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九章 故人寄香丝【第二更,中秋快乐!】
话音落下,走进来一名女子。
这女子虽是一派书生打扮,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扇动,却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女儿神态,让人一看就知是女扮男装。
孔三卫听到声音,眼皮子一跳,转头一看,神色柔和下来:“原来是唐家妹子,你怎么来了?莫非是听说我回来,过来探望?”
女子却不理会满脸笑容的孔三卫,径直来到邱言跟前,拱手道:“邱公子,咱们又见面了,上次承你相救,这恩情小女子一直记在心里,总归有报。不过,你现在是名满天下的儒将了,河北道民间都时常有人提起你,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福分帮到你。”
“原来是唐姑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邱言起身回礼。
这女子名为唐倾,曾与邱言在士林世界中有过交集,他当时被人暗算,差点沦为傀儡,幸赖邱言出手,才化险为夷。
事后,邱言回返阳间,她也曾出力,但自那之后,二人并未见面。
值得一提的是,唐倾当时是随着北家年青一代的传人北玄同入士林,随行的还有北家的老仆北明。
那北家是燕赵望族,而唐倾所属唐家,在河北道地界,也算得上一方豪强。
想到这,邱言又问道:“对了,北明兄可曾回来了?”他记得离开士林时,北玄在那书山殿堂中沉浸星辰海洋,也不知如何了。
提起北玄,唐倾神色略有变化,随后摇头道:“先不谈这个,小女子这次过来,是听闻邱公子的消息,特地赶过来的。”
“特地过来的?”听到这话,邱言与那孔三卫都是心中一动,神情各异。后者面色已有些阴沉。
跟着,孔三卫凑过来道:“怎么?唐家妹子与邱兄是旧识?据我所知,邱兄在考取状元之前,并无太大名声,也没有来过河北地界,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这些事情,与你无关,”唐倾看了孔三卫一眼,随着笑了起来,“不过。我从前就说过,不能只知读书,不去了解人情世故,若是换成其他人过来,是决计不会像你这样评价邱公子的。”
唐倾背后的唐家,与孔三卫背后的孔家有些交情,但论势力和底蕴,孔家不如唐家。
不过,孔家毕竟是诗书传家。孔三卫这位孔家三公子,从小没有受过多少罪,安心读书,心思也算单纯。慢慢养成了悲天悯人的性子,这生活富足殷实之余,想事情的时候就有些理想化,对他人印象不受名声影响。才会在邱言面前,表现出那种态度。
“嗯?”孔三卫眉头微微一皱,正要开口。却被唐倾接下来的话给堵住了。
“我刚才在进来的时候,听到了你说的话,你这是想要裹挟民意,要挟朝廷官员。”唐倾的语调不急不慢。
“怎能说是要挟?”孔三卫立刻反驳,“能为灾民做些事情,这是积德,人人都该甘之如饴才对。”
“为灾民做些事?我看,这没做过事的,就是你孔三吧!”唐倾回了一句,“据我所知,邱公子这一路上,分发了不少粮食与水,甚至不顾可能的混乱,不改初衷。倒是你孔少爷,一回燕赵,不见做什么实事,就说要奔走疾呼,让他人捐献,可自己从头到尾,只出了几两碎银,倒也好意思说旁人。”
“不是几两,而是十一两!”孔三卫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我这是有心无力,家中长者不愿捐宅,我又能如何?但我却将身上所有钱财拿出来了,还奔走联络,出一份力!我这样付出,总比有着本钱却吝啬的人来得强!”他下意识的瞥了邱言一眼。
但唐倾却摇了摇头道:“既然你认为赈灾是正事,是正确的,为何连与家族对抗的决心都没有?以你这种性子,就算为官,又怎么可能有决心,去违逆上命,去贯彻道义?我看你啊,是读书读的,把自己都骗了,学了书上的学问,却没有学会书上精神!”
说了这句话,孔三卫的脸色倏地从通红变成惨白,嘴唇颤颤的,一时竟说不出话了。
唐倾也不再去管他,转头去看邱言,感受到那锐利目光即,便是邱言也忍不住捏了把冷汗,觉得此女当真牙尖嘴利,一下子就把握住了事情的关键。
但紧跟着,前一刻脸上还蒙着层寒霜的唐倾,下一刻就展颜笑了起来:“邱公子,看你的表情,定是以为我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吧?”
“不敢。”邱言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唐倾却不以为意,余光看到孔三卫又要开口,便道:“小女子知道邱公子你身负皇命,圣上下旨召你进宫,不能在途中耽误太多时间,那便偿还短说吧,我这次过来……”
这一句,令孔三卫的要说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圣旨召回,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太过遥远,却近在眼前,他连家中长辈都不敢违逆,更何况是皇命?于是,他的气势一下子就萎靡了许多。
至于邱言,并未意外,以唐家的人脉,想知道圣旨的事并不算难。
跟着,就听唐倾说了句“得罪了”,从怀中取出一根青丝,凌空一展,那青丝隐隐泛红,凌空旋转,绕邱言转了一周,就被收回。
唐倾轻喘一声,额头居然见汗,旋即笑道:“好了,说来也是小事,不值一提,凭公子的境界,定看出其中玄虚了,省去我的解释。”
邱言点点头,他当然发现了,那根丝线飘荡时,泛着淡淡香气,带来气运波动之感,随后唐倾气息略有升腾,应是某种功法仪式。
传承古老的功法,都带着一些祭祀神灵的特点,这也是逐渐衍化而成的,最早的时候,人类没有掌握超凡之力,能做的就借助于神灵的赐予。这就好似邱言在遗蜕之地衍生出的观神在心之术,以及更进一步的宝诰之法。
功法发展到了后期,尽管脱离了神道桎梏。却还保留了些痕迹,要透过特殊的动作、仪式,来撷取天地间的奇异之力。
“该做的都做了,这便告辞了。”
唐倾深深的看了邱言一眼,抱拳说着:“眼下你有皇命在身,小女子也要赶着赈灾,这次卢大人是动真格的,能动用的世家都被征用,等下次有机会,再补上地主之谊。对了。在这燕赵之地,公子不必担心会有流言蜚语,些许小事,我唐家还是能摆平的。”说完,她微微一笑,眼波流转,竟是转身离开,整个过程干脆、利索,有落落大方之感。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却让雄辩滔滔的孔三卫坐立不宁,没过多久,他也急匆匆告辞,那让邱言出面号召的话。是再也没能说出。
“嘿!不知好歹的小子,就只能在咱们下人面前威风,一碰上有真材实料的,就要露怯。”孟威走上前来。看着孔三卫的背影,幸灾乐祸。
他被孔三卫说了一句,本就有心争辩。但毕竟是孟家的家生子,就算孟家势大,也比不得孔三卫的举人功名,心里憋着一口气。
没想到话没出口,却让突然到来的唐倾替他出了口气。
边上一个护卫也忍不住道:“卢钦差动员河北世家赈灾,他孔家却排不上号,这样的人,还敢在修撰面前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联络商贾赈灾,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另外一个护卫则道:“不过,要是被他记仇了,可就不好了,这样的人颇为难缠。”
孟威摇摇头道:“不必担心,他这种人,也就欺负欺负无权无势之人,以此人的人脉、地位,最多影响县城周围,根本影响不到修撰大人,修撰如今是什么身份?也就是特殊时期,北疆有灾,他才有散布谣言的机会,可有燕赵唐家出面,是翻不出浪花的。”
这时,邱言开口道:“孔三卫行事有些莽撞,但初衷还是好的,以他的品性,不会背后记仇的,而且,眼下虽然还有不足,焉知日后不能成就一番成就?”说到这,他看向孟威,“有志不在年高,有能不在出身。”
这话让孟威心生共鸣,忍不住行了一礼,对孔三卫的看法,竟然有了些许变化。
之后,吃过了早饭,一行人收拾齐整,就退了房,再次上路。
嘎吱,嘎吱。
马车前行,越往西边走,遇到的灾民越少,等过了井陉,入了三晋地界,更是绝迹。
“总算离开了,不瞒您说,这一路上,看着那般景象,小人这心里也颇为不自在,希望朝廷能尽快平息灾情。”路上,孟威与邱言交谈甚欢,邱言没有半点官架子,开始的时候,孟威等人还有些拘谨,后来就彻底放开,天南地北的聊开,并暗暗佩服邱言见识广博。
而邱言也从他们的口中,体验到了另外一种人道意境,这是一种特别的生存之道。
听到孟威的感慨,邱言则道:“有这个心就是好的,也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但切不可过多干涉,扰了正主。”他指的正主,就是那卢钦差,旁人敲敲边鼓,那是壮势,但如果觉得自己才是对的,硬要干涉,就可能节外生枝。
“恩,小人记下了。”
很快,几人的对话,就被急促的马蹄声打断。
“可是邱言邱修撰?在下孟挺,等候多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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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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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章 眼观气,林中伏【中秋加更】
哒哒哒……
马蹄声中,一支马队停在前方,粗略一看,约莫二十多人,个个神完气足,那马也都是高头大马,身上没有一丝杂色。
这支人马往那里一站,立时就有股彪悍、强横的气息扑面而来。
掀开马车车窗的帘子,邱言打量着这支人马,感知放开,很快就发现到,坐在马上的人,竟是个个都有接近筑基巅峰的层次,而为首一人,体格稍显单薄,但精气神内敛、气血不漏,赫然是命修第二境的人物。
“这些都是我孟家的家丁,是过来迎接修撰您的。”孟威也看到了阵势,见到了为首自称孟挺的人,便出声介绍起来。
“孟家家丁?”邱言点了点头,已经了然。
所谓家丁,在很多人印象中,只是剪花扫地之流,但实际上,在很多世家大族中,家丁的地位并不低,其战力可能堪比护卫、护院,但属籍却是挂在族籍上的,属于仆从、附属,享受不少福利,算是钻了政|策漏洞。
国朝有规,一般的富贵人家,虽能组织一定武装,但有着严格的人数规定,而且还要报备,时常要被监管,与之相比,家丁仆役就显得自由得多,所以很多家丁,名为家丁,其实已经是大家宗族的私人武装了。
这种局面,不只是世家大族里面独有,那军中将领更深谙其道,其中又以边疆将领为最,几乎人人都养着数目不小的家丁武装,不乏成百上千的,有些家丁论装备、待遇、伙食,比真正的官兵要高上几个档次,引得不少兵卒心甘情愿的入籍私兵。
孟挺等人,明显就是孟家的武装私兵了,孟家地处边界。暗地里经营着和草原的生意往来,如果没有武力支持,以草原之人的虎狼之性,生意是做不长久的。
这边,孟威给邱言介绍之后,就下了马车,朝那支马队走了过去,来到孟挺马下,笑道:“家主怎么把兄长给派来了?这可是和小弟我争功啊,我这好不容易。才带着修撰大人跋山涉水,一路走来,眼看就要到地方了,却被兄长给拦住了。”
他的话看似埋怨,实际上只是兄弟朋友间的打趣,孟挺自然不会生气,反而呵呵一笑,说道:“最近这附近地界不太平,有伙蠢贼在这里打劫来往的商户。咱们孟府出关的几只车队,都先后遭了劫掠,家主怕先生过境的时候生出什么意外,才遣我过来护卫。”
“有贼劫道?”孟威闻言。感到有些意外,在他离开孟家前,还没有听到过这个消息,“连咱们孟家的货物都敢截。是哪里来的蠢贼?”
孟挺就道:“是从河北道流窜过来的,这本地的绿林,咱们上上下下都有交代、也有打点。早就和咱们孟家休戚与共了,只有这外来的贼人,才会这么不开眼。”
“从河北道流窜过来的?”孟威刚从河北道返回,对那里还有深刻的印象,“如此说来,很可能是难民组成,被生计所迫啊……”
“这事,家主老爷也有考虑,已经有所安排,但也不能姑息,”孟挺点了点头,接着话锋一转,“先不谈这个了,领我去拜见修撰老爷吧,这些天在家中,我也看了修撰老爷当初在剑南道乡试时,写的那篇兵策,深受启发,可惜没有求到会试和殿试的策问,但大贤当前,岂不是比求人文章要好得多。”
“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么?”孟威听了,却是笑了起来,“你定还想求一幅墨宝,是也不是?修撰大人现在虽被尊为‘儒将’,但他最先流传出来的名号,却是书画双绝。”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贤弟,你也知道,为兄对这书法一道很是喜爱,能有如此机会,又怎能放过?”说话间,孟挺已经翻身下马,随孟威一起往马车走去。
他们口中,有关于邱言的称号,其实都是民间称呼,这百姓平时最为津津乐道的,其实就是这样的事情,对于那些名声不小的人物,都喜欢冠以称号,类似于江湖上的诨号,朗朗上口。
而且,那酒馆茶肆中的说书人,很多时候,会将当朝一些人的事迹直接改成话本,自然也会有所删减、增改,久而久之,很多名号也就叫开了。
“书画双绝”的名号,其实是在邱言得了状元之后传开的,本来状元魁首,就被称为文文曲下凡,又传出他的书法和画作造诣惊人,结果越传越是神乎其神,到了最后,就被冠以了书画双绝的称呼了。
这样的名声,其实是很招人嫉的,有些人可能自认学问不如邱言,但未必觉得自己的书法、画技也不如他,不过,没过多久,又传来邱言在草原上的消息,甚嚣尘上,那“儒将”的称呼渐渐叫开,也就盖过了书画双绝,算是平息了隐患。
只是……
“儒将?”
听着拜见自己的孟挺,也吐出了这么一个名字,邱言心里闪过一点灵光,离卦一震,感受到了气运的些许偏转。
“看来,是有人在布局,儒将之名,有一个‘儒’字,但‘将’才为关键,这是要将我从儒家中摘出来,隔绝人道大半,局限在兵家之中。”
人道分有百家,但在大瑞而言,儒家才是显学,想要参悟通透人道奥秘,当然要在儒家中有一席之地才行,可“儒将”的称呼,无意中就将他和儒家主流割裂了。
不过,想归想,这些念头,邱言并没有表现出来,对于孟挺的恭敬,他也有回应,只是孟挺见到了邱言后,颇有些见到心中偶像的味道,浑不似原本的挥洒自如,那求取墨宝的话,竟是没能说出来,就转身上马,护卫车队前行了。
对此,孟威暗暗叹息,可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好越俎代庖,不然一下子就得罪两人,毕竟邱言的书法造诣,在这大瑞也传开了,笔有神韵,这是书法大家才能做到的,向这样的人物求取墨宝,不亲自开口,都可以算作失礼。
就这样,车队前行,从边关山区中走出,眼看着就要入那平原,只是还需穿过一片林子,在入林之前,孟挺特别交代了武装家丁和随车的护卫,让他们稍微小心一点,自来这林子,都是伏击埋伏的最好场所,不可不防。
不过,在即将入林的瞬间,却被邱言喊住了。
邱言从马车中走出,抬头朝近在咫尺的林子一看,眼中光影变幻,赫然将林中的一点煞气收入眼底,已然明白了情况,不过,在那煞气之中,却还有一丝让他感到熟悉的气息,隐约和自己气运相连,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发现。
心念一转,离卦震动,邱言就明晰了里面的关系,知道了缘由,这才将孟挺等人给叫住。
“修撰老爷有何吩咐?”孟挺毕恭毕敬的问着,这次邱言从草原归来,所遇见的人,大部分都是这个态度,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想起,与一位好友在这林中有约,要先去过去一会,诸位先在这里等待。”说完这话,他脚下一动,人一晃,已在几丈开外,再一动,进入林中。
看着邱言行云流水的离去,孟挺与孟威都是一愣,跟着若有所思。
“看来,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修撰老爷果是真人不露相……”半晌,孟挺方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
唰唰唰!
虽说是小林子,但这个年代,这等荒野,除了商贾车队之外,连官兵都很少涉足,所以邱言在几下转折,偏离了林中小径后,越发能感受到一种原野气味。
这种气味,能够唤起血肉生灵的本能,让他们恐惧、畏惧,在未知中徘徊不定,但同样也能激发出野性与凶性,隐隐唤起兴奋之感。
人在林中穿梭,枝叶被带动着晃动,风声有如破空箭矢,越发尖锐。
邱言整个人化作一道阴影,急速冲刺,不见半点迟疑和徘徊,明显是认定了某个方向。
突然!
嗖!
尖锐的破空声从旁传来,同来的还有一道细长之影,那是一根急速飞驰的长箭!
箭头寒芒,直指邱言面门!速度极快!
邱言眼眸微微一动,抬手一抓,将那箭身抓住,手指轻轻一挑,便把长箭反掷回去,速度更是快上几分,“嗡”的一下,林中传出一声惨叫。
哗啦啦!
周围,树丛猛然摇晃起来,一个个身手矫健的人影破林而除,在飞舞的落叶中,朝邱言扑了过去!
在他们的手中,都有寒芒吞吐。
“这种程度的伏击,就不要拿出来了。”摇了摇头,邱言两手急速伸缩、弹动,那手速快若闪电,摆动之后,好像穿花蝴蝶,在身前形成一连串的残影。
乒乒乓乓!
一连串声响中,合围过来的人影,一个接着一个的倒飞出去,漫空飞舞,只有一人被邱言擒住,拿在手中,随他一同从空中落下。
跟着,邱言的目光朝着一片密集、阴暗的草丛投了过去。
啪啪啪!
草丛中,传出了拍手鼓掌的声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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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今天去买涂料,时间有限,部分内容是在外面码的,难免会有疏漏,还请各位见谅,晚安各位~~
第七百五十一章 迷魂半载,不知邱生文成魁
“精彩!实在是精彩!”
掌声停歇,一人缓缓从林中走出,却是名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的老人,他蹒跚而行,一步一喘,好像风一吹就要倒,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抬眼看着邱言,用沙哑的声音道:“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突然出手?这等修为,何必要为难我等?”
“这话,应该我来问吧?”邱言将手上那人放在地上,目光一转去看对方,一甩衣袖,周围传出一连串细小的吱吱声,赫然是很多肉眼难见的小虫子,被他用劲力灭杀了。
听到这个声音,佝偻老人面色微变。
就听邱言继续道:“你们埋伏在林中,所为何来?与我相谈,却又暗自布下这虫蛊之法,又是什么缘故?阁下可愿意说个清楚?”
“原来真碰上高手了。”老人收敛了脸上阴测测的笑容,正色道,“实不相瞒,我等乃是义士,因不满朝廷苛政、看不惯民间疾苦,这才愤而聚集,要做一番替天行道的事业!”
说到这,他略显阴森的面容上,竟焕发出一阵光彩:“实不相瞒,我等埋伏在此,是为了诛杀奸细!击杀与那胡人做交易资敌的孟家贼子!剪其羽翼!国朝有难,这等人罔顾大义,给敌国通风报信、送去物资,难道不该杀?”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倒也有番气势,只是邱言却眯起眼睛,问道:“既然如此,何必要用巫蛊之术,去操控他人心智?若是心有丘壑,当用堂堂正道!而且,有这般心思,一不去赈灾救民,二不去沙场卫国,反倒在这林中伏击暗杀。着实难以服人。”
佝偻老人听了,叹了口气,就要再说,但话未出口,就被邱言给打断了。
“不用拿其他的话来诓我了,你应已猜出邱某的身份了,再说其他也是多余,我也不瞒你,你操控的这群人中,有位乃是我的故人。与我有恩,今日岂能放过你?”
听了这话,老人眼中闪过寒芒,嘿嘿一笑:“修撰大人真是聪明绝顶啊,传闻说你修为不凡,老夫当时还不信,现在看来,怕是比传闻中更加厉害!只是,你太过托大。让老夫说了这些话,这是败亡之始!疾!”
说话间,他捏出一个手诀,另外一只手把拐杖往地上一插。就有道道漆黑水流喷涌而出,在地表急速蜿蜒,转眼到了被邱言击退后、无声躺倒的众多男子身下,深入他们的躯体!
“起!”佝偻老人又是一笑。喊出一个字,但声音落下,周围却寂静无声。只有微风吹动草丛发出了一点轻响。
“嗯?”老人一愣,眼中流露出一点慌乱,跟着又喊了一声——
“起!”
但得到的还是一片寂静。
“起!起!起!”这一下,他是急了,额上汗水连连,嘴里的字,像连珠炮一样的蹦出来,却没有半点变化。
到了最后,他终于知道事态超出掌控了,自己的布置,显然被邱言提前就给破掉了,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叮叮当当。
这时,邱言摊开手掌,就见一根根弯曲、变形的细针,从掌中落下,落在地上,彼此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你把透骨钉取出来了?”见了这些细针,佝偻老人的面色彻底阴沉下来,“我为了炼制这些透骨钉,耗费了多少时间、金钱和天材地宝?你竟将他们取出来了?而且,你不是说里面有你的故人么?透骨钉透骨穿心,一被取出,心血倒灌,在一时三刻之内,就要毙命!你这是杀了他们!”
邱言却摇了摇头道:“境界不同,对事物的看法也就不同,这也是资讯不统一引起的盲点,在你看来,这些能定魂摄念、加持了道术的细针,取出来就会要了人命,可在邱某看来,不过是稍微繁琐一点罢了。”
实际上,邱言在与这些人交手、击退的时候,就把透骨钉从他们的体内取出来了,同时灌注了一点元气过去,维持他们的生命,之所以和那老人对话,其目的则是……
啪!
邱言轻轻抬脚,再踏落在地。
那倒地不起的众人,忽的个个身躯紧绷,从地上弹起,眼耳口鼻中有阵阵烟雾钻出,其中还伴随着一点呛鼻恶臭。
他们的身子则在不断的震颤、颤抖!
跟着,邱言伸手在腰间一摸,将斑斓玉佩扔出,那玉佩凌空一转,释放出道道细长气血精华,落在众人身上,那些人的身躯便不再抽搐,七窍中的烟雾也不再冒出,整个人的精气神萎靡许多,但本来有些僵硬的表情却松弛下去,那额间的一缕黑气消散无形。
邱言脚边那人,更发出一声闷哼,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迷茫,眼眸转动,微微打量周围,视线落在邱言脸上的时候,才猛然惊醒,露出惊讶之色。
“你你你……你竟然这般轻易的,就破去了老夫的蛊术?这不可能!没有十年八年的蕴养,如何能将蛊虫化烟!?难道,你刚才……”对面,佝偻老人露出惊骇表情,抬手指着邱言,仿佛惊呆了一样。
但邱言却丝毫不为所动,伸手一弹,将空气压缩成一缕,疾驰出去,径直刺穿了老人额头,居然发出了中空声响,赫然是个空壳!
“在邱某面前,还想逃走?你背后的那个组织,我有一点兴趣去了解,当初因为命格和实力的关系,不得不暂时放下,眼下既然又碰上了,就不能轻易放过了。”
说话间,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只是将节杖轻敲在地上,整个地面就骤然凝固,其中的神通元素、乃至灵气都被驱散一空!
啪!
像是树枝被折断时发出的声音,就见一个混身**的佝偻老人,从几十丈外的泥土地中弹出,另一一转,趴倒在地,用骨瘦如柴、漆黑的身子骨蠕动,同时颤颤巍巍的回头看了邱言一眼,脸上终于现出恐惧之色。
“穿上吧,还有话要问你。”邱言抬手一挥,那被他刺穿的老人空壳彻底破碎,衣衫分离出来,飞了过去,落在**老人身上。
对方颤抖着接下,哆哆嗦嗦的穿上,在这个过程中,佝偻老人始终在小心翼翼的观察邱言。
不过,邱言却没有看他,而是目光一转,视线落在身边男子身上。
“邱……邱兄弟?”那人这时恢复了些精神,艰难起身,动作有些僵硬,这并非气力不济,而是思绪、意识和肉身的联系还有隔阂。
“我这是怎么了?”他看着邱言,陷入回忆,最后看到那佝偻老人,面色陡然变化。
“燕兄,当年一别,许久不见。”邱言冲他点了点头,“只是,你为何会被此人钳制?”
那人已经想起了些事情,喃喃说道:“我记起来了,家乡大旱,我接信之后,返回故土,哪料在半年前碰上此人,他说自己是替天行道的义士,怂恿我去杀官,我一个兄弟看出其人是想逼我入伙,所以言辞拒绝,没想到,这人竟在我等饮食中下药,后面的事……”
说到这里,他慢慢回忆,面色越发难看,想来被人操控的时候,记忆并没有中断,只是没有了自我意识罢了。
想着想着,他勃然大怒,猛地起身,迈步就要走过去,口中则是呵道:“好你个妖人!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我燕永杰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你用下三滥的手段操控,作下这么多的恶事,害了这么多人落草!你……”
但话到一半,他却是脚下一个踉跄,往前扑倒,幸好邱言及时扶住,这才避免了跌跤。
“燕兄,不要急着动手,你现在心神与体魄尚未完全恢复,还是先静养一番吧。”邱言将燕永杰拉住,嘱咐起来,“至于这凶徒,已经被我制服,有什么话,不妨等会再和他计较。”
这个被他扶住的男子,正是燕永杰,曾为了寻找仙缘,踏遍半个大瑞,在剑南道时与邱言相识,最后从邱言手中得到了命修法诀,一举突破了筑基巅峰,成就命修修士,二人之后交情日深,互助互利,但没过多久,燕永杰却因为一封家书,告辞邱言,回返燕赵之地,从此没了消息。
值得一提的是,对邱言有重要帮助的《新世见闻》,就是燕永杰所赠,多次令邱言化险为夷,因而邱言才说其人有恩于自己。
这一次,燕永杰被佝偻老人所制,邱言在林外观气,恰好发现,注意到气运变迁,心中明了,这才独自入林。
另一边,被邱言劝了一句,燕永杰心气渐平,顺势盘膝,呼吸吐纳,将有些散乱的气血收拢,不过他的心神被压制太久,对身躯的感应已经不甚灵活,所以调息之后,也只是大致有了起色,并未真个痊愈。
“性命隔阂、念与体分多时,骤然解脱,可我对体内劲力的操控,尚不能随心,还要过一阵子才能复原了。”叹息一声,燕永杰抬头看向邱言,露出笑容,“多亏了贤弟出手,为兄才能得救,不然还不知要沉沦到何等地步,看来兄弟你的功夫是大有长进,对了,当年你说想要科举,如今可有进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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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二章 语点藩篱,滴水之恩涌泉报
“状元?”
待燕永杰从邱言口中得到回应后,面色急变,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这本不是什么秘密,邱言自然不需要瞒他,而实际上,由于被人操控的原因,燕永杰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都是浑浑噩噩,无法得到任何科举信息。而半年之前,其人忙着应对天灾**,奔走家乡各处,又哪有时间去探寻邱言消息,正因如此,才会对此一无所知,在现在骤然听到,冲击巨大。
这就好像本来的朋友,几年不见之后,突然得知其人在中枢任职了,反差巨大。
而在得到了答案后,其人立刻有些不自在了,不敢再喊邱言“贤弟”,称自己“为兄”,言语中竟也有了点拘谨。
邱言却并不意外,多有体验,但他不喜自己的友人也做出如此神态,就开口道:“我记得燕兄习武之心甚坚,更不惧世俗之念,正因为如此,当初得了那功法之后,才能立刻就脱出藩篱,既然如此,今日又何必给己心自划囚牢?”
这话一说,却令燕永杰有种恍然之感,整个人的精气神骤然内敛,体内两魄流转,第三魄的影子若隐若现。
他的变化,逃不过近在咫尺的邱言,后者也不由暗自感叹一声:“燕兄的资质,果然惊人,他从未拜过山门,没有真的修过什么神通法门,一开始就靠着凡间武功,将血肉之躯锤炼到了筑基巅峰,而稍微接触了一点窍门,立刻通透全身,凝魄晋级,而今经历磨难,心神与肉身略有隔阂,可听了我的一句话。反而利用这隔阂之感,又有精进!”
原来,邱言一席开导之言,落入燕永杰耳中,让他心有所感,恰巧如今意识尚未完全与肉身相合,身子就像一个藩篱、囚笼一样,让他有种难以脱出之感,竟在阴差阳错之下,感悟联动。有种要突破现有境界,再凝一魄的迹象!
不过,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在有所感应之后,燕永杰也不冒进,平息体内波动,重新睁开眼睛,看着邱言道:“果真是三日不见、刮目相看了,贤弟你简单一句话。就将为兄看不透的东西点明了。”
这一下,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些许变化,似乎多了点什么,跟着缓缓起身。再次转头看了佝偻老人一眼,神态转为冰冷:“另外,我这思绪清明了许多,想到了些事情。对此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哦?燕兄知道他的身份?”邱言对这老人背后的势力,已经有了一定了解。这是从对方的气运变化中看出来的,不过对于其人的具体名姓,倒是不甚了解。
燕永杰点点头道:“不错,这人当初拉我入伙的时候,说了些话,让我感到有些耳熟,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让我干的事情里,又进一步透露出来了,此人或许与那齐鲁大地上的天罡地煞有关,而看他的装扮,也与江湖传闻中的求蛊老人相同!”
“江湖武林么?”邱言微微眯眼,脑子里闪过几道身影,意识相连,与一篇文章相合,暗暗点头。
“燕永杰,没想到你还是有些见识的,嘿嘿嘿。”那佝偻老人之前心惊胆战,不知邱言会如何对付自己,但后来听其人言语,这才心魂稍定,如今听了燕永杰的话,却又阴测测的笑了起来。
不过,在笑的同时,他的目光在邱言的身上转过,心中颇为忌惮,同时更转着心思。
“这邱言当真邪门,考了状元,却还是修士,他刚才擒住老夫,似乎耗费不力,举重若轻的破了神通巫术,这种能耐,就算寨主都未必能有,此人……”
小心打量着邱言,那老人的心里却泛起一个想法。
“身份、地位、威望、修为,传闻中他在草原中战无不胜的传言,可见军略也远超常人,如果能说的他来投山寨,岂不是胜过百人?这样一来,被他抓住,未必就是坏事,可以用我的主张,去将他潜移默化的改变!”
这时候,邱言抬眼看了他一眼,仿佛将他的心思看穿了,让老人念头略有平息。
“这个人的事情,暂时不急,”邱言收回目光,对燕永杰道,“我还有些事想要问他,对了,这两年里,小弟对修行方面有些心得,不妨和燕兄相互印证一下。”
“这是抬举我了,该是我向你请教才是,”燕永杰有着自知之明,“话说回来,咱们有些年头没见了,是该叙叙旧,好好喝一杯,但过个两日,我还要返回燕赵,毕竟家乡遭难,不能不问,已经耽搁半年了,也不知那里如何了。”
说着说着,他又看了那老人一眼,道:“这人是贤弟抓住的,当然由你处置,他现在手无寸铁、毫无还手之力,就算报仇,也算不得光彩。”
听了这话,佝偻老人又松了一口气,继续思考着自己的算计。
邱言也不去管他,转而去看周围昏迷众人,这些人没有邱言神识的震荡,还没有能恢复意识。
“他们都是这半年来,被老儿所控之人,多为武林人士,也有道观道士,本来有我的两名兄弟,可袭击商队的时候被人杀了。”说到这,燕永杰眼中露出一点恨意,跟着话锋一转,“对了,贤弟你现在是官,和我们这些人混在一起,有些不便,不如……”
“燕兄不必担心,小弟自有计较。”邱言摆摆手,“其实,我这次就是随着孟家车队过来的,过些时候,还会拜访孟家当家,到时也好将燕兄你们的事提一提。”
“这怕是有些不合适吧,不要连累了贤弟才是。”燕永杰闻言,却皱起眉头。
“燕兄,如果你们真的作奸犯科,残杀无辜,纵然你我有旧,我也不会出这个头的,可这罪魁祸首并非是你,你们也是受害之人,我又如何能够推辞?”邱言正色道,“更何况,让孟家卖个人情,其实也是我本来的打算,不然他们这忙前忙后的,而却没有任何表示,不愿意让他们相助,反而是得罪了人,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官场上人情往来的事,非燕永杰所长了,他见劝不住邱言,对方也有主见,就不再多言。
没过多久,孟家的两名家丁就过来探查,虽然邱言入林之前,吩咐他们不许在外等候,可若是出了什么状况,孟挺等人却担待不起,自然不会真的无动于衷,还是让人进来分散寻找。
不过,邱言这次入林、交手,干净利落,前后不过几息时间就平息了事端,等家丁找来,早已尘埃落地了,他们看到的,就是邱言与燕永杰交谈、佝偻老人小心站于一旁的画面,目光一转,又在周围发现许多人昏迷不醒。
“来得正好。”邱言见了来人,招了招手,“让孟威他们过来,正好与邱某一起,将这些人带上。”
………………
“车上那些人,就是袭击我孟家车队的那伙贼人?”
路上,孟威还在反复确认着这件事。
此刻,他与邱言都骑马而行,那马车则让给了昏迷众人,用来装载他们。
“不是贼人,他们也是被人挟持,我说老弟,这点,邱先生不是都说清楚了么?”边上,孟挺一拉缰绳,驱马靠了过来,“你还一口一个贼人的,让几位少爷小姐听到了,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动静。”
“是是是,是我疏忽了。”孟威连忙改口。
邱言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他边上跟着的燕永杰,同样未表现出异样,远方,一座城池轮廓已经在望,正是三晋之地、河东道北边的重镇代州。
代州乃代州府的治所,地处边疆,却未因此贫瘠,反而因过往商贾的关系,很是繁华,离着老远,官道上就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四年前,我来过代州一次,那时的代州比现在还要繁华。”看着路上行人,燕永杰也感慨了一句,露出追忆之色,他当初为求仙缘,当真是费尽心机。
对此,邱言心中明白,同时已经开始着手,将一些功法组合起来,为燕永杰量身定做,毕竟,燕永杰所赠的那本《新世见闻》,对他的帮助极大,这滴水之恩,自要以涌泉相报。
想着想着,前面的人群忽然发出了一阵吵杂,随后又烟尘升腾起来——却是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从城中走出,朝着邱言他们的这支车队疾奔过来。
看到这个画面,邱言已经料到了下面将要发生的事情。
果然,那队人马来到邱言他们车队跟前,立刻停住,队伍中走出一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一身直裰,面容俊秀,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
孟威、孟挺等人即刻下马,就要行礼,却听那公子哥笑道:“挺二哥、威四哥,你们还客气什么?还不快快给我引荐邱修撰?我在城中可是望眼欲穿啊!”说着,他将热切的目光,投向了未下马的几人,最终停留在邱言身上,眼睛一亮。
邱言经历众多,自有不同于常人的气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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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三章 边城墨香源雕版
“这位一定就是邱修撰了吧,在下孟不凡,在家中排行第六,人称孟老六,见过修撰。”
那公子哥一认出邱言,立刻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在走到马前几丈的位置时,却是停下脚步,跟着顺势架起双臂,收敛表情,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这行礼的姿势,旁人断然挑不出半点瑕疵,只是一看,就能感受到其中的敬重之情。
那是一种晚辈对长辈的崇敬,近似于弟子见老师的模样。
“孟六公子客气了。”邱言翻身下马,拱手回礼,燕永杰也紧随其后。
孟不凡闻言,就笑道:“修撰乃是大贤,切不可这般称呼我,我表字宇器,修撰不如就称呼我的表字。”说完,他的目光又落到燕永杰的身上,便赞道:“好个燕地大汉,只是用眼去看,就知不同凡响,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燕永杰,无名之人,不足挂齿。”燕永杰抱拳回道,他虽然在燕地有些名号,却不认为在三晋之地,也能有人知道自己。
“原来是北地刀王!”未料孟不凡却是肃然起敬,“早听说过刀王当年一人独闯贼寨的侠义之举,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这一下,燕永杰不禁有些意外:“没想到孟六公子,居然还听过某家诨号,真是惭愧,这侠义之名,燕某是万万担不上的。”
“燕大侠客气了,”孟不凡摇了摇头,随后又道,“我这光顾着说话了,却将两位晾在这里,其实,在下这次过来,是代表家父来迎接邱修撰的。还请入城。”说着,他看了燕永杰,笑道,“如果父亲知道燕大侠也来了,必然也是高兴的。”
说话间,孟不凡目光一转,落到后面的马车上,风一吹,掀起一点车帘,露出了几道身影。
“看来路上不甚太平。晚上给两位接风洗尘的时候,还望能够聆听。”说着,他后退两步,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接下来就是孟家之人引路,带着邱言等人入城了。
孟家乃代州第一世家,传承悠久,历经数朝而不倒,从最初的小姓,成为天下望族。堪称传奇,在城内城外的百姓和商贾中,也有着非同一般的威望,孟府办事的时候。其他人都会主动避让,所以这入城之时,没有半点阻碍,连守护城门的兵卒都是陪着笑脸。
“有权有势就是不一样。”看着周围情形。燕永杰忍不住感慨了一声,他从前行走江湖,类似场面见过不少次。可都是站在路边去看,唯有这次是亲身体验,还是被恭敬的一方,只不过,他也明白,自己不过是沾光罢了,“如此看来,这孟家对邱兄弟还真是看重。”
想着想着,他转头看了邱言一眼,后者的脸上却不见半点波澜,显是对这种阵仗早就熟悉了。
“这些年,我似是错过了许多事情。”默默想着,燕永杰摇了摇头。
一入城中,才能发现代州商业之繁华,委实超出想象,就算是邱言,也不由来回巡视,而孟不凡则化作导游,将沿途的商铺、阁馆一一介绍,显得熟悉至极,对每个铺子的来历、信息,都能说出不少。
说着说着,他忽然道:“听闻修撰编写了部地志、地图,描述边疆景象,不知代州和那些地方比起来,可能分出优劣?”
“各有所长,”邱言回道,“不过,代州这里只是粗略一看,就知商贾风气盛行,处处玲琅满目,其他地方很难见到如此情景。”
说起来,邱言倒是见过不少边疆城市,别的不说,他前身的家乡青昌县,就地处南疆边缘,远宁府也堪称边陲,至于武信军驻扎的武信城,更是由中原去往五沼之地的一处节点。
除此之外,这段时间在北疆领兵,对北地的边塞也有不少了解,如定昌城之类的地方,也是见识了不少,但和这代州城比起来,都有不同。
那些城市,或多或少的都参杂着浓厚的军事气息,其本身虽然也有来往商人,但主要的职能,还是防御、保境,而这座代州,并不是兵家所属,城中店铺连街、处处工坊,商贾云集,透露出浓厚的商业气息。
“这里的铺子还真是应有尽有。”看着看着,连燕永杰也看出一点味道出来。
“这个自然,”孟不凡笑了起来,“不光是这些东西,在我孟家的倡导下,这城中对于圣人教化,也颇为下了一些功夫。”
“圣人教化?”燕永杰疑惑起来,他虽是江湖豪杰,对儒学不够精通,也知道士农工商之说,行商走货固然能赚不少,世人也都知晓,但严格来说,在世家大族来看,都是有辱斯文的,就算是做,也是在暗地里进行。
这代州城,一看就是商贾当道,和那圣人教化,理应是半点关系都连不上的。
注意到其人表情,孟不凡微微一笑,露出一点得意之色,朝街角一处指了过去:“两位请看,这里就是宣扬圣人教化的源头之一了。”
他所指的地方,是座看上去颇有规模的阁楼,楼前招牌上写着“铭筌”两字,待稍微靠近之后,就能闻到一股油墨香气。
“这是……刻书馆?”看着那样子、闻着空气中的味道,燕永杰就知道了跟脚。
所谓刻书馆,如其名一般,是刻印书籍的地方,其实就是雕版印书局,将一本本典籍,刻印成雕版,大规模的刊印。
这名字也有着历史缘由的。
在雕版印刷术还未出现之前,其技术并未被集合起来,而是分散于各行各业,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刻字、刊章和印刷。
在各种器物上刻字,自古就是文明传承的载体之一,从最早的龟甲,到后来的青铜器,以及竹简,越发成熟。
而印章的历史同样悠久,从皇室的玺,官吏的印,到彰显个人的小章,乃至道教传承所用的符印,无论是人道还是神通,都在不断的充实和发展,这其实就是最原始的雕版。
在刻有文字的木、石板上刷墨印物,便被称为印刷,这里面又分成了刊印和拓印两种,各有千秋。
任何一种技术的发明和发现,都不可能是灵光一闪的,哪怕是气运垂青之人,也不可能凭空就制造出足以扭转人道格局的东西,无一例外的需要经过漫长的准备和积累,只知一蹴而就的革新,而忽视脚踏实地的学习、借鉴,不是无知,就是别有用心。
只有契机到来,积累才能厚积薄发,展现出人道光辉。
这个契机,有时候甚至来自星空彼岸、其他部洲。
刻字、刊章和印刷,这三种技术,都不能称为印刷术,但若没有它们,印刷术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邱言曾在史籍的春秋笔法中看出一点端倪,知道印刷术出现的时候,其实引发了人道的惊涛骇浪,其中还隐藏着腥风血雨,若非后来世家势大,与道门联手,这股惊涛怕是要摧毁很多东西。
即便如此,技术发展到如今,有些事再也难以回转,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寒门崛起。
本因书籍孤本等限制,很难获得知识的寒门士子,命运慢慢有了转机,整个阶层逐渐壮大,与科举制度配合,隐隐在朝堂上酝酿出一股大势,只是尚未扩散。
当然,这同样受制于雕版印刷本身的缺陷,虽然方便,但每书雕印一版,工作量繁重,对技术和监管的要求也不低,碰上那些浩如烟海的厚重典籍,甚至要花费几年时间,才能成版。
再加上一些世家大族有意掌控舆论,提到手写真迹的价值,贬低雕版刻印的位格,才算是在一定程度上,维持着自身对知识和学问的垄断。
不过,这种垄断,本就有着豁口,那就是各个学派的书院,
对于有着圣贤之学传承的书院,纵然是世族也不敢太过放肆,多数时候都会选择拉拢、合作,所以这次,邱言一表现出宗师气相,便有世家将那橄榄枝伸了过来。
“这样的刻书馆,城中还有多家,其中一多半,都是我孟家资助,为的就是在边疆之地,将圣贤之说发扬光大,”孟不凡边走边说,留意着邱言的表情,“这些书馆中,不乏珍贵的刻版,很多是花费了十几年的功夫,才雕刻而成的……”
“如此说来,确实是有心了,难怪孟六公子你说,是为了人道教化。”燕永杰听了这些,忍不住生出一点佩服之意。
“哪里,”孟不凡摇了摇头,“家祖曾经说过,胡人凶残,就是因为没受过教化,所以才有此举,借助地利,可时常将书册和货物一同交易给胡人,潜移默化的教化,可惜进境缓慢,终究是没有人主持大局,若这城中能有大贤立下一座书院,想必定可事半功倍……”
说着说着,几人来到一扇红漆大门前,门匾写着“孟府”两字。
随行的马车,早在半途就变向,只有邱言等人被引来此处。
“嘎吱”一声,大门缓缓开启,就有神色威严的中年男子迈着方步迎了上来。
“见过邱修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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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四章 不明邱何念,众生心茫茫
“诸位,请满饮此杯。”
是夜,孟府大摆宴席,代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无不到场,为北归而来的兵家宗师接风洗尘。
兵家宗师,文成典籍,指的就是邱言。
这兵家宗师的叫法,不是孟府所倡,而是几名赴宴的兵家将领叫出来的,这些人平时对官员和读书的儒生多有敌意,但在邱言面前,却是毕恭毕敬,看的旁人啧啧称奇。
至于那孟家出面的,除了小一辈的孟不凡等人之外,连孟家的家主孟青彦都列席作陪,体现出对邱言的重视。
跟着,就是杯筹交错、载歌载舞,宾主尽欢。
未过多久,与会众人就忙着攀起交情、联络人脉,这种场合本就是次机会,城中商贾,那是削尖了脑袋的想要往里面挤,这其中的缘由,倒不全是因为邱言的名声,还为了能接触更多的人。
不过,在他们来到宴会之后,看到了孟家对待邱言的态度,自是看出端倪,又纷纷忙着想要与邱言攀些交情。
对于旁人的善意,邱言笑颜相对,他的身上没有官员的架子,但举手投足间,有股淡淡的威严散发出来,被旁人看成是宗师气度,到底不是寻常人能长久承受的,往往是和他说不了几句,就有汗水缓缓滴落,最终找借口离开。
只是,如此景象,却没有让邱言显得孤高,反而让这参与宴会的人,对他越发敬重,心中生出敬畏。
“燕壮士的事,我已经听孟挺说过了,这事确实不能怨他,况且又是修撰你出面,这个面子,我孟家肯定是要给的。”
酒宴的间隙。孟青彦与邱言谈起了路上之事,燕永杰也在旁边,这位燕地大汉,在酒宴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放不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豪爽的性子渐渐占了上风,没过多久,就和众人打成一片,而那些人隐约知道他与邱言的关系,也是曲意逢迎。
酒过三巡。燕永杰依旧没有半点醉意,听到邱言和孟家家主谈起自己的事,就顺势靠了上来。
邱言出面帮他求情,燕永杰当然不会不领情,也知道自己是时候表态,就端着一碗酒,道:“孟当家,蒙你大人有大量,燕某谨记在心。某家是个粗人,以此酒致谢,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也不会推辞。”说完。一言而尽。
“燕壮士真是海量,在下不胜酒力,只能略作表示。”孟青彦不说话的时候,不怒自威。但与人攀起交情,也是驾轻就熟,这时端起一个小酒杯。也是一饮而尽。
他这个孟家家主,和孟青宾、孟青骆是同一辈分,却是长房一支,地位承袭自父辈,自身也有才干,孟青宾等人在朝中为官,他在家中主持诸多事宜和产业,这一内一外,配合的颇为默契,让孟家有了大兴的征兆,这一次孟青宾做出决定,要结交邱言,他本来还有迟疑,但等草原上的消息接连传来,立刻就变了态度,比孟青宾还要积极。
这也难怪,孟家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们对草原的消息更加敏感,而草原上的风吹草动,也关系着孟家产业,哪里会不上心?
邱言本身的宗师气相,已经足够他出面结交,而今在草原上隐隐也建立起了影响力,那就更不能放过了。
是以这说话的时候,他明显将身段放低许多。
说着说着,孟青彦想到一事,遂道:“对了,被修撰抓住的那名贼人,已经和官府的通缉比对过了,正是天罡地煞贼中的求蛊老人。”
“还真是此人!”燕永杰眉头皱了起来,“那天罡地煞的名头我早有耳闻,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却是来者不拒,不管什么人都会收容,可谓良莠不齐,其中不乏大奸大恶之徒,可一旦上山落草,立刻摇身一变,成了为民请命的豪杰。”
听着两人对话,邱言问道:“这个求蛊老人,可有什么事迹?”他已经听出来,那老人似乎不是修行界的修士,而是武林江湖人士。
这一点,在那林中交手的时候,邱言就有所察觉,当时那求蛊老人的手段,多数体现在蛊术和遁术上面,自身神通反而并不如何,要说起来,更像是沼人中的巫者。
“修撰,你不知此人也是正常,”孟青彦闻言,并不奇怪,“此人年轻时乃一江洋大盗,犯下无数命案,被官府通缉之后,销声匿迹了几十年,后再次出现的时候,就修了一身诡异凶险的巫蛊之术,兴风作浪,在几个镇子引发了不小风波,最后被官兵围剿,走投无路之下,就投奔了那天罡地煞,这才保住了性命,没想到这次他不识好歹,想要埋伏修撰,直接被拿下来了。”
“原来如此。”邱言点了点头,没有说破孟青彦的心思,其实这次那求蛊老人的目标,十有**,还是孟府众人。
对面,孟青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邱言眼神微动,遂道:“孟员外,有话不妨直说。”
“也好,”孟青彦深吸一气,就道:“依我看,先生不妨将求蛊老人交给官府,让朝廷处置,不必留在身边,实不相瞒,那天罡地煞的势力着实不小,就算是官府也有几分顾忌,若是让他们知道了,难免引来麻烦,先生纵然不惧,却不胜其烦。”
这话说的就比较委婉了,其实就是说,招惹了天罡地煞,会有后患。
邱言点头道:“员外的好意,邱某心中明白,我也不瞒你,我与那天罡地煞,本就有些过节,有没有那求蛊老人都是一样,倒是无须顾忌太多。”
孟青彦闻言就知其意,遂不多言。
同一时间,又有其他人过来与邱言相见,其中不乏一些游学代州的学子、士子,一副求教的模样。
值得一提的是,之前负责迎接邱言的孟不凡,正是孟青彦的儿子,这次酒宴,孟家的小一辈,但凡还在代州的,都参加了这次宴会,但毫无疑问,孟不凡才是小一辈的中心。
而今,围在孟不凡身边的,除了孟家小辈之外,更有几名气态不俗的青年学子,正在和孟不凡交谈,他们这话中提及的,却是和邱言有关。
“孟兄,你已经与修撰接触过了,对其印象如何?”
“是啊,这次孟府召集我等过来,说是修撰会在此讲学,真希望真能学些东西。”
“朝廷状元,文成典籍,学问定然是一等一的,只是有时候自身学问高深,但未必愿意传授出来,毕竟咱们又不是他的门人弟子……”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谈的却是明天的讲学之事,话里话外,显露出了心中忧虑。
不过,他们所担心的事情,并非是空穴来风。
孟府这次的安排,在城中早就人尽皆知了,让宗师一级的人物讲学,这可不是小事,可很多学子的兴致却不高,他们倒不是怀疑邱言的才学,而是担心邱言不愿把心得感悟传授出来,如此一来,两天的讲学,很可能白白浪费时间。
更有甚者,若邱言有心使坏,做出一副倾力传授的样子,却教些错误的道理,无形中就会给他们造成不小的隐患,当然,这种可能性极小,毕竟无冤无仇的,犯不着害人。
“我看你们多虑了,”对此,孟不凡却不以为然,“你们可知,这次去河北道接修撰的人是谁?”
“不就是孟威威老四。”有个和孟府相熟的儒生立刻就回答出来。
今天能够到场的儒生,其背景都不简单,放到代州府境内、甚至周边的州县里面,都能数的上名号。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富贵之家出身,最差的也是书香门第,从小到大为学的时候,都有老师指引和教导,而在家庭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也很是看重这个,所以碰上邱言的这样的机会,明知道可能性不大,也半自愿、半被迫的参与进来。
“既然知道是六哥出面,那你们也应该知道六哥的志向,他在这路上,可就向修撰请教了不少,也都一一得到了回应,收获颇丰,若是不信的话……”孟不凡看着面前几人,笑了笑,“你们大可等到酒宴之后,亲自去问他。”
“果真如此?”旁人听了将信将疑,却还是生出一点希冀,孟威乃是孟家的家生子,但自幼不甘平凡,很是好学,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不久前孟家有一场风波,有人过来文比,最后还是孟威挺身而出,一举败敌,可谓一鸣惊人。
不过,无论如何,奴籍摆在那里,在众人看来,若是邱言连奴仆都愿意指点,那么自己等人应该也有机会。
说着聊着,时间渐渐溜走,夜色渐深,酒宴终于散去,邱言也回到了自己的厢房休息。
这本来热闹的厅堂中,立时冷清下来,只有三三两两的小厮在收拾,其中却有一人,一边收拾,一边暗暗思量着。
“若真像六少爷说的那样,修撰大人有教无类,那我是不是也有机会?我若能抓住这次机会的话……”
念着念着,小厮的心中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句话——
“修撰大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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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五章 欲闻道,世家寒门暗战
翌日,学子齐聚一处。
讲学,是在孟府别院中举行的。
这处院落占地不小,明显经过修整,庭院中一片空旷,摆放着一排排的桌椅,依稀还能看到假山、石台被铲除后的痕迹——
毫无疑问,为了这次的讲学,孟府着实是大动干戈,耗费不小。
邱言的座位,则位于院落最里面,坐落阶上,有屋檐遮挡,从这个位置,可以将整个院落尽收眼底。
大清早,孟府仆从就忙碌开来,一名名学子的到来,就让这座别院里充满了人气文思。
不过,文思的跳动,不是在思索文章、典籍,而是谈论与邱言有关的消息。
和其他的大儒不同,邱言的出世颇为传奇,随着他的名声越来越响,做下的事越来越多,与他有关的消息,也就逐渐流传开来。
这名声的变化,直接影响到旁人对他的看法。
最初的时候,他在青昌县稍有名声,是因为赈灾施粥,跟着则是马阳对他有所指点,这个时期的邱言,本身的学问名声并不如何,旁人提起他来,总是因为其他事情。
紧接着,他受邀前往武信城中,经历种种,在文会风波之后,终于初露锋芒,将剑南有名的才子方子延、顾言之都比了下去,更和城中风云人物沼人王子葛洛兰有了冲突,却没有吃亏,这件事情,令城中将领后裔齐鑫等人,对他生出了兴趣,这是人脉之始。
经历了这个阶段,邱言的文名算是有所兴起,却局限在一定范围,但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文会上的一首悯农,让他在农人中渐有名声。与沼人的冲突也和军方有所联系,而文会上抄录的诗作,同样让他书法造诣的名气流传出去。
在这个时候,邱言只是个有潜力的才子,能让人称奇、在意,却不会被人真当一回事,多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种局面,在乡试后才有了改变,他的一纸兵策,不仅将自己推上了解元之位。也让名声直达天听,连带着还有诸多余波,真正登堂入室,不过,这名声还只是局限在剑南一道,纵然有人谈论,也多是剑南之人,出了这个范围,就几乎无人知晓了。
想要传名。本就需要乘风而行,若是势不够,就要用时间来沉淀。
只是,邱言却是亲手开辟了其势。
北上东都、文轩阁书文。耕读林中、九幅画言古,无疑又将其名声向上推了一个层次,只要给他一定时间,名声随着人流流传。假以时日,未必没有贺书长、祁九联之流的声势。
但是,不等事情进一步发酵。邱言就西去京城,用会试把名声积累大大提前,从此京城闻名,更有了文魁之号,之后的殿试和论道九韵,更将他的名声提升到了一个高峰,若非根基浅薄、年龄不大,大儒、宗师的名号早就被人叫出来了。
当然,在很多人看来,这个名号被叫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多则十几年,短则几年,邱言必然会坐定宗师身份,毕竟他念合秩序的事情,在当时就不是秘密了。
不过,再看好邱言的人,也没有想到,仅仅过了大半年,邱言就靠着在草原上的一番作为,将坐实称号的时间,大大缩短了。
如今,提起邱言,立刻会产生一点奇特局面,那便是很多人脑海中,对邱言的印象,并不统一,对于他的成就,也有诸多看法。
其中的原因,就在于邱言名声、地位、人望,提升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前面以为他是个书画高手,后面就传出他对上古颇有研究;
今日还以为邱言只是学问高深,明天才知道他已经拿到了状元;
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只是知道他圣眷甚隆,执掌兵阁,等过一阵子再看到其名,就是在战报上了,而且伴随着大胜!
……
凡此种种,都足以说明他的崛起之迅速,来势之凶猛,一时为天下所瞩目,连带着许多其他事迹,都被慢慢的挖掘出来。
但凡是人,对人尽皆知的事,要么笃信,要么就会加以怀疑,今日聚集于此的众多学子,为了彰显自身的思绪,难免就有不从众的心思,这交谈时,挑选的不是邱言天下皆知的事情,而是些小事、琐事,一方面表现自己的见识广博,另一面,则是想从这些细节中,推断出邱言的性子。
而且,这聚集过来的学子里,不光有昨日晚宴的参与者,还有很多没资格参加酒宴的寒门学子,他们与书香门第、富贵人家中的学子不同,不愿放过任何一点机会,早早的来到,先借着晨光诵读,又和其他人研究起邱言可能传授的知识,连带着谈论邱言过往。
“我听人提到过,说邱修撰的学问,体现在‘知行’两字上面,那东都坊间,曾经流传过他的一些心得,都是过去请教过他的儒生们汇总而成的,价值不菲。”
“我也略有耳闻,还托人将他在东都文轩楼中,入木在桌的那篇文章给抄录了过来,其中精妙,引人深思。”
“这也是次机会,传闻中说邱修撰不光是兵家宗师,儒家学问也独树一帜,曾得两陈赞誉,集马相国、两陈之说大成,别开一道,有建立一派学说的迹象,我等若能抓住机会,提前领悟一二,说不定也能趁势而起!”
“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但终究要一试。”
“说起来,你们觉得今日讲学,修撰真会将精髓学说拿出来,让我们参悟么?若他要开辟学说,不是只有亲近之人和入门弟子才能得学真谛么?”
说着说着,话题又落到了对邱言能传授多少的猜测上,事到临头,没有人不关心这个问题。
“听说修撰年幼时,与父母相依为命,家中贫穷,每日凿壁借光,以此苦读,也是贫寒出身,必知道我等为学不易,不会敝帚自珍。”说这话的是名寒门学子。
却有一衣着华贵的青年笑着道:“这可未必,从为官之道上就能看出上品与寒门之别,世族出身的官员,本身底蕴深厚,不会轻易被钱财诱惑,多有建树,倒是那寒门官员,从小贫寒,一朝得志,立刻就抓住一切机会敛财……”
这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暗讽修撰?”打断他的,是名面容英俊的青年,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儒服,浑身打理的利利索索的,给人以清爽之感。
“原来是张顺,”华服青年循声看去,露出笑容,“不要给我扣帽子,我只是就事论事,不是影射修撰,只是要提醒你们,不要抱不切实际的幻想,人能得到多少,出生时就已经注定了。”
这话一说,立刻激怒了不少寒门学子,就有人说道:“胡业,你也不要嚣张,还大言不惭的谈出身,咱们代州城哪个不知道你祖上的营生?发国难财起家,做无本的买卖,要不是恰逢时机,如何能翻身?现在竟看不起我等清白人家了?”
“清白人家?”华服青年胡业嗤之以鼻,“是贫乏人家吧?安分守法又如何?比得上我等么?说我的祖上做无本买卖?那又如何,那也是要魄力的,抓住了时机,说明了本事,是靠着自身拼出来的基业,我等子孙引以为豪!你们要怪,只能怪自己的祖上,没有这种眼光和魄力!”
“大言不惭!”
这么一番话说出来,人群中立刻响起了各种不屑之声,很多人羞与胡业这等人为伍,却也有富贵人家的学子,虽不认同胡业的话,却也不愿和寒门混为一同,平白跌了身价。
如此一来,院中气氛慢慢凝重,有剑拔弩张之态。
不过,却也有人能沉住气,这其中就包括了昨日在孟家晚宴收拾碗碟的小厮。
这小厮独自呆在一角,神态略显倦怠,眼中满是血丝,脸上还残留着几块墨迹,额头上流着汗水,轻轻喘息,他是刚才才匆匆赶来。
与旁人不同,此时的小厮心无旁骛,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最里面的座位,等待邱言到来。
终于,在看到邱安当先过来收拾之后,小厮念头一跳,收摄思绪,凝神等待。
“要来了。”
果然,几息之后,邱言就在孟不凡的陪伴下,从后院走出,来到院中。
院中众人一见此景,立时就停下各自话语,把注意力集中过去,只是那股凝重气氛,一时半会还挥散不去。
孟不凡也注意到了气氛上的不同,他久居城中,是世家传人,对阶层对立的事,自是心知肚明,也不说破,只是对邱言道:“修撰讲学时,不用管那许多,这些人能聆听一些,已经是福分了。”
邱言听了,不置可否,目光扫过院中学子,入目的是众人头顶上,隐隐显露出来的一道道粗细、色泽、高矮各不相同的文思气柱,不由心中一动
“这次讲学,可作为人文神道正式传播开端……”
这样想着,他迈步朝阶上座位走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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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六章 传知行,话里话外入胜
大瑞讲学的传统古已有之,乃是教书育人的重要组成部分,开创者甚至可以追溯到中古时期的圣贤。
那时候的中土大地,诸国林立、百家争鸣,诸学派为了传承学说,需要用各种方法扩散影响力,除了走诸侯上层的,最多的还是开办私学。
当时私学的教学思想,可谓各有所长,在之后的岁月中,更影响了历朝历代,因为创办私学的学派、圣贤不同,亦生出不同的习惯和变化,甚至是讲学之人的一点下意识的动作,都被赋予了种种含义,有些甚至演化成某种类似于仪式的规矩。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提出有教无类的至圣先师。
能被后世尊称为“师”,本身就说明了在教育方面的贡献,至圣先师所提出来的“学、思、习、行”四个环节,直到今日,都对各个学派和书院有着深刻影响。
除此之外,如亚圣、孙圣等圣贤,在教书育人方面都有各自看法,有的注重启发、有的注重内省,还有的则关注锻炼,同样影响深远。
讲学之法,正是“启发”的一环,也是得自中古的传统,不乏文章赞美,留下诸多轶事,那讲学之人,有些干脆就被神化了。
带着众学子的念头寄托,邱言缓缓前行,每一步都有种高升之感,这并非错觉,而是学子文思汇聚过来,如同人望一样将他托起来,在提高他的位格。
正要成就大儒,除了念合秩序,这人望也必不可少,而人望足够,所带来的影响力,有时候比神祇祭祀还要广泛。
这一点,在邱言不断摸索人文神道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待其人走到台阶上,邱安躬身而退,邱言朝他点点头,整理容装,肃穆而坐。
台阶之下,在场学子深吸一口气,按照规矩架起双臂,躬身行了一礼。
大瑞在府县设立有官学,不乏官员和地方士绅集资而成,官办民助。颇为正规,收拢当地学子,教授礼仪经义,提倡尊师重道,就算是讲学,也有规矩要讲,和拜见老师相似。
天下承平几十年,很多东西都成了定则,除了官学外。很多的私学同样也要讲究,院中的这些学子,自然知道规矩。
不过,如今的私学。和中古时的私学不同,那时候诸国林立,没有统一政权能集合全国之力建设教学体系,所以私学澎湃发展。是顺应潮流,如今的大瑞,官学勉强算是完备。而那私学所指的,是未纳入体制内的地方学校。
这种私学,所授学业、所在地址没有定制,往往随遇而设、因地制宜,很多世家大族的族学,以及学究开设的私塾,都是其中组成。
值得一提的,是立有圣贤像的书院,大部分都算是私学,但论影响范围、渊源传承,却远远超出官学范畴,有的比国子监要受学子向往。
以概念而言,个人的讲学,也算是私学一种,在历史上,很多书院学派的雏形,就是这种讲学,通过这种方法奠定基础,将自身学说展露在世人眼前。
不过,这样做也有风险,碰上那聪慧之人,举一反三,从讲学中领悟道理,后来者居上,讲学人就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遍看历史,因讲学成事的人不少,因讲学致使学说被人鹊巢鸠占、从而衰落的,同样大有人在。
正因如此,聚集于此的儒生,才担心邱言不愿拿出真材实料给他们讲学。
待得礼毕,带着种种心思,众人落座,将那视线投向邱言,一道道目光中,蕴含着各自的思绪情绪,随着隐隐波动扩散开来,被邱言捕捉,解析之后,他的心里就有了大致印象,抓住了不少人的心理。
随后,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就开口说道:“在座诸位,想必对邱某都有一定了解……”他的声音不大,但中气十足,字正腔圆,传递出去,令那在场众人生出错觉,觉得仿佛是在自己耳边说话。
“……今日受孟员外相邀,在此讲学,但算起来,我与你们中很多人年纪相若,若论典籍、古本,你们中有的人比我要熟悉的多,那不妨说些别的,邱某之学,在乎‘知行’两字,那就从这行来说起,所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那便聊一聊那草原上的一些见闻……”
听邱言这么说,有种平易近人的味道,安抚人心,令在场学子心中憋着的一口气,为之一松。
要知道,这讲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讲的,至少也要凝聚文心,似邱言这样念合秩序的宗师开讲,在礼仪上,是不能有半点差错的,自然要紧绷心弦,难免提着心、吊着念。
相对的,讲学的大儒宗师,也都是正襟危坐,就算不言必称上古,说出来的话,必然也严肃庄重,以典籍经义起头。
如邱言这样,颇为罕见,让听讲之人心中压力稍减,只是那见闻之说,在众人看来,无疑与学问、知识无关,很多人不由露出失望之色,觉得邱言是想要敷衍两日,不会拿出真材实料。
“说得好听,还不是不愿意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让我们学到,看来这邱言也是见面不如闻名,生恐旁人学了自己的东西,反过去抢了他的风头。”
之前大放厥词的胡业,暗自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心中嘀咕着。
隔着几张桌子,刚才和他据理力争的张顺,则皱起眉头,掩饰不住眼中失望之色,但旋即振奋精神,凝气息神。
“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听,提前离开又很失礼,不如听一听这邱修撰的见闻,他在草原上有那等战绩,说不定能学到一点军略。”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重新沉下心来,又生期待。
市面上与兵法有关的书籍最是难寻,如果能从邱言的只言片语中有所收获,也算不枉此行。
不过,像他这样想的人毕竟少数,大部分的学子都生出异色,以富贵之家出身的为多,他们自诩见多识广,从小就有名师教授,什么样的见闻不知?又何必要听邱言来说?
相比之下,倒是寒门士子更为平静,能来到这里的都是勤奋好学之人,因为资源稀少,任何机会都不放过,但也不是次次都有收获,早就习惯了,也是因为常常要做无用功,所以他们的效率,比那富贵人家的儒生低很多,成才几率相对较小。
除此之外,也有人从始至终神色不变,全神贯注的看着、听着,正是那小厮,他的表情,也被有心人看在眼中。
“老四,华舍果然还是来了,我就说嘛,这府上好学的人,不只你一个人。”院落角落,孟挺对孟威说道。
孟威笑道:“二哥说笑了,华舍这小子的事我也很清楚,他是被逼无奈才入府,为的是给他妹妹一个容身之地,听说他家从前也是书香门第,是遭了灾,才从河北道逃难过来的,现在依旧好学,所以每日才会去那刻书馆帮忙,借机读书背诵,可谓刻苦。”
二人显是对那小厮的事情知之甚详,但说着说着,孟威话锋一转:“行了,先不说这些了,这等事情何时都能谈论,可修撰讲学未必还能碰上,修撰就该开讲了,机会难得,不能错过。”
“哦?你竟这般迫不及待,”孟挺露出疑惑之色,“不过是草原见闻,咱们随车队北上的时候,看的还少么?就算是邱先生亲自开讲,可毕竟不是典籍经义,能学到的是风俗人情吧,在学问上未必能有长进。”
“你太过先入为主了,”孟威摇了摇头,“我在路上曾多次向修撰请教,你以为修撰指点我的都是经义典籍不成?”
“难道说……”孟挺微微一愣,随后心神跳动,却是邱言正式开讲,其人所说话语,随风而至,描述的是从中原穿过边塞,抵达草原时候的情形。
在邱言平实话语的描述中,有股引人入胜的力量,让正在交谈的孟挺和孟威,不自觉的就停下话头,被邱言话中描述吸引了过去。
当然,不光是他们两人,坐在院中的众多学子更是第一时间就沉浸进去,随着邱言的话语,跨越时空的距离,体验着草原上的腥风血雨,一种名为混乱的景象,在他的心头酝酿出来。
中原沃土、草原广阔,被边塞隔开,一边秩序井然,一边适者生存。
在描述的同时,邱言偶尔会两相对比,再引据辅之,立时就把整个事情的核心给鲜明的突出出来。
“……草原人的习俗,有些地方颇有深意,这逐水草而居,本不是简单的事,每次迁徙,都会有层出不穷的问题出现,就如同人走路一般,走得一段,方认得一段,走到歧路处,便要陷入苦恼,这个时候,就须得做出抉择。”
时间流逝,上午的时间,就在邱言的描述中度过,心思各异的学子们沉浸其中,哪还想得到其他?只是这心里终究有着一点期待,希望邱言能拿出与众不同的东西来。
成就大儒之人,总归要有与旁人不同的见解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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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七章 管中窥豹,见斑知貌
不过,他们越是听下去,在那心中,就有越来越多的疑问积攒下来,徘徊不去。
这和读书时生出的疑问还不同,读书时的疑问,往往是针对的一字一句,或者是不解其意,或者是难明其境,往往要反复推敲,又或者求教他人,才能茅塞顿开。
而邱言所讲的,却是他自己亲身体验的事情,在一件事情、或者一个经历中,引经据典的描述,那经义话语一出来,和情形相合,根本不用过多烦恼,就能领会其中深意。
邱言并不是简单的在讲故事,而是从每个故事中,提炼出许多规律,用经义话语总结,然后毫无保留的传授给在场的众人。
这一点,随着讲学的进行,已经被诸多学子所知,难免心中欢喜,只是经义虽然明白,可那草原部族的许多作为、动机,乃至中原边军的应对之法,却有不少让他们疑惑的地方,甚至和自小以来所看之书,有不少的偏差。
如此一来,自然也就让人生出众多不解和疑惑,却不是针对经义本身,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的现象,让他们有一种脱出书本,得见新天地的感觉。
烦恼,而又新奇,好像猫爪瘙心一样,越是难耐,越想继续。
不过,待得日上中天,邱言却停下了话头,这时候,听讲的众人才发觉自己已是饥肠辘辘了,只是这场随话语而走的旅行,还没有完结,更有诸多疑问积压心头,心中难以平息,尽数目不转睛的盯着邱言。
感受着这一道道目光,邱言微微一笑,道:“正像我说的那样,走到歧路处。有疑便问,问了又走,方渐能到得欲到之处。不过,学当与思相合,不然就要罔殆,在问出心头疑问之前,应该先自己在心中思索,正好,现在也是时候去吃午饭了,有什么话。下午再说。”
说完这些,他当先而起,将怔在原地的众人留在院中。
“唉,怎么就停下来了?”
“是啊,我正听得入神,先生就停住了,不上不下的,着实难受啊。”
“都镇定一点,没听先生说么?是让我们自己思考一下。不然光听先生讲学,好像什么都会,可一换到自己面对,就又傻眼了。”
邱言这么一停。让诸多听得入神的学子很是难以忍受,忍不住就诉说起来,连腹中饥饿都不顾了。
不过,他们当然不敢拦住邱言。强迫其人继续讲下去,只好忍住心中渴求,去按照邱言所说的。试着思考、交流。
只是,这么一回想,才发现刚才没有注意的精妙之处。
“说起来,本以为先生是要敝帚自珍,不愿教我们有用的东西,才会去说北上见闻,可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风土人情里面,还有很多道理。”
“是啊,那行军里面,也藏有不少典故,就如先生率领的那些胡奴攻伐,其间其实就是在教化他们,先生刚才提到‘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唐、虞不能为治’,可见赏罚是最为直接的方式,能让不明礼祭的人,知晓厉害。”
“其实,刚才听先生讲学的时候,我就有这么一种感觉,这教化之事,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很是简单,但关键就是抓住窍门、找准命脉,不然难免事倍功半。”
“此言大善,不知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先生说了一句‘天下大务,莫过赏罚’,而且还列举了前朝之前,天下两分,互相攻伐时候,北魏与南梁之战时,赏罚而天下皆知,令民心随之而变的例子。”
“这教化的事情,自然是我辈职责,不过,学文解惑、提升修养,才是关键所在,如修撰所言‘无自全之伎,何异全羊户’?不想被胡人欺凌,就当六艺并举!”
“是啊,连保全自己的能力都没有,跟犬羊又有什么区别?”
……
众人交谈起来,交换心得,连那胡业这时也一脸兴奋,显是从邱言话中,得了不少启发,倨傲态度一扫而空。
不过,即便是这样交流心得,依旧能看出高门子弟和寒门学子间的隔阂,各自成群,几不相接。
兴奋的议论声中,张顺却皱起眉头。
“邱修撰所说,虽都在理,却和经义典籍有些偏差,有用经义注解自己学说的意思,如此看来,是真的有心要开宗立派了……”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扫过兴奋的人群,若有所思。
“不言其他,只说见闻,看似谦逊、平易近人,却是种以退为进的方法,用亲身经历的事情,参杂对典籍的理解,这样就算是心有不同见解,也无处反驳,因为这些事并不是杜撰出来的,而是切实发生过的、有据可查。”
张顺身为儒生,平日里免不了与人辩论,对这反驳的诀窍很是清楚,知道但凡经义之语,照不同的注释和解释,能衍生出不同的意思,与自身论点配合,就能去驳倒他人,有的时候,甚至能用和对方相同的话,配以不同的圣贤注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过,有一种论点最难反驳的,就是从现实出发,立足某个具体之事,然后展开议论,配以观点和经义话语,顺势推导接下来的发展,一旦后续发展能够印证,那这种论点就站稳了脚跟,很难动摇。
毕竟,你可以反驳书本上的句子,却难以扭曲现世!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个“一斑”就是现象,时而有片面之态,却可作为跟脚,加以深入,而整个豹身就是背后的规律,透过观察现实一点,思索和推导出来背后的规律,就是阐述道理。
归根结底,经义话语,是对现世现象的总结,从而指导世人行事,而不是为了辩论才被创造出来的。
“不过,修撰的这套学说,如果切实可行的话,参悟、研习也未尝不可,不过,我等为学,除了要蕴养道德之外,还要当成敲门砖去考取功名,如今新党当道,提倡的也是新学,这邱修撰所传学说,和那新学观点却有一点出入……”
带着这样的想法,张顺心里生出一点矛盾,明明对邱言所说有着向往,偏偏又怕被这学说影响自身的文道,最后干扰了科举发挥,失去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
不过,能如他一般,看到这一点人并不多,就算有的人对邱言所传,略有不同见解,也不敢说出来,毕竟邱言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同了。
“原来,普通的见闻里还藏有许多东西,听修撰先生的意思,平常的小事中,就隐藏着深奥的道理,见微知著,不过,要如何才能发现里面的道理呢?毕竟身边的事,不似书本那样明明白白的写出来,既没有字,也没有提示,更不知哪些细节里藏着道理,哪些景象中并无深意……”
人群中,小厮华舍怔怔不语,正在思考,等回过神来,就走到角落的桌子,取出笔墨,把心中疑问、思绪记下,他的十根手指上,沾染着浓厚的墨香。
“说起来,我白天在孟府做工,晚上在刻书馆帮忙,这其中是不是也藏着什么?收拾碗碟、来回传信之中,难道也有经义道理?和这个相比,在刻书馆刻印书籍,是在做圣人教化的事情,应该是有着深意的,只是该如何去发现呢?”
这个疑问,萦绕在他的脑海,大部分书生都离院外出就食的时候,华舍还在反复的想着,这是谨记邱言的教导,想靠着自己思考去参悟一些道理。
可惜,一刻钟之后,华舍还是什么都没有想到。
“唉,我资质太差,从小就笨,别人一天能学会的东西,我十天都未必能掌握,今日听到修撰妙论,其他人都有感悟,能够印证交流了,我还要反复记忆,绞尽脑汁的去想,却连皮毛都摸不到……”
想着想着,他叹息一声,却没有气馁,看了看记录疑问和心得的纸张,细细检查了一遍,见没有错字,这才放心,跟着从怀中取出一块冷硬的馒头,就要吃起来。
似他这样带着午饭的儒生不少,连张顺在内都是一样,只是如华舍这样只是块冰冷馒头的,还是少数。
不过,就在他要下口的时候,却被一人拦住了。
“小华舍,怎么跟你说的?是不是不把我孟威的话当一回事?”就见孟威和孟挺走了过来,盘坐在华舍桌边,拿出一个纸包,放在桌上,打开之后,赫然是几块大肉,香气扑鼻,只要闻一下,就让人食指大动。
“这……”华舍抬头看了两人一眼,面露惭色,“两位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平时就蒙你们照顾我们兄妹,现在又怎么……”
“哪来这么多话?”孟挺哈哈一笑,挑出一块肉,放到嘴里,“这听人讲学,最耗心力,要是听上一天,难免体乏,你吃那馒头,怎么撑得下去?”
孟威也道:“就是,再说了,也就是今天,换个时候,你就是想让我们给你拿来几块肉,那都做不到,别说那么多了,吃吧,别影响了先生讲学。”
听到这里,华舍的眼眶湿润了许多,也不再推辞,默默接受。
………………
“院中的文思气运,有了变化。”
后院,邱言立于当中,正在观气,忽然眼中一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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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点小状况,所以临时跑回家拿的稿子,更新迟了,还请见谅。
第七百五十八章 观气如潮,因人择事
文思如气如潮,时起时落。
在邱言眼中,院中儒生是散播人文神道的火种,自然会有关注,在此之前,他做了不少准备,将人文神道推演的越发完善。
这次北归,孟家为投其所好,组织了这么一次讲学,可谓瞌睡来了送枕头,省去了邱言不少麻烦。
文思不同于香火念头,但近似于香火念头。
香火,是寄托给一个具体神祇,求得保证,而文思却是读书人累积学识、知识,凝聚起来的精神力量。
两者之间的不同,决定了人文神道不会如传统神道一样,去撷取信民的念头、情绪,来壮大自身、扭曲现实,而是靠着另外一种方式扩张影响。
“香火中的念头,要寄托给神灵,影响神灵之念,改变神灵倾向,但反过去,又反馈到信民身心,让他们不自觉的受到神灵制约,这点和儒生的举止比起来,很是接近。”
在邱言的视野中,文思与气运相合,展露出众儒未来前程,当然,这不是绝对的,有很多方法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就连他今日讲学,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与会儒生的未来。
“儒生的学识、知识,不会凭空而成,往往依托于圣贤大儒的典籍。这人道典籍,也不是平白无故蹦出来的,而是从天地人道的变化中,总结出来的道理,这些道理,就像神灵的神律法则一样,对求知者有着限制和引导……”
二品神祇,能建立自己的神律,邱言的神灵身如今已然二品,甚至正渐渐接近更高层次,但由于远离冥土和祭祀基础,未真正建立神律,可对于其中的本质。却洞若观火。
这神律,也为他完善人文神道、将三身所做的诸多准备联合为一,创造了条件。
“不依托于撷取香火念头,转而采取共惠共荣的方式,彼此都有好处,能够真正持续下去,儒生也会因此而保持积极性,毕竟这本不是欺瞒他们,更不需要用什么手段去镇压、愚弄,只不过。这条路所需要的条件太过繁琐,眼下只是场尝试……”
想着想着,邱言的目光又扫过前院的一道道文思之气。
外出就餐的儒生、学子,这时都已经回来,整个院子里文光璀璨,一道道文思纵然还显微弱,但和开始相比,已然多了些东西,隐隐酝酿。
不过。细细一看,还是能看出来,这满院的文思气柱大致分成两个集团,一边气运强盛。一边则相对暗淡,分别对应富贵人家和寒门学子。
“世家垄断学识的举动,对传播人文神道十分不便,是时候打开一道豁口了。这也是早晚的事,那些顾忌的事情,终究都要面对。以我如今蓄的势,应该已能一试……”
想到这,他的视线落在寒门一方的文思气柱上,凝神一道,这道气柱复杂多变,隐约有风云之态,显是一旦风云际会,就有扶摇直上的可能。
“这人文思灵动,但受限于出身,被困于藩篱,可一旦打破阻碍,很有可能就气运如虹,不过,他这气柱深处,还有一点灰暗,日后若没有人时常敲打、制约,说不定有乱政的可能……”
边想边看,目光又转,这次却落在一道相对细小的文思气柱上。
和其他文思气柱相比,这一道不仅细小,还显粗糙、模糊,以邱言的感知,捕捉之下,能从中感到笨拙之意,显是气柱的主人,不是什么资质过人之辈,可细细感受,却能发现其中的坚韧不拔之意!
这道气柱,就像是一根牛筋绳,有种拉不掉、扯不断的架势,在那文思深处,更有股超出常人的韧劲。
除此之外,其上更染着一股墨香。
心中略动,邱言念头随之一转,那细长文思忽的沸腾,在这一刻,竟是急速扩张开来,盖住了所有气柱,充斥一方!
但却只是一个幻影,下一刻就溃散无形,余下的,还是一道纤细而有韧性的气柱。
“一啄一饮,果然都有定数,孟府迎我入关,让我在此讲学,又碰上这么一个人物,岂非就是契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带着这样想法,邱言迈开步子,朝前院走去。
院中,诸学子在刚刚一瞬,都生出恍惚之感,模糊间,好像看到了什么景象,但一闪即逝,等他们回过神来,再去看时,自是什么都没能发现,连带着记忆都模糊起来,只当是错觉。
正好这个时候,邱言从两进相连的拱门中走出,将众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再次坐在位上,邱言如众人所希望的那样,继续讲着草原见闻,在细节处延伸经义新解。
和上午相比,他们已经不见多少抵触,反而充满了期待,只是随着见闻的讲述,更多的疑问顺势诞生,积蓄到一定程度,难免让人有蚁虫噬心之感,当真坐卧不宁,连定心安神都做不到了,不少学子近乎抓耳挠腮,有心要问,又怕打断了邱言讲学,被人嫉恨。
待得一个时辰后,邱言讲到建立奴隶军的兵制,将草原与中原两个派别分开。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竟是那张顺,他本来心中就有矛盾之念,越听越是烦躁,只希望能透过提问,加以缓解。
“先生……”
虽说打断了讲学,可张顺还是以礼而行,先是拱手,跟着才道:“学生张顺,忝为秀才,有一事不明,望先生能够解惑。”
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单算年龄,邱言与在场众人相似,可开坛讲学后,就相当于是老师,这个名分是不能轻易改变的。
“但说无妨。”邱言停下话头,冲他点了点头。
张顺也不去看其他人的反应,直接就道:“学生读书,看过亚圣答魏君之言,称‘定于一,方能天下安定’,至圣先师所作《春秋》亦说‘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又有大炎万国来朝时,有学士曰‘王者无外’,自古以来,中原为根干,四夷则为枝叶,先生去草原有教化之念,何以又将中原、草原分开对待?”
“胸有锦绣,经义典籍信手拈来,足见苦功。”邱言听了这问话,先夸了张顺两句。
人群中,胡业眉头一皱,居然生出一点妒忌。
“好个张顺,真会见缝插针,有了修撰的这句赞言,今后他在我等学子之中,威望估计要有提升!”
本来,因为张顺打断邱言的话语,难免让听讲学子心生情绪,但他问出来的话,却也是其他人在意的事情,是以都压住了性子,耐心等待。
自古以来,如何理顺这中原与草原,就是一大难题,出策者层出不穷,有些人从书本上出发,有的则以史籍为根,阐述各自主张,有的有用,有的反而乱上添乱,各有优劣。
而邱言所说的,却是亲身经历的事,那中原、草原的人,在他的率领下共同破敌,接连得胜,消息早就传遍了北疆一线,在场的学子没有不知道的。
有这样的战绩打底,邱言说出来的话,无疑就具有了一定的权威性。
接下来,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诸位可知大炎中兴之主的事?”
众生中登时就有人答道:“大炎中兴之主?可是那光武皇帝?”
此人赫然就是胡业,他在张顺被夸后,立刻屏气凝神,卯足了劲也想要有所表现。
“不错。”邱言点点头,看了胡业一眼。
后者没有露出欢喜之色,胡业明白,这样的问题并不算难,对史家稍有研究的人,都能答得上来,自己之所以能第一个回答,无疑还是全神贯注的缘故。
跟着,邱言继续道:“光武帝虽真龙血脉,但在大炎太祖后裔中,却堪称破落之人,境遇与贫苦人家并无区别,但最后却可成事。”
这一句贫苦人家,立时让在座的寒门学子留心下来。
胡业却道:“光武毕竟是真龙血脉,气运远超常人,他曾游学京师,入那国子监为学,相比起来,和贫寒之子有天壤之别。”这一下,他不仅抓住机会,表现了博学,更顺势压了寒门一头,心里颇为满足。
这时,张顺却皱眉回道:“真龙血脉,气韵悠长,这个是自然的,但若论青睐,又怎比得上那当时的大炎皇室、亲王,若论气运,这些人更为强横,为何偏偏就让光武成事?可见还是他能抓住机遇,趁势而起,天命所归,这运道未必只落在高门大阀的头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火药味十足,二人文思亦在虚空碰撞,绽放思维火花。
邱言这时出声道:“有气运的人多了,抓住机会的人也有不少,但最多成富成官,或成就一时之名,能鲤鱼化龙、中兴王朝的,又有几个?况且,光武皇帝,本身不见得文韬武略俱全,何以能脱颖而出?”这话,也就只有大儒、宗师才敢说出来,若无他的起头,其他人如何敢评价皇帝?
不过,随着这一句,其他人才想起来,邱言是回应张顺的提问,才说起大炎中兴之主的,遂收敛心念,侧耳倾听。
就听邱言吐出八个字来——
“因人之心,择人处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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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九章 因势知行,格物致知
因人之心,择人处位?
听到这八字,众儒生先是一愣,疑惑并未消减,不过,他们对这句话的意思还是明白的。
这话,其实是说的光武善政,顺应人心,选用合适的人在相应的官位上。
“不过,这与将中原、草原分而治之,又有什么关系?”
大部分的人还是难以想通,等待邱言的下文。
邱言也不让他们久等,便道:“草原与中原不同,就算同归麾下,也会生出摩擦,所以顺应人心在所难免,是以要分而治之,就是不让错误的人,占据位置,取舍之间、风化所系,选取什么人、舍弃什么人,关系到的不是一个职位,而是整个范围内的风气。”
张顺则道:“先生是说,让中原、草原相杂一处,而不相互分开,会扰乱整支队伍的风气?”
“这只是其中之一,要知道这风气一乱,往往不战自溃,更容易引起内讧,自乱阵脚,无疑是不智的。”邱言回头看了他一眼。
“如此说来,先贤所求的一统、定于一,难道是错的?”这时,张顺眉头越皱越紧,头顶文思有些弯曲,这是思绪略有混乱的迹象。
“自然不是错的,那些道理,也是圣贤在体验了列国纷争之后,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只不过,这话说得是大一统者的好处,从而让后人能以此为目标,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要用大一统的方式,去处理问题。”面对反问,邱言不疾不徐的说着,“最终目标是实现‘定于一’,却不能用结果去处理过程。”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指着在座众人问道:“人人都知大儒学问高深,都追求成为大儒。但若有学问不足的人,以大儒自处、用大儒的姿态教训他人,你们觉得是否正常?”
“自然是不对的,不是大儒,却用大儒的态度对待他人,根本不会有人服气。”这个道理,连华舍都是一想就明。
邱言点点头道:“目标是好的,但哪能一蹴而就?要一步一步的践行才对,这是个积累的过程,不可能跳过过程。直接得到结果。你们看到大儒的风光、威仪,不该埋怨自己为何不能如大儒般行事,而应建立目标,一点一点的朝之努力才对。”
讲到这里,邱言心中闪过种种记忆,慢慢汇聚在心火之中,霍霍生辉,这记忆中有信民与心魔附体之人的记忆,亦包含了此生经历。同样也有前世尘封。
很多道理,万世不易。
“所以,分而治之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混元一统。这个过程,其实就是在教化。”邱言将话题重新拉回草原之事,“教化不是灌输,不能将你觉得对的事。生生灌注到他人的心里,而应该因势利导,让他们在寻常的生活中。去慢慢体会,最好是能自行领悟出来。”
这话说完,他忽的心头一动,感到一股无形大力从四方压来!
“原来如此,治水有决河深川,而无堤防壅塞。原来是这个道理,治水就如教化,根本方法是掘开堵塞的河道、深挖河床,而不是修筑堤防、堵塞水流……”
另一边,人群忽有儒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显是困扰许久的问题想通了,头上的文思气柱,顿时暴涨几分。
旁人观之,皆露羡色,其人亦有手舞足蹈之态,但旋即收敛,越发恭谨。
阶上,邱言不顾身上无形重压,续言:“要让那草原之民,体会到秩序之道的好处,然后加以疏导,自然水到渠成,只不过,这个过程急不得、也短不得,急了弄巧成拙,短了要有隐患,邱某亦不敢说自己短短两个月就已达成,最多是埋下了一个种子,还待日后浇灌。”
“先生所说的这些语句,从前也在书上看到过,但从来不似这般通透,书上的文章,都是看着字句去理解,难免会显得有些死板。”胡业适时的出声奉承。
邱言看了他一眼,道:“看书为学,可以致知,将之践行,能够明道。若是知而不行,那还是未知,圣学只是一个功夫,知行不可分作两事,先知而后行是正道,透过践行,总结出道理,一样可以致知。”
说到这,他指着张顺道:“就像张顺,我上午时,告诉你们自己思考,非是怕你们发问,就算是想出些东西,一样可以去问、去行,再者来说,如果没有张顺来问,我又如何能够说出这番话?你们又如何能够得知?这就是行而后知。”
这么一席话,立时让不少人心生感悟,对邱言提倡的“知行”有了新的认识。
这次讲学,可谓别开生面,邱言先说自己的见闻,引申经义,跟着回答他人问题,引经据典,好似与人闲聊,把个事情剖析一遍,总结出一番道理,直接拿到当下,套用在在场儒生所做的事情上面,丝丝入扣,就算是华舍都有茅塞顿开之感,露出兴奋之色。
“原来是这样,致知、践行,原来是这个道理!”他一脸兴奋的将所得的感悟,都记录下来,生怕回去之后忘记,但紧跟着却又听邱言说道——
“我说了这么多,想来很多人还在疑惑一件事情,就是怎么从平时的琐碎小事中,得到道理和规律。”
这话一说,华舍拿着笔急动的手瞬间僵了下来,这正是困扰着他的难题,整个中午都在思考,却无结果,哪还能不在意,立刻竖起耳朵,静待下文。
“其实,关键在于心与眼,用心去想,用眼去看,还说张顺提问,他若没有透过心去思考,如何能有疑惑?邱某则是在草原上用眼去看,才能总结出一些东西。反过来,单是他提问的这个事情,里面也藏着践行的道理,而我在草原上划分中原、草原两派的事情里面,一样有许多道理……”
“心与眼?”华舍看着手上的毛笔,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只要时常用眼去看,用心去想,再辅之践行,则处处都有疑问,问难愈多,则精微愈显,古圣谓之……”
“格物致知!”
………………
“格物致知……”
回去的路上,华舍还在反复思量着这个词。
对这个词,但凡有些见识的儒生都不会感到陌生,因为很多学派都曾提到此言,语出《大学》,只是各有注解,当今又以两陈之说最为流行,可称之为“格物穷理”。
就这一点而言,邱言今日所说的,与两陈学说很是接近的。
所以,在邱言吐出这个词的时候,当时那院子里的儒生,都联想到两陈的学说,但很快就发现了一点区别,潜心记忆。
“难怪都说邱修撰集了两陈与马相的大成,听他讲学,古人事迹都是信手拈来,寥寥数语,就能直指核心,定就是史家的功底,而这格物致知的说法,看样子就是脱胎于大小陈先生的学说了,只是和我从前所看的还有不同……”
回忆讲学时的情景,华舍默默思索着。
他白天在孟府做小厮,晚上就去孟家的刻书馆中帮工,除了想要赚钱贴补家用之外,就是想要借着地利,能多接触些书本,多看看书。
这刻录雕版,首先要有临摹的对象,华舍写得一手字,平时除了帮工,有时还会帮着抄录,一来一回,自然见过不少书籍文章,那两陈的学说文章,也是在那时候接触的,因而听了邱言的讲述之后,才能有感而发。
不过,在讲学告一段落后,他却不能如其他儒生般,向邱言提问,而是简单吃了一点,就匆匆赶回刻书馆。
白天的做工,因有孟威等人的帮忙,可以告假,但那刻书馆的工作,是他好不容易求来的,不能轻易错过。
回到工馆,华舍立时忙碌起来,不敢有一丝懈怠。
待得月上中天,他才算有了喘息的功夫,脸上满是倦色,但兀自不肯回去,而是贪婪的看着屋中的众多书册,一一盘点,心里想着邱言所说的事情。
“细微之处见真章,世间处处都有文章,格物致知、穷物明理,不知我身边的事物、事情里,都隐藏着怎样的道理?”
说着说着,他在屋里转了一圈,鼻子里被墨香充斥,却还在思索着,想从身边找出什么道理来,印证今日所学。
在今日讲学的最后,邱言提议让与会的儒生在回去后,试着从身边小事中寻些端倪,尝试一下。
而今,华舍对邱言所言,已然奉为圭臬,又怎么可能不去尝试?
不过,他这般上下看了看,却是一头雾水,最后又想到邱言说的一句“不妨从最熟悉的事上着手”,心里又有了主意,便转身穿过书库,回到印刷大堂,转了一圈,时而拿起纸张,时而又闻闻墨汁,却还是找不到头绪。
“唉!我的资质太差,脑子太笨,就算得了秘诀,还是无从下手啊。”他却将邱言所说的那些,当成了某种诀窍,觉得自己难以领悟。
越想越沮丧,华舍低着头走到桌前,目光垂落,正好落在桌上的几块印版上,怔怔的出神,忽然心头一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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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章 知行在心,气运成雷
“这雕版刻印,乃是圣人教化的一环,必然是隐藏着什么道理的!”
这么一想,华舍心中的沮丧略有缓解,重新打起精神来,他顺着这个思路,慢慢回想起从前刻书时的艰辛来,想起用不同雕版的经历。
当今世间流行的雕版,多数都是木版,盖因木质容易着墨,除此之外,也有金属类的版,多数是用铜版和锡版,因为不易着墨,对色剂的要求更高,连带着成本也会增加。
不过,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印刷技术的发展。
相应的,这印刷技术的发展,也使得很多新生事物出现,其中之一,就是纸币。
起源于剑南关中的纸币“交子”,正是运用了金属版的印刷,美观、整洁。
这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商贾出门在外,携太多货币难免不便,在技术成熟的时候,自然就会催生出更方便的事物,更何况,还有前朝“飞钱”的启示。
不过,孟府所开办的刻书馆,自是不会去印纸币的,所以这金属雕版在书局中颇为罕见,大部分还是木质雕版,但这并不妨碍吸收金属版衍生出的技术——彩色套印。
用红黑两色套印,使一张纸上呈现出两种颜色,这在邱言前世之人看来,是很简单的事情,简单到很少有人将之视为技术、创新,而是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可在发展的过程中,却经历了漫长的过程。
而如华舍这样的小工,要掌握这等技术,难度可想而知,当然记忆深刻,这也是他最为熟悉的东西。
人道的发展,其实就是这样,没什么人刻意推动、引领疏导。就要经历漫长时间的积累,在这期间,还很容易就会走上歧路。
深谙雕版之道的华舍,对这些事情也早就察觉。
他这个人看上去木讷、愚笨,可有一点却让孟威和孟挺深感佩服,就是想做什么,就会彻底沉浸其中,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直钻研。
如这刻印雕版,寻常工匠只照册上文字。雕刻出来就够了,但华舍偏偏要搞清楚里面的原理、流程,连相关奇闻异事都不放过,更不要说源流历史了,只要一有空闲,他就会缠着几位大师傅,给他说些知道的事情。
“雕版不易,需各方合力,方能促成。也有规矩和方圆,为朝廷颁布的刻书之式……”看着手边的雕版,华舍感到文思如泉,思路越发清晰。
“刻书之式”。是官方颁布的一套标准。
随着印刷术的发展,私人创办的刻书馆接连出现,遍布民间,这样固然是促进了技术。却也带来了许多问题,规格杂乱、盗版印刷等屡见不鲜,促使官方出台对策措施。颁布了成文法。
“成文法,不就是朝廷,在经过了刻书馆不断变化之后,总结出来的一套法规?从这一点来看,岂非也算是以行而致知?”
慢慢的,华舍越发得心应手,只觉一生中,思路从未像今日这般通畅。
他从前虽也好学,但受资质拖累,无论看什么书、读什么文章,理解起来都很费劲,思路很难通畅,要靠反复的琢磨、旁证侧引,才能有所收获,这也是他遇到问题、有了心得后,立刻就记下来的原因。
记下来之后,反复推敲,再借刻书馆的便利,去查阅书籍解惑,往往一个问题,他要花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才能解决,着实进境缓慢,浑然不似眼下这般文思如泉,靠着邱言传授的一点精髓,就能触类旁通,在将逻辑理清的同时,隐隐推出后续发展,从里面总结出一套规律来。
“……如此说来,不得覆版的说法,就像是将一本本图书,当成一座座书院,各有各的学说,彼此间不得轻易越界,不过,这到底是分而治之的手段,还是官府要‘定于一’的表现?”想到这里,华舍的目光扫过了屋子角落处的几个箱子。
那些箱子里,同样装着几块印版,只不过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私自印售的,在朝廷上都挂着号,称之‘已申上司,不得覆版’。
用邱言前世的话,就是禁止盗版,都是有着版权的。
看着想着,华舍心里越发欢喜,倒不是找到了身边的道理,而是借着此事,发现了自己也能顺畅的思考,找到了窍门。
不过,到了后来,他又不满足于此了,重新生出忧虑来,有种迫切之感。
“邱先生说了,致知和践行的目的,除了修养自身,还该能促进人道才是,我发现的这么一点微不足道东西,对人道而言,又有什么用处?最多只能安慰自己。”
这样想着,华舍心里的欢喜之念迅速平息,这念头一转,就开始想着要怎么“推动人道”了。
但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被他想出来?本来这人道发展,就不可能一蹴而就,没有积累,很难凭空产生什么蜕变。
这个道理,在听了邱言一天的讲学后,华舍也是心知肚明,可他同样知道,邱言定下来的讲学之期,一共就只有两天,今天已经过了一天,明天讲完之后,邱言便要离开代州继续西去,何时能再见一面,可就不好说了。
“邱先生平易近人,今天结束的时候,还说若有疑问,明天可直接问他,换成其他大儒,未必就这么好说话了,再说了,我是从他教的东西中,有了这样的收获,去问其他人,未必能有结果,所以最好能找出一点说法,明天也好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当面请教!”
这样想着,华舍反而慢慢平静下来,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翻开之后,摊开放在桌上,那书页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都是读书时遇到了疑问,最后几页,就是在听了邱言的一日讲后,生出来的疑惑和心得。
华舍逐字逐句的看着,回忆邱言所讲的内容,试图从里面抓住要点……
时间缓缓流逝,夜已经深了,刻书馆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华舍所在的屋子,和门房还有亮光,那门房老叟对此,却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
“……人道总是从繁琐中得到规律,转向简明;从艰难中获得经验,慢慢惠及天下……”
看着看着,华舍的眼睛,被其中的一句话给吸引住了,这是句白话,却把一个概念给阐述的很清楚。
“繁琐、简洁,这个很好理解,就是开始的时候诸事繁杂,像我刚开始学刻字、印刷时一样,没有一点经验,更没有手艺,手忙脚乱的,等到后面熟悉了,找到了其中的规律,就慢慢熟悉了,这做起工来,便得心应手了!”
本来这雕版做刻,就是一门手艺,足以传家,华舍若非走的孟府的路子,也休想能够学到,当然有着深刻感悟。
看着雕版,回忆经历,他心底的念头接连涌出,却不散乱,被一条线串着,层次分明。
“至于艰难与惠及,邱先生举了纸张为例,造纸复杂、技法机密,初时寻常人难知,产量也十分有限,物以稀为贵,寻常百姓家,在最早的时候根本就用不起,等到技法流传,这才走进寻常百姓家。”
想到这里,他又按照“知行”法门,将这道理,带入到身边的事中。
“从这方面来说,雕版之术也是一样,开始时只有那富贵人家买得起,渐渐普及,才走入寻常人家,但当初被奉珍贵的雕版书籍,现在却被高门大阀看不起了,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这些典故,都是他平时自己收集、又或从匠人口中所知,但不断记忆,早就如数家珍。
这思路越发清晰,华舍忍不住再次感叹起这套“知行”之法的精妙,将晦涩的文章经义和身边之事结合,不光一目了然,更能加深对文章语句的理解。
“先生所传这套思索之法,真是惊人至极,必是弥足珍贵,换成其他人,十有**是不肯传授的,这与会的人,都与先生素未谋面,却都蒙他传授,连我这样的人都能学得,光是这份胸襟,就远超寻常人物,难怪能有那般成就,这么一比,那些以己心度先生之念的人,就显得有些狭隘了……”
摇了摇头,将思绪收了回来,华舍的视线再次落到雕版上,但这一次,他心里的念头已然不同。
“雕版之法可谓繁复,我曾听说,那官府曾组织起来,拓印书册成典,分成几版,分列皇宫与几城书阁,那部《大典》,用版十三万以上,为了做雕版,就砍掉了几百上千棵大树,而刻印完成之后,则成了废物,虽说盛大,但耗费人力不小,平时刻印也不便利,一个不小心刻错了字,就要整版废弃……”
他拿起手边的雕版,上下看了看,一个念头浮现起来——
“若有一法,能不复这般,或许就是推动人道了吧……”
轰隆!
这个念头还未落下,屋外的夜空中,忽然闪过一道惊雷!
霎时间,雷光四散,令大地有如白昼!
雷光闪烁中,依稀在他身边显出一道气运,在虚空中延伸到未知之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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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一章 死后一点念
“哎呀!”
突如其来的雷声,将沉浸在思路中的华舍吓了一跳,他连忙放下雕版,慌乱的朝各处跑去,把开着的窗户都给关上。
雕版印刷,平时需要通风,也惧怕潮气,更不能淋雨,所以下雨天将窗户关上,是最基本的事项,华舍对这些早就养成了习惯,一听雷声,条件反射似的就动起手来。
不过,在他走到最后一扇窗边时,动作却陡然僵住,探头出窗,往外面一看,却是晴朗夜空,月色明媚,皎洁的弦月清晰可见,哪有半点要下雨的意思?
“这可是怪了,难道是凭空打雷,却不下雨?”
疑惑中,门房老叟却是招呼一声道:“舍哥儿,天色不早,刚才一声雷响,夜里八成要下雨的,还是赶紧的回去吧,小心淋了雨着凉。”
“哎,谢郑伯提醒。”华舍心里也有同样担忧,闻言谢了一声,回屋把东西整理了一遍,将拿出来的雕版收好,最后又从一块箱子里取出一个小版,包好之后放入怀中,这才吹熄灯火,离了屋子。
经过门房时,那老叟将他叫住,把个荷叶包递给了他,笑道:“给欣丫头带着,有点凉了,但管饱。”
华舍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块凉了的红薯,眼眶登时有些泛红,可老叟不等他开口就道:“旁的话就不必多说了,记得以后发达了,让老头子我享享福就成。”
听了这话,华舍默默点头,看着老叟那骨瘦如柴的模样,以及苍老又和蔼的面容,心里仿佛存着一团火。
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借着月光赶路,等华舍到了寄身的小屋。已是后半夜了。
这也算是孟府地界,可和主院中的气派不同,给人一种简陋、紧凑之感。
这里是孟府仆从、婢女的居住,夜色只要一临,用不了多久,就是一片黑暗,那点灯的灯油,在这里可是奢侈品,没有几家能随心所欲的点燃,似华舍之前在那刻书馆中。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推开屋门,浑浊的空气扑鼻而来,这屋很小,没有窗户,只要关上门,用不了多久,里面的空气就会变味。
“兄长……”
门声响过,稚嫩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随后是悉悉索索的声响。没过多久,一个黑影从里面走出来,借着门外月色,依稀能看出那瘦弱的身姿。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还没睡啊。”华舍见了,露出一抹笑容。
瘦弱身影就道:“等兄长呢,不是说今天听大儒讲学么?欣儿想听你给我讲一讲,我还没见过大儒呢。”
“傻丫头。什么时候不能给说?还是早点睡吧。”华舍往屋里一走,顺势将手中荷叶包递了过去,“不过正好。把这个吃了吧,还有点热气。”
那瘦弱身影,正是华舍的妹妹华欣,兄妹两人逃难而来,栖身于此,相依为命。
接过荷叶包,华欣已然发现了里面是什么,立刻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声,随即按捺,就道:“这下好了,兄长明日带着这块红薯过去,午饭不就有着落了?我听别人说,听人讲学,颇为耗费心神,一块馒头怎么能行?”
华舍听了,只觉鼻子一酸,暗自埋怨自己无用,但嘴上则道:“欣儿不必如此,挺二哥、威四哥对我颇为照顾,我跟着他们吃就行了。”话落,便把今天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华欣才放下心来。
“两位孟家哥哥都是好心人,这些事都要记下来的。”说了这一句,小女孩才停下来,打了个哈欠,回去睡了,自家哥哥回来了,她才能真正安眠。
另一边,华舍的心里却越发沉重,感到肩上压力,父母不在,仆从四散,他就是一家之主,要挑起重担,不能让自己的妹妹这么受苦下去。
稍微收拾了一下,华舍和衣而卧,取出那块小版,隔着薄布摸着上面一个个雕文,心里反复思量着。
“或许这就是一次契机,但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关键?雕版的弊端,在于耗时耗力,最终只能用上几次,或许该从这方面着手……”
这个想法,盘踞在他的脑海中挥散不去,但虽有模糊概念,可方向还是难以确定,更不知如何下手。
雕版诞生至今,非只有他一人注意到此事,也有许多尝试,但都无法成型,短短一个晚上,华舍又怎可能完成变革?
不过,在这背后却有只手在推动,将一个崭新思路刻印在了他的心头,让他触摸到了那层窗纸。
华舍并不知道,在他不断转动念头的时候,虚空中正发生着惊天骇浪,掀起浪头的,不是海水,也不是灵气,而是古往今来,沉淀在东华历史中的滚滚念头!
这些念头,主体或许已经老死、衰亡,但对天地、神祇、超凡的敬畏,还是令那逝往之念寄托出来一点,融入大势,聚少成多。
每个生灵身死之后,都只留下微不足道的一点,可当这一点跨越千年万年的时间,从这万里河山、无边海洋各处汇聚过来,就是非常可怖的大海!
孟府别院,后院。
“没想到人死之后,寄托出来的念头,无意识的散落在平行于现世的虚空中,竟然如此庞大,平时都被各条龙脉制约,若非今日要在其中丢落人道大石,激起波澜,我亦无法发现,足见这死后一点念与人道的密切联系!”
邱言立于庭中,眼观天象。
那声雷霆之后,他就注意到自身的气运急速波动,整个王朝的气运,隐隐有了流动的迹象,仿佛正酝酿着什么,但又随时可能衰退,若不刻意寻找,很难发现,但邱言有意为之,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有感应。
“和死后一点念聚集的海洋比起来,周饶洲断莲谷内,被封神灵几千年来累积的法职民愿,根本算不了什么,单看那法职民愿,好似海洋,可和这东华虚空中的死后念比起来,只能算是池塘!”
感受着虚空中传来的阵阵波浪,邱言的念头越发清晰。
“不过,那片池塘,对于神灵身而言却堪称雄厚,但能否一口气吞下,还要看这次人文神道能引起多大涟漪,能借到多少东华的人道之力。”
想着想着,他转身回屋,行走间,脚下石板嘎吱作响,赫然是在承受着重压!
“人道大势如海,人道变革为石,是泥石入海,还是水落石出,皆看能否顺势而为,我因插手,人道生出反噬。眼下不比从前,我身上的修为、念中的秩序,都已初具规模,不再是单纯的依附人道,而是隐隐可以干涉人道前行的路标了,已然要面对人道变迁的压力了……”
邱言当年赶考北上之时,沿途拿出了不少东西,有些甚至超出了这个部洲的人道层次,却没有引起多大波澜,就是他的位格在那时还很低,对人道海洋的变化没有太大影响。
现在,他不只念合几道秩序,本身位格与龙气相合,最近的草原一行,更卷入天下大势,这一切令他的一举一动,对东华人道都有深刻影响,一个不小心,甚至会让人道有巨大转变,无论好坏,都已触及到了天地法规的边缘。
如此一来,自是要受到无形压制。
这股压制,从前还很隐晦,可经过一日讲学,他借知行之道的壳子,触及神道、人道的融合,如此一来,立刻成了虚空人道的焦点。
虽然眼下部洲中还未有人注意到这点,可天地间自发的抑制力却不会放过,在他讲学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迹象,降临其身,加以压制,一直持续到现在。
如此一来,邱言只能运用另外一种方法,曲线而行,给听讲儒生一定启发,引导他们促进事情的发展,最终再引出自己的干涉,由他将外来概念拿出来。
这也是他讲述草原分治的原因所在,因人处位,因势利导。
噼啪!
回到屋中,石板铺就的地面传出碎裂之声,却是块石板被他踩碎了。
看着脚下碎片,邱言眯起了眼睛。
“血肉身,到底是如这地板一般,排列起来、覆盖大地,还是被击得粉碎,就看明日的试探了,若能把握住其中的度,行事也就有了标准。”
………………
第二日,华舍早早起来,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连那梦中都纠结着该怎么向邱言请教。
简单收拾之后,告别了妹妹,但华舍并未前往孟家别院,而是先去刻书馆点卯,把油墨调好,跟着告了假,工头也知道他的情况,笑呵呵的应下。
接着,华舍顾不得擦洗,就马不停蹄的离去,只在路上简单的摸了把脸,等到了别院,讲学已经开始了。
邱言还是坐于阶上,但这次说的不是见闻了,有了昨日铺垫,今日他直接拿出典籍,开始用知行之道拆解其中深意,有了之前的事情,没人会觉得他没有这个资格了,但随着讲学的继续,还是有疑问诞生。
好在,再讲了一会,邱言便摆摆手,让在场众人将疑惑说出。
这下子,立时引起众人兴致,而华舍却畏畏缩缩的,难以鼓足勇气上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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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二章 人文神道成网
“先生,照知行之法所言,莫非事事都可尝试?若是我欲杀人,是否也该杀了之后,才知不对?”
邱言这般一放开,当真是什么问题都出来了,也是他表现得平和,与众人年龄相仿,旁人才能少了许多压力,敢于畅所欲言。
邱言则回:“至圣先师曾言,治国重德、尚礼、用刑。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这知行没有先后,也无须定式,你能问出这个问题,本就说明你知道此事善恶,这其实也是朝廷法令行之天下的表现,也是行而令知,为教化一种,让你去做,你又怎么做得出来?”
这话说完,又有人道:“礼法刑罚,乃前人所定,我听说当朝祖龙定鼎时,有天机先生相随,能神机妙算,大瑞律乃其人定制,前后花了近十年功夫,既然是一人主编,又怎保不错,岂非用一人所知,强去行至天下?”
邱言则答:“人生来有欲,有的大若天,有的转瞬灭,若无规矩,则难以测度,礼法刑罚皆是用来划定范畴,引导人欲的,并不是要将之灭绝,而是节制、引导,世间之事万千,但纷争多由欲起,把握这一点,就能制刑,此乃窥一斑而知全豹,一人而定天下法,不过……”
旁人听他之语,暗暗点头,与心中所想对照,皆有心得,但邱言这时却话锋一转:“化性起伪,这人为约束和倡导的事物,未必真的万世不易,世事境迁终究会有变化,到底是对是错,单靠想是很难想通透的,终究要用眼去看、用心去想才是,之后是改是留。还看自心,其中若有艰辛,能否成就,关键在于意志。”
这话一说,周围之人起先没有反应过来,随后有些心思活络的,却倒吸一口凉气。
两句话连在一起,隐约表明了邱言对朝廷现行之法的态度。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世事境迁,当初法度不合今日,就该改变?”
“难道邱修撰属意变法?”
“莫非是在暗示我们?修撰乃变法之人?如此一来。他不就是当势一派?那我们与他相交,岂非有机会亲近王相国?”
这般念头,虽说不好宣之于口,但却可透过眼神去彼此示意。
当今天子,启用黑面相公变法,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关中、剑南、中原,乃至江南,都受到不小影响。三晋与燕赵因地处边疆,又有天灾**,才少有波及,可这里面的争斗。在民间士林早有流传。
这次科举,就是新党为主,考的也与变法有关,早就传遍天下。有志科举之人哪个不知?
一听邱言之言,不少儒生有了种种思绪,连提问的心思都淡了许多。这些人多是诸多世家学子。
他们消息灵通,如胡业等就都纷纷盘算起来:“传言中,邱先生和马相关系匪浅,但黑面相公也很看重他,坊间有说他是变法派的,也有说他倾向于固守现状的……”
和寒门学子比起来,这些人心思复杂,既有心了解变法,以备科举,又清楚变法动摇世家、商贾的根基,与他们家族实属矛盾。
说白了,朝堂上争吵的时候,要用各种经义来彼此攻讦,用各地现状来互相抨击,可说白了,还是利益之争,双方彼此心知肚明,也知新法践行之后的结果,这才会针锋相对。
当然,也有单纯为了政见和主张的,这种人和追求利益的人不同,但毕竟也有目的,因而分属两派。
就在众人心思纷乱之际,华舍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来,不过他在经过其他儒生身边时,总是低着头,不敢去看他们,这是觉得自己如今的仆从身份,太过卑微,心中自卑所致。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了邱言眼中,为后者所注意。
其实,不只华舍,这在场的所有人,在昨天的时候,对邱言而言都是一样在意,是以才用言语讲学,播撒人文种子,改变众人的一点气运片段,等待其各自成长。
在这其中,着实有几个人,在回去之后,回忆邱言所传,各有领悟。
如那胡业、张顺,就依照经历不同,对知行之道各有深挖,但都局限于理论,是想要将邱言传出的话,整理起来,总结成一套完整的理论,便于学习和记忆。
这种行为古已有之,当初至圣先师生前的言论,就曾被其子弟和再传弟子整理成册,流传千古。
只不过,眼下邱言所需要的,却不是这些。
可以说,张顺与胡业二人各有所长,只是一晚上的功夫就都略有所成,如果邱言用昨天所说的道理去提问,二人当可对答如流。
不过,唯独只有华舍一人,没有选择总结道理,而是借知行之法,去思索身边事物,并试着运用起来,切实的解决问题。
这一点,邱言心知肚明。
“在场所有人,都受知行之道的熏陶,都是人文神道的种子,在他们回忆、整理和运用的时候,只要对这套学说心存敬意,就会有念头寄托其中,跟着便如心魔收拢人念一样,彼此联动,汇聚在我的意识里,以神灵香火心念承载,构成近似于祭祀、却又不同于祭祀的网络。”
这套看似简单的网络,却参考了心魔、人道、神道,乃至还有士林、行伍那样精神世界的因素在里面,算是彻底成了体系,日后只需要不断完善即可。
学说好像渔网,一名名学了学说的人,就是网上的扣结,当他们用此网去网罗天下事物时,就会有寄托之念产生,顺着网子汇聚到神灵身上,但神灵身并非将之据为己有,而是像一个水池一样,将在回忆、整理和运用学说时,各人碰上的事情、景象记录下来,慢慢积蓄。
眼下人数有限,规模不大,还积蓄不到多少寄托之念,甚至不足以激发一道神通,所以具体有何效用,目前还不清楚,可隐约间,邱言已能感到神灵身的变化了。
“透过血肉身作中转,将知行人文之能传递过去,这股力量,可以称之为‘人文神力’……”
这样想着,华舍已走到跟前,期期艾艾的,他注意到其他提问的人,要么引经据典、要么就是从政|策律法着手,要么干脆直指弊政,有的甚至还说起北疆兵事,一个比一个显得见识广博、立意高远。
与他们相比,他华舍想要问的事,就显得粗鄙许多,这嘴里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的。
正在这时,邱言的目光貌似无意的扫过,那目光给了他一丝勇气,华舍想起肩头责任,以及这次难得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终于还是出声了。
“先生……”
话一出口,周围的人循声看过来,见了他的青衣装扮与脸上墨迹,不由皱起眉头来。
过来听讲的人里面,也有些仆从、家丁,如那孟挺、孟威,一个家丁、一个管事,可没有人会因此小瞧二人,可换成其他仆役,就不是这个待遇了。
不过,都是读书养心的人,又有邱言在旁,所以无人出声,只把那喜怒表现在了脸上。
华舍顶着一道道目光,继续道:“学……在下听了先生所讲,回去想了一夜,偶有所得,觉得雕版刻印,其实藏有一点道理,或许能助人道前行。”
听了刺眼,其他人神色各异,有的露出惊奇之色,有的则面露不屑,还有的干脆摇了摇头。
却也有人窃窃私语,问了一句:“雕版何物?”
“便是刊印之书的凭借,将圣人之语刻在木铁之上,着墨而印。”说这话的,乃见识广博之人,不光知晓雕版,更知其能。
“荒谬!圣人之语,需秉笔而书,端正心神,灌注心念,方能通透学识,这般拓印,委实是污了圣言。”说出此话之人,明显未曾买过拓印之书,但每日却能沉心练字。
“我听说,这刻印之时,要将那圣人之言语字纹逆转过来,反着写,你说这是不是心怀叵测?那些买了书的人,又能有什么好来?”这话,却是一神采飞扬的世家子弟所言,他说话的时候,还刻意瞅了瞅四周的寒门学子。
至于寒门学子们,却未被此话激怒,他们平日都是去抄录图书的,很少能有资财买来一册刻印书籍,真正买这等书的,反是那些家有余财的。
所以,一时间气氛越发怪异。
只是,大部分的学子,都将这雕版之事看成俗事,不认为该在这种场合提出来,很快就有人要出言斥退华舍。
但邱言不等其人开口,就当先问道:“看你的样子,应是在刻书馆中帮工的,如此说来,这事就是你亲自践行过的,那不妨就说来听一听吧。”
此言一说,漫天因果登时混乱起来!
此地,血肉身内心火升腾、金丹沉浮!
遗蜕之地,心魔身升腾起来,内里五蕴流转、六贼纷飞!
周饶部洲,神灵身通体一震,浑身神光暴涨,竟是掀起一道漩涡,将周遭残留的民愿彻底激发,尽数沸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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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三章 字成句,句成章,章叠为书
超凡层次的变化且不多说,但这些变动,都是因言动因果而成,为蓄势待发,若之后不见下文,终究还是要平息的。
邱言对华舍问了两句,后者被这一问,反而更加紧张,略显蜡黄的脸顿时涨的通红,只看得胡业、张顺等连连皱眉。
胡业自是觉得这小厮耽误时间,而张顺却认为华舍在邱言面前失了仪。
关键时刻,孟威上前两步,轻轻在华舍背后点了点,让后者从紧张中恢复,这才回道:“先生英明,在下正是在那刻书馆中帮工,于雕版一道略有所知,才会提及。”
“雕版之术,邱某也略有所知,”邱言点了点头,“听闻很是便利,无须逐字逐句的抄录,能省不少时间,这些时间能用来读书为学。”他这番话,等于是先定调。
如此一来,其他人就不好再以浅薄之法去反驳华舍了。
华舍登时觉得腰杆挺直了许多,他也听到了四周之人的低语,心中慌乱,难免进退失措,患得患失间,哪里还敢多言?
现在,邱言说雕版有助节省时间,颇得其心,这点也与华舍认识相同。
“先生果是见识广博,”华舍拱手为礼,“好叫先生得知,雕版之法除省时省力外,短短时间内,就能成书上百,还有诸多好处,印制时所用松烟墨一点如漆,可存千多年不朽,而雕版之模,若由书法大家所写,印于纸上遍行天下,则人人都可得此等佳作……”
“胡说!”
终究还是有人将之打断,正是先前提到的、每日都要端正练字的那人,就看他面色铁青,斥责道:“印字刊行,荒之大谬!书法大家的字藏有神韵。乃书写时沉心凝气、灌注心念而成,只此一份,别无分号,就算拓印下来,也失之精髓,你这小儿却敢口出狂言,言称遍行天下?”
这一数落,又把华舍给吓了一跳,说出来的话登时中断,那虚空中的惊天骇浪。因此迟滞。
邱言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此番传学,固然要表现出平易近人的模样,可也不能事事迁就,若无规矩,也须有所表态。
不过,不等邱言发话,就有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郑老五,你这话说的重了点。华舍的意思,不是污书法大家的名头,你说印刷之书中没有神韵,这是自然。可有神韵的书作,是什么人能写出来的?又有几人能求得?不说旁的,你郑老五不是嗜字如命么?家中可有神韵书作?怕是没有吧,连你都没……”
说话的人。赫然是孟府孟挺,此人虽是家丁,可为人豪爽。在代州城一带颇有名声,旁人知其喜字,在书法造诣上颇有建树,见他发话,都留起神来。
被称为郑老五的书生,则被问的面皮涨红,受了激,立刻反驳道:“怎的没有?我家祖上,曾随右军观鹅,获赠一把写有其字的扇子,我每日练字时,都……”
说到这里,他的话戛然而止,意识到失言了,可惜为时已晚。
“好你个郑老五!竟藏有右军之字!真是瞒得我好苦!”
“我说怎么每次你练字时,都鬼鬼祟祟的,还说什么闲人勿近,以免扰了心神,原来都是托词,是不想让咱们见到右军之字!”
“就是,有这等墨宝,居然自己藏起来,太过小气了!”
……
这一下,人群立刻炸开了锅,也顾不得华舍了,都去数落郑老五的不是,令此人臊的面皮越发红胀,呐呐争辩:“不是我小气,而是祖上有训,这等珍贵之物,后世子弟不可轻易示人……”
“这就是了,郑家书香门第,几辈子传承下来,也才有这么一个扇子,普通人家哪里能够得见?”这时,孟威却是按住心中羡慕,继续道,“印刷之书拓印出来,就算只得其形也是好的,总好过佳作被人束之高阁,旁人难见。”
这时候他再说此话,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周遭之人刚刚经历了一番,深有感触,再看华舍,心情就有些不一样了。
谁人都想收藏书法大家的佳作,可僧多粥少,得了宝贝的还秘不示人,如果能得到印刷之书,多少算是种慰藉,哪怕没有神韵,也好过寻常书作。
紧跟着,孟挺又补充了一句道:“我这话对不对,不妨问问先生,先生书画双绝,一样是UU小说有神韵的。”
此言一出,其他人才忽的回过神来,联想到邱言往日名声,眼神热切许多。
右军已经作古,其字价值千金,可有钱也难买来,可邱言就在身前,哪怕书法造诣的名声不如几百年前的古人,可字有神韵,就是书法大家,能得一幅墨宝,也是了不得的,只是没人好开这个口。
还是邱言接过话头道:“若人人都写一幅,邱某自问没有那个精力和时间,可两日与诸位讲学,终究结了情谊,自会有所表示。”这话一说,众皆开颜,没有人觉得邱言是在推辞。
这写字的时候,要融入心力,耗费心神,人人都写,肯定是要劳累过度的,再者说了,这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不可能给这个一幅,而不给那个,所以邱言的处置之法,确实颇为公道。
跟着,又听他道:“至于印刷不得神韵的事,孟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实不相瞒,邱某当初练字时,也要时常拿前人字帖、揣摩笔触,即便没有神韵,只得其形也是好的。”
有了这句话,华舍再无顾忌,旁人经历这些,也没心思再去挑错了,只等着邱言会留下什么字作。
只是,经过前面的事,华舍却是不敢继续再说雕版的好来了,只是将自己想的事情说了出来:“这雕版也有弊端,虽说便于保存,但耗费不小,往往一书,就要成百上千版,纵有正反两面的刻版,也是杯水车薪罢了”
“都是纸张加上墨迹,为何要卖的那么贵,还不是你们刻书馆贪财成性!”人群中却有一人出言,这人也是一身干净,不似寒门衣有补丁,也不如世家衣着华贵,应该只是小康之家。
这样的人物,方有余资去买雕版书籍,只是每次买来,也好似在心头剜肉,价格着实不菲。
不等华舍辩解,邱言就开口道:“书虽只是纸与墨,但既然雕版难制,又用不了几次,其中的本钱,当然也要算进去,估计是因此才使得价格昂贵。”
“正是如此,”华舍也不意外,在他心中,邱言已是无所不知的形象了,“一书就要几十、几百乃至几千版,而且一次用过,再版很少,可这些雕版要请人写好字模,再令工人刻制,那雕版所用木头,要花钱买来,抄录、刻制的帮工,也要工钱,若不把这些个本钱算上去,卖出去就要折本,刻书馆如何开的下去?所以雕版之书售价颇高。”
这个时代的人,也知道本钱和劳动成本的问题,刻书馆其实是个手工作坊,帮工也是要钱的,若家传手艺还好,可随着官府的成文法颁布,行业越发正规,更有版权所属,涉及颇多,一般的家庭作坊已经很难经营了,这才有了孟府这般组织起来,招收帮工。
听了这些话,在场众多外行书生,对雕版这个行业,才算有了点认识,也发现里面的一点端倪。
华舍这时没了阻碍,思路越发顺畅,就将想法一一道出:“在下心想,这书册传承,事关圣人教化,虽比不得手抄来的珍贵,却可几日成书几百,如果能尽数发散,于国有利,于学有助,但因为本钱太重,价格太高,反而成了阻碍,难以发挥效用。”
说到这,他抬头看了邱言一眼,咬咬牙,把心底的话说出:“所以,能否将价钱降低,就关系到人道发展。”
小小一个价格,联系到人道,在旁人看来,未免有些口出狂言了,但有邱言在,还轮不到他们插话。
邱言沉吟片刻,反问道:“依你所说,价钱之所以高,是因为一书对应几百雕版,用过之后,更难再启,多数束之高阁,等换一本书刊印,又要重新作版,如此反复,一书的价格不光是纸页与墨迹,还要加上千百木版,岂能不贵?”
“正是如此,”华舍摸了摸头,“在下谨记先生由行而知的法门,才想到这些,但知道了症结,却不知该如何解决,若能令木版本钱降低,又或有法使得一人同时刻印多版,或许就能减少本钱和工钱。”
“这都是治标,不是治本。”邱言摇了摇头,“我且问你,雕版印刷,所印为何?”
“所印为何?自然是书了。”这话不仅问的华舍疑惑,旁人亦有些摸不着头绪,觉得是明知故问。
邱言还是摇头,又问:“何以成书?”
“怎么成书,是书页、订线再加上……”华舍回答之初还有些不明,但说到后来,却是略有所觉——
“再加上字!”
邱言点点头道:“这就是了,字成句,句成章,章叠为书!何不在字上做些文章?”
此言一出,人道潮流隐隐震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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