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宝珠匿形,羽妖递书
大汉举着铜炉,掐动土遁,在泥土中穿行。
他这边一离开大殿,背后的阴司就隐隐模糊,最终消失。
阴司不同于凡间建筑,并非土木所筑,虽居于地下,但与神灵法域相关,若非都城隍突然被抓,法域无主,根本不是外人能觊觎的。
只是,刚才殿中激斗,爆发出阵阵波动,最后时刻,更是动静巨大,连灵气都被牵引着爆发,早就引起了有心人注意。
大汉行进了好一会儿,其感知就有发现,知道有群人正迅速靠近。
“哦?那是些后生,我带着铜炉,遇上了要费番唇舌,忒麻烦了,还是不要照面了。”
念头一转,大汉手诀变动,速度快到极致,转眼消失在原地。
没过多久,不少人潜到此处。
这群人是在远宁府被人霸占后,才来到此城,先前被地下波动惊动,只是此处幽深,穿行间,要承受不小地压,他们早就都有了后退之念。
若非刚才神灵本尊与大汉相争,爆发出的波动太过剧烈,又有灵气变化,引得诸人心动,怕是早就退去了。
只是,潜到此处,毕竟接近了极限。
“以我等的境界,继续下潜,不说能否找到宝贝,单是承受地压,就要耗去大量的精力、心火,牵扯之下,怕是难有收获。”
“机会难得,卜卦子前辈的本事,我等都清楚,他既推算到这事,更断言有宝,就不会有错。”
“话虽如此,但真的有宝,估计也被飞豹道长夺了去,哪还能轮得到我们?”
为首三人低声交谈。这三人衣衫不同,一人着道袍,一人穿儒服,一人披战甲。
“封灵道乃大瑞三派之一,雄霸西南,藏宝塔里什么宝贝没有?为何也来凑热闹?让小门小派和诸多散修如何自处?”身披战甲之人脸露不满。
“俞兄先莫动气,”旁边的儒生则道,“听闻飞豹道长最喜游戏风尘,想是听到传闻,来远宁府除魔卫道的。不过他行事鲁莽,未必就能得手。”
“陆施主所言甚是,诸事随缘,强求不得。”那道袍之人说着,甩动拂尘,驱散地压。
身披战甲之人眯起眼睛,低声道:“崔道长倒是沉得住气。”
几人心思各异,但毕竟是血肉之躯,难以持久。最终没能有所收获,只得离去。
这群人一去,却有两道泛着绿光的身影出现,正是两名五品神灵
两神一至。先朝着诸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一路下沉,直入阴司大殿。
大殿中,随着炉火被神灵本尊收取。镇压和凝固之力已然消逝,被凝固的民愿重新流动,被镇压的神祇也渐渐恢复。只是念头转动不灵,尚且行动不便。
不过,他们虽然被禁锢,但感知尚在,知道大殿中的事情,这时恢复过来,回想之前种种,正自后怕。
突然,殿顶泛光,两尊五品神灵显露出来。
诸神见状,连忙行礼,他们一眼就认出来,这两位,乃是道城隍座下四大神祇中的两位。
一位是城隍通判,另外一名则是掌管剑南道生育的送子神。
“诸位不必多礼,这次远宁出事,道城隍大人很是关心,特遣我等过来慰问。”说话的是那送子神,声音阴柔。
“多道城隍大人厚爱。”尽管知道这话言不符实,事发半个多月才派人过来,甚至都已平息,诚意可想而知,但在场诸神却知多说无用,只是道谢。
“多余的话不要说了,”另外一神走出来道,“先将事情经过讲清楚,我等也好复命。”此神乃道城隍通判,话声威严。
听了这话,诸神相互看看,最后那城西大土地走了出来,将经过讲了一遍,其中包括了他们诸神为何齐聚阴司大殿,也说到两鬼驱炉之事,以及最后时刻,抿元与持鞭大汉交战,一人取火,一人举炉。
听了这番回答,送子神微微皱眉:“那抿元神果然露面了,还取了炉火,那铜炉连神司都能镇压,非同小可,炉火与铜炉都不简单,必须立刻禀报道城隍大人!”
城隍通判则面容凝重,又问道:“你说是天庭信使,让你等齐聚阴司,去考城隍?荒唐!这考城隍之事,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了,居然还会中计,未免太过贪心。”
诸神顿时满面羞惭。
所谓考城隍,是指天庭派下使者,于阴司梦境中选取城隍人选,直接授予天职,多是临时决议。
训斥后,通判神又道:“不过,从此事可以看出,那两个鬼物不只有着铜炉一宝,应该还有种易容、伪装的宝物,连神祇都能欺瞒。”
清楚了事情经过,又吩咐了几句,两神不再耽误,化光离去。
大殿中,诸神尽管不快,却不敢表露出来,等神躯中的香火心念恢复流转,就彼此行礼,各自离去。
很快,阴司大殿就重新空荡下来,银孝娥的座椅上,空无一物,只有民愿流转。
突然。
啪!
角落里传出一声脆响。
接着,两道虚幻身影显露出来,正是那食风鬼与无财鬼。
两鬼身前,悬浮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子里面的气息变幻不定,景象穿梭。
这两个掀动风雨的鬼物,此时近乎透明,气息微弱,散落出来的情绪念头也杂乱无章。
“总算度过难关了。”看着空荡荡的大殿,食风鬼叹息了一声。
而无财鬼则面露苦涩:“混世铜炉,终究没能保住!”
“刚才那种情况,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食风鬼想到此事,也感失落,“不过,如此一来,你我还阳的希望没了,只能做两个孤魂野鬼。”
蓦地,无财鬼露出一股坚定之念:“既然如此。不妨再去那洞府一次,搏一搏!先前我等万事谨慎,是因靠着混世铜炉,早晚还阳,现在没了指望,就不能按部就班了。”
食风鬼听了,先是一惊,然后摇摇头道:“话虽如此,但我等能重获自由已属不易,能得铜炉更是意外之喜。但运势不会一成不变,再来一次,未必还能如此幸运。”
“若是不拼,难免魂飞,说不定中途就被人打杀,或者又被拿去。”
两鬼商议着,以那颗珠子护住自身,迅速离了大殿。
自此,这座大殿方才真正沉寂下来。
………………
与此同时。
剑南道南疆。与五沼交界之地。
九灵山,山脉中央,灶山。
呼!
火焰冲天而起,起先幽兰。而后渐渐蜕变,最终成了碧绿色泽。
火焰的源头位于灶山之顶。
神灵本尊盘坐其上,他离了大殿后,未回冥土法域。而是来了灶山。
此刻,灶山顶上,那贯穿山体的洞口中。不断有人火气息飘出,被神灵本尊捕捉,融入自身,安抚体内之火。
他的神躯通体翡翠色泽,唯独下腹处却散发着莹莹蓝芒。
神躯之内,神池上方,一撮蓝色火苗跳动、变幻。
“这团火焰,凝聚了近乎全部炉火,单论精纯程度,比四品神力还要浓郁,蕴含大量民愿和其他念头,对我冲击四品有不小帮助,但那部分未知念头,要先分离出来,去除隐患,才能作为积累……”
想到这里,神灵本尊又想起一事。
“不过,一味晋级,难免根基不稳、神力匮乏,最理想的情况,是等祭祀灶公的人增加到一定程度,便能水到渠成,从而神力连绵,如果时间允许,还是要缓一缓,实在到了紧急之时,方能动用积累。”
正在他思索之时,有名青衣童子走了过来,躬身道:“老爷,它们都已到了。”
“好,那就过来吧。”看了童子一眼,神灵本尊收起冲霄火焰,吩咐了一声。
这童子也是个精怪,被唐莱与山炼成一体,为傀儡之流,邱言降服了虬龙之魂,成了灶山之主,童子便顺理成章的换了主人。
过了一会,他领着几名装束、气质各不相同的男女老少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名金袍汉子,气势不凡,顾盼间有股慑人之威,毛发金黄、蓬松,似个大冠罩在头上。
此人后面跟着高矮两人,高的瘦如杆,偏有股出尘味道;矮的胖如球,行走时哼哧哼哧的,显得土里土气。
后面的几人,也是模样各异,其中包括了那水宫龟相,还有过水大将与巡山大将。
这些人一走过来,见到了盘坐着的神灵本尊,就口呼“老爷”,纷纷跪地磕头。
龟相、过水大将等人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也有样学样,照葫芦画瓢。
邱言点点头,道:“都起来吧。”
这些人都是妖类,一些本就住在红叶峰上,不乏大妖,如为首的金袍人,便是五魄大妖,后面一高一矮的两人,则都炼化了四魄。
这些妖魔,被唐莱收服,与山峰炼化一起,成了守山的妖兽,邱言掌握了灶山,就掌握了它们的命运,不得不臣服。
不过,也有像龟相、过水大将这样的,是九灵山和大雪河中的妖类。
灶山落下,山神、河神归位,改变了此地局势,山上河中的不少妖类都归顺过来。
现在,见到灶山动静,知道是神尊归来,就都聚集一起,过来见礼。
待众妖起身,邱言也不打算绕圈,神灵本尊就要开口询问些许事情,却被一阵扑腾声打乱,随后就见一只鸟妖落下,抱拳道:“神尊,您让我取的东西,已经拿来了。”
鸟翅收拢,化为手臂,手中捧着一书,封面写着四个字——
《新世见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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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五沼立神像
这小妖迈步间,脚上生风,灵活迅速,捧着书走上来,却不敢凝神去看封面,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这书封面的四字,蕴含韵律,当初邱言乍看之下,都曾失神,更何况一小妖?
小妖走到半途,书册突然飞了出去,落在本尊手上。
《新世见闻》这本书,是邱言从燕永杰手上得来的。
据燕永杰所说,此书本属一名道士,记录着不少佚事见闻,甚至还有修士之斗,让他心驰神往,这才踏上了追寻仙缘的道路。
“新世……”
看着手上书,邱言心头念转,神灵本尊的嘴里则低语着这两个字。
武信城一战,让他接触到了法宝,更掌控了灶山,底蕴大增,但与此相比,却还有其他收获。
“古篆与长剑时常争论,两者吐露了不少的信息,虽都是一鳞半爪,但结合我掌握的一些信息,还是能大致推测出了不少东西的,再加上陈衍的讲述,足以得出一个结论——”
“我所处的这个世界的结构,很有可能分有层次!这片土地之上,也许还存在另外一片世界。”
武信城战后,诛魔道的陈衍曾与邱言有过交谈,这些天来,古篆与长剑更是无意间透露出来不少信息,让邱言对世界结构的理解逐渐成型。
“若是我所料不差,大瑞朝所在的这片大地,就是一片部洲,而那唐莱则来自天上。”
神灵本尊抬头看了一眼苍穹。
“天空深处,有着一股威压,令人难以突破,但不知上方是否也有同样限制,且不论答案为何,但先假设世界分层。那么在天上人、或其他部洲之人的眼中,我所在的这片大地,就是一片崭新世界,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情,就是新世见闻!”
想到这里,他再次低头看向手中书,这书,是他在心有所悟之后,传出神念,让人前往青昌县取来的。
“书生分身修为不高。难以解析此书奥秘,而且带着这样的东西,一旦暴露,很可能招来麻烦,相比之下,反倒不如让神灵本尊接手过来。”
想到这里,他念头一动,神躯分出一缕蓝色火焰,这火焰蕴含四品之力。能转变外物性质。
火焰一沾染书册,那书渐渐染上蓝色,随后化光,入了神躯。悬于神池一侧,散发出淡淡的民愿气息。
只是,在神灵本尊的感知中,这股民愿却与平日接触到的不同。里面承载的是一种羡仙、慕仙,求逍遥、邱超脱的意境。
“果然有古怪,但要先安排好眼前之事。才能安心运转香火心念解析。”
这样想着,神灵本尊先是赞了小妖一句,几下功劳,接着与诸妖交谈,了解情况,最后则将之驱散。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还是要先返回冥土……嗯?”
他正盘算着,突然面露惊奇。
“嗯,那五沼之地中,竟立了我的一座神像!”
惊奇之下,邱言念头一转,神灵本尊分出一道神念,顺着法职联系,传递过去……
………………
五沼之地,除却大片的沼泽毒林之外,还有连绵的山地与幽深的密林,其中分布着大大小小几百个沼人部族。
历史上,沼人时常与中原朝廷接触,也曾依附,但当番人强盛时,又会反复。
正史上,对沼人的评价,有“或叛或附,恍惚无常”这八个字。
不过,沼人却也善战,善于利用山地、密林和瘴气,先后逼退了几次中原王朝的进击,有几个部族更是打出了威名。
这那撒落部就是其中之一,在最强大的几个部族中,那撒落部也是数一数二。
那撒落部所在的位置,离剑南道很近,每年开春都要北上劫掠,与武信城的宋渊有所接触,双方算合作关系。
几日前,往武信求亲的王子葛洛兰狼狈而归,听说是在城中遭遇了好些事情,最后怏怏而回,惹得族长德赢一阵大怒,甚至扬言要兴兵报复,却让葛洛兰给劝了下来。
这位小王子回来之后,性情有了明显变化,时常说要崇尚教化,几日以来,在部落中做了不少规划,建立了礼仪章程,最近两天,更说要请来一尊大神,保佑部族平安。
“我儿,这个就是你说的那个灶公?”
看着前方神像,那撒落部的族长德赢皱起眉头,出声问道。
神像高有两丈,立在部落中央,为一灰袍之人,发丝如火。
葛洛兰回应道:“不错,灶公神通广大,能移山填海,更能护持平安!定能令我那撒落部越发兴盛!”
“只怕会触怒沼神。”德赢摇摇头,儿子这次回来,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对中原人的一套推崇备至,让他有些担心。
不过,经过这么一搞,部族确实比原来有秩序多了,而且葛洛兰还亲自带人,深入密林,去寻找能用来果腹的果子,说要试着种植,改善每年旱季食物短缺、饿殍遍地的情况。
这番作为让德赢略感欣慰,所以虽对灶公不以为然,却未否决,毕竟按照葛洛兰的说法,这次武信之行,若非灶公显灵,他们早就葬身山底了。
“等过阵子,我儿拜神的兴致退了,再让人将这灶公像拆了,省的触怒沼神。”
待到神像立好,葛洛兰带着几人祭拜,郑重其事的献上贡品,沼人物资匮乏,但现在正是盛夏雨季,林间野味不少,所以能供奉血食。
忙乎了好一阵会儿,终于拜完,这时,德赢招呼着葛洛兰,父子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议事堂。
议事堂的名字,是葛洛兰取得,不过说是厅堂,其实是木头堆起来的简陋屋舍,四处漏风,要贴上厚叶遮挡。
“父亲叫我,可有什么事情?”注意到德赢的表情有些严肃,葛洛兰出声问道。
“不错,这几日你忙着请神,有些事情不知道,前几日膘信的使者过来,邀咱们那撒落部,与其联军,共同进攻远宁府!”
“进攻远宁府?”葛洛兰听了,心神一阵模糊,有经文流过心头,接着连连摇头道,“不妥,不妥,我等与宋渊早有约定,不侵扰武信军所属的两府。”
“糊涂!”德赢拍了一下桌子,“你以为我们不参加,就没事了?”
“嗯?”葛洛兰虽被邱言在心中种下经文,一心沐浴教化,但心智尚在,从父亲的话中听出了一点端倪,“莫非,是那远宁府出了什么状况?”
“不错,”德赢点点头,“远宁府的府城似有异变,那知府将周遭几个县的戍卒都调了去,眼下几城守卫疏漏,正是绝佳时机!另外,膘信可不只邀了咱们,几大部族人人有份,咱那撒落若是不去,先不说有没有收获,事后很有可能要被孤立!”
“戍卒被调?难道他们是要直接攻城?这膘信胆子也太大了吧!这要是激怒了中原朝廷,很有可能招来灾祸!”葛洛兰眼睛一瞪。
“呵!”德赢冷笑一声,“膘信的胆子比你想得还要大,但更大的是他的胃口,他这是要当沼王,号令各部!咱若不参加,他恐怕更高兴。”
葛洛兰面色一变道:“这样一来,那城池中的百姓……”他正说着,忽然眼中精芒一闪,整个人的气息陡然变化,然后继续道,“既然如此,我那撒落部也不能居于人后!”
“嗯?好!”德赢疑惑了一下,接着点点头。
父子二人继续商讨,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自灶公神像立起后,灶神的法域便延伸出来,邱言的神念早就蔓延过来,将二人对话收入耳中,更收拢了葛洛兰心中经文,让他改口。
“既然沼人出击已不能避免,不妨在里面安插个内奸,也好方便行事。”
将神念散布到整个部落,邱言将注意力收了回来,接着,身处灶山的神灵本尊交代了青衣童子两句,就返回了冥土。
而另一边,身处张府的书生分身,找上张家老爷,询问了些事情。
“哦?先生也听说了?府城确实发出了征召,调动几县戍卒,但命令不是知府老爷下的,而是都指挥使下达,听说其幕僚进言,说城中邪门,应多找些兵将过来,用阳刚气血冲击,方有克制之效。怎么?莫非有何不妥?”张允龄注意到邱言表情不对。
“竟是真的。”听了这话,邱言点了点头,“这进言的幕僚倒有些见识,但不知兵,不明白此举会带来连锁变化。”
他正要说这,外面来了名仆从,拿着张请柬,递给了邱言。
邱言接过来,看了一眼,接着脸露差异。
“嗯?潘府请我过去?”看着请柬内容,邱言微感诧异,“这不太符合潘三少爷的作风。”他还记得当初,潘家三少爷潘志那副嘴脸。
“不是潘志请你,”张允龄走过来,“先生还不知道吧,那潘家三少月余前就已疯了,现在当家的,是从京里调动过来的潘二少爷,潘向,而且此人就是新任的都指挥使,被圣上派来安抚和平定沼人,有调动远宁、戎州、雅州三府的戍卒之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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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暗潮
“潘志疯了?”邱言略显愕然。
潘志,正是潘三少爷的名讳。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邱言略感惊讶,但随即一想,就明白了里面的缘由——
“也对,唐莱传给了潘三少爷一套太上引魔诀,这功法连很多修士都难以驾驭,更何况是一常人,初练时,可能神清气明,但时间一长,心魔深种,思维念头中参杂太多杂念,念头膨胀,如何能不疯?只是,那潘家的二少爷居然回来了,还真意外,如此说来,派人将姨母、表妹接来的,很可能是这位二少爷。”
潘员外共有三子,长子、次子都是走的官道,一个中了进士,一个则被举荐。
两年前,黑面相公上台主持变法,但朝中能用之人不多,只得对有限的人手委以重任,这潘家兄弟就在那时抓住了机遇,以新党自居,渐成骨干,后来潘员外意外身死,按照礼法,潘家兄弟理应归乡守制,奈何新党人才匮乏,所以便被夺情,由此可见重视。
不过,邱言心中也因此有了新的疑问——
“守制的时候都没回来,现在却突然归来,还一下子成了都指挥使,节制三府戍卒,负责安抚和平定沼人,这又是怎么回事?这沼人不都是由边疆军镇负责安抚的么?”
都指挥使,其实是前朝军职,在大瑞朝算个临时编制,是领兵之职,权重大小很灵活,似这节制三府戍卒,其实已经算是不小的职权了,若是真能稳固权势,在整个剑南道都能数得上号。
不过,都指挥使虽挂着统领三府军务的头衔,却不能将手伸入节度使的管辖。节度使严格来算是军指挥使,统领一城军政,职权看似比都指挥使要小,但论起军队战斗力,却比那些常驻城中的守军戍卒强上太多。
张允龄似是看出了邱言的疑惑,便道:“这件事情我略有所知,听说是因剑南道的新法推行不力导致的。”说到这里,他闭口不谈,但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足够。
剑南道的新法推行不力,这事邱言虽未探查过。却也能看得出来,那几个新法触及豪绅利益,当然不受欢迎,而剑南道的官府,也并非是新党掌控,几番推诿,所用借口,多是番人、沼人入境扰民,难以分心他顾。
“潘向此来。应是新党要抓着这个借口,打破剑南道的局势。这潘二少爷,严格算来,也是剑南道的士绅之流。却反过来以新党干将的身份,过来推行新法,不知有何打算。”
想着想着,邱言却将思绪收了回来。
“多想无用。既然这潘二少爷成了都指挥使,掌管三府戍卒,他调动戍卒的目的。只是为了聚集气血,那现在鬼物已退,铜炉也已不在,没了威胁,正好又邀请我过去,我进言一番,该能让他打消念头,此人能坐到新党骨干,绝非蠢人,应该清楚背后危险。”
一念至此,邱言不再耽误,和张老爷招呼了一声,辞了对方派人跟随的提议,然后跟着潘府仆从,朝潘府走去。
潘府变化不大,几个月前,邱言还曾生魂夜游,入梦潘志之梦。不过,与从前相比,邱言这次过来,所受到的迎接却截然不同——
潘府的红漆正门已经打开,门边站着一名身着深衣的青年。
远远看去,邱言就从此人身上感受到一股英气,而且这股架势、气势,也让邱言第一时间就猜出了其人身份。
“这人应该就是潘家二少爷潘向了。”
此人一见邱言和领路的仆从,脸露喜色,不等仆从过去通报,就匆匆迎了上来,抱拳笑道:“这位兄台神采不凡,应该就是邱言、邱兄了,在下潘向,有失远迎。”
潘向一言一行,热情周到,礼数周全,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便是邱言也不由心生好感。
“此人看上去与其弟不同,没有世家子弟的架子,应是个容易打交道的人,等会不妨直言相劝,他此来既然是为了新法,若因沼人入侵而扰乱了远宁秩序,对他一样不利。”
邱言之前透过神像神念,探知了沼人的打算,但一人之力毕竟有限,而神灵本尊更不能随意干涉凡俗,想要平息兵灾,终究要借助他力,官府自然是首选,而这潘向有统领戍卒之职,无疑是理想人选。
在潘向的热情相陪下,邱言与其同入了潘府,直入正堂,被请落上座。
待得二人分主次坐下,又有丫鬟看茶、端上糕点。
“说起来,邱兄与我潘府还有些渊源,姨娘与舍妹多承邱兄照顾。舍弟年幼,因丧父而心伤智昏,多有得罪,还请邱兄不要放在心上。”
一坐下来,潘不等邱言询问,向就主动说起了刘氏和潘蓉娘的事情,语气随和,有息事宁人的味道。
“这话说岔了,照顾姨母和表妹是应该的,何须致谢,”邱言摇摇头,无心绕圈,寒暄两句就直入正题,“都指挥使这次召邱某过来,不知有何见教?”
潘向眉头微微一动,但微笑依旧:“其实此事说来简单,听说邱兄能以字通神镇邪,两幅字就治好了知府大人和诸位世伯。实不相瞒,舍弟日前得了风寒,陷入疯癫,我也请了大夫医治、道士做法,都说是外魔作祟,所以有个不情之请,想向邱兄求个字,镇一下邪气。”
“求字?”邱言闻言皱眉,心里转过念头,“消息传得这么快?才半天的时间,就已经传开了?不过那潘志可不是中邪,而是引了外魔,我上次入他梦中,就注意到其人有大祸临头的预兆,想来就是应的此事。”
话虽如此,邱言却知道不好推脱,毕竟有姨母刘氏的那层关系摆着。
刘氏是潘员外的妾,生子便是庶出,更何况还是个女儿,潘员外在世时都没什么地位,如今却被大张旗鼓的从青昌接来,看样子,更是给了优待,有这层人情在,当然不好推脱。
二人说着,突有一仆走了进来,脚步沉稳。
这名仆从虽是下人打扮,但气势非同一般,体格健硕,天庭饱满,两个太阳穴高高隆起,两眼中有精芒闪烁,一看就知道是命修有成的人物。
邱言扫了此人一眼,心下了然。
“这人应是伪装起来,跟在潘向身旁,进行保护的护卫。”
那人也瞥了邱言一眼,然后眉头微皱,接着走到潘向身边,低下头,开口说话,只是声音却凝成一条线,直接传入潘向耳中,半点都不泄漏不出来。
邱言见状,暗暗称奇,不由留心。
“嗯?来的这么突然?”听那人之话,潘向面色一变,起身朝着邱言歉意一笑,“邱兄,真是抱歉,本想和你好生说话,没想到突然来了军务。”
“公事要紧。”邱言起身拱手,趁机道,“不过,邱某有一事相询,听说大人为稳定府城,将周边县城的戍卒调了过来,令几城守备空虚,我之前在武信城见过沼人王子,略知沼人行事之风,他们若是知道此事,恐有趁火打劫之嫌,还请三思。”
他与潘向交流了一会儿,感受对方散落出的情绪念头,知道是个求稳之人,也就不再遮掩,直接将心中的话摆出,省的节外生枝。
这话,他并未说的多么明朗,但点醒一下,想来潘向日后自会有所防范。
“哦?”潘向听了邱言的言语,心头一跳,但脸上却是表情如常,“邱兄与沼人也有接触?趁虚而入?我倒是有些疏忽了,不过沼人看似凶恶,其实一盘散沙,不敢行险触怒天朝,但确实不该掉以轻心,若有游兵散勇渗透防线,伤了百姓,便不好了,毕竟都是大瑞子民,人命关天。”
邱言的眼中闪过一道异色,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就要离去。
没想到,潘向却招来一人:“来人啊,带邱兄去厢房休息,再去通知九姨娘,等我这边事情办完,还要宴请邱兄。”
话落,就有小厮前来给邱言引路。
邱言看了潘向一眼:“有劳都指挥使了。”然后便随人而去。
看着邱言的背影,潘向却是眯起眼睛,眼中闪现寒芒:“这邱言,看来不只字写得好,还有点见识,能从兵卒的调动推出沼人动向,倒也有些眼光,可惜和旧党走的太近,不得不防。”
身后,孔武有力的仆从走上前来,低声道:“听说此人与文安国有些交情,现在既然对沼人那边生疑,要不要……”后面的话他未说完,但浓郁的杀机已将意思表露无遗。
潘向却摇摇头:“朝堂争斗与江湖仇杀不同,贸然动手只能留下口舌,有个词叫欲盖弥彰,我等要深以为戒,况且,邱言不过一秀才,便有见识,影响有限,不必大惊小怪,都是为国尽忠,只是志向不同。”
魁梧仆从点点头道:“先生说的对,武钢受教了。”
潘向接着又笑道:“行了,不多说了,膘信的使者在哪?让他进来吧。”
屋外,淡淡、稀薄的烟雾,缓缓飘进屋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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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国师!
半个时辰后,一名衣着普通的男子从潘府后门走出。
其人相貌普通,一走出来,先是左右打量了几眼,接着匆匆而行,步入街头,融入街上人群,很快失去了踪影。
潘府大堂,潘向还是坐着,名为武钢的魁梧仆从则站在旁边,面含忧虑的提醒着:“先生,沼人狼子野心,竟有这般大的胃口,与这等人物合作,无异与虎谋皮。”
“不错,”潘向点了点头,但表情轻松,“不过,膘信等沼人只要有所求,就能为我所用,便是付出几个村落、甚至一两座县城也算不了什么。”
武钢依旧忧虑:“就怕弄巧成拙。”
潘向却道:“只要我等志向能够达成,些许牺牲在所难免的,此番调动戍卒,其实只是下饵,真正的杀招是永平军的那几千精兵,任谁都不会想到,与武信军齐名的永平军节度使,早成了我等同僚!”
说着,他从座上站起,拍了拍了衣衫,露出兴奋之色:“沼人劫掠后,定然松懈,那时我就领军冲杀,他们的行进路线,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如此一来,定可建不世之功!日后史官作传,都有可能将我算成儒将,流传千古!”
说着说着,这位潘府二少爷越发亢奋。
“远宁府的官绅不是说沼人难驯么?等我击退了来敌,积攒威望民愿,自能蓄成大事,一举扫荡剑南,到时候倒要看看,那些散官会是什么表情。而且,经此一事,我的功绩就足以超过李琦了,日后在相国面前,也能说得上话了。”
突然。他又想到一事:“对了,拿纸笔过来,我要给张节帅写封信。”
“是。”武钢应命而去。
………………
“原来如此,这潘向还有番心计,所谓调动戍卒,竟都是计划一环,连沼人膘信都和他有着联系,只是此人却也心大,看似与膘信合作,但背地里还想坑害。不过这也难怪,勾结外族,罪名不小,若有人拿这个做文章,一下子就能断绝他的仕途,但若是倒打一耙,日后反倒立于不败之地。”
潘府厢房中,邱言一边与姨母刘氏叙旧,一边接收着正堂传来的信息。
刚才。他与潘向提起调动戍卒之事时,察觉到对方散发出的情绪波动,有了明显的变化,那种求稳的意境骤然变化。不禁心中起疑,正好潘府伙房一样请了灶公像,便借此传出神念,依附在烟雾上。探查大堂中的动静。
灶公神像,平日只能收集和探查周遭景象,但若是神灵本尊将注意力集中一处。就能扩大感知范围。
但这一探,却让邱言惊讶不已,那潘向竟与沼人探子有所接触,还约定了不少。
“越是求稳的人,一旦打算行险一搏,越是惊人!不过潘向也算有着万全准备,天时地利人和都聚集了些,说不定真能重创沼人联军,开创南疆安稳,造福一方,到时威望日隆,他施行新法,确实没人再敢反对,嗯?”
心里正转着念头,邱言忽的一愣,眼露讶色,接着与姨母说了两句,就开口告辞。
“怎么这么急?”刘氏自是不舍。
“临时想起还有事,改日再来探望姨母,”邱言见刘氏失望,便笑道,“我已答应给潘府写幅字,过几日还要再来,而且潘府藏书颇丰,到时候还想要进去一观呢。”
“你的字写得好,我已经知道了,”刘氏听到邱言回答,面露笑容,“那武信城文会的事,都有说书人编成了段子,四处传扬,都夸你字写得好,还知道民间疾苦,是个才子。”
“这些都是以讹传讹,”邱言摇摇头,“不过我这次离去突然,事后还需姨母去给潘二少爷解释一番。”
刘氏点点头:“正该如此。”
交代了两句,邱言这才起身离去,那沿途的仆从记得潘向的交代,出言挽留,但总不能强行按住邱言,最后只得放行。
一出潘府,邱言脚下一动,融入人群,几次转折,然后抬手掐了一个印诀,以神力融入其中,爆发出一阵光影,迷惑了身后尾随的两人。
“潘府果然安排了人,跟踪在后。”
这套印诀,是他驾驭心魔扑击唐莱时,从对方记忆中找到的法门,名为《流光诀》,能借水行之道制造虚幻,别有玄妙,以神力施展,虽略有痕迹,但对付一般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接着,心念一转,邱言身上荡起神力,扭曲光线,在不远处的街道上营造了一道假身虚影,引着另外几个追踪者走上歧途。
“这几人,自我走出张府就紧缀在后,不知道是谁的手下。”
摆脱了追踪着,邱言依旧沐浴在神力中,认准了方向,迈步疾行,在神力的遮掩下,沿途无人能发现他的身影,最多感到身旁刮过一阵疾风。
一路疾行,穿过闹市之后,他来到了一片僻静之处。
这里位于城墙边上,周围多是低矮的平房,年久失修。
啪!
邱言停下步子,双眼运转灵目诀,魂力涌动。
视野里,景象变动,浮现出一道透明的墙壁——
在他前方,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就是这里,我在那沼人探子身上布下神念,就是在这被隔离出去的,不过这屏障屏蔽外界,也隔绝了里面,里面的人一样难以察觉外面的细微变化。”
念头落下,不远处的地上,一道稀薄烟雾飘荡过来,化为神念,融入邱言体表的神力之中,接着,他魂中的黑洞微微一颤,渗透出淡淡黑雾,里面充斥负面情绪。
这黑雾一出现在魂中,邱言就感到杂念丛生,心头烦躁,要转一下念头,令文章记忆流淌出来,才能压下躁动。
“果然,分身与分身之间,只是意识相连,对彼此的神通手段并无免疫能力。”
这样想着,邱言轻吹一口气,黑雾自口中飘出。
这段黑雾,乃是心魔分身的一部分,被分裂出来,透过心魔内的黑洞传递而来。
黑雾飘动的缓慢,渐渐接近那道屏障,而邱言则是身子一晃,闪身藏入一旁的院子里,静静观察,敛息符篆浮现出来,隐匿了身形。
先前,沼人探子在潘府与潘向交涉,被邱言察觉,他将一道神念附在对方身上,想一探究竟,没想到到了此处,却被这层屏障将神念排斥出来,只得动用其他手段。
心魔烟雾飘荡间,顺利穿过了屏障,深入其中。
心魔无形无质,甚至不含灵气,只是一段情绪念头,总要依附在某物之上,所以不能远离生灵,使得邱言要靠近此处再施展出来。
这是这一道黑雾,本来就略微稀少,但循着生命思考转念时散发的情绪波动和灵光,却能准确定位对方位置,不过一路飘荡,越发稀薄,渐渐的有了涣散的趋势,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波动,并伴有人声。
“哦?那位新任的都指挥使已经答应了族长的要求?”这是个沙哑的声音,低沉、威严。
立刻就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回应:“禀报大国师,潘向都应下来了?”
心魔中,邱言的意识在第一时间就辨认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正是那与潘志交涉的沼人探子。
“看来这里是沼人的一处据点,这被称为大国师的人是谁?沼人并未统一,哪里来的国师?更别说大国师了。”
值得一提的是,此人之所以敢前往潘府交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并非沼人,而是中原苗裔。
听了回报,苍老之声又道:“全部都应了?哼!果然是不怀好意,我等所提之事,有几项只要稍加了解,就知道里面有多苛刻,但那潘向,竟是轻易答应,显然只看表面,敷衍了事,根本就没打算真心合作。”
沼人探子连忙回道:“大国师英明!”
“英明不英明不好说,但潘向这么一个小东西,也想要利用我等,太过天真,殊不知最后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话落下,稀薄到近乎无影的心魔黑雾穿过一道窗户,入了一座房间。
房子里的景象顿时清晰起来。
这房里却是有着四人,中央站着的那个,正是先前的探子,其他三人都坐着,说话的是一名番人,裸着半边肩膀,脖上戴着一串佛珠,头发短而硬,根根直竖,模样苍老,但身上气息澎湃。
番僧旁边,则站着一名精装男子,也露出半边肩膀,但神色倨傲,额头上围着丝巾,额间挂着一颗指甲大小的绿宝石。
“竟是番人!其中一人,似乎还是个僧人,如今这大瑞、至少剑南道,还不见佛道,莫非……”
一见两人打扮,邱言就认出了对方来历。
最后一人,却是标准的沼人打扮,衣衫多彩,挂着不少细小饰物,此人听了番僧言语,便笑道:“大国师既已料到此事,还望能助我家膘信大王,达成夙愿。”
听了这话,邱言的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好家伙!那膘信真是不得了,一变拉拢其他沼人部落,组成联军,背地里还联合了番人!甚至于都指挥使潘向都有接触!这等手笔,所图绝对不小!而且,照此说法,那潘二少爷怕是反要被人算计!”
邱言还在想着,那就见那正要说话的番僧突然一动,口中一吼,爆发出宏大声响——
“什么人偷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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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佛从两路来
这一声,宛如虎啸龙吟!
沼人探子一下子跳了起来,捂住双耳,面容扭曲。
不过,这大国师的声音,被刻意约束,虽然震耳,但总体朝着一个方向冲击,那探子修为不足,身躯孱弱,才会被波及。
“嗯?我这道黑雾稀薄至极,几乎没散发出太多波动,没想到还是被此人发现了!不过,心魔本就不适合凌空探查,而是要找到心灵空隙,依附其上。”
念头转着,心魔烟雾扭曲了一下,接着声浪到来,轰击过后,黑雾点滴不剩。
“嗯?”那番一声破灭心魔烟雾,却轻咦一声,“这般轻易?竟无半点反击?”
这时,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国师,怎么回事?”
说话的,是那名额上悬着宝石的男子。
“回禀二王子,”番僧转过身来,“老衲察觉道一股意念萦绕在侧,有人分出意念或神识在旁偷窥,却格外孱弱。”
被称为二王子的男子奇道:“哦?以圣佛舍利隔绝了周围,竟还有人能将意念传递进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国师可曾发现什么端倪?”
“什么人不好说,”番僧不动声色的道,“不过这里不能呆了,要尽快转移。”
“大国师此言极是。”那衣衫多彩的沼人站了起来,“城北还有一处据点,可以转移到那里,我先去安排。”
“有劳了。”番僧点了点头。
话落,沼人与探子当先离去。
等两人走了,那二王子却道:“国师,膘信野心不小,说要臣服,但最后可能复叛。”
“这事老衲心里有数,”番僧面色如常。“这次联合沼人,本就不指望他们真能归降赞普,而是要借此机会,传播我佛光辉,进而以此为踏板,侵蚀中原,待到大瑞崇佛,赞普自能兵不血刃的执掌天下!”
“这话不假,”二王子听了,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精芒。“不过,本王听说中土有人前往佛国取经,如今归来,已在关中开庙立佛了。”
“哼!”番僧冷哼一声,“不过是群投机之徒,未得佛法奥义。”
“原来如此,如此一来,本王就放心了。”二王子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心里则转着种种念头。
而后,两人也迈步离开。
………………
“番人想要传教?这可不是小事,一直以来,扼守西部。抵抗番人的军镇,就是永平军,那永平军的节度使,似与潘向有接触。要借出精兵,如此一来,就有被番人趁虚而入的危险。”
外面。藏匿一处的邱言,只感到局势错综复杂。
“不过,我若是去提醒潘向,反而要被他怀疑,倒不如将这些事情告知文安国,让他来决策,调整部署。”
打定了主意,又屏息静呆了一会,邱言这才离去,他先回了刘家老宅,整理了一番,接着又去了张府,拿了包裹。
其间,张老爷热情招待,开了酒席,诸多老爷一同向邱言谢恩,酒足饭饱,又有人提出要赠送银两,都被邱言推掉。
待得热闹过后,在张振的陪同下,邱言乘着张家的轿子,送去刘家老宅。
轿子华贵,引得刘家的街坊邻居,纷纷出来打探。
在看到邱言从轿中出来的时候,这群人顿时恍然大悟。
“是邱生!”
“听行商的人说,这邱生乃是剑南才子,与那方子延、顾言之齐名!”
“我前日在酒馆,还听到有说书人在说他的事,都说此人的一手字,写的极好!堪称剑南道一绝!”
“不止,前阵子潘府不是将刘怀的妹子、侄女接回来么,听说本来还想接老刘的,但老刘脾气倔,没有答应。”
“连潘府都要给那邱生面子啊。”
“咦?陪在邱言身边的那人有些眼熟!我想起来了!那是张家老爷的长子!”
……
低语议论此起彼伏。
早在道试放榜时,邱言之名就已传遍了刘家周围,这些日子以来,武信城的事情也流传过来,正因为牵扯到方子延、顾言之这样的老牌才子,才更容易引起旁人兴趣。
一来二去,邱言名声日响,却越发让刘家的街坊心惊,想到当初刘家落难之时,自己等人非但没有伸出援手,还有人冷嘲热讽,就差落井下石了。
现在,刘家眼看着时来运转,看样子还要发达起来,所以这些人都有些后怕。
那些个心思活络的,正盘算着要不要过去和邱言套个近乎,但不等他们定下想法,邱言就已经拜别张振,步入宅子,关上了院门。
………………
“咦?邱言,你的性修似有些精进。”
回到房间,放下包裹,八字古篆从中流转出来,放开感知,笼罩邱言,体会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气息圆润,好像是将魂儿精粹了一遍。”它有些不确定的说着。
另一边,长剑飞起,摇晃了一下,发出铿锵之声:“错了!邱言这是命修有了进境,浑身的血肉隐隐紧绷,分明是练了某种打熬血肉的法门。”
说着,他靠近了一些,自顾自的道:“不错,不错,这样打熬下去,能将功夫练入筋骨皮肉、骨血脏腑,先前你多走捷径,根基不稳,好似空中楼阁,看似强大,但遇上了真正的高手,就要相形见绌。”
这话一说,立刻激起了古篆的不满:“你懂什么?性修才是根本,命修只是辅助,命修走捷径并没有错,因为最后配合魂道,结成阴灵,根基不稳也不用怕,反正只是皮囊。”
很快,字与剑又吵成一团。
邱言在旁饶有兴致的听着,还从包裹里取出纸笔,研磨摊纸,将两者对话中的一些内容记了下来。
他这么一写,纸上顿时气血升腾,一枚枚筋骨皮肉饱满的文字呈现出来,隐隐跳动,仿佛活过来了一样,引起了古篆与长剑的注意。
接着,包裹又是一阵抖动,就见人参宝宝爬了出来,蠕动到邱言手旁,抽搐两下,仿佛在嗅着什么,流露出心满意足的情绪波动。
那古篆一一转,也落到邱言手边,萦绕在笔杆之上,出声问道:“邱言,你这字是从哪学来的?”他稚嫩的声音略有颤抖。
长剑直落下来,发出感知波动,将邱言整个人笼罩在里面,感受着对方身上震颤的血肉,铿锵分明的声音流露出些许讶异:“好一套震颤血肉的功法!这套功法,能调动微小劲力,贯穿身躯,激荡血肉,只要持之以恒,很快就能将中枢魄引出,炼化!你是从何处学来的?”
两个问题,看似不同,但问的却是同一件事。
邱言的这套笔法,脱胎自从前练字的手法,但真正成型,却是在那孙刑名家中,彻底展露出来,则是在张府正堂。
邱言与张振一路疾奔,到了城中却转而拜访孙家,古篆与长剑未被邱言带在身边,而是被张家仆从带去后院。张府激战时,两者虽有感应,但并未出面,因而错过了时机,眼下见到邱言UU小说气血生,不由惊讶。
对此,邱言也没打算隐瞒,便道:“这套笔法并非旁人所授,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因为还未完善,所以尚无名字。”
“你自己总结的?那就是自创?”古篆与长剑听到此话,都惊了一下。
而后古篆又问道:“你说这字还未完善?可是已有想法?”
邱言点点头道:“筋骨皮肉为字之表,是字的形态、体魄,但字中的神韵,还只是情感的流露,算不得魂儿,自然有改进之处,就算是字形,也还有提升空间,人间百态,体会了人道变化,才能让字不断充实,以字表心,凝练魂魄。”
听了这话,古篆久久不语,最后说了一句:“老头子要是认识了你,说不定会引为知己。”
邱言抓住时机问道:“不知你口中的老头子,是哪位贤人?”
古篆立刻条件反射般的道:“若想知道,须出千金!并与那抿元说项,分出一点人文之火。”
邱言摇摇头,只得作罢,很快收拾了笔墨,洗漱之后,吹灯而眠。
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邱言不慌不忙的出门,路上,他清楚的察觉到,又有人小心的跟踪在后。
但这次,邱言并未打算甩开他们,而是徐徐而行,在一家酒馆吃了早点,又在集市上转了转,淘了两本旧书,最后才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孙家独院。
开门的还是那位李嬷嬷,但和先前相比,这位嬷嬷热情了许多,招呼邱言进去,又泡了茶,夸了邱言两句,这才急急而去,想来是事情还未做完。
“邱兄稍等,家父还在知府衙门,要等一会才能回来。”招待邱言的还是孙伟,热情周到,隐隐有讨好之意。
没过多久,孙刑名回了院子,知道邱言来了,立刻就找了过来。
“贤侄来的正好,刚才在知府衙门,诸位大人还提到了你,此次乡试的主考官齐大人更是对你赞许有加。”
听了此话,邱言意外道:“主考官齐大人?莫非是那位治水行家,齐正源?”
“正是此人,”孙刑名收敛笑容,“离乡试没有几天了,朝廷总算是定下了剑南道的主考官,不过,你要有些准备,他现在夸你,未必就是好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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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文名不入兵家
“哦?此话怎讲?”邱言听了,却是心头一动。
大瑞朝乡试,考官一般而在五六月份就会定下,秋闱前的两三个月,是诸多考生的一次突击时期。
考生们往往要去了解考官经历,再找来考官的文章研读,揣摩对方喜好,这样进了考场才能有的放矢,不然文章做得再好,不合考官心意也是无用。
但这次秋闱,剑南道的考官迟迟未决,最早有传言说是齐正源,后又反复,邱言本来还觉得奇怪,但现在新党干将潘向空降下来,做了都指挥使,他心里却有了底,知道涉及到利益交换。
果然,孙刑名随后说道:“这齐正源虽是以治水闻名于世,但师承中也有史家的部分,曾在马阳门下学过一阵子。”
“齐正源是马老相国的弟子?”听到这,邱言顿时明了孙刑名话中之意。
孙刑名点点头,道:“不错,这次潘向过来积累功绩,有心以平定沼人为突破口,整治剑南道官场,进而为变法的施行打好基础,但反对的一方也没闲着,挣来了一个考官的名额。”说完,深深的看了邱言一眼。
“齐大人夸你,说明你的举人是板上订钉了,但解元就不要想了,他齐正源若点了你做解元,怕是又要激起一片风言风语,闹出风波。”
邱言沉默了一下,最后笑道:“朝廷这是要党争了不成?科举取士事关社稷,都要拿来争权夺利,连任免考官都差点误了时日,长此以往,怕是外敌还未动作,自己就给折腾的元气大伤了。”
“慎言!”孙刑名面色大变,起身将门窗关好,语重心长的道。“我知你有不甘,学有所成,哪个不想扬名,但有些话不能传出,很多事情看透了,却不能说透,不然这官是做不安稳的。”
“晚辈受教。”
邱言低头,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但感知中却察觉道道因果锁链,将身躯困住。心头不禁感叹起来:“好个抱负因果!这是要让我冒官场之大不韪啊,不过我这分身,本就为了体验人间百态,又何必与他人同流合污,平白污了神念。”
一念至此,身上那一道道因果锁链顿时翻滚,隐隐沸腾。
邱言收敛心神,然后道:“科举之事,确实非晚辈能够置喙。入了考场,只能奋力一搏,其他的都归于天运,不过晚辈此来。是有事要说与您听。”
“嗯?什么事?”见邱言这么快就恢复过来,孙刑名不由暗自点头,听到对方所言,这才想起今日是对方主动上门。
“此事说来也有些巧合。晚辈先前从张老爷口中得知了戍卒被调之事,生出忧虑……”
接下来,他就将沼人入侵和番人趁虚而入的事情。用猜测的口吻,说了出来。
说是猜测,其实邱言已得了实际情报,更在里面打入了几个“内奸”,对两方动向了如指掌,配合些许说辞,倒也似模似样,有种指点西南大势的味道——
虽说打算将事情告知文安国,但邱言自然不会自己上门,一来乡试在即,于理于法,这个时候都不应去拜访知府,二来,邱言虽是秀才,但与一府知府相比,依旧低微,人微则言轻,说得再有理,别人也不会轻易相信。
更何况,邱言所说之事,涉及关防,就算知府对他另眼相看,一样不会轻易下达命令。
但孙刑名就不同了,他是知府的幕僚,刑名师爷,平日里就是智囊与心腹,由他传达,最是理想。
只是,邱言的一番话说完,孙刑名固然皱起眉头,夸赞了两句,但随后却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你能考虑到沼人习性、动向,说明心思活络,看的比常人要远,但毕竟不是身在其位,想事情还是过于简单、片面。”
说着,他将沼人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然后道:“沼人一盘散沙,部族间连年征战,彼此仇恨,很难真正联合,即便趁火打劫,也只是小股人马,周围的军镇只要分出部分人马,就足以平定。”
说到这里,孙刑名又转而说起番人的情况:“永平军和番人连绵激战,彼此防备,不会真的疏忽,而且番人自从分裂后,先后立了几个赞普,而今主力都在北边,与大瑞争夺河西和陇右,又怎会分心他顾?”
他似乎怕打击了邱言的心劲,说完这这些之后,又笑道:“不过,你的担心确实也有可取之处,我会找个时间禀报知府。”
话是这么说,但孙刑名显然没有重视此事。
“到底还是人微言轻啊,我在对方眼中,只是个有些见识的书生,而这孙刑名当了十几年的师爷,对西南局势了如指掌,岂能因我一两句话就转变认识?我若不知道沼人与番人的计划,单凭对方这番分析,不仅对西南局势能有深刻了解,还能打消原本的担忧,可惜,事实往往与常理相左,人家就是打你个想象不到、措手不及。”
暗自摇头,邱言却知多说无益,他毕竟不能将神通之道透露出来,不能提供切切实实的证据,在孙刑名看来,就是一面之词。
最后,邱言只能找个机会,以生魂影响孙刑名,加深印象,确保对方会向知府禀报,接着又写了一幅字,随后就告辞离开。
“可惜,我的名声只局限于书法之道,若在军事上也有建树,再说出这些话来,就算对方对沼人再熟悉,也要掂量掂量,郑重对待。世事让人无奈,也是人道特点,明明掌握先机,却碍于种种,难以施展。”
走在路上,邱言还是遗憾,他现在名声渐起,每时每刻都能收集到寄托过来的念头,一部分分润给本尊,充实人道火种,令一部分则被截留下来,壮大书生分身的民望威严。
只是,这名声都是文名,多与书法有关,在旁人眼中是个新近崛起的书法大家,他如果对书法之道发表一下议论、看法,自然会引起旁人重视,可跨出这个界,别人就未必买账了。
“不过,边疆争斗毕竟是人道争端,心魔分身还好,是负面情绪的集合,隐隐还有罪孽气息,不需惧怕,但神灵本尊就不宜搀和其中,要是牵扯太多因果,从而被拉扯了神道晋升,难免渐渐沉沦,这事还是要靠着书生分身的行动,也算是对抱负因果的回应。”
随着对神道的研究日深,邱言对因果之力的认识也越发全面,知道神灵与生灵分属两个层面,不好过多插手。就算是一般的修士,插手凡俗事物,也容易沾染因果和罪孽,更不要说是神灵了。
“只是,单靠书生与心魔,对付一两个敌人还好,但涉及到势力的变迁,就需要借助外势,不然一个人再能杀,又能怎样?还能将沼人全部屠戮了不成?若是如此,不说别的,单是牵扯的罪孽,就要让生魂沉沦,心头烦乱,终生无法凝聚出神魂!”
这样想着,邱言回到了刘家老宅,盘算起来。
随后的一个多月,风平浪静,但邱言却知道,沼人与番人的部署即将完成,其间,他也曾生魂托梦给知府,但碍于龙庭气运和官气,只能稍微点醒,让文安国略有重视,但知府毕竟不能染指兵权,只要潘向不点头,终究难以改变局面。
那潘向有着自己的打算,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又怎么可能被文安国的几句话说服?
另一方面,潘府顶着圣人门徒的头衔,先前有因果纠葛,邱言还能以神通干涉,但眼下潘志疯癫,潘向则身有官职、军职,被龙庭气运笼罩,自身也有官气,诸邪辟易,想要做些手脚,太过困难。
时间缓缓流逝,离沼人起兵的日期越来越近了,邱言很清楚,对方在等待什么。
这一天,他放下手头书册,整理了一下思路。
“终究还是势单力孤,一个秀才能动用的力量到底有限,这些日子来,我用了不少方法,始终未能如愿,眼下还有几日,就是乡试之期了,若不在这段时间里令潘向转变主意,就来不及了。”
打定了主意,邱言收拾了一下,重新出门,沿途的街坊见到他,都恭敬问候,邱言也一一回礼。
很快,潘府大门出现在眼前。
敲了门,来了仆从,邱言便被引入正堂,坐在椅子上等待。
“我家二少爷最近军务繁忙,怠慢了。”侍候在旁的仆从不住的表示歉意。
“无妨,”邱言则回道,“其实我这次来,除了先说好的那幅字外,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能到贵府的藏书馆借读一番。”
“这……”那仆从迟疑了一下,“公子少待,我去请示一下。”话落人去。
没过多久,这仆从重新回来。
“邱公子,我家二少爷说了,乡试在即,公子想要借阅书籍,自是没有问题。”
“那便多谢了。”
道了谢,邱言随着仆人前往藏书馆。一进书馆大门,他的魂中就隐隐跳动,地魂的子部书架跃跃欲试,与书馆深处相互呼应。
“既然单凭生魂难以抗衡龙庭气运和官气,那不妨就以潘府的传承为引,从内部攻破!”
同一时间,藏书馆最里面的墙壁微微一颤。
这栋墙上绘着壁画,为一学堂,圣贤高坐,传道讲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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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一家之言,万世成法!
漫步在潘家藏书馆中,看着上面的标签,邱言不时抽出一两本古本。
在他身后,那名仆从亦步亦趋的跟着,不过此人并不知道,邱言看似漫无目的的游荡,但却绕着书馆转了一圈,每走一步,脚下就留下点点神力,形成无形痕迹。
走着走着,就到了藏书馆的深处,看着最里面那面墙上的壁画,邱言魂中的子部书架颤动、跳动,源自《劝学》篇的残简爆发出道道气息,散落出去,透过墙壁,与墙后暗格里的竹简呼应。
邱言的气息顿时有了变化,引得身后仆从心中一动。
他刚想仔细打量,但这时候邱言却开口问道:“这墙上的壁画,有什么典故不成?看这手笔,非同一般啊。”
这壁画的特殊,邱言早就领教过了,他当初在暗格中吸纳圣贤气息时,曾触发了壁画上的禁制,令壁画上的人物缓缓动作。
不过,除却这点,单论作画的笔法来说,这幅壁画也堪称佳作,给人以栩栩如生之感,流露出肃穆意境。
听到这一问,那仆从顿时就道:“这画是大彦朝时,一位书画大家的作品,记述的孙圣入蜀讲学的景象,我潘家号称圣人门徒,祖上就曾听过孙圣讲学。”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显是以身为潘家之奴为荣的。
点点头,邱言称赞了两句,就不再多说,从书柜中抽出两本书籍,找了张椅子坐下,而那仆从则是侍候一旁,片刻不离。
“潘家果然看重这座藏书馆,这仆从名为侍候,其实就是监视。”
他也不说破,只是安心看书。
潘府的藏书价值极大。这个时代,印刷术还没有普及,而且只有雕版之法,一次印刷耗费颇大,不是富贵人家根本消耗不起,从而制约了知识的传播,令孤本更有价值,从而使得世家大族人才辈出,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对科举的垄断。
当然,这不是绝对的。科举制的诞生,本就是统治者为了与世家抗衡,扩大统治基础的手段,发展到现在,催生了许多新生世家,冲淡了勋贵之层,在世家内部制造分歧和冲突。
对此,邱言虽有想法,但现在只是个秀才。还轮不到他插手。
看了一会儿,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对身旁仆从道:“先前都指挥使曾托我写一幅字,眼下正是时机。不妨就在这里书就。”
那仆从一听,脸露喜意:“甚好,公子少待,我这就去取笔墨纸砚。”这番话他说的很快。散发出喜意。
邱言的书法造诣,这些天来已经传遍远宁府,隐隐有波及整个剑南道的趋势。但真正流传于世的大成的书作不多,这仆从也只是知道衙门和张府藏有两幅。
物以稀为贵。
现在,这位新晋的书法大家,要在家中挥毫泼墨,留下字作,这仆从如何能不欢喜?而且此事办成,他在二少爷面前多说两句,很有可能将之变成自身功绩,好处不少,当然尽心。
未过多久,笔墨都已备齐,邱言摊开纸,正要写,忽然停笔,对仆从道:“将窗帘拉上,阳光刺眼。”
“是,这就去办。”
待到准备就绪,邱言沉吟了一下,似在酝酿,接着落笔,写下第一句——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这是《劝学》篇的第一句,几个字一落在纸张,顿时气血升腾,略显阴暗的书房中,浮现出热息,令空气中的水分凝结、蒸发,升腾出一团蒸汽。
立在一旁的仆从连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惊骇。
“难怪这邱言声名鹊起,他写字的时候,气势果然非同一般,竟还有异象出现!”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点点水汽,却是邱言刻意为之,借之施展了流光术的障眼法,使得自身动作不被发现。
跟着,邱言念头一动,生魂自头顶而出。
藏书馆的窗帘都被拉上,光线灰暗,邱言又凝了天魂,生魂对阳光的抗性提升了不少,拉上窗帘,又在室内,出窍后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接着天魂雾气扩散开来,弥漫一方,令邱言能把握到肉身的部分运势,若是发生危险,能及时做出反应,然后那地魂一转,子部书架飞了出来。
震!
藏书馆深处的那面墙壁突然震动了一下,引得整个建筑都微微晃动,但被生魂与障眼法蒙蔽了的仆从,却没能发现。
壁画中,那些个听讲之人猛地转头,朝生魂看了过来,这等景象若是让常人看见,定会感到毛骨悚然,有种白日见鬼的感觉。
而后,转过头来的画中人,又都纷纷站起,迈开步子,有要从墙上走下来的趋势!
整幅壁画,登时爆发出惊人的气息波动,宏达、浩荡,有要从藏书馆中渗透出去的趋势!
“这幅壁画果然不简单,很可能也是一宝!不过这宝贝是潘家的,是有主之物。”
这样想着,邱言的生魂里念头激荡,魂中黑洞神念辐射,书馆各处的一个个神力痕迹炸裂开来,化为帷幕,形成神力屏障。
这些痕迹,正是方才邱言游荡书馆时所留。
屏障一立,壁画的气息就被锁在里面,但这股气息庞大,层层叠加,转眼充斥屏障,有种要将之涨开的趋势!
“时间不等人,时间长了,单凭神力屏障,是难以约束住这股气息的。”
一念至此,子部书架直飞出去,那篇劝学的残简顺势而出,散发出一股安抚、平息的气息,同时,邱言UU小说的字,亦气血澎湃,参杂着劝学、奋进的意境,升腾起来,冲击壁画。
双管齐下,竟让那些要从壁画中走出的几人停滞下来。
得了残简也有段时间了,更有从八字古篆那听来的一鳞半爪,邱言对性修的了解越发深入,与上次前来时截然不同,能施展的手段也逐渐增多。
安抚了听讲之人,生魂从几人身旁急掠而过,感受着他们身上的气息,邱言暗自心惊。
“这几道画中身影,气势十足,每个都不比那唐莱差,莫非都修为不凡?”
他正想着,前面忽然涌来一股泰山压顶的沉重意境!
这股重压邱言并不陌生,当初他凝练《劝学》残简的时候,就曾经接触过,知道是圣贤手记的气息,当下也不啰嗦,生魂一凝,往前一冲,与壁画上高冠博带的老人撞在一起。
随后,“噗”地一声,生魂过画,融入暗格。
迎面,圣贤文章所化的连绵篆字蜂拥而来,浩瀚不绝,爆发出沉重压力,连那劝学残简都受到影响,有溃散趋势。
就在此时,子部书架中,又飞出一卷竹简——
亚圣文章。
轰!
邱言的生魂,感知轰鸣!
两种圣贤气息碰撞到一起,爆发出一连串的火花!
这是思维的火花!
瞬间,充斥各处的重压,被亚圣文章牵引过去,两圣的思想碰撞、交锋,融合、借鉴、对抗和反驳,爆发出阵阵波动,波及周围。
邱言的生魂被这波动笼罩,心神恍惚,隐约间看见两道身影坐而论道,各自说着天地至理,一句话,一个字,一出口,就被铭刻在历史长河上,起先只是一家之言,但被后世之人宣扬开来,被帝王将相推崇,被官宦胥吏推行,被黎民百姓知晓,慢慢深入人心,融入民意。
而后,历史流转,王朝兴灭,而民意不灭。
帝王将相覆灭,世家大族迁徙,官宦胥吏更替,但那些源自上古、中古的话语却流传下来,历经千世万世,随民意一同成长、壮大,渐渐遍布天地,甚至隐隐穿过壁障,传播到更远的地方。
天地之间的正统秩序,便是神灵也难以撼动!
而作为这一切的源头,圣贤手记虽是凡纸、凡竹所制,却是天地秩序的源头,能调动秩序之力,拥有莫大威能。
这一点,在两股圣贤之力碰撞的时候,显露无疑!
恍惚之间,邱言仿佛看到了那个绽放着璀璨光辉的时代,生魂渐渐扭曲,有演化成一枚枚篆字的趋向,摇摇晃晃,似将融入圣贤的念头之中,但魂中洞震,旋即一惊,回过神来,种种幻想皆去。
“好危险!若非本尊和另外一个分身的念头牵引,我这生魂就要被圣贤文章同化,化为天地间的一缕秩序!纵有威能,却只是他人道理的一部分!”
想到此处,邱言也不免后怕,却还记得此来的目的,立刻压下心头情绪,扩展感知。
“两股圣贤之力相互牵制,正是施行计划的时机。”
念头落下,子部书架飞出,凌空旋转,释放出一缕缕的吸摄之力。
记述着《劝学》的竹简,为与亚圣思想抗衡,已然摊开,现在被股吸摄之力牵引,立刻凝结出一段段文章,流转过来。
下一刻,子部书架中《劝学》的残简膨胀、完善,持续下去,凝结出整篇文章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邱言这次过来,其主要目的并非只为凝结这一篇圣贤文章。
“潘家既然藏有这卷圣贤手记,自然是以此为立家根基,镇压整个家族的气运,我若以此为凭,就能绕开官气、龙气,直入潘家之人的性命!”
念头一转,邱言的生魂分出一缕念头,飘飘荡荡的入了那卷竹简。(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送你一场功,却成一场空
“沼人还挺会挑时候,竟打算在科举时发兵!”
潘府大堂,潘向看着手上信件,冷笑起来。
在他跟前,身着劲装的武钢皱眉道:“科举取士乃国朝大事,会抽调部分精兵驻守考场,以防意外,整个剑南道的注意力都要集中过去,确实是起兵的最佳时机。”
“不错,不能小看沼人啊,他们也是有能人的,”潘向感慨了一句,又笑道,“可惜在谋略上不够成熟,太过于想当然了,以为科举之时,就有机可乘,殊不知我大瑞军政分离,早就防着这一点,永平军兵强马壮,只要一动,就能杀的他们大败!”
“就怕永平军另有打算,”武钢面露忧色,“张节帅答应的那般爽快,恐怕别有所求。”
“张杜陵想的什么,我很清楚,”潘向淡淡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永平军与武信军齐名,但近几年宋渊声势大涨,几次大胜,已然将张杜陵的风头盖了过去,而且自从宋渊娶了施家女,更隐隐有了步入中枢的迹象,这种事情,他张杜陵岂能忍?”
“先生的意思是?”武钢心头一动。
“各取所需!”潘向说着,抿了一口茶,“这次合作,本就是各取所需,没有好处,旁人为何要为我火中取栗?这也是我对新法的想法,相国被那几人蒙蔽,总想一步到位,未免操之过急,凡是要讲究个循序渐进,若由我来出谋划策……”
他正说着,突然停住话,手上一颤,杯子跌落下来,“啪嗒”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茶水滚落一地。
“嗯?先生?你怎么了?”武钢连忙上前。抬起手指,运转真气,指尖倏地火热,点在潘向身上几处。
潘向此刻表情呆滞,被武钢点了几下,才恢复少许,只是面露倦容,略显慌乱的道:“突然就身子乏力!”
武钢听了,并不多说,运转真气。将滚滚热息透过手掌传到潘向身上,补充他的气血,但收效甚微。
眉头皱起,武钢收回手道:“医道的事情我不懂,还是去叫林道长看看吧。”
“快去,快去。”潘向骤然遇事,已经有些慌乱了,不复先前的云淡风轻,武钢不敢耽搁。急忙离去,未过多久,就领着一名道士回来。
这道士个头不高,体态均匀。留着五柳长须,走路时不疾不徐,有股出尘之感。
一进屋中,道士就轻咦一声。然后朝潘向行了一个拱手礼。
“林道长快来,我这身子骨似有状况,突然乏力。”潘向摊在椅子上。勉强抬手招呼。
姓林的道士走上前去,口中则道:“莫急,莫急,待贫道为大人观气。”
话音落下,此人从怀中取出一张符,两指一撮,那符自燃,散发出一阵烟雾,萦绕不去,将潘向笼罩在里面。接着,他两手掐印,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张口一喝,吐出一个字来:“疾!”
这字化为声浪,扑在潘向身上,萦绕周围的烟雾顿时滚动、升腾,飘到了潘向的两肩和头顶,隐隐凝出三朵花来,飘荡如火。
福!禄!寿!
这是道门的一种望气法门,能透过符火烟气,呈现出肩头三火,虽不清晰,却能摸到些许脉络,不过,若是修道的人凝聚了天魂,自然不需要这样麻烦,魂一出窍,天魂笼罩,就能大致摸到气运跟脚。
潘向的福禄寿三火格外旺盛,尤其是禄火,更是直冲屋顶,好似一根烟云气柱!
但这一看,林道士眼中却闪过一丝惊色:“不好!福禄寿三火虽未见暗淡,但摇曳剧烈,大人,这是有人在对您施法,要绕过官气,侵入心神!”
“什么!”潘向大惊失色,“有人作法?这是什么邪人?感动朝廷命官?不是说方外之士,不敢冒犯龙庭么?怎么还有人如此大胆?”说到这里,他面色再变,“莫非是沼人?”
林道士则道:“方外之士自然不敢触怒龙庭,有官气护身,外邪都难以近您之身,只是眼下施法那人神通广大,不知道用了什么法门,居然绕过了龙庭气运和护身官气,直入魂中。”
他越说,潘向的面色越发苍白,到了后来甚至发起抖来。
见了潘向的表情,林道士才回过神来,连忙道:“大人不必慌乱,你现在浑身乏力,等会儿会有渴睡之感,一旦进入梦境,才会被那人以外魂入梦,干涉梦境,扰乱记忆、意志,但贫道却有一法,能瞒天过海。”
“道长救我!”潘向听了,慌忙求救,却看得旁边的武钢不禁皱眉。
林道士捋了一下胡须,淡淡一笑,然后附耳在潘向低语了几句。
“妙计!妙计!道长真高人也!”潘向听了之后连连夸赞,然后便招呼人来。
“都站好,听道长吩咐。”潘向的精神越发萎靡,仿佛随时都会睡去,若非武钢以真气延续气血,早就已没了意识。
两个家丁被匆匆叫来,本来不知所以,听了这话,都各自站好。
随后,林道士从怀中取出朱砂、黄纸,凝神屏息,调动心神、魂力,这才郑重下笔,写了几张符。
笔动魂动,咒术与灵气功名,牵引其进入纸中,用朱砂留存,但灵气激荡,几张符纸燃烧起来,化为灰烬。
摇摇头,林道士惋惜不已,却又重新下笔,一刻钟后,费了好大功夫,才写出来三张。
“成了!”
符一成型,他的气息微弱许多,面色苍白,翻腕将其中两张符贴在两名家丁背后,然后掐动印诀,施展咒术。
“连!”
话落,家丁跌倒在地,不省人事,念头寄托出来,融入林道士手上的那张符中。
“我虽比不上那人的神通,但道门之法存乎一心,并非以力为尊。巧妙运用,便是心猿,一样能翻出五指,得见大千!”林道士说着,走过去将手上一符贴在潘向额上。
顿时,意念从额中荡漾开来,传入符纸,又顺着联系,转入那两个家丁的脑海。
下一刻,就见家丁浑身哆嗦。而潘向的精气神反而越发充盈,疲惫、困乏,一扫而空。
没过多久,三张符纸同时燃烧,灰烬飘散。
过了几息,昏迷的家丁醒来,迎接他们的却是潘向的询问。
“禀二老爷,我方才做了个梦,梦见到沼人袭击。杀人无数,剑南道陷入混乱。”
“是啊,我也梦到了,最后还来了番人。从西边攻来……”
两个家丁只认得几个大字,潘向让他们描述梦境,虽然你一句我一语,但明显不得法。说得混乱颠倒。
“沼人?”潘向身上没了异状,又恢复成智珠在握的样子,冷静的分析起来。“既然梦境里出现沼人,真有可能是沼人在背后算计我,只是为何会有番人?”
他的心里隐隐生出不安。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略显不安的道:“二老爷,我刚才还梦到了您,先是威风凛凛的带兵征战,但最后中了敌人计谋,陷于刀兵……”
潘向面色一变:“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统筹全局,怎么可能中了别人计谋?看来,这是有人想要扰乱我的心智!”
………………
与此同时,藏书馆内,邱言的生魂从暗格中退出,他地魂的子部书架中,已经凝出了完整的《劝学》竹简。
魂如游鱼,转瞬游动,穿过墙壁,自画中人身旁掠过,回到了空荡、寂静的书房,不见任何异状。
“潘府是否知晓这画后还有暗格?守卫未免有些疏忽,不过话说回来,潘家诗书传家,没多少神通手段,防得了雅贼,但碰上修士,还是要靠壁画,其他都是多余。这些画中人每个都是高手,我若非魂中凝了《劝学》残简,很难将之安抚,这还是无心偷盗手记,不然只要兴起偷盗念头,立刻就会被这壁画得知,难以善了。”
邱言这次行动,提前做了些准备,但真正施展出来的,只有障眼法和神力屏障。
“刚才在潘向心中构建梦境,把从沼人、番人那里收集的信息推演了一变,潘向为人虽然自负,但并非蠢人,该能看出里面的问题,从而将计就计,从容布置,成就大胜!也算是平白送了他一场功绩,还了这《劝学》的因果,更全了与姨母、表妹之亲缘。”
邱言的生魂,刚才以《劝学》为引,入了他人心中,推演梦境,想让潘向提前醒悟,只是他并不知道,还有其他变故。
带着这个想法,邱言生魂归窍,立刻奋笔疾书,将《劝学》篇的第一段写在纸上,接着放笔、吹字。
仆从被障眼法所惑,在他眼中,邱言一直缓缓行书,见其落笔,连忙接了过来,小心捧着。
而后,邱言又在藏书馆待了好一会,这才告辞,期间却是没能见到潘向。
之后几日,借助伙房神像,邱言常以神念暗探潘府,却始终不见动静,那潘向与人谈论军务时,没有半点堤防番人的意思,就像未经历过那个梦境一样,一切照旧。
对此,邱言虽说不解,却也只能叹息。
“尽人事,听天命。”
人道有极,能做的他都已做。
“为安全起见,还是先托张府将舅父一家接到剑南道北,以防不测。”
又过了几日,乡试之期到来,邱言整理打点,将所需之物放入考篮,无论如何,科举还是要参加的,但临行前,他突然心血来潮,以本尊离卦为引,占了一卦。
叮叮叮!
几块铜板转动、停止,先后排成几个图形。
“否卦?”
邱言见卦愣了一下。
“否极泰来?这是要有转机?不知是指得乡试,还是边疆争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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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城外兵,纸上策
黎明时分。
五沼密林边缘,一座小土丘之上。
膘信一勒缰绳,止住了战马。
膘信此人,体格高大,虎背熊腰,额头吐起,胡须直垂胸口,顾盼间给人一种狼视、彪悍之感。
他身下的马,个头不高,与草原马矮上几头,被人称为矮脚马。不过,这种马皮紧、肉崩,浑身劲力充沛,耐力极佳。
“前面,就是此行的第一个目标,嘉荣县。”
膘信的目光穿过密林枝叶,落到远处的城墙上,脸露狞笑。
“城里的大部分戍卒都已被调派出去,守卫松懈,我的人三天前就混入城中,只要一个冲锋,就能入城,到时满城的钱粮,就都是我等之物了!”
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说得倒好听,但到手后怎么分?”
听了这话,膘信勒缰转马,看向身后。
在他身后,立着五六匹山地马,马上坐人,个个气势不凡。
这些人,是整个五沼中最强盛的几大部族的族长,那撒落部的德赢、葛洛兰父子也在其中。
看着几人,膘信冷笑一声:“这次事情是我发起,我理应占据大头!”
他这话一说,其他人登时色变,一两个急性子的就要上前,但接着就听那膘信继续道:“不过,诸位愿意联军,是给我膘信的面子,咱们之间多年征战,有些仇怨,但眼下机会难得,还要同仇敌忾才对,所以我愿让出部分,这城中之物,谁抢到了,就是谁的!我的部族。会为你们开路!”
“你会这么好心?”有人直接质疑。
膘信咧嘴一笑,道:“我和你的志向不同,用中原人的话说,就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不过,有些事要和你们说清楚,这城中钱粮任你们去抢,便是碰上看得上眼的娘们,也随你等处置,只是那些个有手艺的匠人,一个都不能碰!那些人。都归我所有!”
他话音一落,就有人笑道:“我们要抢什么,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只是,此人刚刚说完,空中就有劲风响起,大大的“卍”字符号凭空而现,旋转疾飞,“唰”的一声,掠过此人脖颈。那大好头颅滚落下来,脖上碗口大的疤血涌如注,惊得胯下马儿“希律律”的叫了起来!
哗啦啦!
鲜血落地,泥土凝结。
周围的人这才回过神来。德赢等人面色一变,从腰间抽出刀剑,对着膘信,神情凝重。
“不要慌嘛。”膘信面色如常。身边光影扭曲,凭空浮现出十几道人影,这些人都是裸露了半边胳膊。头上光溜溜,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闭着眼睛,身上血气强盛。
沉凝、肃穆的气息顿时笼罩周围,拔出刀剑的族长们感到身子一沉,四肢僵硬,纷纷面色大变,出声示警。
不远处的丛林中,立刻有了动静,一道道烟雾、一只只毒虫、一个个骷髅,都直飞过来,这是负责保卫族长安危的长老、巫老们出手了。
突然!
天上落下来一道金光灿烂的光柱,将方圆三十丈的丛林都笼罩起来,光芒覆盖之处,无生无灭,诸多部族之长,连同他们的部族的长老、巫者,都感心神恍惚,隐约间看到了一尊巨大无比的佛陀!
“人法两空,普度众生!皈依!皈依!皈依!”
轰鸣如雷,响彻诸人脑海!令他们心神激荡,难以自持。
人群中,唯有膘信周围几人能维持心志。
“看来沼神果真不在了,受到这等侵犯,依旧没有半点回应。”
眯起眼睛,膘信摇摇头, 转头看向远方城池,然后一挥手:“去!传令出去!即刻进军!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城里肯定已经发现了,事不宜迟,儿郎们!抢!”
他的话被传令兵带了出去,下一刻,土丘下的林中响起杂乱之声,一名名披着藤甲的身影冲了出去。
兴奋、凶残,喊杀声如雷,呼啸而去。
人潮如海浪一般,涌到了县城门前,那城门本要关闭,但只关到一半,就没了动静。
而后,人潮过门而入。
城中,人道气息升腾起来,但旋即被一道金光打得粉碎。
很快,惨叫声从城中传出,人声鼎沸。
………………
“冰火两重天。”
邱言体会着本尊传来的一个个画面,叹息了一声。
此刻他正提着烤蓝,站在候考的人群中,身旁是张振、周贯、罗家云等熟人,四周满是人影,送考的、赶考的,彼此交谈,同样人声鼎沸。
“这便是人道王朝的气运消长,一边兵灾,一边文会,烈火烹油,锦绣文章,气运各有不同,只是不知那发出金光的,是否真是佛门,为何杀起生来,竟无半点顾忌。”
“邱兄,这一道经义,该你来答了。”
邱言正想着,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却是那罗家云捧着本书,指着上面的一句。
乡试不同于道试,整个剑南道的考生,要齐聚剑南城贡院,在这里考试,罗家云籍贯戎州,但也是剑南道人士,因此与邱言重逢。
不过,罗家云好学不倦,就算是开考之前,也手不释卷,便和邱言相互考校经义,等周贯、张振等人到来之后,邱言将之引荐,几个人熟络了一下,便一同开始温习。
解了这道经义,几人还待再解,旁边突然一静,然后就见一群儒生围了上来,为首的,正是那方子延。
“邱兄。”方子延上来,先是行礼,“今日乡试,正是我辈士子一展所长之时,这次,方某可是要和你比一比。”
“比什么?”邱言有些疑惑,然后摇摇头,“作考只管将心中文章写出来就行了。哪用得着比?”
邱言的心中,还沉浸着淡淡的人道感悟,哪有功夫和方子延多说。
方子延也不着恼,微微一笑,便就离去。
倒是随他前来的那些个儒生,纷纷上前与邱言见礼,这些人在武信城与邱言有过接触,这次过来本就是为了叙旧。
没过多久,顾言之也穿过人群走了过来,这位与方子延齐名的才子。穿着朴素,身后跟着一个书童,也是过来与邱言许久的。
只是,他说了两句,忽然压低声音道:“邱兄,有一事还要提醒你,方兄这些日子,与李御史、潘都指挥使有过来往,志在解元。”
说完这一句。这顾言之便就退去。
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落在邱言耳中,却让他心中明悟,他这些天以神念笼罩潘府。对潘府中的一些事多少都有了解,却不愿意分心。
“原来如此,方子延想要走新党的路子,因我与马老相国的交情。将我看成旧党,想要交个投名状,只是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真个烦心,我却是没有必要去搀和。”
他正想着,前方忽然人声涌动,原来是提调官来了,这提调官的身份可非同一般,乃是剑南道的观察使,相当于邱言前世的省长,足见重视。
此人身后,站着剑南几府的学官。
学官念名,将各府的考生叫了过去,依次辨认后,就能入贡院之门。
门口站着兵卒,负责搜身检查,这也是正常之事,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时不时能看到有人被搜出小抄等物,然后哭闹不休,但终究要被叉出去。
待得邱言被检查完毕,领了考号,便走入考场。
一入考场,文思之气就从四周蔓延过来,堵塞天灵。
邱言不以为意,依着考号找到了号房。
贡院的号房,比府学的要宽敞些,邱言一坐进去,就要收拾考篮,却在桌上看到了两根蜡烛。
“这乡试还真是考虑周到。”
感慨了一句,邱言叫了个巡查过来,将蜡烛点上,此时天际才刚刚露白,光线昏暗,所以需要点烛。
待得他将笔墨纸砚摆好,研磨润笔,巡查又走了过来,发了考卷。
邱言拿起考卷,看了几眼,然后提起笔,在相应的地方写上姓名、籍贯,这些地方在收卷后,都是要封起来的,也就是常说的糊名。
做完这些,邱言放下笔,深吸一口气,开始回忆起魂中的文章记忆,虽说有神念相助,记忆更胜从前,凝结地魂后,诗词文章更常流心间,但却不能因此忘形,还是要端正态度,脚踏实地。
这时候,考官、副考官,以及诸多同考官就要到考场的各处,进行巡视,并将考试事项郑重的说上一遍,以作警示。
来邱言这边的巡查的,乃是那孔提学,他是剑南道提学,道试时到各府任主考,而眼下乡试的时候,就成了副主考。
这孔提学路过邱言身边时,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所作招呼,却没有停留,以此避嫌。
又过了一会,巡查又来,这次发得是考题纸。
考题,是开考前一两个时辰才临时决定的,接着抄录分发,所以巡查也是刚刚才领到。
拿到考题纸,翻开一看,邱言大致的浏览了一下。
乡试与道试相比,更加正规,除了经义、墨义之外,还加了杂文、策问两项,杂文要以篇、表、论、赞为体裁书就,相当于邱言前世的应用文写作,主看考生文采。
然后,就是策问。
策,乃是对策、策略;问,就是询问、垂问。
简而言之,就是询问考生对策,一般都与时政有关。
当邱言看到这策问的题目时,眼中猛地一亮,心头闪过一道明悟。
就见那纸上写着四个字——
西南兵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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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胜不可专,败不可不专
“原来如此!否卦,否极泰来,却要有个转化的过程!”
看到策问的题目,邱言心头登时浮现明悟,但并不着急,而是将策问放下,摊开经义、墨义,从容答题。
心神凝聚,UU小说字体再次升腾,气血澎湃。
此时天还未亮,整个贡院里充斥着寒气,但随着邱言下笔,其人号房周围渐渐散发温热气息。
起先还不明显,但过了一会,甚至凝出些许水汽,自是引起了巡卒注意,这巡卒走过来,却是不得要领,只得去寻巡考官。
乡试的巡考官,都是几府的学官,被叫来后,也是疑惑,靠上前去。
“怎么回事?”这巡考官低语一声,终于发现一点端倪,“热息像是从那考生的号房里传出来的,莫非有什么古怪?”
心下怀疑,巡考官低头看了眼邱言卷边之名。
“邱言,这名字有点耳熟……”
想着想着,他目光一动,视线在考卷上扫过,注意到了那一列列的字迹,顿时一愣,情不自禁的脱口道:“好字!”
这两个字一说,却也让巡考官想起了为何会觉得“邱言”这名字熟悉。
“原来是最近名声渐起的那个邱言,听说书法造诣非同一般,我先前还以为有以讹传讹之嫌,现在一看,才知所言不虚!”
他这么盯着邱言做题,脚下好像生了根一样,时间一长,就让其他人看出异状,又引来两个巡考官,这两人一来,先是询问,随后也如先前那人一样,停在原地。看邱言书写。
三个考官,围在一名考生前,当然会让有心人留意,本在奋笔疾书的方子延抬起头来,看了过去。
他的号房离邱言不远,抬头就能看见对面景象,这时看到三名巡考站在邱言的号房外,凝神观看,脸上不时流露出赞叹之意,顿时妒火中烧。
“这邱言就喜欢出风头。在考场也不知收敛,”恨恨低语,方子延死死的盯着对面,露出一抹冷笑,“可惜,他却不知自己这是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本来因为马阳的关系,齐正源就要避嫌,现在邱言又弄出这么一场风波,事后拿此说事。连举人功名,都能给他革了!”
想到得意处,条条计谋在方子延心头流过。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他对邱言纵有不满。不甘心被邱言抢了风头、盖过了名声,还只是私怨,可现在他有心要投靠新党,又在将邱言渲染成了旧党。那么打击邱言,就是表态、表忠心,自然是责无旁贷。
“如果那主考官齐正源这时也来了。那就太理想了,众目睽睽之下,事后不管我怎么说,不管那邱言的文章写得多好,都……”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一阵威严声音传来。
“你们几个,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然后,就见一名中年官员走了过来,国字脸,抬头纹,穿着朝服,每一步都走的很稳。
听到这个声音,三名巡考官齐齐一动,回身行礼,口呼“大人”。
这人,正是此次乡试的主考官,齐正源。
“心想事成!”
见到此人,方子延不由狂喜,这股情绪爆发开来,令他浑身躁动,手腕一颤,笔尖滴下一滴墨,落在考卷上!
墨迹沾染宣纸,迅速扩大。
“不好!”
见此情景,方子延面色大变,再也顾不上其他,赶紧拿出雌黄石涂抹。
雌黄石一擦,淡黄色的颜料遮蔽墨汁,乍一看与纸色相同,这才有信口雌黄的说法。
不过,仔细看还是能发现痕迹,卷面就算不上工整了,很有可能因此被降等,若真是这样,那才叫冤枉。
对面,齐正源与三名巡考说了两句,令其散去,然后走到邱言的号房前,看了眼卷上字迹,眼露惊讶,随后点点头,便又走开。
邱言却是没有多少反应,待得几笔之后,经义、墨义和杂文,就都已经书成。
接着,他放下笔,闭目沉思了一会儿,随后抽出一张纸,将策问的题目写了上去,跟着落笔成字——
兵者,上言人谋,中言地利,下言天时。
人谋,随人之性也,沼人好劫掠,但有机隙,必倾兵而出。尝闻近日戍卒调动,守内虚外……
邱言手上写着,心中念头流转,神念传来的信息不断汇聚过来,将沼人的动机、动向、动作,都化为一枚枚文字,写在纸上,字字饱满,笔笔有神,散发出一种重兵压城的意境,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
嘉荣县此时已化为一片火海,沼人纵兵街头,烧杀劫掠。
“机会难得!机会难得!一定要多抢一点!”
不少沼兵,浑身上下都已塞得满满的,有金银,有米粮,但犹不满足,还是走街串巷的搜刮。
城外,膘信骑着马,笑看城中乱象,一脸迷醉之色。
“这中原的大好河山,真是令人神往。”
这时,几名沼兵疾奔过来,来到跟前,抱拳道:“启禀大王,德赢他们似乎抵住了佛光,有复苏迹象!”
膘信楞了一下,这才道:“沼神不在,他们如何能抵御佛陀之力?”
旁边,一名中原人打扮的瘦削男子走上前来,提醒道:“大王,那些个人醒来还是昏迷,都已不重要了,他们的人马咱们无需指挥,放着这大好城池,不愁他们不动心!”
“军师说得不错,让那撒落他们在这里抢吧!”膘信笑了起来,一脸欢愉,“潘向小儿不是要算计我么?就让他算计,我将这几个部族留在这里,给他杀,等杀得精疲力竭了,我再来渔翁得利!”
话一落,他一勒马绳,挥动手臂:“行了,咱们该走了。叫儿郎们先将东西放下,一个县城而已,不必留恋,快快行进!”
那瘦削军师却出言提醒:“大王,莫忘了留下人马照看匠户。”
“军师说的对,都依令而行吧。”
没过多久,县城外的一支沼兵人马就调转行进方向,随膘信进发,这队人马人人精壮,显然战斗力不凡。但城中浩劫,并未因他们的离开而结束。
城池内外,民怨沸腾,渐渐腾空;
远处的土丘上,佛光依旧,但内里却多了一道虚影。
葛洛兰盘膝而坐,身上隐隐浮现一道灶公虚影,口中兀自说着:“心诚!只要真心诚意的祈神,灶公老爷就会保佑我等平安!”
旁边。几大部族的族长,连同德赢在内,都是艰难点头。
随着念头的汇聚,灶公神影越发清晰。
………………
考场上。邱言微微歇息,接着酝酿情绪,又抬比写下第二段——
“西南多山,诸族杂居。堪称四战之地,南有五沼,西则有番。若因沼而疏番……”
………………
剑南道西疆,千年绝壁。
绝壁上,身着僧袍、裸露一臂的番僧,静静眺望。
他的双眼泛着光芒。
末了,番僧闭上眼睛,眼眶边青筋抖动,渐渐隐没,过了好一会才道:“永平军已经出军,但并非张杜陵的嫡系精锐,不过人数不少,足有两千人,带走了近半战马,用以快速驰援。”
番僧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足够了,国师是为了普度众生,而本王是俗人,目的则是战马。他张杜陵有着建功立业的心思,可惜被困永平,我番部主力在北,沼人则被宋渊震慑,张杜陵只能落个不上不下,当然不甘心,想要行险一搏,却只能为本王做嫁衣。”
“二王子既然已有决定,这便动身吧。”番僧说着,转身向后走去。
在他前方,站着一排一排僧袍男子,但样貌各有不同,放眼望去,足有百人!
腾腾气血,在众人上方升腾飘动,在半空中凝成一尊佛影。
“正该如此。”二王子笑了笑,眼中闪过一道阴影。
心魔念头在思维中潜藏、流转。
………………
考场上,邱言再次停笔,思考起来。
时间已近午时,有人起身交卷。
但邱言丝毫不受影响,没过多久,再次下笔,开始推演战局。
心有腹稿,邱言写得极快,一连写了三种可能,第一、第三都只是陪衬。
这第二种,说的是沼人诸部联合,攻入边县,然后分兵而动,一部分留作诱饵,吸引大瑞援军,另一部分则化作奇兵。
接着,他笔锋一转,又写到军镇边将好功,贸然出兵,中了番人之计,损失惨重,更失了不少战马,丧失驰援之能,而军镇本部则投鼠忌器,不敢再动。
一笔一笔,将沼人与番人的动向,用推测、猜测的口吻写了下来,到了最后,又根据三种战况,分别描述应对之法,并指出敌方可能存在的隐患,提出了“剿抚并重”的方针。
但写着写着,邱言却皱起眉头。
“军势都好推演,只是那一百番僧,个个气血充盈,比前世的特种兵还要强横,不知大瑞可有兵马能与之抗衡。”
他虽靠着神念和心魔,能掌握沼人、番人动向,可对大瑞的军镇不甚了解,所以这篇兵策,只能提出应对的思路和方法,难以深入到具体细节。
“也罢,用人之道本就要择人处位,行军打仗终究是将领之职,宋渊和张杜陵二人镇疆多年,兵法、见识定然远强于我,我这一篇不过为了抛砖引玉。”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写下最后一句——
“胜不可专,败不可不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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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胜不可专,败不可不专”出自《虎钤经》[宋],后面章节会有解意。
第二百零六章 一策洞悉千里
乡试结束的当天晚上,阅卷就已经开始了。
阅卷官、考官在内里阅卷,诸多学官、官员,连同剑南道的观察使都等在外面。
放榜前,这些官员无论品级大小,都要呆在贡院,不能外出。
贡院内外,更有官兵把守,个个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戒备森严,官兵的肃杀之意,与贡院的文思之气结合,流露出肃穆之意,便是有人靠近也会感到浑身不自在。
这种种措施,就是为了要杜绝舞弊。
沙沙沙……
各房之内,到处是翻动纸张的声音,一次乡试,成百上千的考卷,每张都可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更改一个人的命格、运势,不能有半点疏忽。
阅卷官不时将一叠叠的考卷搬过来,依次放好,让主考官、副主考官等人过目。
阅卷不是个轻松的活,要先传阅,那千百份的卷子,都是阅卷官先看,经义、墨义没有问题,这是一个划分标准,杂文通顺、语句清晰,这是第二个标准。
过了这两个标准,再检查有没有犯忌讳,然后依次盖章,要所有的阅卷官认可后,才会被拿到主考官等人面前。
而且,为了杜绝阅卷官舞弊,考卷在考生交上来之后,还有专人誊录,避免通过笔迹辨认考生。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难以根绝,因为有人会在语句中,用特定的词句作为记号,甚至通过文风和思路,都能进行甄别,所以到了最后,即使还糊着名,但大概情况,考官们的心里早就有数了。
考卷被交给了诸位考官之后。则由考官来排定名次。
这排定名次也是有讲究的,虽说主考官话语权最重,但其他考官一样有权给予建议,而且在定下名次前,诸位考官还要先行讨论,这就要求考官要先将送来的考卷,都要看过一遍,给予点评。
阅卷是件机械、辛苦的重复性工作,时间久了,难免疲惫、疲劳。所以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一篇锦绣文章,就会非常显眼,也能让诸位考官打起精神。
便如此时,诸多考官正在阅卷,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这篇写得好,缮甲兵而耀武威!明了一个势字,知道以大势而行,浩荡无匹。”
说话的。是那孔提学,他这声音发出得突然,要是换在平时,免不了将他人吓到。但房间里的其他考官却不以为意,反而纷纷起身,凑了过来。
他们阅卷辛劳,正是要等到这样的文章调剂心境。
齐正源看过之后点点头:“确实不错。见识不凡,只是毕竟是纸上谈兵,多少有些想当然了。独势而疏将,但以一书生而言,还属难得。”
旁边,御史李琦则道:“不过这文辞锦绣,却能增色不少。”他这位御史也是此次考官之一。
这时,又有人拿来一篇,话中有着遗憾:“这一篇倒也不错,提出了‘勤于讲武’的观点,可惜卷面有污,要降一等。”
其他几名考官聚了过去,看过之后纷纷点头,御史李琦则是皱起眉头。
“这一张也不错,”这时候,齐正源也抽出一张,“这张写的是‘屯兵要害之地,以固维持之势’,不骄不躁,知道兵者之重,主张不妄动刀兵。”
立刻就有考官道:“这说法与那严武所著兵策有些类似,想来是他那个弟子所写。”
“严武着实可惜,”孔提学叹息了一句,“不过他的那个弟子却得了真传,不只是字写得好,才学也是极佳的。”
氛围渐渐打开,诸考官就都放下了手上工作,聚在一起交谈、点评,这也是批卷时的常态。
就见李琦笑着拿出一张,道:“我这也有一份,可点头名。”
“头名?”
其他人听了都是一愣,这乡试的头名可就是解元,不是那么好定,经义墨义自不必说,要准确、精粹,那杂文也不能差,还要有可取之处,最重要的是策问。
策问考的,不只是考生的文采,还有思维方式和处理问题的思路,而且文中不能天马行空,要引经据典,这能言之有物。
这还只是基础,最重要的是要在策问中,表现出一定的才干,毕竟这乡试一过,就基本上算是官老爷了,日后授了职,就要会办事。
听到李琦的说法,其他人纷纷围了过来。
“邦交攻伐,以义度之?”
诸考官看着这篇策问,开始的时候只是好奇,但一口气读了下来,却都忍不住叫好。
孔提学一边看,一变赞:“养欲而意骄,这句话说得有理!这是谁的文章?立意深远,看似兵策,其实已经隐约有治国之略了。”
等一篇通读下来,回味之后,他立刻想起了一人。
“是了,这文笔文风,应是兴元府的高靖!”
一提起此人,其他人也都纷纷回过神来,讨论起来。
齐正源看着这篇兵策,面色略有变化,抬头看了李琦一眼,道:“若本官未记错,这高靖应是德学门人,与李大人同出一门。”
他这话一说,正在热切讨论的其他考官顿时停下话语。
齐正源和李琦,代表着朝廷上的两股势力,平日争斗,就算是剑南道也被波及,这次乡试,本就涉及到一次利益交换,是新党用“士”换“势”,可是现在李琦拿出新党学派的文章,要点为解元,就有些争锋相对的味道了。
那李琦则微微一笑:“齐大人说的不错,这高靖是德学门人,心头有义,写出来的文章也充满仁德,知道刀兵为下,义理为尊,兵策乃是下策,折冲樽俎才是上选。足以配上一个解元,我这是举贤不避亲。”
折冲樽俎,指的是通过外交、酒宴,获得千里之外的胜利。
“好个不避亲!”齐正源也是一笑,“只是现在就点头名,未免太过武断,说不定后面会有更好的文章。”
“哦?看大人的样子,也有举贤不避亲的意思,莫非是想要点那邱言,”李琦说着,从边上又抽出一张卷子,摊开之后,放在众人面前,“邱言道试时的卷子,我曾看过,所以认得文风,这篇策问应该就是由他所做。还请诸位品鉴一下,这文如何?”
“嗯?”齐正源心中一动,生出不祥之感。
周围,几名考官围了上去。
“兵者,上言人谋,中言地利,下言天时?”
看了开头,几名考官交换了一下意见。
“这句虽有道理,却未免有些寻常,有模仿天时地利人和的痕迹。”
但接着看下去,却又有了改观。
“不错,不错,虽说立意看似陈旧,但难得的是不好高骛远,对西南局势非常了解,言之有物。”
“是啊,这人谋说得好,对沼人习性很是了解,地利也不错,对西南地势、势力的分布很是清楚。”
……
几个考官都在称赞,令齐正源稍微放下些心,他这次过来,本就打算提拔几个士子,增强己方后备,这邱言和马阳有旧,马阳还在齐正源面前称赞过邱言,当然不能漏掉。
只是,再看李琦,对方也在微笑,似乎并不在意。
很快,就听一名考官道:“可惜,用力过头了,若只是叙述大势、描写兵策,不失为一篇佳作,虽不及高靖的立意高远,但因地制宜,强过他人,可惜这邱言偏要细致描写,竟然自演兵战,举了三个实例,颇有些自鸣得意的味道,这在科举上可是大忌。”
连孔提学都叹息起来:“可惜了,我等长居西南,对局势当然比一个书生看的准,那沼人联合已算妄想,又怎会牵扯到番人?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和前面务实的风格自相矛盾了。”
“确实,这推演兵战,等同于空中楼阁,是要降两等的。”
这时候,李琦则开口道:“尤其最后一句,‘胜不可专,败不可不专’,这是教训人的口吻啊,未免有些不知道人情进退。”
胜不可专,败不可不专,讲的是,战时不要一味想着胜利,还要考虑不利因素;败的时候则要思考原因,争取反败为胜。
“什么?邱言会犯这样的错误?”
齐正源一惊,将那张卷子拿了过来,通读一遍,面色阴沉,有种怒其不争的味道。
李琦见状摇摇头,不再多说,转身就要继续批卷。
但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一阵混乱,鸡飞狗跳,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怎么回事?”
诸考官都皱起眉头,正要询问,就有一个阅卷官急急进来,说观察使要求见御史。
“批卷之时,外官如何能接触考官?”
齐正源正要斥责,却听那传话的阅卷官道:“事关重大,涉及兵将,都指挥使却已不在,若无御史首肯、盖章,难以调动戍卒!”
“要调兵?到底是什么事?”
听到了这里,诸考官面色连变,说到底,他们都是大瑞的官,当然知道需要观察使和御史同时盖印的事情,有多么紧急。
那阅卷官既然传话,当然已经了解大概情况,立刻答道:“听说是沼人几个大族联合在一起进兵了,连番人都搀和在里面!嘉荣县已经被攻破了!”
“你说什么!”
诸考官都瞪大了眼睛,其中两人,转头朝桌上的一张考卷看去,满脸的不可思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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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一卷平息人心
“邱兄,这次乡试,你有几成把握?”
第二日一早,邱言几人齐聚酒楼,吃酒交谈,席间周贯不时询问。
邱言还未回答,张振就当先一步道:“以慎之的才学,拿个举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张兄,又不是你要考上举人,怎得这般高兴?”周贯不由打趣,“说起来,这次题目也不算难,不知张兄发挥的如何。”
张振顿时苦着脸道:“我就不好说了,听天由命吧。”
余下几人都笑了起来,连罗家云也轻松许多。
张振为了转移话题,立刻出言道:“对了,罗兄,我听慎之说,这次乡试之后,你就要回家娶亲?”
罗家云回道:“不错,若非秋闱,怕是早就成亲了。”
说着说着,罗家云又略显苦涩的道:“说起来,小弟一心读书,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是母亲和芸娘张罗,织布贩履,唉,这次若能中举,今后也算是能回报她们了。”
科举之前,诸考生心有挂碍,有几个能放得开的?而今乡试已过,都松了口气,放下了心头戒备,开始交心了。
这话一说,周贯也叹息起来,他的身世,邱言等人也都有所了解,算是个书香人家,可惜是庶出,平时在家中没有多少地位,但自从中了秀才,他母亲的处境就好过了一些,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来考乡试。其实,以周贯的年龄,读上三年,再去乡试,也不算晚。
看着面前几人,邱言从他们身上体会到了种种不同的气息、意境。
“际遇不同,却能自己去改变……”这道领悟透过魂中黑洞传去本尊,融入人文火种。
几个人说着吃着。不时碰杯饮酒,其乐融融。
就在这时,楼梯处传来几声话语,随后响起脚踩木梯的嘎吱声。
邱言他们坐的这张桌子,在酒店的二楼,靠近窗子,能看到外面景象,离楼梯也不远。
很快就看到一群儒生走了上来,为首的正是方子延。
邱言看到了他们,对方自然也发现了邱言这一桌子。方子延笑了一下,走过来抱拳行礼,口中客气,其他儒生见了邱言,也一样打着招呼。
寒暄了几句,方子延等人就被小二领到了不远处的一张桌坐下。
这群人坐下后,免不了也要谈论乡试,他们离得不远,说话声能传到邱言等人耳中。
席间诸人都在夸赞方子延。而方子延自然是一番矜持。
“虚伪。”张振听到了,低声嘀咕了一句。
但很快,旁边桌上话题一转,竟聊起了邱言。那方子延先是夸了邱言几句,然后便道:“邱兄那字,当真是不同凡响,便是考试的时候。也能让巡考官另眼相看,我就见到有三名巡考驻足观看,最后。连那主考官齐大人,都过去夸赞。”
“嗯?”听到这话,邱言眉头微微皱起。
周贯也是面色微变,他是庶出,对很多事情很是敏感,能透过表面,看出里面的本意,所以稍有察觉,就低声道:“邱兄,那方子延怕是不怀好意。”
“此话怎讲?”罗家云颇为不解。
张振这时也回过神来,眯起眼睛:“此人是想散播谣言,让旁人觉得慎之与考官关系匪浅,这样一来,若是放榜之日,慎之榜上有名,他只需再找几个落榜生鸣不平,就能闹出不小风波……”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另外桌上,方子延旁边两人也道:“这事我等也都看到了……”
罗家云不是蠢人,听了这话,结合周贯和张振的言语,顿时明白了里面的玄虚,心有不满,就要过去理论,却被邱言拉住。
“稍安勿躁,些许阴谋不必放在心上。”
相较于其他几人,反倒是邱言最为平静。
罗家云皱眉说道:“这事可马虎不得,人言可畏,不要忘记武信城的事情。”
邱言却是笑道:“你现在过去理论,反而中了他们的计,而且拦得了这次,又如何拦住下次?说不定他们早在其他酒馆散过了谣言。”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不过,武信城之事我都能平息,眼下便有小人作梗,也无须担心,我那考卷,不是一两句流言就能撼动的。”
“嗯?”
其他三人都感奇怪,不知邱言为何对自己的考卷那么有信心。
罗家云还待再说,却被窗外一阵惊叫打断,几人将目光投过去,见到一匹快马疾奔而过,穿过闹市时也不减速,只是喊着紧急军情,令沿途之人苦不堪言,有的摔倒,有的叫骂。
“哪来的军情?”
看着这一幕,周贯、张振等人心中疑惑,而邱言则是若有所思,心念一动,本尊神念那边的信息顿时清晰起来。
“原来如此,潘向已经兵败嘉荣,损失惨重,估计是时候正视我的那篇策问了吧。”
………………
啪!
剑南道府衙大堂,诸官员济济一堂,却鸦雀无声,而且都略显慌乱,坐立不安。
就听清脆撞击声从堂上传出,却是观察使刘静一巴掌拍在桌上。
“这个潘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什么计策完全,结果只会带人冲锋,被沼人奇兵打乱了阵型,又被番人偷袭,致使永平军的两千骑损失惨重!最后只逃出来五百!”
刘静本在贡院中候榜,但接到紧急军情,不得不离开贡院,即便如此,到底是打破了定制,所以还是写了道罪折递了上去。
刘静咆哮了好一会,都没有人敢应,只是军情紧急,诸人实在不敢耽误,那司兵**瞅准了一个时机,硬着头皮道:“大人,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要想办法的,尽快拿出一套方案。省的局势糜烂。”
这话一说,刘静立刻瞪了过去,却不说话,直看得**头皮发麻,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等气氛凝重之后,刘静才道:“潘向身为都指挥使,被人偷袭,但总还逃出部分人马,为何不战而逃?就算退守,也该伺机反扑。何故一路流窜?”
“这……”**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和盘托出,“信上说,敌军势大,足有万人,番人更是倾巢而出,都指挥使见事不可为,便果断退去,想保留一些人马。不至于全部损失。”
“事不可为?我看是被吓破胆了吧!万人?倾巢而出?”刘静冷笑一声,“这就是王相公看重的青年才俊,出兵前不可一世,一遇到麻烦。立刻畏首畏尾、没了主张,有这样的人领军,如何能不败?连个举子都不如!”
话落,刘静一挥手。旁边的几个胥吏立刻上来,分发纸张,满堂的官员人手一张。
“自己看看吧。看看这上面是怎么写的!”
“这是……策问?”
看着手上的纸张,诸位大人都是一脸诧异,随后通读一番,尽皆变色。
“这是什么时候写的?”
“这上面的第二条推演,与如今的情况几乎没有差别!”
“不止如此,上面居然还料到了潘向之败,而后面还有对应之法!”
……
几声惊呼后,这些个官员生出猜测,然后纷纷抬头,朝刘静看去。
刘静便道:“这张兵策,是我让人誊录的,按理说不该在放榜前流出,但眼下情势危急,你们不妨看一看,上面写的有没有道理。”
“启禀大人……”
这时,一名官员站了出来,摇摇头道:“这篇文章乍看之下有理,前面的推测也多有应验,但还是有所欠缺的,不说旁的,就说这番人会取道剑南西,北上陇右,就不现实,须知……”
这人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个吼叫声打断——
“报——”
却是名传信兵直奔堂上,口中拖着长音,一进堂中,二话不说,就抱拳道:“启禀大人,剑南西的维州县发现了番人踪迹,似有北上的迹象!”
“什么!”那还在说话的官员立刻色变。
其余官员也是各自惊讶,再去看手中的策问,就连刘静也不例外。
这一下,他们终于意识到这薄薄一张纸的价值了,心中的慌乱竟而平息了几分。
刘静身边的心腹幕僚凑过来,低声道:“大人,这份兵策价值不小,堪称机密,若被探子得去了,会有不小的隐患,不该这么拿出来分发啊,而且科举事大,若因提前流出,而影响了功名,恐怕……”
这幕僚本来并未将这兵策当一回事,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却是变了想法,心头惊颤。
刘静低语回道:“此事,我与御史、连同几位考官已经写了折子,呈给陛下解释,以前也有先例,倒不用太过担心,如今的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不能乱了阵脚,这兵策中的化解之法乃借势之道,便是被人得知,也难改大势,总不能明明有对策,却不用吧?另外,你叫人将府衙严守,进出盘问,不得疏忽。”
“属下遵命。”幕僚领命退下。
待得幕僚离去,刘静又道:“胜不可专,败不可不专。这话该给潘向送去,让他好生学学,出兵前以为必胜,兵败后不思反击,整日里就想着变法,却连边疆都守不住,让这样的人得势,这剑南道迟早要被折腾的分崩离析!”
这番话说出来,气势十足,那质疑兵策的官员本是御史属下,现在也难以反驳。
接着,刘静继续道:“事已至此,就先按照这道兵策行事吧,对了,兵策上不是说了几个对策么?你们讨论一下,再派出快马,去武信城求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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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邱言论兵
酒楼二楼,几桌人饮酒谈论。
方才窗外情形,仿佛只是插曲,这民间百姓没有消息渠道,不比官员,还不知道南边的兵祸,骂过传信兵后,虽也有人去打探缘由,但更多的却是恢复常态。
不过,学子、儒生对军情一事却很感兴趣,他们昨日乡试才刚写下兵策,沉浸在那种指点西南、决策千里的快感中,现在听到有军情,便被重新激发出兴趣,个个跃跃欲试,表述想法。
“应该不是沼人,沼人早被宋节度使压服,没了脾气……”
“我猜,军情很有可能与相关,番人正与朝廷大军争夺陇右,分出小股人马,骚扰剑南,一点都不用奇怪,正合围魏救赵之计。”
“说的不错,我昨日兵策就提到一个观点,叫固守不动,就是说任敌人怎么打,我就是不动,消耗对方力量,反正我大瑞地大物博,死几个人根本不算什么。”
“是了,方兄,不知你那策问,是何见解?”
……
“邱兄,你也是有名的才子,不知所作兵策如何?”
听着邻桌高谈阔论,张振等人却未见反应,但谈的兴起的儒生们,反而隔着老远询问起来。
此时,这二楼已经聚集了儒生,彼此间难免会有攀比的心思。
“邱兄,既然有人问,你不妨就说说自己的主张,我那‘勤于讲武’的说法,还有不少缺陷,正该多听多想,才能慢慢完善,实不相瞒,在下对将兵之道一直颇有兴趣。”方子延也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
邱言摇摇头,正要拒绝,但话未出口。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噔!噔!噔!
这阵脚步声,沉重、低沉,踩在楼梯上,有种疾风暴雨的感觉,一听就知道不是寻常步履发出的。
随后,就见三个兵卒走了上来,身着勇装,穿着厚皮军靴,脸上都是一副着急的模样。
这三个兵卒一走上来,整个二楼顿时一片寂静。
接着。就见为首的兵卒抱拳问道:“不知邱言、邱公子是哪位?还请出面。”
这话一说,寂静的二楼中,不少人都下意识的转头朝邱言看了过去。
见到这一幕,那三名兵卒立刻就知道了原因,赶紧上前。
观察使刘静刚才又接到了两个军情战报,但大堂中的诸多官员商谈半响,却是束手无策,迫不得已,他只好派人来寻找邱言。询问一番。
被派出来的人不少,三名兵卒只是其中之一,他们巡视街头,得到了消息之后。就赶到了酒楼。
“这位就是邱公子吧?”
兵卒顺着旁人的目光,走到邱言桌前,抱拳行礼。
“我便是邱言,你们找我。不知有什么事?”邱言起身回礼。
“邱公子,事情紧急,请随我等前往府衙。是观察使大人要见你,具体的情况不便透露。”说到这,为首的兵卒朝四周打量了一眼。
邱言眯起眼睛,已经猜出了缘由,不再多说,和张振三人交代了两句,便随兵卒下楼,还没走出酒楼,又有两名兵卒寻了过来。
等邱言走了好一会,张振、周贯才回过神来,对视了几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抹疑惑和不安。
周围,诸多儒生也从静默不语中恢复过来。
“观察使?那可是咱剑南一道的牧民之首!”
“观察使大人为何要找那邱言?”
“这邱言还和观察使有交情不成?”
……
诸生交谈、议论。
而方子延的眼中则跳动着妒火,随即冷冷一笑,说道:“邱言真是不得了,连观察使大人都对他另眼相看,这举人想必是十拿九稳了。”
这番话,立刻激起了其他儒生的心头不满。
“这话说得有理啊,听说这邱言道试拿了案首,但里面却有猫腻。”
“此人与那远宁知府交情匪浅,考前就送了一幅字过去拍马屁。”
“我听说观察使的儿子也是今年应考,前些日子返回荆襄原籍了,这观察使的公子就有个好友,说是书法造诣非凡!”
……
“这方子延果然是不怀好意。”
张振等人听到这些话,越发不满,罗家云更是要站起来理论,却被周贯拉住。
“邱兄不在,我等不便出头,不然反而要被那方子延利用,他之所以说出这些,就是想激你我出面,不能中计,依我看,还是先离开这里,从长计议。”
张振也道:“周贤弟言之有理,不过方子延自作聪明,连观察使的谣言都敢编排,总有后悔的时候。”说到这里,他坏笑起来,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紧接着,三人起身结账,转身就走,令方子延一阵遗憾,但旋即隐去,与其他人谈笑风生。
没过多久,却有名穿着深蓝色衣衫的中年男子走上楼来,径直走到方子延跟前。
方子延一见此人,立刻起身招呼,略显恭敬的道:“原来是李先生,李先生此来,不知所为何事?”
方子延自是认得此人,这人是御史李琦府上的食客,他拜访李琦府上时,就曾见过。
方子延有意投靠新党,与潘向也有联系,但主要走的还是李琦的线,李琦乃正经的进士出身,而潘向只是被人举荐,无论怎么看,前景都不如李琦。
这李先生一来,让方子延随他到了楼内一角,然后道:“我来,是为了传我家老爷的话。”
“哦?是李大人有话要对我说?”
方子延一听此话,立刻来了精神,李琦还在批卷,难离贡院,想要传话出来肯定不容易,却刻意让人来寻自己,足见重视,当然让他欣喜。
只是,李先生随后的话,却让方子延面色骤变,晴转多云——
“我家老爷让我告诉你,针对邱言的那些计谋全部停下,此人有大才,与其打压,不如拉拢,你可试着与此人结交。”
“什么?御史大人竟要放邱言一马?”方子延满脸不解。
李先生见状,笑了笑,语重心长的道:“方公子,我知你的心思,不过世上哪有解不开的仇恨?有的人才高八斗,旁人固然嫉羡,但若能将之拉拢过来,成左膀右臂,总好过变成敌人吧?日后官场,也并非一定要你死我活,况且你与那邱生,并无深仇大恨,还请思量……”
方子延却是摇摇头:“这未免太过荒唐了,邱言与马阳亲近,一旦踏上官场,立刻就是阻碍,需在其未成气候前,就先行扼杀!”
李先生摇摇头,只是道:“我只是带话,其他的还是你自己拿主意。”话落,就此离去。
………………
另一边,邱言却是随兵卒到了剑南城的中心地带,入了衙门,直抵大堂。
府衙各处都有兵卒,戒备森严。
堂上,诸官审视着这名书生,都显得有些狐疑,但想到刚才那篇兵策,又不敢轻视。
“学生邱言,见过诸位大人。”邱言不露半点怯意,抬手作礼。
乡试的榜单还没有公布,他只是个秀才,但有功名在身,并不需要在官员面前表现的多么卑谦。
“你就是邱言?”
刘静看着面前这个不卑不亢的青年书生,不由生出好感:“来的正好,以你的才智,应该不难猜到,请你到此的原因吧?那本官就不耽误时间了……”
说着,他将身旁桌上的兵策拿了起来,问道:“我等刚刚商讨,对这用兵之处还有不解。”
他旁边的幕僚立刻上前道:“单是调动戍卒,论兵力与战力,似乎不足以与沼人相抗,与之相比,或许该集中兵力,一气而歼敌……”
邱言也不啰嗦,拱手后,先听刘静的幕僚将情况大致描述,然后才道:“官兵新败,士气不振,人心不稳,不适合与敌硬拼,不过沼人看似兵多,实际上内部不稳,部族之间彼此猜测,而且分兵两路,其中一路被作为诱饵,我军可以此为突破口,剿抚并重……”
邱言侃侃而谈,沼人的动向,邱言可通过本尊了解,而番人则靠着心魔刺探,至于那膘信,虽领兵独行,却始终与番人有着联系,如此一来,却也露了痕迹,能被邱言间接把握动向。
兵家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如今,邱言虽碍于身份,不能操控局势,但掌握了诸多信息,便能充分的利用信息的不对等,从而在战略上占据先机。
沼人内部的矛盾,番人的兵力和目的,乃至膘信的所在之处,都在邱言的掌握之中,只是为了不被怀疑,还是要用分析和猜测的口吻说出,但由浅入深,描述清晰。
周围诸官起先还有疑虑,而后不由点头。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刘静对邱言所言给予了肯定:“你说的法子较为稳妥,不妨写下一篇行兵指要。”
没想到邱言却道:“学生毕竟不熟悉大瑞军镇,都是纸上谈兵,这行军交战,还是要让宋节度使这样的大将临阵决断。”他这话,隐约有劝谏刘静,不要插手指挥的意思。
刘静默然不语,最后笑道:“好!既然这样,本官便将你方才的话语,转达给宋节度使吧。”
话落,他吩咐人下去,大堂外很快来了个道士,大袍宽领,面容英俊,一走进来,便从容行礼,最后看向邱言。
“贫道镜泉子,见过邱公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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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道入官场,大争之世
“道士?”
见到这道士,邱言却是心中生疑。
坐在堂中的其他人,似对这道士很是熟悉,并未表现出意外之色。
而后,这叫做镜泉子的道士就走了上来,与刘静交谈两句,接着就道:“还请大人将需要传递的信息写在这张纸上,贫道好将之传出。”他大袖一甩,手上便多了张纸。
这纸枯黄、干枯,好似随时都会开裂。
不过,刘静却仿佛已见怪不怪,叫人取了笔墨,当堂书就,将邱言方才所说都写在上面。邱言则立在一旁,针对刘静不时的询问,给出回答。
本来,若是由邱言执笔,所想直达笔尖,自然最是理想,可这封信是要传给宋渊的,又涉及兵权,所以要让官品位格相当的刘静来写。
不远处,那道士镜泉子静立堂上,面带微笑,一双眼睛不时扫过邱言,眼底浮现出一抹奇异之色。
刘静这一写,足足用了一顿饭的时间,期间还与其他官员交换了几次意见,推敲措辞,并综合了新近传来的军情,写满了整整一张纸。
到了最后,他突然停了下来,皱起眉头,有些不解的询问邱言:“沼人进兵的目的何在?而依你所说,沼人缺马,抢夺钱粮之后,反而行动缓慢,很容易被官军追击、截断、围堵,如此一来,他们这一回出兵,岂不是白费力气。”
“学生倒是有点思路,”邱言早料到刘静会有此一问,“学生在武信城时,曾接触过沼人小王子,有过交谈,知晓其族内部并不安稳。这次,大概是沼人里有人兴起了一统沼部的心思,这番进军。有可能是想借官兵之手,杀一批人,减少族内阻力。”
这番话听在刘静等官耳中,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他们牧守一方,知道西南局势,对沼人内部也略有了解,立刻明白了里面的奥秘。
刘静皱眉道:“好狠辣的手段,不知做出这一手的是德赢、膘信,还是简多义。眼下的局势,这目的怕是达成一半了。”话落,落笔将这一段猜测写了上去。
只是,满堂官员并不知道,邱言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
那膘信行军,处处搜刮匠人和铁器,所图非小,而番人更妄图借此传教,只是这些事情没有佐证。贸然说出,反而暴露底牌,所以都埋在心里,要等待时机。
“好了。”
很快。刘静收笔,通读了一遍,这才交给镜泉子。
“如此,那贫道这就要传递了。”接过纸张。镜泉子深吸一口气,然后手腕和手指灵活翻动,眨眼的功夫。就将写满了字的纸,叠成了一只纸鹤,最后吹了口气在上面。
啪!
纸鹤发出脆响,接着扇动翅膀飞了起来,一飘一荡的出了大堂,直入空中,速度快极,转眼消失在天边。
见到这一幕,邱言顿时瞳孔紧缩,心中涌出惊讶之意:“这道士竟是毫不忌讳的在府衙之地施展道术!他是如何抵抗官气侵袭的?而且这样搀和到凡俗官场,因果和业力的纠葛可是非同小可,此人莫非不怕?”
官府衙门,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尽管这是个神道、道法显世的世界,但神通之士依旧不敢随意在官场上展露手段,这里面涉及到龙庭气运、官气等事物,非同小可。
邱言之所以敢走科举之路,是因为他的这具分身,虽有修行,但一无师承,不牵扯道门,二是有抱负因果,在一定程度上反而可为护身,这第三个,就是与神灵本尊之间相对独立,没有太多的因果和气运牵扯。
历史上,只有改朝换代,天地间气运、命格大乱的时候,修道之人才会大量出现,各自押宝,征战天下。
“大瑞朝虽说过了鼎盛之期,但毕竟未见大乱,居然就有道人明目张胆的搀和到官府之中,嗯?这变法之事,某种程度上,也算革鼎之举,莫非此人是将气运押在上面?”
邱言看着那道士,心中思索着,念头起伏。
这时候,刘静又招了两个人来,吩咐道:“去后院收拾两间厢房,让邱公子、镜泉子道长先安顿下来。”
说完这些,他又转而去看邱言、镜泉子:“如今情势不明,为防意外,还请二位先在这里待上几日,你们的亲友和道观那边,本官会派人过去说明。”
邱言与镜泉子都点头道:“正该如此。”
事关军情,当然不能马虎,让邱言和镜泉子留在府中,不只是防止消息外泄,也是为了发生类似事情的时候,能让他们排除嫌疑。
过了一会,就有人过来领路,带着二人离去,而堂上的诸官,再次商谈起来。
………………
武信城,城外军营。
哒哒哒!
一骑远来,荡起滚滚尘土。
骑手纵马急入大营,一路通畅,直达营中大帐,然后翻身下马,走了进去,单膝跪地,抱拳道:“启禀大将军,属下已探明情势,永平军确实出兵了,却中了沼人和番人的暗算,损失了约一千多骑。”
话落,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呈了上去。
“哦?张杜陵到底是耐不住性子了。”
帐中,诸将分列左右,上首则是宋渊,一身甲胄,大马金刀的坐着,有一股大气,他结果那信,看了一遍,然后传阅诸将。
宋渊身侧,立着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在看过信件后笑道:“五沼穷山恶水,不利马匹奔袭,听闻番人的南赞普,有心要再建一支骑兵,交给自一名儿子统领,所以他的几个儿子都在各自动作,想争取名额,这张杜陵的战马,怕是要落入番人之手。”
左首的将领这时出列道:“大将军,既然张杜陵已有所损失,我等是不是该出兵了?也好将永平军比下去!”
立刻就有人出言反驳:“不妥!如今出兵,是为永平军火中取栗,事后说不定还会被他们倒打一耙,将战马之责丢到咱们身上,我觉得还是要静观其变失。”
这名将领话音一落,其他人也纷纷表达意见,你一言我一语,营帐中顿时一片混乱。
反倒是宋渊,沉静不语,任由诸将分说。
宋渊旁边的书生又道:“大将军,如今却是个机会,剑南道知兵之人不多,局势只要继续糜烂,总归要吃苦头的,我等不妨放任一番,让他们知晓厉害,日后大提出分兵驻守,他们也不会太过反对。”
这人一说话,其他人便都住嘴,纷纷拿眼去看宋渊,静待下文。
宋渊环视了一圈,这才慢悠悠的道:“军与道,互不统领,如何打仗是咱们的事,轮不到旁人置喙,我武信军镇守一方,职责不轻,不能轻举妄动,还是等局势明朗些,再议出兵之事,不过战马事大,不能任由流落,要拟个章程,看看能不能夺回一些。”
下方诸将顿时都明了,宋渊这是要静观其变了。
其实,自被召到营中,知道了沼人和番人进兵的消息后,他们就知道宋渊是有了出兵的意思,可何时出兵,怎么出兵,往哪里出兵,却要好生琢磨,毕竟只要出兵,难免会有损伤,当然要考虑清楚,争取好处。
那书生又对宋渊道:“剑南道那群官老爷,估计还不清楚情势,等吃够了亏,知道永平军指望不上,才会找我们求援,到时顺势将先前商议的事情提出一二。”
他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嗡!
紧接着,帐顶“噗”的一声,破开了一个洞!
一只纸鹤飞了进来,旋即被满帐的气血冲击的散开,化为一张枯黄纸张,飘落在宋渊跟前。
“嗯?”宋渊抬手一摄,将那张纸吸到手中,先是粗看,接着面色一变,凝神细读起来,最后摇头笑道:“好个书生之言,邱言啊邱言,还真不该放你走。”
旁边的书生一直关注着宋渊表情,等听到其口中的“邱言”之名,微微色变。
放下纸张,宋渊站起来道:“都准备准备,即刻出兵!尽早解了远宁府的兵灾,另外,让人飞鸽传书,给左军都督府传递消息,就说番人僧兵劫了一批战马,正经西道北上陇右。”
“这……”
诸将面面相觑,有些摸不到头脑,这宋渊刚才还一副静观其变的样子,怎么一转脸,就要出兵了,而且还要给左军都督府传信。
“大将军,永平军肯定已经传信,若是我们也传,立刻就是两军联名,左军都督恐怕真的会出动人手,拦截战马!还请三思……”那书生出面劝谏,眼睛却瞟着宋渊手上纸张。
“你自己看吧,”宋渊将信纸递了过去,“没有这封信,那这次的事情,剑南道官府、两个军镇,就是互不统属,可有了这封信,就是整个西南的大战略,容不得我等趁火打劫了。”
宋渊满脸惋惜,拿起头盔,领着诸将离开营帐,而那书生看着信纸,却是面色连变。
半个时辰后,早就准备就绪的武信大军开拔西去。
………………
与此同时,嘉荣县外,突然爆出炸响!
笼罩着一处土丘上的金光随之消弭,而后浮现出一道巨大的灶公虚影。
随后,虚影扩大,释放出淡淡气息,将不远处的县城笼罩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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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灶公心头坐,佛陀身旁过
在这股气息的笼罩下,嘉荣县内外,重压渐生。
县城中一片混乱,那些肆意争夺的沼人,突然身躯一颤,感到被什么力量禁制住了。
城外土丘上,重复自由的诸多沼人族长则迅速走了下来。
此刻,他们的心中多了道泛光身影,发丝如火,释放出安定人心的意境,同时试图引导良知,令他们意识到自己所做之事的恐怖。
“必须立刻停止劫掠!更不能再造杀孽!”
一走下来,葛洛兰见得到了城中惨状,心中一惊,立刻斩钉截铁的说道。但包括德赢在内的其他沼人族长,却是摇摇头,都面露难色。
其中一人道:“葛洛兰,你助我等脱困,请灶公入心,这个恩情我们记得,可部族此来,本就是为了劫掠,如今已是秋季,正要抢一笔钱粮、物资,不然漫长的旱季如何度过?就算身为族长,发出不合时宜的命令,一样不会有人遵守的。”
这次沼人出兵,是膘信张罗,不过诸多族长也被膘信暗算,被佛光压制,甚至佛音贯脑,沁入人心,要将他们强行转化。
这种转化,无异于将一个人的志向、理想强行变更,直接作用于意识和意志,对精神和魂儿的摧残非常严重,过程中会带来剧烈的痛楚。
不过,在关键时刻,葛洛兰在心头默念灶公神名,那灶公法职中的护佑之能降临在身,让他从改志移向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痛苦一去,心境舒缓,葛洛兰整个人散发出轻松惬意的情绪波动,在这佛光的笼罩中,显得尤为突出,由不得人不注意。
而后,葛洛兰在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了父亲德赢,危急关头,德赢也顾不上其他了,同样在心头默念灶公神名,并根据部落中的那座神像,开始观想神灵之形。
这一观,立刻就有了转机,蔓延心中的佛光竟被排斥出去很多,这样一来,他自然再接再厉。不断观想神像。
父子二人的变化,难免要被其他沼人族长注意,一番交涉后,个个效仿,只是其他几人毕竟不知道神灵相貌和轮廓,只是知道神名,凭空想象,难免会有缺陷,但好在随着德赢、葛洛兰父子二人的观想。其情绪波动散发开来,神祇的身影、轮廓就潜藏在这些波动中。
波动波及了其他的沼人族长,进而连不远处的一名名长老、巫老都被笼罩,心中慢慢凝聚出一尊模糊不清的身影。
这道身影。端坐心中,也释放出光芒,但不像佛光那样霸道、唯我独尊,而是散发出平和气息。给人一种寻常日子之感,更挟着一缕保平安的气息。
随着这道身影的出现,诸人察觉到天地间的一道温和目光。不由心生向往,那佛光渐渐被排斥出去,几人的心神,生出念头,寄托到这个名为“灶公”的神祇身上。
最终,佛光破灭,神影降临,那心中的模糊轮廓一下子清晰起来,也让他们恢复了自由。
但这些沼人族长毕竟是临时祈神,不要说虔诚笃信,最多只是略有尊重罢了,肯定不可能因此就鸣金收兵,毕竟劫掠的多少,直接关系到整个部族的延续。
葛洛兰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退而求其次的道:“既然如此,那至少不能杀戮,以免有伤天和。”
这一次,连德赢都显得有些无奈的道:“我等只能尽量约束,先前膘信困住我等,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迷惑族人,让他们纵情劫掠,抢出了兴致,已然不好指挥,就算发出命令,也未必能够制止。”
这时候,又有人想到一事,疑惑道:“说起来,膘信去了哪里?那家伙暗算我等,这个帐一定要算一算!”
几人正在说着,身后突然传出几声惊呼,接着就有两名长老走了过来,急匆匆的道:“周围十几里内,有大量的中原官兵,似有将这里包围的趋势!”
这些长老与巫老,都是身有修为之人,在这次出兵之前,趁几个县城戍卒空虚,提前布下了些眼线,能隔空联络,一发现不对,立刻就过来汇报。
“什么?来了多少人?”
诸沼人族长刚刚才从佛光的压制中挣脱出来,只是看到了嘉荣县内的乱象,还不清楚局势。
通报的长老和巫老回答道:“中原官兵的队列太过密集,虽然单个人的气血不如武信军的兵卒,但人数众多,气血冲天,难以细致探查,但错略一扫,少说也有两万!”
“两万人?有这么多?”
诸族长都露出惊讶之色,略显慌乱。
立刻就有人提议:“官兵势大,反正也抢的差不多,不如就这此退去吧。”
其他族长纷纷意动,有了退去的想法。
葛洛兰却是摇头道:“不妥,抢得东西太多,加上辎重,在密林中如何行进?而且一旦退去,就失了锐气,反而要落入下风。”
“那你说如何是好?”
沼人联军看似人多,但也不过就是万余人,往日他们赶在旱季前劫掠,最多选择边境村落,像今天这样,直接冲击一座县城,简直想都不敢想,一来是县城有兵卒驻守,更有城墙阻碍,二来,是这样一来,容易激怒大瑞。
不过,这次在膘信的刻意怂恿下,促成联军,可现在的局势,却和诸多族长想的不同,膘信不知去向,自己失去了对部族的掌控,除此之外,更有大兵压境的可能。
“嗯?”
突然,又有名长老走了过来,略显疑惑的道:“启禀族长,那城诸人不知何故,全部停滞了下来……”
“怎么回事?”
就在几名族长听了汇报后惊疑不定之时,葛洛兰却是有了主意。
一时间,人心各异。
就在这时,那端坐在他们的心头的灶公神像倏地一动,身影周围飘起几点火花,火花扭动,渐渐化为六个图形——
离卦六爻!
这六爻图形一成型。几名族长,连同诸多长老、巫老就各自一愣,感觉心里和身上多了点什么。
尤其是葛洛兰,皱起眉头,有种心血来潮的感觉。
在他察觉不到的层面,离卦正在解析他的心理、以及行为,最后做出了预测,将离卦的初九之爻加持在其人身上。
初九,先乱,而后谨慎。最后没有灾祸。
做完这些,神灵本尊便将神念和感知,从这个区域抽了回去。
“凝固城中沼人,已是本尊所能插手的极限了,若继续下去,先不说触犯天条,沾染因果,单单是神力越界,就让那道城隍吕良有了提前动手的借口。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韬光养晦,积累底蕴,发展祭祀习惯。不能因一时冲动,打断这个过程。”
收回了注意力之后,神灵本尊静静盘坐,在他身旁。环绕着一柄短剑和一只手镯。
而神躯之中,有一团光芒耀眼生辉,从外面看去。隐约能在里面找到一个离卦的轮廓。
就在刚才,邱言终于将离卦解析完成,彻底融入了本尊的核心符篆,从而让法域中多了一股力量,能解析当下、推演未来,从而干涉气运。
“这次沼人与番人的进兵,打了剑南道一个措手不及,但随后被书生分身扭转了运势,接下来的就是凡间争端了,没有必要、也无须继续干涉,让其自行发展。”
想到这里,邱言察觉到神躯内的香火心念和神力星辰略有变化。
“那沼人中有我的信民,而嘉荣县里面同样也有信民,彼此争斗,我不好持立场,但却也给我提了个醒,日后要立下规矩,若是越线,再怎么虔诚,一样要给予惩罚,从而慢慢整合、约束,这样也有助于祭祀的传播和发展,省得日后失控,沦为邪门歪道。”
念头落下,神池上方,核心符篆旋转起来,符篆表面,离卦醒目,隐隐泛着蓝色光芒,光芒中仿佛有一个混世——
那得自混世铜炉的炉火,已经融入其中。
蓝光辐射,在神力星辰中融入一种气运干涉的苗头,又在神池边缘投影出一片光影,渐渐凝聚,仿佛要延伸出土地一般。
“这四品神位的特性,我都已经摸清楚了,只待神力星辰积蓄到一定程度,就能试着冲击,而且有了混世炉火,连三品都有了思路……”
邱言正在想着,忽然心中一动。
“嗯?那人终于带着铜炉返回门派了,正好让我借此了解一下道门虚实,收集情报,省的日后不明所以。”
………………
金顶山,被誉为蜀中第一峰,高耸入云,晨观日出,昼观云海。
在这金顶之上有座道观,名为封灵观,古朴破旧,因山路艰难,人迹罕至,几乎不见香客,显得冷清、孤寂。
突然,云海翻腾,一道金光破空而来,径直入了道观,在观中一转,显出一名豹头环眼的大汉,穿着道袍,举着铜炉。
大汉一落地,先放下铜炉,对着台上道祖行了一礼,然后抬手掐印,念念有词。
地上顿时浮现一道光环,边缘处闪烁着一枚枚笔画屈曲、似字非字的符文,光环色变,宛如一个洞口,令那大汉与铜炉沉入其中。
光影变幻,此人与铜炉下落穿梭,来到观下山中。
此山中空,竟有个巨大的山中洞,洞壁泛光,从上到下分布着层层叠叠的楼阁,连绵起伏,几道华光在其中穿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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