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罪孽
“这是什么?”
只是一闪,两枚符篆便飞到跟前,而后一转,就有黑汁从其中一枚中溅射出来,漫天飞舞。
滴滴滴!
黑汁溅洒,落在独角仙身上,它的厚甲上顿时冒起一丝一丝的白烟,表层被腐蚀了薄薄一层。
“这样的手段,你也拿出来丢人现眼?虽有法器气息,但这等腐液,对我毫无……”
独角仙吼叫起来,作势要扑击出去,但这才意识到对方已隐没身形,无从找起,而其话未说完,另外一个符篆就落了下来。
这一枚符篆,泛着光华,但表面却布满了一道一道的裂痕,裂痕漆黑,整个符篆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崩散。
符篆一落下来,到了独角仙头部,旋转吸摄,就要将其生魂给拉扯出来!
嘎吱!
诡异的声响传出,像是锯木头时发出的声音,而后就见到独角仙的头部,一道生魂被半拉半扯出来,那魂里赫然有一头微小的独角仙魂影!
“这只妖怪,居然凝聚了人魂?”
隐匿一侧的邱言见状,生出惊奇之感,随后注意到,这独角仙的魂中影杂乱无章,念头参差,没有半点收念定心的感觉。
“收拢己念,才能凝成人魂,这妖怪念头杂乱,是怎么凝出来的?”
崩崩崩!
又是一连串的声响,独角仙用力扯着身子,要把生魂从符篆的吸摄中扯回来,丝毫都不顾忌会伤了自魂,彪悍、野蛮!
“小小手段!也想摄了我魂?开玩笑!今日,就让你知道我上灵道的厉害!你这书生既然出手,想必和两年前少爷之死脱不了干系,正好一并拿了!”
就在它说话之时,那生魂居然真的被拉回去好一段,眼看着就要与摄魂符篆分离开来,便在这时……
黑暗!绝望!恶毒!
恐怖阴暗的情绪波动忽的从符篆中渗透出来,一丝一丝,仿佛烟雾一样,朝独角仙的魂中渗透过去!
“啊!这是什么!你这符篆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嚎叫声中,独角仙的生魂颤抖起来,魂中影被那一道一道的漆黑烟雾给缠绕起来!
魂动,独角仙的肉身也挣扎起来,几只腿脚同时蹬踏,竟要不顾一切的远离符篆!
闪现!
邱言的身影突然出现,落了下来,周围月光居然汇聚过来,在他身边凝成了银狼虚影,而后,虚影流淌,汇聚到手上!
狼爪!
轰隆!
邱言这一爪,直接砸在独角仙的背上,五指如利刃,在厚甲上刮出一溜火花,更留下五道深深的抓痕!
碰撞所产生的劲力,透过厚甲传递进去,将独角仙压在地上,就这么一顿,它没能从符篆的吸摄中脱身出去!
紧缚!
紧接着,就见从摄魂符篆中延伸出来的丝丝黑烟一紧,陡然收缩,那独角仙的生魂被勒得紧紧的!
收缩!
生魂居然直接崩溃!
沾染!蔓延!
黑色烟雾竟迅速同化了独角仙破碎开来的生魂!
怨毒之念从中传出,蕴含了无尽仇恨,但跟着就被摄魂符篆吞食殆尽,不在世间留下半点痕迹。
静!
邱言一抬手,就将两枚符篆都收了回来。
低头看了一眼摄魂符篆,目光锁定在那一道道裂痕上,邱言眯起眼睛。
“虽说此妖人魂杂乱,但沾染了源自黄大夫的罪孽,竟毫无抵抗之力,如此看来……”
他正想着,忽的心神一动,抬头出声道:“既然来了,便出来吧。”
这话落下,四周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
但几息之后,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一道孤寂身影从树林间走了出来,面容冷峻,身上有种生人勿近的气息,正是席云。
“没想到你的动作这么快,现在就将这两个蠢物解决了,倒省了我一番功夫。”
耳中听着对方话语,邱言看了过去,道:“你这次来,可是要与我对决?”
席云摇摇头,抬手一指独角仙,低声道:“它身上那只镯子归我,其余的任你处置。”
邱言听了,摇头道:“既然你我早晚一战,镯子给了你,岂不是资敌?”
席云也摇了摇头:“你应该很清楚,那只镯子不是你能掌控的了的,带在身上反而如指路明灯一样,日后麻烦不断,便是我拿了,一样要有后患,只是我现在孤注一掷,没得选择。”
听了这话,邱言沉吟了一下,最后点头道:“好,我大概猜出了你的处境,从某方面来说,你我的敌人乃是同一人。”
席云听了,没有回答,抱拳行了一礼,“锵”的一声,长剑出鞘,剑光如一泓秋水,在月光下闪烁,剑刃震颤。
震震震!
长剑鸣叫!
叮!
清脆声响从独角仙身上传出,一只镯子凌空飞出,正是那碧玉镯子,它旋旋转飞舞,却被席云手中长剑一穿,挂在刃上!
噌!噌!噌!
玉镯颤动,剑刃弯曲,二者纠缠在一起,席云也不多做表示,看了邱言一眼,口中道:“此恩我记在心中,告辞!”话落,拔地而起,人如长虹,划过夜空。
“他的那把剑……”心里念叨着,邱言收回目光,而后抬手一甩,将敛息符篆打在硕大的独角仙身上,跟着抬手一提,将渐渐隐没的独角仙提了起来,体内筋骨震动,劲力炸裂,便大步流星的朝着远宁城飞驰过去。
盏茶的时间之后,在远宁城的地底一处,庞大的犀牛与独角仙都被摆在地上,两边则站着两尊神祇。
看着两大妖魔,银孝娥摇了摇头道:“这下子,上灵道的威胁要增大不少,好在道城隍刚刚才有惩治,那罗天师也不好再次发作,只是上灵道门派本身的势力也不小,会有后患。”
旁边的邱言本尊却道:“有些事,即使退让,也不会有多少不同,至于上灵道的威胁,我却是想通了一点。”
“哦?你想通了什么?”银孝娥回过头来。
本尊道:“其实,与我为敌的并非整个上灵道,而只是其中一人,若是上灵道要为难我,早就发动凡间势力了,不可能派两个妖怪过来,还要逼迫潘府协助,所以事情未必太糟。”
银孝娥听了,沉吟了一下,然后道:“你说的有理,但即便只有一人,依旧不容小觑,一样要谨慎对待,增加实力才是,眼下你既脱离了神司,神位独立,却是一次机遇。”
本尊听了这话,顺势便道:“都城隍大人,你需我相助的,到底是何事?”
银孝娥回应道:“你我品阶相同,无需再以‘大人’相称,其实,我要你相助的事情,对你也有好处。”
她说着,停下话语,却是开始传念——
“我要你助我进入一处古迹。”
本尊也不意外,只是问道:“不知是什么古迹?为何独独要天生神灵相助?”
银孝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传念道——
“若是推断无错,那里乃是一尊上古神灵遗蜕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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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信民有求,神灵当应
“上古神灵?遗蜕?”邱言本尊同样转为传念,但念头里却充满了疑惑之意,“何谓上古神灵?这遗蜕又是何意?据我所知,神灵神祇半灵半实,若是湮灭,不会留下多少痕迹,而且随着民愿散去,就会烟消云散,又何来遗蜕之说?”
遗蜕,字面之义就是遗留下来的躯壳,即死去之后的尸身,但神灵玄妙,本就介于能量与物质之间,变幻莫测,若是湮灭,只会如那城东土地一般,真灵不存,彻底消散,又怎会留下遗蜕?
银孝娥传念回道:“上古之神,似与如今不同,里面有着很多奥秘,我也不能尽知,况且这古神遗蜕也只是推测,不过消息却较为可靠,古神的遗蜕或许与我等所想不同。”
“那么,你又如何得知,这遗蜕能助你摆脱天庭制约?”邱言本尊传念追问,他现在已然猜到了银孝娥的打算了。
银孝娥道:“这里面有些缘由,说来话长,与我父帅还有关系,你若想知道,我自会细细说给你听,只是那处遗迹并非绝密,想要进去却不容易,须得有天生神灵之助。”
“你的父帅?银王爷!”
邱言听了,心中一动,他既然知晓了银孝娥的身份来历,自然也就知道对方口中的父帅是何许人。
银孝娥的父亲,乃是前朝的异姓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曾被封天下兵马大元帅,武功赫赫,便是如今,依旧能见到不少祭拜银王爷的庙宇。
微一思索,邱言本尊点了点头:“是了,当年沼人曾归顺前朝,献表受封,但没过多久,却有沼将农迪带兵反叛,银王爷遂领命平定,因而来过蜀地,更曾深入五沼之地,莫非就是在那时发现了古神遗蜕之地?”
有关银王爷的事迹,史书记载的很是详实,盖因大瑞立国后,很是推崇银王爷的忠国之心,士林儒道更多有赞誉。
想着这些,邱言本尊又回忆起道城隍说过的话语,便传念问道:“令尊备受朝廷推崇,民间更香火鼎盛,想来定为一方神尊,可为何之前道城隍的言语中,却有不尊之意?”
“父帅的遭遇……”银孝娥摇摇头,“不说也罢,你是天生神灵,应该不会遇到类似事情。”
见对方不愿多讲,邱言明智的不再追问,话锋一转,又道:“你先前说过,有法子让我位于那道城隍之上,莫非就是靠这古神遗蜕之地?”
“不错,”银孝娥点点头,“按着我本来的意思,只是想你助我打开遗迹,但看你这两年的所为和进境,不是甘于平凡的人物,既然如此,不妨与我一同入内,想有收获,自要承担风险。不过,有件事我要提前说个明白,这处遗迹并不隐秘,曾开启过数次。”
邱言并不奇怪银孝娥对本尊进境的了解,本尊的气运与神司相连,进境变化当然瞒不过对方;至于遗迹过往曾被开启,同样没有让他惊讶,既是遗迹,不知有多少年历史,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有人发现,有人探索,再正常不过了,不然的话,银孝娥也不可能得到消息。
思索了一会儿,邱言本尊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陪都城隍去闯一闯,这是次难得的机遇。”
银孝娥听了,也不啰嗦,直接回道:“好!那你要提前做些准备。”
“什么准备?”
银孝娥指了指边上的两妖,道:“眼下还有上灵道的威胁,不过你现在晋级五品,和从前大不相同,神道之路更为宽敞,倒是可以暂时放下担忧;至于邱言那边也不用担心,正值科举,能保他一时无虞,若你能在古神遗蜕地有所收获,自能庇护于他,不然的话,想太多也都是枉然,只能靠凡间龙庭暂时护佑。”
银孝娥似对书生分身格外看重,一句话说完,还补充了一下:“邱言的资质非同寻常,日后或能成一大助力,但眼前还不能指望什么,你最好还是将心思都沉在神道法职上。”
说着,她的身上忽然荡漾起一阵波动。
邱言立刻从中捕捉到一丝一丝的民愿气息。
接着,银孝娥抬手一抓,将一团民愿抓在手上,屈指一弹,那团民愿就射向邱言本尊,被后者抓在手上。
感知涌动,邱言顿时从里面感受到一股求饱餐、美味的意念。
“在是?”他抬眼向银孝娥看去。
“你的神力积攒太过迅速,很多细致的东西难以把握,便如这民愿念头,虽然能转化为香火心念,但念与念之间也有不同,有的求福,有的求子,有的像一顿饱餐,有的则愿一生平静,各不相同,所涉及的法职也就各异,牵扯到的神祇便有分别。”
银孝娥的话,让邱言的心里闪过一道灵光,蓦地泛起一个念头:“她这是要指引神道?”
果然,银孝娥接下来的话,让邱言肯定了猜测——
“民为神主,不只是说民愿念头能让人死后封神,更因神祇的存在依托于民众的香火,有什么样的信民,就有什么样的神。”
银孝娥那张金属面具的双眼中泛起精芒,直视本尊。
“一个神祇,应该了解他的信民,信民给神祇供奉香火,神祇则需给予回应。”
她说着,身上荡漾起来的波动越发剧烈,淡淡的神力顺着民愿所来的方向,逆流而去。
“七品、六品之时,神祇只能关注自身,但你既已入了五品,能将神力依附他物,就有了回馈信民的能力,赐福、回馈、显灵,虽会消耗一定的神力,却能让信民坚定拜神的念头,更能扩大影响,比单纯在梦中传播神名要来的有效,等日后信民增多,收获的香火也会增多,在天地阴阳间构成循环,才是长久之道。”
听了这话,邱言的心里泛起明悟,点头道:“原来如此,收拢香火之后,神祇与信民的意识隐隐相连,竟还有这层用意,可若要回馈信民,总归要在法职的范围之内,超出法职的求愿,岂不就难以回应了?”
他却是想起了这两年前收拢的灾民感念,因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谈话,联系已然模糊,即将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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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术业有专攻,法职各不同
银孝娥便道:“超出法职的部分,自是无法回应,久而久之,这部分信民的祭祀念头就会褪去,和你再无联系,但这并不是坏事。神祇的神通,取决于法职神位,而术业有专攻,只在法职范围内给予回馈,虽会损失广泛信民的香火,但那部分法域内的信民却更能产生被神祇青睐的感觉。”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
“便如我这远宁都城隍之位,记录善恶,审判亡魂、牵引入冥土,宽泛来讲,整个远宁府、几个县的城隍,都受我节制,但我真正关注的,只有这远宁城罢了,因此其他几县对我祭祀不多,但远宁府百姓的祭祀念头却格外坚定。”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的道:“坚定的念头所带来的香火,更为纯粹,而且也更容易传播,但凡迁入远宁的人,很快就会因为这种感觉,而对我祭拜,我也会一一给予回应。”
“术业有专攻?”邱言本尊沉吟起来,联想到自己的法职,最后点了点头,“不错,如果祭祀我的人,能为他人所不能,立刻就会和其他人产生区别,日积月累,自能引得他人也来祭祀,正是要产生差别,又有自己的特性才行。”
“你能想通这点最好,也是你神力积攒的太快,神位晋升的太过迅速,少了在每个层次的感悟,才会有这些疏忽,若是时间久了,自能总结出这些,神祇千古不朽,有时不必急于一时。我现在告诉你这些,只是提前点醒,不过,这也能省下些许精力,另外,能令遗迹之行更加顺利。”
“话虽如此,还是要多谢你的指点。”邱言本尊抱拳行礼,身上竟让也泛起淡淡波纹,一道一道若有若无的民愿念头显化出来,有神力逆行而去。
他竟是当场就有了领悟,开始尝试着反馈信民了!
银孝娥坦然受了这一礼,然后道:“既然你已经有了些心得,那我就不用赘述了,只是回馈也要掌握分寸,不能干扰了尘世律法,和凡间龙庭的法度冲突,不然会有些麻烦,里面的度要把握好,但一开始时,不妨多多尝试,不用顾虑太多,新神显灵是传播神名最好的方法。”
邱言本尊自是点头。
银孝娥又道:“另外,我要先带你去一个地方,只有去了那里,你才能真正了解五品神祇的意义所在,不过,在这之前,你最好先将这里的事情处理一下。”
说着,她又指了指两个没了声息的妖怪。
邱言本尊这时上前一步,到了犀牛精的跟前,抬手前伸,那手直接穿过皮肉,入了里面,而后一扯,一团生魂就被拉了出来。
看了手中生魂一眼,本尊一吹,就有灶神火蜂拥而出,将那团生魂包裹,火里传出一声凄厉惨叫,旋即戛然而止,待得火焰褪去,生魂已被炼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纯洁无垢。
张嘴一吸,把珠子吸入神躯,而后本尊挥动双手,两点星辰飞出,分别落在犀牛精和独角仙的身上。
下一刻,星辰溃散,火焰燃烧,烈焰吞没了两具庞大妖体。
两妖的生魂都已不在体内,但命道犹存,被火焰一烧,就有澎湃的阳气爆发出来,生机沸腾,本能抵抗、驱散火焰,只是魂既不再,只凭本能毕竟难以持久,很快就被神火镇压下去,可任凭火焰升腾,压下妖魔本能,却也只在体表跳动,缓缓渗透。
“看来,想炼化这两妖要费些时间。”
本尊见状,皱起眉来,但旋即展开。
“也罢,欲速则不达。”
话音落下,他一抬手,将两件半边焦了的直裰凌空摄了过来,手中同样涌出火焰。两件直裰便在火焰中迅速萎缩、焦黑,最后泛出点点光辉,化为两枚符篆。
神通符篆!
“咦?”
但这两枚符篆却与之前不同,一笔一划如墨迹般漆黑,隐隐蠕动,彷佛有生命一样,释放出来一种浓厚、安稳的气息。
神目一动,本尊的视线和感知笼罩过去,两枚符篆的结构顿时在心中解析开来。
“这两枚符篆,结构太过复杂,像是将许多种咒术结合起来的一样,而且被炼化出来之后,竟还隐约反抗……”
正在邱言疑惑之际,银孝娥却是开口道:“未料到你这火焰还有这般妙用,能将法器本源直接提炼出来,”她似是注意到了本尊的疑惑,一句话直指核心,“这两枚符篆,非是咒术而成,乃是以道术祭炼!”
“道术?”本尊咀嚼着这个词,并未感到陌生,书生分身曾多次在书籍典故上看到,但书上并未真的深入注解,所以邱言并不知道这个词的后面的深意。
“咒术是以魂力和念头调动灵气,共鸣、爆发;而道术却尤胜一筹,是凡间修士压箱底的手段,能调五行、借乾坤,”银孝娥说着,顿了顿,似在观察两枚符篆,过了几息方才继续道,“道术多是道门秘技,轻易不肯示人,每种都各有千秋,你手上这两枚道术符篆,有醇厚之感,当为土行之术。”
“道术、土行……”本尊沉思起来。
银孝娥见了,却道:“这些事情,与神祇关系不大,你既已平息这边的事情,便先随我来吧。”
邱言本尊也不多说,只是问道:“不知都城隍准备引我去往何处?与神道有何关联?”
银孝娥听了,吐出了一个词来:“冥土。”
话落,她抬手一挥,周围的景象变动起来,走马观花的旋转,待得景物定下,本尊朝四方打量,立刻感受到肃穆、阴暗之感,这才发现,居然是到了城隍大殿。
呼呼呼!
本尊的身后,悬浮着两团巨大火球,火焰里包裹着的,是两只妖魔的身躯,而那两枚墨色符篆则在手中旋转,一道一道的香火念头穿梭其中,一点一点的洗涤、并与之联系。
一下到了阴司大殿,银孝娥却未停下,头也不回的说了句“随我来”,便朝着那幅屏风走了过去,竟是脚下不停,直穿而入。
屏风表面顿时如水面般泛起涟漪。
看着这一幕,本尊沉吟了一下,张嘴一吸,将两枚符篆吞入,接着整个人往前一冲,带着身后两团火球,也一头扎进了屏风里。
顿时,浓郁的民愿念头呼啸而来,宛如狂风!
“这屏风里面,究竟聚集了多少民愿,浓郁的如水一般!”
他在民愿中前行,就好像是在水底迈步一样,时刻承受压力,而神躯内,两枚符篆则穿过星璇,落入了神池,一沉到底,被池子底下的黑洞吞没,传递到了书生分身的生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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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福祸相依,神跃香炉
书生分身正坐在客栈房间里,皱着眉头,心里却是浮现出一丝明悟,把握到了世间的一点真理脉络。
“今日夜窥潘府,却和上灵道提前对上,即是意外,也是因果纠葛之下的必然。”
世间万物,彼此间都有联系,因果便在其中产生,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因果越积越多,总归是要爆发的。
“我与上灵道的恩怨持续了不少时日,难以化解,两年间,对方反复搜查,这因果早就不知道积累了多少,所以稍有接触,即便彼此无心,都会爆发,却也是大势所趋,不过这次交手,也算是一次试探。”
邱言说着,书生分身抬手一翻,手中就多了两枚墨色符篆,一握拳头,符篆就印在了皮肤上,看上去就像是刺上去的墨字。
身子一动,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气血滚滚,在血肉大筋中穿梭,但却难以掩盖心中的疲倦之感。
“今夜一战,先是以魂斗,而后以命拼,将两名妖魔先后拿下,等于是打草惊蛇,恐怕已经暴露了,只是我现在身在科举中,只要我不再去主动招惹唐莱,到科举结束之前,应该都是安全的,但却不能因此而大意。”
这样想着,邱言站起身来,走到桌边。
窗外,不时有喧闹声传来,那是官府驱散人群时发出的声音。
今夜,他以魂斗犀牛精,随后神灵本尊将领,与独角仙交手之后,生魂顺势就回了分身之中,而后才有了城外树林的一幕。
“现在,书生分身已经暴露了,神灵本尊也不安全了,而且本尊还要前往遗迹,不知是否会有危险,是时候考虑下个分身了,只是不知,若本尊湮灭,其他的分身能否独立存在,而且,这有着独立气运的分身珍贵异常,不能随随便便就分化一个,最好精挑细选一番。”
邱言却是想到了核心符篆中的那两根毫毛,这毫毛也是他与另外一个世界最后的联系了。
想着想着,他坐了下来,取出书本,就要读书安魂,看到他的这个东走,床边的包裹颤动了两下,随后便见一根白白胖胖的人参钻了出来,这是人参宝宝在等着听邱言念书。
“嗯?嘶!”
翻开书本,邱言正要开口,却忽然间感到头里一阵刺痛,手脚都颤了一下,整个人彷佛装了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倒是把刚爬出包裹的人参宝宝吓得跌落在地。
“怎么回事?”
邱言一站起来,眉头便皱的更紧,旋即闭上眼睛,沉心静气,但很快就重新睁开,眼露惊疑。
“竟然定不下心了!”
他这一闭眼感应,顿时觉得脑袋鼓胀发晕,好似站在高塔顶上,被疾风吹着,有种随时要跌落下去、粉身碎骨的感觉!
一时间,竟有些心烦意乱。
念头转动,将心底躁动压了下去,邱言却是眯起眼睛,手指弹动,心里思绪起伏。
“只要凝聚了人魂,心神念头就都能随心收束,根本不可能有定不下心、心烦意乱的可能,用书上的话来说,凝聚了人魂,就是止定静安,能虑而得,就算碰上再大的事情,念头一转,就能沉下心,怎么我这只是出去一趟,和两个妖怪交了手,回来后就不能静心了?”
这是《大学》里的一句,被他总结进自己所创的修魂功法里,原句是“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一环一环,层层递进,若非本尊的香火念头相助,根本就总结不出来,邱言自信不会输给一般门派的修魂法门,但眼下便是默念功法,依旧难以定心。
“看来是在不知不觉中着了到了,到底还是见识不够啊。”
想了一会儿,邱言有了结论,回忆起入潘三少爷之梦,在最后关头看到的那道黑影。
“潘府有圣贤手稿,确实是圣人门徒,外道修士若无因果牵扯,都不会去招惹这样的世家,但那潘三少爷明显练了一种法诀,这很可能就是一个陷阱,被我踏了进去。”
想到这里,邱言摇摇头,反省起来,随后又探查一番,甚至生魂出窍,也没能找出端倪,不过到了最后,他的眉头却又舒展开来。
“也罢,福祸相依,并无定性,虽然中了这一招,让我心浮气躁,但未尝不是一次打磨心性的机会,不妨抓住,趁机再让心境有所突破,说不定能得窥天魂契机!”
一念至此,邱言只感到机会难得,不容错过,居然再次落座,翻开书本诵读起来,只是每读一句,都要思考书中句意,体会道理,那头中刺痛连连,却都被邱言生生压住,额头上不断有冷汗流下,身子都隐隐颤抖起来,读出来句子,也是时高时低,偶尔还有颤音。
一声一声,竟令房间里多了阴冷之气,直听得地上的人参宝宝蜷曲起来,潜藏入床底。
………………
就在书生分身艰难诵读的同时,神灵本尊也在那屏风中漫步许久。
四周民愿呼啸,真如水底一般,他每走一步,都要顶着莫大压力,但很快就在前方感受到一道光辉,缓缓靠近。
终于!
光芒近在眼前,化为一个圆环,邱言本尊毫不犹豫的就冲了进去。
跳跃!
摆在桌上的香炉一震,一道泛着翡翠色光芒的身影从中一跃而出,这道身影旁边,紧跟着两团火球。
本尊站定之后,回头一看,这才注意到,自己竟是从香炉里跳出来的。
“这座香炉,和阴司大殿的屏风是相连着的?”
疑问划过心头,本尊游目四顾,入目的是白文判和一只半透明黄鼠狼的惊愕目光。
还是那张桌子和那把椅子。
“这里不正是城隍的那间房间么?不是说要去冥土么?”
带着这个疑问,本尊看到了那道浑身披甲的身影。
银孝娥似乎明白邱言心中的疑问,迈开步子,走到正堂里面,撩起了一张帘子,露出了后面的一道幽深走廊。
“将那两个妖物就放在这里吧,你随我来。”银孝娥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如走廊。
“这……”本尊迟疑了一下,便依话而行,也跟了上去。
一步入走廊,顿时就有一股阴风吹来,便是神灵本尊也感到寒冷,跟着走了几步之后,不一会儿就出了走廊,前方豁然开朗。
就见一望无际的大地朝着远方延伸出去,满眼的灰暗色调。
邱言本尊抬头向上看去,顿时就见阴沉沉的天空中,悬挂着几颗黯淡的光球,如太阳一般。
光球沉浮,周围有一条大河凌空悬浮,浩浩荡荡的,从天边而来,又往天边而去,仿佛没有尽头,亦无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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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冥土有河,山中藏魔
“这条大河竟悬浮在空中,而且河宽好是惊人!”
邱言本尊抬头看去,将天上河流看个分明,立刻注意到,这河极为宽敞,细细比对,不难发现,整条河单论宽度,怕是有剑南道从东到西那么宽!
就在这时,一个圆润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河名为忘川河。”
“忘川?”听着这个名字,邱言记起了古书上的记载,以及前世的一些传说,“这里就是冥土?”
他嘴里说着,回头朝自己走来的方向看去,入眼的是座不大不小的府院,走出的地方乃是一处小门,门里幽暗。
这一看,邱言心里顿时就亮堂堂的,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都城隍,你那房间居然是位于冥土之中!难怪我每次进去,都有种经过一层隔膜的感觉,仿佛步入另外空间,原来竟是从阳世入了幽冥!”
他说着,朝着银孝娥看去。
银孝娥此刻依旧寒甲在身,左手捧着一座小香炉,右手则握着一块方印,印背为城,有细小的人影闪烁不定。
银孝娥知他所想,遂道:“这座院落,是我在这冥土的跟脚,不过也是你到了五品,神力能散播外界,转化物质,才能从里面走出来,若是不到五品,似白文、黄觉,一旦出来,被这阴风一吹,就要失了神智,无人指引、不受庇护,就要沉沦冥土,不知要游荡到何时。”
“五品神位,竟还有这等深意,”看着那香炉,邱言想到刚才穿过屏风、在民愿里行进,最后却从炉中跳出的情节,本尊就开口问道,“这香炉?”
银孝娥似是早料到邱言会有此一问,将香炉朝着上一抛,就见炉盖掀起,一枚一枚泛光符篆浮现出来,迥异的法域波动从中散发出来。
看着符篆,感受着波动,本尊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些是……神灵的核心符篆!”
“不错,但凡在我神司中的神祇,其核心符篆都寄托于此,但如你这样生而为神的,神躯中本就有符篆位格,便是加入神司,原本的符篆还是存于体内,只有受封法职的符篆寄托炉中,可若本身无格,受封成神,符篆位格成于此炉,亦寄于此炉,神躯里最多有枚符篆投影。”
在银孝娥说话间,香炉又将一枚枚符篆吸摄回去,炉盖落下,香炉重新被她拿在手里,然后开口道:“这香炉,就是神司,也是阴阳路。”
“香炉,就是神司?”邱言本尊听了,若有所悟。
银孝娥又道:“往日你不到五品,入这冥土房间须得让我牵引,但现在登位五品,已有了自行往来阴阳的资格,所以才让你穿过阴阳路,体会一番。”
本尊听了,点了点头,心下了然:“那屏风后,民愿浓郁的空间,就是阴阳路。”
“等你在冥土立了根基后,也要开辟一条阴阳路,当会有所感悟,”银孝娥说着,飘身而起,“现在不妨随我游荡一番,看看冥土风情,然后找一处地方,立下跟脚。”
“有劳了……”本尊说着,也飞腾起来,随着银孝娥向前而去。
冥土空旷、荒凉,地面天空都是灰白两色,显得单调、压抑,但本尊腾空而起后,凝神下看,却发现在那灰色大地上,居然遍布着一道一道虚影,有楼台屋舍,更有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如阳间。
银孝娥这时说道:“这些都是远宁府籍的鬼魂,阳寿终了后入了冥土,在阎罗殿走了一遭之后,无太大罪孽,又无多少功德,不能立刻转入轮回,也不用去十八层地狱,所以被遣送回此,待得被时机到了,才能依次上黄泉,往忘川。”
听到这里,邱言心中一动,本尊于是问道:“远宁府籍的鬼魂都会来此?不知周边村寨的鬼魂是否也会到这里来?”
他这是想起了在山神庙中送去轮回的前身。
当时邱言虽有山神位格,但神力匮乏,品阶也不高,最多只能送人入冥,却无法探查冥土奥秘,所以并不知晓魂入轮回后的情况。
银孝娥回道:“我知你想探究左渠村冤魂一事,不过,那些鬼魂虽是远宁府人,可突遭横祸,算是横死冤魂,这样的魂魄并不归我处置,一般会直接投入轮回,以补阳缺,全阴德。”
“多谢告知。”本尊点点头,说着感谢,心里却转着念头。
银孝娥又道:“阴阳相隔,阳间之人不能知晓阴间之事,不少人以为只是传说,不以为意,作奸行恶毫无底线,甚至无恶不作、贪赃枉法,只图一世快活,把个阴德都给耗尽,这样的人入了冥土才知后悔,却已晚了;也有修士以为能成大道,万古不朽,未有入冥之日,但中道横死,来到阴间一样要受苦,不过总好过神形俱灭……”
两尊神祇飞动之间,一边看着下方景象,一边说着话,银孝娥的很多话都令邱言深有感触。
很快,二神飞到了一处险峻的山峰之上。
冥土宽广无边,这山峰却也比阳间名山来的高大险峻,若是放到阳间,定不会输给五岳。
一飞到这里,邱言突觉分身生魂有异,念头一转,本尊当即开口道:“就是这了。”
银孝娥往下一看,却皱眉道:“这座山上留有魔斑,应是有鬼修曾在此渡心魔,却没能成功。”
“心魔?”本尊听了,心下闪过一道灵光,至于鬼修这个词,他虽第一次听说,但单从名字上,就不难猜出背后含义。
银孝娥点点头,郑重道:“正是心魔,自天外而来,天地六道,都有可能沾染,无形无踪,端的凶险异常,便是我等神祇也要小心戒备。”
“这座山峰中,莫非还藏着心魔?”本尊向下一指。
银孝娥摇摇头:“这倒不是,心魔无形,这山峰上只留有渡劫失败的修士痕迹,但这样的痕迹许和心魔有着联系,这种事情也是有先例的。”
本尊便道:“既然没有心魔存在,就无须多想了,实不相瞒,我一到此处,就感到与我有缘,落座在此,断不会错。”
“你若坚持,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银孝娥屈指一弹,就有团神力光辉飞出,里面念头涌动,“这是冥土落座的方法,你拿去参考,五品之时,神位尚未真正定型,不妨简单构建,留待日后再行增补。”
“多谢!”
本尊一把抓住光辉,吸摄梳理,接着神躯骤然坠落,如同一颗流星一般,砸向那座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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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拜神!
游魂,在冥土很是常见,没有归属,来历各异,从漫长的迷失中恢复过来,有了意识。
此刻,游荡在一座山峰周围的几只游魂,突然间心头泛起警兆,而后便注意到天空上有颗流星,正径直朝这里坠落下来!
这样的景象,他们并不陌生。
“有神祇要来这里落地生根了!”
“新的五品神祇!”
“没想到会挑中这里,这可是有魔斑留存的地方。”
……
声声传念中,一道道游魂急急忙忙的散开,迅疾远去,远远的离开了这座山峰周围方圆十里的地方。
轰隆!
巨响爆发出来,在山峰、山谷间回荡,并且远远的传递出去,地面震动起来。
山峰西侧的山谷里,霎时间烟尘滚滚,一座三层阁楼拔地而起。
地基、屋脊、房梁、砖瓦……纷纷无中生有的浮现出来,组合排列,稳固成型。
阁楼周边,山体变动,凹凸不平的地面逐渐凝实,一面面院墙破土而出,青瓦白墙,将阁楼围了起来,顿时,文风之气荡漾出来,远远看去,仿佛一座书院坐落山中。
“先构建落脚之处,然后架起法域。”
阅读着银孝娥传过来的心得,邱言领会之后,又加入了自己的思考,本尊神躯便从阁楼中飞出来,神躯一震,几颗神力星辰飞了出来,迅速燃烧,释放出一层一层的光幕,扩展开来,将整个阁楼笼罩,接着又向外延伸开去。
下一刻,书院中央轰隆作响,一座灶台拔地而起,高近三丈,灶台上火焰升腾,烟雾滚滚;书院后方,隆起了一座小小山丘,山上遍布根根细木。
“法域既立,这冥土落脚点算是有了点防护之力。”
做完这些,本尊从空中落下,站在院子里,感受着四周的变化和奥秘。
这个时候,银孝娥也从空中落了下来,却没有进入书院,而是悬浮一侧,等邱言回过神来,这才将之邀请进来。
“未经允许,强行进入一个神祇的冥土法域,就等于是宣战,这一点,你要谨记。”银孝娥落入院中,第一句话就是告诫,跟着她朝周围打量了几眼,点了点头,“你的这处落脚点已经初具规模,剩下的就是感悟信民联系,尽快开辟出一条阴阳路。”
说着说着,她又飘飞起来。
“本来新神落地,是要去地府造访的,但眼下几日,你不妨先感悟冥土和阴阳路的变化,试着与信民加深联系,并恢复一下神力消耗,等将五品神祇的神通都摸索的差不多了,也就该动身去往那处遗迹了,我的冥土法域离你不远,若是有事,不妨呼唤。”
话音落下,她飞腾起来,疾飞出去,转眼消失在天边。
本尊收回目光。
“感悟信民联系,建立阴阳路么?不知这阴阳路建立之后,阳间的出口是只能有一个,还是能有多个,又是否是固定一处……”
邱言想到了阴阳路可能带来的变化,一边想着,本尊神躯腾空而起,入了阁楼第三层,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盘膝坐下,闭目不语,神心沉浸。
感悟……
“现在,祭祀我的人共有三百九十七人,其中大部分只是顺便祭拜,有一百零三人时常记挂,七十二人存有敬畏之心,只有五十一人较为虔诚,能日日祭拜,十七人在家中摆了神像,恩,不妨就从这十七人着手,试着扩展影响。”
心里想着,神力便有了变化。
为了建立冥土的落脚点,本尊已消耗了不少神力,加上之前与独角仙对战时所耗神力,晋升五品时堪堪冲破一千颗的神力星辰,再次跌落到了九百多颗。
跳动!跳动!跳动!
九百多颗星辰中,忽有几颗跳动起来,分出一丝一丝的神力,顺着无形的香火心念传递出去。
………………
“老王,你拜的这个是什么神来着?你昨天还和我说过,这却又忘了。”
一大清早,王力喜刚给家中神像上完香,就听到妻子孙氏的询问。
王力喜连忙就道:“这位是灶王爷,你可放恭敬点,别冲撞了神灵。”
王力喜是张记酒楼的厨子,前天夜里,远宁城发生骚乱,大火漫天,事发地就在张记旁边,王力喜出来看热闹,没想到被火焰卷入里面,本以为必死,结果却见到了神祇显灵的一幕,和其他受难人离了火海后,心潮澎湃,当即跪地拜神。
待得官府过来平息事端,王力喜回到家中,依旧难以平静,反复回想神灵模样,突然想起来,竟和从前梦中见过的一尊神祇相同,顿时了然,昨天立刻就请了神像入家,在家里立了灶神像。
“这我晓得,”孙氏听了劝告,先是点头,然后又皱起眉来,“对了,银子备好了么?这两天赶紧给掌柜的送去,听说悦来酒楼请来的厨子,是关中有名的大厨,手艺不凡,这才把东家的生意都给抢了去,却让东家也起了请外地厨子的念头,你要不赶紧打点,生计就没了!”
“瞎操什么心,都准备好了,今晚送去,不过话说谁来,这人都图个新鲜,也就是吃惯了蜀菜,才显得关中菜有个新鲜劲,过阵子还不是要吃回来,你别瞎担心,没事!”
嘟囔了几句,安了妻子的心,又和两个儿子说了两句,王力喜便离了家,几下到了张记酒楼。
酒馆大堂门可罗雀,往日的这时候,吃早点的人早就坐满了半个厅堂了,反倒是街对面的悦来酒楼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力喜,今天你可要小心点,东家刚在厨里发了火,都砸碗了!”见到王力喜进门,本来窝在柜台上的赵掌柜顿时来了精神,走过来透露出声,“你要是有什么法子,赶紧使出来,别藏着掖着了。”
看张掌柜挤眉弄眼的样子,王力喜深吸一口气,压下一拳打出去的冲动,他知道这赵掌柜是想要讨要银子,换了往日,他王力喜身为大厨,怎么可能受这个气?但现在形势比人强,违心的谢了一声,王力喜忙赶往厨房。
掀开门帘,厨房里已是乱成了一团,两个小工正在拾弄破碎的碗碟。
“东家呢?”王力喜拉住一人,低声问道。
“刚走,怒气冲冲的,让你来了就去见他。”
这话让王力喜心头一惊,泛起不祥之感。
正好这时候,门帘外突然传来小二的一声吆喝,却是有客人上门了,点了个炒菜。
王力喜听了,叹了口气,便放下其他事,点火、掌勺。
升起灶火,预热铁锅,王力喜一握锅柄,骤然感到一股暖意从头落下,瞬间充斥全身,手脚暖烘烘的。
“嗯?”心中生疑,但王力喜还是顺势放油、点葱,顿时油星和浓烟飘荡起来,缓缓扩散。
没过多会儿,几个打杂的小工忽然面色一变,鼻子抽动,低声道:“什么味?好香!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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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灶王爷保佑
这几名打杂小工嘟哝完了,咳嗽了两声,就被这味道吸引,面露沉醉,循着味道看过去,目光锁定在正于灶前忙碌的王力喜身上。
不只是小工,其他几个厨子也都被这飘开的味道惊了一下,朝王力喜看了过去。
反而是当事人王力喜毫无所觉,一下一下颠勺,未过多久,一盘炒菜就此出锅。
听着呼呼火声和兹啦兹啦的油响,边上的学徒才如梦初醒,连忙端盘接菜。
“恩?你们这是怎么了?”拿搭在脖上的毛巾擦了把汗,王力喜这才注意到周围人怪异的目光,他刚才掌勺,只觉浑身温暖,颠、抄之间行云流水,连灶台火焰都格外配合,整个人彻底沉浸进去,物我两忘,等忙碌过后才回过神来。
“咦?这菜的颜色、味道,怎么……”这一回神,他终于也发现了异状,目光落在那盘菜上。
做菜烹饪,讲究色、香、味、形、器,想五味调和,既要掌握好食材和佐料,也要注意火候时辰,连颠勺、翻菜的力道都有讲究,里面有不少学问,要是再加上选料和刀功等,更为复杂,一个厨子想有所成就,并不容易。
像王力喜这样的厨子,一样有着追求,不过总归要被红尘琐事磨平棱角,事到如今,早忘了当初所想,但眼下,王力喜看着自己炒出的这盘菜,闻着味道,却有思绪泛上心头。
这时,小二掀开帘子,催促着道:“好了么?客人可还等着呢,哎?你们愣着干什么啊?”
他说着,将那盘菜端了起来,对王力喜道:“王师傅,张掌柜让我给您说声,东家正找您呢,赶紧去吧。”话落,他端着盘子就走,到了门帘边上,却是面色微变,鼻尖松动,脸露惊讶,但外面又传来催促生,小二赶紧收拾心思,掀帘而出。
王力喜摇摇头,走侧门去找东家了,他大概猜到东家找自己的用意。
果然,见了东家之后,这位年轻的当家就反复念叨着对面悦来酒楼的生意,翻来覆去的说着,话里话外,透露着埋怨和抱怨。
正当王力喜暗叹活计八成不保之时,东家却是话锋一转,说起菜价、米面,这下立刻让王力喜有了明悟。
“原来如此,他是打的这个算盘!要借机压低工钱!”
王力喜的念头刚落,就听那东家便道:“力喜啊,你看,你这技不如人,拿的工钱却比人家高,以前没有对比还好,现在这事儿一闹,我就怕店里会有人觉得不公啊,依我看,不如……”
“真是想趁机压工钱!”王力喜心生怒意,正要分说,却被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
“东家,赶紧让王师傅回去吧,客人都等急了,指名让王师傅做菜呢。”
赶来的,正是方才的店小二,只见他额头上满是汗水,也不知是因为跑得急,还是因为心里急。
“等什么王师傅?不是还有其他厨子么?”东家一脸的不满。
小二见东家神色不虞,连忙解释起来:“客人吃了王师傅做的菜,大为称赞,说一盘不够,还要再添,结果其他师傅做了去,那人却说不对味,一个劲儿追问第一盘是谁做的……”说到这里,小二偷看了王力喜一眼,虽未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还有这样的事?”东家皱起眉头,有些惊疑不定的看了王力喜一眼,摆摆手,“那先这样吧,力喜你先去做菜,我刚才说的事,你好好想想,想通了,再来找我。”
就这样,王力喜随着小二离去,可在这之后,他却没有去找东家,反而是东家急急忙忙的去找他了。
原来,王力喜回去后,亲自掌勺,又是一盘菜出炉,直吃的那客人赞不绝口,也引得旁人心中疑惑,起了心思,点了几盘。
这一点不要紧,几盘菜下肚,立刻就是一片夸赞声,那一盘盘菜给吃了个干干净净,一来二去,连外面的路人都注意到了,不时有人进来品尝。
就这样,一天下来,张记酒楼一改门庭冷清的景象,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越到后来,传的越广,来的人也就越多,赵掌柜记账、下单,忙的是不可开交,差点背过气去。
至于那东家,也彻底呆了,疑似梦中,直到一小工过来,说是王力喜忙了一天,太过疲劳,站都站不稳了,这才把东家给惊醒。
“王师傅可是咱店里的宝,万一累出个好歹可怎么办?”东家虽不知今天这事的缘由,更不明白王力喜的厨艺怎么就突然大进了,却知道不能得罪对方了,不仅不能得罪,还要巴结。
这远宁城,酒店客栈不少,真正的名厨又有几个?
嘴里说着,东家赶忙去了伙房,安抚王力喜,言语间竟有几丝讨好之意,像是已经忘了早上说的话,不仅不提压工钱一事,反而要给王力喜加钱!
安抚之后,他又去了大堂,给新来的客人赔着不是,替王力喜推了新点的菜单。
厨房里,几个厨子和小工将王力喜给围了起来。
“老王,怎么回事?求到秘诀了?”
“是啊,王师傅,你这下可是出名了。”
“方便透露点么?不过,要是独门秘技,不说也罢。”
感受着众人热切的目光,想着东家态度的变化、赵掌柜灰溜溜的样子,王力喜自是欢喜,却也格外迷惑,心里嘀咕起来:“我哪有什么秘技?今天也和往日一样,却不知做出来的饭菜为何突然就好吃了?”
他仔细回忆今日所做之事和接触到的东西,完全摸不着头脑。
“今早拜了灶王爷之后,就离家了,然后……嗯?对了!灶王爷!”
这一想,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灶王爷的名字带着一个灶字,他老人家又能放火,这不正好应在做饭、做菜上了么?莫非是这个原因?”
想到这里,他顾不上其他,找个借口就要提前回去,酒楼东家当然不会多说,放其离开,等王力喜到了家里,赶紧给神像上香,而后和妻子说了两句,两个人都是心生感慨。
随后几日,王力喜每日不光给神像上香,还奉上祭品,这做出来的菜是一日好过一日,不久就传遍大半个城池,越发让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定是灶王爷保佑!才让我老王时来运转!”
只不过,这个秘密到底没能瞒住多久,盖因那日见过本尊身影、回去后虔诚祭拜的人,并非只有王力喜一人,也有其他人请了神像回家,里面不乏厨子之流,更有个开茶馆的,同样受惠,一来二去,灶公的名头算是正式传开了。
一家一家的酒楼菜馆闻风而动,纷纷请了神像到店,生怕落于人后。
街头巷尾多了不少谈资,十个人里面,就有三个要谈论灶公这个新神。
每日,书生分身漫步街上,时时刻刻都有一道一道的香火念头从各个菜馆、酒店、客栈升腾起来,汇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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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街巷听书,锣鼓报喜
邱言的书生分身最近十几日常在大街小巷穿行,不时进到茶馆、酒肆,听那说书人讲述话本、故事、传奇。一边观察,一边不动声色的,将汇聚过来的香火念头透过魂中黑洞,传往神灵本尊。
随着时间推移,远宁城里的气氛越发凝重,那些聚集于此的童生们越发紧张——
放榜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今天一早,邱言分身在街上转了一圈,看了看时辰,便入了一家酒肆,叫了两碟菜,慢慢吃着。
酒肆中间,有名年过半百的老儒生正眉飞色舞的讲述祁家将的故事,如若悬河,引得阵阵喝彩。
邱言也在听着,一句一句,都谨记下来。
在他的感知中,半百儒生口中的每个字,似乎都化为一枚枚无形文字,自双耳入了心头,跟着一转,却被生魂吸摄,在生魂中凝成书册,落入了标着“集”字的书架里面。
这集部书架上稀稀拉拉的摆着几本书卷,有诗集,有词典,也不乏话本、传奇,更有戏曲、别集,甚至还有半部《道藏》!
邱言的地魂分为四架,经史子集,经部书架已经摆了不少书卷,都是对儒家典籍的领悟和注释,史部书架却还空着的,至于子部书架,则只是摆了一篇残简,但却是圣贤手稿的精神凝结而成。
和之前相比,地魂书架散发出的气息有了些许变化,多了丝地气、平常心,少了些出尘和玄虚,却是邱言在这几日走街串巷,听多了寻常话语,又收集了不少民间文本,凝在魂中,让地魂有了更多积累,。
那酒肆里的说书人说了一会儿,就停下嘴,吐出一句“预知后事如何,还听下回分解”后,便收拾一番,离馆而去。
酒肆里,不免一阵议论。
“这祁家军当真忠勇,一门忠烈。”
“是啊。”
……
议论着议论着,话题很快从评书转移到了身边事,就听一人道:“你们最近有没有去张记酒馆吃过?他们那的厨子,那是厨艺大涨啊,往日都没几个人去,现在想吃,还要排队!”
立刻就有人笑道:“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老刘刚回城,还不知道,街坊早就都传开了,你道张记那家厨子为何突然间厨艺大涨?”
先前那人奇道:“哦?里面还有缘由?”
“当然有了,”又有人笑道,“那张记的王厨拜了灶公,受了神灵庇佑,才有这番际遇,听说他本来要被辞退,拜了神后,突然就时来运转了!”
“这倒奇了,拜神求子还算常见,这拜神还能做出美味佳肴,还是头次听说,不会是以讹传讹吧?”
登时就有人反驳起来:“怎么是传言?这远宁城现在,好些个酒楼饭馆都请了灶公进门,你还别说,那饭菜还真就比从前好吃了!”
“这个是实话,连我们家门口的那间小馆子前天也请了神,打那之后,馆子里飘出的油烟都比往日要香!”
“不过,纵然都请了灶公,也是有差别的,还是张记的王厨子做的饭最好吃,听说是因为他是诚心拜神,没有旁人的功利心!”
“话是如此,不过灶公这般灵验,我这正琢磨着,过两天也请进家中,改善改善伙食。”
“使不得,使不得,”酒馆的掌柜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听见众人言语,却是道,“灶公可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请的,你们寻常人家,还是别乱行事,小心冲撞了神灵。”
“行了行了,付掌柜,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啊,是怕家家都请灶神,断了财路吧,太小家子气了。”
旁人听了,也都相通了里面的门道,纷纷笑骂起来,酒肆的气氛一时热闹起来。
酒肆一角,邱言将两碟菜吃完,在桌上放上几钱铜板,起身就走。
“都城隍说的不错,术业有专攻,法职也有分别,只有特点呈现出来,带给信民实惠,才能让巩固祭祀,加以传播,这才几天的时间,我这香火就增长了不少,神名更是传播迅速,虽然祭祀的多是好奇,少有敬畏,但等基数足够,自会诞生出虔诚之人。”
心里想着,邱言回到刘家老宅。
他刚回远宁的时候,是住的客栈,但等忙完了道试,有了空闲,就按刘怀的吩咐,找人将刘家老宅打扫了一番,搬了进去,这些天都住在此处。
回到宅院,邱言就进了当初的那间房里,静坐闭目,调动生魂,梳理收获。
“今日又收集了不少杂谈和话本,那祁家将忠勇忠烈,事迹流传甚广,里面也有为将做人的道理,凝结出来,寄于地魂,是个不错的补充。”
静默、回忆,邱言的气息隐隐内敛,约莫过了盏茶时间,方才重新睁开眼睛,而后拿起一卷书,翻开诵读。
读书声一起,桌角就有动静,人生宝宝就爬了出来。
读着读着,邱言慢慢皱起眉头,脸色渐渐一片苍白,魂里又爆发出刺痛。和十几天前相比,邱言对刺痛的抵抗能力明显提升不少,除了面色苍白、眉头紧锁外,并无其他异状。
读书入神,不知时辰。
刘家宅子外面,几户邻居出来洗衣倒水,其中几人一脸不满的盯着刘家宅子。
原来,自刘家迁去青昌,宅子空了出来后,不时会被几户邻里挪做他用,未曾想,几天前邱言却突然住了进去,乱了他们的打算,难免敌视和埋怨。
“老刘家算是让穷措大给坑苦了,先是刘老头的妹妹被那林老秀才坑,现在老刘头自己,又被他这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外甥害得远走他乡。”
“可不是嘛,人走了,院子眼看着也要被这书生给占了。”
“这邱言小时我就见过,一看就没什么出息,这样的人,也想读书出人头地?难啊!”
邻里妇人,心里有着不满,就要家长里短的絮絮叨叨,话里话外不乏恶毒之意,只是,这些埋怨和恶意到了第二天晌午,就全部烟消云散,转而化为了惊讶和畏惧。
这天,邱言如往常一样,先是游街串巷,然后回院读书,但午时一过,巷子里就响起一阵嘈杂,有鼓声,有锣响。
“大中午的这是干什么?”
“扰民安宁!”
“哪家的缺德……”
一个个邻居出门打探,却见一群人涌进巷子,敲锣打鼓,喜气洋洋。
见了这一幕,刘家的街坊们回想起从前见过的热闹景象,心里顿时都是咯噔一声。
而后,就见那些人到了刘家宅子外面,纷纷大叫:“中了!中了!邱相公中了!高居榜首!道试第一!”
这些人,赫然是来报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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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上榜要贺,围城必阙
“道试第一?放榜了?”
众街坊听了,却是面面相觑。
有街坊迟疑的问:“道试第一,就是考过了?”
报喜的人立刻就回道:“这是当然,道试第一,就是咱远宁府的案首!若还考不过去,就没人能考过去了!”
众街坊听了,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远宁府的案首!那不就是说,这邱生考上秀才了?”
“何止是秀才?历届案首,没听说过有人考不上举人的,邱相公现在是案首,几个月后,那就是举人老爷了!”
“举人老爷!”
听了这话,一干街坊算是彻底惊呆了。
“老刘头家这是要发迹了啊,有了举人老爷,那可就不得了了!”
到了这一刻,他们对刘家的蔑视、小窥和嘲笑,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后怕和畏惧,想到自己在老刘家搬走时的嘴脸,还有这两天的冷言冷语,不禁都有了大祸临头的感觉,一个个急急忙忙返家,躲藏、逃避。
报喜的人自然不会关注这些街坊的反应,还是在刘家宅子外面闹腾。
这么大的动静,邱言不可能没有听到,从容起身,整理了仪表,就将院门打开了,他算着过日子,知道今日放榜,并不意外。
“邱相公!恭喜!恭喜高中!”
“邱案首高才!”
“邱公子,文曲下凡!”
院门开启,众人连连恭贺,邱言便拿出些铜钱分与他们,都是欢天喜地。
“没想到那孔提学倒是大方,直接给我点了案首,这样也好,名声更大,能积攒人望……”邱言还在想着,却被几下拉扯给打断了思绪。
“邱相公,不知府上缺不缺人手?小的有心,愿意依附……”拉他的几人作势要跪,想在邱言名下挂个籍,当个奴仆。
现如今邱言过了道试,就是秀才,依大瑞律,秀才每月能领钱粮,能减免税赋,连带着名下奴仆一样受到惠及,游手好闲之徒最喜此事,多趁机找个新晋秀才挂靠,来行方便。
这些事情,邱言自也知道,当然不会招这样的人过来,给自己的名声抹黑,全部拒绝了事。
等报喜的人散去,没过多久,张振就上门拜访,带了些礼物,多为书卷笔墨,与邱言说了恭贺。
“贤弟这是一鸣惊人,直接拿了案首啊!如此一来,今年的秋闱,你我兄弟就能一同应考了。”张振由衷欢喜,他早有了秀才功名,正打算今年乡试正一试身手。
二人谈了两句,张振又道:“我刚才着人看榜,才知道那日与你我相谈的周贯也有名次,是一等第四名,今后不妨也亲近一下。”
“周贯……”听着这个名字,邱言记起了那个年纪尚轻的少年童生。
说了一会儿,张振忽然道:“贤弟你的脸色不太好,不会是太过用功,没注意身子吧?你一个人住在这诸多不便,又不愿意去我府上,那为兄干脆送你两房美妾,也算……”
张振说着,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邱言正要回话,忽有浓郁民愿从空中落下,灌注身躯,穿皮透骨,融入生魂!
这些民愿念头不同于这些天汇聚过来的香火念头,杂乱、无序,充斥着羡慕、憧憬、尊崇等情绪念头,亦有嫉恨、妒忌、不甘等负面念头。
稍一感悟,邱言便明白过来。
“放榜之后,这案首的名头传播出去,激发的民愿汇聚过来了,虽不如当年施粥时浓厚,但也颇为可观。”
突然被民愿加身,邱言心有所想,就没了闲谈的心思,便和张振说了几句,送客出门。
回到房里,他想了一下,并未将这些杂乱的民愿送入中央黑洞,而是引导着,环绕魂便。
“这些民愿太过杂乱,送过去只能增加一时神力,不如留在分身,先用来养望,等本尊需要的时候,再传过去。”
这样想着,民愿便被生魂蕴养起来,层层叠叠的变化,环绕周围。
而后,魂儿深处,有一两句文章流转出来,都有与金榜题名有关,与民愿交相辉映。
经过两年沉淀,邱言已大致摸清了儒家修魂的特点,知道如马阳那样的大儒,虽一眼能惊鬼神,但与其说是靠的书法文章,倒不如说靠的是天地民心。
文章本身没有力量,但千百年来在世间流传,成了行事准则、天地正道,自然而然的就汇聚了民心民愿,而大儒大臣本身也能汇聚民愿,以儒驭文,调动天地纲常、乾坤民愿,才能言惊鬼神。
其实,惊鬼神的,不是大儒,而是其代表的民心民愿。
邱言总结出的一套修魂功法,与此相似,但主要是调动自身魂力念头,用来修身养性。
“文章与民愿相合,分身的威望会渐渐增长,持之以恒,未尝不能达到马老相国的程度,恩?”
邱言还在想着,头里却骤然剧痛,跟着就感到生魂里有道黑影凭空浮现,化为獠牙大口,朝民愿扑了过去!
饥饿!混乱!吞噬!
种种意念清晰的传递出来,而后就见那民愿中,妒忌、嫉恨、不甘等情绪念头,被一丝一丝的剥离出来,被这大口直接吞了下去!
“终于显露出来了!本来还在想要用什么方法,引你主动现身,没想到还没动念,你就显形了,正好!”
感受到魂中异变,邱言却没有惊慌,念头一动,魂中人边上的四座书架飞腾起来,朝着那道黑影压了下去,经部传念,子部放光,集部牵引!
只有史部书架,因为没有拜访任何书卷,所以没有半点动静。
只是一下,黑影就被缠绕、镇压,但旋即一空,竟然穿行出来,在书架缝隙间流动!
“真诡异!”
就在邱言动念的瞬间,黑影突然一晃,猛然变向,向着黯淡无光的史部书架冲了过去,刹那间就深入其中,而后张嘴一咬,竟要将整个书架吞下去!
“围城必阙,此乃兵法!正是留着这个缺口,让你入瓮!”
未料邱言早有准备,意识操控之下,史部书架只是一晃,迅速缩小,向下一沉,直入生魂中央,穿过了中央黑洞,不见了踪影。
紧接着,其他三座书架紧随其后,缩小、穿梭,过黑洞而没。
随后,邱言整个人顿时萎靡起来,疲倦、犯困,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瓶子,拔开瓶塞。
瓶里发出“嗡嗡”声响,几只飞虫飞了出来。
“来将我这疲惫和困意的念头吞掉。”
邱言意念成波,传递出去,紧接着生魂隐隐从顶露出,却未全出,所以不受阳光影响。
几只飞虫飞了过来,在生魂边转了几圈,将几丝意念扯出、吞下,而后飞回瓶中。
做完这些,邱言的意识中困意消散,但面色越发苍白,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透支的感觉,一站起身,身子都晃了晃。
这时,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邱言眉头一皱,强打精神过去开门,这门一开,映入眼帘的,却是满面笑容的宋奴。
“邱公子,恭喜了,”宋奴抱拳施了一礼,“这有了功名,就该履行与我家公主的约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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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做人走狗,岂能自视甚高?
邱言没有半点要请宋奴入院的意思,闻言的同时,摇了摇头,口中道:“我何时与你家公主有过约定?”
宋奴也不意外,冷笑一声:“哦?你这是知道害怕了,知道惹不起,可惜你也躲不起!待复试结束,我会派人过来接你,到时还请公子不要推辞。”
话说到这里,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笑容愈盛:“对了,差点忘记说了,远宁府派去青昌县,给刘家报喜的队伍被我截下来了,你说说,这一府案首,何等荣耀,怎么能让些乌七八糟的人去报喜呢?所以啊,还是让我宋府出马,请了刘怀一家,好生操办才是。”
“你居然威胁我!”听了这话,邱言的眼神顿时一变,锋利如刀,直刺宋奴面门。
宋奴并未躲闪,还是笑着:“邱公子,邱案首,别误会,我不是对你的家人有什么想法,你如今科举在望,气运已然和龙庭有了联系,和你作对、伤你的家人,不是自讨没趣么?只是世事无常,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搞得刘家生计尽毁,穷困潦倒,也是没法子的事。”
“说到底,还是在威胁!”邱言上前一步,“不过是找了个取巧的法子!”
话既然已经说明,宋奴就不再掩饰,收起笑容,眯起眼睛,低声道:“邱言,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什么身份?就算考了秀才,那又如何?若非大王发话让你过去,你以为我会客客气气的上门?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青昌城首屈一指的大财主!”
邱言听了,眼底闪过寒芒:“是你们大王要让我过去?如此说来,你次来只是为了完成上令?”
宋奴便道:“不错!若非上面有令,我会在乎你一个秀才?早就打断了腿,直接给运过去了!”
“看来通山大王果真威势不凡,命令下来,就算是你这样的三魄老妖,一样不敢有半点违抗,”邱言说着,上前迈出一步,“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话音落下,邱言手一抬,轰然膨胀,朝着宋奴的脑袋就拍了过去!
这一拍,手掌中气血奔涌,掌风作响,周围的温度都略有提升!
“好胆!敢对我出手!”宋奴一怒,本能的就要反击!双手成爪,泛起红芒,气脉流转!
邱言动也不动,手掌直落下来,口中喝道:“你敢出手?伤了我,不怕完不了上令?若是通山大王愤怒,怪罪下来,别说你是青昌闻名的老爷,就算名冠远宁,恐怕一样不会有好下场!陈其昌就是例子!”
“嗯?”邱言这一喝,令宋奴回过神来,后者面色阴沉,硬生生收住爪子,脚下连踏,闪电般后退四五丈,躲过了掌击。
只是,他刚退出几步,还未停脚,就闷哼一声,捂住了肚子,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滴落在地。
滴溜溜。
一枚神通符篆从旁飞出,符篆中散发出腐蚀气息。
“你……”宋奴怒火中烧,但这符篆似给他留下不小创伤,面色陡然变化,苍白一片。
“这是回敬,”邱言将符篆握住,“既然你名字里带个奴字,干的是给人做走狗的勾当,就不要太自以为是,真把自己当个人物,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个家奴吧!”
“好!好!好!今天这事我记下了,且看你日后下场!大王那是何等人物?心思百变,很快就会对你失去关注,到那时候,看你是否还能嚣张的起来!”宋奴眼中满是怨毒,杀意涌动,死死的盯着邱言,面上却露出顾忌之色。
啪嗒!啪嗒!
宋奴腹部的鲜血还在流淌,脸色越来越差,最后他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殊不知,邱言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同样充盈着杀气。
“可惜,今日身子骨太过虚弱,地魂又暂时不在,不然的话,就不是简单的符篆一击了,对付这样的恶人,绝不能妥协,若是受到威胁就忍气吞声,一点回应都没有,那就是纵容恶意,只有展露出决心,他们才会投鼠忌器,反而不敢将刘家怎么样……咳咳……”
他忽的咳嗽两声。
“现在状态太差,但也要有所准备,那通山大王的巢穴可能就在武信军中,那可是百战之师,武信城也是沙场之地,兵卒连营,阳刚气血肯定格外旺盛,对生魂有着天生克制,必须要在其他方面做好先手。”
想着想着,他探手入怀,从怀中摸出两个瓷瓶来,在手中掂了掂,若有所思。
“这次过去,应该就能见到那位通山大王大王了,只是不知道本尊那边能不能赶得上,但事到如今,却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就算这宋奴不来找我,再过些时日,我也是要去找他的。”
着念头,邱言的身子突然微微一沉,仿佛有无形之物捆缚收束,连生魂都受到牵制,似乎被什么东西压迫、收缩、
他立刻就知道,这是恩仇因果在起作用,有种跃跃欲试的势头。
“快了,快了,不用着急。”
感受着因果线的收束,邱言低声言语,最后转身回院。
啪!
院门关闭。
只是,无论是邱言,还是宋奴,都没有注意到,在百丈开外的一处屋顶上,正有名道士盘坐着,目光炯炯,盯着刘家老宅的院门,将宋奴与邱言交手的一幕都看在眼中。
待得宋奴离开,邱言关门,这道士也站起身来,抬手从胸前撕下来一张符箓,脚下一踏,旋即远去。
三天后,此次道试的考官孔提学,在府学举行了一场复试,检验无误,便要将考生收入府学,或分到各县县学。
这孔提学明显很看重邱言,其间多次问他是否愿意留在府学,只是邱言随后还有通山大王这层考验,当然没有答应。
就这样,在孔提学遗憾的叹息声中,邱言告辞离开,但还没到老宅门前,就被拦下,那沿途的街坊邻居竟是夹道欢迎,说着恭贺的话,多番讨好。
“人情趋避,不外如是。”
摇了摇头,摆脱了众人纠缠,邱言回到老宅,他这才发现,门口停了一辆破旧马车。
那车夫见到邱言,立刻上来行礼:“邱相公有礼了,某家受宋老爷所托,在这里等候公子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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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语羞妖,一字难求
“是宋奴派你来的?他还真是急性子,怕我跑了不成?我又不是山野禽兽,能跑到哪去?”
看了一眼车夫,邱言察觉到一丝妖气,知道此人是妖魔变化,却未多说,目光一转,扫过马车。
这辆马车破旧不堪,车棚上是斑斑灰尘,还有几个破洞,车轮车轴间能看到好些蜘蛛网。
邱言哑然失笑,道:“真难为宋老爷了,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找出的这辆马车。”
这话一说,车夫的脸色顿时有了变化,显得羞赧。
邱言摇摇头道:“也罢,宋奴到底是走兽成精,只有这么点气量,我也不和他计较,只是跟着这么一个人,那是一点前途都没有,这么破旧的马车,我坐着固然受辱,可你在前面赶车,不说灰尘落身,单是走在街上,都要受人议论,算了,就由我做主,去车行再雇一辆车吧。”
他说的轻描淡写,似乎根本就不将宋奴放在心上,但说话后却没有离去,而是从容回屋,整理一番,拿出一个包裹。
车夫见状,是拦也不是、跟上去也不敢,直到邱言走得远了,怕误了事,这才匆忙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邱言就在远宁车行雇了辆马车,只是车行却不同意让其他车夫来赶,邱言便又雇了个向导,这才上路。
待得马车走得远了,便有两道身影从角落里钻出来,对视了一眼,然后出了城,健步如飞,朝着南边飞奔而去。
这两人,是宋奴留在远宁的眼线,见邱言上路,一个去沿途监视,另外一个却要回去汇报。
两人去了之后,城门边的一座屋上走出一人,却是个道士。
这道士先是朝两人离去的方向看了看,摇了摇头,手上一翻,多了张符箓,再一甩,符箓自燃,便有清风吹来,将道士整个人包裹起来,破空而去。
………………
没过多久,刘家老院子所在的巷子来了名访客。
此人衣着考究、留着一撇胡子,一入巷子就直奔刘家老宅,到了门前,上前敲门,久久无人应答。
“怎么回事?邱生怎的这么慢还不开门?”
这人正是知府刑名孙先生,他敲了半天门,不见动静,却把周围邻居惊了出来,说了缘由。
“被人接走了?”
孙先生听了,询问马车来历,几个邻居如何答得出来,最后他只得叹息一声:“怎么墨宝就这么难求?”
原来这孙先生一只记挂着邱言的字,这次道试,也瞧见了考卷,发现邱言那手字进步颇大,俨然有了神韵,只是他身为知府刑名,要避嫌,这才没有登门,好不容易等到了复试结束,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莫非这就是命数?好事多磨?”
想了想,孙先生只得摇头离去。
………………
青昌县,宋府。
“老爷,咱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啊,那邱生怎么说也入了大王他老人法眼的人物,您这么刻意的得罪,万一那人真做了驸马,这……”
宋奴座前,一名心腹正小心组织着言语。
这心腹说的,指的是宋奴派了辆破旧马车去接邱言,想侮辱对方。
宋奴听了,摇了摇头,口中道:“他能做驸马?你想多了,不过一个新晋秀才,他要是真有本事,还能今天才拿到功名?不说聚集在武信城里的那几位才子,就算是那些赖着不肯走的秀才、举人都要比他强!更何况,大王真正属意的是沼人小王子……”
他正说着,外面就有人出声,说要进来禀报。
“是我派去人回来了,”宋奴笑了一声,吩咐那人进来,“真想知道邱言见到那辆车后是什么表情,是不是还能嚣张的起来!”
只是,他的笑容在听到手下汇报之后,凝固在了脸上。
“你说什么?他说我气量狭小?竟然自己去雇车了?牛猛居然没有阻止!废物!”
在了解事情经过之后,宋奴的面色阴沉像能滴出水来,气愤之下,直接将手里的茶杯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的身上,强劲的妖气波动起来,好似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屋里的其他人都是一副畏惧的模样,小心翼翼。
“邱言!邱言!这个书生太嚣张了!去!加派几个人去刘家外面监视,一刻都不能放松,等武信城的消息传来,立刻动手!”
“是!”
知道宋奴正在气头上,其他人那里敢劝,纷纷领命退下。
………………
时间流逝,转眼天色已晚。
“牛兄,时候不早了,今夜就在这里安歇吧。”
邱言乘坐的马车正好经过一座小镇,他出言说着,车夫牛猛听了,却是摇摇头道:“老爷说了,要尽快赶去武信城,邱公子,俺知你不是寻常人物,连夜赶路不会有什么打紧,何必……”
邱言却是打断道:“我与你自是无妨,只是张向导可就吃不消了。”他指了指坐在牛猛旁边的向导。
这向导乃是车行派来的,说是向导,其实就是守车的人。
听邱言这么说,牛猛无奈,只得应下,车马转向入了镇子,最后进了家客栈。
一进客栈,邱言就在厅堂最显眼的地方看到了一尊神像,雕的是个灰袍人,发丝如火,脚下蹬灶。
灶公神像。
“没想到,神名传播的这般迅速,这离远宁已经有段距离的镇上,竟也有人摆了神像,只是这店里的香火并不旺盛,应该只是随性而为。”
这样想着,邱言要了三间房,三人分别住了进去。
待到深夜,邱言房间的窗子却是黑影一闪,竟是邱言从里面跳了出来,身子一转,提纵而起,一翻身,落到了屋顶上。
屋顶,淡淡的月光中,有一道身影正盘坐着,却是个道士,看模样年不过三十,身上气息淡淡,显得内敛、隐蔽,若非亲眼所见,没人能够发现。
“这位道长,何故一路尾随?”邱言见了道士,也不啰嗦,问出来意。
道士本来闭目静坐,听了这话,缓缓睁开双眼,语气平淡的问道:“你是如何发现贫道的?”说话的时候,他抬手撕掉了身上的一张符箓,顿时,那内敛之境破碎,生机和气息蔓延开来。
“道长这般反问,怕是不妥,”邱言却不回答,只是道,“你一路尾随,总该有个说法吧?”
若只是邱言的书生分身,当然难以察觉有人跟踪,可这家客栈立了灶公神像,自然有法域相伴,笼罩屋舍,但凡沾染法域之人,就算可以敛息,也会露出端倪,被神灵本尊得知,本尊一知,分身自然也就知晓了。
道士摇摇头,从容起身,口中道:“贫道降魔道陈衍,跟着公子,目的只有一个……”
“除妖卫道!”
“除妖?”邱言眯起眼睛,“不知道长要除的,是哪家的妖?”
说话间,生魂的魂中洞里,四座书架依次而出,环绕魂中,邱言整个人的精气神凝聚起来。
淡淡的冥土气息飘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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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唤神
“嗯?”
道士“陈衍”微微一愣,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刚想说话,下面突然又有动静传来,他立刻收声,声音凝成了一线,传到了邱言的耳朵里——
“贫道对公子你并无恶意,此番同路也是因缘巧合顺道罢了,等到了武信城,自有分晓。”
话音落下,陈衍手上一翻,两指夹住一张符箓,跟着那符箓自燃,其人身上荡起涟漪,渐渐消失,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嗯?这是符篆?不知记述的是咒术,还是道术。”
邱言用肉眼去看,用感知去捕捉,甚至运起灵目诀去探查,都发现不了半点端倪。
只不过,借着客栈里面那座神像的法域笼罩,他还是能够隐隐的察觉到,那陈衍其实并未离去,还是站在原地,但无论是身形、气血,还是气机、气息,都敛成一团,收摄凝实,没有半点泄露出来,在常人的感知中,就仿佛路边的石头一样。
“这道士到底有何目的?莫非也是冲着通山大王去的?”
邱言正想着,身后倏地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后响起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邱公子,这么晚了,你跑到这屋顶来做什么?”
邱言闻声,转过头去,看着牛猛那张略显憨厚的面孔,笑道:“牛兄,宋奴应该和你说过些事,还怕我会跑么?”
牛猛听了,朝着四周打量了几眼,接着道:“夜里风大,俺在这陪公子吧。”
“算了,下去吧。”邱言摇摇头,看出这牛猛虽是个妖,却也是个浑妖,就不再多说。
待得回到房中,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心中逐渐平静,地魂书架在魂中旋转,释放出淡淡气息,安定魂魄,几日来的虚弱感迅速褪去。
那因受到暗算而生出的烦躁,已经烟消云散,隐约间,生魂有了点晶莹剔透的感觉,心头一动,邱言抓住了某种脉络。
“地魂、恩仇、因果、天魂……”
这几个词在心间划过,他的思绪顿时清明起来。
“这武信城果然是要去一趟的,全了此数,才能看到前路。”
心中转着种种念头,他突然从床头包裹中取出一本书。
这书看上去很是普通,唯一与众不同的是,穿订的线漆黑如墨。
看着这书,邱言却想到那惹得自己心神难安,最后却入了史部书架的黑影。
“那道黑影,应该就是心魔,很可能是唐莱的手笔,我大约是在潘三少爷的梦中着得道,也因此暴露,不过,他发现了我,却未找上门来,是顾忌龙庭气运,还是想一网打尽?毕竟,那日动手的也有狼妖,而这狼妖的背后,不就是通山大王么?”
此时,那道黑影依旧居于一座书架,但这书架却已不是史部书架,而是一座由神力凝结而成的高大书架,足有十丈高,通透泛光。
书架前,是静坐不语的神灵本尊。
一道一道的香火念头缠绕神灵本尊身上,聚散不定,淡淡的神位充斥四周,仿佛在周围布下了一个无形领域,凡物难近。
在神灵本尊的身前,一团虚影正在缓缓凝结。
忽然!
震动!
书架震动,就见一道黑影在其中扭曲变化、左右冲突,发出阵阵嘶吼,仿佛相残的猛兽,想要挣脱牢笼。
感受着动静,神灵本尊睁开眼睛,法域流转,捕捉到了书架中那道黑影与外界山峰的一点联系,若有若无,相互牵引。
“这道黑影和山峰上的魔痕产生了联系,若无意外,就是都城隍口中的心魔了,只是看这情况,这心魔并无智慧,但本能的想挣脱出来,吞食满屋的香火念头,侵蚀、腐化!可谓负面情绪的集大成者,诡异莫名!”
这样想着,神灵本尊眼中闪烁点点光辉,幻灭不定,那是一个一个的念头。
“不知我的计划能否实现,若是成功,好处不小,但为防万一,还要先留个后手……”
他正想着,忽然心头一跳,感到外界的冥土法域有了变动,一个熟悉气息正渗透进来。
“等了快半个月了,终于还是来了。”
低语一句,神灵本尊抬手一抓,把半空中正在凝结的虚影抓在手里,那虚影已然显化出模糊轮廓,竟是本书。
而后神灵本尊一甩手臂,身后的十丈书架拔地而起,连带着里面的那道黑影,迅速缩小,往前一扑,融入了书本虚影里。
那虚影一震,凝实不少,化为书卷。
将书卷拿在手里,本尊邱言便腾空而起,直飞出阁楼,往远处一看,就看到了十里外那道泛着寒光的身影,不是身披战甲的银孝娥又是何人?
念头一动,神躯飞驰,眨眼的功夫,他便到了银孝娥跟前。
打量了神灵本尊一眼,目光落到那本书卷上,银孝娥点了点头:“你的进境比我想的还要快上许多,倒是省了番功夫。”
“进来说吧。”
神灵本尊发出邀请,两尊神祇便同时落入阁楼院子。
银孝娥一落地,抬手一指,两道光华从手指尖儿散落下来,落地之后一转,化为两道人影,正是白文判与黄觉。
那黄觉已经恢复了人形,身上闪烁着淡淡白光,居然是恢复了七品神位。
感知一扫,邱言就意识到,这七品神位只是取巧,是被银孝娥用香火心念结合神力,强行凝结出来的空壳,让黄觉入魂其中,只是没了香火供奉,到底是无根之木,一旦神力耗尽,就会被打回原形。
“原来她用了半个月时间,给黄觉重新凝结了一具神躯,不知耗费了多少香火神力,但也不枉费黄觉对她的一片忠心。”
这边,邱言还在想着,对面的银孝娥又是一指,再次射出一道光华。
这道光华凌空一转,凝结成一团光辉,飘到神灵本尊面前,接着就听银孝娥道:“这里面记录着遗迹的地址,还记着一种唤神法门,能跨越距离,呼唤和牵引神灵,只是消耗极大,我凝结的这团神力,只能施展两三次。”
“唤神法门?”神灵本尊皱起眉头,“都城隍,你的打算是……”
银孝娥也不绕圈子:“你是天生神灵,被革了神司法职,自能随意移动,可我仍是受封神祇,身有掌则,轻易不能离开治所,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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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择日不如撞日!
邱言想了想,顿时明了里面玄机。
“我的神灵本尊,在受到都城隍册封之时,气运与神司相连,从那之后,无论本尊身在何方,或者是修为进境,都难以瞒过神司之主。而都城隍既然也是受封的,应该处境相似,自身情况都被更上层的神灵掌握在手,只是……”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两个问题,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出声来:“若是都城隍你到时被唤去遗迹,那就必然要离开远宁,岂不是还要暴露?被那道城隍发现了,怕是要有麻烦,毕竟都城隍你的父亲,还在天庭任职。”
神灵本尊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主要是担心两个问题,第一个,便是受到册封之后,神祇之间气运相连,银孝娥一动,道城隍那边就会踪迹,从而追踪到遗迹之处;而第二个,则即便银孝娥能够成功在遗迹得偿所愿,一样也有些后遗症,说不定牵连亲族,不能真个挣脱控制。
“这些你不必担心,”银孝娥听了,回应道,“那处遗迹并非绝密,历史悠久,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一旦开启,各方立刻就会察觉,即便我不去,道城隍一样会有所感应,我等提前行事,主要就是争取时间,当先进入,抢占先机!至于其他,我自有办法应付。”
说着,她指了指白文判和黄觉,继续道:“另外,你不妨带着他们,他们被革除了神司神位,虽然神品跌落,却也不再被远宁城束缚,能够远行,你开启遗迹的时候,也能让他们沾染些许好处,稳固神躯,除去被剥夺神位时留下的隐患。只是遗迹里面,他们就不要进去了,太过凶险。”
听了这话,神灵本尊毫不犹豫的就点了点头:“这个当然没有问题,我与黄兄、白兄同僚一场,自是责无旁贷。”
白文判和黄觉,连同已经湮灭的城东土地龚闵,都是因邱言的缘故才会遭难,旁人虽然不知,但邱言自己当然心知肚明,本就决定要找机会补偿,又怎会拒绝银孝娥的这个提议?
而另一边,白文判和黄觉听了,都是面露喜色,神躯中散发出如释重负的情绪波动。
这事儿,银孝娥提前已经给他支会过了,可若是邱言不愿,他们当然不敢强迫,尤其是白文判,本与神灵本尊有些龃龉,生怕对方落井下石,对这遗迹之行,本就没有什么奢望,只求着能安定神躯而已,未料到邱言竟顿也不顿的一口应下!
“多谢抿元大人……”二神说着感谢的话,言语恭敬,连黄觉都收了性子,不敢造次,让邱言感到一丝生疏,也心生感慨,却知无可奈何。
叹息了一声,神灵本尊开口道:“二位不必多礼,也无须多礼。”
他说着,手中一捏,那团神力光辉就破碎开来,释放出雄浑神力和奇异波动,神力被神灵本尊吸入体内,眨眼的功夫凝成百颗星辰,而奇异波动则入了核心符篆,里面的信息被迅速解析。
“银孝娥这随手一凝,就蕴含了百颗星辰的神力,我若能掌握这种压缩之法,就能给书生分身传递更多神力了!只是要是控制不好,对分身也有损伤,所以马虎不得……恩?里面真有压缩神力的方法!”
邱言的书生分身,能从中央黑洞中摄取神力,生魂刚能出窍的时候,只能承受一颗星辰,等凝聚了人魂,便能调动两颗,现在地魂已成,又吸摄了考生文气、圣贤文章和诸多杂文等,补充充实,令魂体越发稳定、凝实、坚固,所能承受的神力星辰数目已然暴涨,粗略估算,也要有十颗之多!
能随时调动十颗神力星辰,已经接近于七品神祇了!
而若是掌握了压缩神力的法门,即便生魂难以承受,但直接轰击出去,单论爆发力,无疑匹敌神祇!
普通修士要修到三魂归一、神魂显形时,方能匹敌神灵,靠着这压缩之法,书生分身基本算自保无虞了。
“不过,百颗星辰,只能唤神两到三次,消耗可谓巨大,细细算来,一次就要三十多颗神力星辰!”
似是看穿了邱言的想法,银孝娥这时又道:“施展这唤神法门需要消耗神力,所以只有神灵才能运用,这所耗神力的多少与距离有关,两者离得越远,消耗的越多。”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另外,这套法门还有个缺陷,唤来的神灵会造成周围灵气和法域的变动,随着灵气与法域的恢复,这被唤神灵便会受到排斥,持续一段时间后,不可避免的会被强行排斥回冥土。”
听到这里,邱言心里嘀咕了一句:“还有时间限制?这不就是召唤术么,只不过招来的是神灵罢了。”
想着想着,那团光辉中蕴含的信息已解析完毕,邱言对遗迹所在和特点有了了解。
银孝娥见状,便道:“事不宜迟,你最好近日,就能抽个时间动身。”
邱言能看出来,自从道城隍那日降临之后,银孝娥就有些急切,似乎在担忧什么。
一念至此,神灵本尊顺势点头,接着就道:“择日不如撞日,既要动身,又做好了准备,那就不必耽搁了,就选今日吧。”话音落下,他抬手一抛,手上那本半虚半实的书卷凌空飞出,落入了院子中央的灶台。
灶台一震,火焰升腾,那火中透露出种种意念、民愿,聚散徘徊。
“好!若是在遗迹入口遇到危险,那也不必坚持,及时回返冥土,日后再想办法。”银孝娥见了,顿时了然,交代了一句,神躯就拔地而起,一飞十里,出了神灵本尊的法域笼罩。
就见神灵本尊抬手虚抓,白文判和黄觉被凌空摄去,落在身边,接着三尊神祇化为三道光芒,向着灶火疾飞过去,没入其中。
随着神灵本尊的离去,阁楼顿时灰暗下来,法域笼罩之地也沉寂起来,仿佛失去了活力,整个院落渐渐和山谷、山峰融为一体。
远方,银孝娥抬手指弹动,身上飞出几颗星辰,化为薄薄一层烟雾,铺天盖地的延伸开去,将山谷笼罩起来。
下一刻,整个山峰消失在一望无际的冥土大地。
……………………
阳间,客栈。
书生分身的房间里,光芒骤现,三道光芒突兀的从一处激射出来,并不停留,凌空一转,径直飞出窗外,划过夜空,消失在远方。
随着光芒消失,房间复又一片漆黑,书生分身摸黑抬手,将摊在床头的那本书合了起来。
“咦?”
一切很快恢复平静,只有隐匿在屋顶的道士轻咦一声,接连点燃几张符篆,朝远方眺望、探查,但却毫无收获,可心头的惊疑却越发浓烈,以至于一整夜都心弦紧绷,异常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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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故地重游,五溪寻踪
抿元山,地处远宁府南境,近五溪之地,是九灵山的一条支脉。此山不高,前后不过几里,不过山上有些飞禽走兽,也曾是猎人游猎之地。
只是,两年前的一场浩劫,使得周围几座村落人口凋零,自那以后,别说猎人,便是寻常村民都没剩下几个,这抿元山也就彻底荒废了。
至于山上那座山神庙,更是在两年前的山体崩塌中,毁了小半,没过多久就爬满藤蔓,渐渐隐没在山林中,仿佛再也难见天日。
但突然间,光华一闪,三道身影出现在庙前。
看着眼前这座半毁山庙,白文判念头流转,已然看出端倪,小心翼翼的看着神灵本尊,小声问道:“抿元大人,是不是找个时间……重塑庙宇?”
他自不似黄觉那般浑浑噩噩,一注意到神灵本尊的神情,就猜出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当初邱言加入神司时,曾说过法职来历,是座小山的山神,而今看着这座半毁的山神庙,白文判要是还猜不出来,那可就白活了。
神灵本尊却摇摇头道:“不必了,山神在山不在庙,便是有庙,无人祭拜,早晚还是要荒废,与其如此,不如顺其自然,况且这山上的走禽也是信民,只要心存畏惧,就有念头寄托过来,不过,它们可不懂得入庙上香。”
邱言的神灵本尊位列五品,不光掌握了神力变化,更能将神力依附外物,感知笼罩之下,无所遁形,更何况此处山脉,本是他神位的一部分,是法域所在,所以这次一回来,立刻就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觉。
从前要用神听之法,耗费些许神力,才能察觉山脉内的种种情形,现在只要本尊一到,整个山脉从里到外都清晰浮现心头,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仿佛整座山都是神躯的延伸,能如臂使指。
“这不是错觉!”
微微沉浸法域,邱言忽的泛起一个念头。
这时,黄觉在听了白文判与神灵本尊的对话后,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里就是抿元山!”
看着黄觉惊讶的面孔,白文判摇了摇头。
“这黄觉也真是好运,提前结交了抿元,有了这层善缘,今后的好处难以估量!天生神祇,又靠自身之力晋升五品,必然要建立神司!能与这样的神灵有交情,是求都求不来来的,不过,我也算近水楼台,只是从前做了些错事,日后须得补救。”
心里想着,白文判朝着周围打量了几眼,有了决定。
“虽说并不需要重建庙宇,但这里毕竟不同寻常,算是他的发迹之地,若是做些事情,总归会有厚报!”
白文判敏锐的察觉到了机遇,决定抓住。
这次,自从见过神灵本尊自衍神灵符篆,而后又贯通阴阳和瞬息千里的手段后,白文判的心思就有了变化,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另一边,邱言感受了一番故地后,又开口道:“在赶路之前,有一事要去确认,所以还要耽搁一会儿。”
“大人且去,我等自会安心等候。”白文判赶忙回应,黄觉也点头应下。
神灵本尊见状,便拔地而起,神躯化光,疾飞向上,眨眼的功夫,就划破天空,破开云层!
“这个高度应该差不多了……”
他默默计算,刚想停下,但忽的泛起一个念头,进而继续攀升!
随着高度的攀升,空气越发稀薄,寒气森森。
但很快,苍穹深处显露出一道一道毁灭力量,如神龙般出没不定,令神灵本尊的核心符篆颤抖起来!
那是对于毁灭、发自本能的恐惧!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威胁,神灵本尊理智的停止冲势,迅速下降。
“这天上果然有古怪的,莫非上面就是天庭?”
邱言心里想着,神灵本尊却低下头,神目流转,释放光芒。
入目的是飘动的云团和无边的大地,山脉、河流,种种的一切都显得渺小、遥远。
“不知大瑞朝所在的这个世界,是怎么一种情况,是否也是颗星球,又或者像古籍上说的那样,天圆地方……”
从这个高度向下俯瞰,运转神目,能将方圆几百里的情景尽收眼底,神灵本尊目光一转,就落到了抿元山上。
抿元山看上去就像是条小蚯蚓,山尾与一条更为巨大的山脉相连。
这条巨大山脉为东西走向,似巨龙盘踞大地,流露出亘古荒凉的气息,整条山脉分出了九条支系,还有条湍急河流伴随在侧。
“这条山脉就是九灵山!山边相伴的那条河是大雪河,源头在西方蕃部的屋脊之地,流经此处向南变向,直入五溪密林!”
一眼将下方景象看个分明,神灵本尊的视线渐渐偏移,神力流淌,视野扩张。
这九灵山虽然广大,但放在蜀地也算平常,类似的山脉共有四条,四条山脉在大地上纵横交错,肃穆、厚重,有威严气息透露散发。
“这是神威气息,属于蜀地的山岳使……”
回忆着这个名字,邱言却是知道,山岳使和道城隍品阶相同,都为四品,统领一方山岳,神通不小。这些讯息,自是从银孝娥口中得知的。
“不过,这股神威沉寂、迟滞,似是本体正在沉睡,而那九灵山的气息更是空洞、诡异,我做山神的时候,从未察觉到九灵山大山神的神威法域,更未接到山神令,不知是什么缘故,山神无踪,境内当然妖魔横行。”
邱言想着,神灵本尊向下坠落,转眼就回到了庙中,而后抬手甩袖,带着白文判和黄觉化光而去。
三道神光离了抿元,横穿九灵,直入五溪密林。
五溪之地,处处迷离,山脉连绵,先古时被称为十万大山的入口,域内住民先后几次臣服中原王朝,最后却都再行反叛,就算是大瑞定鼎之后,也只是在名义上臣服。
在这片茂密而广阔的森林中,分布着大大小小几百个部落,多依水而建寨,聚集在五条溪流周围,因而得名,而这些部落中的人,便是沼人。
神灵本尊沿着大雪河的流向,一路向着西南飞驰,横跨五溪密林,越往内,树木越发茂盛,但人迹罕至,山丘渐多。
苍茫山脉,高低起伏。
密林深处,连走兽飞禽都已少见,林木间不再是平实的泥土,而是连绵沼泽!
沼泽湿地,满是毒虫,不时有一个一个的气泡冒出来,破碎后释放出毒气、沼气,聚少成多,将整片树林笼罩起来,雾蒙蒙的,诡异、恐怖。
“我们到底要去向哪里?”见到这番诡异的异域景象,化光的黄觉忍不住传念问道。
“这便到了!”
神灵本尊的声音还未完全落下,三道神光就飞临一座高山。
这座山横在山林沼泽中,散发出粗犷、古老的气息,从天上看去,仿佛一只趴伏在地的猛兽,正抬着头,仰天咆哮!
这里的“头”,便是山峰山顶。
这山顶成坑,能见火红流淌,浓烟滚滚而出——
竟是座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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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岩浆嘴,念头纯
“这座火山好生奇怪,能让我等神灵都生出错觉,看着它,竟然有种看着活物的感觉!”白文判传念说着,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这座火山分明是岩石死物,但神灵看过去,都差点生出错觉、幻觉,足见非同一般,联想到此行目的,不难猜出跟脚。
说话间,神灵本尊已经按下神光,三道光芒凌空转向,向着火山口疾飞过去。
疾!疾!疾!
这一冲,速度奇快,只是一闪,就破开浓烟,直入火山口中,停也不停,沉入滚烫岩浆!
噗通!
岩浆翻滚了一下,溅开几点火花。
“咦?”
火山口的边上,响起几声轻咦声,有了动静。
这火山的山口不小,勉强成环型,山口悬崖下,也有几处落脚的地方,上面正聚集着不少人影,一个个服装各异,有中土打扮的,也有沼人装束,甚至能见到番人身影,每一个都是体格健壮,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
方才,神灵本尊化光冲刺,速度奇快,一闪即逝,纵有些动静,但以凡人感官,依旧很难发现的,所以这些人驻守山口的人,只是下意识的扫视一圈,便收回目光。
岩浆中,三尊神沉浮不定,淡淡的法域波动萦绕周围,凡人难以承受的高温,对他们豪无半点影响。
黄觉皱眉道:“这火山口围了不少人,都是做什么的?温度这般高,我等若无法域包裹,一样难以承受,那些个凡人都是血肉之躯,只要一下,立刻就要葬身于此。”
他话是这么说,但主要还是担心开启遗迹时,会因这些人而泄露出去。
白文判却道:“他们应该是在这里守护、监视的,此处遗迹历史久远,听都城隍大人的意思,前后曾经数次开启,肯定早就被人留心注意了,派些人在外面守着,也算正常。”
“不错,”神灵本尊点点头,“这里确实被不少人关注着,我等刚才直落下来时,其实就已触碰了不下三处禁制!”
“什么!”黄觉闻言大惊,“那岂不是已经暴露了?”
“并非如此,”神灵本尊继续道,“这处火山气息古老,蕴含某种奥秘,那些禁制虽被触动,但在这之前,早就已经失效,形同虚设。”
听到这话,黄觉松了口气,但又听神灵本尊说道:“不过,夜长梦多,须得尽快行事,省的再生枝节。”
其他两神都是连连点头。
随后,三尊神祇又化作三道神光,朝着岩浆深处渗透过去。
神灵本尊向前飞着,神躯内神力滚动,化为火焰,将几枚细小如针的光芒包裹、镇压,这是刚才触动禁制时破开法域,疾刺进来的,那些禁制虽然失效,但还有后手,以机关伤敌,若非邱言本尊为神,换了血肉之身,只是这针,就足以致命。
“这些光针,如跗骨之蛆般,似有针对神灵的布置!若不是经历了太长岁月,已然失效,我的灶神火又性质特殊,能镇压炼化,后果堪虞!不过,就不必让白文判他们知晓了,他们俩本就提心吊胆,说了徒增烦恼,毫无用处。”
三神继续下潜,路程早超出了火山的高度,已经深入地底。
慢慢的,周围岩浆的温度越来越高。
黄觉的神躯因是银孝娥的神力炼制,只是包裹其魂,所以难以变化由心,渐渐被温度影响,有了崩溃的趋势。
不只是他,就连白文判,因法域和神品的关系,也有了支持不住的征兆。
“不知何时才能到达?”
两神咬牙坚持,知道不是退缩的时候,一退,就要失去机缘,这神位剥夺的情分就没了。
突然!
岩浆深处传来阵阵轰鸣,接着有“咕咕”声响从下面冒出来,岩浆流动,骤然翻滚。
“怎么回事?这岩浆里面……”
白文判和黄觉被异变惊到,还在想着,周遭的岩浆陡然间湍急流动,像被什么东西驱赶、推动着一样。
二神还没来得及反应,下方忽的裂开一条细长缝隙,足有几百丈长!
缝隙扩张,露出獠牙!
“这是张嘴!”
这嘴,单论大小,比正座火山还要巨大,那根根尖牙,像是座座小山,一张开,就带动的岩浆连同里面的三尊神祇倾泻过去,!
“不好!”白文判和黄觉悚然一惊,想要爆发神力,挣脱束缚,却被神灵本尊阻止下来。
“不要惊慌,随波逐流!”
“什么?”
下一刻,三道泛光身影便被巨嘴吞入。
而后,巨嘴闭合,消失在岩浆深处。
………………
这是片漆黑空间,突然间多出了一团火红岩浆。
哗哗哗!
岩浆滚落,消失在黑暗深处,露出里面的神灵。
“恩?这是哪?好浓郁的灵气!”这一出来,白文判顿时惊呼一声,察觉到周围遍布着浓郁灵气,“可惜,灵气对神灵没有多大用处,不过能聚集着这么多灵气,莫非已经入了遗迹?”
他游目四望,周围空荡荡、黑漆漆,好像没有边际,只有他们三尊神灵身上散发的光芒辐射周围。
“这里就是遗迹入口,按都城隍的情报所描述的,若是没有天生神灵在此,就要被困于此,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能出去。”说话的是神灵本尊。
“哦?若有天生神灵在的话,又会如何……”白文判还待要问,但话没说完就停住了。
四周,正浮现出一道一道的绚烂光彩。
神灵本尊浑身一震,核心符篆里,一丝一丝源自天地的自然气息被莫名之力牵引着,散发出去。
下一刻,绚烂光彩便蜂过来,将神灵本尊严严实实的围住,连带着黄觉和白文判也被波及。
“这些……好纯粹的念头!没有半点情绪和思绪,纯粹的像是白纸一样!任何神灵得到这种意念,都能稳固神躯,通透心念,积蓄神力!”
刚一接触,白文判就辨识出了绚烂光彩的实质!
邱言同样也在惊讶,银孝娥给他的信息里并没有记录这种情形,但联想到银孝娥之前的说法,心头却有了明悟。
“难怪都城隍说开启遗迹会有好处,还让我带上黄觉他们!”
转念间,那一道一道纯粹念头,已然渗入了本尊神躯,汇聚到一颗颗神力星辰之中!
顿时,邱言一阵恍惚,种种景象在心中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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