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灶山
一时间,城中诸人的心思纯粹起来,求生的**令他们的念头格外坚定!
城中之民,先前见神灵本尊等人出手阻山,重燃希望,未想杀出一个道城隍,令情势恶化,高山重新坠落,大喜大悲,绝望的念头重新充斥心房,心如死灰。
就连城外军营中的兵卒,见到这一幕,也因惊骇,令心神松懈。
悲喜伤神,是人的心思最为脆弱的时候,意志力比睡梦中更为薄弱,抓住这个时机,城中和军营中的一座座灶台,飘荡出微弱神念,如烟如雾,散落各处,侵入人心,留下了神灵本尊的身影和那句话,更释放出浩荡之势,沁人心扉。
顿时,众人的意念越发纯粹,浑浑噩噩间,对死亡的恐惧,对生命的渴望,对神灵本尊等人的感激,对落下山峰的无助,对出手扰乱的道城隍的痛恨,这一刻都清晰起来!
意念膨胀!心志渐坚!
而后,一道道意念从众人七窍、毛孔中涌了出来,浩浩荡荡的汇入周围灶台,化为白烟升腾起来!
满城皆烟!
烟雾升腾,弥漫城池,连武信城周围军营都给遮蔽起来!
那每道烟雾里都蕴含着意念、情绪,求生、惧死、痛恨!
此刻,那座山峰距离武信城,已然不到三十丈,山峰边上,道城隍心头不安越发浓郁。
“怎么回事?城中之人的念头,居然与那尊新神的法域连在了一起?这新神的法域竟然遍布全城?他的法职到底是什么?不过,既然被我发现,无论什么打算,都休想如愿!”
道城隍浑身激荡,银雾飘散,神力连绵,竟要将整座城池都笼罩起来。那银雾中,散发着凝固、冻结、镇压的意境!
“这武信城虽是兵家之地,但到底地处剑南道,我乃三品神祇,法域剑南,冻结一地因果轻而易举!”
这银雾一出,飘荡在城中各处的意念烟雾,都停滞下来,好像时间静止了一样,一动不动!
“这下。倒要看看你还能有什么手段!”道城隍的目光重新扫向神灵本尊,他口中说着,可心里却不再轻视,身子一动,飞了过去!
面对袭来的道城隍,神灵本尊还是抵住山峰,只是神目中精芒闪烁,射出了一句文章——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这话一出。迸射出滂沱气势,方圆十里,天上地下齐齐一震,亘古立、传千年的世间秩序震颤了一下!
啪!啪!啪!
下方传来破碎声。被银雾禁锢的意念烟雾竟冲破了笼罩,再次升腾上来!
“道城隍,你自言天意,藐视予你神通的民意。那便看看,是你口中的天意为尊,还是这些求生之民的意念更强!”
神灵本尊的念头传递过来。被道城隍接收,令后者既惊且怒。
只是,还未等道城隍回过神来,升腾而起的浩荡烟雾就凝聚起来,化为浩荡大势,朝着他轰击过去!
那烟雾中,一道又一道的意念被牵引着,冲击过去,每一道都微微震颤,与天地间的秩序隐隐共鸣,爆发出的威力四散飞舞,不只是轰击道城隍,更四散开来,仿佛要将方圆十里的山川土地全部震碎!
感受到这股磅礴大势,横断山大山神捕捉到了里面的强大力量,神心中生出一丝畏惧,急急后退,他有种预感,自己若被卷入其中,立刻就会被民愿冲击的支离破碎!
“暴民妄念!也想与神争锋?”
面对扑面而来的意念烟雾,首当其冲的道城隍却无半点畏惧:“这一城之民,都是为了一己私念,贪生怕死之辈而已,就算是汇聚浩荡,也不成体统,乌合之众!如何与一道民愿抗衡?”
说话间,道城隍身后的景象扩散开来,万民呐喊,民愿沸腾,这一展开,登时将意念烟雾生生抵住!
这些万民呐喊之愿,被道城隍随心所欲的操纵,隐隐还占上风!
神灵本尊见状,却是不惊反喜:“好!正是要让你陷入僵持,民愿缠斗,就是香火争锋,是神灵以根本赌斗,难以轻易抽身,就算三品神祇神通广大,可香火总量并未改变!你说城中之民贪生怕死,可性命本是根本,修士、神祇一样求长生要永存,有何资格去指责凡俗?”
说到这里,神灵本尊神目中再次射出文字,却不是一句,而是连串的文字,构成了整篇文章,堂堂正正,将周围秩序之力全部调动起来!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散乱的意念烟雾被这篇文章牵引着汇聚、凝聚,迅速拧成一股,仿佛滔滔江水自城中而来,呼啸着扑向万民呐喊之愿!
退!退!退!
这番变化,好似蓄力一击,逼得万民呐喊之愿连连后退!
道城隍面色急变:“你竟能约束这混乱意念?不过这只是取巧,出其不意罢了,一城意念,如何能与一道万民相提并论?”
这念头落下,道城隍就要重整旗鼓,却突然捕捉到神灵本尊传来的一道意念——
“你虽执掌一道,但心思全在转世重修,一心追回神品,想再次位列仙班,这剑南道的万民,只被你看做踏脚石,便是借之攻敌,都没有半点尊敬,好比行军布阵的将军,不爱惜、信任自己的士兵一样,上下离心离德!”
“你以为单凭大话就能胜我?”道城隍冷笑连连,已然定住阵脚,万民之愿渐渐搬回劣势。
“自然不靠大话,而是靠着世间秩序!”神灵本尊眯起眼睛,又有一段文章从中飘飞出来——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洋洋洒洒几十字,《劝学》的前几段流转出来,落入意念烟雾之中,激荡的整个烟雾再次沸腾,其中的恨意显化出来。那是对于出手作梗、令山峰再落的道城隍的痛恨!
恨意连绵,层层渗透!
刺破!
这股恨意,有着特别的感染力,连被道城隍驱使的万民之愿都被感染了一些,脱离了掌控,加入了意念烟雾!
人和!劝学!
两圣之力同时爆发!
一瞬间,浩荡意念势如破竹,在道城隍不能置信的目光注视中,将他的神躯吞噬、覆盖!
充满着连绵恨意的念头、意念,顿时如脱缰野马一样。渗入了神躯,更要穿过表层,直达内部!
“这怎么可能!”
道城隍的面容扭曲起来,但下一刻,他认识到情况紧急,只是还不等他做出应对,那侵入神躯的念头就燃烧起来!
燃烧!炼化!
道城隍气势陡然跌落!全身上下爆发出混乱气息,情绪散乱!
“不好!这股火焰里包含异种神力,想借机侵入我的神躯。污染神力!”
他从中察觉到一股坚定的决心,那是邱言不顾品阶、后果,也要将他灭杀当场的决心!
“好!好!好!你这新神,我吕良记住你了!”
恨恨的说了一声。道城隍的身躯一晃,头颅裂开一条缝隙,跟着,好似金蝉脱壳一般。从里面冲出来一道银色光芒。
霎时间,原本的身躯的成了空壳,呆滞、空洞。被意念烟雾迅速侵染。
只是这道光芒刚刚出窍,一道阴影就从旁扑了过来,就听一声惨叫,银光居然燃烧起来。
“心魔?为何会有心魔无故袭来?不好!我的符篆品阶正在跌落!可恶!可恶!怎么会这样!”
在一连串的惨叫声中,燃烧的银色光芒很快消弭于无形,最终只有一道法域概念逃逸出去,原地只余下深深的惊恐和愤恨之念。
紧跟着,被意念烟雾沾染了的银色神壳散落开来,融入烟雾之中。
“威胁既去,没了干扰,是时候将事情解决了!”
说了一句,神灵本尊伸手探入虚空,凌空一抓,收回来的时候,手中握着八字古篆。
“抿元,你抓我出来做什么?我……”
八字古篆挣扎了一下,旋即接受到邱言的一道意念。
“借你感悟一用!”
“什么?”八字古篆还在奇怪,突然就有两股浩然大势涌来,将篆字中的圣贤感悟给牵引了出来!
“人火曰火!”
只是半句,冲天而起,好似漩涡中心,将蔓延了整个城池的意念雾气吸摄过来!
云烟连绵,穿过古篆,化为火焰!
满城意念,点燃人火!
浩荡人火冲霄而起,携着三圣之力,狠狠的撞在山峰底下!
轰轰轰轰轰……
碰撞声宛如千百万人一同凄厉嘶吼,形成肉眼可见的声浪,远远的传了出去!
整个武信城都跳动了一下!
接着,人火中升起一团银光,那是道城隍神壳所化,神力浓郁至极,往上面一冲,开山破石,生生在山体中开辟出一条细长通道!
人火紧随其后!
轰隆!
山峰顶上突然炸裂,银光呼啸而出!
这整座山峰,竟被从底到头,打通了!
银光一出,人火也冒了出来,火焰升腾,贯穿一山,山体的温度陡然提升,远远看去,仿佛是座悬空火山,只是这火却不是天火,没有毁灭之力,而是蕴含着人道意念,是人火!
山顶的银光散开,化为淡淡烟雾,滚落下来,笼罩山体。
随后,神灵本尊通体巨震,法域破体而出,瞬间延伸到整座山峰!
“人火贯穿一山,银光化为炊烟,这座山就是一个灶台!以我现在的神力,无法抵抗一山,却能掌控一灶!此山,就是灶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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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山中龙,城外剑
停!
山峰在离地二十丈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黑压压的山体悬在头上,覆盖了大半座武信城,甚至有段城墙,几乎和山底连在一起,这种视觉冲击,给人带来的压力难以形容,不少人甚至忘记了呼吸,胸口窒息,心中压抑。
很快,城中温度上升,空气中多了股股热息。
这股热息,带来了温暖,驱散了些许压抑。
“停了?”
同样的念头出现在城中诸人心中,而城外军营中,诸多将士死死的盯着那座自高空落下来的山峰,从他们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更能直观的看到,这座山峰是如何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下、并悬浮在城池之上的。
“这山,还有之前出现在心中的身影和话语……”
宋渊眉头皱起,目光锁定在山上,之前军营中笼罩薄雾,诸多兵卒心念恍惚,但里面却不包括他宋渊,突兀的心中身影,不禁让他心生诧异。
只是,他的思路很快被打断了,离他不远的地方,宋倩翻身上马,一扯缰绳,朝城池疾驰而去。
“这孩子……”
宋渊皱起眉头,有心去追,可现在却离不了军营,只好转身吩咐两句,命令两名亲卫驾马跟上。
随着三骑离去,宋渊深吸一口气,又看了山峰一眼,沉声道:“眼下依旧情势不明,不能稍有松懈。”
他这话刚落,四周的空气中,突然就多了股暖意。
“嗯?”
这股热度,正是自悬空山峰传来的,此刻,山峰周围的景象正隐约扭曲。
“那座山到底是怎么了?”
心中一动,宋渊抬头遥望,目光落在了山顶。
山顶。火焰升腾。
人火比之前小了很多,隐隐有要熄灭的趋势,但实际上,这山头的火焰,只是贯穿了整座山峰的其中一部分,更多的火焰在山体中跳动,从内部向四周蔓延、渗透。
山体之内,遍布了一道一道的禁制,连接内外,现在这些禁制却随着火焰的渗透。渐渐燃烧起来,只是并未毁灭,而是逐渐被炼化。
邱言的感知随着火焰,一同在山中蔓延,山体各处的奥秘,缓缓传递过来,带来厚实、坚固的意境。
禁制不断被灼烧、炼化,邱言的感知和意识越发深入,山体深处一股引而不返的力量渐渐明朗。这是股晦涩之势,隐约散发出磁力,吸摄山石。
终于,感知一闪。一道景象浮现在邱言心头!
出现的是一条晦涩流淌的漆黑河流,在山中穿梭,浑然一体,仿佛有生命一样。
“不对!这条河确实有着生命!这是条虬龙被炼化后的魂魄!只是呈现出河流样貌!”
神灵的感知一旦深入。又有人火相伴,轻而易举的就看破了这条河的关键。
与此同时,黑河忽然沸腾。凝成一条十丈长的黑龙,咆哮起来:“没想到你这神祇有点手段,这红叶峰居然都要被你给渗透、炼化了,可惜老夫先来一步,这法宝的核心,已经被我掌控!”
这黑龙咆哮的同时,透露上浮现出一道虚幻身影,流露出一股令邱言感到熟悉气息。
微微感知,邱言便认出来,此人居然是当初在锁灵图中,那个谎话连篇的老人!
当初,那老人先后伪装,想骗取书生分身信任,将他带在身边,却被直接炼化,当时就留下话来,说自己只是一道分神,而眼下这个黑龙散发出同样气息,很可能就是本体!
既然有着当年的经验,邱言当然不会轻易就相信对方,这道虬龙之魂,是整座山峰的核心,先前肯定是被唐莱掌控,怎么可能轻易易主?
一念至此,神灵本尊根本不去理会对方言语,念头一转,神力涌出,携着滚滚香火心念,与人火结合在一起,朝着黑龙就扑了过去!
“不好!没有骗到他!”
黑龙头部,那道虚幻身影叹息一声,接着如泡沫般幻灭,气息全无。
哗啦啦!
黑龙散落,重新化为河流,但还未恢复平静,就被人火包围,火焰煅烧,河流并未蒸发,但却生出些许缝隙,一道意念从中显露出来,凝聚出唐莱正在嘶吼的面容。
神灵本尊没有丝毫迟疑,抬手一抓,将这道意念湮灭,然后自身的神力与香火心念涌了进去,迅速充斥河流。
这道由虬龙魂魄炼化而来的河流,无思无念,里面的唐莱意念被击溃后,根本不知道反抗,瞬间就被邱言掌控。
下一刻,意识一震,整个山峰的情形浮现在邱言心中,山体内外,通透如镜。
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山上一座溶洞中,正在凝聚组合的一根根钟乳石。
这些钟乳石本与山体相连,里面的意念拧成了一股,深入山中,触动了核心河流,这才使得唐莱没能掌控山峰。
当然,这里面也有唐莱自身被接连重伤的关系。
“如此说来,这洞中人还算是出手相助了,既然这样……”
转过念头,邱言接着满山之力,精粹出一道人道火焰,融入溶洞钟乳之中,接着就不再出手,任由那根根钟乳石从溶洞飞出,消失在天边。
而后,整座山峰震荡起来,山上银雾弥漫,山头人火跳动,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座庞大的灶台。
灶山!
紧接着,在城中人惊骇目光的注视中,灶山缓缓攀升,通体一晃,朝着南方疾飞过去!
此山一去,满城压抑随之消散。
“这山飞走了?”
“得救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在做梦?”
声声感慨、惊呼、低语在城中各处响起。
同一时间。
城中一角,躺在深坑中唐莱,看着随着山峰离去、显露出来的蔚蓝天空,惨笑一声。
他的身躯已经一片漆黑,精神也隐约颓废起来。
深坑边缘,立着一人,身上青衫随风而动,正是邱言的书生分身。
大片的血迹沾染在衣服上。但那衣衫的裂口处却不见半点伤口,反倒能看到光洁的皮肤,血肉紧绷,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流露出淡淡气势。
捕捉到这点气势,唐莱停下惨笑,移动目光,落在邱言身上,开口道:“没想到你先前竟隐藏了修为,我那一下。本应将你全部的修为都废去,却因出手时估算失误,没有掌握好力度,才让你得了喘息之机,只是你的胆魄确实不凡,竟敢赌我不会将你杀死!”他的声音已然沙哑。
听了这话,邱言迈步走来,口中则道:“我的修为不如你高,身上宝贝不如你多。身后势力不如你大,能运用的资源也不如你全,几乎处处都处在下风,不冒风险。怎么成事?”
听了这话,唐莱却是笑了起来:“好!说得好!不冒风险,如何成事?这性格倒是对我脾气,若非你我有仇。说不定还有段善缘,可惜恩仇天定,心性人为。注定你死我活,只是还有一点不明,希望你能让我死个瞑目,不知你在何处学的我上灵道绝学?”
邱言并未回答,径直走到了唐莱身前。
“不愿说?那也罢了,动手吧。”唐莱摇摇头,做出了一副豁达的模样。
邱言却是笑了起来:“好狠辣的心性,你做出这幅模样让我动手,想必是欺我不知你满身毒液,一旦身死,身躯炸裂,波及全城,而我首当其冲,更是有死无生,你这即便自己死了,也要报仇的心性,着实令人胆寒!”
“嗯?你居然知道!”被叫破了心中所想,唐莱面色陡变。
这时候,邱言的左边忽的多了道阴影,扭曲拉伸,化为漆黑人影,释放出混乱、负面去情绪;右边则光芒一闪,显现出神灵本尊的身形。
“这……”见到这一幕,唐莱瞳孔一缩,但不等他开口说话,邱言手中就掐了个印诀,那是上灵道的一种法门。
唐莱见了,浑身颤抖,猛的叫了一声:“小子尔敢!我……”
他叫声刚出口,漆黑人影就扑了过去,融入其身,跟着神灵本尊一转,滚滚神力蜂拥而出,融入书生分身体内,凝聚于手中印诀。
紧接着,书生分身朝前一指,指尖飞出一道凝聚至极的光芒,径直击中了唐莱的额头。
轰!
唐莱整个人颤抖起来,散落的三魂七魄登时扭动起来,朝着额头汇聚过去……
………………
武信城外,一处山丘上。
一身单衣的席云单膝跪地,用长剑支撑着身躯,浑身颤抖,额头上一片血红,七窍中鲜血流淌。
“咳咳咳……”
他咳嗽了一声,口中呕血。
他的手中,突然传出一个声音,铿锵摩擦,如金铁交鸣:“席云,你这次是真要死了,有什么遗言?”
说话的,竟是那他手中那柄青钢长剑。
席云目光转动,看了长剑一眼,并未言语,没过多久,他的身躯瘫软、融化,最后化为一滩血迹,只在原地留下一道生魂,飘飘荡荡。
看着这道生魂,长剑叹了口气,射出一道剑光,将生魂笼罩,隔绝日光。
“看来是赌赢了,只是不知于战果是否也得偿所愿,但你毕竟身有奴印,眼下虽未魂飞湮灭,却还是难入冥土,除非有神祇愿意出手。”
听到这句话,生魂中立刻传出一道意念。
“嗯?原来如此。”长剑轻咦一声,接着寒芒一闪,裹着生魂破空而去,飞行的方向,赫然就是武信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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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雷霆显化,陈衍道九天
“剑南道城隍,是与山岳使同级别的人物,而且那名城隍,通体银光,这是晋入三品的标志,据听闻传说,这剑南道的道城隍,很可能是转世重修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凶威滔天,他方才打开阴阳路,激发万民念,若是我去面对,最多支撑三息时间!可是……”
武信城空中,横断山大山神看着空无一物的天空,心头的震撼却无半点消散,视线所及,神目凝聚,自能看到一座山峰正在天边疾飞。
“这样的人物,却是被人挡住了,不止如此,看那情形,道城隍分明是受了重创,连神壳都遗留下来!真不知道那出手挡山的神祇,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以五品之能,力压三品之神!定然不是简单人物。”
想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跟上去。
“这等人物的恩怨,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万一殃及池鱼就不妙了,现在天外之山尚在,却已被移走,暂时解除了危机,我身为地祇,此番现身本就不妥,也该离去了。”
横断山大山神的神目一转,视线落到城中,锁定在一处坑上。
“这罪魁祸首,还是交予他人处置吧,我一个山神,管不了这么多。”
念头落下,他的神躯缓缓消散,随风而去。
………………
光影闪烁。
邱言手中,一团光辉正不断变化,渐趋暗淡,其中的真灵逐渐消散。
没过多久,光辉中的真灵彻底消散,接着,神灵本尊分出一道香火心念,侵入光辉。
跟着,就见这团光辉飘荡起来。落到前方。
前方地上,唐莱静躺在地,一身漆黑,双目圆瞪,没有半点声息。
那团光辉,缓缓飘落在唐莱身上,迅速解体,分化出一道血红神魂和七道魄影。
魄影入身,神魂归窍,唐莱哆嗦了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眼中一片迷茫,过了几息时间,才回过神来。
这一回神,唐莱站起身来,竟朝邱言行了一礼,默然不语。
邱言点点头,开口吩咐道:“且收了这身毒液。”
“唐莱”听了,答道:“启禀神尊。这毒液神通乃孤注一掷,侵染全身,丝丝入肉,想要退去非一朝一夕可成。稍有动念,就会散落毒物。”
邱言眯起眼睛,道:“哦?原来如此,那你就先收敛气息、安居于此。待得毒液散尽,我再来吩咐。”
“唐莱”点头应命,身子猛然旋转。脚尖入地,顿时泥土飞溅,他整个人居然沉入地面,很快就消失在泥土深处,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
唰!
洞口处黑影一闪,多了道漆黑人影,这人影一飞出来,毫不停留,融入邱言之身。
紧接着,邱言抬手一扫,掀起一片风沙,登时将洞口给盖了起来,了无痕迹。
做完这些,神灵本尊倏地消散,化为点点神力光辉。
神灵本尊本是被邱言以唤神之法召唤来的,受此方灵气的排斥,好在之前道城隍驱散周遭灵气,城中更有灶台法域支援,才能不受影响,现在武信城里事情已了,神灵本尊便不再滞留,毕竟另一边的事情还未完了,那座灶山也没有安置。
神灵本尊一去,书生分身却踉跄一下,面色苍白。
“强行炼化英魄,终究难免后遗症,英魄注重内脏血脉,我现在虽将魄影禁锢,但积累不足,无法生出魄纹,等这边事情了结,还要寻个僻静地,真正将第四魄炼化出来。”
将体内异状压了下去,邱言手指之间,一颗晶莹红珠隐现不定,跟着他目光一转,视线落到了“唐莱”离去的那块地上。
“这上灵道当真诡异,我窃取的那些个法门,每个都要借助外力,只有三转诀是靠着自身,像这替换之法,竟能用他人之念,替代魂魄里的真灵,等于是炼奴法门,难怪那唐仪出行,要以锁灵图处处拘魂。”
想着想着,邱言的思路渐渐清晰。
“不过我不去拘魂,也能以香火心念代替,这唐莱通体毒液,不能贸然损毁,不如让他自行化解,恩,‘唐莱’这个名字不能继续用了,因果太大,要换一个,甚至改头换面才行。”
他还在想着,天上突然传来破空声,随后就见陈衍踩着两张符箓落了下。
陈衍一落地,先朝周围打量了几眼,皱起眉头:“嗯?罪魁祸首不见了?那两尊神祇也没了踪影。”紧接着,他转头看相邱言。
“那力挽狂澜的神祇之所以会出现,似与这邱言有些关联。”
正在此时,天上突然噼啪一声,落下一道雷霆!
轰!
邱言与陈衍间的地面轰然炸裂,泥土四溅,现出一道身形,竟是名身着道袍的老者,金色镶边,随着雷电跳动,隐隐给人一种奔雷之感。
老者出现的突兀,随着雷霆散去,身上还缠绕着电蛇,整个人散发出狂暴气息,波及周围,令邱言与陈衍勃然变色,纷纷后退,宁神戒备。
“怎么又要再起波折不成?”
老者游目四顾,忽然摇摇头,道:“来晚了一步,都是那群天兵纠缠,好在没有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那唐莱老儿的气息零零碎碎,应该是凶多吉少,但也算咎由自取。”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头看向邱言,一双老眼中电芒闪烁,似在回忆什么,最后笑了起来:“你这书生,身上沾染了上灵因果,就是你杀了唐仪吧?”
“嗯?此人莫非也是上灵道之人?”一听这话,邱言越发警戒,崩筋提气,积蓄气势,没想到老者后面的话,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杀得好!杀得好!”老者恨恨的说了两声,然后笑道,“你不必紧张,老夫上清道史宁。不是来找找麻烦的,你与上灵道的恩怨,与老夫无关。不过,他们那群修水行的,讲什么上善若水,看似不争,其实最是记仇,一旦蓄成大势,就如江河般连绵不休。”
自称史宁的老者一边说,一变探手入怀。拿出一颗金珠子。
“唐莱一去,上灵道在东华洲就没几个人了,短时间内难以成事,不过日后总归要有麻烦,老夫欠你一个人情,正好借此还你!”
说话间,珠子炸裂,冒出一根根闪光,将邱言笼罩起来。
但邱言早有戒备。老者一动,邱言也随之而动,圣贤气息破体而出,不光将电光抵住。更反其道而行,要将老者给笼罩。
“行啊!我倒小瞧你了!若非正事要紧,定要与你比斗一番!”老者见状,不惊不怒。哈哈一笑,整个人化为一道雷电,冲霄而起。闪烁几下。消失天边。
噼啪!噼啪!
老者一去,电光噼啪作响,将邱言身边的点点因果吸摄过去,凝结成一块精铁牌子,跌落在地。
“这是……”邱言眉头一挑,收起圣贤气息,感知笼罩铁牌,面露诧异,“嗯?这些电光电,竟将我与上灵道的因果给锁在里面了,等于帮我蒙蔽了天机!此人居然出手助我?他说欠我一个人情?可我何曾与这等人物有过接触?”
心里想着,他还是将牌子捡了起来。
牌子中央,写着两个古篆——
上清!
这两个字,隐隐散发狂暴气息,一笔一划,宛如划过长空的雷电。
这时,一个声音从旁传来——
“这个人,来自上界道门。”
说话的是陈衍,他仿佛看穿了邱言的疑惑,缓缓说道:“我等道门,分上下清浊,上界道门居于九天,而下界浊道则位于部洲大地。”
邱言收起思绪,上前行礼:“这次事情,多谢陈道长出手相助。”
“算不得相助……”
两人微微寒暄,邱言就直奔主题:“道长既然有心指明,还望能将话说个明白。”跟着,他问出到了心中疑问。
陈衍沉吟了一下,然后答道:“贫道所知也很有限,只知九天位于天上,具体指的哪里并不知晓,不过,那部洲之说略知一二。传说天地广大,统称部洲,大瑞所在的这片土地,只是其中一处,被称为东华部洲。”
“多谢告知。”邱言点头致谢,思潮涌动。
“九天、部洲,这部洲之说我早就有所猜测,倒是不用放在心上,毕竟天地再大,我也只有三身,且顾好眼前,修养自身,这九天之说……”
他的心里,突然闪过神灵本尊那日高飞苍穹,在高空中感受到的那股恐怖威压,若有所思。
在邱言思索之际,那陈衍突然开口说道:“眼下诸事已了,贫道先行告辞了。”话未完说,陈衍就拿出一张符箓,贴在身上,隐去了身形。
他这边刚隐,不远处就传来一阵马蹄声,邱言抬头遥望过去,看到一身戎装的宋倩策马疾奔过来。
邱言所在的这片废墟,正是先前的节度使府所在。
“难怪陈衍走的那么突然,他大概就是传言中,那个杀了节度使亲卫的道士,确实不便和宋倩照面,不过我灭了施间慧,若是见了宋倩,更说不清楚。”
一念至此,邱言将敛息符篆拍在身上,同样隐去身形,迅速离去。
一路疾行,路上处处是人,但都不再惊慌,反而多有跪地者,口唤神恩,散发意念,被邱言捕捉到了,让他心头一动。
“没想到这次出手,还能带来意外好处。”
心里想着,他回到驿馆房间,一推开门,却有锋利的剑气扑面而来!
“嗯?”
邱言停下动作,凝神看去,才发现屋里竟插了把青钢长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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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铸丹四层,民愿天降
“这柄剑……”
邱言眯起眼睛,盯着那把长剑,从中捕捉出一丝熟悉气息,跟着,他悬在半空的脚落在屋内地面上。
顿时,前方景象变化,无数把长剑破空涌来!
但邱言不闪不必,任凭长剑贯穿身躯,顶着那一柄柄飞驰而来的长剑,迈步向前!
说来也怪,长剑破空,寒光闪烁,但刺在邱言身上,直接穿身而过,不只没有血迹,连衣衫都不受影响。
“来找我,就为了装神弄鬼?”
顶着剑雨,来到那把长剑跟前,邱言眼中光影一闪,涌出一股意念,将插在地上的青钢剑笼罩起来!
啪!
飞舞的长剑瞬间消失不见!
一个铿锵之声随之响起,好似铁片摩擦发出的声音:“嗯?你的意念,直接透过血肉之躯散发出来,驱散幻境,果然是凝聚天魂了,进境之速,实属罕见!”
声音是从长剑里传出来的,这话一说完,就有道生魂从剑中浮现出来,周围围绕层层剑气,锋利异常,邱言虽能看到魂影,却无法靠近分毫。
只是,一见此魂,邱言不由得瞳孔一缩,认出了来历。
“席云?”
这道生魂,赫然是之与邱言见过几面的席云,只是眼下只余生魂,更显得残缺不堪,若非剑气笼罩护持,不需阳光照射,一阵风吹过来,都要魂飞魄散。
“你还记得他,那便好办了,”铿锵之声再出传出,长剑震颤,拔地而起,“我们此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邱言听了,不置可否。反问道:“你们应是上灵道之人吧?为何要来找我帮忙。”
“你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席云虽是上灵道之人,但却是被奴役,一直寻求解脱之道,这次唐莱身陨,就有席云的布置在里面,若非他将剑气藏在重水镯内,消耗了唐莱心火、锁住神识,那于战果如何能定住红叶峰?若非剑气伤了唐莱七魄,他又怎么会急忙退走?”
这番话说出来。听在邱言耳中,传进心里,让他理清了些许思路。
见邱言并不回应,青钢剑又道:“我等此来,不为邀功,而是想请你背后的神灵出面,送席云入冥土。”
“嗯?让我背后的神灵,送席云入冥土?”
长剑回道:“不错,无论是你面对唐仪时。还是今次对抗唐莱,都有神灵出手,想必是与某位神祇是有联系的,刚才那尊神祇抗山之举。翡翠随身,有五品之位,能开阴阳路,如果愿意伸出援手。就能让席云魂入冥土。”
说完这些,它又补充了一句道:“为助你们围剿唐莱,席云受到奴印反噬。生魂残缺,难入冥土,所以才来寻求帮助。”
邱言点点头,上灵道的一些法门,他现在都所有所知,知道席云的生魂难入冥土,并不是单纯反噬造成的,但对方确实出力了,一念至此,他并未说破,开口道:“我可以应下此事。”话落,他从身上取出一本书册,放在桌上。
“嗯?”长剑还在组织说辞,没想到邱言已经一口应下。
“不过,我只能将送魂入冥,剑可是跟不过去的。”说话间,邱言翻开书页,房间里顿时多了一股阴冷之气。
“阴阳路入口?你身上居然有这种东西?”长剑说着,向后飘去,“你放心,只有席云前往,我不会跟过去的,另外,看在你答应这么干脆的份上,我会给予报答。”
这边话音一落,被剑气笼罩的生魂就飘了起来,魂影隐隐朝邱言拱手,然后落到了那册书上,下一刻剑气崩解,魂入书中。
看着生魂入书,长剑发出了长长摩擦声,给邱言的感觉,仿佛是人在吐气。
跟着就听长剑道:“好了,作为报答,我会跟着你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你若是有什么武学疑问,都能向我,自会给你解答。”话中有一种豪气。
邱言听了,却皱起眉头:“不必这般麻烦,你若是不放心,可以留下几日,等待冥土传来消息。”
“你误会了,”长剑凌空摇晃,“席云入冥,我与他的因果就此了结,日后不管他遭遇什么,都与我无关了。”
说到这里,它向前飘了几寸,仿佛在盯视着邱言,铿锵道:“别担心我另有企图,这样吧,我先说些东西给你听,听完了你再做决定。”
“嗯?”邱言正待再说,但听了下面的一段话,却是停了下来。
“今日一战,想必你也发现问题了,布局布得再好,遇上实力超绝之人,依旧要束手束脚。看你的布置,有些是刻意针对铸丹境修士的,但对付通山妖王还行,一碰上唐莱,却免不了失算,最后只得冒险,里面的原因,终究是你对命修之道不够了解。”
青钢长剑一番话说出来,铿锵有力,让邱言不由皱起眉头。
但话语并未结束——
“命修之道,分成几大境界,筑基、炼魄、铸丹、紫府、玄元,每个大境界里也各有不用,就像筑基境有明暗震之分,炼魄需先后凝练七魄一样,铸丹也有区别,铸丹修士之间一样有实力差距,有些甚至堪称天壤之别。”
说到这里,长剑顿了顿,它注意到邱言凝重的神色,知道打动了对方,便继续道——
“铸丹分四层,第一层为七魄化物,体生肾火,可与七品神抗衡。”
“第二层,熔炼七魄,化为虚丹,血肉可依功法变化无常,有七十二变之称,这个层次的修士,能与六品神抗衡,那通山妖王就是这个修为。”
“第三层,三魂七魄一炉融,到了这步才算金丹有成,凝了实丹,奥妙无穷,血肉承念,堪比五品神祇。”
“至于第四层,就不是一般修士能达到的了,很多修士耗尽寿元也难成就,这便是内生丹火,魂魄一体,化为道胎!这个境界已有脱离三界五行的兆头,比之四品神祇亦不逞多让!”
“待到道胎成,火碎金丹,就是命入紫府时。”
说到这里,它停下了话语,静静悬浮。
对面,邱言眉头紧皱,咀嚼着这番话,有醍醐灌顶之感。
“原来如此,难怪同是铸丹,还有不同,就像炼魄境一样有着分别,力魄主筋骨、精魄主精血、气魄主真气、英魄主内脏血脉,中枢魄主协调,灵慧魄主心智,天冲魄主内外相合,之前秦幽曾说过,七魄相合,显化于外,就入铸丹了,但照这长剑的说法,不过是铸丹境的一个阶段。”
冥土法域的两名鬼仆,生前都命修有成,但传承并不完整,神灵本尊虽曾询问,但得到的答案并不全面,不如这长剑的介绍。
只是,再消化了这些之后,邱言开口的第一句话,却与此无关:“为何我与通山大王、唐莱交手的事情,你会这般清楚,有如亲见,当时你并不在在场。”
言语间,邱言俨然将这柄长剑当成了对等之人。
“你有布置,我们也有准备,再说了,我所用的方式,非同一般,超出了你的想象?你大概以为我是长剑成精?错了,错了……”长剑说着,晃动起来。
“嗯?”邱言忽然感觉长剑的晃动中,似有某种韵律,暗合天地之道,渐渐的,心里生出一招招剑法。
他居然因看长剑晃动,而要悟出一套剑法来!
“不对!这不是我悟出来的!”
突然,邱言心中一震,生魂中涌出经文和圣贤气息,将那一招招即将成型的剑法从心头抹去!
“唔!”
长剑闷哼一声,跌落在地,过了好一会才重新飞起,散发出惊疑不定的情绪波动,铿锵声再起:“怎么回事?你的生魂居然这般厉害,居然能伤到我的本体!”
“你的本体?”邱言眯起眼睛,盯着长剑,“这么说来,你并非是青钢剑,而是一套剑法?”
长剑上下漂浮,传出声来:“不错!我的本体就是一套剑法,这青钢剑不过栖身之所,不过,看你的样子并不惊讶?这可奇了,就算是席云,当年都惊讶许久。”
“本体为剑法,真是个新鲜的说法,你刚才想依附在我身上,却让我误以为是自己领悟出的剑法,难怪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探查我与通山妖王交手,不过,能以剑法成精,这创出剑法之人肯定非同小可。”
说到这里,邱言突然想到了八字古篆,心头闪过一道灵光。
“你想留在这里,肯定不是因为无处可去,最好是说清楚缘由。”
他正在说着,忽然浑身一震,一股浩大之势凌空而来,灌注身躯!
呼!
滚滚民愿,凝聚至极,渗入血肉,沉入生魂,过洞而没!
“这是……”邱言顿时瞪大了眼睛。
同一时间,城中刚刚从惊慌、恐惧和绝望中恢复过来的人群,正在几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看似普通的院子外面。
正有几名身高体壮的汉子,合力将一座神像从院子里搬出来。
神像一露面,就引得人群中阵阵惊呼。
“不错!正是这个模样!”
“对,出现在心中的,可不就是此神!”
“神灵保佑!”
一时间,群情激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座神像上面。
灰袍罩身,发丝如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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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民拜灶公像,峰落山水间
这是座灶公像。
一见到神像的模样,人群顿时就炸开了锅,一些个年龄大些的老人,直接就跪了下来,朝着神像虔诚叩首,口中说着感谢话语。
便是稳重的中年人,也难以自持,犹豫了一会儿,同样上前祭拜,至于那些年轻人,则被自己的长辈拽着,也跪了下来。
人群最前面,站着节度使府的几个厨子,其中包括了李富明等人,李富明看着眼前的这座神像,瞥了身旁肥头大耳的男子一眼,面色复杂。
“厨头,没想到你不声不响的,都将灶公老爷请到家里了。”李富明的话里,流露出一种挫败感。
那被他看着的肥头大耳男子,正是节度使府伙房的大厨总管,刘金武。
他自听了李富明的语、并拜祭了灶公之后,果然厨艺大进,便时时记挂,回到家更是茶饭不思,直到请了这座灶公像进家,才安下了心。
此刻,听着李富明略带酸味的语,刘金武却没有回应,反而一脸狂热的看着自家神像,带头跪了下去,一连磕了几个响头。
几个头一磕完,刘金武的额头上已然一片青紫,但他丝毫都不以为意,只是喃喃说道:“本以为灶公老爷只能助我厨艺大进,未曾想到,还能护持平安,这次若非他老人家显灵,我等都是必死无疑,就连这武信城中的家家户户,都难免家破人亡,整个城池沦为死地!”
听到他这么说,其他几名厨子纷纷点头,由衷的附和道:“不错,灶公老爷这次显灵救难,我等日后也须得请神入家,不光要早晚祭拜,以谢救命之恩。更希望能求得保佑,家宅平安。”
李富明听了,也不由点头,觉得之前自己太过功利,一叶障目,对灶公老爷的尊敬和祭拜太过浮躁,暗自反省。
几个厨子的话,慢慢在人群中流传。
聚集于此的这群人,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神一面。
神像。是神祇的化身,见像如见神。
方才山峰自天落下,挟着狂风,满城飘零,压在城上,遮天蔽日,城中之人都被吓得心惊胆战,以为必死,绝望至极!
但没想到峰回路转。一道身影出现心中,唤起了希望,最后更显灵露形,力挽狂澜。将山峰移走,令城中的几万条性命得以保全。
这本就是救命的大恩,而先前所发生的事情,又如梦似幻。让人疑在梦中,只是一旦确定不是梦境,那神灵之说顿时深入人心。无论是淳朴的百姓、坚毅的兵卒,还是狡诈的商贾,甚至连心有异志的沼人,都受到了感染,牢记神祇轮廓。
这种牢记、感激,带来了念头的升华,飘荡开来,隐隐酝酿着一股大势。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说,知道神祇的身份、神名,这一下子,就让这股酝酿中的大势找到了突破口,得以宣泄出来!
很快,灶公像的消息,就在城中传开,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大劫得存,哪里还有心思去做旁的,一心只想谢过救命之恩。
刚刚经历了场生死之灾,这些人的心境都略有变化,心头温热,有温暖之感,这番涌来,居然秩序井然,未见推搡、拥挤。
时间流逝,待得众人都知道了神明模样、知晓了神祇名号,心里面的感激和敬仰,终于有了具体的目标,都化为祭祀的念头,高飞出去,寄托于神!
轰!
整座武信城,登时就被浓郁的念头所充斥,这些常人难以察觉的念头,在修士的感知中却格外清楚,城中本聚集不少精怪,察觉到这股庞大念头后,不禁垂涎,却生生忍住,因为它们同样也在感念神恩,不敢亵渎。
念头升腾,其中的一部分顺着联系,灌入了书生分身体内,也有稀薄的一点意念,兵分两路,去寻陈衍与横断大山神,而绝大多数的民愿念头,还是冲霄而起,朝天边冲去!
余下,还有一小部分弥漫城中,落在每一个角落,充斥各处,那城中之人,在不知不觉间,沐浴在这股感念神恩的念头里,被潜移默化的影响着。
渐渐的,他们的心中生出了呼唤,感觉冥冥中,仿佛有一个意识、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祭祀祈愿,即便身边没有神像,但在念头的侵染下,心中那道神明的身影也越发清晰。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民愿念头升腾起来,浩浩荡荡的飞驰出去,其中甚至包括了些许精怪和招人的念头!
这股念头划破长空,速度快到极点,一路急冲,横跨几十里,最终汇聚到一座凌空飞行的山峰周围,将这座高山整个的包裹起来!
呼!
民愿念头涌动起来,灌注一点!
端坐山上的神灵本尊睁开眼睛,神躯骤然膨胀,本因接连激战、阻挡山峰,消耗过甚的神力星辰,重新充盈,中央神池更是迅速扩大,香火心念翻滚起来。
膨胀!汇聚!增加!
转眼的功夫,神躯暴涨了十倍有余!
“嗯?”神灵本尊的眉头皱了起来,心念一转,膨胀的神躯重新压缩、恢复常态,充盈其中的民愿念头被核心符篆吸摄过去,转化为神力,释放出来,凝聚星辰,并提炼出香火心念投入神池。
星璇扩展,神池增大。
但神灵本尊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这一下涌过来的民愿念头数额巨大,比施粥那次还要多,也更为精纯,经历了生死危机,骤然获救,那种感激是最纯粹的,不含杂质,才能有这般收获,但关键却非一次的收获,而是要让这种感激持续下去,变成习惯,融入生活,即便不时刻记挂,至少也要时常祭祀。”
想到这里,他的感知从山上扩散开来,向四周蔓延。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将这灶山安顿好才行,这座山峰,浑然一体,奥妙不少,山中布满禁制,核心竟是条虬龙之魂,先前听道城隍说,这座山峰是件法宝,不知与法器有何区别,不过我如今本尊未证四品,不能改变外物性质,无法将此山带往冥土,只能在阳间选处地方安置。”
四品神灵,能以神力改变外物,而五品神只能将念头和神力依附在外物上。
灶山,便是唐莱用来砸城的红叶峰,人火贯穿,被神灵本尊掌控,一路疾飞,如今飞到了一处连绵山脉上空。
山脉自西向东,连绵起伏,丛林茂密,流露出苍茫气息,山脉边上,还有条河流,湍急流动,即便身在高空,也能听到水花翻滚的声音。
这是九灵山与大雪河。
四百多丈的灶山,即便悬浮在荒山野岭,一样有种难言的震撼和压抑!
连绵山脉中,不光住着野兽,更聚集了不少大妖,山上分布有妖寨和妖洞,那些精怪一见飞来座高山,遮天蔽日,个个心惊。
很快,灶山缓缓移动,到了九灵山脉中央,这里也是大雪河与九灵山的交界之处,河水过山,转而向南,深入五沼之地。
………………
“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不知从哪来了座大山,悬在天上,看样子是要掉下来了!”
山林中,河水旁,有座洞府,洞外两只小妖见了天上景象,惊得手脚发软,忙不迭的跑进洞中,一路惊叫。
洞内深邃,沿途有不少小妖和野兽,见到守门妖的样子,正自疑惑,但没过多久,就见洞府之主、一身兵甲的过水大将提着一根长刀,匆匆茫茫的跑出洞府,一路到外面,就听这位老妖嚎叫一声:“好家伙!这可如何是好!”
他还没说完,一个浩大意念就直落下来,威严气息弥漫开来,意念话语充斥在每一个精怪、野兽的心中,传递出来的只有四个字——
“速离此处!”
“将军……”
诸小妖面面相觑,心底本能畏惧,想依言而行,却慑于过水大将的淫威,不敢轻举妄动。
但紧跟着,轰隆声响从上传来,洞府震荡,隐隐有崩塌的趋势,连洞外河水,都翻滚起来,水花激荡间,有种天崩地裂的味道。
感受到这一切,别说小妖,就算是过水老妖,都感到两腿发软,不过过水大将到底有些见识,耸了耸鼻子,惊叫起来:“这意念中带有神威,定是哪个野神正施展移山神通!不可力敌!且先退去,不过洞府乃我等立身之本,必定还要杀回来!小的们,随我走!”
惊慌失措中,过水大将留下些场面话,当先逃遁,余下小妖更是作鸟兽散。
不只是妖精,那一只只野兽,也循着本能,迅速逃离。
转眼的功夫,洞内洞外,就此一空。
紧接着,轰隆一声,地动山摇,大半个九灵山脉都晃了一下,山脉中央多了座高峰,峰头有火,峰底绕河。
山上,神灵本尊凌空悬浮,神躯中穿梭着一道道民愿念头。
突然,本尊眼中冒出一连串火花,邱言心头一动,感知沉入,顿时发现,随着民念增多,核心符篆渐渐产生了变化。
符篆两分,中央神文代表神位、神名,边缘法文体现法职、神通。
而眼下,那核心符篆的神文与法文,都在变化,隐隐浮现出崭新法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法从民心,口吞河山
神灵本尊的核心符篆,主要记录着两种神位,其一是灶神之职,另外一个,则是抿元山的山神之位。
这里面,灶神之职占据主要,是神文主体,延伸出的法文也以灶神为主。
符篆边缘的法文,其主要内容为灶火、炊烟、灶台、执掌抿元山枯荣、沟通抿元山阴阳。
前三项,都源自灶神之位,与从前相比,变化不小,但在概念上更为全面,三种法职相互配合,对菜馆、伙房、茶馆影响不小,是祭祀传播的重要推力。
但同时,法文扭曲、变化渐渐多出的几条法职,其中便有“护持家宅、保人安康”的内容,也与灶神神位联系在一起。
这两种崭新的法文,代表着两种全新法职,之所以诞生,直接原因是此刻正在拜神的诸多民众,认为灶神具有这般能力。
万民所想,无中生有!
神祇承民愿!
“付出总归会有回报,难怪董太师说神祇是万民臆想,如今看来,果然不错。只要万民认为你做得到,你就能做到!神通法域,遵从民心!只是法职新生,并不稳固,若是信民遗忘、改变了想法,最终难免消失,日后还需小心经营,加强概念。”
符篆的变动,是机遇,也是挑战。
法职的增加,令核心符篆中,灶神神文所占范围迅速增加,将抿元山神的神文挤成一团。
与此同时,符篆的剧烈变化,令原本不易察觉的内容显现出现。
在灶神神文与抿元山神文之间,居然显化出一点异种神文。
“咦?”邱言轻咦了一声,念头一扫,将这点神文的内容参悟透彻,那里面蕴含的,竟是火种之意。但并非火焰之种,而是象征文明进程发展的人文火种,是一个部落、一个族群的文化象征!
略一思索,邱言就明白了这点神文的来历。
“这是由廉溪部族人寄托之念形成的,因距离遥远,人数不多,所以不易察觉,平日里都被灶神之位遮掩,甚至因太过微小,还未延伸出具体法职。所以符篆边缘也没有相应的法文诞生,不过……”
念头一转,邱言意识到这点人文火种的重要意义,意念一动,这部分神文渐渐移动,最后竟停在符篆中央!
咔!咔!咔!
因为神文移动,符篆中神力、香火心念发生了碰撞,整个符篆略有扭曲,有种要溃散开来的趋势。
不过。这种扭曲和碰撞,却令邱言的意识,得以更加深入符篆之中,去探究微观奥秘。
“这是一次不错的机会。让我能近距离观察符篆变动,日后未必还能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一念至此,邱言的意识越发深入,渐渐地。竟发现了神力转化的奥秘。
那一股股的民愿念头汇聚过来,被吸摄过来,都先沿着符篆笔画流动。从外向内,彼此交叉,互相凝聚,沾染神名印记,之后转而向外,流经边缘法文,又融入法域气息,这才从念头转化成精粹神力。
只是,这一发现,却让邱言看出了隐患——
“这些念头在符篆笔画上传递,虽然彼此压缩、凝聚,但里面的杂念、琐碎情绪,也沾染到了符篆上面,虽然稀少,但日积月累,几十年、几百年之后,遗留下来的杂念就非常可观了,而且一直沾在符篆上,最后恐怕会与符篆融为一体!”
符篆乃是一尊神祇的根本,若让凡俗杂念与符篆融为一体,这对于神祇的思维是种精神污染,严重的甚至会失去自我、陷入疯狂,便是轻微,也难免会有性情变化。
“必须防患于未然,事先就做好防护工作,虽不知其他神祇是怎么做的,但在我来说,倒也容易。”
这个想法落下,核心符篆周围,忽然闪现一点火光,接着火焰跳动、扩展,一下就将整个符篆包裹起来,灼烧。
这是源自灶神的火焰,具有净化与提纯之效,那些融入黑心符篆的民愿念头,只要进入火焰的笼罩,沾染其上的杂念和琐碎情绪就会被煅烧、精炼,瞬间被剔除干净,点滴不存。
“这样一来,我所积攒的神力,就要进行一定的规划,首先是常备神力,既是积累、用以冲击更高品阶,也能在关键时刻用来对敌,这部分神力数量最多。”
“其次,神力中的一小部分,要用来维持火焰净化,灼烧核心符篆,断绝隐患,维持思维稳定,这部分消耗不大,每吸收百颗星辰量,只需消耗其中一颗。”
“第三,则是划出部分神力,用来回应信民呼唤,一来加深他们的崇敬之心,二来有助于祭祀的传播,形成良性循环,大概要划出十分之一的神力,建立一套循环和相应机制,只有稳固信民的习惯,逐步扩大祭祀范围,才能培养出稳定的香火源头,从而神力连绵。”
神灵的思维有香火心念加成,转动的速度比邱言前世的超级计算机亦不逞多让,所以很快就总结出一套方案。
只是方案虽然出来了,想要实行,却不容易,要一步一步来,眼下神灵本尊的主要工作,还是将新获得的法职,与灶神神位结合在一起,同时将本就计划好的事情付诸于行动。
两个崭新的法职已经凝结成型——
护持家宅、保人安康。
这两项,本就是民众因灶神的所作所为,而产生的念头,反过来赋予神祇神通,与神位的融合得很顺利。
法职稳固,未过多久,核心符篆的变化也趋于平缓。
这个时候,神灵本尊手上一动,手中浮起三团光辉,两团翡翠色,一团幽蓝色。
光团的核心,是三枚符篆,正是得自通山妖王的三枚神祇符篆。
“真不知道这通山老妖是从哪得来这三枚符篆,按理说。神祇符篆都被天庭掌控,记录在册,即便赦封神灵,也多是册封从神,赐下一枚符篆投影,符篆本身被正神掌握……”
心中泛着疑问,这些信息,是邱言从银孝娥、白文判等人口中得知的,不过现在他当然得不到回答。
随着光团的出现,光辉散落。三种截然不同的神威扩散开来,各自占据一方。
其中,幽蓝色的那团威势最盛,散发出粘稠气息,宛如一团深渊。
看着幽蓝色光团,神灵本尊眉头一皱,沉吟了一下,抬手一扫,将光团又收了回去。
“这沼泽法职。太过陌生,又位于五沼境内,符篆本身还有缺陷,何况还有个五沼老祖没有处理。我的神力还未积累到五品临界,贸然吸纳,恐怕会有隐患。”
收了沼泽符篆,神灵本尊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另外两团光辉上面。
这两团光辉,一团释放出苍茫气息,一团则流露着奔涌意境。
“九灵山与大雪河……”
神灵本尊心头默念。计算着日子。
“离月底已经没几天了,要在地府中掩饰天生神灵和自衍法职,至少要有同品阶的神祇符篆做掩护,这两枚符篆都是五品,论地势和位置,更是首选,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不过我的根基不在地祇,不能因两个神位,再被天庭钳制,所以要有所布置,不可因小失大。”
一念至此,神灵本尊张口一吸,将两团光辉吞入口中!
吞咽。
光芒在神躯中移动,渐渐下沉,很快落入神躯中央,一前一后的朝核心符篆飞去。
轰!
一声爆响,神灵本尊的神躯剧烈震动,刚刚趋于平缓的核心符篆,因两团光辉的到来再次剧烈扭曲起来!
光辉中,两枚符篆径直飞来,融入核心符篆,代表九灵山和大雪河的两种神文,一左一右,与灶神之位结合在了一起,而那团抿元山神文则被九灵山神文瞬间吞没。
一时间,符篆核心,几种符文彼此争斗,争夺主导。
符篆边缘,突然间多了两部分法文。
其中的一部分,呈现出三种法职:执掌九灵山枯荣、统领九灵山生灵、沟通九灵山阴阳;
另一部分则显露出:大雪河流域行云布雨、统领大雪河水族、引领溺魂,这三种法职。
顿时,神文激荡,法文变动。
只是无论如何变动,在邱言意识的干涉下,灶神之位和人文火种都不动如山,占领着符篆的中央位置,而九灵山与大雪河则分于左右,慢慢稳定下来。
淡淡的灶神火笼罩着灶神之位与人文火种,隐约与其他两种神位隔阂开来。
就在符篆变化的同时,神灵本尊落到了灶山上,安坐不语。
整座灶山,伫立在九灵山中央,成了这条山脉的最高峰。
………………
与此同时,被逼得离了洞府的过水大将,却领着大妖小妖,跋山涉水,一顿疾跑之后,总算缓过劲来,他转过身,朝灶山眺望过去,恨恨的咬牙。
“这是哪里来的野神,竟抢占了本将军的洞府!”
眼珠子一转,过水大将突然有了主意。
“有了!这野神来的突然,但这番作为,却是过界了,我不妨驱虎吞狼,坐山观虎斗!”
一念至此,他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一个翻身,跳到了湍急的河水中。
“大将军,你这是做什么?”诸多小妖不解,出声问着,就见水中冒出一个头来,却是个癞蛤蟆头,它咕咕叫着:“咕咕~,小的们,随本将军过来,咱们呀,去水宫告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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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掷镯砸水宫
水底,晶莹剔透。
这里的水流,没有水面上湍急、奔涌的势头。
水流如风,水草如林,不时有水泡从草丛中飘起,晃晃悠悠的朝上浮起。
过水大将,此时化身为穿着兵甲的蛤蟆,粗壮的后腿一蹬一蹬的,在水中游动,穿过一片片水草林,渐渐接近了一片水下深坑。
在他身后,零零碎碎的跟着几只小妖。
但这一行还未进入深坑,就被拦了下来。
“什么人?敢擅闯水府!若惊扰了神驾,你可担待得起?”
大喝从旁传来,两只足有半个人高的虾兵冲了过来,拦在前面。
这两个虾兵弓着背,穿着锁子甲,拿着长枪,浑身散发出自信气息,面对气势高于自己的过水大将,不见半点畏惧,长枪一摆,枪尖直指,高声斥责。
见到这一幕,过水大将不再行进,扑腾两下,平衡身子,接着拱手作揖:“大雪河边过水洞,过水大将,见过两位。”
“过水大将?”
两名虾兵听了名字,仔细回想了一下,隐约有些印象,其中一名道:“既是在大雪河边,理应知道规矩,何故要擅闯水府?”
过水大将哼哼一声,然后道:“本将军这次过来,是有缘由的,此事事关重大,不光涉及我一家,就算是水宫之主,一样也要受到影响。”
说着,他便将天降高山,抢占洞府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又添了一句:“我离开之时,见山峰落在水边,便报出水宫之主的名号,谁想那野神根本就不当一回事,还大言不惭。说……”
“他说什么?”两个虾兵听到这里,已经隐有火气,他们是大雪河水宫之主的属下,以此为荣,听到有人不把自家主子放在眼里,哪里平静的下来?
过水大将见状,心中暗笑,脸上则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他说,莫说什么水宫之主,就算是大雪河河伯。他也一样不放在眼里!还说自家缺个看门的,正好拿你家主子充数!”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两个虾兵顿时暴跳如雷!
其中一个道:“你且在这等着,我这就去禀报此事。”话落,迅速离去,深入深坑。
看着此虾离去时的背景,过水大将眯起眼睛,心中嘀咕起来:“这两个虾兵,看样子只是开了灵智不久,本身智慧不足。被我稍微哄骗,就信以为真,但那水宫之主并不好骗,还要想好说辞才是。”
他这一等。足足等了一顿饭的时间,正当过水大将以为自己的计谋被识破了的时候,却见先前离开的虾兵,领着一个圆滚滚的老鬼游了过来。
这老龟还穿着朝服。被龟壳撑起衣衫,倒也似模似样,脑袋上还戴了顶乌纱帽。游动的时候,脑袋一缩一伸,显得格外滑稽。
不过,过水大将却认得此龟,知道是水宫之主的心腹智囊,不敢怠慢,前游几步,拱手作礼,口中说道:“龟相亲自出来迎接,本将军真是受宠若惊啊。”
“过水将军客气了,当年主上在宫中大摆筵席,将军也是其中之一,你我本是同僚,哪有那么多虚礼。”老龟游了过来,摆动着两条小短手,勉强回礼,然后慢吞吞的说着。
这话一出,过水大将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心头暗骂:“好个老龟,想趁机收编本将军!”但嘴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将军说的事情,主上已经派人查清楚了,上面确实多了座山,不是小事,所以特命老奴过来,请将军进去议事。”
过水大将立刻抱拳道:“有劳龟相了!那野神嚣张,不容小视啊。”
而后,一只老龟,一只蛤蟆,就这么朝深坑中游去,随过水大将而来的那群小妖,则被留了下来。
深坑中,水流停滞,仿佛一片死水,偏偏不见腥臭,反而给过水大将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那水宫之主当年手脚够快,抢到了这片水宫和里面的符篆法印,占了这么好的一片地方,真是羡煞我也!”
过水大将一边想着,一边与老龟绕过一片茂密水草,前方景象豁然开朗,呈现在面前的,是一片屋舍,连绵宫殿。
宫殿明显是有些年头了,外围墙上布满了水草、苔藓,显是很久未曾清理过了。
几群游鱼在宫殿间穿梭。
一见宫殿,过水大将咽了口口水,眼中放光,旋即摇摇头,面露遗憾。
一龟一蛤蟆就这么缓缓游了进去,沿途倒也有虾兵蟹将,只是一见是老龟领着的,便没有多问。
一路穿行,两妖很快到了一处大殿。
殿上灯火通明,美轮美奂,最里面的座椅上,端坐一人,只是此人头上光溜溜,没有一根发丝,双耳为鳍,面侧有鳃,嘴上还留着一对须子,穿着金色绸缎,流露出威严气息,隐隐与大殿相合。
过水大将一踏入殿中,就被这股气息镇住,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那个怪异男子开口道:“过水,你此来的目的,本神已经知晓,正好巡山大将也在,你们合计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点端倪,从中找到野神来历。”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反复回荡。
此人正是水宫之主。
“嗯?巡山大将?”
一听此话,过水大将登时一个激灵,从被气势震慑的状态中回复过来,抬眼打量,这才发现,大殿一侧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人。
此人毛发极长,在水中飘荡,他坐在座椅上,抓耳挠腮,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
“还真是你!”
一见此人,过水大将面色一变,露出愠怒。
这巡山大将乃是他的宿敌,两妖一个靠水,一个占林,彼此争斗了十几年,都没有分出胜负,积怨颇深。
过水大将走了过去。冷笑一声:“你一猿猴,也敢入这水府,真是嫌命长!”
“你来得,我如何来不得?”那巡山大将反唇相讥。
两妖顿时唇枪舌剑。
坐在上首的水宫之主见了,暗自冷笑。
“这两个妖类,都想利用本神,但现在借着山峰天落的机会,让他们相互牵制,最后谁都逃不出本神的掌控……”
这样想着,水宫之主出言安抚、调解。没过多久,一神两妖就商量起来,说着对付外来野神的计划,其中不乏恶毒点子。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等人在水宫中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一双眼睛里面。
这水宫中的景象,连同外面的巨大深坑,以及滚滚河水。连绵之感,都顺着冥冥联系,传递到了神灵本尊的感知中。
“这河中水府,本是河伯宫舍。现在却被一支流河神占据,致使整个流域阴晴不定,时而洪涝,时而干旱。庄稼难活,百姓困苦,而这河边山间。更因没了神道约束,成了妖魔精怪的乐土,入山的猎户整日里提心吊胆……”
在本尊的身前,一方印章正凭空而生,缓缓成型,四周的山林与河水之气不断汇聚过来,融入印章之中。
印背上,雕刻着山脉河流,逐渐成型,不断散发着苍茫、连绵的气息。
“这法印果然奇妙,能将法职法域都蕴含在里面,是神祇神通的延伸。”
神灵本尊说着,五指张开,又飞出一方印章,印背上雕刻着灶台和火焰。
“看来,我这本命法印也需稍加改动,但不能贸然操作,还要等观察一阵子再说。”
念头落下,他抬手一挥,衣袖拂过,两方印章尽皆消失。
“既然做了山神河伯,虽未完全融合,但职责所在,不容逃避,不妨就从这几妖着手,也算是找个突破口。”
转过念头,神灵本尊抬手一扔,将一个镯子丢了出去。
这个镯子外表碧绿,里面隐隐能看到一条黑线,正是唐莱的重水镯。
此镯的根本其实就是那条虬龙之魂,邱言掌控了灶山,镇压了龙魂,也就得以操控此镯,待到日后彻底炼化龙魂,这镯子便会真正成为他的法宝。
即便是现在,镯子的奥秘,也已被邱言发现了不少。
“法器炼制出来后,要透过激发魂力来运用施展,而这法宝,里面有着灵性,念头一动,就算不催动发诀,一样能运用自如。”
重水镯从灶山上落下,扑腾一声落入河中,激起大片水花,仿佛是团山石掉在水里。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水花四溅,一条黑龙在水下成型,微微翻身,龙尾破水而出,而后便朝着水宫游了过去。
河边的诸多小妖先被巨响惊了一下,接着被四散的水花淋了身子,等它们循声看去,正好见到龙尾破水的一幕,顿时个个呆如木鸡,过了好一会儿才连连尖叫,四散奔逃。
神灵本尊坐于灶山之上,将这些都收入眼中。
“这些妖精,本身并无善恶观念,奉行本能,若稍加引导,一样能明白事理,日后可以在这方面下点功夫。”
邱言正想着,突然心中一动,抬头远视,就见一道光华从天边划过,直飞过来!
这光华飞来的时候,隐隐与本尊身上的一道因果联系在一起,光华飞动,因果震颤。
感知一扫,神灵本尊就明白了这道因果的缘由,心下了然。
唰!
光华来到面前,散落开来,化为一列篆字——
兹令新神抿元,往剑南阴司面见道城隍,不得延误!
最后,凌空显示出一个印章痕迹,流露出法域气息,隐隐镇压周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这神也别当了
“果然是道城隍吕良,我借满城民愿,突袭之下,灭了他的神躯,但似他这等神祇,身处法域中,民愿不绝,神光不灭,还因与我交过手,彼此有了因果纠葛,接此传来信息,可惜他却是算错了一步!”
看着面前的这列文字,神灵本尊忽然缓缓抬手,那手中散发出山林土地的气息。
霎时间,半座九灵山微微震颤,山上清风汇聚过来,拧成一股,灌入了这列悬空的文字之中。
顿时,文字溃散为一道一道笔画。
神灵本尊伸出手指,手上神光闪烁,牵引着一道道笔画重新排列、组合,接着五指并拢,重新成型的一列文字顿时凝成一团,顺着因果联系飞了出去,转眼消失在天边。
“那叶庐与刘玄,本是从神,更因身处遗蜕之地,与外界信民断了联系,最后还是被地火吞噬,这才彻底湮灭,而那道城隍乃是转世之神,执掌一道阴司,即便神躯破碎、神力衰竭,可只要万民尚在,就不会轻易湮灭,想要和这样的神祇对抗,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一个神灵,有着自己的信民,而且法域广泛,哪怕再弱小,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灭亡的。
神灵本尊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突然灵光一闪。
“是了,关键还在于符篆,符篆乃神灵根本,只是我对此的了解并不全面,要慢慢摸索,不妨就从眼前这事入手。”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缓缓垂落,视线穿过河水,落到了深处的那座宫殿之上。
………………
“……去抓来几个入山的猎人,放到那飞来峰的下面,若那野神不出面的话。就一一杀戮,这因果业力就成了,他身为神祇,却越境停滞,没有法域支撑,最怕沾染因果,肯定不会任由此事发生,一旦他离了那山,万事好办!他若不愿,就日日如此。逼得他不得不出来!”
水宫中,水宫之主冷笑着,说出了真实打算。
过水大将与巡山大将对视一眼,跟着担忧的说道:“这样不妥吧,对方即便只是野神,一样也有神通,况且任意杀戮,总归不是好事。”
“又不是让你们动手,只需派出几个小妖。这因果落不到你们身上,”见两妖有退缩的迹象,神宫之主补充道,“实话告诉你们。那座山峰非同寻常,野神居于其中,本神的神力也侵入不到里面,拿他毫无办法。所以才要想法子,将他逼出来。”
这话一说,却让两妖勃然变色:“这……连宫主都拿他没办法?那如何能够招惹?还是等大王回来后。由她老人家定夺吧!”
“怕什么?本神有这片河域的统领之权,纵然不能拿那野神如何,可他只能躲在里面,寸步难行,而且一旦将之逼出山来,到时河水逆流,一下子就能拿下!行了,还是先去抓人吧,南边刚搬来一个沼人部落,正好……”
轰隆隆!
水宫之主还在说着,忽然整个宫殿猛地震动,摇晃起来,角落处的游鱼受惊四散,连带着这水宫之主的座椅都滑开几尺!
“怎么回事?发生了何事?”
这番变故,不只过水大将与巡山大将被惊了一下、游目四顾,连水宫之主都心头巨震,心底泛起不祥之感。
哗啦啦!
突然,宫殿穹顶被一股大力掀开,跟着,一条黑龙落在殿中。
龙首摇晃,龙身翻滚,殿中的水流顿时湍急起来。
“龙?”
这一幕,让两个妖怪大惊失色,本能的从位子上跳了起来,匆匆躲闪,半点反击的意思都没有。
而水宫之主却第一时间回过神来,抬手一抓,水花和气泡翻滚,神力蔓延,化为一根三尖两刃刀!
“装神弄鬼!龙乃水中王族,居于大海,怎么可能出现在西南僻壤?不过是障眼法罢了,看本神破了此术!”
话落,他从座上飞起,长刀一摆,水流汇聚过来,与神力结合,刀光暴涨,仿佛凝成了实质,释放出阵阵寒气!寒光一闪,就劈在黑龙身上。
汩汩汩!
水花激荡,黑龙顿时崩溃,化为丝丝缕缕的黑水。
“这等手段,也敢来本神府上捣乱!”
水宫之主见之大喜,只是不等他话说完,散落周围的黑水就缠绕缠绕过来。
咔嚓!
黑水缠身,竟将那神宫之主的衣衫尽数破碎。
紧!紧!紧!
他的身上传出骨骼破裂的声响。
“好重!这是什么水?”
惊叫一声,这宫主一晃,化作一条草鱼,从黑水缝隙中游出,神力笼罩鱼身,作势欲逃,但还未游出几尺,四周已然被黑水包围,那水彼此相连,化为一团水球,将那条鱼给包在里面。
紧接着,水团跌落下来,轰隆一声,把地面砸得片片龟裂,连带着宫殿都摇摇欲坠。
这时,过水大将与巡山大将才如梦初醒,两妖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之色。
“这是什么人出手?雄霸此处十几年的河神,竟是几招之下,就被逼得现了原型,更被禁锢!”
“依我看,这出手的很可能是……”
两妖一寻思,猜到了一个可能,不约而同的抬头上看,妖目泛光,透过层层水流,隐约能看到河外的那座高山倒影。
就在此时,那团黑水中,突然传出一阵狂笑。
“好!本以为只有那座山是个宝贝,没想到除此之外,还能有其他收获!这团黑水也是宝贝!不过,别以为将我禁锢了便万事大吉了!只要还在河里,就没人能困住我锦见!”
这声音正是那水宫之主的!
声落,一道神念穿过黑水,冲霄而起!
“护宫大阵,给我开!”
意念扩散开来,引得整片宫殿震动,隐隐有光芒从各个屋舍中渗透出来。
但这时候,又有另外一道神念破空而来——
“有点门道。这片水宫竟被人摆成了一个阵势,放任不管,还真有些麻烦。”
此念一出,与整条河的流势结合一起,将蠢蠢欲动的座座屋舍安抚、镇压。
“唔!”
黑水中,水宫之主闷哼一声:“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将护宫大阵强行压下?”他的话语中流露出惊疑不定,隐隐颤抖。
不过,水宫之主发出的神念并未消散,反而重新聚集,破水而出。辐射出去,牵引着大雪河这段流域内的意念。
顿时,恐惧、怨恨、悲伤的念头从沿岸各处升腾起来,汇聚过来。
念头浩浩荡荡,化为水雾,聚集成型之后,凌空翻滚,朝灶山扑了过去!
“居于此地的凡俗之人,恐惧我。畏惧我!这些情绪凝结出的大势,可不是区区一座山峰能够阻挡的!”
呼!
这股念头,竟要将灶山给笼罩起来,强行侵入!
只是。光影一闪,神灵本尊半途现身,他先看了滚滚水雾一眼,摇摇头:“我道你这河神。开口闭口草菅人命,如何还能积蓄神力,原来是靠着恐吓。让人畏惧、怨恨,从而汇聚念头,凝成神力!真让我大开眼界!这般凶恶,恩将仇报,枉为神祇!”
话落,神灵本尊轻轻一吹,竟将那团水雾吹散,而后直落河中,身形如电,转眼就到了水宫大殿。
过水大将、巡山大将眼前一花,视野中就多了个灰袍人,身上泛光,散发出雄浑连绵的气势,威严、肃穆,令两妖呼吸艰难、本能恐惧。
“你是……”过水大将颤颤巍巍上前,想要询问,但话没说完,就见那人伸手一抓,那团黑水就倏地散开,化为一个镯子,飞到其人手上。
跟着,那人又是一抓,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就被他抓在手里。
接着,就听他说道:“你这神祇,既不能行云布雨,又不能保境安民,更强占河伯宫殿,该做的不做,只会作恶,这神也别当了,还是做你的鱼吧!”
此话一出,那条草鱼通体震颤,就见一团青色光辉从鱼头中升起!
过水大将与巡山大将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草鱼跳动,颤抖,兀自叫喊:“你敢强取符篆!这是犯下大错了!罪不容赦!若让大雪河河伯得知,死无葬身之地!”
拿住草鱼的神灵本尊,听了这话,淡淡回应:“河伯?你道我为何能轻易剥了你的符篆?不妨好生感悟一番,我这尊神,神位为何!”
“嗯?”这话让草鱼心头一跳,生出强烈不安,它勉强放出感知,感受对方气息,接着鱼身乱颤,散发出惊骇至极的情绪波动!
“怎么可能!你是河伯?不对,难道说大王她……”
话未说完,鱼身光辉骤然暗淡,符篆离体。
“你强纳符篆,窃据神位,神躯都未成型,就敢轻视民愿,这是咎由自取。”
神灵本尊一指点在鱼头上,封了对方窍穴,那草鱼顿时气势全消,一个扭动脱出身来,若无其事的游走了。
这一幕,却看呆了一旁的两个妖怪。
“这水宫之主,怎成了这个样子?气势半点不存,好似成了普通游鱼,而且气息衰竭,这是大限将至的表现!”
这边,两妖还在惊叹,另一边,神灵本尊将手上符篆一抛,掐动手印,释放出冥土气息。
“妖魔占据水宫,搅动风雨,不知害死了多少亡魂,我既掌管此处,就不能不管。”
呼!
整条大雪河,连同九灵山,突然起风,阴冷幽暗,林间水边的温度陡然降低。
星星点点的磷火缓缓浮现在各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孤魂野鬼入宫来
沙沙沙~
风吹草木动。
只是这股风,阴冷、寒凉,吹得山林中的飞禽走兽遍体生寒,心下惶惶。
不只是飞禽走兽,就连那些开了灵窍,有了些许修为的精怪,被这股风吹拂在身,一样背后发凉。
山林茂密,几道身影缓缓行进,这些是行走山林的猎人,他们入山打猎,却遇到山峰自天落下,山体震动,本就绷紧了神经,匆匆逃离,但还没离开丛林,又遇冷风,顿时都觉得整个林子突然间阴测测的,让人头皮发麻。
闪烁!
一朵一朵的碧色磷火不断在各处浮现,开始时很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慢慢的竟然充斥了大片山林!
“冤~”
“恨~”
“悔~”
火花飘散,一道一道的情绪意念,从磷火中散发出来,越发凝实,随风而动。
那林中的野兽、飞鸟,一见到磷火,先就本能的后退,等感受到这些个情绪意念,登时畏惧,惊慌乱窜;
便是略有修为的小妖,见火感念,一样心惊肉跳,知道是惨死林中的孤魂野鬼正在显露形态,只是数目众多,丝丝缕缕的意念汇聚之下,便是血肉阳躯,一样难以抵挡!
“怎么回事?这大白天的,这群孤魂就敢出现?而且还成群结队?今天可不是中元!难道是那飞来山峰的缘故?”
九灵山连绵悠长,山上亦有不少妖洞,今日接连的异变,令洞中一个个老妖坐卧不安,纷纷出外探查,这时候见到这一幕,暗惊之下,有心要一探究竟。但想起那座飞来峰后,心生猜测,其中的大部分停下动作,安守洞中。
“去!让在外的都回来,咱们要静观其变。”
一时间,山上山下,不少老妖都收拢了妖兵,可也有那主动外出,想捕捉一两条孤魂,问个清楚。
只是。这些妖怪刚要出手,天上就落下雄浑压力,镇压下来,逼得它们只得收手,这才知道厉害。
另一边,那些个行走山林的猎人,在看到充斥漫山遍野的磷火后,一样惊慌,行走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只是没走几步,有人就发现磷火中,竟是浮现出一张张面孔,其中赫然就有他们熟悉之人。
“老李……”
“刘头……”
“张兄弟。你……”
看着磷火中闪烁着的面孔,这群猎人越发恐惧,盖因这些面孔的主人,都是往日葬生在这片山林中的人。
他们这些猎户。靠山吃山,多数都住在九灵山外的村寨中,祖祖辈辈几乎都靠着打猎为生。即便有几个在河边略有薄田,却不足以支持生计。
只是,最近十几年来,山林越发危险,常有妖怪袭人,吃人夺命,搞得诸多村寨的猎户人心惶惶,纵然有心搬走,可因有着户籍限制,不能搬出府境,而若搬去府城、县城,一来买不起屋舍,二来没了耕地、缺了生计来源,最后难免要落个街头乞讨的下场。
所以,这山林再如何危险,猎户们最终还是要硬着头皮进去,提心吊胆的打猎。
天落大山,林中飘火,死去人的面孔,再次出现在面前,这些事情接连发生,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够用,猎人中登时就有人软倒在地。
猎人们的慌乱之意,那些磷火面孔察觉,火中顿传出来一阵阵意念,安抚人心。
“嗯?”正当诸多猎人略微安定下来之时,那一撮撮磷火忽的摇晃起来,跟着冲天而起,朝山下奔腾的河水飞腾过去!
顿时,山上山下,星星点点的碧色磷火四散飞舞,仿佛遍山飞鸟,铺天盖地的呼啸,滴滴答答如雨点般落入河中。
同一时间,在那湍急的大雪河中,水面、水中、水底同样浮现出点点碧绿磷火,火中浮现出一道道溺水身影,本在挣扎,但渐渐平静。
这时,自山而来的磷火亦聚了过来,山林磷火与水中磷火齐聚一团,顿时,整条河泛起淡淡碧光。
光影扩散,水中的游鱼无思无虑,不受太大影响,但那些个开了灵窍的水妖就不一样,因未知而畏惧,被吓得瑟瑟发抖。
水宫外,龟相见到各处的磷火,心头一惊,慌忙滑动四条短腿,朝大殿游了过去。
只是,不等它游到殿门前,水流倏地激荡,老龟转头一看,入目的是一片碧绿光芒!
磷火聚集起来,化为一道碧绿洪流,冲了过来,那奔涌的气势让龟相心胆皆寒,它赶忙将脑袋、四肢、尾巴收入壳中。
下一刻,龟壳被磷火洪流冲击的荡到一旁,落在白玉石阶边上,滋溜溜的转着。
轰!轰!轰!
大殿剧烈震荡,殿门被汇聚过来的磷火洪流冲击的直接破碎!
殿中,过水大将与巡山大将依偎着躲在角落,胆战心惊的看着充斥了整个大殿的磷火洪流。
洪流激荡,仿佛咆哮的洪荒巨兽一样,震撼得两妖心神移位!
大殿深处,神灵本尊手上印诀不变,身后浮现出漆黑漩涡,散发出生死轮回的意境。
灌注!
呼啸的磷火洪流,一头扎进了漆黑漩涡中!
洪流连绵,漩涡转动。
约莫过了盏茶的时间,澎湃的磷火洪流彻底消失在漩涡中,整个大殿为之一空。
接着,神灵本尊身后的漩涡随之消散。
漩涡既去,磷火不再,整个大殿的气氛这才恢复过来,那种阴森、寒冷的感觉点滴不存,便是宫殿外面,河中、林间的阴冷之意尽去。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外,龟相蹑手蹑脚的爬进来,他头上那顶乌纱帽歪到一旁,却已无心整理,而后,老龟看着一身威严气息的神灵本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同样的表情也出现在过水大将和巡山大将脸上。
被三只老妖盯着。神灵本尊并未感到不适,反而缓缓转动目光,视线扫过三只老妖。
“正好,你们三个分属水宫、水边洞府和山上妖洞,且在这里等着,待我回来,有话要问你等。”
话音落下,他抬手一抓,手中多了柄短剑,而后神躯消散。与水宫法域结合在一起,河伯神力扩散开来,顺着联系直入阴阳路中。
大殿里,三只老妖面面相觑,恐惧和疑问泛上心头。
外面,一座座宫舍渗出光芒,庞大的光罩将整座水宫笼罩起来,那护宫大阵竟是自发开启,河伯神力流淌其中。连接河流各处,调节河上水汽。
………………
冥土法域。
神灵本尊步出阁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院中立着的那道笔直身影。
这道身影。乃一道残魂所化,因冥土规则与阳间不同,所以能显出生前模样。
此人身直如剑,流露出锋芒毕露的气息。正是那席云,他被书生分身送来冥土后,就一直立于此处。静静等待。
现在,见阁楼中有人走出,捕捉到对方身上的那股神威,席云立刻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多谢灶神相助。”
旁边,白文判、黄觉和两个鬼仆也迎了上来,各自见礼。
神灵本尊一一招呼,最后神目一转,目光落在席云身上,出声问道:“你的事,我从邱言那里听说了一些,不惜身陨,也要摆脱束缚,着实令人敬佩,只是此来冥土,不知有何打算?”
听了问话,席云答道:“身死入冥,对他人来说是终结,但对我来说就是开始。”他说这话时,目光坚定,没有半点犹豫,显然不是临时起意。
而后,话锋一转,继续道:“能得灶神与邱公子相助,此恩此德,在下铭记在心,日后我若没有湮灭于冥土,必会有所成就,那时就是报恩之日。”
“嗯?”听到这话,神灵本尊大概把握到了对方想法,微微点头。
对面,席云朝神灵本尊鞠了一躬,便转身朝院门走去。
白文判见到这幕,皱起眉头,出声提醒道:“这位兄台,我家大人既然肯出手救你,就说明是看好你,你不妨加入大人麾下,日后定有好处。如今,你不过残魂,一旦出了法域笼罩,被冥土阴风一吹,就要迷失心智,化为一道游魂,浑浑噩噩!”
他的这番话既是表忠心,但也有点醒席云的意思。
但席云听了,只是头也不回的斜着拱手,算是回应,同时脚下不停的出了院子,一路前行,最后消失在远方。
他的背影,流露出一种一往无前的意境,意志坚定,有着不愿再受任何束缚的决心。
“不识好歹。”白文判叹息着摇了摇头,他其实看出了席云的不凡,想要替神灵本尊招揽过来。
“人各有志,不必强求。”神灵本尊将目光收回,扫过白文判,“不过,你们愿意依附于我,我自不会吝惜,军不赏、士不往,待我从地府回来之后,就会给予你等所需之物。”
白文判听了,心中暗喜,但面上没有表现,只是道:“大人这就要前往地府?”
“不错,离月底已没有几天了,”神灵本尊点了点头,“眼下那地府中,与我有关的信民之魂,已经不少,总要领回来,想要立足神道,这地府轮回总归躲不掉的。”
说了这些,他腾空而起,朝着悬浮天上的那条大河飞了过去。
只是那河看上去近在咫尺,但一飞起来,才知道远在天边。
“原来这才是不知天高地厚。”
转眼间,神灵本尊就化作天边一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剑南道,剑南城。
这两天,城中百姓都感到身子有些不适,脚步沉重,脑子也昏昏沉沉的,行走间偶尔还会生出虚弱之感,好像身子里的力量被抽取出去了一些。
“这两天,城中多了股浊气。”
城北的一座府邸中,身着儒服的御史李琦,将手中黑子放在棋盘上,他不过而立之年,就已做到一道御史之位,手握天宪,有检举、纠缠、弹劾之责,气势自是不凡,有股慑人之威。
对面坐着一名道士,面容英俊,剑眉朗目,留着美髯,宽袍大领,颇有几分前朝余名士之风。
这道士见李琦落子,便伸出两指,从棋盒中夹出一颗白子,想也不想的按在棋盘上。
啪嗒。
落子声清脆悦耳。
“想必是季节交替,神祇出宫巡查所致,御史大人既然有心,何不敬天礼神,往城隍庙拜祭一番。”落了子,道士缓缓开口,声音清朗。
“镜泉道长说笑了,”李琦摇摇头,“我初来乍到,正该低调养望,怎能做些抛头露面的事,更何况……”
他笑着放下一颗黑子,抬起头直视道士,眼中露出精芒:“这祭祀之事,要一道之尊出面,才能表现出对神祇的恭敬,观察使大人不出面,其他人如何能遇阻代庖?”
“观察使么?”道士眯起眼睛,放下一颗白子,“他全副心思都在儿子的学业上,秋闱前怕是没法分心,即便这样,御史大人您还是不愿出面?”
“观察使视新党为眼中钉,”李琦笑着摇头,“即便我愿出面也是无用,在这剑南道官场,我李琦可谓孤军。呵,承让,这局赢了三目半。”
道士摇摇头,一手捋须,一手甩袖子,棋盘、棋盒、棋子顿时化作黑白气流,落入袖中,接着他站起身来:“御史大人的心思我已尽知,叨扰了。”
“哪里,道长日后再来。必扫榻相迎。”李琦顺势起身,将道士送出门外,这才回来。
“这些方外之士,也想在变法中分杯羹,不妨利用一番,只是还要小心,说不定此人是旧党派来的探子。”
心里想着,李琦吩咐仆从:“去叫那书生过来,既是德学后进。与我同门,过来拜访,我理应见上一面,试试才学。这里是蜀学的地盘。若才学不足,反而适得其反,毕竟蜀学善辩是出了名的。”
吩咐完,他抬头看了天空一眼。眯起眼睛:“这两日的气太过沉重,不知何时才能平息。”
同一时间,离了府邸的那名道士。途径城隍庙,转头侧目,向里面看了一眼,脸露冷笑。
地下,城隍阴司。
大殿上,诸多神灵、地祇依旧聚集于此,没有交谈,没有传念,都显得谨慎、凝重。
诸神的身上,有神力、神念连绵升腾,向大殿深处汇聚过去。
大殿最里面的屏风上,涌出澎湃民愿,与诸神的神力、神念结合一起,一同融入屏风前的那道身影中。
剑南道城隍,吕良。
这位转世之神,闭着眼,坐在位子上,神躯明暗不定,左半边泛着幽蓝色光芒,而右半边则闪烁着银光。
乍一看,吕良整个人模模糊糊的,就像是浸水的水墨画一样,但随着民愿和神力的汇聚,其身轮廓越发清晰、硬朗。
但整个大殿的气氛,却越发压抑。
殿中,为首的两名五品神祇,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甚至不敢去打量座上的吕良。
压抑、沉闷。
这种情形,是从道城隍吕良回来后开始的。
吕良此次去往武信,目的主要有三个,一个是记录道门罪证,第二个则是抓捕新神,第三个就是平息气运波动,完结在道城隍职上的最后一道工作。
可最终结果却让诸神大吃一惊,吕良身为转世之神,晋级了三品神位,此去不仅毫无收获,三个目的一个没有达成,反而受到了重创!
便是那气运波动的平息,都与他没有多大关系。
神躯毁灭,吕良甚至没来得及遁入阴阳路,最后只逃出来一道法职概念,将真灵与神祇气息带了回来,不得不动用神司诸神气息、与整个剑南道的民愿,来重新凝结符篆、神躯。
但最让诸神惊讶的,还是吕良已然晋级三品的神位,竟而动摇,有跌落的迹象!
转世之神与平常神祇不同,近似天生神祇,能自行晋级神品,但若是神品跌落,一样有着严重后果,很可能就此沦为平庸!
现在,吕良就在拼尽全力维持神位,阻止跌落,甚至到了不惜一切的地步,但即便如此,神品的跌落,还是在缓缓的、坚定的发生着。
在吕良刚回来的时候,他只有半条手臂泛着四品幽蓝,如今已经扩展到半个身子了。
沉闷的气氛中,一道光华突兀的出现,自殿外直飞过来。
“唔……”
吕良睁开眼,微微出声,声音沙哑。
“这是我发出去的那道征召令……”
感知扫过,他知晓了这道光华的来历。
神躯被毁,神品近乎跌落,这可是很大的因果,足以成为神祇间不死不休的导火索。
与凡人不同,神祇间的因果,并非虚无缥缈,而是有迹可循的,吕良逃脱后,回到阴司大殿,第一时间就借着因果联系,向神灵本尊发出征召,要仗着天庭册封的品阶和职责,光明正大的将神灵本尊召来,然后就地镇压!
“神位跌落在即,这里面的原因,除了神躯和符篆的损伤外,心境的影响更大,不过,若将那新神抓住,剥离符篆法职,打入天牢,就能褪去因果和心境的枷锁,稳住境界!他若是抗令。那说不得就要动用天条了!”
这样想着,吕良传出神念,打在光华上。
啪!
光华破碎,化为一列文字——
“在下抿元,忝为九灵山大山神,受西南山岳使统领,与道城隍并无从属,故不奉召!”
不奉召!
“什么!”
想法和计划被直接打乱,吕良面色一变,侵染了半个神躯的幽蓝光芒又扩展了几分。若非他及时定下心神,只这一下,就要一发不可收拾。
“九灵山神?此神不是远宁府文判么?理该受我节制,怎么就成了九灵山的山神了?!”
吕良沉声说着,音调低沉,蕴含怒意,扩散开来,整个阴司大殿隐隐震颤,两个文判打扮的神祇上前。一脸惶恐的道:“请道城隍大人息怒,我等这就去翻册核实。”
说是翻册,但神念一转,两名文判心里就有了结果。
其中一人道:“启禀道城隍大人。那抿元确已不在城隍统属,被剥夺了城隍文判之位!”
吕良面色阴沉,眼中隐现寒芒:“什么?那先前为何没有发现?”
两名文判背上一寒,赶紧答道:“大人明鉴。剥去此神神位的,并非那银孝娥,所以远宁都城隍庙也就没递上卷宗。先前查找太过匆忙,以至有所疏漏。”
“不是银孝娥?那是何人?”吕良的面色越发阴沉,觉得自己似是被他人玩弄于掌心。
两个文判对视一眼,这才小心翼翼的道:“这……是道城隍大人你亲自过去,强迫银孝娥当堂夺了那抿元的神位。”
“是我?你是说不久前……”
这么一说,吕良的表情登时扭曲起来,想起自己受人之托,分出神力化身,去给银孝娥施压的事情。
“当时,我逼银孝娥夺了几个神祇的神位,可那都是不成器的小神,而那抿元最后一击,明显领悟了民心奥秘,法域更遍布全城,这样的神祇,我怎么可能看漏?如此说来,岂不是我给自己挖了个坑?以至于让那抿元得以逃脱节制,不受统领!”
想着想着,怒气升腾,吕良突然闷哼一声,神躯上的蓝光再次扩大!
“不好!气急攻心了!”
吕良一惊,赶紧收敛怒气,转念镇压,堪堪将蓝光扩散的速度减慢了些,但大半个神躯已然被蓝光覆盖。
“不能动气,不能动气……”
明明气得半死,却要生生压着怒意,更让吕良难以接受的是,造成这矛盾结果的却是同一尊神,一念至此,憋屈感不受控制的爆发开来。
憋屈!
“抿元,你不要得意!以互不统属为由,看似好棋,但也将你的死穴暴露出来,私自撺掇符篆神位,哼哼,那西南山岳使,因十几年前的激战沉睡至今,但不会永远不醒!”
想到这里,吕良喘息了几下,再次平息怒气,然后对诸神吩咐了几句。
听到命令的诸神面露诧异,却不敢询问,其中的几尊神行了礼,迅速离开大殿。
做完这些,吕良的心神平静下来,露出冷笑。
“且看你能拖延到何时,不过,当务之急还是稳定神位品阶,至少不能继续恶化,等日后抓到抿元,再彻底根除……”
………………
“不知吕良会采取什么措施,我若是他,定要想法令山岳使复苏。不过,这段时间正好让我积攒实力,若山岳使复苏后,实力和势力依旧难以抵抗对方,不妨弃了九灵山之位,再拿河伯的名义拖延,如我所料不差,那吕良是拖不起的。”
邱言心中想着,神灵本尊一个翻身,躲过了一道激荡的河水。
飞了近一天的时间,他终于到了忘川河畔,跟着就察觉到那河水中的一道道念头!
这条贯穿天空的忘川河,流的不是水,而是记忆和念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念化一碗水,万年聚成河
河水汹涌,水花激荡。
不时有一道道水流冲出,蜿蜒曲折,仿佛想逃脱束缚,但最终还是被牵引着,重新落入河水里面。
这整条河时时刻刻散发着一股引力,无论是水花,还是水流,都难以逃脱。
不过,在邱言的感知中,这些个水流、水花、水滴,却不是“水”,而是念头、记忆、情绪。
那一道一道的水流中,隐约浮现出种种虚象,有人影,有屋舍,有高山,有深谷,甚至有滚滚岩浆,有幽深深渊,有着人生变幻,亦有着福祸无常……
只是这些景象,却都被禁锢于河中,随波逐流,难以挣脱出来,甚至连气息都被封锁住了。
“忘川,忘川……原来如此。”
转念间,神灵本尊绕过水流,朝着河流边缘而去,他此时正在河底下方空中,要绕到河的另一面。
这条忘川河,站在冥土大地看过来,就已显得宽广、悠长,而来到跟前,听着滔滔河水,更让人有种渺小之感,就算神祇也不例外。
飞到这里,幽冥气息越发浓郁,待到本尊绕过边缘,到了河面之上,就能看到一座座悬浮河上的石台,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座座城墙关卡。
每座石台的边上,都连着长长的阶梯,阶梯延伸到天空深处,上面站满了鬼魂,样貌、神态、体格、服饰,各有不同,一个挨着一个。
队伍的最前端,那些踏上石台的鬼魂,会被一名长发女子劝慰、安抚、训斥、甚至直接拿下。
一眼看去,一座座石台关卡,鳞次栉比的排在河上,每座台上都有名女子,长发遮面。模样、气质,一模一样,宛如一人。
她们身边都摆着一张桌案,案上有个空碗,每个来到石台的鬼魂,在经过劝慰、或者强拿后,女子就会端起碗,放在鬼魂嘴边。
下一刻,念头和记忆便从鬼魂的七窍中流出,注入碗中。有的装得很多,几乎满溢出来,有的则很少,只能覆盖碗底。
而后,长发女子抬手一甩,不管碗中水多、水少,都直接泼洒出去。
记忆与念头所化之水,便会落入忘川河中。
“孟婆和孟婆汤?和传说中有些不一样。”
想着想着,神灵本尊目光一转。视线扫过那些刚刚流出了记忆的鬼魂。
随着记忆、情绪、念头的离开,鬼魂好似退色的水墨画一样,模样、形状、神态、衣衫尽皆消失,化为空白虚影。飘飘荡荡的升起,一直向上,直到冥土天空的深处,连神灵都看不到的地方。
“这条河。从古到今,不知道吞没了多少记忆,繁杂、庞大。也许记录了生命的演变和世间历史!”
看到了念头记忆化水入河的一幕,邱言从河水中感受到了一种历史意境,雄浑、古老,但也有种如深渊般浓郁的气息,令他本能的畏惧。
“河中记忆太过驳杂,念头混乱,但总量惊人,如能吸纳整条河流,不知能达何种境界,只是神灵本身近乎是念头的集合,这一吸纳,怕还没来得及融合河中之念,就先被冲击的支离破碎,化为一道水流,融入其中,万世沉沦。”
摇了摇头,神灵本尊意识到这忘川河里,一定隐藏着奥秘,但以他的实力,还不足以探寻。
“多想无益,还是先往地府吧。”
邱言一念至此,神灵本尊登时收回目光,此时的他,已然到了忘川河的另一面,上面是冥土苍穹。
微微辨认,感受着周围的意念和神力波动,神灵本尊倏地一动,朝着河中线而去。
这地府的位置,那天的阎王令上都有记录,神灵本尊自是知道所在,这一飞,很快到了河中,神目一扫,注意到河中的那一道随着河流蜿蜒变化的缝隙。
说是缝隙,但也是相对于庞大的忘川河来说的,单论宽度,这缝隙至少比一座三进的院子要宽。
随后,神躯化光,落入缝隙。
紧接着,粘稠的幽冥气息扑面而来,给邱言的感觉,仿佛是落在了水中一般,压力字四面八方传来,前行艰难。
突然,他的念头一动,整个神躯被外力包裹,震荡着化为一道意念,跟着落入一片奇诡之地。
“嗯?”
邱言刚想思索,意识里突然大放光芒,面前出现了一座雄伟的宝殿。
这座宝殿模模糊糊,但却给人一种富丽堂皇之感,散发出阵阵威严,令神灵本尊所化的那道意念隐隐有溃散趋势。
灵光一闪,他收敛了灶神气息,将山神与河伯的气息释放出来,崩溃之势顿时终止。
恍惚间,本尊隐约在宫殿上看到一个巨大身影,模糊、威严,仿佛与四周规则融为一体,释放出的气息,纵是神灵也感压抑。
一个名字,倏地从心底蹦出——
平等王!
“这里是十殿阎王之一,平等王的宫殿!”
书籍、典故中有关神话的记载在他心头流过,令邱言不由惊讶,而后近千道熟悉气息飘荡过来。
“这些,是我于水宫中,牵引到冥土的那些个孤魂!”
神灵本尊在大雪河的水宫中,借助山神、河伯的法域,将丧生于九灵山上和大雪河中的孤魂都牵引过来,入了阴阳路,但因是山神与河伯的法职,所以牵扯之下,那些魂儿并未直入冥土法域,而是来了这地府,归了平等王麾下。
这个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轰隆如雷——
“既是新晋神祇,可留下一缕念头,寄托牌位,在这平等殿里开辟通道,日后也好传念引人,送魂轮回。”
伴随着威严声音传来的,还有一连串的信息,神灵本尊所化意念将之吸收,邱言的心里顿时多出了许多知识,明白了话话中的含义。
“原来如此,每尊神祇都要在此留下一道法域念头,化为一块令牌,悬挂在殿堂门边,每当阎王或判官审了入冥之魂,那些不能立入轮回、又罪不至入十八层地狱的,就会顺着气息联系,聚集在相应神祇的令牌下,等待神念贯穿令牌,将之引走,也省的神祇每次亲自过来。”
搞清楚这点后,邱言沉吟了一下。
“灶神为根本,但山神与河伯却只是暂借,不妨一试。”
想到这里,神灵本尊的符篆中,属于九灵山的那部分法域分出一丝,结合神力,破体而出,在空中凝结成一块令牌,飞到殿门边上,悬于一处。
接着,邱言的意识一震,神灵本尊从一道意念重新化为神躯,落了下来。
这一落,周围景象顿时清晰起来——
前方是座宏伟高大的大殿,但殿门紧闭,门的两侧,悬着一排排令牌,模样、样式一模一样,但流露出不同气息,有的气势强,有的气势弱,属于神灵本尊的那块,位于靠边的位置。
四周,则是个巨大的广场,空旷、广大,一眼竟看不到尽头,那广场的地面上还雕有图画,好似在诉说着故事。
就在神灵本尊打量四周之际,一名小吏打扮的儒雅男子走了过来。
这小吏先朝神灵本尊拱拱手,接着指了指旁边的一群魂儿,开口道:“这位神尊,既然来了,就将您的信民之魂都领回去吧。”
说着,他抬起手来,手中阴气涌动,化为一本足有半个人大的册子。
“只是还要与你说明,这批魂共计两千九百七十三个,其中的两个早就登记在册,要轮于畜生道三世,还差两世,已经被打落下去,余下还有十八人,各有罪孽,都已被拿下,押往地狱赎罪,现在这里的魂儿,是两千九百五十三个。”
这小吏伸舌舔了舔手指,一边翻着书页,嘴里报着数字,这番话一说完,书里飞出一群文字,在神灵本尊面前罗列成清单,详细记述了两千九百七十三个魂的生平事迹,和判官批判之语。
刚才接收的知识里面,就包括了这个内容,所以邱言并未感到惊奇,神灵本尊回了一礼,神念一扫,将清单记在心中,接着一甩大袖,将那群魂儿收入袖中,然后神躯化光,往前一冲,融入门边的一块令牌。
下一刻,光影变幻,等邱言再回神时,已经回到了忘川河上,看着滚滚河水,刚刚的一切,有种恍若梦境的感觉。
“梦境……梦境……我刚才一入缝隙,神躯就化为一道意念,就仿佛成了别人的一缕念头似的……”
越想、越回忆,邱言越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目光再次扫过汹涌河水,神灵本尊摇了摇头。
“这个想法太过离奇,一尊神祇到了一处地方,被禁锢起来,变成某个未知存在的念头,太过匪夷所思了。”
压下心头念,神灵本尊不再留恋,身子一晃,朝下落去。
这下落,比来时速度稍快一些,但也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才回到冥界法域。
一回法域,神灵本尊就直接来到院子中央,心念一转,放开了身上气息,神躯中山神与河伯的法域蔓延开来,与冥土法域结合在一起。
他的这片阁楼,本就位于山峰之中,现在山神和河伯法域蔓延开来,顿时覆盖山峰山谷,山体登时剧烈变化,边缘延伸,山边涌现水迹,渐渐化为河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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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册封从神
随着山脉的扩展、河流的成型,冥土法域剧烈的波动起来,银孝娥用来隐匿法域的神力因而破碎,整个冥土法域重新显现出来。
游荡四周的游魂见状,退避、逃离。
只是,这山一显,却和从前截然不同,谷峰化为山脉,山边伴着长河,阁楼院子依旧位于山谷中,只是这山谷现在却成了一条山脉的中央。
山脉与河流延伸了百多里,法域相伴,迅速扩展。
“这……”
院子里,白文判、黄觉与两个鬼仆,感受着脚下震动,看着整个法域的扩展,顿时目瞪口呆。
神灵本尊不理会他们的惊讶,在心中盘算了一下。
“山脉与河流足有百多里,如此算来,法域确实暴涨不少,应足以承载那些魂儿了。”
念头落下,他一甩袖子,袖中生风,飞出一道道魂儿,漫天飞舞,落在山上和河边。
这些魂儿一落地,就各自显化出形态,有的是人,有的是飞禽走兽、游鱼鳞甲,没有一个妖魔精怪。
法域与神灵相连,本尊立刻掌握了情况。
“那些妖魔,难道因修炼有成,都成了无神论者?竟没一个信奉、敬畏山神与河伯的。是了,妖魔若死,魂魄一般都会被人摄去,哪里能来冥土。”
在他转念的时候,落地之魂已经有了动作,那群人先是迷茫,接着回过神来,纷纷跪地,朝阁楼院子叩拜,而走兽飞禽,则漫无目的,游鱼鳞甲更是直接入水。
不过,随着魂儿落地。无论是人,还是其他,身上都升起一道道精纯的香火念头。
“嗯?没想到在冥土的信民之魂,也能提供些许香火,倒是意外收获了。”
收敛念头,邱言透过法域,安抚众魂。
那些人形之魂,多为妖魔所杀猎户,或溺亡之人,妖魔修为稍高。就懂得吞魂,再加上时间太久、阳气气血的冲击,能留存至今的不多,只有千人。
与之相比,反是飞禽走兽、游鱼之类的为数众多,这些野生生灵,未开灵窍,懵懵懂懂,心如白纸。一旦生出对鬼神的畏惧,就格外强烈。
“这也算是步入正轨,不过冥土法域的扩展,要循序渐进。现在借两个神位,一口气扩展暴涨,日后就只能让法域缓慢扩张了。”
邱言正想着,神灵本尊忽然发现院外有一道与众不同的魂儿。
这道魂儿站在院外。一动不动,身上气息隐约与院中灶火相连。
“这个人不是山神与河伯的信民,而是灶神信民。严格来说,是第一个来到冥土的、属于我的信民。”
想通这点,神灵本尊沉吟了一下,便将这道魂唤了进来,询问了一番,这才知道,此人竟是远宁城有名的茶馆、奉羽号的东家,因被一场激战波及,茶馆崩塌,惨遭压死。
“你说那远宁城中,有道士和妖魔,在光天化日下,拼斗了一个多时辰,波及了小半个城池?”
听了这叫陆井的信民之语,邱言疑惑起来。
“远宁城神道齐整,就算有神通之士拼斗,最多如我当年那般,持续短短时间,时间一长,就会有神祇出面干涉……对了!都城隍被突然间押上天庭,而那道城隍吕良一心重修,无心他顾,远宁城因此而陷入神道空白,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邱言不由生出一丝忧虑,那远宁城乃远宁府的治所,是书生分身的户籍所属,更是刘怀等人老家,牵扯这亲缘因果。
“不过,如今与道城隍交恶,本尊若是出了九灵山范围,深入剑南道,立刻就要遭遇袭击,那吕良即便神位不稳,至少有四品之能,更能调动一道民愿,只有积累足够的实力才能对抗,这么一来……”
想着想着,他渐渐有了主意,随后又与陆井说了两句,便分出一点神力,融入对方体内。
“你读过书,更经营过茶馆,通晓经营、统筹,不妨便做这冥土众魂的领头人,带他们建设冥域家乡。”
陆井闻之大喜,赶忙表明心迹:“在下定不负神尊所托!”接着便识趣的退出院子,张罗着、组织去了。
看着陆井退去,神灵本尊的目光扫过白文判和黄觉,开口道:“你等随我也有段时间了,心意我早就清楚,眼下我要开神司,不知二位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听了这话,黄觉还有些懵懂,但白文判却是心花怒放,欢喜不已的上前,连连称愿。
“付出总归总算是有回报了!”
黄觉也反应过来,上前一步。
“我执掌九灵,有九条分支,五道为小丘、神七品,四道为大山、神六品,你二位与我本有同僚之谊,不能屈就,就都做个六品山神吧。”
话落,神灵本尊摊开五指,手中飞出一枚印章,印背上山河相缠,显化出两枚虚幻符篆,散发神道气息。
这两枚符篆,并非神灵符篆,而是由大山神之位衍生出的两个符篆投影,与神灵符篆有着相同威能,可用于册封从神。
从神不比正神,不是天庭赦封,神躯内为符篆投影,所以能被上级神灵生杀予夺。
这与被剥了神位的鱼妖不同,鱼妖神位来历不正,而邱言又是以上神法职予以剥夺,因而难以抗拒。
符篆旋转,分别落在黄觉与白文判身上。
“册封,黄觉为盘罗山山神,享六品。”
“册封,白时为灵秀山山神,享六品。”
“属下谢大人恩赐!”
待得符篆投影落在身上,两尊神灵立刻弯腰行礼,那白时白文判本就有六品威能,受封之后,掌握了一山法域,气势立刻升腾,威严不凡。
而黄觉本失神位,被打落原形。但在遗迹入口吸纳纯洁念头,重凝神躯,却只有七品之能,现在受了封,立刻回复六品,身上落魄、昏弱的气息一扫而空,脸上喜气洋洋。
“受了大人册封,我黄觉重归六品,还执掌一山,日后就能将族中后裔接到山上。护佑他们了!”黄觉忍不住喜意,说着感谢的话。
神灵本尊笑道:“日后还有好处与你。”
“这黄觉真是运气,异类成精,因与抿元大人有交情,不只回归了六品,看这样子,日后前途不小啊,真个傻神有傻福……”
白文判心里嘀咕,有些羡慕。但随后感知自身法域,面色微变,上前道:“启禀大山神,属下这灵秀山上有个小门派。不知如何处置?”
神灵本尊只是道:“你既做了灵秀山神,如何处置,我自不会干涉。”
“是,那属下先静观其变。”白文判说着。恭恭敬敬的退后一步。
接着,就听神灵本尊道:“你等有了神位,山上也有庙宇祠堂。就不必藏在冥土了,我这便送你二位回归阳世。”
话落,邱言念头一转,院中灶火呼啸暴涨,开启一门,两尊神祇见状,各自行礼,然后飞入火中,不见了踪影。
这一幕,直看得两个鬼仆羡慕不已。
送走两神,神灵本尊又看向秦幽等两个鬼仆:“你们不用羡慕,无赏无罚、虽圣贤不能为治,两神离去,这冥土法域的秩序,却还需有人维持,你们生前都是有能之人,不妨尝试一下,做得好了,我又何惜一神位?”
两个鬼仆一听,精神大振,赶紧谢恩。
神灵本尊点点头,然后转身入楼,袖子一甩,离卦飞了出来。
“这次因武信城之事,中断感悟,如今诸事告一段落,是时候继续研究了,早日将卦象融入祭祀,对了,不知那八字古篆现在打着什么主意。”
想着想着,神灵本尊盘坐下来。
………………
五日后,武信城城门。
挎着包裹的邱言,正与送行之人一一告别。
“邱兄,这么快就要离去。”
与邱言说话的,是他在驿馆交到的好友,罗家云。
“是啊,家中有事。”邱言回应道。
罗家云摇摇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邱言却笑道:“罗兄你也要参加科举,到时候,你我不就又能谈书论道了。”
“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寒窗十余载,确要奋力一拼,秋闱将至,再过些时日,我也要回家准备了。”罗家云说着,让到一旁。
他的身后,走出三人,却是刘宏和杨晃,搀着一名面色苍白的男子走了过来。
“邱兄弟,你走的这么急,咱们兄弟都没来得及谢你。”刘宏脸上满是惋惜。
杨晃也道:“不错,本来还说等张琪病愈,摆上一桌宴席,没想到邱兄弟突然就要离去,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
两人话音落下,被他们搀扶着的男子,挣扎上前,费劲的抱拳行礼。
此人,便是那日被沼人暗算的兵卒,这两天刚能下床行走,但身子尚弱,可一听说邱言要离开的消息,无论如何都要过来,当面致谢。
“多谢邱兄弟救命之恩,那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若非兄弟你助拳、执言,逼走了沼人王子,我这条命怕是就要交代了。”
张琪说着,就要跪下,救命之恩可是大恩,邱言走的急,让他来不及致谢,多少有些愧疚,这情绪一上来,就要行大礼。
大瑞以孝治天下,敬天礼地,非大恩不会下跪,就算是朝堂上的士大夫,不到祭祀时,都不需要跪皇帝。
“张兄言重了。”邱言快步上前,将之扶住,他的命道修为和诸人相比可谓高深,张琪有症在身,如何挣脱了?被拉了起来。
后面,方子延鄙夷的看了诸兵一眼,甩了甩袖子,带着诸儒生走了上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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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士农兵贵送行,长剑古篆伴路
“邱兄这一走,我在城里可要寂寞不少。”
方子延脸露遗憾,他身后的诸多儒生,也纷纷上前说着送行的话。
自那日文会之后,邱言在武信城里声名鹊起,名声流传之下,在剑南道文坛也算小有名气了,尤其是那手字,更被人交口称赞。听说有权贵弟子,花了高价,将邱言记下的几首诗给买了过去,装裱收藏,为得当然不是诗词,而是字!
有了名声,就有了影响力,邱言要离开武信,儒生学子就算再不乐意,也要出来送行,不然传了出去,影响不好。
这些事,让方子延这样的才子心中不服,可他更在意名声,所以还是带着驿馆书生过来送行。
不过,那顾言之倒是没来,其人早就不在城里,早在两天前,就已告辞离开。
到了邱言跟前,方子延拱手作礼,一举一动,不疾不徐,颇有风度,他淡淡一笑,从容道:“那日文会,邱兄一鸣惊人,正该趁着盛名,多写几幅字才对,现在突然离去,恐怕不利于积攒名声。”
他这话看似好心,其实却在暗讽邱言只是靠着一手好字扬名,学问却不行。
邱言笑笑,并未理会,这学问行不行,科举上自能得见分晓,多说无益。
见邱言没心思与自己多说,方子延略有遗憾,他本已想好说辞,无论邱言怎么应答,都能从容应对,既指出对方不足,又抬高自己的身价,从而留下一个巧妙应对的轶事,如今只得作罢。
“这邱言倒有几分定力,是个劲敌,而且他到这城里才多久,居然和兵痞也有了交情。还真是不容小觑。”
“既然邱兄心意已决,那我等就祝邱此行一路顺风。”
方子延到底知道轻重,淡然祝福,仿佛忘了几天前,在文会上被邱言抢去风头时的愤恨。
听了这话,邱言便也出言感谢,又与几名略有交情的儒生说了些话,随后就要离去,就在这时候,送行的人群忽然让开一条道。跟着就见赵秉承走了过来。
“嗯?赵老先生居然会来给这邱言送行!”
方子延等一众书生见状,连忙行礼,那方子延心头惊讶,觉得意外。
几日前,天降高山,满城混乱,可这位老儒却足不出户,在寄住的院子里翻箱倒柜。
他的仆从、书童,连同节度使派去的人。都劝老儒离开,就差硬拽着了,可赵秉承却说失了一物,若是找不到。还不如被山峰给砸死来的干脆。
这件事情,在这两日间已经传开,方子延没想到,这连天上高山。都没逼出来的赵秉承,竟然会抽出时间,来给邱言送行。只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惊叹,更能看出邱言在老儒心中非同一般的地位。
这里面透露出的信息,让方子延不由得妒火中烧。
另一边,邱言也迎了上去。
这赵秉承为蜀学老儒,但待邱言不错,虽有着其他打算,不过这段日子以来,对邱言确实有些指点。
“慎之呐,”赵秉承叫着邱言的字,以示亲近,“没想到你今天就要走了,老夫这几日俗世缠身,差点错过送行了。”
赵秉承的眉宇间有着一抹愁容,整个人流露出的气息散乱、凝重。
打量着赵秉承,邱言忽然道:“看样子,先生这是心中有事,但事虽千变万化而主宰常定,不忙不乱,不焦不燥,说不定就能心想事成。”
他这话刚落,突然有个仆从匆匆而来,跑到老儒身边,附耳说了一句,那赵秉承登时面色陡变,露出惊喜之色。
“真的找到了?没想到失而复得!这下子,老夫算是能与书院交代了。”
说完一句,他转头看向邱言,眉宇间的沉重之色一扫而空,笑道:“慎之,你说的不错啊,不焦不躁、不忙不乱,这遇事的时候,可不就要如此?否则一味着急,也是无用。你这番说辞,也不是他马阳的史学之道,可见是学问大有长进,能学以致用了。”
贵重之物失而复得,赵秉承心情大好,对邱言是越看越顺眼,但毕竟心有挂碍,又说了两句,便匆匆返城。
赵秉承本是师长一辈,现在离开,也没人能说他失礼。
邱言心里很清楚,这赵秉承急忙回去的原因,更知道对方口中失而复得之物是什么。
几天前,人参宝宝驮着一卷亚圣手稿回来,那卷手稿的失主,正是这赵秉承,圣贤之物何其珍贵,那妖王施间慧入得遗蜕之地,几经周转,为得不过就是一个圣贤遗泽,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邱言却还奇怪,这么珍贵的事物,本身更能调动世间秩序,身边还看着一名大儒,那人参宝宝到底是怎么得手的?
只是,即便邱言凝聚了天魂后,能肉身传念,但几次询问,人参宝宝依旧语焉不详,说不清楚,只得作罢。
现在,邱言既然要离城返家,自然要做好收尾,所以在离开前,就已将那卷手稿还了回去。他凝聚地魂,需要的是圣贤气息为引,从而在魂中凝出一卷精神,并非一定要将实物带在身边。
只是,邱言所不知道的是,赵秉承离去时的那番话,却让方子延面色难看,心头火起。
毕竟这方子延刚刚才隐晦的点出,邱言是靠着一手字才能出名,学问见识未必高深,结果这边蜀学老儒一出面,三言两语间,就称赞邱言学问不错,能学以致用,这等反差,不仅让他恼怒,更显得自己妒贤、没有眼光。
周围几个儒生都看了过来,这些书生读书几载,对言语交锋中的隐晦含义最是清楚,所以都清楚的知道,方子延这是吃瘪了。
看着邱言拜别了赵秉承,就转身要走,离自己有些距离,方子延便低声道:“那邱言怎可能有这般见识?定是提前想好了言辞,刻意说给赵老先生听了的,这些伎俩,我很清楚。”
而后,他又笑道:“再说,这邱言虽然最近有些薄名,但终究根基太浅……”
话未说完,城内突然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齐鑫和杨定远带着一群权贵子弟驾马而来,到了大门边上,便都勒住缰绳,一个个翻身下马。
“邱兄,你这要走了,也不和咱们通报一声,是不是太不够朋友了?”
一下马,齐鑫就朝邱言走去,沿途之人,不管书生,还是兵卒,都急忙让开一条路。
邱言拱手道:“齐兄也来了,我听说你们要去城外狩猎,所以就没去打扰,只留了几封书信,托医馆文书保管,相等日后再交给你们。”
齐鑫笑道:“狩猎是为了压惊,那日山落城中,若非灶公老爷显灵,我等早没了性命,事后心有余悸,这才打猎散心,但昨日就都回来了,不过你给我们留了信,还真是考虑周道,不愧是读书之人,人情练达。”
说了几句,眼见时辰不早,邱言终究还是拜别了众人,登上马车,随车而去。
但车还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只见前面路上,聚了一群衣着朴素的百姓、农人,一个个拿着土产,拦住了车子,待邱言出来,这些人立刻将东西递了过去。
邱言先是拒绝,但架不住人多和热情,最后象征性的收了一些,这才重新等车上路。
“这些人是哪来的?”
因为齐鑫等人的到来,方子延面子上就已经有些挂不住了,自己刚说邱言根基尚浅,立刻就有权贵子弟过来给邱言捧场,换了谁,都觉得难堪,没想到这心情还未平复,却又来了一群农人,看模样,也是来送行的。
有那消息灵通的书生,闻言便道:“邱言的那首诗朗朗上口,流传甚广,军中和田间地头,多有人口耳相传,很多农人因而知了邱言之名,所以特地过来送行。”
看着远去的马车,方子延面色阴沉。
“又是那首诗?”他冷笑一声,“沽名钓誉罢了,那诗里有不小的隐患,再说了,我辈读书,终究还要在科举上一争高低,其他的都是虚的。”
接连受到打击,方子延再不敢将话说的太满,留下这么一句,便带头离开。
随后,送行的人群渐渐散去。
………………
马车颠簸。
邱言坐于车上。
突然,车厢角落传出动静,一柄长剑凌空跳出,立在邱言面前,传出铿锵之声:“离了那座城,没了气血干扰,马车则可遮挡阳光,你又凝了天魂,可以放心的生魂出窍,正好让我传你一些功法。”
邱言瞥了长剑一眼:“你们硬要跟来,定然有所图谋,却又不愿明说,我如何能信任你等?这传授功法之言,就不要再提了。”
“我们?”长剑听了,疑惑出声,“这话什么意思?”
它正说着,注意到邱言正看向车厢一角,长剑一愣,感知顺势过去,立刻在那角落中捕捉到了一点意念波动。
竟是八个古篆!
古篆见已暴露,就飞了起来,在空中流转。
随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车厢中响起:“你这剑法,整日里夸赞命修,未免有些井底之蛙,难道不知道,性修才是堂堂正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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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性命之争,家中熟人
“何方妖孽?”
长剑一见古篆,爆发出锋利气息,剑尖一挑,射出一道寒芒,刺了过去!
“才刚说一句,你就动手,太粗鲁!”
八字古篆中传出稚嫩之声,古篆凌空旋转,生出几朵火花,将剑芒包裹。
噗!
一声爆响,车厢里顿时狂风呼啸,热息和寒芒交缠、四散。
整辆马车震荡起来,车轴嘎吱作响,车身摇晃,连拉车的马儿都受了惊,希律律的叫着,混乱起来。
赶车的马夫也被吓了一跳,先扯动缰绳,费了不少的力气才将几匹马安抚下来,接着转身敲了敲身后隔板。
“邱公子,听说您之前曾与沼人动过手,想必文武全才,只是小的这车毕竟是车行的,也有些年头了,实在经不起折腾。”
他这话说完,邱言的声音就隔着板子传了出来:“张兄弟放心,刚才只是意外,下不为例。”
“那就好,那就好。”
尽管心有狐疑,但车夫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不多问,得了答复,就继续催马行车。
车厢里,气氛凝重。
经过了刚才的碰撞,长剑与古篆正在对峙。
一个说:“只会动武?不愧是推崇命修,凡是只知道动拳头。”
另一个则连连冷笑,剑身上寒芒闪烁,有光影浮现,仿佛正酝酿着什么。
那八字古篆,正是从遗蜕之地出来的圣贤感悟,这次被本尊带来,借来人火之感,却没有跟着回去,而是停留在此,缠上了书生分身。
只是,它倒也小心。一直潜伏,刚刚才暴露,不过,这古篆显然没看出分身与本尊的联系,以为书生分身是个受神祇青睐之人。
突然,邱言的包裹扭动了一下,人参宝宝爬了出来,落在邱言腿上,舒展开来,一副准备看戏的模样。
邱言则眯着眼睛。视线在八字古篆与青铜长剑上来回巡视,最后开口道:“这里乃凡俗阳间,二位做事,还是多考虑一些,不要一时冲动,波及无辜!”
这番话说出,车厢里的气氛更加凝重。
长剑冷哼一声,八字古篆也有些不以为意。
邱言又道:“你们两位的来头不小,以我邱言的本事。拿你们没多少办法,只是世间有理,自有秩序,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况且,你们无缘无故缠上邱某,总归是有缘由的。”
听了这话,八字古篆嘿嘿一笑。传出声来:“你这个问题倒也简单,我知道这把剑的心思。”
邱言挑了挑眉毛,顺势道:“哦?愿闻其详。”
八字古篆微微震颤。流露出得意的情绪波动,接着开口道:
“这家伙是剑法成精,先天强横,但限制颇多,若无机缘,终生不得寸进,它之所以跟着你,无非是看中了你的前途……”
“你还不知道吧,你的身上已聚集了不少民望,这些民望对你们读书人来说,好处不小,但对那剑法精怪却更有吸引力。”
“若能成你佩剑,伴随左右,沐浴民愿,循序渐进,这剑法精怪最终就能借此突破桎梏,更上一层,甚至有可能走上求道之路!”
见长剑并未反驳,邱言心里信了几分,却故作疑惑的道:“嗯?民望还有这等用处?”
见他怀疑,八字古篆略显不快:“你道这民愿是什么?民愿是人道之念,是大道的一种,这世间万物,想要超脱,想要永存,就要求道。”
“民愿是人道之念……”
咀嚼着这句话,邱言若有所思,跟着抬起头,看向八字古篆:“这么说来,你也是同样的打算?”
八字古篆摇晃了一下:“非也,我是看你与那抿元神有些交情,所以想让你帮个忙。”
“什么忙?”听到这里,邱言已经有了猜测。
果然,就听八字古篆道:“那抿元能响应你的召唤,显然与你关系匪浅,你可否和他说一说,分出一点火种法职与我,让我也做个神灵,如何?”
“这古篆还真是一心只想作神,但本尊的火种意义不小,如何能轻易分出?”
想到这里,邱言摇摇头,道:“我与那神只是有些因果,才能请他相助,但经过几次,这因果早就结了,日后瓜葛不多,况且我是读书的人,不语怪力乱神,你找错人了。”
“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八字古篆根本不信。
这时,长剑冷笑一声,铿锵着道:“你这古篆,果然学的性修的那一套,事事都想走捷径,却不知坚定自心、勇猛精进的意义。”
说着,它话锋一转,道:“邱言,它说的那番话,确实是我的打算,但除此之外,也有偏差,我本为剑法,若是无人使用,就没了意义,只能消散,现在席云入冥,终归要找人依附,所以挑中了你,你不必担心被人看出妖魔缠身,我与一般的妖魔精怪不同,并无妖气。”
邱言微微沉吟,并未回答。
长剑又道:“命修之道的本事,你见过不少,如那唐莱,本身不过炼魄,但功法一转,几乎连跨几个境界,差点直接成就实丹,所以战力非凡,远超同济,你若带着我,我不敢说进境神速,但循序渐进,总归能炼魄入丹,不输神祇。”
这话一出,邱言尚未回答,八字古篆就反驳出声:“莫讲大话,说的好像只有命修才能堪比神灵。”
心中一动,邱言试着说道:“命修之道能对抗神灵,我是亲眼见过的,据说修为入了铸丹境,一连四层,对应神灵的七品到四品,如那唐莱,玄功一转,又有法宝飞剑助阵,能与五品神激斗,不知性修如何比得?”
“如何比不得?”
八字古篆听了,竟生出怒气:“命修铸丹,对应性修归一。但单论精妙,远远不如!”
“三魂归一,化为神魂,一入归一,心火显形,能以肉身施展符咒、道术,纵然对上七品神祇,也不需畏惧,若是晚上,甚至可能战而胜之!”
“归一境第二层。以魄养魂,能百日出游,附念驱物,对上掌握了神力性质六品神,也未必会落下风!”
“归一境第三层,神魂如血,神识内生,就更了不得了,你道唐莱为何驾驭飞剑时还能亲自出手?真是因为命修?错了!是靠的性修。以神识驾驭法宝、飞剑,才能以一敌众!五品神的神力附他物,也不过就是这个层次!”
“至于归一境的最后一层,魂承七魄。阳火自生,以火炼物,堪比四品神!甚至修到高深处,比之四品神还要略胜半筹!”
“原来性修归一境。也能分出四个层次。”
听到这里,邱言的心中,渐渐理清了魂道修行的脉络。然后将归一境的四层,与凝魂境的三魂分别对比,渐有心得。
这时候,就听八字古篆继续道:“归一巅峰,七魄连接,阳气内生,神魂翻转,就能以魂为灵,得入灵光境,这灵光境和后面的显法境……”
说到这里,它突然回过神来,收住话语,嘿嘿一笑:“你若愿意去给抿元说项,不要说几个境界的介绍,就算是功法,我也能帮你拼凑出来。”
“不必了。”邱言摇摇头,心里流过几个名词——
“命修之道,开窍境、凝魂境、归一境、灵光境、显法境……”
“性修之道,筑基境、炼魄境、铸丹境、紫府境、玄元境……”
“性修之道果然与命修对应,而这性命之道更隐隐与神道抗衡。”
邱言的目光又从长剑与古篆身上扫过。
“这两个精怪来历不小,存在形式超出常人想象,不出动本尊,怕是拿不下来。若是带在身边,日后渐渐依赖,万一对方稍有背叛,下场堪虞,不过,作为顾问,还是不错的……”
另一边,那八字古篆又要开口,忽然马车一震,停了下来,就听车外传来车夫声音——
“邱公子,这有人要见你。”
“有人见我?”心中一动,邱言走出车厢,入目的是一身戎装、骑在马上的宋倩,她身边还跟着几个卫士。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宋大小姐。”邱言上前行礼。
宋倩看了邱言一眼,道:“这么急着离开武信,看来你此来,还真不是为了娶我,倒是有点可惜,你的才学着实不错。”
说到这里,她面色微变,又道:“是了,你我这次乃是偶遇,我此行是往母家报信,没想到中途碰上了你。”
“偶遇?”邱言朝周围看了看,入目的是一片荒山野岭,接着收回目光,拱手道,“既然如此,那邱某就祝宋小姐一路顺风了。”
宋倩深吸一口气,回礼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而后,宋倩一行人便扬鞭而去。
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邱言眯起眼睛,下意识的弹了弹手指。
“母家?那施间慧虽是妖王,但却转为人身,听她所说,这转世之身的家世颇为不凡,能知晓圣贤秘辛,施家……”
思索中,马车再次上路。
三天后,在长剑与古篆的争吵声中,邱言回到了青昌,直接去了刘怀家院子。
只是,敲过了门,门一打开,却是个略显熟悉的女子,那女子一见邱言,就欢呼一声,道:“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邱言瞳孔一缩,立刻就认出来,此女赫然是那节度使祠堂中、**着躺在台上之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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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殃及池鱼,怒火暗生
邱言在节度使府深处的祠堂里,与妖王施间慧交战,最终全了恩仇因果。
当时,那祠堂的台子上,躺着一名**女子,施间慧在灭亡前的最后一刻,破碎的妖丹,还试图朝着**女子飞去,不过中途就被拦下。
更早之时,邱言曾分出一缕神念,突入祠堂,在惊鸿一瞥间,看到了两个熟悉身影,其中之一,是妖王施间慧,而另一个,便是躺在台上的**女子。
祠堂一战,妖王殁,祠堂在唐莱与陈衍、横断大山神的交战中被水淹土掩,毁于一旦,台上的女子因此消失在废墟中。
但令邱言没想到的是,那日与祠堂一起消失的女子,如今却出现在面前,还称自己为少爷。
面对面,眼观眼,邱言终于认出来,为何会对这女子有熟悉之感了。
两年前,宋倩乘着八抬大轿,出现在邱言面前时,随行的除宋奴外,还有名丫鬟,穿着青衣、低头垂目,很难让人看清模样,但气息、气质被邱言记下,正是那祠堂台上之女,才会让他感到熟悉。
“你……”
邱言眯起眼睛,眼中吐露寒芒,正要询问,却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言儿,你回来了?”
跟着,刘怀的声音传了过来。
“舅父。”
听到此声,邱言只得停下话语,收拾心神上前行礼,接着看到了刘怀的身影,皱起眉头。
和从前相比,刘怀憔悴了许多,精神本来还算矍铄,如今却露出些许老态。
“总算是回家了,你考中秀才的消息,宋老爷早就差人带信儿过来了,听说还是案首。是第一,不错!不错!”
一见邱言,刘怀欢喜大笑,略显苍老的神态都因此隐没不少。
这一幕,看在邱言眼里,让他心头一暖,但心中旋即浮现些许怒意。
“我因道试离开青昌,试后直接去了武信城,前后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可舅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却显露出老态……”
心思一转,他猜出了缘由。
“宋奴……”
想到先前宋奴的嘴脸,邱言怒意渐炽,只是刘怀在旁,不得不强行按捺,不然以他的命修修为,流露出来,难免惊到老人。
“你表哥出去收租子了,过会儿就回来。他若知道你来了,肯定也要高兴。”
邱言生出疑惑:“收租子?咱家新买的几亩地,已经能收租了?”
当初来到青昌,邱言帮刘家添置宅子。还出钱买了些农田,作为刘家的收入来源,但那些田地荒芜许久,要重新开垦。两年未见起色。
“不是那几块地,”刘怀摇摇头,唏嘘起来。“前些日子,田里的农人闹事,我怕坏了你的名声,就把地给卖了。”
邱言闻言眯起眼睛:“闹事?这两年根本没收过租子,甚至您还不时拿钱补贴,他们为何要闹事?再说了,再闹事,也没必要卖地,换茬人就行了。”
邱言嘴上说着,心里却很清楚,若是佣农闹事,想卖地,那价钱定会被压得极低,损失极大。
“许是土地贫瘠,没有出产吧,”刘怀笑了笑,“舅父没读过书,但以前看戏,知道有功名的人家最怕这种事情,传出去,旁人不会分辨里面的是非曲直,只会说咱家借势压人,你刚考上秀才,舅父不能给你添乱、让你蒙污,几块地,卖就卖了,那卖地的钱,还放在家里,等会就取给你。”
邱言心头暖意更盛,可怒意同样汹涌,稍微一想,就知道这事背后定有推手,至于那人是谁,呼之欲出。
“难怪短短时间里,舅父就憔悴了许多,原来是操心过度,伤了心神,过两日要写个方子,补一补。”
理清了脉络,但在家中总不好发作,邱言只是问道:“既然地都卖了,表哥又去哪收租?”
刘怀笑着拍了拍邱言的肩膀:“你表哥这是替你去收租子的,你考中了秀才,官府给了几亩地。”
“官府给地?”
听了这法,邱言暗自摇头。
大瑞律确实有条款,说考中了生员,官府给予耕地,但这是当年初得天下时,为安抚天下读书人所采取的策略。
八十几年下来,三年一科举,不要说秀才,举人都积攒了不少,而大地主更是层出不穷,那地方上的豪族,兼并了大片土地,余下的都是贫瘠、难种的耕地。
这还是剑南道这样边疆之地的情形,据邱言所知,江南等富庶之地,土地兼并更是严重,早就没有余地分给秀才了,所以都折成了钱粮,按月发放,分地条款,名存实亡。
这些消息,有的是邱言在驿馆中与诸生交谈时所知,有的是当年从燕永杰口中得知。
念头划过心间,邱言便又问道:“这官府给的地,是谁送来的?”
“是宋家老爷亲自送来的,这人是个好人,你是不知道,自打半月前卖了地,你表哥的铺子也遇了麻烦,咱家几乎山穷水尽,没想到宋家老爷上下打点,将本该过几个月才发的地,提前拿了地契过来,不然的话……”
刘怀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这官府给秀才发地的条款,早就形同虚设,宋奴再怎么打点都没用,这地契绝不是官府给予!先前舅父一家被逼卖地,连表哥的铺子都遇到麻烦,显是他人刻意为之,宋奴与我有龃龉,这些事十有**就是他做的,令舅父殃及池鱼,事后却送地弥补,前倨后恭……”
想到这里,邱言暗自冷笑。
这时,又听刘怀道:“对了,这就让你舅母出去买点菜,给你接风……”
他这边话音落下,旁边就传来一个清脆声音——
“这种事交给小婢就行了,怎么能麻烦老大人和老主母。”
说话的,正是给邱言开门的女子。
先前因刘怀的憔悴之色,邱言顾不得其他,要先了解情况,现在掌握了大概情形,注意力又回到了女子身上。
没想到,这女子已与刘怀熟络,说了几句,就挎着菜篮离家,而邱言则被刘怀拉进屋里。
“你的这个丫鬟,人挺勤快,”刘怀笑了笑,不等邱言开口,就主动说道,“几日前,她突然登门,说是你在武信城收下的丫鬟,身世可怜。怎么?莫非有什么蹊跷?”
刘怀毕竟在潘府做过多年管事,现在年龄大了,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在,注意到邱言的表情,已经有了猜测,所以不等询问,就主动开口。
“自打你中秀才的消息传来,不少人想卖身投靠,我都没有答应,怕一时不查,坏了你的名声,但此女带着节度使千金的书信,又经县老爷过目,更说了许多你在武信城的事情,拿出了你的一卷书作为信物……”
听了这些话,邱言大致清楚了事情,渐渐有了思路。
“有劳舅父了,那些卖身投靠的,多游手好闲,依附过来,为的是逃税避役,确实不该收留,至于这碧盈,不需您老操心,我自有主张。”有了对策,他便出言安抚刘怀。
没过多久,那叫“碧盈”的女子买菜回来,主动进了厨房,下厨做饭。
又过了会儿,邱言的表哥刘越也收租回来,兄弟见面,自有一番寒暄,随后,家里的女眷摆开了桌椅,一家人围坐一团。
“上个月,你姨母和表妹被潘府的人接走了,那些人客客气气的,听说是因为你的名头,好像你之前写的几幅字,在远宁府传开了,受人追捧,潘府略有耳闻,后悔当初行径,想要补救。”席间,刘怀介绍了家里的变化,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
但这话,却让邱言心头生疑。
“我写的字?我在道试中,书法略有所成,但并未在远宁府留下什么墨迹,要说有的话,就是当初凝魂时,被张振拿去的那些练字帖,听说都被他带去远宁城了。不知道,又牵扯了什么事情。”
如今,远宁府大半民户都请了灶神,被邱言本尊的法域笼罩,但书法文坛之事,一般人家接触不多,就算是大户人家,拜祭灶公的多是伙房厨子,真正的权贵巨贾,能有几个在意庖厨之道的?
圈子不同,眼界不同,所知就不同,如那道妖交战之事,若非陆井魂入冥土,邱言也难以得知。
所以,即便灶台遍布全城,法域收集信息的体系还是不够完善。
吃过了饭,拜别刘怀等人,邱言便起身归宅,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女子。
等入了院子,天色已晚,邱言并不多说,径直来到书房。
离家几个月,书房却未落下多少灰尘,显是有人打扫。
看了一尘不染的书桌一眼,邱言的脑子里闪过了潘蓉娘的音容。
叹息一声,邱言落座,将包裹、长剑放下,目光一转,看向那女子“碧盈”。
“说吧,到底有何打算?”
碧盈听了,不慌不忙,低头垂首,一副恭敬模样,清秀的面容上不见半点波澜:“碧盈是真心要给公子做个婢女,以谢救命之恩。”
说着,她抬起头,水盈盈的双眼盯着邱言:“其中缘由,自会与公子解释清楚,但在这之前,还有件事要做。”话落,她拍了拍手掌。
嘎吱。
外面突然传出声响,而后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就见宋奴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他**着上身,双手反绑,背着根竹子,一走进来,就扑腾一声跪倒在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