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九章 学府学子心
国子监的设置,古已有之,大瑞朝定国子监也是依循前例,不过在具体细节和职权上,还是有所变动的。
不只是和前朝、更久远的朝代比,就算是和开国时候比起来,眼下的国子监也有很大的不同。
大瑞开国时,天下初立,百废俱兴,那时候的很多大儒、宗师,在战乱的时候死伤不少,余下的也是避难的避难、赴义的赴义、隐居的隐居,不只是大儒一级,就算是寻常的读书人,也是死伤众多——军阀割据的时代,用的刀剑说话,谁会和你讲道理?
这样也造成了王朝初建时的一些问题,就是可用官员不多,马上打天下的将军,打仗是一把好手,可说到治理地方,就有所欠缺了,将他们当做官员,送去地方,无异于虎入羊群。
所以,大瑞太祖所采用的方法,就是将培养出来的年轻士子,直接予以重任,越级提拔,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就出自这国子监。
随着时代变迁,科举再兴,官员的递进、考评、分属,逐渐完善,国子监的监生没了先辈们的机会,可越级提拔的事情,也令国子监的地位和名声稳固下来,成了受士子们向往之处。
这里面除了精神因素之外,还有就是基于现实的考量。
国子监神位国学机构,其内监生一般都会科举有成,日后为官,自然而然的就会形成一个圈子,互相帮衬,能提前入内学习,无疑能为日后为官打下人脉基础。
而且,从国子监走出来的监生,一旦金榜题名,起点也和一般的进士、同进士不同,这种不同便是国子监影响力的体现。无论是从中走出来的告官、还是在读的监生,都会对有监生资格,得了进士之位的新近官员,寄予厚望。
在这种集体意志的关注下,就算是吏部,也要思量一下影响,不得不有所妥协,最后渐成俗定。
凡此种种,都注定国子监的特殊地位,这种地位。又反过去影响士林,被很多大儒、宗师所看重,于是时常就能看到,不少学说派别的大儒,会透过弟子门人、亲朋好友等关系,来国子监讲学,他们需要的,正是将自家学说的烙印,留在国子监中。以期日后监生为官,影响行政力量,促进学说的流传。
这本就是互惠互利之事,大儒、宗师需要监生传学。而监生也由此得以受到顶尖大儒的教诲、熏陶,反过去使得国子监对士子、学子的吸引力不断增强。
当然,这也不全是好事。
平日里,国子监就充斥着官场、学术等交融的气氛。和寻常的学府、书院不同,不似官场那般污秽,但终究多了些琐碎心机。在国战开始之后。其中气氛又有所变化,平时讨论的话题,也从单纯的学术之争,变成了对国战局势的猜测和争论。
和朝廷一样,国子监的监生们,对这次的国战,也有着各种不同的看法——
有的人认为此战太过突然,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但既然开始,就该支持;
有的本就对朝政有不少看法,认为内尚未安定,何谈攘外?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支持;
自江南而来的监生们,则觉得大瑞安稳几十年,国泰民安,不应轻起战端,徒耗钱粮不说,说不定还会将好不容易开创的安稳世道,给毁于一旦。
不过,江南监生的主张,却被来自北方的监生们嗤之以鼻,这些监生的家乡,时刻受到战争威胁,每年都有胡人寇关入内,劫掠一番,对北邻可谓是深恶痛绝,所以一听国战之事,立刻欢欣鼓舞,全心维护。
除此之外,也有如剑南道等地过来的监生,持着各种不同意见,有的主张深思,有的并不看好国战,还有人认为,应该先平息南疆、西南、西北等地的隐患,才好和柔罗人开战。
这些个看法,都有足以支持自身的论据,但归根结底是由于出身、背景不同,造成的认知差异,进而诞生了不同的结论和看法。
国战尚且如此,对挑起国战之人的评价,更是五花八门了。
监生因为所得消息有限,立足视野也有偏差,所想所行,诸多判断,都是依据平时经历的事情,又或以道听途说的某些观点作为参照,他们并没有看出来,大瑞高层对此战早有酝酿,那柔罗人的崛起,也决定了中原、草原必有一战,只是时间早晚、长短的问题。
看不清楚这一点,自然就有人把挑起国战的责任和缘故,归结于邱言。
实际上,邱言之所以会出现在草原上,根本原因,是随团出使三水,而使团本身的使命,正是和三水诸部联合,为攻击柔罗人做好准备,由此也能看出,就算没有邱言插手,国战正式爆发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因为视野和情报的局限,不少反战、主和的监生,无形中将邱言当成了挑起战乱的罪魁祸首,他们也都知道邱言的成就和地位,但每当前线传来死伤消息,还是忍不住黯然神伤,然后就要找一个目标宣泄,邱言无疑就是这么一个选择。
不过,不久前皇帝的一封诏书,使得邱言一跃成了国子监的官令之一,倒在监生中掀起了些风浪,加上有心人推波助澜,一部分监生立刻心潮澎湃,要与邱言辩论一番,来声张自己的观点,为国与民请命,要代表无故惨死的兵卒、替被卷进战乱的百姓,与邱言一辩!
在这种情绪的激励下,邱言的位格、名声,反成了种催化剂,越有名,越让学子们血脉沸腾,生出一种不畏强权、不惧学理,一心为民的感觉。
只是,最初的激情稍微退却后,群情激奋的学子心中,不可避免的升起凡俗之念,这也是人性使然,除了纯粹的理想,一些其他考量慢慢渗入心中,让他们有些患得患失,但对与邱言辩驳,却也多了一点期待。
不过,这种期待、激烈的情绪,却因邱言忙于整理典籍、道藏,被一点点消磨——受了职后,邱言一次都未曾来过国子监,这无疑使卯足了劲、想要有所表现的监生们,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那一开始的锐气,慢慢的消磨殆尽。
就在他们的心里的那股劲儿将泄之时,邱言的突然到来,又重新唤起了他们的心思。
今日,国子监直讲,很早就通知了监生,说是新任的博士要来考校学问,让他们早作准备,那监生如何还不知道,是邱言要来?
所以,不少监生立刻就动了心思,要提早做好万全准备。
“我等要为民请命,所以才与邱博士辩论,但邱博士的学识,有诸多大儒证实,又是兵家宗师、状元魁首,虽然挑起战乱,但在草原攻无不克的事迹不是假的,论及这些,我等必然不是对手,要引以为戒!避实就虚!”
一大清早,就见到几名监生聚在一起,商谈对策。
邱言在国子监的职位,是国子监博士,这里的监生称呼他时,不是称都承旨或者学士,而是叫邱博士,这个称呼,与邱言前世的某些称呼类似,但论及位格、含义,却是千差万别。
“不错,凡事都讲究以长补短,在辩论之前,我等须得要有自知之明,要论学识,如何是邱博士的对手?所以这次,咱们要扣住一个‘理’字!因为咱们肩负天下之望,是替天下百姓说话!”
“正是如此,是为民请命,不是争名夺利,要通过这一场辩论,使天下人能知道一点道理,开启民智!不再蝇营狗苟,也不懵懵懂懂,而是要知晓自身之命!”
……
这一声声口号,越说越是让监生学子们激动,但到底有人还存一点理智,见到边上有一名监生走过来,顺势就问:“方兄,你是从剑南道过来的,对那位邱博士,可有了解和看法,不妨说出来,给咱们参考一下,也好知己知彼。”
那监生听了,看了询问之人一眼,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这个动作,让那询问之人面露不满,遂追问道:“方子延,你是什么意思?就算不知,也可将听过的些传闻说出,我等也算是消息灵通,这坊间传闻乃是主要渠道,所谓无风不起浪,传闻中有着大学问,隐藏真相,以我等的见识、学识,足以发现那常人难以理解的隐秘之处!”
听得此言,被问之人还是摇头,同时开口道:“你们若是聪明,就不要生出与邱博士辩论的心思,安心听他讲学,必有收获。”
“你……”询问之人一愣,正要再说,整个屋子骤然一静,就听脚步声响起,一身国子监官袍的邱言迈着步子,缓缓走了进来。
他人一来,屋子里就骤然多了股淡淡威压,使得心思各异的监生们都安静下来,归于各自座位,将典籍经义摊好、摆开。
接着,邱言来到最前面,环视屋中人,微微一笑。
“听说,你们对国战很是关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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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章 邱博士论辩
“嗯?”
邱言的这句开场白,令在座的监生感到颇为意外。
在国子监中,直讲、助教、博士,按职位、权柄,各有所重,但平日讲学时,肯定要先从经义典籍着手,即便不是,也会有所考校,开场白不离四书五经。
要知道,建国之初,这国子监博士被称为五经博士,分管一经,可见一斑,即便随着机构越发完善,职权划分逐渐细致,博士权威有所提升,但依旧承袭原本制度,有着五人上限。
如邱言这般,不提经义,以常话开场的并不多,而开口就言国战,又着实令不少监生心中一跳。
他们最近的心思,确都萦绕在此事上面,但平日监中讲学,是不会讲涉及这些的,即便有监生询问,直讲等往往也是一话带过,不会多做纠缠。
“怎么?听闻你等对国战颇有见地,时常交谈,有文章心得流传京中,今日有暇,本官正好和你们探讨一下。”
邱言见众人不言,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同时也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之前被人询问的方子延。
说起方子延,与邱言间还有一点纠葛,当初他与顾言之一起,被称为剑南道才子,曾往武信城,和邱言在那里相遇,然后心生妒忌。等到乡试,方子延跌了个跟头,又被邱言加以反击,心智受到很大冲击,而后隐没而归。
没想到,会在国子监中再次相逢。
方子延也察觉到了邱言的目光,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旋即恢复如常,有种坦然之态。
“看来,这方子延与从前相比,心境有了变化。”见了对方反应,邱言心里有数。暗暗点头。
另一边,邱言的一句话,让不少监生的悚然一惊,以为他意有所指,毕竟不是所有的监生,都有心要与邱言辩驳的,随着两句话一落,人心各有变化。
不过,也有人将之视为机会。
“这邱博士,年龄与我等相差不多。但经历过的事情,远不是我们能够相比的,他说出这两句话,配合自身气势,就是要震慑我们,让我们不敢出头!不过,这也可看成一种心虚,我或许在见识、学识方面不如他,但心中聪慧。能举一反三,他肯定料不到,我看穿了他的虚实,这么一来……”
生出这个想法的人。名为陈非凡,在监生中颇为有名,功课学业名列前茅,被不少直讲、博士看好。同时,他还颇有眼光,与人辩论。言及时政,多有中的,被看成是未来官场不可忽视的一人。
有着这些赞誉,陈非凡自视甚高,尝言:“若论学识,我不如那状元榜眼,可若论当官,诸君日后还要靠我!”
从这话中,也能看出其人志向。
眼下,他自认为找到了邱言的软肋,立刻就有了行险一搏的念头!
“论学识、论地位,我不如这邱博士,可论对官场的了解,他未必比得上我!这为官之道,首先就是要有名!今日,说不定就是让我扬名之时!”
一念至此,陈非凡抬手在桌上轻敲一下,朝身边几人使了个眼色。
几人便就会意,各自出声,因所处的位置不同,一时间给人以群情而起之感,而他们口中所说之话,也和之前商谈相同,无非就是一些大而化之的指责——
如一人就说:“贸然挑起国战,令边疆之民损伤不小。”
又有人道:“变法刚有起色,国库还未充盈,这个时候却起战端,无疑就会耗费钱粮,消耗过大,于国不利。”
更有人言辞颇为尖锐,认为这时挑起战事,动摇国之根基,对国家前途不利,有通敌之嫌。
此言可谓诛心,如是在朝堂上提起,让皇帝心生疙瘩,立刻就要掀起不小风波,可在这课堂上言及,又是监生所言,责任就没有那么大了,真正要追究起来,头疼的也是直讲、博士。
待得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完,房间里的气氛越发凝重,只要思路清晰之人,就不难明白,这些话针对的是谁。
“陈非凡这群人,这是想要用这些话掌握主导,站在大义名分的角度上,而忽略学识等等因素,将邱博士引入他们预设好的话语环境里,不知这位博士要如何应对?话是他问的,现在问题出来了,总该要解答的。”
就在各种期待中,邱言微微摇头,露出一点遗憾之色,然后道:“诸位对这辩论技巧虽然有些研究,但真正的精髓之处,却没有涉及。”
“嗯?”
听到他的这一句话,在场监生都是一愣。
房门外,正有几名年龄不小的男子缓步走来,多数都是胡须发白,看几人服饰,赫然就是祭酒、主簿、其他博士。
这些国子监官员,对邱言也有好奇,最近风云变幻,源头或多或少都与邱言有着关系,而其人得了国子监的职位后,却未踏入国子监一次,如今一来,当然引人注目。
不过,之前隔着老远,几人就隐约听到了监生的话语,明白是怎么回事,对于监生中有人想要与邱言辩论的事,他们多少听到了些许风声。
“不知这位邱博士会如何处置。”立刻就有人不冷不热的说着。
邱言受职之后,在承旨司中影响了张海、祁进蝉的利益,在国子监这样的学术机构,也不能免俗,也有类似之事,有人暗含敌意,虽然压抑着不表现出来,但言语中多少有些苗头。
“且看且听。”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的国子监祭酒轻语一声,止了身边人的话语,随即停下脚步,立于窗边旁听,听到了邱言有关“辩论”的一席话。
立刻有人皱起眉来。
“为学辩论,虽然必不可少,但终究是旁道,关键还在经义道理,怎的这位邱博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想要传授那名家、纵横家的一套?”这五经博士中,就有人出言,显露不满。
要说对邱言最不满的,就是这些博士了,他们固然听过邱言的名声,但呆在国子监教书为学,都是熬资历熬出来的,突然间,一个年轻小子得了这般位置,就算知道其人声名鹊起,创出一派学说雏形,心里终究还有不快。
这种不快,单凭名声很难消除,毕竟五经博士本身就有学识,要折服这样的人,不能靠名,要靠能力!
但眼下邱言对事情的处理,却有些不太和他们的心意。
那国子监祭酒也是默然不语,还是看着、听着。
这时,屋中邱言又道:“与寻常人辩论,与饱学之士辩论,还是有着区别的,如你们这样的,以气势和道义压人,对付寻常之人尚可,可碰上胸有丘壑、心有成文的,就难免力不从心了。”
这些话可谓出人意料至极,说话的几名监生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在他们的计划中,邱言应该是国战的对错有所阐述,而不是辩论的技巧!
“对反这是要避重就轻,说明难以答上来,是无言以对,怎么他们反倒不知乘胜追击?”
见到几人迷惑的表情,陈非凡眉头一皱,挺身而出,正气凛然的道:“邱博士此言何意?我等固然有心和你一辩,却是为国为民,想指出国朝正路,给天下人做表率,怎得到了你的口中,这般高尚之举,反成了动用伎俩的口舌小道?”
他的话说的义正言辞,配合脸上的凌然正气,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其人是胸怀天下的悲悯之人。
窗口,正在观看的祭酒等人,也是暗暗点头,颇合心意。
其实,整个国子监对于国战,都是不怎么赞成的。
这个时候,却听邱言道:“你的这话,还是靠空口白话调动他人的情绪,诸位……”说着说着,邱言将目光从陈非凡脸上收回,扫过当场,“今日,邱某就提一提这辩论时,看似正确,但实际上却有隐患的交谈之法。”
“嗯?这邱言何故不正面回应?”这下,连窗外祭酒都皱起了眉头,随后一听邱言话语,这紧锁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表达不满,抨击朝政、国情,所需的主要有两样,其一就是道义高点,其二则是切实可行的主张。”
邱言说话时,视线也扫过窗外,微微点头,算是见过几位同僚,口中却未停下,兀自说着:“道义不需多说,而主张则有个说法,大意是,照其人的主张,无论是朝政还是兵事,都会比现在更好!”
“邱博士到底有何用意?”窗外,祭酒眼中闪过思索之色,身后则是隐隐有两道百家光晕闪烁,显然是在凝神思索。
“不过……”
屋中,邱言话锋一转:“要拿出更好的主张和方针,谈何容易?这是需要阅历、经验,乃至许多失败作为前缀,才有可能总结出来的,就算是朝廷大员都未必能做得到,何况尔等?”说到此处,邱言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周围的气温也有所降低。
“拿不出完善可行的主张,有想要舒展所学,让人认同,该怎么做?其实很简单,多数人会择取巧法门,即把当下描绘的一片污秽,将眼前政事贬斥的一无是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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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一章 繁华何所出?
随着邱言声音转为低沉,周围气氛逐渐凝重,那挺身而出、想要和他辩驳一番的陈非凡立时就感到了沉重!
正有一股压力落在了他的身上!
但他还是从邱言的话中,找出了一点破绽!
“他轻视我们!他轻视了我们这些监生!我们这些学子中的精英!轻视我们这些未来的大瑞重臣!只要抓住这一点,立刻就能激起屋中监生的共鸣!逆转局面!”
毫无疑问,陈非凡的嗅觉十分敏锐,胆子也很大,娴熟的掌握了辩论的技巧,面对邱言最后的一席话,他根本不为所动,也不去分辨,反而是开口道:“邱博士,你的话未免有失偏颇!”
他一开口,立刻将邱言话语营造出的紧张、压抑打破,也将其他监生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你说朝廷大员都做不到,可那朝廷官员多有贪污,根本就不尽心做事,其心不正,他们做不到的事情,我等未必就做不到,就好像我们知晓的道理,官员们未必就知晓!”
陈非凡的这句话,无疑是监生们爱听的,也愿意相信的,任谁都不会觉得自己比别人差,自然喜欢被人夸,陈的话无疑满足了他们的这种需求。
但窗外的祭酒等人,却是微微皱眉。
邱言闻之,则淡淡一笑,就道:“贪不贪,在品格德行,行不行,在能力手段,你的话刻意将两者混淆,本身就能看出别有用心,和之前的辩论技巧倒是一脉相承!而且。将某些人的所为,一股脑的冠在整个群体上。但这个群体,不也是你向往的么?等日后你步入了官场。是否也要这般形容?”
“你……”陈非凡一愣,从话中品味出一丝不妙的含义,正要再说,可邱言又如何会再给他机会?
此时,在邱言眼中,满屋子的监生、学子看似简单、平凡,却又非同一般,每个人的头顶,都有股文思飘荡。链接气运,聚于虚空。
对国子监,他其实并不陌生,虽然没有来过,但与韩变论道时,对方曾经演化出意识幻境,将国子监呈现出来,其中监生虽是他收集气运衍化而成,但监中的建筑、布局。却与真实的一般无二。
受此影响,邱言自然不觉得里面陌生。真正让他在意的,其实是走进国子监之后,这里给他带来的截然不同的感受。
首当其冲的就是澎湃文思。汹涌激荡,但非源自国子监中的人,而是来自国子监本身。显然是历史沉淀所致。
其次,就是这些监生头顶文思所连的一点气运。
这气运聚于虚空。从前邱言还不好探究根源,如今一看。就能看到虚空中,几团模糊的轮廓,感受到轮廓中散发出的各种波动、思想。
毫无疑问,那是一团团学派气运。
不过,这些学派气运,和邱言所铸知行之道比起来,要强盛太多,也更加庞大,瞬息间吞吐的文思、意识,几乎难以算尽!
邱言本身不能感受到这些气运,甚至连自己的知行之道气运,也是在井中龙宫,受到一点牵引和提示,才能在事后察觉。
自家尚且如此,其他书院、学派的气运,就更难捕捉了。
只是,在步入国子监后,被汹涌文思承载,邱言的感知居然膨胀起来,“看”到了一个个与监中监生有关的学说气运!
这种局面,只是一想,就知里面颇值得玩味,这种局面,邱言不会任凭一两名监生破坏,不过,对陈非凡等人的发出的挑战,邱言也不觉得麻烦,正好借机探查一下这些学派气运的虚实。
所以,在说出几段话,注意到监生的文思变化之后,注意到他们与学派气运间的联系也有动摇、扭转的趋势后,邱言的心里就越发清楚其中的奥秘了。
如此一来,陈非凡的作用也就不再,邱言也不会让他的那些别有用心的话,再污视听。
是以,不等那陈非凡开口,邱言就继续道:“正像我说的那样,抓住‘为国为民’、‘为民请命’为口号,能煽动一点他人情绪,但你们中的很多人,根本没有经历过劳作、生活的磨砺,如何代表亿万黎民?这一点情绪,终究不能持久,所以这个时候,就要靠将现状描述的无比低劣,才能维持自己的一点号召力。”
说到这,邱言微微一顿,注意到在场的监生,大部分露出了愤怒之色,但也有少数几人面带沉思之态。
“虽是国府重地,但终究还是人,没有经历过事情,就算资质再高,还是要被眼界制约。”
心里感慨了一句,邱言口中却继续道:“你们的主张,或许是对的,或许是错的,但多数是空中楼阁,是在心中构建出来的,没有经过检验,也就无法证实,可你们的言语,却能聚集一批追随者,这就是聚势,为让追随者不散,维持这股势,单靠口号是不够的,靠着空中楼阁般、不完整的主张也是不够的,所以,如你一般的人,就会开始预言。”
邱言抬手指了陈非凡,令后者悚然一惊,有心开口,但承受邱言目光,浑身沉重,竟是难以成言!
“预言大乱将生,预言民不聊生,预言倒行逆施,否认人道的发展和进步,甚至会说人道正在衰退,不知米粮一斗几钱、不知兵将何所,却敢去谈国库、去谈国战,这种行为,就像是修道之人施展神通,要将现实扭曲,让别人认为现实苦不堪言、无一可取之处,那么无论你们的主张多么的飘渺虚幻,都会成为他人寄托。”
屋子里已经一片寂静,那窗外的祭酒等人,也是神色变幻。
“当然,你们读书为学,敬鬼神而远之,这扭曲现实的神通是没有的,可只要占有名分、掌握舆论,扭曲他人的认知和感官还是能做到的,最终说不定会在他人心中,凭空制造出一个扭曲的意识世界……”
说到这里,邱言心头一动,自身也有一点感悟。
而满屋的监生却多是心头一惊,回忆此前种种,居然真能与邱言所说对得上号,其中心志不够坚定的,那思路一下子就混乱了。
但如此一来,也让邱言在他们心中,建立起了一点权威之感。
在这之前,虽然都知道邱言的名声和地位,可邱言崛起的速度终究太快,很多形象、人心投影,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
在见到邱言本人之后,又注意到其人的年龄,并不比在座的监生大上多少,也难免会使人下意识的有一点轻视。
这种轻视,不是轻蔑,而是基于对比,即对邱言的态度,不会像对待年龄大的、成名久的大儒一样,这也是陈非凡等人敢出言辩论的根源所在。
“照博士的说法,那些官员的所为,莫非就一定是正确的?国战也是正确的?”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端坐着的监生中传出,说话的人,居然是方子延。
他起身行礼,似乎是在找茬,可脸上却无半点刁难之意,眼中还闪烁着一点思索神态。
邱言听了,缓缓点头道:“这便涉及到施政之人的目的了。”
“施政人的目的?”方子延闻言,越发疑惑。
“还是来看国战。”邱言则话锋一转,转而询问起来,“诸位可知,我大瑞为何要打这一仗?”
这话问出来之后,屋中竟是安静了许多,大部分的人都露出了思索之色。
邱言见状,抬手在桌上轻敲一下,略带激将的道:“怎么?诸位平日里论及国战,莫非谈论的都是国战的过错?而从未从国战的缘由、国战的前景?你们说国战为危,这其实是预测国战失败后的局面,可若是成功,又能带来什么?”
这话一说,立时让不少监生心生不甘,毕竟在他们之中,反对国战的只是一部分,也有人是支持国战的,对于国战的好处,自是能够看个清楚。
当下,就有一监生起身,先是行礼,然后道:“北虏贼心不小,日日扰边,若不将之平定,如何能够安稳?博士所言,其实是想说此战本就不可避免,无论是我大瑞,还是那柔罗,早就秣兵历马,要争夺一番,那柔罗想争夺霸业,甚至有霸占中原的野心,就算我等退让,也只是助涨对方气焰!”
“你叫什么名字?”听到这里,邱言心中一动,便就问道。
“学生韩岳。”那监生便垂首回应。
邱言又点了点头,打量其人,见这人身姿挺拔、骨架不小,看上去孔武有力,眉宇间还有一点英气,随后追问道:“依你看,那柔罗人为何想要霸占中原?”
“为何想要霸占中原?”韩岳一愣,稍有迟疑,但在注意到邱言的目光之后,继续道,“是为了中原的繁华、钱财。”
“繁华?钱财?”邱言重复着这两个词,其他人则是静静等着,对于韩岳的回答,他们并未感到意外,因为这早已成为中原共识,真正让他们不明白的,是为何邱言为何会问出此言。
就在这时,邱言忽的抬头,问道:“繁华和钱财是哪里来的?何人制造出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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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二章 人网一点动!
繁华何人所造?
这个问题一问,倒令在座监生微微一愣,接着皱眉思索起来,显然之前并未考虑过这般问题。
反是方子延不假思索的道:“这应该不用考虑,创造出繁华的,是田间庄稼人、巷口手艺匠、街头贩货郎。”
此言一出,周遭之人都露出一点意外之色,然后产生分化,有人深思,有人就要反驳。
但跟着就被邱言一句“不错”给惊了心思,循声看去。
邱言则看着方子延,他的这名故人,从前气焰嚣张,行事有点不择手段的,被邱言以一篇文章冲击了意识,若不沉沦,就当蜕变。
此时再看,已能看出其人气质略有变化,眉宇间多了点沧桑气息。
“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一个人的认识和气质有了变化,本心未必有变,但从这句回答来看,此人可谓脱胎换骨,或许能成人道的一块基石。”
想到这,邱言就道:“你说的这些人,创造了财富,并加以流通,这样才有繁华,外人才会想要抢夺,那柔罗诸部抢夺人口,就有这方面的原因,这种行为,是自己不去创造财富,将这些推给别人,然后透过抢劫,来达成目的。”
他环视诸多监生,又道:“你们中可曾有人去过草原、大漠?”
“在下游学的时候,曾经出关两月,深入大漠。”回话的还是那个韩岳。
“哦?”邱言观之,心头生出一点涟漪,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你可注意过那里的民生?”
“略有所见,”韩岳点点头,“学生是随同一队刀客过去的,他们护持一支商队,中途碰过两次劫掠。都是有惊无险,其间也在几个友好的部族中歇息,所以能见风土人情。”
说着说着,这位眉宇间有着点英气的青年,露出了追忆之色,继续道:“大漠贫瘠,部族随天时而动,很多地方种草不能生,即便能生,一阵风暴过来。就要被掩盖,再难找到痕迹,便是沙中绿洲也是一样,才有逐水草而居的说法。”
邱言接过话道:“此言不假,大漠广阔,很多地方还有其他地貌,大体上就如韩岳所说,难以耕作,量产稀少。人口就受到制约,而那般地方,无论粮食还是矿藏产出都不多,又制约了匠业。最后就只有靠着贩卖一些皮革、肉食,才能从中原获得钱财,这样一来,又如何繁华的起来?”
他的话。让不少监生陷入思考,但也有陈非凡等人,觉得邱言这般讲学。不照本宣科,不引申先贤之言,乃是可供攻击的地方,但摄于邱言的名声,又有刚才的震慑,这反驳的话,再也难以开口了。
“我等唯一能倚仗的,就是为国为民之心,却被这邱博士巧言贬低,若是继续争辩,肯定就要落入他的言语陷阱!而且,他文成典籍,感悟圣贤精神与秩序,对先贤话语的理解,肯定在我等之上,和他谈论这个,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啊!不可取!”
一念至此,陈非凡无声无息的坐了下去,他平时最擅察言观色、借势而为,眼看局势对自己不利,又怎么可能还去强出头?
“祭酒等人也在,我如果能把握住辩论节奏,牵着邱博士应对,说不定还能给他们留下一个杰出印象,现在既然出师不利,锐气已失,再纠缠下去,就要给他们留下不成体统、不明轻重的印象了,这个邱博士虽然有名,可终究不能久留,我真正要应对的,还是祭酒等人,不能因小失大。”
这样想着,但还是心有不甘,他陈非凡在国子监中,从来都是众人焦点,又善于造势、借势,这次不仅吃瘪,还被邱言作为典型,用以引申话题,无形中就成了一个反面的例子,心里怎么可能平静的了?
不过,让陈非凡因此去记恨邱言,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更不会那么做,他与邱言的地位千差万别,自身虽然有些背景,也未必能奈何得了邱言,当然不会去以卵击石,这也是自知之明,可心头郁气终要有个发泄目标,所以坐下去后,目光就落到了方子延身上。
“此人倒是会抓住时机,难道想以我为那踏脚石?”
这时,邱言也朝方子延看去,并道:“我刚才说,是对是错,要看施政之人的目的,战争也是政治延伸出去的,战争要解决的问题,不是谁胜谁负,而是胜负后带来的变化,这就是国战的目的所在,柔罗在我们看来乃是北虏,寇边杀人,可在草原部民看来,则是为他们争夺了生存空间,但归根结底,是在争夺生存、繁衍所需的条件。”
说到此处,邱言顿了顿,似是给监生们留出思考的时间,但不等他们考虑清楚,就又道:“其实,从你们今日的表现,能看出两个问题,其一,就是我等这次对话的内容,国战是争夺繁华,而决定两边繁华的是百姓,凶狠国战,双方争夺的,其实是百姓。”
“争夺百姓?不就是掠夺人口?”
窗外,不知哪位五经博士嘀咕一声,被邱言听到了,就见他点头道:“可以这样理解,其实,国朝与柔罗真正需要的事物,正寄宿于人口中。”
“寄宿在人口中?”国子监祭酒听到这一句,心有所动,干脆就问起来,“邱学士何不将事情说个通透?”
“这算不得什么高深的东西,亚圣曾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便是看出了这点……”邱言轻轻抬起双手,“柔罗人需要的,是中原百姓的双手劳作、技匠传承,也就是创造繁华的能力!这种能力,不在朝廷官场,而寄宿于百姓身上,从这方面而言,抓了咱们这种书生、官僚,倒未必有用。”
说着说着,他轻笑一声,对诸生道:“所以说,若你们不习六艺,万不可投靠异族,因为他们目的达成之时,正是领路人价值殆尽之际。”
“邱博士,还请慎言!”这时,就有主簿提醒,让他不要将这种事情拿出来说。
其实,之前亚圣的那句话,已经有些犯忌了,历代帝王对于亚圣虽然祭拜,但几乎不怎么提倡,反而不断加强至圣先师的祭祀,连之后的诸多大儒、宗师都配享祭祀,唯独对亚圣,有种若有若无的忽视。
究其根本,就在这句话上。
这警告声后,倒是那位祭酒,沉吟片刻思索,又抬头问道:“照邱学士这么说,只要我大瑞安心养民,自可坐享繁华,根本没有必要与那柔罗人拼斗争夺。”
“话是如此,但只是理想中的状态罢了。”邱言摇了摇头,拱手作揖,他早就听过这位祭酒的名声,知道也是有名大儒,更看到了其人背后的百家光晕,自是有礼。
“愿闻其详。”祭酒回了一礼,迈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邱某之前所言,柔罗与大瑞的争斗,归根结底就在百姓能创造繁华盛世,即便大瑞什么都不做,以草原之恶劣,那柔罗人迟早也是要动念的,所以这一仗才无可避免。”
他扫了一眼边上的监生,又道:“即便忽略外敌,大瑞也不可能端坐不动,百姓掌握的力量,不光只有创造,其中的道理,想必祭酒是清楚的,王公为何要变法?究其根本,还是百姓创造繁华的能力,受到了压迫和制约,若不加以调动,终究会有隐患。”
“原来如此,这个观点倒是新颖,”祭酒还是点头,然后话锋一转,“邱学士,你不是说有两个问题么?这第一个是你与诸生交谈的本身,指明了中原、草原的争夺,其实源于百姓之能,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就不是问题本身了,而是他们的言行中表现出的一些问题。”邱言说话间,微微一笑,看着坐了满堂的监生,透过双眼,能捕捉到很多人的心底,已经被自己的一席话,留下了一点烙印。
不过,这么一点烙印,尚不足以化作文思气运,更不要说顺势稳固学说气运了,但终究算是个开始。
“什么问题?”祭酒还在一旁问着。
邱言则道:“这个问题,单单靠说,很难说得清楚,但邱某也不糊弄祭酒,此事用我的知行之道倒也能解,其实便是在座诸生,心有知而未能行,所以有些事情只知空想。”
“空想?”祭酒听到这个词,立时若有所思。
邱言就笑道:“不过,他们多少知道为国为民乃是正道,但既然想要为民请命,总该知道民生为何,知道何为民,也知道百姓如何过活,否则就成了‘为名请命’,不足取也,对此,邱某有个提议,稍后要和祭酒商量一番,若祭酒觉得可行,邱某自当写成奏疏,告知陛下,然后施行。”
“哦?那老夫就洗耳恭听了。”祭酒抚须点头。
“到时……”邱言正要再说,忽的心中一动,察觉到在皇城周围布下的人文网络,有了一丝异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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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三章 破天魔,投影入血狱
皇宫东北角,墙外。
这里,乃是一处偏僻而又中心的地方。
说它偏僻,是因为很少有人会来到此处,又说中心,则是因为不时在周围走过的巡防官兵,不断的昭示着这片土地的意义——这里乃是整个王朝最为核心之处,即便只是边缘,也不容忽视。
正是这些巡防着的强健兵勇,令旁人不敢轻易靠近此处,才显得人迹罕至。
但在此刻,在这片常人难以涉足之处,却生出了一点不同,那空中忽然爆发出无形波浪,有阴森气息蔓延而出,一点漆黑凭空浮现在空中!
紧跟着,黑点急速扩大,转眼就成黑洞,阴森气息从中喷涌而出,向周围蔓延,越发凝重、密集!下一刻,以此处为中心,有涟漪扩散开去。
这样的景象,放在什么地方,都可以称之为异象,引人关注,可偏偏就有一队距离此处不远的守卫官兵熟视无睹。
那领队之人身子提拔、气态沉凝,一双眼睛中精芒闪烁,一看就是武功修炼到高深地步的人。
此人在漆黑之点出现的时候,眉头微微一皱,吩咐身后的兵卒停下,朝四周打量,却没有发现异动。
在此期间,他的目光扫过了空中不断扩大的黑洞,依旧没有半点反应,最后便继续领着官兵迈步巡视,很快就被远方的灵气变化吸引了注意力,聚集过去。
皇城周围,没有多少灵气,都被龙气和威压排斥出去,但十几丈外就有游离、离散的灵气飘动,被这扩散过来的涟漪影响,泛起阵阵波浪,立刻就有异动,但也不算强烈。
就算有修士察觉。一样不会重视,因为类似局面,每天都要出现几次。
但另一边,黑洞中喷涌出来的阴冷气息,却拧成一股,朝着皇城之中探去!
皇城为王朝中央,本就守卫森严,不光有肉身凡胎的护卫,还有诸多与皇室有关的修士、供奉以神念、感知巡查,除此之外。更是充斥着诸多禁制、阵法、法宝,时时刻刻感应。
密密麻麻,有如天罗地网,不要说是有人要探查,就算是有一点异样气息,都很难能避过这网子的笼罩。
偏偏,就是这拧成一股的森冷气息,向内疾驰,蜿蜒曲折。准确无误的躲过了一个个探查,径直去往深宫。
在这期间,能在那气息的深处,发现一点血色。血中泛着金光,隐隐呈现龙形。
这龙形与那深宫一处有所牵引,两者呼应之下,方能推动这一股气息不断深入!
眼看着。气息就要直指御书房,渗入其中,如同往常一样。将盘踞在书房里面的真龙阳气,吸摄过去一部分,就在此时……
刷!
一道火光骤然闪现!
这火光并不是出现在皇宫之中,而是在那皇城之外、东北角的黑洞下方浮现出来!
此火一出,立刻爆发出灼热气浪,内里夹杂着种种人道篇章,散发出令邪魅、超凡退避的气息和意境!
这一下,就像是断根挖底似的,作用在黑洞表面,那自黑洞出的一股气息,猛然间就被烧断了联系,成了无根浮萍,在龙宫中迷失,接着溃散于无形!
随后,那火焰一转,便要深入黑洞,只是一到洞口,却像是撞在一面无形的墙壁上,轰然炸裂!
“嗯?”虚空中,一道意外之念从黑洞中传递出来,紧接着,黑洞骤然收缩,就要消弭,但关键时刻,四周忽有网子显露出来,层层叠叠的,蔓延着文思人文,那一根根网线之中,还有光泽流转,就这么缠绕上去,生生捆住了那个黑洞!
黑洞一震,有阴冷气息爆发,仿佛不容于世,就算是人文网络也被波及,急速沙化、消弭,但毕竟将之固定了片刻,对面就有一道神灵投影显化,也不停留,径直冲入了黑洞之中!
滋滋滋!
下一刻,阴冷气息扑面而来,落在神灵投影之上,宛如滚油落火,投影表面滋啦啦的作响,腐蚀投影,缓缓消融!
以这个势头持续下去,彻底融化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投影却没有半点迟疑和犹豫,依旧前行,同时神念一转,就有层淡淡光泽覆盖表面,阻挡了寒气侵袭,虽不能根除,却是令那腐蚀的速度有所降低。
前方,是湍急的疾风,泛黑、阴冷,即便只是投影,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冰寒之意,仿佛能透过意识的联系,直抵神灵本体!
“你是何方神祇?也来搀和此事?”
这时,一个声音从疾风深处传来,飘渺、沙哑,好似破铜锣一般,却带来一股冷冽之意。
这入洞探查的神灵投影,自然就是邱言神灵身所为,借助人文网络,在第一时间发现了黑洞显化,断绝了那一道探入皇宫的阴冷气息,准备以那一撮火苗深入黑洞探查,未料却没能如愿。
当时情况紧急,若不立刻做出决断,黑洞挣脱了人文网络的缠绕,就会如同上次一样,收缩不见,真等到了那个时候,他既打草惊蛇,又未得丝毫情报,可谓功亏一篑,无疑是糟糕局面,所以最后时刻,邱言果断的祭出了神灵投影,冲到里面。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尽可能的收集情报,如有机会的话,他当然也不会放过重创对方的机会!
而今,听到声音,邱言并未立刻回应,而是收摄心神,放出神念,试着感知、探寻声音的来源。
这一探,却未让他发现什么迹象。
心中一凛,邱言并未收手,而是神念再转,凝结出一点虚拟的人文火种。
这点火种,和真正的火种不同,未聚集人文气息和信息,其中凝聚的,乃是邱言自身的几道圣贤精神和部分知行之道的真谛,化作一点无形思绪,随着那火种一动,融入了意识里面,跟着顺着话语传递出去——
“既然做下了这等事情,还怕有人找来?”
这话传出,朝着疾风深处传递过去,接着就被一股力量摄去、拉扯,入了一处奇异的意念里面。
说是意念,但描述的也不全面,因为这道意念本身,就是个整体,有着奇异的灵智形式,隐约透露出某种天道之理!
“心魔?还是天魔层次的!难道背后想要谋害皇帝的,是这么一尊天魔?”
只是稍微感悟,邱言便将此物的根底探了个分明,紧跟着心里就泛起疑惑来了。
三身之中,本有心魔之身,困于遗蜕之地,感悟时空变化、伺机而动,邱言的意识能清楚、准确的把握,虽然只是以神灵投影过来,也可以称之为天魔同类,对天魔构造最是了解不过了。
正因为了解,他才知道,区区一道天魔,根本不可能威胁到王朝真龙!
“这背后一定还有人在!”
他的这个念头刚落,对面那道天魔已然发现了话语中潜藏的精神,意识到不妙,嚎叫起来!
“你这神祇,居然敢动用手段,真真不知死活!”不过,那天魔的话还未说完,就猛地惨叫一声,整个天魔之身骤然炸裂!
随后,就见几道精神演化出一片奇异景象,好像人心一样,但坚如磐石!
这虚幻的人心,对天魔有着致命的吸摄之力,在对方不经意间,就将其摄取过去,令天魔的能耐难以施展开来,随后精神变幻,火焰燃烧,天魔再也来不及惊叫,就被灼烧殆尽!
不过,天魔一去,并非所有痕迹尽数不再,还有一点思绪残留下来,是邱言操控诸多精神,特意抽取出来的,为顺着因果联系,剥离出来的相关记忆。
这并不困难,这一道天魔来自天外,幕后黑手也非东华人士,如此局面下,因果分别可谓一目了然,而邱言又是突然出手,对方根本来不及做出手脚,就被抹杀、剥离。
不过……
“这信息里面,果然还有禁制,贸然解析,立刻就会使得其中信息毁于一旦……”
将这一段信息收纳之后,邱言立刻探查起来,随后在其中发现了一点迷雾,显是有人在那天魔的意识中,布下了后手,防止他人窥测。
“如果换成其他人,自是束手无策了,但我却有办法,只是需要些时间。”
一念至此,他透过投影联系,将这段迷雾信息传回了本体,又通过神池底下的魂中洞,传到了心魔身的那一边。
下一刻,无数漆黑烟雾蔓延过去,与这段信息融合在一起,心魔身就一点一点的挖掘起来。
另一边,随着天魔消散,仿佛没有尽头的疾风,居然顺势平息,周遭的黑暗之景顿时一空,景象豁然开朗,化作一片阴冷、黑暗的天空,下方则是一片血红的大地!
有鬼魂在其中游荡!
“嗯?这里是?”
邱言念头一动,正要探查,但下一刻这片诡异天地就震动起来,一只长满了鳞片的大手,“轰隆”一声冲破血红大地,带着滚滚血浆,罩住苍穹,连同神灵投影在内,都入其掌!
轰!
一股气息爆发出来。
恐怖到了极点!宏大到了极点!厚重到了极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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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四章 崩神痕,巨掌遮赤穹
这股气息之浓烈、浓厚,几乎超出了邱言的想象和承受能力,就算是神灵本体在此,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更不要说是这一点神灵投影了。
“好恐怖的气息,这股气息之宏大,简直难以形容,不过在我的记忆中,似乎也有能够与之媲美的存在……”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邱言也没有多想的时间,就感到四周空间有凝固的迹象,知道是某个大能出手,要将自己禁锢起来。
此刻,四周光明不再,所有的景象都被一个庞大的手掌所笼罩、遮盖!
此掌之大难以形容,以神灵投影的目光去看,居然一眼看不到边缘!
要知道,虽然只是投影,没有神灵的全部威能,可至少以神目观之,单凭因果牵连和灵气脉络,眼观一道、耳听一方,还是能够做到的。
可在眼前,便是将神目感知提高到极限,依旧看不到着巨大手掌的边缘,就好像这一只手,就堪比大地一样!
周围,则是狂暴的风声呜呜作响,那是手掌波动间,带动的风声,五个庞大的手指正在急速收拢,令人惊讶的是,这般巨大的手掌,遮天避地,可收缩起来却快到了极点,气流被带动、挤压,好似将要爆炸一般!
轰隆!轰隆!轰隆!
气流磨蹭,雷霆自生!
霎时间,天地间电闪雷鸣!
见此情景,邱言眼睛一眯,捏了一个法诀,将意识、神念、精神,以及与自身烙印相关的事物,向内收缩!
崩!
这一下,整个神灵投影登时内崩,瞬间从神灵轮廓凝聚成一个点。并且此点依旧在向内崩塌,径直波及到了空间!
这一缩,便将种种痕迹尽数抹去、湮灭!
轰隆!
随后,此点爆发开来,将凝聚成投影的能量、物质释放出来,那能量大的惊人!
只是,这股能量尚未来得及扩散,就被那巨掌所带动的疾风给吹得散落开来。
这片天地中的风,和大瑞截然不同,充斥着一股硫磺的味道。更蕴含着一种腐蚀之能,但也不是爆发开来的能量的对手,之所以能将之吹散,关键还是在与那巨掌收拢时,爆发出来的狂暴之力!
轰隆!
天地轰鸣,巨掌握成了拳头,拳心中的空气尽数炸裂,爆发出震天而神灵投影炸裂后,最后的一点残留也被这一声轰鸣。给扫荡殆尽!
而后,这巨手缓缓收回,再次沉入大地,只是他破地而出时。形成的那个巨大无比的洞口,还在不断塌陷。
这一来,好似天崩地裂一般,而那地面上。则有一个个灵魂、灵物,惊慌失措的奔逃着。
这些灵魂里,有的是有着自我意识的。知晓危机,挣扎求生,而有的则浑浑噩噩,因为本能,也要逃离。
不过,他们中的一大部分都无法逃出生天,只能随着血红色的地面、血水,跌入那仿佛没有边际的大坑,只有坑洞边缘的几道灵魂、游魂,能得以保存灵智。
………………
“那大地之下,到底藏着何等大能?举手之间,就让那片天地,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国子监中,邱言刚刚与祭酒说完话,正准备离开。
刚才的短暂时间内,他一边处理着神灵投影的事,一边还在与那位大儒祭酒进行着商谈,彼此之间并未冲突。
邱言所提出的建议,那位祭酒并不完全同意,不过邱言却可借助成就典籍的一点余威,去改变对方的心念——即便是那位祭酒,对邱言的知行之道,也是颇为好奇的,想要一探究竟,而邱言隐约透露出来,他的提议就涉及到知行之道的某些特性。
如此一来,为了探究这些特性,这位祭酒便默认了邱言的提议。
在这之后,从国子监离开,邱言的心思却不在那个提议上,转而思索着,这次借助神灵投影,所得的些许情报。
“那黑洞其实就是一处通道,其中有着阵法,那一道天魔正是阵法的核心,破了心魔的天魔之身,阵法自然消亡,只是不知那道天魔是否还有残留。”
天魔分属心魔的一类,颇为玄奥,即便形体破灭,其本源意志却未必也会就此消亡。
“不过,天魔只是小患,真正的问题,还在于那片诡异天地,以及那一只巨手的主人!”
想着想着,他回忆起神灵投影爆裂前的种种景象,心底有诸多念头浮现出来,其中甚至还有一丝心悸和恐惧。
面对难以抵御的力量,恐惧所表现的就是一种另类的尊重。
但恐惧,并不等于退缩。
“我那神灵身在冥土之时,几次接近天上忘川,就感受过类似的恐怖气息,虽有分别,但两者很可能是同一级别的,而忘川河中也曾有巨手显现,只是没有这般巨大罢了。”
带着这样的念头,邱言回到自己的府邸、房间,慢慢将念头沉淀下来,思索对策。
“这次探查,虽然得到了不少情报,还除去了一道天魔的威胁,可毕竟打草惊蛇了,下一次就算黑洞再临,被我发现,也未必还能有这等战果,反而有可能被对方设计,如此一来,今后的对策,就要一点变化了,不能再被动的等到、守株待兔了。”
“如果那巨手的主人,就是背后的阴谋者,那单论绝对力量,我是无法对抗的,牵扯进去,反而有可能把自己个搭上,不过……”
“我并非没有一点优势,至少现在来说,我占据了先机,也知道了对方的目的,并且有着可以拉拢为同盟、共同作战的当事人!”
想到这里,他将视线投注到了面前的桌上,上前两步,抽出了纸和笔,摊开之后,顺势书写起来。
第二日,邱言就亲自入了宫中,一份奏疏如愿的送给皇帝过目。
李坤看着奏疏,翻动几下,明白了所陈之事,先是一愣,跟着露出感兴趣的模样,抬头对邱言笑道:“邱卿的这个提议,倒是有些意思,不过,若真的这般施行,朝野上下必定非议不小,爱卿可有准备?”
邱言对此早有准备,闻言就道:“非议自然难免,但此举之妙不应因旁人物议,就废除不用,若事事固步自封,哪里还有活水?”
李坤听了此言,颇有知音之感,他推动变法,就因众臣物议,屡屡受到阻碍,自是大有感触,就道:“此话不假,固步自封不利于大瑞富强,说起来,朕听说你在那东都,就曾做过类似的事情,想必是有着经验的、也有着收获的,是经过检验的,不是凭空所想,不然不会贸然提出来,这和你昨日在那国子监中所言符合。”
皇帝只是一席话,就表现出来其情报系统的完善,显然是对邱言昨日的言行,都了如指掌。
对于这些,邱言没有感到意外,一国皇帝想要知道臣子的动向,这没有什么奇怪的。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就听邱言道:“陛下,此事虽是脱胎于东都之事,可并非全部因此而生,而是源自臣的知行之道。”
“知行之道?”李坤咀嚼着这个名词,他并非第一次听到,他却是第一次听邱言郑重提起,心里隐隐就明白其意,“邱卿的学问自然是高深的,想要传学也属正常,朕既然给了你国子监博士的位子,那就不会过问太多,只要不误了变法就行。”
国子监教授的课程,一般都是紧跟朝廷风向的,如今王甫一派变法派掌握了大部分朝政,自然不会放过话语权,在国子监中推行新党新学,只是骤然变化,国子监内还有基于传统的五经博士等人,必然是有着抵抗的,如此就生出了新旧两学的争锋。
而邱言这个时候孤身一人步入其中,传授自己的知行之道,反而没有受到多大的打压,其实就源于新旧两党的僵持,都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事情,毕竟从前也有不少大儒来此讲学,传授自身道理,但都不能持久。
眼下,邱言得了皇帝的许诺,知道有些事情就定下来了,同时也把握到了皇帝的一点心思。
“看来,虽然知道命不久矣,可变法终究是他在位之后着力推行的,关系到其人的历史评价,因而并未打算放弃,不过……”
想到这里,邱言却暗自摇头,知道这也只是暂时的,当皇帝命不久矣的消息真正传出去后,必然会逐渐失去对朝政的控制,那个时候,就算他再不愿意,为了政权的交界,也必然会有妥协。
这边,他还在想着,对面皇帝已经将那份奏疏看完了,沉吟片刻,又道:“看了爱卿在最后言及的几句,朕才明白里面的一点深意,确实很有必要如此施行,今后若有机会……”他说到这里,忽的顿住,随后面色迅速灰暗,露出遗憾之色,显然知道自己日后怕是难有机会了。
见到这一幕,邱言暗自叹息一声。
“若那井龙王所言为真,就算能阻止那外来之人窃阳,留给这皇帝时间,也就不足五年了。”
一念至此,邱言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臣还有话要说,但先要请必须恕臣孟浪之罪。”
李坤稍稍收敛心意,疑道:“邱卿要说何事?但说无妨,你我君臣之间,没有那么多顾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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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五章 日下监生农忙,漆黑雷霆劈宫
烈日当头。
兴京城外,一片农田中,正有一名名监生、学子汗流浃背的劳作。
他们时而弯腰,时而挺身,不少人时不时的回头,朝不远处的地头看去。
那里,站有不少壮硕士兵,虽没有拿着刀剑,但一双双眼睛却瞪得如铜铃般,盯着一名名在田中劳作的监生,给人一种心灵上的威压。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士兵的战袍用料考究,一看就与寻常的兵将不同。
此时,离邱言面见皇帝,送上奏疏,已经过去了七天。
在这七天中,邱言有五天都去了国子监,讲学交谈,将知行之道的一点概念,传给了诸多监生,虽也在一些人心里加深了印记,只是若论学派传承,还是收效甚微。
原因也很简单,学说涉及到一个人对世界的看法和举止行为,不是须臾可变的,更不要说,还有种种其他因素作用,使得监生对接受一门崭新学说的兴趣、动力十分有限。
其实,也有些监生心有投机之念,想到现在加入初见雏形的学派,等学说真正壮大之后,自身的地位会何等之高。
可这样的人,往往更为现实,在了解到邱言在官场上的所为后,料定他坏了官场规矩、必然恶了几大世家,因而这样的人,也没有选择归于知行一派。
如此一来,邱言几天以来所做的一切,仿佛只是无用功,对国子监中的监生,没有任何影响,只是他们人生的一段插曲。
不过,这段插曲却比他们想象的要长、要曲折的多。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从昨天开始的。
当诸监生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来到国子监。整理手上的学业、典籍,等待直讲教学、考校时,得到的却是一个通知——
通知他们做好准备,下午将会出城,往京城郊区的一座村镇。
这种事,监生们也不陌生,并非没有经历过,空闲时与一二好友同往山林,放歌山水,何等惬意?更进一步。呼朋引伴,看农人做活、观牧童牵牛,赋诗一首,岂不快哉?
不过,这种游山玩水一般的事情,却由国子监郑重其事的召集,尚属首次,一时之间,众多监生还有些摸不清里面缘由。打算静观其变。
可惜,他们的这些打算,持续不了半天,就被残酷的现实给打破了——
原来。这次让他们过来,不是要带他们游山玩水,而是要让他们下地干活!
这一干,就是大半天。到了入夜,竟然不能回城,要在村中简陋的屋舍中过夜。吃着粗茶淡饭,忍受蚊虫叮咬,那床铺更是冷硬,被褥还有股异味,当真是让不少监生,苦不堪言。
但碍于种种,他们还是忍受下来,但心里还有这念想,以为兴许是天色太晚,兴京城门已关,不能回去,在这里过上一夜,就能回城了。
但第二天迎接他们的,却是一早起来就挑水施肥,继续农活!
“岂有此理!简直有辱斯文!士可杀不可辱,这样的屈辱,如何能够承受?”
直干到艳阳高照,终有监生忍不住了,将手中水瓢往地上一砸,就直起了身子,叫嚣着迈步,要离开这田。
但地头的士兵立刻上前一步,两人往那一站,强壮身躯就挡住了道路,那走路的监生一见,露出一点顾忌和畏惧,停下脚步,喝道:“我乃监生,身有举人功名,你们两个兵卒也敢阻拦?”
未料两个士兵冷笑一声,其中一人就道:“不过举人,便是那王公大臣我等都曾拦过,又如何拦不得你?若非邱学士说项,你当爷们几个愿意过来看管你们?”
他们这些士兵,其实是邱言与皇帝借来的,可谓皇宫大内的侍卫,虽然品阶不高,可但凡大内侍卫,出身多非同一般,寻常百姓家的清白子弟都未必能入选,只有勋贵后裔才是主流。
这样的人,平时称得上是二世祖,走的是勋贵武路,以后不是从文,而是要习武,本身就有恃无恐,再加上年轻气盛,有怎么会怵监生?
国子监的学子前途无量,本身也有功名,如果是普通的兵卒,当然不敢得罪他,更不敢阻拦,可眼下这些士兵却全然不吃这一套。
“你!”那监生闻言咬牙,本来干那粗鄙农活,就让他感到受辱,如今又被眼中兵卒喝止,怒气登时就爆发了,“好好好!国朝养士,何等用心,未料有了那邱博士来了国子监,竟是沦落至此,当真是辱人太甚!也罢!我路含今日就死在这里,也好警示后人!”
这次来村镇做活,虽然突然,可从昨日到现在,也有风声自几名随来的直讲口中流出,所以监生们都已经知道,正是邱言在背后推动,方有今日事,是以这监生路含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他的话声音不小,田间正在忙碌的监生闻之,都是心有戚戚,生出同病相怜的感受,又听到其人要以死明志,胸中也就涌出了敌忾之气。
而那路含在叫喊之后,气头之上,立刻就左右看看,似是想要寻树一头撞上,但最近一棵树也在十步开外,便又急了,把心一横,不管不顾的朝着两个士兵撞了过去,口中兀自叫着:“你们砍死我吧!砍死我吧!杀了国朝之士,看你们如何交代!”
两名士兵眉头一皱,心生不耐,过来看管监生,本就不怎么情愿,碰上这么个无理取闹的,又怎么能有好脸?
眼看着路含就要撞在两个士兵身上,突然之间,却有股无形的柔和之力蔓延过来,隔在两者之间,将路含的冲击力尽数卸去,又将他的身子定住。
“你觉得让你做农活,是在侮辱你?”随后,一个声音从边上传来。
听得此声,路含身子抖了一下,循声看去,见到邱言缓步走来。
此时,邱言的打扮却和平时不同,不再是干净、整洁的儒衫,而是一身粗布麻衣,裤脚还被卷起到了膝盖,脚上都是泥巴,模样一如老农。
实际上,领监生们来到村镇、踏入田中后,邱言就身先士卒,主动下地干活,连他带着的两名嫡传弟子郑云和孟三移,也是一般模样。
也是因为如此,其他监生才能忍受这么长的时间,可看这路含的样子,这耐性也快到了极限了。
被邱言一问,路含略显慌乱,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冲撞了这位帝前红人、学术新贵,却也不愿意轻易低头,只能硬着头皮道:“怎么不是侮辱?所谓术业有专攻,当各司其职,我读书为学,走的是斯文一道,日后为朝廷栋梁,却被逼着硬是要下地干活,忍受酷暑、污秽,这谁能受得了?那些个农人,风吹日晒,早就习惯,与我不同,在场的诸位,当与我一般心思。”
“酷暑、污秽?这说的可是天时和大地?”
邱言走到跟前,摇头道:“若无天时和这厚土,哪来的粮食?没有粮食,你活着都难,还说读书?”
说到这里,他仔细打量对方面庞,然后道:“我记得你,邱某初入国子监时,你曾与陈非凡一同发难,口称为国为民,百姓黎民男耕女织,支撑一片江山,可到了你来做这农活,却说是被侮辱了,莫非觉得这百姓的生活,配不上你的身份?”
“这……”
路含本还打算理论一番,觉得自己“术业有专攻”的说法,是占着理的,可一听邱言此言,心里便“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对面,邱言收回目光,环视周围倾听着的众多监生,扬声道:“口中为国为民,若连民众的生活是什么都不知道,未免有些可笑,还记得那日,邱某说过两个问题么?其中一个问题,是当时对话的内容,而另外一个,则是你们的行为体验!”
他指了指路含,继续道:“他觉得做农活乃是侮辱,比不上自己读书高贵,但正是这样的人,口口声声的要代表天下黎民去爱国、去为民,邱某就要问一句了,他到底是替百姓去爱国,还是以百姓为口号,抒发自己的主张?”
众监生听到这里,不由面面相觑。
人群中的陈非凡更是面色阴沉,他在看到路含的举动、听到“术业有专攻”一话后,还打算借势而为,可看如今这局面,却是落入了邱言的陷阱,已然不能出头。
“可知,为何你等的言行举止间,有这么大的反差和漏洞?”邱言还在说着,“就是因为你们只用想的,只是心里知道,但没有行过,没有亲身体验过,所有的一切都是基于自己的想象,一碰到现实,立刻就要溃散,到时你们要怎么走?死不承认?”
说到这,他摇了摇头:“说实话,以你们现在的手腕、见识,轻易就被流言左右,不要说日后官场青云,就算是想做个贪官,都未必够格,轻易就会被拆穿!”
轰隆!
邱言话音落下,远处的兴京城中,突有一道漆黑闪电凭空而生,劈在皇宫之上!
登时,地面微微一颤。
“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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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六章 宫中急信召邱言!
“居然这么快就来了,只是几天功夫!”
心中暗叹一声,邱言的脸上却不动声色,但却顺势收声,眼底闪过一道寒芒。
轰隆!
地面只是一颤,就不复异动,而那雷霆之声则从皇宫处席卷开来,荡漾起一阵风浪,以兴京为中心,朝四方吹动。
就算是邱言等人所在的这片村镇也被波及。
田中,诸监生被风吹动了衣衫,循声朝着城中看去,都露出疑惑之色,有些人刚才看到了一闪而没的漆黑雷霆,但眼下城中已无半点迹象,便当是错觉,只是看到身边人的动作,又觉得有些蹊跷。
不过,这样的异样,到底比不上面前遭遇来的重要,再加上,身在田中,地面震颤本就不怎么明显,所以监生们只是稍微分心,注意力就重回邱言和路含身上。
那路含被邱言寥寥几句,说的面红耳赤,坐在不远处低头的两名直讲便要过来,打个圆场。
但邱言不等两人开口,就摇摇头走回地间,要继续劳作。
路含总算是松了口气,这才想起邱言说话的时候,并非只对自己诉说,而是环视众人的,这下子也就有了台阶下了。
“这些事情,确实是我欠考虑了,可这两个兵卒未免太不讲理了,站在这里看我们劳作,我们有所体验了,却让他们觉得高人一等不成。”
嘀嘀咕咕中,路含转身就要返回田中,他被邱言的几句话,已经锐气尽失,哪里还说的下去,只能虎头蛇尾。
未料就是这句近似于抱怨的话,却招来了拦住的他的士兵话语。
“呸!什么人啊这是,说我们看着他们做农活。轻松自在?笑话!真是够想当然的,难怪旁人都说,书生以为事事皆知,但多数是自以为是,以为了解了,其实根本不通!咱们操练的时候,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和打熬气力相比,田间农活可是轻松多了,这人只是干了农活。就以为是天下最累不成?”
那士兵说着,注意到路含的神色,眉头一皱,冷笑道:“怎么?你若不服气,大可以随我回营,好生尝试一番操练!”
路含看了看对方粗壮的臂膀,只能低头忍住,周围听到他的抱怨和士兵回话的监生,也只是对两名士兵怒目而视。就继续低头干活了。
自始至终,无论是路含、陈非凡,又或是其他监生,都没有因邱言的嘲讽而露出不满。反倒将矛盾的焦点,落在士兵身上。
有的时候事情就是如此,随着地位提升,对人的态度也有番道理在里面。比如现在,邱言用尖锐话语,评判监生们的行为、念头。换成从前,他还没有成就典籍、被大儒们承认之时,这么说话,无疑就是得罪的人的事,说不定监生中有权有势的,就要将他列为敌人、对手,不死不休,用种种手段去对付他。
如今,即便邱言说出了那样的话,监生们不仅没有记恨,反倒在反思自己的行为,他们也在试着摆脱邱言对他们的指责,但不是靠着消灭邱言,而是想着完善自己。
这就是权威。
“位格、气运、身份,这些东西标注着一个人的价值,决定旁人对这个人的态度,与丛林中野兽间的领地划分、武力威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也是人道的重要构成部分。”
毫无疑问,邱言对这种变化有着深刻的体验,这也是血肉身一路走来,带给他的感悟,是单靠着信民反馈、神通感知,无法深刻感悟的体验。
与此同时,邱言也察觉到,经过自己的一席话,监生中不少人的心思沉凝下来,显是因路含的一番举动,意识到了知行相合的重要性,不说未来能否有着成就,单是言语中轻易留下破绽,就难免让人心生顾忌。
随着这些人的心思变化,他们头顶生出一丝一丝的文思气运,就和虚空中知行之道的学派气运结合一处。
不过,这些文思气运还很微薄,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对整个学派气运的壮大起的作用微乎其微。
这也是可以想见的。
一家学派,不是几个人就能够支撑起来的,而要经历一代代人的经营和完善,经受住时间长河的洗涤和冲刷,方能成型。
不过,在学派建立之初,往往需要一点运道和后台,否则就是欠缺根基,立足不稳,在这其中,朝廷的行政手段、国子监在士林中的风向标志,就是不错的选择。
现在的邱言就是从这两方着手,双管齐下。
眼下,监生们心念变化,邱言立刻就感到一股莫名感触从心底升起,这感触源于那团学派气运,遥遥感应,就像是承载气运的地面,突然凹了下去,气运随着落下,四周生出斜坡,有了个斜度,周围离散的气运顺势就滚落下来。
“这就是势了,高势下落,充盈我运,可以事半功倍。”
这样想着,不远处忽然传来“笃笃”的急促马蹄声,就见一名骑手策马疾奔过来,不住挥动马鞭,不计后果的抽打马身,催它提速,可见心急。
待得来到跟前,其人猛地一拽,那拉缰绳的手臂豁然膨胀,一下子就勒住了奔驰骏马的脖子,生生止住了冲势,随后一个翻身,就从马背上翻身落下,跟着脚下不停,直接来到邱言跟前,拱手作揖。
“邱学士,宫中急信,让您赶紧过去!”
“知道了。”邱言听了此人一眼,感受到其人体内澎湃气血,没有露出半点意外之色,只是点头。
那位骑手颇为意外,他原本打算,若邱言追问,就拿准备好的说辞应对,这次事情牵扯不小,不能随意透露,他在得令的时候被反复交代的,为此组织了些语言,都没有派上用场。
邱言应下之后。就给两位直讲吩咐道:“宫中传信,不可为拒,但监生务农是陛下点头的事,有分了批大内羽林过来护持周全,就算邱某离去,也不可废,还望两位直讲能够多多费心。”
“这个自然,博士尽管放心去。”两名直讲还有话说,但一听邱言祭出皇帝,只好偃旗息鼓。
“有劳了。邱某的两个弟子也拜托两位了,严格要求,切不可让他们懈怠。”邱言说着说着,环视众人,“诸位,邱某之前说了许多,你们若能记在心中,那是最好,但也不要盲从。我让你们来体验这些,并非是为了证明民众的一切就都是对的,其中分别,须得自己分辨。待邱某回归之时,好和各位印证所学,告辞!”
言落,连身上泥污都顾不上收拾。便此离去。
这下来的颇为突然,众监生都有种反应不及的感觉,等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邱言已经走得远了,众人只能对视几眼,不情不愿的劳作,只是这心思也有了一点变化。
其中一部分人,在咀嚼着邱言离去时所留下的话,而更多人,则是在思索另外一个问题——
宫中这么急着召见邱言,所为何来?
很快,就有人想起来,之前那一道,好似幻觉般的漆黑雷霆。
“难道是宫里出事了?”
“怎的这邱博士离去时所说的话,像是交托嘱咐,难道他知道此去要用很多时间?”
“我等还要在这里待上多久?”
人心思动,但繁重的农务活很快就把他们的其他心思给磨灭了,唯一还留下来的,就是身上的疲惫。
………………
另一边,邱言随着那名骑手一路疾驰,来到了宫门前。
那骑手从宫中带信过来,本就带着另外一匹快马,待得邱言应下,回到村镇,就上了马,随同而去。
如果邱言放开脚步,以修为疾驰,必然快过骏马,但他却知道,眼下这个时候,自己一个人,还真就未必能入得宫中。
“来了!”
远远的,宫门处有小黄门候着,一见邱言,立刻大叫一声,等邱言下马,已然围过来几人,给他说明了情况,就引着其人往宫中去。
这一去,不是去往金銮殿和御书房,而是径直来到后宫寝宫。
李坤的宫殿外面,几位宰执各自皱眉,等在门外,脸上满是愁容,不时交谈,都显得有些不安,说话间,那张链一转头,看到了从远方走来的邱言,立刻皱起眉来。
“这个时候,不去招些大臣,将这邱言叫来是做什么?”张链摇了摇头,正要阻拦,那白面老人魏公公已然从宫中走出,当先迎了出来。
他是刚刚得到消息,知道邱言过来,立刻就有所行动。
二人也不废话,只是打了个招呼,就往宫中走去。
但在将要入宫之际,却被张链拦下。
“魏公公,你这是何意?陛下昏厥,龙体不安,太医进去也就罢了,但却说不好打扰,我等宰执尚且要在这里等候,他邱言为何能够入内?这般,未免乱了礼仪。”
不只是张链,就算是王甫等人也都围了上来,虽然没有出声,但看他们的目光,这心里的话也和张链一般。
“好叫张相得之,”那魏公公则是从容回应,“此事是陛下吩咐,老奴只是领命而行,这其中的缘由,还是等陛下醒来之后,再行探究吧。”
话说到此处,几位宰执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看着邱言走入宫中,随后,那张链心里闪过一点念头。
“皇帝命不久矣,此事主人已有吩咐,各方都在等待,必然各有落子,难道这邱言也是哪个人的棋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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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七章 皇帝魂出窍
直到邱言走进宫中,王甫、马阳等人还未从忧愁中恢复,心里更多了一点疑惑。
“连太医都不让进去,却让这邱言入内,里面绝对有着古怪。”张链却已然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低语一声,声音刚好能让其他人听个分明。
他们这些宰辅,在这个时间,本应在各自岗位上处理公务,之所以齐聚此处,就是因为皇帝出了意外。
不久之前,那道漆黑雷霆轰然炸响,在皇宫之上闪烁,着实惊到了不少人,监生们身处城外,还没有多少切身体验,可对身在城内、尤其是在皇城周围的人来说,却着实被那雷霆之音,给震得耳朵发麻。
紧接着,没有多久,就有内侍陆续而出,找到一名名宰执,将皇帝昏厥的消息,转告给了他们,当然,这个消息其实被封锁了,只是有限的大臣能够得知。
如此一来,宰辅们哪还有心思继续办公,立刻放下手头工作,赶了过来。
谁知到了这寝宫之外,却被告知皇帝苏醒,但身子太过虚弱,不能见人,这个理由一出,匆匆赶来的老臣都被拒之门外。
这还不算,他们又从周围侍卫口中得到了消息,这才知道连太医都还未来,宫中只有太后、皇后等嫔妃。
这一下算是触动了几位宰执的神经,越发忧愁的同时,也感事有蹊跷,尤其联想到刚才的雷霆轰响,隐约有种不祥之感。
就在这个时候,邱言姗姗来迟,不仅没有吃闭门羹,更被那魏公公领入宫中,其中的深意,颇值得让人玩味。
“皇帝昏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想来身子必是出了什么问题,但就算有个万一,想要托孤,也不该找邱言啊,邱言有才有能,但职位尚低,行事也颇为不计后果,还需要个十几年磨砺,怎么都不可能成为托孤众臣的。”
这样的念头,在几位宰执心中一转。引得他们对视几眼,都从各自眼中看出了疑惑和不解。
平日里,几位宰执之间难免有着龃龉、派系冲突,勾心斗角更是少不了的事情,但眼下的他们却是利益一致,对皇帝的情况是一般关心的。
所以,在对视了几秒之后,却是徐进将几人心底的一个想法,给说了出来——
“之前有漆黑雷霆闪烁。雷声震耳,随后就有陛下昏厥的消息传来,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其实,他的潜在之意。就是怀疑有神通手段干涉了皇帝的龙体。
只是,这件事情颇为出乎意料,若是有人能用神通,无视国都底蕴、江山龙气。轻易在皇宫中伤到真龙龙体,那这么多年以来的王朝基业,早就破灭一空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不过,刚才的景象太过骇人,难免不让人往这方面去想、去猜。
而且,这里面其实潜藏着一个十分恐怖的问题——如果外来的神通之法,真能直接影响到真龙人皇了,那么就算是这代的皇帝死了,下一代的皇帝,依旧要面对这种威胁!
如此一来,作为王朝龙气核心的皇帝,即便端坐在龙气中央,都会遭遇飞来横祸,命运被人遥遥操控,那整个王朝稳定的基石就不复存在了,由此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足以称得上骇人听闻。
就算是位于人臣巅峰的宰辅,想到其中的恐怖之处,也免不了新生一点惊恐,最终表现出来的,就是化不开的忧愁,甚至将对邱言入内的不解,都给抵消了不少。
………………
“如果真有人,能轻易伤了一个王朝的真龙人皇,又或是龙裔龙种,所需要的力量是非常惊人的,毕竟要跨越星空距离,更要承受万民之念而成的龙气之重,就算成功,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不可能轻易尝试,但反过来说,如果尝试了,就说明比起代价,那收益更为诱人……”
宫中,随魏公公入内的邱言,也在思索类似问题,比起门外的宰执们,他掌握着更多信息。
“不过,付出代价之后,对方也就有所衰弱,无论幕后黑手到底是谁,这个时候都是可供利用的机会,这种情况下,如果再次前往那片血色天地,和上次的贸然闯入就截然不同了。”
心里想着,邱言走入宫中,那宫里凄凄惨惨,充满哀伤气息,邱言离着很远,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太后与皇后,两者都是面色惨白,泪如断了线的珍珠。
听到脚步声,太后转头看了过来,朝魏公公问道:“这位就是邱学士么?”
“回太后的话,正是邱学士。”魏公公赶紧回话。
这时,邱言停步行礼,微微抬头,将太后的面容收入眼底,清楚的在对方脸上发现了哀容,那眼中更是在不住的流着泪水。
看到这里,邱言心里已经有数了,顺势转移了视线,在不远处的龙榻上一扫,看到了不省人事的皇帝,不仅没有半点声息,连阳气都没有,阴阴惨惨,没了气息。
皇帝两只手臂放在被外,其中一只手上握着张纸,纸上隐隐能见墨迹,但关键部分被拿在手里,看不清楚。
这个时候,就听皇后哭哭啼啼的,似乎是张口想要说话,但话未出口,就被那太后抢了先,就听太后道:“既然皇儿提前几日就料到了今日,有过安排,那就不把消息透露出去,也不发丧,让宫外的几位大臣先回去吧,再等几日,只是……”
“若是几日后没有起色,臣自会告知太后,告罪去职。”倒是邱言接了话去,如此回答。
太后闻言,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邱学士不必将将罪责都揽在身上,这也是皇儿的命,若真的醒不过来了,那……”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看着床上的皇帝,哀叹一声,“我苦命的皇儿……”
她这一哭,连同皇后在内的几名嫔妃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尽数痛苦,愁意更浓。
魏公公见了眼前一幕,也是悲戚,但犹自忍耐,接引着邱言到一边坐下,也不多说什么。
邱言坐下,也不见什么动作,反而开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默然不语。
一时间,整个宫中只剩下众人哭泣的声音,而邱言似乎只是一个看客。
虽然有人对此生疑,但因是皇帝之前的吩咐,终究不敢问出来,况且那位魏公公也立于邱言身边,表明了态度。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邱言看似在养神、不语,实际上已然将感知放开,由于皇宫中浓郁的龙气镇压,他的感知受到很大影响,远比平日里要迟钝、粗疏,但借助一点提前的布置,在凝神静思、又借助神灵身之力探查的时候,终于在宫中发现了一道身影。
………………
“这里是?”
半空中,受到一点跳动思绪的影响,李坤的意识终于从浑浑噩噩中挣脱出来,恢复了念头转动。
紧跟着,他身子一翻,就上下飘飞,注意到自己竟是凌空悬浮,李坤难免心惊,可惊讶过后,很快想起了前因后果。
“是了,前正在批阅奏章,窗外有雷鸣声至,突然就眼前一黑,浑身疲乏,昏睡过去了,怎么现在醒来……”
想着想着,他往下一看,看到自己正躺在床上,这样的景象,当然是怪异至极,就好像是意识飘起,居高临下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我飘飞半空,却又见到了自己的身子,那现在这个是……”自身漂浮,下面还有个身体,让李坤想到了一种可能,他游目四望,看到了哭哭啼啼的皇后,以及默默流泪的太后。
“朕死了?魂出窍?”
下一刻,这么个念头在他心里升腾,接着又看到了静坐不语的邱言,脑子里便闪过七天前的一幕记忆,稍有安定,回忆片刻,就朝自己的右手看去,那右手摊开手掌,掌心处竟有一个篆字——
人。
此字,隐隐泛光。
“难道真如邱卿所说?有人要害朕?我现在被强行拘了命,那……”
一念至此,又听到母后、嫔妃的哭声,便是早就有准备,李坤还是免不了生出惶恐,念头一动,便就下沉,要与母妻言语,但话未出口,就听“哗啦哗啦”声音传来,一个铁链就套在脖子上,猛地收紧,把那话语给憋着在了嗓子眼里。
“唔……”李坤闷哼一声,有窒息之感,随后被一股力道拉扯着锁链,向后拉拽,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在凌空悬浮,起伏一下就恢复了平衡,转头后看,入目的却是两名青面獠牙、穿着缁衣的差役,身高体大,眼如铜铃,让人见之心生惧意。
“你们,咳咳,怎敢对朕……”李坤咳嗽一声,在被勒住脖子的痛苦中,挤出几个字来,但还没有说完,就见两个丑陋差役冷笑起来。
“人都死了,还拿架子?你是皇帝,生前受龙气笼罩、护持,旁人难以近身,但如今不过只是一魂,还有什么好倚仗的?有什么好威风的?速速与我二人离去,不可滞留阳间!”(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八章 瑞神宗魂游冥府
“滞留阳间?”
听到这句,李坤的心神猛然收紧,难以描述的恐惧就爆发开来。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只是,恐怖还在心中蔓延,散发出要驱使其人做出疯狂举动的倾向,但旋即脖子上的锁链就骤然收紧,立刻就有股雄浑压力落下,将李坤压的连喘息都感到沉重,那恐怖之念也因此消散不少。
李坤身为皇族,自小锦衣玉食,后来登基为帝,即便受过朝臣的气,但何曾受过这般近似于武道的折磨?立刻就被打压的上气不接下气,浑身劲力不再,被两个差役一拿、一锁,扣住身子,往后拖拽,再一按,就入了半空中一扇门中。
这门起先并不存在,像是凭空冒出来的,门框一片血红,表面有不少浮雕,而那门框的边缘则飘渺如雾,聚散不定。
两个差役将李坤按入门中后,其中一人忽觉有异,目光一转,扫过了周围,从邱言身上经过时,顿了一下。
“我说,我怎么觉得这个人刚才在看着你我?”那鬼面差役就这么说着。
另外一人大摇其头,说道:“怎么可能?你可知为了这次事情,大尊耗费多少?连龙气都被暂时屏蔽,此人不过一龙庭大臣,怎么可能看得见咱们?就算他是大儒也不成,咱们拿过的大儒还少么?定是你的错觉。”
“也对。”最先开口的鬼面差役点点头,将念头抛到一旁。
紧跟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过门而入,此门边缘骤然溃散,最终消失无形。
下一刻,半空中再次恢复平静。
说是平静,也不准确,之前的纷争虽然发出了声响。可这宫中众人,都没有半点察觉,唯有邱言目光闪烁。
“皇宫大禁,鬼差竟能来此!简直不可想象!而这宫中、城中、国中的护卫之神,竟是没有半点反应,连供奉、修士都不见有人出面,也不知是被拦住了,还是其他原因……”
“但在刚才一瞬间,我分明察觉到了一点时空扭曲之感,看来那幕后黑手。不惜动用时空之法,避开了龙气镇压,才将皇帝残留的最后一点阳气,连带着灵魂,一同拘了去!”
“不过,那两个差役确实是名副其实的鬼差,与我冥土中的鬼差气息相同,但他们的来路,必然是源自那血色天地。而且这两个鬼差提到了大尊、大儒……”
想着想着,邱言不动声色的用眼角余光扫了身边的魏公公一眼。
他早就看出来,这位公公也是位深藏不露的人物,尽管身处深宫。被龙气镇压,可依旧难以彻底隔绝气血波动,由此可见一斑。
“从魏公公的表现来看,他没有看到阴兵拿魂的一幕的。不然凭他与皇帝的感情,就算明知阴阳难逆,也不会无动于衷。另外。他立于此处,除了表明态度之外,更有监视我的意思,这样也好,有他护法,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要将心神尽可能的凝聚起来,不被其他事情干扰……”
这样想着,邱言的意识已然拧成一股,并非只是血肉身的神识,包括了神灵身的神念在内,在这一刻,都通过魂中洞链接、凝结在一起,贯穿两边。
邱言的三身,并非三个独立的意识,是因为他的存在站在更高维度上,能够一心三用,模拟出三种或者更多的思绪,而三身各自的不同,也会带来不同的属性。
随着血肉身和神灵身同时凝神,人道和神道这分属两身、但根源一识的力量,慢慢的融合起来,在彼此的催动下,跨越时空阻隔,与一道符印联系在一起。
这倒符印,正是李坤掌中的那个篆体“人”字。
说起这个字的缘由,还要追溯到七天之前。
七天前,邱言借人文网络,发现了黑洞再临,在火种探查失败之后,果断的动用了神灵投影深入虎穴,探得了对方的一点端倪。
只是冰山一角般的信息,就足以让邱言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由于他的打草惊蛇,可以预见的是,对方对于皇帝的阴谋必然加速,邱言如果就此放手,反倒是害了皇帝。
不过,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是相互联系的,对方谋划皇帝,真正想要得到的,肯定不是皇帝一个人的性命,而是他这个位置所代表的意义。
就算邱言知难而退,也不过是暂时的安全,等皇帝死去,对方的阴谋进一步得逞,终究会损害到整个大瑞,乃至东华部洲,而到了那个时候,邱言反而失去了先手,处处被动了。
在这种局面下,他自是有着考量,因而并未就此收手,而是打算以小博大、以弱敌强——
以如今邱言三身合力之能而言,已经不算弱了,但和那只巨手的主人比,还大有不如,当然,幕后黑手未必就是巨手,但邱言却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想要以弱胜强,有这许多要考虑的因素,情报、先手都尤为关键的,而了解了对方的目标,也就有了更多的空间供邱言发挥。
皇帝手中的这个字符,正是邱言的布局之一。
透过这个字符,以人神立身,寄托一缕意识在李坤魂中,就能了解到对面情势。
邱言当然可以选择加固皇帝的防卫,而不用这种近似冒险的方法,问题是,在大瑞还有什么比龙气更严密的防护?
其实,龙气无法护持人皇周全,涉及到很多因素,并非就是龙气无能,又或是出手之人能够无视种种限制,限于篇幅,暂且不表。
却说顺着思绪,邱言已然明了李坤处境,却没有立刻激发力量,而是依旧潜伏,慢慢的收集更多情报,至少这一次,他不会甫一出现就触动某些禁制,令巨大手掌出面横扫了。
………………
“这是哪里?你们要把朕带去什么地方?”
被人用铁链锁住脖子,生拉硬扯,换成谁都不会觉得舒服,何况是李坤这样常年坐殿的人皇?
只是,他现在虽是魂出窍,但这魂却与众不同,不仅不是虚幻之影,反而如同肉身一样,有着清楚感触,无论是被捆的脖子、还是脚下黏糊糊的地面,乃至周围浓郁的血腥味,都让他无所适从——
此刻,李坤已然脚踏实地,不再漂浮半空,但眼前的这片土地,对他来说不仅陌生,更有着令人心颤的味道。
入目之处皆是红色,暗红色的土地,艳红色的岩石,就连潺潺流水,都是猩红色泽,不时会有游鱼跃出水面,激起了水花,散发出的却是浓郁的血腥味。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坤更是发现捆着自己脖子的锁链,正隐隐变幻、聚散,不由惊叫一声。
“叫什么叫?”
前面拉着锁链的鬼脸差役冷哼一声:“此处乃是血狱,为人道混乱精粹而成,与冥土一般,也是十地之一,也可称为一方冥府,你能来到这里也是你的造化,总好过死后去那冥土龙殿,化作龙脉养料。”
“龙脉?养料?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坤一愣,越发惊恐,却未得回应,反倒是猛的想起邱言那日与自己说的话。
“是了,邱卿说他幼年求学,曾得一神人指点,更有三分遗泽,写在纸上,让朕若有意外就握在手中,朕右手掌心的字纹,莫非就是……”
想到这,李坤心中稍定,就要动念激发手中字纹,却有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厚重回响,充满威严,所成话语颇为怪异,不是寻常腔调,却能让这人皇之魂明了其意,遂未生异样,还是随着两名鬼差前行。
另一边,邱言的意识却松了口气。
“暂时安抚了皇帝,但也是权宜之计,若不能尽快了解清楚这里的局面,终究无法有所作为,更不要说召唤真身过来,将皇帝救出去了,他这次冥府之行,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另外,护持龙脉的神灵们,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异动。”
若说神人,真龙人皇也有神灵护持,但这次事情,偏偏绕过了诸多守护神、守卫和供奉,直接摄了李坤的最后一点阳气。
对这一点,邱言虽不知缘由,但早就猜出可能,才会这般布局,毕竟一点一点吸摄阳气的时候,都不见有神人阻止,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阳气不断流逝,表现在身上,就是种种病症,有太医和供奉在侧,皇帝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并不奇怪,但他显然不知道根本原因,不然定放些镇阳禁制在身上。
“这些事情背后,给我一种对弈之感,必是有人在布局,甚至不止一人,各方默认了事态的发展,这样一来,留给我的时间也就不多了,须得尽快找办法破局,待得这次皇帝事了,有了这次的人情,应该可以让他达成我之后的提议,那后面的计划也就能顺利进行了。”
这边,邱言正在想着,那边,李坤已经被两个差役,带到了一处恢宏大殿的外面。
这座大殿顶天立地,光是外面的广场,就有着整个兴京城的大小,人走在上面,心头会不自然的生出渺小之感。
在那广场的边缘,更是立着一尊尊巨人,身子黝黑,体表泛着金属光泽。
正当李坤小心翼翼的打探这些巨人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大殿之中传出——
“带人犯进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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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九章 善大于恶,其罪不小!
“威~~~武~~~”
李坤被带入殿中,立刻就被大殿两边立着的那一名名鬼面差役给惊住了。
这些鬼面差,比他身边两人更加高大威猛,张口吐字,声若洪钟,在这巨大的宫殿里面制造出了一连串的回音。
这些声音,更与殿中宏大之力相合,隐隐构建出一个难以逾越、难以冲破的阵势,衍生出的无形威压对李坤而言,没有多么明显的感受,可依附其魂中的邱言意识,却能清楚的感应到,这股威压的恐怖和强横。
“这阵势威压玄妙异常,近乎天成,和此殿水乳|交融,就算是神灵本体在此,也无法将之破开!”
那李坤却不知这些,正心惊胆战的打量着这座大殿,目光渐渐落在深处。
大殿深处乃是座高台,台上放着桌案,一名面目模糊、周身环绕黑雾的男子端坐桌后,依稀能看出其人身上穿着官服,身后则是一片漆黑,浓雾滚滚,一块牌匾凌空悬浮,上书四个大字——
“作恶多端!”
这四个字龙飞凤舞,每个笔画都在震颤、弹动,就像是猛兽的四肢被捕兽夹给固定住了,尽管奋力挣脱,依旧难以脱出。
啪!
这时,清脆声响传来,就见那黑雾缭绕的男子,将手中的惊堂木拍在案上,碰撞声中,有肉眼可见的气浪,从那惊堂木与桌案的接面处席卷开来,在殿中急速蔓延,其中夹杂着众多鬼哭狼嚎!
这声音好似巴山猿啼,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恐怖!
李坤何曾见过这等阵势,听着鬼嚎、看着殿中众人,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但关键时刻,心底的一点龙气终于爆发出来。充斥全身,令其人不至于因此失态。
不过,龙气爆发的瞬间,四周就有股蕴含着血腥气息的力量汇聚过来,笼罩在李坤身上,猛地镇压,硬生将他体内的这点龙气,给完全的镇压下去了!
“好家伙,这是什么力量?连龙气都难以抵御,被镇压下去?这点龙气虽然稀薄。但也不可小视,我若以神灵之力与之抗衡,也不见得能够取胜!”
李坤魂中,附属其上的邱言意识,在这一刻也忍不住发出一点惊叹。
“不过,李坤最后一点阳气包裹着的灵魂,被摄取到了另外一处天地中,和原本东华大瑞的联系也就中断了,隐藏在他魂中的龙气。其实只是一小部分,得不到大瑞江山、亿万黎民龙气的加持,论力量,那是百不存一。威能不再。”
“而镇压龙气的这股力量,则源自此方天地,能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两边相比起来。此消彼长,龙气在东华部洲无往不利,在此处却难免力不从心。但能够这么迅速、轻易的将人皇魂中的护体龙气镇压下去,也不简单。”
就在邱言思索之际,大殿之上,因为血腥之力和龙气的碰撞,着实造成了不小动静,以李坤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的大殿地面摇晃起来,泛起阵阵涟漪,地面宛如水面。
这时,坐于殿上的那名黑雾男子猛地喝了一声:“大胆!到了殿上,不光不认罪,居然还敢做出这等抵抗之举?当真是无法无天!来人呐,给他赐座!”
这话一开始的时候,让李坤心中一跳,颇为担忧,但说到后来,却又让他感到有些难以理解,而在这疑惑中,已经有人将一座高大的座椅拿来,放在他的身后。
之前将他拘来的两名鬼面差,顺势就拉动锁链,然后将李坤给扶起上了座位。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糊里糊涂中,李坤坐在椅子上,将目光投向了那黑雾男子,后者虽然面目模糊不清,但依旧能感受到其人正在审视李坤。
几息后,就听那人道:“虽然你刚才有了点恶行,发乎本心,乱了秩序,颇有建树,但有无罪责,还要看生前所为,不要妄想能凭一时之行抹杀一生之事,来啊,把那善恶薄拿来!”
声音落下,就有人捧着一本门板大小的书册过来,呈于黑雾男子。
男子抬手一抓,将书册给吸摄过去,拿在了手上!
有了这一幕,无论是李坤,还是邱言,才意识到他们所见这名男子,其身子的真实大小非常惊人,但奇怪的是,那书册也不见缩小,可一入男子手中,却已没有之前那种门板大小的感觉了,给李坤、邱言的感觉,仿佛与寻常书册一样。
“这是在空间上的一种错觉。”
下一刻,邱言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只是不知,此人是有意为之,还是自然而然的行为,如果是有意为之,应是为了增加神秘感和震慑力,若是自然而然的行为,这背后所代表的事情,就非同寻常了。”
一念至此,便是邱言也不由心中一凛,其实他也已经有了答案。
如今的这种局面,李坤在那黑雾男子看来,已是砧上肉、瓮中鳖,完全逃不出掌控,就算邱言有心救助,以眼下掌握的情,也是无法有所作为的,别的不说,单是那遍布殿中的威压阵势,就足以将他拦住。
所以,便是邱言也只能选择暂时潜伏起来。
这样的局面下,对一个根本逃不出掌控的阳魂,黑雾男子又何必动用什么心思、技巧去震慑和威压?
心机从来只有对平等之人、又或更高地位的人施展,哪有人对猫狗之流施展的?
所以,其中的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况且,邱言如果不是以人文神力化作一个字符,被皇帝的本体肉身拿在手里,令两者之间气息相合,宛如一体,在邱言的意识步入此世的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与上一次投影入侵一般,甚至说不定更为糟糕。
自身尚且如此,而今在这殿中,众敌环绕,就更没有可乘之机了。
另一方面,邱言对黑雾男子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也颇有兴趣,打算多听一些。
与此同时,那男子将书册拿在手中之后,模糊的面容上有两点精芒闪烁,一看就知是眼眸所在,那眼中视线一动,落在书上,手指拨动,书页便被迅速翻动,随后停下,被他翻到了一页。
随后,他便轻咳一声,道:“先来看看你这东华人皇的罪行吧。”
此言一出,李坤略微平复的心情,就再次紧绷起来,他眼睛一动,死死的盯着高坐在上的黑雾男子。
直到此刻,这位人间至尊都还没有完全搞清楚自身处境,只是知道自己已经身死,来到了阴曹地府,但这里和古籍上记载的地府并不相同,很多地方透露着怪异。
唯一让他有些庆幸的,就是死前几天,自己的臣子邱言看出了点苗头,给了他一张人神的护身字符。
靠着这个字符,他在来到此处后,尚能感到一点安稳,虽说那神人先前说过,此时还无法将他救出,令李坤多多少少猜到一点,知道是对方力有不逮,可终究是根救命稻草,有所依仗,心中不至于彻底慌乱。
可是,这种安稳在来到这个大殿后,就因为黑雾男子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语,给搅乱了不少,而今更隐隐意识到,到了一个关键时刻,下意识的侧耳倾听。
“凡人李坤,为东华部洲大瑞王朝之主,生前多有善行,为太子时更曾多次劝慰先帝,以善政行世,保诸多农人,登基后推行变法,多优惠及民间,又充盈国库,后又兴起与柔罗的国战,为中原百姓奠定安稳环境之基础……”
听着这一桩桩、一件件事迹从黑雾男子的口中吐出,李坤的心终于慢慢放了下来。
他幼年时就曾听过阎王判善恶的事情,知道生前所为,关乎冥土阴德,那人既然说他所有善行,想来是不会太糟的。
“不过,阴阳果然有别,阳间所传冥土之事,却有诸多错漏之处……”这样想着,李坤生出一点遗憾,“只是,看这个情形,我应该真的是阳寿断绝了,如此一来,便是有神人护持,怕也难以还阳,生死有命,岂能因一神而改?其中的莫大因果,也不是一尊神灵能轻易承受的,可惜我在阳间还有未竟之事,心中难免会有惋惜……”
心里想着,李坤也没有忽略黑雾男子所说之话,听着听着,那放下的心又慢慢提了起来,对方的人话语明显是说到了最后,但这后面的几句,都是在说他的罪过。
只要是人,岂能无罪,更何况是一国之君,不经意的一个念头,被下面的人曲解,就是一桩罪过,更不要说他兴起国战,虽对中原百姓有不少益处,可过程中难免要影响不少人的生计、性命,而那草原民众之死,因果也要落在皇帝身上。
凡此种种,不由让李坤为之心惊,不过,当他听到黑雾男子口中吐出“善大于恶”这四个字的时候,终于算是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却听那人继续道:“是故其罪不小,当在阴司偿还阳世之善行!”
善大于恶,其罪不小!(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章 阐人所欲,诸王问难
“善大于恶,其罪不小?岂有此理!这是什么道理?哪有这等说法?难道这阎王殿中,不是惩恶扬善,而是要褒恶贬善?”
听到这出乎意料、有悖常理的断言,李坤身为人皇的傲气终究还是显露出来了,他这一连串的反问,声声渐高,掷地有声。
但高坐其上的黑雾男子却不为所动,反而冷笑一声,反问道:“阎王殿?你认错地方了,这里可不是那等地方,而且,你以为我等这是在褒恶贬善?那我倒要问一问你了,何为善?何为恶?”
李坤却是被一下子问住了,一时间竟是没能回应。
何为善?何为恶?
这个问题,他几乎没有思考过,原因很简单,善恶之分在人心,人人心中都有杆秤,做的事情是善是恶,一看便知,具体是该怎么界定,哪些事情是善,哪些事情是恶,没有多少人会去定义。
“答不上来?”这时,黑雾男子依旧冷笑,“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善者伪也,化性起伪,是你们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之人,用言语、组织、习惯去强行将生灵的本性扭曲,灌输给他们的概念,这才有了善恶,而所谓的恶,正是人的本性!”
说到此处,男子缓缓摇头,话音略有降低:“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这都是人之本性,本性驱使之下,与人拼斗、厮杀、好逸恶劳,都是天地正道,然后强者生、弱者灭,时间长河流转,最终弱者不再,更强者脱颖而出,人道也就进步了,但偏偏有那么一群人逆转潮流。要将人之正道扭曲,给人心套上种种枷锁,令人性消弭,你说是不是大罪?”
“这……”骤被反问,李坤有些不知如何反应了,心里觉得对方之言,并不是毫无道理,可总有种难以言喻的别扭感。
只是,那人明显不打算让李坤有细思的机会,前话刚落。后面的话又呼啸而来:“至于你这人皇,更是罪大恶极,国度王朝本就是倒行逆施的东西,将肆意挥洒的个人聚集在一起,用律法礼法去湮灭人之本性,使人从此不复自由,可以说是天地大恶!”
他顿了顿,沉声吐出一句:“这人岂能被轻易束缚?人的本性,高过其他一切!混乱才是这个世界的真谛!才能亘古长存!”
这话说的铿锵分明。竟令李坤无言以对。
不过,在李坤的魂中另外一个意识,却是发现了一点问题。
“混乱亘古长存?若是以此为基点,奉之为世间正道。那彰显本性确实是正,但凡扭曲本性的,都是罪恶的行径,判断的基准不同。善恶也能颠倒,但前提是此言为真!”
品味了对方理论之后,邱言立刻发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将之凝结成一点感悟,传到了李坤的心中。
下一刻,显得口舌笨拙的李坤,眉头一皱,沉吟片刻,已经有所领悟,立时就反问道:“若人性本能不该受约束,任何扭曲本性的行为都是罪恶的,那何必要建立这么一处殿堂?你用簿本记载他人生前行径,审批善恶,让人去阳间拘魂,其中过程也有章法,本身就是秩序的体现,岂不与你所说背道而驰?”
“嗯?”黑雾男子疑惑一声,李坤的回答令他有些意外。
李坤还在继续:“你说人性至高,本性为尊,那是因为你能够施展本性,也有施展本性的力量,若是人人厮杀,总有死伤,正像你说的,强者胜、弱者崩,如果你是弱者,就算展现本性,又有何用?况且,凭什么你能审判他人善恶罪过?这本身不就是以规矩去约束他人,用赏罚来引导他人么?不就是化性起伪?以人为之法,去引导他人之念?”
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一点微微颤抖,显是心中不安,可事已至此,也有些抛却顾虑了,一直以来认定的善恶观受到了挑战,自然反应强烈,有种不辨不明的味道。
换成其他人,或许还会顾忌形势,暂时隐忍,可当了这么久的皇帝,让李坤去曲意奉承,那是决计做不到的,正是这种心理,他才敢在恐惧的时候,依旧和别人据理力争。
未料那男子却理所当然的道:“弱者存在的本身,就是人道进步的阻碍,他们的消亡也是天理使然,是人道天道的完美选择,若我是弱者,灭亡就是替天道和人道做贡献,有什么好担忧的?”
对这样的话,换做李坤自己,或许要想上一阵子才能通透,想要反驳,则要等上更久,可如今在他的魂中,还有另外一个意识将思路提供给他。
“强弱并非恒定,而是靠着比对,此处之强,他处也弱,若是弱者皆灭,人道岂非只有一人?”
李坤的这话一说,黑雾男子从位子上站起来,叹息一声:“好个李坤,到底是一介帝王,还是有些见识的,我倒小看了你,可既然不愿领悟这里的道理,那就只能清醒着受罪了,一样不能幸免,便先去尝尝刀山火海的苦楚,再一见人间大儒的遭遇,认清现实吧。”
音落,抬手一甩,就有一点黑色光辉飞出,落在两个抓捕李坤的鬼面差手上,两人一接在手上,先是一惊,跟着却狞笑起来。
“真是难得,见一国天子在刀山火海中哀嚎,真是件稀罕事,这事咱们可不能错过。”说着,两人朝台上男子拱手,就拉着李坤下去。
李坤起先还能硬撑着保持一点架子,随后想到遭遇,终究还是怕了,就要奋力挣脱,又哪里还跑得掉——他虽是皇帝,养出了帝王气度,可终究要有着一个王朝做后盾,那才能有底气说话,一旦这个后盾没了,底气也就不再,难免给人一种虚张声势的感觉。
至少在两名押送他的鬼面差看来,就是如此。
两个差役领了令后,拉着李坤离了大殿,脚下一动,腾云驾雾而起,往前一飞,登时就风驰电掣,周遭尽数都是血色光影急速变幻,他们也不用护罩护持李坤,任那疾风带着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让李坤有些呼吸困难。
但下一刻,就有股柔之力从其魂中扩散而出,化作屏障,将其包裹在内,挡住疾风。
“嘁!又是那什么龙气么?真是无趣!”两个鬼差一见屏障,露出不快之色,他们自是清楚李坤的来历,刚才也在殿上见识了龙气威力,方有这般猜测,可二人不知道的是,李坤体内的龙气,在与那血腥之力对抗之后,就已经被封镇下去了,如今显露出来的,乃是邱言模拟出来的一点龙气。
这点龙气的核心其实是神力,但夹杂了一点人道心得,模拟民愿之念,方能以假乱真,至少这两个鬼差,分不出里面的差别。
不过,这一点模拟很是稀薄,用之对敌几无可能,但用来挡风却无问题。
对此,李坤也心有所感,慌乱的心思稍有好转。
与此同时,狂暴疾风吹在屏障上,一丝一缕被吸纳进去,疾风中的血腥特性被记忆下来,传入神灵身,调动算力,解析和分析,总结出一点感悟,又融入那心魔身中。
心魔身,正全力侵染和同化源自破碎天魔的一点气息,过程本来缓慢,但在接收到这一点感悟之后,立刻提速,有诸多信息从中流出!
“嗯?”这下,令邱言对此方天地的了解陡然增加,“血狱?十地之一?乱尊盘踞之地?这个乱尊,难道就是幕后黑手?说起来,就算他拼着龙气反噬,生生摄了人皇之魂,也不可能这般随意处置,刀山火海的折磨,里面是否还有深意?”
………………
“罢了,罢了,丢下去便是!”
另一边,未能如愿让李坤出丑、吃苦头,两个鬼面差役也感无趣,按下云头,呼呼风声一去,下方就有种哀嚎传来,循声看去,能见到连绵的山脉,闪烁寒芒,山脉周围遍布火焰。
那火焰有的颜色并非只有一种,有的比鲜血还要猩红,照映血红大地,有的则泛着幽幽蓝色,无声无息的,却让人望之心寒!
“去!”
不等李坤将景象看个清楚,鬼差已经有了动作,其中一人将印诀一放,李坤便在惊呼声中跌落下去!
下一刻,其人没于一片猩红火焰中,落到了一座满是寒芒的山峰之上。
同一时间,邱言则是捕捉到了一点时空扭曲的味道,顿时若有所思。
………………
几天之后,东华兴京。
皇帝昏厥的消息已传遍京城,对具体细节,竟连宰执都不清楚,其他官员更是无从得知,可如此一来,信息难以通畅,上下不通,朝廷方面也不见什么说法,免不了就有流言四起,隐隐有酝酿风浪。
而在皇帝寝宫外,几天中,更是接连生出了不少乱事。
“大胆!这是你们第三次拦本王的路了!难道陛下龙体有恙,我们这些皇亲都不能得见?”
天刚亮,以定王为首的几名亲王、郡王便聚集于此,对阻拦自己的侍卫怒目而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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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一章 有王窥伺龙椅,却说何方祸根
“请定王殿下明鉴,非是末将有意阻拦各位,实是上令在身,不得不执行。”那侍卫首领年龄不大,面容英俊,言行举止间也有着世家子弟、勋贵后裔特有的味道。
可面对气势汹汹的皇亲,这首领还是免不了额头出汗,急切的解释,他的背景、实力,在这一刻起不到任何作用。
定王闻言,冷笑一声,反问:“上令?谁的上令?我们与陛下是什么关系?听到陛下身子有恙,第一时间过来探视,这是血脉亲情,谁能拦着?宫中做主的乃是太后,你不要告诉我,是太后下令,拦着不让我们这些皇亲去探望陛下!”
听到此言,侍卫首领头上汗水更多,却只能硬着头皮道:“正是太后,还请殿下能暂退,只要上令有变,末将必定第一时间让人去请诸位。”
“太后?”定王眉毛微挑,对这个回答,他早就有过猜测,之前两次过来,已经明白大半,之所以现在还问,就是为了不着痕迹,表面上还要装出不解来,“真是太后?这就奇怪了,不过既是太后懿旨,我等也不好硬闯,但你还是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李铎担心皇上龙体,求见圣颜。”
“自当遵从。”侍卫首领见定王口气转为平淡,松了口气,对其人的这点要求,也是应了下来。
不过,他很清楚,定王所求不会成功,几位宰执就曾经有过类似的请求,都未能如愿,何况是他一个亲王。
表面来看,亲王与皇帝是血亲,关系更近,但天家之事与寻常人家不同,血亲间往往有着隔阂,不如与大臣的关系来的清晰。
不过。这些念头只能存在心中,守卫首领不会说出来,再说出拒绝的话,还不知对面的亲王、郡王要怎么记恨他呢,相比之下,跑跑腿、多问一句根本算不了什么。
实际上,就算他这位皇宫侍卫统领,都无法见到皇帝,只能在寝宫外,让人通报一声。那宫里面的人。也受到严格控制,听说是那位魏公公亲自监督,不要说偷传消息,就连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个眼神,都会被发现,已经有两名小黄门和一个宫女,因此被杖毙。
果然,最终传来的消息,还是没有准许定王的请求。这位亲王只能摇摇头,一脸遗憾的与其他皇亲离去,看他的样子,显是颇为关心皇帝的安危。
“这皇室里。终究还是有亲情的。”不少侍卫见了,升起这么一个念头。
他们却不知道,定王在回王府中,径直入了后院的一间独院。放声大笑!
这一笑,足足持续了几息时间,停歇之后。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一点红润和挥之不去的喜意。
“连太后都要封锁消息,如此说来,皇帝的情况定是非常危险,有可能已经遭遇不幸!如此一来,障碍就只剩下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样想着,定王在院中反复踱步,来来回回十几遍,终将兴奋之情强行按捺下去。
又过了几息,他调整了呼吸,恢复到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爷,接着离开了独院。
说来也怪,定王之前在院中笑那么大声,可院外的护卫、仆从,却是半点都没有听到,见他出来,纷纷过去行礼。
点了点头,定王就道:“将罗先生、武先生、德先生和几位道长都请过来。”
“是。”听了吩咐,几名仆从立刻点头,待得盏茶时间之后,就有人来,鱼贯而入独院。
这些人中,有的身穿儒服,有的披着大氅,但大部分是穿着道袍。
前前后后,共有七人走进院中,其中第五位抵达的,正是封灵道的飞虎道长。
他们走进去之后,又依次入了屋中,屋里宽敞明亮,摆好了诸多桌椅,椅边的桌上摆放着茶具,热气腾腾。
七人彼此见礼,接着各自落座坐,上首的定王一笑,问候两声,再把宫中的见闻说了一遍。
说到后来,他分析道:“太后连皇亲都不让入内,可见局面之糟,本王还得到一个消息,说是为了封锁消息,连宫中内侍都有被杖毙者,可见这次皇帝昏厥非同小可,很可能是次天赐良机,不知诸位怎么看?”说完这些,他环视众人,露出期待之色。
在座七人都没有立即出声,过了一会,离定王最近的一人才道:“殿下这般肯定皇帝昏厥非同小可,是否是掌握了什么我等不知的消息?皇帝昏迷之日,京城天空曾有漆黑雷霆闪过,颇似神通手段,王爷要是知道内情,还望能够告知。”此人年约四十许,国字脸,留着长须,穿着大氅,顾盼间有着威严。
听得此言,定王念头一跳,表面上不动声色的道:“关于此事,本王所知不多。”
这时,却是飞虎道长问道:“王爷,你往宫中求见皇面,未能如愿,但贫道听坊间有人传闻,说是邱言在几天前就被召入宫中,守在皇帝跟前,是否为真?”
“武先生说的这事,本王也很在意,特地令人查了,证实为真。”谈到“邱言”这个名字,定王脸上露出一点凝重,“邱言被召入宫,就发生在皇上昏厥后不久,连宰执都被拦在宫外,只有他能入其中,里面到底有什么缘由,本王还在探查。”
听得回答,飞虎道长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这事是要探清楚,但还有件事更为要紧,就算王爷日后执掌神器,若不将此事处置安稳,必是祸根。”又有一人开口,这人身材瘦削,带着方巾,穿着儒服,有着一双细眼,留着八字胡,声音有些尖锐。
定王也不意外,直接问道:“罗先生可是指的国战一事?”
“正是国战!”被称为罗先生的瘦削男子摸了摸嘴边的一撇胡子,“宫中禁绝消息,连宰执都不能得知,短时间来看,只是隔绝宫内宫外,可时间一长,必使得人心浮动,那时前线军队就成了大患,自古以来,国兴兵而主孱弱,结果都不甚好,这点王爷应该早作打断。”
“这是当然,本王也在留意此事!”定王说着,却皱起眉头,“不过,眼下想这些还太早,在这之前,必须先搞清楚本王那位皇帝侄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
这场碰头会,持续了约莫一顿饭的时间,期间主要是定王在说,其余七人则在旁听,偶尔插一两句话,但多数还是询问,却给定王不少提示。
待得会后,定王心中那点兴奋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急切想要确定皇帝情况的念头。
另一方面,包括飞虎道长在内的七人,并没有从王府正门和后门离开,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
约莫几息之后,飞虎道长就回到了一直居住着的别院,在院中独坐。
“如今局势混乱,你这次挑选的这个亲王,还真有可能成功。”
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空无一物的院子里,有一道身影慢慢显形,伴随着“哗哗”的流水声,一道水流在空中勾勒出轮廓,显化出人形,竟是个穿着道袍的男子,面容俊秀,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样子。
飞虎道长头也不回的道:“你还是不喜欢敲门,无声无形的到来,若中了贫道的禁制,也不要埋怨。”
那少年道士笑道:“水祸道行事的规矩你也知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灾祸哪有提前敲门的道理?再说,我这次随那飞龙跨洲来此,你本就是知道的,为何还要多言?”他的脚下,已然侵染一片水迹,但身形却凝聚起来。
飞虎摇摇头,话锋一转:“你这次过来,是因为皇帝?”
“不错,几日前,那般强烈的因果波动,只要有点修为就能感应得到,在皇城这种地方,发生如此事情,我又怎能错过?”少年道士说着,鼻子抽动了一下,“果然有趣,残留的气息里,还有着明显的警告、威胁和镇压的味道,想来那一日,这城中凡有过异动的超凡之士应该都被波及了,难怪会没有人护持皇帝。”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对了,你辅佐的那位王爷是怎么说的?这么明显的事,他不会不承认吧?虽说是星空中难以想象的存在直接插手,可如果没有血脉引子,也不可能将力量控制的那名精妙,直指皇宫真龙。”
飞虎道长却叹息一声,然后道:“也不全是威胁的缘故,古往今来,这王朝天家不知有多少兄弟残杀、父子相残、血脉相逆的事情,只要王朝根基不动,依托于龙气的超凡之士就不会太过插手,不然哪里还有史书上的一个个政变?不要说政变,连王朝更替都不会发生。”
这时,少年道士走到他跟前坐下,口中道:“王朝更替也好,血脉政变也罢,依托于龙气的超凡之士之所以放任,还不是因果使然?若不是大瑞皇帝搞什么变法,令国鼎异动,生出大争之相,结下莫大因果,超凡之士又怎会见死不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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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二章 刀山侧,火海边,话说天地
“做皇帝就是命好,落到这里也有护持。”
另一边,血色天地中,刀山与火海的交界处,正有几名承受烈火灼烧之刑的男子在惨叫的间隙,发出抱怨。
只是,这抱怨的话语刚说出口,那嘴里又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流出,血液滴落在大地上,侵染其中,给大地的颜色又增加了一笔。
几人背后,火舌滚滚,那火焰似乎有着灵性,一次次的轰击过来,在身躯表面蔓延,而几人身前,则有几把闪烁着寒芒的利刃,从山壁中疾刺出来,贯穿了身躯!吹毛立断的刃口,在那骨肉皮膜中划动、搅动,将他们重创!
他们脸上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眼中更是充斥着痛苦、悲凉和后悔等神色,身上鲜血淋漓,大片的皮肤乌黑、破碎,散发着焦味。
身前剑刺,身后火烤,这种景象,多出现在阳间描述阴曹地府的故事里,是用来惩治恶人的,让那恶人为生前所为付出代价,以此来警醒世人,劝人向善。
可这一切,在此处都发生了偏转。
很快,这群承受酷刑的人,悲惨叫声略有平息,那眼眸转动,目光就都落在不远处的一人身上,露出妒忌、羡慕和怨毒的神色。
这人的衣着华贵,面容干净,和其他人满是血污的面容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的身上更有一层淡淡的屏障,阻隔了火焰不说,连山壁中疾刺出的利刃,都不能伤他分毫——
利刃只要弹射出来,击在其人身上,立刻就会被屏障摊开,滑落在一旁。
不过,利刃冲击时所带来的冲击力,却无法因此抵消。难免将这人给推动的东倒西歪,不时倒落一旁,显得狼狈异常。
这个人,自然就是大瑞至尊李坤了。
那日,他灵魂出窍,被鬼差以锁链捉拿,拉入鬼门,到了这片血红天地,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就被带到殿堂上接受审问。跟着被丢入此处。
刀山火海,在阳间就被传的沸沸扬扬,让人闻之心颤,亲身体验之后,更让人心胆俱裂。
李坤的心神早就绷到了极限,虽不至于被火焰烧身、被利刃贯穿身躯,可看着旁人不断经历这个过程,而且一连几天,也是一种精神上的煎熬。
更不要说。几日没有安眠,更未进食、喝水,他也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说来也怪,明明是灵魂出窍。但来到这里之后,李坤却感如有着肉身,不光有着完整的五感,更有着口渴、饥饿等感受。
只是罪罚之地。无处可供安眠,更没有东西给他解渴、充饥,身心备受煎熬。
这位人间至尊在经理一开始的慌乱后。如今也只能小心翼翼的呆在一处,忍受煎熬,在这期间,还要不断听闻周围人的惨叫,听到那些人的忏悔。
与想象中不同的是,忏悔之人口中所说,不是生前在阳间所过坏事,而在诉说着生前遵纪守法、与人为善的经历,并保证若有来生,必定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绝不会再压抑自己和他人的本性,要做到人性权柄高于一切。
“莫非,朕治理国朝,让人安康,传播律法,彰显秩序,都是错的?”看着那一名名忏悔之人,李坤的心里,终于诞生了这么一条念头,并且越发强烈。
但这个时候,又有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陛下若因受到责罚,就怀疑事情的对错,难免以偏概全了。”这个声音来的突兀,而且声音奇异,有着阵阵回音,似多个人同时出声。
但李坤并无一点意外,他心里清楚,眼下情况恶劣,若不是有神人暗中庇护,局面无疑会更加困难,至少那烈火和刀刃,都要加诸在身,而这个神人的意念,正依附在自己手中。
想着想着,李坤在心里问道:“尊神对此有何看法?朕本来也是坚定己念,但若治下百姓,死后都要沦落于此,那朕坚守的信念,又有何意义?”
那心中声音就回道:“陛下多虑了,幽冥之道也有诸多分别,死后去处与部洲本身的特性息息相关,我大瑞百姓死后之往,其实并非此处,而是另外一处冥土,秉承赏善罚恶之理。”
“并非此处?”李坤到底是当贯了皇帝的人,只是一听,就把握住了背后的隐藏信息,但没有深挖,继续问道,“但有这么一片地方存在,终究是天地间的某种暗示,冥府广阔,除了天地自生,应不会是人为而成,这也就代表了天地中的一种道理吧。”
“若换成从前,或许本神也无法回答陛下,但最近本神思索神通本源,有了一点发现……”
那声音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这才继续道:“万物在天地面前,未必就有分别,山与石、人与蝼蚁,都是一般无二,那秩序与混乱,对于天地而言更无意义,正确的说,混乱与秩序的意义,是生灵赋予的。”
“嗯?”李坤闻言一愣,略有所感。
那声音接着又道:“此处天地,说是藐视秩序,但本身也建立了一种秩序,同样是靠着死后的遭遇,威胁和恐吓在世之人,终究还是种教化,就像初生的婴儿,若他做善事时被夸赞,作恶的时候挨罚,久而久之就会建立起一套观念,反之,就如这血狱一样,善罚恶赏,其实就是在劝导他人为恶,若是世间之人当真,尽数信奉,那意念也会扭转各自冥土,创造出真正的灾难。”
“确实是这个理,”李坤微微点头,在交谈中,心中惶恐不知不觉有所消散,思绪渐渐恢复活跃,便发现了对方口中的一点痕迹,“尊神称呼这里是血狱?这个名字,难道就是此处刀山火海的名号?”
“血狱,是这片天地的名字!”
那心中声音的回答,让李坤颇为惊奇。
“这片天地叫做血狱?这里不是冥府么?”
“或为冥府之一,但其中还有玄机……”这个声音自是源自邱言的意识,几天的时间,他收集血狱信息加以分析,心魔身进一步侵染那点残留的天魔信息,慢慢触摸到了有关这个世界的情报。
不仅如此,借助李坤的感知,他更大致了解了此方世界的特性,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李坤身上被强行压制的大因果!
一国龙帝,无故身死,灵魂更被隔空摄取到另一片天地,加以审判和折磨,就算是普通人去想,都知其中涉及到多大的因果。
只不过,这段因果该有的威力,并没有显化出来,竟是被人强行压住了,这才会透露出种种诡异之处,也可见那背后之人的能耐,但压制终究不是消除,一旦爆发,其威力反弹之下,绝对会超出想象,更胜原本。
邱言这边想着,那边李坤又在心中问出了最为关系的问题:“敢问尊神,可有办法救朕出去?朕也不奢望还阳,但……”在李坤认识中,和他对话的人,不是自己的臣子邱言,而是一尊神灵,因与邱言有些因缘,自己得了一点庇佑,才有了得救的希望。
而他既然知道,此处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冥土,其他心思也就冒了出来,这是人之常情,如有可能,李坤当然想要还阳,尤其是体验到了这般恐怖的冥府之后,这个愿望就更加迫切了,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却瞒不过邱言的感知。
不过,邱言也知道,若不将李坤在冥府遭遇的心结解开,等对方还阳之后,回想此处风波,难免心有余悸,说不定会逼得他改变政令,说不定反而弄巧成拙,真的留下罪恶,入了正统冥土后,反倒要死后不宁,况且以邱言手上的信息而言,想要不留后患的将李坤带走,并不容易。
想到这,邱言也不拐弯抹角,就这么答道:“好叫人皇得知,想要离开此处,却也不难,就算是本神也能为之,但他们既然能拘魂一次,难免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若是不平此事,终究还有隐患。”
“尊神此言不错。”李坤也不得不承认其中道理,有一就有二,就算能够离开,可如果不弄清楚根源隐患,难保不会再来。
而且,还有一件事,邱言并没有告诉他,如若几次往返阴阳,对阳气和魂魄损伤太大,他余下的阳寿也会进一步削减。
“既然如此,还请尊神能尽快寻得办法……”
李坤正在传话,但话音突然被一阵异响打断——
天上传来了一阵猎猎声响,是衣衫被热息吹动时发出的声音。
李坤循声看去,接着就吓了一跳,竟是那两个拿了他的鬼差去而复返,他对这两人早就生出畏惧,见了就要躲闪,但冷不防的身后一道利刃刺来,却把他往前推了一下,一步踉跄,倒在地上。
这么一来,让那两个鬼面差看了个清楚。
其中一人就道:“好个皇帝,身处此处居然能不伤分毫,真是造化,别躲了,快快过来,我们兄弟要带你去那水牢,让你见识一下所谓大儒的下场,也好给一番警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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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三章 猩红血雷似混沌
“大儒的下场?”
突闻此言,李坤面容变化,他没想到会在两个鬼差的口中,听到这么一句话来。
“怎么?很奇怪?”说话的鬼面差见了李坤的表情,露出兴奋神色,“你们凡间之人所说的大儒、宗师,死后会去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这本是疑问句,但放在眼下的时间、地点,却成了个非常明显的暗示。
“难道说,大儒们最终死后,会来到这里……”李坤下意识的回答。
鬼差很满意李坤的意外之色,得意洋洋的道:“没错!咱们血狱,是天地乾坤中的冥冥大道,看不过那群扭转人性的家伙,才会形成这片弘扬正道的天地,专门用来关押他人!所以是冥府之一!”
“血狱,这个‘狱’字,就是因为关押他们而得名的!”另一名鬼差也出声补充,说出来的话,让李坤越发心惊。
“这里是天地自然形成的?用来惩戒世人的地方?”在这一刻,李坤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仿佛有块大石头压在心头。
这时,就有邱言传出意念——
“陛下,我虽对血狱来历还不是很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便是此处并非天地自然生成,至于具体原因却不方便透露,里面牵扯到因果,但还请人皇思索,若真是天地自生,又何必要反复强调?”
“尊神此言不假,至于那因果之说,朕虽不喜,也略有耳闻,既然不方便透露,那就罢了,朕信得过尊神。”
经过了这些事情,依附在魂中的神灵。不知不觉已成了李坤的精神支柱,让他不至于在这个陌生而又恐怖的环境中崩溃。
这边,心里念头略有平息,另一边,两个鬼差就拿出一块光芒凝结而成的令牌,这令牌乃是黑光凝成,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色烟雾,甫一出现,四周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冷气息,让人心底发毛。
“行了。走吧……”鬼差将令牌往前一扔,就化作一条锁链,与李坤身上的锁链连接在一起,跟着一拽,便将他整个的拉扯过去!
下一刻,又是风驰电掣,一行人朝着血色天地的深处进发。
这片大陆之广大,远远超出想象,就算是整个东华部洲与之比起来。也只是小巫见大巫,可两个鬼差却是可以急速飞驰,瞬息千里!
沿途,诸多红色景象不住流转、变幻。在邱言心中留下了印象,使得他慢慢的构筑起一幅奇异的图画——
地图。
与此同时,越往前行,越是有种奇异的气息蔓延过来。让邱言慢慢的,感受到了一点熟悉而又陌生的意境。
这种意境,有些类似于他在星空尽头感受过的……
混沌雷霆!
轰隆!
随即。邱言的思绪被一声轰鸣所打断,借助李坤的双眼循声看去,能在那天边尽头,看到一道猩红雷霆贯穿天地。
这一下,邱言一凛,泛起种种思绪。
由于受限于李坤的灵魂,又还在潜伏之时,不好暴露,邱言无法进一步探查雷霆虚实,不过,没过多久,就有蒙蒙细雨飘来,那雨水虽然稀薄,但邱言还是在里面感受到了一点奇异的意境,与人道密切相关。
同时在心底酝酿出一点感悟……
………………
三日之后,东华,皇宫。
“近来城中多有流言,对邱学士颇为不利。”
一大早,太后听着魏公公的汇报,眉头紧皱,与十多日前相比,这位太后的面容上少了悲戚,但多了一点沉重和忧愁,眉宇间更满是疲倦。
“外臣在后宫留驻这么久,确实是要有流言的,只是……”太后眉头微皱,转头看了一眼手边床上的皇帝,叹了口气。
皇帝的身上,半点声息都没有,印堂灰暗、面目苍白,紧闭的双眼也有些肿胀,浑身上下更是冰凉彻骨,即便只是坐在边上,都能感受到一股冰凉的……
死气!
皇帝已死!
这一点,太后与那魏公公,乃至这宫中众人都是一清二楚。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没有将御医、供奉请来为皇帝诊治、续命,这治疗和续命,都要活着、有命才行,如今的情况,那些人一来,太后等人苦心封锁的消息,立刻就会暴露。
不过,为了迷惑外界,他们还是召了几名御医,但没有让御医进入寝宫,而是全部被拘在了外殿。
不过,就算封锁消息,不让外人知晓具体情况,只以为皇帝病重,可现实不会因此扭转,尸体放置太久,难免就会**,而宫中龙气浓郁,除了有限的几件法宝、至宝之外,其他超凡之物都难以发挥效用,自然也不能用来阻止皇帝的肉身**。
这便是平衡,享受天下至尊的权势,必然就要有所付出,这寻常百姓都能承受的法宝、法器,皇帝就未必能够享受到了。
另一方面,若动用那几件至宝,造成的影响会更大,因为了保持皇帝的尸身完整、完好,能够动用的手段就很有限了,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由命修一道有成的高手,透过隔空手段,给皇帝催发,为此气血搬运——
虽然皇宫中龙气密布,法宝无法真正激发,但作为激发法宝的神识、真元源头,修士本身还是能够动用一点力量的,虽然十分有限,但作用于一具尸体,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眼下,在这宫中,太后能够信任的、在保证消息不外漏的前提下,能动用修为的,便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那魏公公,另有一人乃是太后随身的太监,被称为王公公。
只是两人这般日夜不断的催发真元,终究也有尽时,对体能消耗极大,一旦透支,就难以为继,所以要轮流交替,开始的几天自是没有问题,可时间长了,就有些无以为继了,而肉身上不断地透支,只是让他们虚弱,真正的一点折磨,还包括了精神上的不确定——
不知道皇帝何时会醒来,甚至不知道皇帝到底能不能够再次醒来。
这个念头在心中的反复回荡,才是真正让两人在意的,进而威压意识,影响体内的力量循环。
在这种时候,邱言终于选择出手了,也加入了维护尸身不腐的行列。
论修为,已经步入了性命双重第四境的他,并不比两位大太监差,论综合战力,甚至还在两人之上。
邱言能立于此处,是因为皇帝生前的吩咐,否则连亲王、宰执都无法进来,他一个刚刚入朝没有多久的新臣,又怎么会有机会?
在座的不少人,都知道邱言的修士身份,在这种情况下,必要的戒心还是有的,但皇帝有令在先,若是李坤最终不能还阳,那么这就是遗命,自是有着一定的重量,而那魏公公也大致了解李坤的目的,有过进言,这才令太后最终作出决定。
如今,皇帝已死,邱言已然知晓,再怎么警戒,也没有多大意义了,现在的局面也很清楚了,在两位大太监的力量衰弱的情况下,不让邱言加入进去,局面反而会越发不利,最终反倒无法制约。
基于种种考量,邱言举动,也就被默许了。
现在,宫外传来不利于邱言的消息,太后在反复权衡之后,还是决定暂时让邱言离去,以破流言。
对于皇帝要如何回魂,邱言也将大致的情况都告知几人了,太后等人也都意识到,真正的关键,在于那个与邱言有过接触的“神人”。
“虽是借力于神道,但那尊神灵与寻常之神不同,更重人文,是以才能出手。”
听着邱言的一番解释,太后不明所以,倒是魏公公和王公公微微点头,随后王公公就对太后道:“陛下蒙尘,连祖灵与贤王都没有出手,可见神道不足为凭,更有诸多供奉,生怕沾染因果,又或者被人遥遥警告,或者有种种考量,都未出手,而那尊神灵愿意援手,本身就可见诚意。”
边上的魏公公也出声道:“神灵与邱学士有缘,那学士便是桥梁,陛下回魂时,需要学士在此定位,但想来临时离开一段时间,不会有多大问题,毕竟人言可畏,不可让忠臣受此磨难。”
“不错,邱学士所行尚忠,旁人遇到此事,必是想着如何从龙新皇,只有学士是想要救回皇儿。”太后闻得此言,似是想到了什么,说出了这么一句。
王公公则补充道:“皇上若是还阳,邱学士必不可少,不妨让人时刻警醒,一有动静就立刻通知学士前来。”
“嗯?”太后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皇帝,要勉为其难的答应,忽的灵机一动,问道:“哀家记得卢相的宅子还空着吧?有人住了么?”
卢相,指的是先帝朝时的一位宰执,论资格比张链还要高上半分,两年前因病去世,那座本来分给他的府邸也要空出来,但卢家人数不少,直到年前方才搬完,因而一直空着。
“空是空着……”王公公心中一动,知道了太后的意思,却知道这事不好办,因为那个位置的府邸,没有足够的品阶,是入住不得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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