是天生神灵,至少也是承民愿而封神,受民意册封,仅此一点就有不小前途,只不过,到底是山野小神,本质居然是什么生火做饭,上不得台面。”

    另一方面,听了邱言的话,端坐桌后的城隍静默不语,整个厅堂中的气氛陡然凝重,但随着城隍再次开口,凝重顿时不翼而飞。

    “你说这话,莫非是想重cāo旧业?”她的话中满是疑惑。

    眼下的情况,邱言既然答应入幕,那么她自然要予以表示,刚才甚至直接承诺,可是邱言的这一番话语,看似在交代自身经历,但重点却落在最后的“本职”上。

    生火做饭,保一餐平安?

    这在远宁城隍看来,未免有些不入流,甚至都吸引不到她的注意,如果不是邱言在这里正正经经的诉说,恐怕在座之神没有几个会记得世间还有这么一事。

    邱言眼眸微动,将堂中众多神祇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下渐渐平静,心里对刚才的冒险之举有了底。

    所谓本职之言,当然不是真的,他附身泥塑之时,就已经能够承受香火,虽然神力微弱,但无疑已经是入了品级的神祇了,至于再往前面的事情,那是一点都不知道了。

    近八十年来,他所能感受到的,只在抿元山范围内,山上山内,几乎都被他以神听之法了解了通透,自然明白,自己的神位法职,都寄托在这座山上,所谓“生火做饭”为本,自然是杜撰。

    不过,这却不是信口开河,而是邱言盘算之后的打算。

    几rì前,他接触了城隍和城南土地,从其口中得知了神道的一些事情,知晓了天生神灵的概念,随后又得了那本介绍xìng命之道的册子,令他掌握了些许信息,对于神道有了自己的理解。

    眼下,妖怪来袭,分身孱弱,可谓不堪一击,唯一的依仗还是神灵本尊,但本尊的实力摆在那里,虽说是七品的山神,可神力衰弱,离了抿元山基业后,连个香火源头都没有,神力星辰用一颗少一颗,靠这和妖怪拼斗,不要说书生分身,恐怕就连本尊也要陷在里面。

    “我离开抿元山时,已经用神力将可能存在的痕迹尽数抹去,可现在看来,还是难以阻碍追查,妖怪追来,本就不怀好意,就算是离了远宁城再次逃亡,被追上也是早晚的事,到时候,以分身的实力,是决计抵挡不住的。逃跑,最终还是难免失去肉身,不过延些时rì,反过来,奋起反抗,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失去血肉分身,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他看向前方城隍,心里的打算越发清晰。

    “我现在的依仗,是本尊为神祇,但可以利用的却不是自身神力,而是这层身份带来的助力。这个世界很可能没有灶神,这就是一个机会,灶神看似弱小,容易被人忽视,但遍布各处,一旦发展起来,香火愿力根本就不用发愁!况且,生火做饭这样的职务,不会和其他神祇的法职冲突,也能避免树大招风。”

    到了远宁城的舅父家后,前后三天,邱言早出外归,看似游荡,其实却并非单纯的闲逛,而是有目的的探查、了解,既是去熟悉此方世界的生活和民风,也在试着寻找神道前路。

    几十年被困庙中,除了磨砺了邱言的心志之外,也让他深刻的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神道离不开人道。

    没有人去拜神、去信神、去供奉神,那这个神纵然能存在,也是苟存,稍微有点大风大浪,就有倾覆之险,就像这次,因为一群妖怪,邱言就被逼得离开基业,陷入危机。

    所以,要保证立于不败,首先要有充足的香火愿力供养神位,方能立于不灭。而想要香火,就要有人祭拜、膜拜。

    三天的探查,让邱言意识到,这个世界神道昌盛,举头三尺有神明,百姓本就有拜神的习惯,邱言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名号,被更多的人知道,在这之后,自然就有人来拜。

    在这之外,也让他注意到一件事情,那便是神祇的种类。

    远宁府为一府治所,人文比之青昌县强过不少,这神明的种类也繁复多样,除了位居一般城隍之上的都城隍外,城池四方还有四大土地,各个街坊也有零星的小土地神像,至于各种游神、神仆、神役就更多了。

    这些神灵地祇的名号,邱言在前世大多都听说过,他前世的那个世界科技发达,将一切超自然力量归结为牛鬼蛇神,可相应的传说并没有减少,很多地祇名讳堪称家喻户晓,城隍、土地就便是其中的两个。

    但在这其中,令他注意的,却是另外一个在前世知者众多的神祇,在这个世界,至少是远宁城中,居然鲜为人知。

    这便是灶神,灶王爷。

    灶神可不是什么小神,虽然名字里带“灶”,法职与灶台相关,但在邱言的前世,却是具有掌握一家福祸的保护神。

    这等神祇,在远宁城居然无人知晓,当然让邱言在意,多方探查之下,他终于确认,在这城中,并无对灶神的祭拜。

    民以食为天,还有什么比饮食、做饭更和百姓息息相关?

    “如果能从这方面入手,今后至少不必再为香火发愁,也有提升空间。”

    基于这样的想法,又在对天生神灵的特xìng进行了推测之后,邱言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了最初的“法职”。

    注意到邱言话中隐约透露出的含义,远宁城隍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好,你依旧为神司文判,予以掌管远宁城中灶火的职责,也算有了dú lì的香火来源,如果有心,今后不妨托梦于人,引导民力,早rì塑成神像。”

    一句话说完,城隍抬起手来,手中碧绿光芒一闪,凝聚成方印,印背有城。

    盖!

    这方印章凭空落下,通体一震,城隍身后屏风变化,民愿蜂拥而出,汇聚在印章之下,凝聚起来,化为一列符篆文字——

    “兹令抿元山神为远宁城隍文判,司掌城内灶火!”

    这列字符凌空悬浮,字字清晰,却不是世间流传的字体,而是由繁复纹路构成,甫一成型,就朝邱言飞去,一枚一枚,透体而过,落在邱言白光闪烁的神体中,绕着核心符篆旋转起来。

    邱言顿觉意识一滞,心神仿佛被一股大力拉扯着脱离了神体,朝着那块屏风飞了过去!

    屏风之中,澎湃的民愿之力扑面而来,宛如狂风,竟吹得邱言的意识中生出刺痛之感。

    下一刻,身躯体内,核心符篆周围,寥寥几颗神力星辰陡然大放光明!

    天地间,有玄妙波动汇聚过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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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果介绍:
一问:何为道?
答:性道为神,命道成仙,成仙为神皆是道
二问:何为大道?
答:性命乃第一大道。
三问:何以见得是大道。
答:打你一拳,性命两散,你还修什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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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为神,化三身性命,可修无双大道;
命里带煞,踏大千世界,只争一炷燃香。
仙道玄奇,神道奥妙,百家争鸣皆在人道。
道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