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四章 世间走一遭,不与凡尘合
“老相国……”
循声看去,入目的是马阳的面孔,邱言就将从前的称呼叫了出来,但实际上,自回朝之后,马阳便是货真价实的宰辅,这老相国的说法就有些不妥了。
不过,马阳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口中道:“方才你与旁人一同过去拜见,倒是不方便说话。”
邱言摇头,口称“学生”,边上的周贯也急急见礼。
刚才皇帝离去,马阳与王甫陪同了几步,留下其他几名宰辅和枢密使,邱言与他们并不熟悉,而且从那张链眼中,还感受到一点厌恶,没心情去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而今,马阳回返,正好听到邱言吐露诗句,是以出言。
跟着,马阳与邱言、周贯聊了两句,话题回到诗上:“你这首诗可是有感而发?不过,若是传出去了,会有不好影响,你现在身份地位不同了,虽然还没官职,可三元及第、异象相随,声势着实不小,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随心所欲了,官场杀机,往往在无形之处,明刀明枪的针锋相对并不多见。”
他这是点醒邱言,防止被人用诗词作为借口,坏了他的名声和前程。
状元感慨落榜,确实容易被人诟病。
而周贯却以为马阳是要责罚邱言故作愁寥,便替他解释道:“马公误会了,这是学生方才提到了一位落榜友人,牵动了邱兄的心思,他才有感而成此诗。”
马阳听了,微微一笑,点头道:“慎之当初连考个秀才,都万分不易。这鲤鱼归去的感受,定也深藏在心,此诗是那时做出的也有可能,只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实际如何根本就不重要,因为旁人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东西,就好像世人皆言我与王甫乃是仇敌,但又有几人知晓我二人私交甚笃?”
周贯听到这里。脑袋里有些乱,但隐隐把握住了其中深意,毕竟是世家庶子,若没有一点心机,又如何能安稳读书到现在?
邱言眼中露出思索之色。接着拱手道:“多谢老相国关心,学生记在心里。那诗乃是一故人所做。有感而吟,不过我即将为官,倒没想过太过收敛,总归要看一看这官场的精彩才行,却也未必要和光同尘。”话语间,好像沙场冲杀。锋芒毕露!
他的这个回话,让周贯心中一紧,吓了一跳,连马阳都愣了一愣。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慎之啊慎之,看来你这个字,我算是起错了,也罢,总该要经历一番才是。”他笑着点了点头,又低声道,“不过,即便要维持本心,可开始时,不妨多看多听,少说少做,朝政到底如何,终究要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
“学生谨记在心。”邱言点了点头。
“好了,便不打扰你们了,琼林宴是你们与从前的告别,好生品味吧,对了,过些日子为生也会来兴京,到时你不妨来我府上,与他叙旧。”
马阳说话时,回头向后看了一眼,随后离去,他口中的“为生”,指的乃是沈为生,是他的一名学生,文武双全,曾陪伴南下,滞留青昌两年,与邱言颇有交情。
“沈兄要来?那确实不能错过。”
邱言点点头,科举尘埃落定,避嫌的事情也就不复存在,按照正常礼仪,他在最近几天,也必然会去马阳的府邸拜访。
“邱兄,原来你的字是马老相国取的,传言中,说你是马相国的关门弟子,这么一看也不算空穴来风。”周贯松了口气,刚才马阳在侧,他表现恭敬,看似如常交谈,其实心弦时刻紧绷,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宰辅,放到邱言前世,就是总|理级别的人物,周贯虽成了进士,可还未经历官场洗练,本质上还带有百姓民心,面对这种人物,当然不会轻松,短短时间内所耗心力,比起会试也差不了多少,是以要用话题来排解。
不过,不等邱言回话,又有一个声音传来——
“邱言,你的名字、考卷,我这些天看了不少,但今日才能真正交谈。”
周贯循声看去,刚刚放下去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王公……”
来的人,赫然是今科主考、宰辅之一、变法掌舵人王甫!
这位黑面相公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往这一站,立时带来一股压迫感,别说周贯骤然之下呼吸急促,就算是邱言,血肉身也本能的毛孔收缩,而后放开。
“好强势的气场!”下一刻,邱言就明白过来,知道是王甫自身思绪、官气与龙气相合,甚至引动了一点秩序,从而形成了气场,寻常人只会感到一点压迫,而感知越是灵敏,对气场的感受也越是清晰,受到的影响越大。
跟着,二人顺势行礼,说道:“见过老师。”
王甫乃是会试座师,自然当得如此称呼。
他点点头,视线落到邱言身上:“你的考卷,我看了几遍,很有见地,虽在细节处还有瑕疵,但对市易的见解很是深刻,对今时弊端更有清醒认识,待有机会,你我当相谈。”
说着,他勉励了二人几句,便就先离开。
周贯满脸羡慕的道:“邱兄,两位宰执都如此看重你,这可是大大的吉兆啊!”
邱言哑然失笑,摇摇头道:“若只有一人看重,那是好事,可如今这局面可就未必了,而且……”说着,他环首四顾。
周围,诸进士看过来的目光,都有了明显的变化,隐含各种心思。
新旧两党的代表人物,先后与邱言说话,都是谈笑风生的模样,这个画面,当然逃不过其他人眼睛。
这宴上诸人,表面看似平和,称兄道弟,其实暗藏心思,不过各自掩饰,那一名名宰执乃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两大焦点先后出现在邱言跟前,却堪称扎眼。
“无怪乎有人说百官实乃百棺,处处污秽,没有一丝洁净,如今一看,预备官员的心思,也都是百变不定,有了勾心斗角的趋势,我日后为官,若也沉浸里面,那什么人道都不用体验了,修为都有可能退转!难怪白昭元会有那般选择,留下那等话语。”
感受着诸人目光,邱言暗自摇头,但也没有刻意收敛,还是表现如常,未过多久,这次科举的探花李乐又过来,二人说了好一会,颇为投机。
说着说着,那李乐提到了一些武道之事,但邱言虽然命修有成,对武林中的事情并不了解,但他倒是看出来,眼前的李乐其实身怀武功。
同样,李乐也从邱言的言行中,看出来一点端倪。
二人说了一会,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却没有多少变化,这样的目光,一直持续到几日后的授官之时,都未见变化。
授官这日,邱言乃是第一次踏足金銮殿内,他虽曾在传胪大典时远远观望,而今真的步入其中,才有另一番感受,能感受到澎湃民意在殿中流转,比之城隍庙中还要浓郁,更隐隐有权柄之态,操持天下,当真是一入庙堂天下倾!
邱言身后,叶运与李乐相随,余下还有二十四人,都是今科进士,便是今日得官的全部人数了,除了一甲三人之外,这余下的人,都是经过了庶吉士选拔,才能立于此处。
站在殿中,受百官注视,这些人虽然紧张,但经过殿试后的一系列仪式,多少有了定性,并未出现多少不适。
过了一会,皇帝升座,有礼部尚书宣召:“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贤才邱言、叶运……”
诏书很长,邱言等人架臂躬身,静静等待,没有人露出不耐之色,反倒有人显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
邱言位于队首,感官放开,渐渐捕捉到了气运变化,那宫上龙气垂下丝丝缕缕,与自身的气运之树相连,枝叶生长、变化、聚集,虬结头顶,渐成印章之形,内里气运、因果相缠,凝聚出一点官气。
“原来如此,这官气要到此刻才真正形成……嗯?”
这边,邱言还在听着诏书、感悟官气,但忽然心中一动。
………………
同一时间。
大瑞南疆,那灶山上空,忽然风起云涌,一道身影从中显现,血肉为身、身着官服,但双目中泛着黄色光芒,手捧一颗星辰,目光一扫,落到灶山顶上,出声如雷,引得四方回响——
“抿元山神,出来听封!”
话音落下,山上山下骤然起风,无形压力落了下来,使得诸多妖类胆战心惊,不敢有丝毫异动。
“听封?”邱言的神灵身睁开眼睛,咀嚼着这两个字,显露出一点异样神色,而后身形一动,升到空中,直视那空中之人,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神光之色。
“二品神祇?”
那人见了神灵身,眼中神光大盛,但旋即隐没,跟着将手中那团星光抛出半空,就见星光一转,化为一颗符篆。
“奉持目星君之令,知下界有神抿元,可堪大用,赦其为剑南道城隍,享四品!还不谢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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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龙庭授职,天庭册封
“兹授邱言,翰林院翰林院修撰……”
“授叶运,翰林院编修……”
“授李乐,翰林院编修……”
“授予狄艾,翰林院庶吉士……”
……
随着一个个名字、职位从礼部尚书口中喊出,邱言能清楚的感到自身气运猛然一震,那头顶上的官印之相彻底定了下来。
其身后诸人,头顶上的官印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凝实。
官印一成,气息滚落,好像帷幕一样,笼罩在身上。
“这授官的规矩不少,兴许就是为了留出凝聚官印的时间,与之相比,那神灵的授职册封,可就直接的多了!也霸道的多!”
………………
灶山顶上,邱言的神灵身一飞起来,那团星光就陡然变化,最后化作一枚符篆,飞过来当头罩下,竟是不由分说,就要落在他的身上!
见到如此局面,邱言神躯一转,化作一团光芒,轻易闪了过去,紧跟着那符篆却不依不饶,凌空旋转,竟而跟了上来,并且释放出道道光辉,欲要笼罩邱言的那团神光,又有感官干涉。
下一刻,被约束的感受浮现邱言心头,连带着自身的核心符篆,仿佛被无形之手抓住,要从体内给拖拽出去!
紧跟着,自身的气运、因果,也扭曲变形,隐隐要被那飞来的符篆吞噬!
那整个符篆,仿佛黑洞。透露出需索无度之势头!
“人间龙庭授予官职,乃是垂落龙气,与人身气运相合,构成官印,怎的这天庭册封,竟要将目标神祇的一切,都掌控过去?我也曾分出虚拟符篆,册封从神,但没有这般霸道,等于是分出一点权限。令其他神祇执掌。看眼前这模样,这道飞来的符篆,分明是要将我这神躯的全部法职、力量,都强行收编!然后‘赐’下其他。”
念头在神心中一转。邱言有了决定。在那人出言册封的时候。他就猜出了前因后果,还在考虑是不是虚与委蛇,现在看来。根本就没得选择,想要拖延、蒙蔽对方,只是一厢情愿!
对方根本就不给你讲理的机会,霸道至极!
“我这核心符篆,经过几次蜕变,如今意义非凡,乃真正的根基所在,岂能被人拿去?更不要说,被一虚拟符篆替代了!”
这样想着,邱言所化神光中分出一道火光,撞在飞来的符篆上,后者立刻崩落几点星光,凌空一滞!
“抿元,你这是何意?”天上,化作血肉身的二品神祇适时出声,但邱言根本就不回话,神躯重新凝聚,两手连弹,一道道神力混合冲击,不断击中飞来符篆。
他既已作出决定,就抛去杂念,而且若是妥协,只能被夺去所有,从此沦为傀儡,当然也就不会再想其他。
二品神祇见状,摇头叹息:“看你的样子,应是天生神祇,定然心气极高的,可惜不明形势,不知天外有天、神外有神的道理,以为自己神通盖世,可以不惧天庭,未免太过无知了。”
说完,他抬手虚抓,立时有澎湃气血喷涌而出,那气血与寻常修士不同,内里夹杂点点光辉。
这光辉闪现之后,竟而化作一枚枚铜板,“哗啦啦”落下,天上仿佛是下起了金钱雨,不过那每枚铜板里都蕴含诡异意念,好像封锁着一段人生!
“哦?这是神通手段?”邱言心中一动,生出疑惑,“又有些类似神道之法,不过他化为血肉身下凡,也能轻易施展神道?”
念头转变间,邱言再次躲过那飞来的符篆,跟着神躯溃散,化为一道道火焰,下方灶山一震,通体燃烧,山顶洞口喷涌出一道道人道火焰,与一枚枚铜板撞在一起。
轰!轰!轰!
强烈碰撞,引动狂暴气流,一下子就把那道符篆吹的飞了出去,随后那一枚枚铜板随之破碎,漫天碎屑飘散,竟而融入火焰,侵蚀、包裹,眨眼的功夫,火焰凝固,化为黄金!
整座灶山,都被凝固后的黄金火焰所覆盖,连带着神灵身都被封禁在其中!
那二品神祇低头看着,脸色淡漠:“事已至此,抿元,你可愿接受册封?这剑南道城隍之职,不知多少神灵望眼欲穿,星君垂青于你,乃是造化,没有天庭庇佑,你一孤神能有什么作为?不要执迷不悟!你凝聚出了自己的符篆,可谓机缘,奉于天庭,才可得到最大益处,这是你的资本,莫要浪费!”
下方,灶山震动,就听“轰隆”一声,笼罩了整座灶山的黄金火焰轰然炸裂,邱言从中飞了出来,凌空对视,不见半点退缩,只是问道:“那些铜板,明明是无中生有,何故反而如法器一般?你这神灵以血肉身降临,为何还能施展神力?”
二品神祇闻言错愕,随后淡漠,回道:“这些你都不知?也对,你不入天庭,好似孤魂野鬼,哪里能得神道真谛?一言万诺的是神灵,颠沛流离的也是神灵,区别就在于是否服从天庭!想清楚了,就接受册封……”
话声中,那道符篆再次飞到邱言头顶,当空罩下!
邱言眯起眼睛,笑道:“好个直销手法,拿出一点实物,言及一点好处,画下一张大饼,就要让人交投名状,这所谓天庭,该不会是个自上而下的骗局吧?这且不多说,就说我这符篆,可不是区区一道虚拟的道城隍之位就能代替的!”
话语声中,那道符篆径直印在他的头顶!
哗!
而后,邱言的神躯轰然随开,变成星星点点的火花!
“嗯?”二品神祇一愣,身后响起破空之声,顿时明了,但他却只是冷笑,一挥衣袖,整个人化为一道星光,直冲云霄!
呼!
背后,显化出来的邱言真身,这下却是扑了个空。
嗖!
那道符篆也随之而去,直指天空。
跟着,声音从空中传来——
“既然,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没有办法了,”赫然是那尊二品神祇的声音,“星君大人对此也有预料,本神也不瞒你,这天生神灵对天庭意义不小,不可能轻易放过,本来接受诏安,被星君册封,才是你最好的选择,否则后果难料,如今你已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埋怨我等了,封!”
声音传来,天空有光芒乍现,赫然是颗星辰,在白日中显形,星光直指下来,好像一道光柱,将整个灶山笼罩在里面,光芒成壁,隔绝山内山外。
崩!崩!崩!
一连几声,灶山震动,地下赫然也有星光蔓延,终将整座山峰都封绝在里面!
轰隆!
两龙飞舞,邱言驾驭其中,冲击光芒形成的墙壁,撞击之下发出巨大声响,但那星光只是一晃,表面荡漾涟漪,却不见动摇。
“星光罩乃星君目光所凝,你就不要白费心机了,拒绝星君好意,你的面前,就只剩下一条路,便是引颈就戮,不过,直接灭杀,难免会令祭祀萎缩,使得信民迷茫,是以将你封禁,让你慢慢体验信民被逐渐夺走的感觉!”
那二品神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高空,声音则是如常传来。
“一点一点剥夺信民?信民乃香火来源,对神灵来说意义非凡,信民之念,是神灵存在的基础,这等行径,无异于凡人的凌迟!不过,那人身为神灵,却要做出这等事情,未免有些病态,到底是要杀鸡儆猴,还是严刑逼供,又或者……是拖延时间?”
星光笼罩,灶山伫立其中,邱言的神灵身悬浮半空,以神力驾驭黑青神龙,不住的冲击星光罩壁,但只在星光表面留下一点点涟漪,威能脱困。
接下来时间里,他念动山震,心随河起,水淹火烤,人道火焰、九灵山、大雪河、还有诸多信民香火,齐齐凝聚,压缩一点!
这种压缩之法,是邱言从银孝娥手中学得,如今被施展出来,已然掌控随心,凝聚的力量在掌心化作一点,抖动着甩了出去。
嗖!
这一点撞在星光墙壁上,无声无息,跟着强光闪烁,整个星光壁罩轰然膨胀,很快又恢复如常。
“这都不破?星君的目光所凝?”
看着已然恢复的光壁,邱言也不由凝重起来,神躯飘忽了一下,又“啪”的一声恢复,像被弹了出来。
“星光笼罩,连阴阳路都被割断,无法回归冥土!”跟着,他顺着香火联系,逆流探寻,能清楚的感知到一名名信民所在,只是和从前相比,隐约有种隔着砂纸的感觉。
“香火如常,但这星光壁罩,似也搀和了进来,这么一来,很可能被对方探寻到诸多信民的位置,好在人文神道自有特点,还未暴露,不过,这倒也是个不错的借口,正好用来给沼地祖神回话,说不定还能从她的口中知道什么。”
沉思之际,邱言忽然心中一动。
“既然天庭势力抬头,为保险起见,须让送子神的神蜕,试着探索那日发现的地方了。”
光罩之外,一头应龙飞起,驮着一个小女孩,正好奇的张望过来。
………………
另一边,邱言的血肉身,离开皇宫,先去吏部,后又被人领着,步入翰林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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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六章 翰林观人,新居思神【第一更】
翰林院占地不大不小,远远地看去,能感受到非同寻常的气息,文思潺潺如流水,绕馆徘徊,纯粹、清净。
“好个文思荟萃之地,没想到官场中,竟有这么纯粹的文思,不过,我这些天来接触官场官员,上朝观气,注意到但凡有官,权势所及,必定会有浊气,何故这翰林院内外,会这般清净?那里面可也有诸多官员任职,难道都是圣人心志,不染尘埃?”
带着疑问,邱言顺着引路人,与叶运、李乐一同踏入门中,脚踏实地的瞬间,地下就涌上来一股清气,从脚跟涌泉而入,径直向上,不消片刻,就滋润了自身气运,更能驱散一点俗念,令气运之树越发生机勃勃,有冲霄凌云的趋势。
“这是青云直上之势!”心念一转,邱言并未阻止清气洗刷自身气运之树,同时品味出一点味道,回想起书上和民间流传的一些事情。
“大瑞设有两院,政事堂与枢密院,分割宰相职权,那坐镇政事堂之人更能称为宰辅,有瑞以来,除立有大功之人,被破格提拔,大部分的宰辅,都有在翰林院任职的经历。”
大瑞立国几十年,渐渐形成以文统武的局面,文人最高的资历就是进士,但凡宰辅没有不是进士的,而在进士里面,也有划分,分三六九等,其中能入翰林院的,无疑是上上之选。
立于中枢,位列翰林。可在皇帝面前行走,虽没有决策权,但时而起草招数,等于是秘书处,尤其是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分别得了从六品的修撰和正七品的编修,是正式编制,余下那二十四个庶吉士名额,非但无品,还要时而考核。等于是实习生。至少要三年才能得到品级。
这么一看,邱言等人,一开始就省了一品、两品的晋升,不过。历史上倒也有几位宰执是庶吉士出身。可见起点虽然不同。但同列翰林,机会众多,终究和其他官员不同。
至于剩下的进士。要么为京官,要么就要外放,要先经历官场沉浮,挣扎晋升,那外放的更要失去在京城构建人脉的机会,这在官场上是相对不利的开局。
像今日授官,其他进士还要等候安排,邱言三人就已被提前领过来,熟悉翰林院的情况了。
走着走着,邱言终于在空气中发现了一点浊气,赫然被稀释的十分稀薄,隐隐被一个源头所净化、排斥出去。
“原来如此。”
心头闪过一个念头,邱言抬手指着深处的一座楼阁,开口询问道:“那座楼中,是做什么的?”
那带路的人年龄不大,约莫十几岁的样子,一路上倒也激灵,妙语如珠,听了邱言的问题,不敢怠慢,顺势看去,立时就答道:“哦,那座楼是翰林院藏书馆,放着诸多典籍,其中不乏孤本,甚至连传闻中的诸子手稿都存了不少,可谓是院馆的重中之重。”
“藏书馆?”听到这个词,邱言心中一动,想到那晚参宝夜探翰林一事,但嘴上则是状似无意的道,“那可是个好地方,对我等为学之人而言可谓圣地,不知能否过去一看?”
带路人面露难色,挠了挠头:“藏书馆轻易不能入,小人也从未进去,不过大人您是新科状元,又是翰林修撰,想来和杨侍讲说一说,定当无妨。”
“杨侍讲?”邱言眼中闪过一道精芒,反问一句。
“不错,这藏书阁平时都是杨涉、杨侍讲坐镇其中,其人看管甚严,非编修整理之时,旁人很难进去,到了……”那带路人说着说着,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转移话题。
不过,对面确实也有人迎了过来。
看带路人就要退去,但邱言瞧着其人面孔,心中一动,问了一句:“这一路上倒是忘了问小哥姓名。”
“大人不必这般客气,”带路人连忙摆手道,“小人叫做孟三移,当不得大人的称呼,我在翰林院里当差,今后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叫小人便是。”说完,一个转身就走了。
邱言也不追问,对面已有清朗声音传来——
“三位总算来了,几位刚刚去吏部登册,随后就有人过来通知,我等便在这里等候了。”说话的同时,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来,容貌英俊,气度儒雅。
“见过上官。”邱言三人一看那人衣上补子,就认出是翰林侍读学士韩变。
按照规矩,总理翰林院事物的,乃是那翰林学士,为五品官衔,历代都由礼部尚书兼任,只是尚书何其繁忙,是以这种名头,只是朝廷用来显示对翰林院的看重,真正执掌翰林院实权的,正是这侍读学士。
翰林院的一把手亲自相迎,邱言等人就算再不懂行情,也知道此乃隆礼,自然要投桃报李。
简单的说了两句客气话,那韩侍读又道:“来给各位引荐,这位乃是杨涉杨侍讲……”说话声中,一名同样穿着官服的国字脸男子走了过来,此人迈步上前,周围气氛顿时变化。
韩变话说的时候,众人如沐春风,而杨涉一走过来,都没有开口,压抑气场就笼罩四周,不过邱言等人也不是寻常人物,并未因此显露出什么异样,不动声色。
这翰林院除了翰林学士之外,还有侍读、侍讲、编撰、修编、检讨、五经学士、典籍、侍书、待诏等等职位,品阶依次为五品一直到八品,除此之外,就是无品的庶吉士了。
这等布置,其实是个微型的权利场,足以让邱言稳步踏出入官第一步。
另外,他自然还记得。这翰林院中,那位背后黑手。
目光落到杨涉脸上,邱言不动声色的观察对方,不放过一点细节,这翰林院中浊气被排,清气充盈,若动用神通或武道,都格外明显,只能靠感官去捕捉变化。
只是,看了好一会。也不见端倪。
这时。韩变又道:“翰林院平时清闲,但也有些制度、文书要熟悉,几位明日过来,就可随着杨侍讲去藏书馆一观。熟悉一下。”
“藏书馆?”邱言略感意外。他还在思索着要如何入内。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迎刃而解,再去看杨涉,后者并未异样。反而是点头应下。
只是,邱言敏锐的感官,还是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了一点气息变化。
“对了,等下领了腰牌,便让人带着你们去那工部,领取宅子。”
京官任职,朝廷会在城中分配住处,以邱言等人的官职品级,多数都是一座院子,也算是在京城了有了落脚之处,不过,日后如果异地为官,这宅子还是要收走的。
这也是官员的福利之一。
“多谢韩大人挂心。”邱言等人又是道谢,气氛融洽。
整个翰林院,也给人一种安逸、平和的感觉,与邱言从前经历的环境截然不同。
………………
就在邱言等人探寻翰林之时,换上了身深色衣衫的安锦,则来到了外城一角的一座大院外面。
院门的牌匾上,写着“九韵书斋”四个字,笔画飘渺,有出尘之意。
见了安锦,那门房立时靠近,询问来意。
“请告诉九韵先生,就说师侄安锦过来拜访。”安锦拱拱手。
那门房居于京城,也算见多识广,见安锦气度不凡,有凛然之势,便不多做盘问,问清了来历、籍贯,知是东都九渊书院弟子,不禁肃然起敬,连忙回身通报,过了一会,又将安锦请了进去。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时间,两名青年男子又将安锦送了出来,三人都是面色凝重,有种同仇敌忾的味道。
拜别两人后,安锦登上马车,那车在城中缓缓前行,又去了一座书斋,待得傍晚时分,他方出城,又南下拜访了德行书院,最后在天色将暗前,到了太虚书院门前。
早有名小厮等在门外,见马车过来,主动迎了上去。
马车一停,安锦下来,就要报上名号,却被小厮抢了先:“安先生,老爷让我在这等您。”
“老爷?”安锦面色微变,“可是太虚先生?”
那小厮点点头道:“正是太虚老爷,他说您的来意,他已尽知,只是贺礼已送到了状元公那里,不好再行过问,要等候状元公回礼才行,是以爱莫能助。”
安锦面色阴晴不定,末了叹息一声:“果然是人情练达的大儒,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话落,朝书院拱拱手,打道回府。
………………
两日后,邱言搬入了城东的一座三进的四合院里,胡起、戴国欢天喜地的打扫、拾挪,那人参宝宝则带领着一众奇形怪状的东西,在院子里飞来飞去,好不快活。
“还是当官好啊,这么大的京城院子,可得多少钱啊,朝廷说给就给了!”戴国一边干活,一边感慨。
胡起立刻就皱眉斥责:“休要胡说,这院子是分于公子安顿的,又不是给了公子!”
“我自晓得!”戴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屋里,邱言却有些面色沉重。
“这两日,信民果然在一点点变少,主要集中在剑南道中,香火联系被星光隔绝,连敖玲都难以打碎阻碍,脱身还需时间,在这之前,若不能找到迅速、大量的香火、神力补充,神灵身会持续虚弱下去!”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邱言整理了下衣衫,从正房中走了出来,面色如常,亲自过去开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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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天的第一更,第二更在两点之后。
第五百八十七章 木秀于林,必惹人来【第二更】
“请问,这里是邱修撰的府上么?”
门开,站在外面的,是三名神清气足的青年男子,为首之人蓄着胡须,能看出经过精心的剪裁过。
“不错,正是邱府,敢问几位有什么事?”邱言打量了三人一眼,感受到浓浓的文思气息,如山如水,贴近自然。
为首之人拱手为礼:“在下三人乃九韵书斋弟子,我名林建章,这次过来,是要送一封信与邱大人。”
他们看着邱言,也发现一点不凡,却没想到府邸的主人会亲自过来开门,是以有此一问。
“九韵书斋?这名字我听人说过,听说斋主为一贤者,只是为何会给邱某送信?”邱言的一番话,让对面三人不由惊讶起来。
“你……您就是邱大人?”
人的名,树的影。
三人的来意、心思且不多说,可最近一段时间里,邱言名声大噪,几次异象,将其声势推高到了一定地步,与白昭元的平等论道,更使得白昭元积累的名声,为他锦上添花,这名望也就起来了!
如今,看到邱言亲自开门,貌似随意的问询,本来只是寻常动作,可与名声一合,立时让林建章等人觉得里面暗藏深意,颇为高深莫测。
虽说一直以来的养气,令他们得以维持表面平静,但这些心念变化,都如实的反应到了眼中,被邱言看得一清二楚,也加深了邱言对人道、人望的认识。但他也不说破,转身就要请三人入屋。
“刚搬进来,还在收拾。但厢房已空出来了,几位还请移步……”邱言笑着道。
林建章立刻委婉拒绝:“我等过来,只是奉命送信,不好叨扰,只能在这里恭贺大人乔迁之喜了,若有疑问,这两日可来书斋询问。”话落。便急急离去,如避瘟疫。
看着三人背影,邱言眉头微皱。
“这般庆贺乔迁。未免太没有诚意了,奉命送信?”邱言取开信封,看了眼里面的内容,眼睛渐渐眯起来。
“这九韵斋主倒是好兴致。要举行论道。还将这事和我与太虚书院、大陈先生等人的回礼扯到了一起,深谙借势之道,想来是几次异象,引起了大儒注意,这倒也是,异象来自人道,不被儒家在意那才奇怪,只是以论道为名。言语中隐含贬低,却显异常。不过。与大儒论道许是个机会,或能让神灵身找到转机。”
看完信,他将信纸收起,走进院子继续收拾。
“体验官场人道,会是个漫长的过程,纵然能完善人文神道,可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香火减少的幅度还不算大,但已经展现危机,那星光罩连神打之法都能隔绝,对信民的动摇十分厉害,若不加以制止,很快会如瘟疫般扩散。”
他的意识操控血肉身收拾,亦在控制神灵身尝试。
“信民祭祀若是崩溃,神力来源断绝,神品都有可能要跌落,更无脱身可能,是以,在短时间内,要有足够精纯、庞大的香火民愿作为补充,方能维持……”
想着想着,却被又一阵敲门声打断,上前开门,来人赫然是那陈府管事陈壁,他带了些水果过来,以贺邱言乔迁,又说出来意:“我家老爷设下晚宴,想要邀请邱大人您今日赏光。”
“既然贵府诚心相邀,邱某断没有拒绝的道理。”邱言微微思索,给出了答复,使得陈壁满意离去。
由于立足京城时日尚短,邱言纵有些名声,但人脉没有建立起来,这次搬家,就显得冷冷清清,除了那林建章和陈壁,竟是再无人来。
不过,午时饭后,却有两名道士上门,赫然是那金乌二老。
这两人被邱言封了修为,起先呆在身边,后来不见踪影,这次上门,却是大包小包的,一进院门,就将包袱放在地上,跟着抛出了冷冷一句:“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有劳两位了。”邱言点点头,叫上胡起和戴国,三人将包袱收拾起来,搬进了一间房里。
这间房被邱言规划出来,准备作为书房。
等解开包袱,戴国见了里面的东西,忍不住轻咦出声,那包袱里面居然放着一本本书,粗略一看,少说也有几十本,观封面之名,大部分都是道门、道教的书籍。
这一看,戴国便不解的问道:“公子,你让这两个老道士离开,就是去收集这些书的?”
邱言翻着手上一本,笑着回应:“这些不是收集来的,而是两位道长亲自抄写下来,这些天来,他们二位应该将城内外的几座道观都转了一遍。”
“什么?”戴国惊讶起来,“公子,你居然让这两个老道士,自行去道观中抄书?这也也太危险了吧,万一他们跑了,那可怎么办?”
“哼,蠢货,”不等邱言回话,金乌二老中的一人就冷笑起来,“我二人被拿住命脉,封住修为真元,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离去的,这邱言小子的手法颇为阴损,若没有他时而隔空发力,缓解血肉封堵,时间一长,以我二人现在的体魄、体力,怕是要生生败血而亡!”
“原来是这样,公子果然运筹帷幄啊!”戴国听到这里才放心,跟着又想起一事,“不过,让他们去兴京周围的道门,也有诸多隐患,那道门之中修士不少,万一……”
这一次,却是胡起打断了他:“兴京镇压超凡,周围的修士纵然有心,也不好贸然出手,毕竟他们道观的根就在这里,总不能为了一时出手,而放弃基业,背井离乡吧。”
“这样啊,我确实没有想到,”戴国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不过,既然兴京这么危险,何必要将道观开在这里?”
金乌二老中,自称金左的老人冷笑:“国之都城,虎踞龙盘,这气运和因果,可不是其他地方能比得上,在这里吞云吐雾,对修为的增长,也要强过其他地方,甚至比得上一些洞天。”
另外的那位金右则是看向邱言,沉默不语,仿佛在等待什么。
旁边,胡起翻弄了几本书之后,皱起眉头:“《延命录》、《传道集》、《道枢》、《悟真篇》……”他将手边几本的书名一一报出,眉头越皱越紧。
最后,胡起朝邱言看了过去,语气含忧:“公子,您现在是朝廷命官,朝廷很是忌讳方外之士,若被人知道,您将这些道书放在书房里,怕是要有隐患。”
那金左也插话道:“邱小子,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让我二人去道观抄书,如今也都抄来了,只是这些书里并没有神通道法,那种功法书册,都是传承秘本,就算同为道门,轻易也看不到,有些道观甚至口耳相传,更不要说抄来给外人看了。”
邱言摆摆手道:“这些邱某自然知道,不必多说。”
“这就好,”金左微微眯眼,然后又道,“既然你知道这些,那是最好,只是承诺之言,是否还能兑现?”
“当然,”邱言点点头,“照那日所言,你们把书抄来,再将邱某总结出来的一篇心得整理好,就可随时离开,我定会收回禁制,绝不阻拦。”
“什么?”听了这话,胡起和戴国同时一惊,后者更是差点原地跳起来,可见意外。
就连金乌二老,听邱言回答的这般干脆,也是略显惊愕,虽然当初有言在先,可在他们看来,这里面必有着蹊跷,是以对望一眼,心照不宣。
邱言见了,摇摇头道:“你们不必疑惑,金乌道的传承,想必有些历史,就算灭了你们二人,定还有其他人要来寻仇,你我双方的仇恨不解开,又或者不将你们的门派彻底灭绝,事情终归不会解决,如此一来,我斩了你们,又有何好处?”
“灭绝金乌?好大的口气!”金左冷笑低语,“至于解开仇怨解之说,更无可能,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又拿身份说事,”邱言继续摇头,“邱某初与金乌接触,尚且布衣,而后登科,现在已是朝廷命官,岂能以过往眼光视之?”
金乌二老沉默不语,但眼底流露忌惮之色。
邱言随后又道:“君子尊贤而容众,就算你等不读书,也该知道这样的道理,这人与人之间,不可能没有矛盾,人道秩序的特性,也有互相包容,灭绝乃是最后选择,你们还是好生思量吧。”说完这些,邱言收拾了一下,走出房间。
胡起尚且忧心忡忡,觉得在书房拜访道书,风险太大。
邱言便安慰他道:“有势之时,有罪可以逍遥,失势之际,无罪也要入瓮,若真到了那一步,书房里没有道书,一样难以逃脱,岂能因哽废食?”
说了这些,他又交代了两句,看了下天色,就出门赴陈府之宴。
以陈府在兴京民间的名声,稍微问几个人,就轻易找到了地方。
转过一道巷口,邱言便看到了红漆大门,门前站着四名护院,隔着老远,就能感到四人身上的精悍气息,好像四根柱子,定在门前。
以邱言的眼力,即便没有走到跟前,也从四人身姿中,发现了劲力贯通的痕迹。
“不愧京城大户,这四人都是暗劲通透之人,放到江湖,算得上一方好手,可在这里,只能给人看门护院!”
见到邱言走来,几名护院立时警觉,等看清面容,又露出恭敬神色,其中一人走了上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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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 独院眠醒如梦崩【第三更】
这名护院身后,又有一人转身走进侧门,通知门房,那门房探头一看,又迅速缩回脖子,急急入院,看样子是去通知府中主人。
整个过程极快,分工合作之下,显得训练有素,与邱言从前见到的人家很是不同。
“邱大人,您来了。”这时,迎过来的护院也到了跟前。
这般距离,能让邱言更清楚的感受气息,从护院身上捕捉到了一点虚实变化,心底生出一点熟悉之感。
微微思索,邱言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驭虚道几人的身影,进而联想起,在那东都时,驭虚道之人与陈匀的拼斗。
“陈家藏有不小的秘密,背后或许也有故事。”
暗自感叹,邱言和那护院见礼,然后询问了一事。
那护院答道:“知道大人要来,陈府上下之人,都看了先生的画像,是以一眼就能认出。”
这话让邱言略感意外,他没有料到,陈府竟会如此兴师动众。
就听“嘎吱”一声,红漆正门竟被打开,一名气度威严的中年男子,领着几人迎了出来,陈井和陈匀赫然在列,不过两个人此时都板着脸,只是在看见邱言的时候,眼神略有变动。
中年男子到了邱言跟前,恭敬行礼:“在下陈伯正,见过邱先生。”
“陈伯正?”
这个名字,对邱言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他与此名的主人并无交集,熟悉则是由于此人乃陈家家主。街巷闻名!
陈家这般世家,势力庞大,京城乃是主支。族人遍布大瑞各地,各司其职,有的为官,有的经商,有的务农,而家主则掌握大权,主持祠堂祭祖。能删添族谱名录,无论其他族人的地位、权势、财力如何,终究要受到制约。
不说其他。就说邱言的好友张振,其背后张家,靠祖萌起家,今主营商贾。可家主的继承人选。尚且要明争暗斗,甚至连兴京的祁九联,都被引为外援,才让邱言和他相识。
由此可见家主之威。
但眼下,陈家这样大族的家主,竟亲自出来迎接,更口呼先生,立时将路边的几名路人给惊呆了。就连几名护院同样一脸震惊,比之路人犹有过之。
护院虽被通知有贵客临门。但也没料到家主会亲自迎接,而且举止行走间,恭敬有礼,和平日里的形象截然不同!
“邱先生,这边请。”
在路人与护院的惊骇中,陈伯正领着邱言入了正门,进了陈府。
待得众人入得门内,几名路人才回过神来,彼此询问,想知道被陈伯正亲自迎接的人,是何方神圣。
“陈伯正叫他邱先生,想来这个人姓邱。”
“这人也太年轻了,何以会让陈伯正如此对待?我若记得不错,这陈府家主,可是有些年头没公开露面了。”
“我记起来了!他是这次的状元公!邱言!”
“原来如此,那被称为邱先生,倒也无可厚非,那状元可是天上的星宿转世!”
……
路人多为寻常百姓,对朝局不甚了解,便用自己的认知,去猜测世家大族的想法,在他们眼中,状元是了不得的人物,便自然而然的觉得,对世家大族而言,状元同样意义非凡,需要要厚礼相迎。
但是,对熟悉陈府事物的护院而言,却深知其中的不同寻常,面面相觑。
………………
却说邱言步入陈府,被陈伯正带着,走过内院走廊,脚下不停,一路向着后宅而去。
陈伯正也不解释,邱言更不发问,只是这般前行,等到了陈府深处,一座独院跃然眼前,前者停下脚步,回头道:“除了井儿与匀儿,其他人都退去吧。”
“是。”众人领命而去。
陈伯正又看向邱言,说道:“邱先生,这次是家祖邀您过来,想必您多少也知道了一些,里面请。”
说着“请”字,但他自己却没有动作。
邱言则不啰嗦,迈步踏入独院。
就布局而言,这座府中院的位置很是诡异,位于院落深处,却不是后罩房,仿佛刻意独立出来,就是为了和其他地方区分开来。
院里并无特殊之处,仿佛普通人家的院子,院角摆放着两张破碎的木椅。
这时,陈井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邱兄,我曾想过与你再见时的情景,却没料到会是这么一种情况。”
他与陈匀亦走进了院子里,陈伯正却转身离开。
“邱某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遇陈兄。”邱言回身,看着两人。
他与陈井交情不深,当初陈井、林觉随甄知佐入蜀迎邱言,这才结识,但只是一般交情,直到后来,对方邀邱言入地下圣贤堂,各取所需,共入士林,才算进一步熟悉。
不过,在士林里,两人也是各有际遇,邱言最终踏入士林阴面,对陈井的遭遇再不了解,更不知对方是如何从士林中回魂的。
另外,邱言从士林中回来之后,因驭虚道的袭击,与陈井的肉身也分道扬镳,最后阴差阳错之下救了陈匀,并留其人在东都城外耕读。
正因为这样,邱言与陈匀的交情,反而更深一点。
“邱兄,相别没有多久,却要刮目相看。”陈匀过来见礼,二人叙旧两句,说了些科举、状元、异象的话题。
谈话中,邱言注意到了陈匀脸色红润,精气神足,便恭喜道:“陈兄这么快就恢复修为,而且不破不立,精进之日不远。”
陈匀赧然道:“这是沾了邱兄的光,你在科举上大放异彩后,家族知道我与你相熟,才予了丹药、资源,让我恢复修为。”
陈匀并非陈家嫡系,与驭虚道一战,为保护陈井与陶英,用了透支修为的法门,导致修为退转,照他的身份地位,本难以补充回来,但现在因与邱言的关系,得了意外好处。
陈匀又道:“不止如此,这院子乃家中禁地,若非邱兄的关系,我等断然难以进来。”
陈井点点头:“不错,在家祖眠醒之前,家主安排我二人陪邱兄说说话,望你不要怪罪陈家招待不周。”
邱言摇头道:“邱某来到兴京之后,唯陈家的礼数最为周到。”
“还有这样的事?其他人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陈井叹息一句,脸上挂上一抹笑容,“对了,有件事,邱兄还是注意一下的好,此事与你并无直接关系,但那九韵斋主派人过问,他……”他正说着,邱言也有心去听,但心弦骤弹,跟着心中一动,朝那院中小屋看去。
紧接着,有一阵微风吹来,陈井和陈匀的身影骤然拉长,随后消失不见,周围的地面、墙壁急速扭曲、变化,但邱言一定心神,那扭曲骤然消失,好像梦境破碎,只是周围景象变幻,他已不再是站在院里,而是到了间阴暗、封闭的屋中。
屋里布置简陋,但桌椅俱全,里面还放着一张木床,床上有一人缓缓起身,正是曾有一面之缘的陈家老祖,在其人身边,还有几道外魔飞舞,毫不避讳。
邱言瞳孔猛然放大,随后紧缩,适应了屋中微光,接着开口:“前辈,又见面了,不过,有件事晚辈颇为疑惑,还望能够解惑。”
陈家老祖坐定身子,笑道:“你可是想问老夫,为何能在兴京城运转神通?”
“不错。”
“等你到了那一步,自然就清楚了,又或在这兴京多待几年,知晓其中规律,神通,不过是以自身之力干涉现世,有时不妨抛开神通说法,只看人心。”陈家老祖说话时,摊开手掌,那几道外魔落到手中汇聚一团,接着拉伸,好似张帷幕,呈现出平原景象,原野之上几军混战!
见到这一幕,邱言眯起眼睛,点头道:“前辈果然是发现众人心中的外魔了,但既然将兵家杂记带走了,何必又把外魔留在我等心中?”
“这外魔,是魔,也是机缘。”
陈家老祖张口一吸,帷幕入口融化,跟着继续道:“拿走兵家杂记,是因事关重大,你等无力守护,可不是要断他人机缘,断人机缘,因果太大了,老夫不敢接下,不说旁的,就说你小子,这些天来,在兴京中搅动风雨,异象连连,连神祇都惊动了,我若断你机缘,与这些事有了联系,前车之下,最后怕是哭都没地方哭,如何长生?”
“嗯?”邱言心弦弹动,感到其人话中颇有深意,正要参悟,但冷不防的,那陈家老祖又道:“你这小子,在兵家世界中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观想城池不说,而今更要布下陷阱,想将几大敌手一网打尽,只是,不要只顾着兵家世界的陷阱,而忽略了现世的陷阱。”
科举之后,邱言每夜依旧入梦,在兵家世界中征伐,最近几日更是布下大局,准备一举歼敌,却被这老人叫破。
邱言也不意外,反而问道:“前辈指的,可是那九韵斋主所说的论道之事?”
“嗯?原来你已发现了!”陈家老祖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邱言见之,眼露寒芒,笑道:“既然有人替邱某搭了台子,又岂能错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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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 莫道旁人相争,只因利在其中【第四更】
“哈哈哈!”
听了邱言的话,陈家老祖先是一愣,跟着竟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平息笑意,才道:“有意思,不过,你不要小看那九韵,此人与周东义师从一人,后来独立出来自成一家,孤身来到关中,用了几十年时间立下基业,念合秩序,名声广为流传,人尊大儒,不好对付。”
他看了邱言一眼:“你虽也令自身之念,与一道秩序相合,但却多了刀兵气息,当是兵家秩序,而非儒家,不利于论道。况且,你人望不够,不要说名满天下,连关中都不能覆盖,最多在剑南有些根基,又有没有书斋、书院等基业支撑,底气毕竟不够足。”
“这次,那九韵寨主联合了关中几名大儒,连老夫这样的半吊子,都收了请帖,里面说要考校你的学问,却也暗示你目无尊长、狂妄自大,乱了礼法之分,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想让旁人恶你,并非难事,要知这人言可畏,有时更甚刀兵!”
说到此处,陈家老祖眯起眼睛:“说起来,他这般行事,近似是与你有深仇大恨,里面的缘故你可知晓?不搞清楚这个,不将误会解开,这次论道,就会是场鸿门宴,你以兵家秩序,去论战儒家秩序,就算能赢,也可能成为儒家之敌!”
邱言沉吟了一下,过了几息,回道:“邱某还真未想到,这名声之争、派别之分,竟会这般激烈。但既然找到邱某头上了,自然不能退避,便是鸿门宴,也是无妨。”
“莫要轻敌,”陈家老祖咧嘴一笑,“从前是你身份不够,只能和儒生争名,道理就能定胜负,可这主张之争,却不是那么简单。无论什么时候。文人间的挑战都不会消失。不说旁人,就说你邱言,会承认自己学说、道理上的心血结晶,不如旁人么?”
邱言点点头道:“邱某的主张、学说。虽是雏形。却凝聚了诸多因素。若能传播世间,自问对人道大有助益。”
“正是如此,你总结学说是发自真心。其他人的学说、学识,难道就是大风刮来的?就该听了你的名字,就立刻自承不如,把一生的努力都废了?没有这个理!”
“你也曾被书生挑战,当知他们并非看不清形势、不知进退的愚笨之人,其心思清楚,没人会无缘无故自贬身份,哪怕是个奴仆,他所求的,也不是低头哈腰、低眉垂首,而是这样做了之后,能得到的好处、益处。所以,若有人无缘无故的发难,九成九是你身上有对方所需的物或名。”
陈家老祖说话间,眼里泛起困意,身子微微一歪,作势躺倒,但嘴里兀自说着:“日后你地位渐高,越发有影响力,这学派间的腥风血雨,也就会越来越多,就像是个漩涡,再难脱身,不过,这次如果不去,说不定能从此避开繁琐,专心一事。”话说到后来,告诫、指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他前面所说,就是为了让邱言意识到,这学说之争的根源,并隐隐点出了激烈程度。
明刀砍杀,能灭绝性命,而学说争夺,身败名裂才是结局,胜者名传千古,而败者则沦落深渊,甚至连一生心血,都被移花接木,为他人做嫁衣,成全他人之名。
但凡能想清楚里面玄机之人,无不心底泛寒。
不过,邱言却没有一丝犹豫,答道:“学说之争,事关名声,但学说和主张本身,不是为了名声,我与那九韵斋主论道,不是为了将他压下去,而是要听一听他的高见,取长补短,就算名声扫地,那也无妨,他若觉得我的主张好,想要拿去,那也随他,既然与人印证,就不用怕被人学去。”
“哦?”陈家老祖眼中满是睡意,但还是瞪大了惺忪睡眼,盯着邱言的双眸,仿佛要透过双目,找出他的真实想法。
几息之后,他摇了摇头,叹道:“老夫看不出你这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能说出这些话,就说明你曾经这样想过,老夫是劝不住了,只希望在此事之后,你莫要沉寂,过段时间,老夫还有事要你帮忙。”
“只要力所能及,晚辈自当相助,但还是希望前辈能说出个确切时间。”
“这个老夫说了不算,要看时机,兴许一两年,也可能要一两百年,刹那永远,岂能如人之念?”陈家老祖说着,已然躺下,闭上了双眼。
房间里顿时安静,没过多久,竟起鼾声,陈家老祖赫然熟睡,气氛怪异。
邱言摇摇头,转身要走,忽有诡异气流从老祖的口鼻双耳流出,凌空一转,四周景象登时扭曲,宛如梦境。
面对着似曾相识的景象,邱言凝神一看,周围梦境轰然散去,他的人已到了独院院外。
“嗯?”下一刻,邱言察觉到自身神魂凝聚许多,腹中金丹也越发凝实。
“不知陈家老祖是什么境界,这避开龙气镇压的神通,到底是什么来头。”
正在想着,陈伯正已经走了过来,到了邱言跟前,说道:“邱先生,晚宴已经备好,请随我来。”
邱言点点头,随其过去。
这一场晚宴,宾主尽欢,宴后,陈伯正又让陈井、陈匀去送邱言。
三人离开陈府后,陈井长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出来了,每次回来,都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们两人对邱言在院子里的遭遇,一个字都没有提起,邱言也没有多说,只是想起一事,这才问道:“陈兄,你之前想说什么?”
陈井闻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说起来,你我平辈论交。惹得大伯不快,可是好好的训了我一顿。”
“些许小节,何必放在心上。”邱言摇了摇头,不以为意。
陈井也不争辩,这才回答:“邱兄,你可还记得九渊书院的席慕远?”
“席慕远?自然记得。”邱言点了点头,这名字一从陈井口中说出,因果线段牵扯下来,他心里就有了明悟,最近几日的事。就好像一块块拼图。本在心中漂浮,如今都被这个名字串了起来。
“记得就好,这人已经死了!”陈井说出这话,顿了一下。想要看看邱言的反应。结果却让他有些失望——
邱言一脸平静。没有露出丝毫异色。
陈匀的声音从旁传来:“井弟,早就跟你说过了,邱先生心定如山生根。不会因外物而有动摇,你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清楚吧。”
陈井自嘲一笑,也不反驳,就把席慕远得知邱言得了状元吐血而亡的事,给详细的说了一遍,跟着又把席慕远在士林中立了大功,得了东都诸多书院人情的消息,也透露了出来。
“照你这么说,席慕远只是听了消息,就难以承受?他的心胸该不会如此狭窄吧。”邱言皱起眉毛,那席慕远当初的挑衅,他早就不放心上了,却没有想到对方并没能放下,酿出这等祸事,而且照陈井的说法,其人之前也因为自己,两次吐血。
“也不能怪席慕远,当初他声势正旺,却骤然被你比下去,岂能甘心?这些心气的事情,我不说,邱兄也是懂的,再说他前面两次吐血,本就伤了元气,后来魂入士林……”
说着说着,陈井也叹息起来。
“不久前,席慕远才入了一次,两次间间隔太短,士林气息难免侵入魂体,使得神思疲惫,偏偏在我等西来的路上,还碰到了妖邪作祟,陷入幻境,事后席生就已病重,你的状元之名,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这也是他时运不济。”
随后,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事传出去之后,他名义上的师叔,那九韵斋主却频繁过问,更主动邀请安锦,也不知说了什么。”
“时也运也……”邱言摇了摇头,生出惋惜之意,席慕远就算心胸狭窄,可学识却是实打实的,走到如今地步并不容易,也付出了艰辛努力,被这样的人视为对手,邱言并不恼怒,人生在世,岂能没个对手?
不招人妒是庸才。
想着想着,神灵躯内离卦一震,一阵阵画面浮上心头,令许多事情豁然开朗。
“席慕远……外洲妖邪……周东义……九韵斋主……论道……翰林院……黑手……田游青……”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件,慢慢汇聚起来,好像几条小溪汇入大河,不光令事情的发展脉络迅速清晰,连带着将未来的种种可能,也都展露了出来。
这卜卦一事,说来玄乎,但有一点却很清楚——了解的情况越多,准确性也就越高,如今知晓了前因后果,又有信民之心为引,邱言对这道因果,立时就清楚许多,能把握大概,心里顿生一念,那前行都步子骤然一变,不再往自家院子方向走去,反而朝着外城走去。
这般变化,令陈井、陈匀疑惑。
“邱兄这是要去哪?”
邱言回头看了二人一眼,道:“去那九韵书斋一观,九韵斋主只说论道,没有约定时间,只是说有疑问,可去书斋询问,那今日不妨就去见上一面,确认其人心意,总不能人家都秣马利兵了,我却还在揣测其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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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章 斋主不出,以生为棋
“两位本不必随我同来。”九韵书斋外,邱言看着陈井、陈匀,说着。
“邱兄不要客气,这次过来,我等也有私心,”陈井直言不讳,“我二人在陈家中地位大升,说是因老祖看重,根源还在你的身上,自然不能轻易离去,再说,这九韵书斋的人,既然说过,让你过来,定然会有布置,多一个人也多一分助力。”
说话间,书斋院里传来脚步声,院门打开,一青年男子走了出来。
此人仆从打扮,乍一看与寻常小厮没有区别,但邱言却从那双开门的手上,看出几道一闪而过的青筋,劲力隐没,明显是身怀上乘武功,他有心要探,可是心念一动,感知还未蔓延过去,那男子已然有所反应,警惕的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陈匀身上,三人里面,邱言与陈井一身儒服,倒是陈匀的模样颇有江湖气息。
不过,看了一眼,男子又从三人所站位置上,判断出了身份,知道是以邱言为首,遂朝邱言问道:“几位此时敲门,所为何事?”
邱言从陈家老祖的院子出来后,直接上席,如今吃完了,夜色才刚刚蔓延城中,不过古时,确实没多少人会挑在这个时间段,上门拜访。
邱言拱手道:“还请小哥通报一声,就说远宁府邱言,依约过来拜访九韵斋主。”他的这番动作,礼数周到。让那男子略微意外,他守门日久,那些过来拜访的人,哪怕是没有功名的书生,都不怎么看重于他,很少受人礼遇,这一下子,就让他生出好感。
但紧跟着,男子又被邱言话中含义扯了心神。
“远宁邱言?这名字有点耳熟。”他想着想着,面色陡变。
给别人自我介绍时。带上自家籍贯。是这个时代比较普遍的事情,邱言的家乡青昌县,乃是远宁府下属县城,是以籍贯可称远宁。
不过。远宁府地处边疆。在京城看来是偏远之地。很多人并不知晓,可邱言这个名字,近几日可谓家喻户晓。开门的男子虽对士林并不了解,但也不可能没听过邱言之名,是以惊讶之后,就肃然起敬,给邱言行了一礼。
“原来是状元公,状元公且稍待片刻,我这就去告知老爷。”说完,他一刻都不敢耽误,转身入院,行走如风。
其人两脚迈动间极有规律,肩膀不动,脊椎起伏,姿势略显怪异,可落在邱言眼中,却知是种行走运劲的法门,等于在走路时练功。
“这九韵书斋负责看门之人,都有这等心志、修为,可见一斑。”
没过多久,那人回来,朝邱言三人道:“请状元公入内。”他并不担心邱言冒名顶替,在京城冒充状元,绝对是老寿星喝砒霜,嫌命长。
走进院子,还没几步,就有阵阵读书声传来。
“夜半读书,好雅兴。”邱言赞了一句。
这书斋院子的走廊两侧,栽着不少花草,正是春季,隐隐能见葱郁,生机在院中弥漫,与书声相合,带来奋发向上之感,更有自然气息蔓延,让人心神豁然。
待得转过几个弯,他们来到一座小书斋外。
九韵书斋号为书斋,其实不光一座书斋,而是近似于一座小巧书院,只是没有圣贤堂,才不能以书院为名。
这院子里屋舍不少,便如眼前这座小书斋,位于西北角,紧挨着一座人工水池,池边垂柳。
此屋以柱梁为主,用隔门围起,眼下那门都被拉开,显得内外通透,人坐在屋里,微微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水池和夜色。
恬静、安闲,读书声从里面传出。
“状元公还请入内,我就先行退下了。”带路的男子说了一句,径直离开。
邱言立于原地,打量环境,看到了池中倒影,顿感心中开阔,便道:“这般布局,可谓独具匠心。”
“九韵书斋财大气粗,有不少王公贵族的子弟在此读书,环境岂会差了?”陈井在旁解释。
正在这时,小书斋里走出一人,穿着深衣,见了邱言,快步走了过来,口中道:“才给邱兄送了请帖,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是来找我的吧?你我本是同辈,学问纵有高低,也相差无几,正该互相学习,来来来,我给你引荐几位朋友,都是和你一样的人物,等会有了疑问,再去求教老师,让你能得老师教诲。”
这人赫然是那林建章,和白天时候相比,却显得自在许多,言语中更没了恭敬,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邱言只配和他这一等人相交。
邱言眼中却闪过一道精芒,倒不是觉得被冒犯了,而是觉得转变的突兀。
边上,陈井笑道:“林兄,好久不见了。”
“陈兄,你回来了?”林建章这才发现了陈井。
陈井笑眯眯的回应:“我是随同学一同来兴京的,正好碰上大伯宴请邱先生,大伯知道我曾向陈先生请教过,让我过来相陪,说白了,就是个跑腿的。”
“陈府宴请?你大伯,那岂不是说……”林建章听到这些话,心里“咯噔”一下,对老师的布局,生出不妙的感觉。
可惜,不等他说完,那书斋里又传出一个声音——
“林兄,还没把状元郎请来?咱们可都等着呢。”说话间,两名青年男子走了出来。
这两人,一个英俊,一个壮硕,身上都穿着绸缎,这份装扮,不是寻常人家能穿戴得起的,他们出来后,见了邱言三人,未表现出应有尊重,笑吟吟的,站在地台上,居高临下。
邱言看着两人神态,品味语气。想起陈家老祖所说事情,知道二人这般表现,也是心有所图,登时了然。
“状元身份,异象相随,能让一些书生、儒生认清现实,不起侥幸之心,但不能让所有人都退缩,这两人大概就是其中之一,许是权贵人家中的杰出子弟。只是。我今天过来,可不是和小辈纠缠的。”
想着想着,邱言摇了摇头,他能看出来。无论是表现从容的林建章。还是两名后来出面的男子。神态和动作里都有刻意作为的痕迹。
陈井也看出了一点端倪,言语中刻意拔高邱言,就是要给邱言涨势。不管二人关系如何,他陈井确实因邱言而得了利益,自不愿看到其人被打压。
“你就是邱言?”居高临下的两人,故作孤高,瞥了邱言一眼。
邱言却看也不看,只问那林建章:“九韵斋主何在?邱某这次过来,是来拜访他的。”
这话一出,林建章和两名锦衣男子都是面色一滞,品出了话中隐含的不屑。
那壮硕男子忽然提高音量:“邱言!你是状元不假,但也该知礼,斋主乃是马阳马相国一流的人物,正在静心读书,论资历、辈分,岂是你一个小辈,说见就能见的?”
这人身材高大,肩膀厚重,生得高大威武,愤而斥责,顿时爆发出澎湃压力,让人不禁心颤。
“还未请教。”邱言眯起眼睛,直视其人。
“我名高欢昏,你或许听说过我的名字,但在书斋里,没有什么小侯爷,只有先生的弟子,你与我……”
他的话澎湃如江水,一口气说出来,给人难以抵御的感觉,但没有说完,就被邱言打断:“口中说礼,何故却不行礼?不知礼,无以立也,我来拜访,乃是客人,你是书斋弟子,算半个主人,哪有主人站在台上,居高临下训斥客人的道理?你要知礼,又怎么立的下去!”
话一出口,四周秩序轰然一震,余波绵长!
地台本是木制,竟而共鸣,在“嘎吱”声响中猛然晃动,颠簸如船上甲板,因事发突然,高欢昏与另外一人一个站立不稳,身子一晃,跌落下来!
好在两人有些力气,在落地瞬间维持住了平衡,没有倒地,却是狼狈不已!
微微站定,二人深吸一口气,跟着面色阴沉的好像能滴出水来,齐齐抬头,恶狠狠的朝邱言看去。
“怎么了?”
“怎的地板震颤?”
又有五人从书斋里奔出,口中发问。
邱言认出其中两人,是随林建章过来送过请帖的,余下的三人则未见过,不过这三人的气度与旁人不同,举止间隐见雍容之感。
待得几人站定,看到落地的两人,多数疑惑,其中一名宽袍男子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点异色,跟着眯眼凝神,好像在感受空气中的变化。
又有人看着邱言,出言问道:“你就是金科状元?要见先生,却没有礼数……”书斋通透,外面的话一样能传到里面。
见又有人发难,邱言却无耐心,他这次过来,是要搞清楚九韵斋主的倾向,果真为敌,就将因果定下,省去无谓猜测,也好顺势一探人道,收集民愿。
之前听了陈井解释,知席慕远的事后,邱言就有了猜测,知道必然要牵扯众多,与其被动等待,让旁人操控,不如主动上门,把握气运因果。
只是,他未料到,那九韵斋主竟不出面,反而推出一群学生,或明或暗的贬低邱言位格。
想到这里,邱言对于那位斋主的心思,已然明了。
“也罢,既然斋主不出,却以学生为棋,玩弄心术,那我就替他管教一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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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一章 北冥落池,成语流名【第一更】
“放肆!”
邱言话音刚落,高欢昏就喊了一声,声音中气十足,配合着他的那张国字脸,很是有着一点威严!
“高兄,不要激动,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有搞清楚。”这时,宽袍男子走了过来,在高欢昏前面站定,拿眼去看邱言。
只是这一看,却让他心神恍惚起来,从邱言身上感到一股浩荡大势,和平日里听老师讲学时相似,那心底不禁惊讶。
不只是他,其他几人,在这一刻也有相同感受,不约而同的面露讶色,微微后退。
“不用唱红脸、白脸,邱某没有心思与你等纠缠,高欢昏,你既然自称小侯爷,应是勋贵之后,但大瑞不是前朝,容不得你放肆,你们刚才读书,有‘人能虚己以游世’这么一句,这是《逍遥子》一篇之言,我观九韵书院布局,颇有随性之意,当以逍遥子的道统为根本,可惜你们只懂看书,不动运用!”
邱言说话的时候,缓缓后退了两步,没有给人以退缩之感,反而像是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话语一动,周围秩序随之而动,兵家秩序冷硬如刀,邱言所合的这一道,集中在守备上,可守备的本意,就是为了积蓄力量,因敌而变,对叠加自身之势颇为擅长。
林建章、高欢昏等人被秩序之力的余波一扫,顿时如重压在身,身躯颤颤,更是如鲠在喉。心里话语连绵,但嘴却是怎么都张不开。
对面,邱言退到小池边上。继续道:“这‘逍遥’二字,不是说行事上肆意妄为、肆无忌惮,而是追求精神上的通达、自|由。逍遥子出身贫寒、生活窘迫,依旧飘逸洒脱,赋诗、讲学、操琴高歌,这是人生之雅,你等居于此处。看似随心,但拘泥形式,得其形而未得其神!”
轰!
话语声中。邱言抬脚轻踩,地面轰然震动,身后池水水花溅起,密集如柱。远看好似水帘。有游鱼在其中游动,如在池中!
这一幕落到对面眼中,让高欢昏等人心生惊骇,瞳孔倒映水色,那水流激荡,有心魔碎片穿行,散发五蕴六贼,引心变化。瞬间就让高欢昏等人恍惚入神,不辨东西。
而后。邱言心念一转,心魔碎片凌空徘徊,首尾相接,环转成圆,凝聚出玉盆之影。
北冥玉盆!
此盆,邱言曾带在身边,那晏王窃取文思,就是靠着这个玉盆洗涤镇纸文思,汇聚盆中,加以吸纳。
后来,邱言为断绝因果,没有半点不舍,将玉盆还给了韩薇儿,只是盆在身边的日子里,他也有探究,纵不得宝贝本源与真意,但浅显的意境却能探查一二。
北冥一词,正是出自《逍遥子》,来历不言自明,盆中变化莫测,隐约有类似于圣贤精神的味道,邱言未将之提炼出来,但以此印证,能得书本上不易领悟的深意。
而今,靠着这演化人心的心魔碎片,展露出来。
下一刻,在高欢昏等人眼中,升腾而起的池水无限扩张,铺天盖地的蔓延开来,那水中游鱼也随着涨大、涨大、涨大……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很快,几人下意识的念起书上之言。
“嗯?”陈井和陈匀登时愣住了,面露疑惑,在他们看来,邱言只是缓缓后退几步,说了几句话,那高欢昏等人就像失了魂儿一般,脸色几变,现在竟开始无意识的言语了。
“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顺着几人目光看去,呈现在两名陈府子弟眼中的,只有平静的小池,池面倒映一轮明月。
“到底是怎么回事?”
疑惑中,二人朝邱言投过去一个目光,后者神色如常,注意到两人视线,他说道:“不必惊讶,我只是勾动了他们心中记忆,他们正在回忆所学,不便打扰。”
话音落下,邱言心里,却回荡起陈家老祖说过的一句话——
“神通,不过是以自身之力干涉现世,有时不妨抛开神通说法,只看人心。”
陈匀深吸了一口气,皱眉问道:“这些人现在失魂落魄,下面该怎么办?还去见那九韵斋主?此人这般倨傲、托大,着实令人失望,他若是见了这几人样子,怕是不能善了。”
邱言摇摇头道:“兵法有云,辞卑而益备者,进也。凡要进攻,当先伪装自身,本欲进,佯做退,这九韵斋主行事,颇合此中道理,他弄出几名学生,显露倨傲之意,似不把我放在眼中,很可能就是为了让我对他生出错误印象。”说着说着,他朝着不远处的正屋看去。
那屋里灯火通明,远远的,就能捕捉到有股非比寻常的文思盘踞其中,环绕如云雾,聚散不定,有种不被世俗条理所约束的味道。
陈井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邱言,说道:“照如今的局面看来,这九韵斋主,是铁了心的要和你作对了,这个结怕是不易解开,现在他安坐屋中,你却被阻在院子里,这是在挫你的锐气,比斗已经开始了。”
他眯起眼睛,低语道:“我在天理书院,因为性子的关系,不被两陈先生重视,但若有其他学派过来挑战,还是能观看一二的,这主张、学术之争,并非局限于论战,那一言一行也是比拼,很多人甚至会利用一些小事,布下局面,化作轶事流传民间。邱兄今日被阻于门外,要是有心人背后推动,免不了一个‘求韵而不得见’的说法。”
邱言一听,就明了里面的意思,点头道:“我姓邱,这‘求韵不见’,如果成为一个成语,那这名字和事情就会凝固下来。流传后世,今后但凡有人要用这个词,都是一次羞辱。当真是毒辣之法!”
“就算是有心为难,也没必要这般行事吧?”陈匀面露不解,拜访之前,有谁能料到,这盛名之下,会有这般陷阱?
邱言则道:“我这次过来,是要弄清对方之意。省的拖拖拉拉的,既然他已用计,我也不能示弱。佚而劳之,九韵斋主这般安逸,正要给他找点事做。”
这时,先前开门的那个仆从男子再次走来。边走边道:“状元公。我家老爷有请,请随我去正堂,待老爷的一幅字写好,就能相见。”
邱言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人:“先让弟子出马,暗喻邱某与他的弟子同格,现在又用写字做借口,”他摇了摇头。语气转而失望,“虽然有言在先。但邱某来得突然,主人家有事耽搁,本无可厚非,若开始就把事说清楚,等等又有何妨,但眼下却是前倨后恭!”
他这话还算委婉,要知道,九韵书斋白天刚说要论道,但没有确定日期,只是说有疑问,可来书斋,邱言当日就过来询问清楚,也算正常,但书斋却处处刁难,并无诚意。
那男子勃然色变,正要说话。
邱言抬手虚抓,“啪”的一声,一根柳条凌空飞来,落到手中,他顺势挥臂,柳条如笔,在地面上划动。
这一幕,看得那男子惊疑不定。
就听“沙沙”声响,文思如泉,注入柳条,落到枝尖,刻印在地上,邱言以树枝为笔,龙飞凤舞,但写的不是字,而是画了幅画!
陈井与陈匀在旁看着,注视着这一幅画从无到有,从模糊到清晰,两人神色也从平静,到最后成了惊讶。
邱言旁若无人,运指如飞,柳枝尖儿在泥中划动,隐隐有火星迸射,将一点秩序搅动起来,散发波动。
秩序的涟漪,似缓实快的传递,很快就入了正屋。
正屋里间,一身宽松大袍的老人本在闭目静坐,暗暗等候,但突然睁开眼睛,眉头皱起。
此人年岁不小,给人老态之感,可须发乌黑,面庞红润,精神矍铄。
“秩序涟漪?这个邱言,果然念合秩序了,以他的这个年纪,能做到这步,定有际遇,很可能得了圣贤手稿!这次,我用师侄身死的隐情,挑起论道之事,借势而为,如果能从他的手中得到圣贤手稿,离建立圣贤堂就不远了,到时,这一身所学,才能流传百世而不灭……”
此人,正是九韵斋主。
想着想着,他眼中露出惊色:“好锋利的气息,这股秩序涟漪,和中正平和的儒家并不匹配,当是兵家。如此也好,他这两日会有造访,本在我的计算之中,正好敲打一番,断了他的势头……”
九韵斋主正想着,思路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哒哒哒!
脚步声由远而近,那仆从青年走进来,躬身道:“启禀老爷,状元公已经走了。”
“走了?他看出我的布局了?”九韵斋主轻挑眉毛,“也对,若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如何能有如今成就。”
那青年吞吞吐吐的道:“不过,他在走前,曾对老爷出言不逊,另外……”
九韵斋主打断道:“不要吞吞吐吐的,他来了一趟,连我的面都没见上,自是要留下场面话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是,”那人闻之,便道,“老爷的几位学生,而今心神被夺,看样子是被状元公的思绪影响到了。”
“哦?”九韵斋主眯起眼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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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一更,第二更在三点左右。
第五百九十二章 诛心之画,可以毁名
惊讶之后,九韵斋主随着那仆从青年,往池子所在之处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林建章、高欢昏等人直挺挺的站着,好像几根桩子,嘴里喋喋不休的低语,待走到跟前,九韵斋主已然能从几人身上,感受到一种乘风图南的气息!
这种气息,潇洒、不羁,仿佛不被世俗约束,正是九韵斋主所向往的境界,过去的日子里,他试着将之传播于世,可惜只有那些官宦勋贵、商贾人家的子弟,能够理解这种潇洒。
不过,眼前这种意境出现在高欢昏等人身上,却让九韵斋主意识到了问题,他这几名弟子,大部分的天资并不出众,只因与自己理念相同,才被收入门下。
以几人的领悟力,几年下来,只是学了皮毛,不要说“乘风图南”的意境,连“行止在我”的精神,都没有悟通透。
“果是被人搅动了记忆,借书斋院景色、气息和月色,令他们入梦心间,才能得偿所愿,感受到这般飘渺意境,并发诸于外。”
说到这里,九韵斋主目光微动,注意到仆从青年欲言又止,遂道:“朋昆,你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
叫做“朋昆”的男子点点头,语带不解的问道:“我观那金科状元,对老爷有些微词,隐隐含有敌意,何故会助您的几位学生,领悟这般境界?”
“有敌意就对了,他今日过来,一举一动却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其人心中敌意,也是我刻意播种下去的,等论道之日。我与其他大儒同进同退,他的敌意发酵,会让自己成为我等之敌!”
九韵斋主解释了一下,又摇头笑道:“至于相助我的学生一事,你可就说错了,他何曾助过?”
“那这……”朋昆一愣,指了指林建章等人。
“他们?”九韵斋主叹息道,“他们所谓感受,都是假的,是自以为有所领悟。其实雾里看花,看着美妙,却不明所以,是心中虚幻,为人生生捏造!”
“捏造?”朋昆闻言一愣。
跟着九韵斋主。缓步走到高欢昏等人面前,敛神屏息。开口出声。说得也是《逍遥游》一篇的语句。
这话自他口中出,周围秩序之力相随,生出乘风随心的景象,似润物春雨般飘荡,入了林建章、高欢昏等人的七窍,潜入心底。
震!
林建章等人身子一震。猛的瞪大了眼睛,好似将从睡梦中惊醒一般,但这一惊,终究没有醒来。一息之后,几人再次平静,还是沉溺心海,贪婪的感悟着种种感受,一刻也不肯放过。
见到这一幕,朋昆不由惊讶,他自是看出来,自家老爷本想唤醒几名学生,但却没有成功,不由升起惊骇!
“那邱言的手段竟这般惊人,连老爷都难以破解?”
他的这个想法,似被九韵斋主看穿了,就听后者道:“倒不是邱言对秩序的领悟有多深,而是此人对人心的把握很精准,细致入微,发现了我这几个不成器学生心底的一点欲求,正中靶心,方能让他们深陷其中,不愿自拔。”
“不愿自拔?”
“不错,”九韵斋主对这仆役仿佛很是看重,谆谆教诲,没有一丝不耐,“他们之所以没有醒来,是自己不愿,那种宛如看透了天地至理的感受,对人的诱惑,不是一两句圣贤语句能够平息的。”
说着说着,他摇摇头道:“你便用气血,将他们震醒吧。”
“如此一来,岂不是要伤了他们的心神?”朋昆心有顾虑。
九韵斋主则道:“若没有一点痕迹,他们如何能记得这次教训?尽管放手施为……”
听到自家老爷这么说,朋昆便不反驳,脚下一踏,劲力喷涌,地面微微震颤,张嘴吼了一声,气血融入劲力,化作声波,撞在高欢昏等人身上。
几名喃喃自语的九韵弟子,纷纷惊醒,一个个面色骤然煞白!
过了一会,他们回过神来,想起先前之事,连忙去看那水池,却看不出异样,再找邱言身影,又哪里能找得到?
这一下,却让几人有些魂不守舍,这是强行从沉溺中醒来,伤了心神的缘故。
“不要找了,人已经走了。”九韵斋主的声音响起,声音里蕴含一点安心定神之能,使得几人损伤的心神,有所缓解。
“老师……”几人这才如梦初醒,看到了九韵斋主的身影,强自定下心念。
九韵斋主扫视几人,摇了摇头:“枉你们时常读书论道,被我考校的时候,都是对答如流,可到了关键时刻,反不能灵活运用、安定己心,可见还是用功不够,做不到自事其心,明日每人都将《人间世》抄写一份。”
高欢昏等人这才明白,自己等人竟在无形间着了邱言的道。
“老师,这次是我等不够小心,若有下次……”那宽袍男子出列言道。
九韵斋主摇摇头:“不要抱着侥幸之心,邱言能轻易惑乱你等之心,不是因为你们大意,而是技高一筹,李庆你资质不凡,想要达成他那般境界,并不是难事,不必多言,以后多多感悟便是。”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眼下这宽袍男子李庆还不如邱言,这让其他几人颇为懊恼,他们虽然知道邱言文动异象之事,但觉得自己师从名师,感悟自然之意,未必就比人差,都认为自己如果去考科举,说不定也能引动异象。
现在,听老师的意思,却是明确的告诉他们,邱言之能比之他们为高,心里当然会有不满。
“嗯?”
正当几人心思各异之时,高欢昏低头之间,余光在池边土地上发现了一点闪光,等他将目光完全移动过去,这才发现,那地上的沙土竟无风自动。显露出底下景象。
那赫然是一副画在沙土上图画!
“不好!这幅图画,我刚才明明已经毁掉了,何故还在?”朋昆见了这幕,却是悚然一惊,心中一急,顾不上其他,劲力涌动,灌注脚底,想要不动声色的推动沙土,将图画重新掩盖。
只是。这么一震,那沙土松动、纷飞,将整幅图都给显露出来!
“这是……”这下子,连九韵斋主都注意到了,他凝神看去。跟着面色猛然变化,略显铁青。跟着一个转身。拂袖就走,只在临走时看了朋昆一眼,“明日运些沙土和假石过来,盖在上面,这画有神韵,暗合兵道秩序。入土甚深,扎下根来,不是轻易就能毁去的。”
“是,我明白了。”朋昆点头称是。
李庆、林建章、高欢昏都从自己老师的话中。听出了一点异样,不禁面面相觑,再看了地上那画,心底都升起一点寒气,急急扭过头去,随着其他学生一起离去。
很快,这里就只剩下朋昆一人。
他看着地上的画,又试着用脚通透劲力,灌注地面之上,登时尘土飞扬,那画所在之处竟是生生被朋昆削去了一层。
但随后尘土散去,画还是在那里,甚至由于尘土散去的关系,还清晰几分——
此画作于地上,没有用墨汁粉饰,又局限于柳枝的特性,画的细节其实很是含糊,但内里蕴藏神韵,只要一看,就能明白其中含义——
这赫然是一幅夜色图,画的是一栋美轮美奂的院子,院外有人拜访,却被拒之门外,而院里却载歌载舞,上首更坐着一名高冠博带的老人,昂首开口,看样子是在讲学。
画中内容看上去简单,可配合着今日发生的事,就显得不同寻常了,笔触更点出了神韵,美轮美奂之院,给人华而不实之感,那门外拜访之人则透露出诚心之意,而院中歌舞之人却显得无所顾忌,至于那上首讲学的,给人以孤高倨傲之感。
虚院,拒绝,歌舞中一人独讲。
就算朋昆这样的武人,也能看出深意。
“此画诛心!能毁贤名!好毒辣的手段!”
对为学之人而言,丢官、罪责,乃至性命不保,有时都不值得畏惧,如能够提升民望,还会甘之如饴,可若身败名裂,名有污点,可就是生不如死了。
见无法毁去画作,朋昆也不再坚持,取了张布盖上,准备明日便用沙土、假石掩住。
另一边,九韵斋主回到内室,桌上忽然泛起一点黑色涟漪,一个声音从中传出——
“如何?那邱言,可有你所需之物?”
“十有**可成,”九韵斋主眯眼,看了那黑色涟漪一眼,淡淡道,“若我所料不差,他这次过来,有在论道前蓄势之意,想步步为营,所以我让学生出面,就是要打掉他的锐气,再加以误导,如今看来,此人锋芒毕露,太过自负,他因此能得异象,或许也会饮恨于此!不过,此人倒也有着决断,竟然也下了狠毒之计!”
黑色涟漪中又有声音传出:“这样便好,这次是你建立圣贤堂的机会,准备何时动手?”
“既然邱言急不可耐,我也没必要等下去,毕竟周仰也提过几次,不好再拖。”话未说完,他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动笔写下了一个日期。
收笔瞬间,纸上墨迹绽放光泽,不受约束的神韵呼啸而出,而后纸张溃散,碎屑凝聚成一个符号,融入九韵斋主的一道因果线中,其人通体一震。
“当初他卖出字画,我手下曾经阻拦,使他差点无法在兴京立足,如今他初合秩序,也是根基不稳的时候,正好下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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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 纵横如盘落佛前【第三更】
“你若真有这等信心,也不会布置这么多了,甚至将之与因果相连,等于是自我束缚,这可和你所求之道背道而驰!”黑色涟漪中声音,似乎夹杂了一点嘲弄之意。
九韵斋主闻言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挑动笔杆,那笔尖儿上缠绕一点神韵,飘渺如风,但里面却又有一点沉重。
“初生牛犊不怕虎,我那几个学生不知引动异象的意义,是他们对世间的认识不深,所以无所畏惧,认为能够比肩邱言,可我等一路走来,经历诸多风浪,才有今日成就,任何一个决定,都要深思熟虑,面对任何对手,都该拼尽全力,连背水一战的决心都没有,如何能传道千古?再说,我大限将至,能碰上这样的机会,更不能轻易放过。”
九韵斋主说着,笔尖一甩,墨迹滴到一张纸上,扩散开来,形成层层墨花,好像活过来一般,有着一点灵性!
“若说从前,我只当邱言是天资与运势绝顶的后辈,机缘巧合念合一道,但经过今天的事,才知其人心机深沉,我的几个学生虽不成器,可甫一见面,就被人看穿了心思,不动声色间夺了心神,也不是简单就能办到的。”
他伸手搁笔,摇了摇头。
“更不要说,那邱言所作一画,用心毒辣,显然是透析了我的心思后,要有报复,对付这样的人,在手段上要加以贬低,可心里却决不能轻敌,为了达成所愿,我亦要拿出当年挣脱牢笼、摆脱因果的心境,全力以赴,方能万无一失。”
黑色涟漪则道:“你说邱言看出了你的心思?可他突然造访。却显匆忙,来到这里又暴露了心智,让你警惕,既然领悟的是兵家秩序,不可能不知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的道理,依旧般行事,难免不让人小巧,再者说了,他到底有没有圣贤精神,也是未知之数。”
“这正是我说他太过自负的原因。”九韵斋主冷笑一声,“刚才在池边,我观那画,从里面的神韵中,捕捉到了心诚之意。他邱言的意思,是让我使出全部手段。拼尽全力的与他论道!”
“确实太过自负了。就算念合一道秩序,但只是新近掌握,如何能有这等信心?难道丝毫不惧论败之后,名声扫地?”黑色涟漪也很疑惑,但忽然话锋一转,“是了。他毕竟是后生,就算是败了,只要有所表现,那也是虽败犹荣。”
“他还不知学说之争。败者要付出什么,才会这般托大,当初白昭元略有所成,也选择了挑战大儒,结果惜败,虽然有所领悟,却因此埋下隐患,直到今日,都没能勘破最后一步,若非从士林中得了意马,想冲击人道秩序,不知还要多少年月。”说着说着,九韵斋主的眼中闪过一点寒芒。
“白昭元生有宿慧,前世不知是何身份,这一世慢慢摆脱胎中之谜,尚且受到诸多制约,邱言初来乍到,却能迈出这一步,也是他的运势使然。”
那黑色涟漪则道:“无论如何,这事都要在他的官气稳定前施行,不然等翰林院的气运,加持到了他的身上,就要有变数了。”
话音一落,涟漪消散,再无半点踪迹。
“翰林气运么……”九韵斋主深吸一口气,“确实是个麻烦,这论道需得尽快进行了,只是这一次,却不是为了那佛门。”
………………
“邱兄,你留下的那幅画,当真毒辣,但画在地上,容易被抹去,未免不美。”
邱言与陈家兄弟离开九韵书斋后,缓步而行,那陈井颇为遗憾,忍不住说起。
邱言摇摇头道:“那画的本体,不是地上痕迹,而是要传达出去的神韵,不是那么容易就抹掉的。”
陈匀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事:“邱兄,你看那九韵书斋的几名门人如何?”
邱言沉吟了一下,才道:“夜中诵读,可见刻苦,但我观几人神态,有华而不实之感,仿佛在竞相攀比,那读书声里也没有多少虔诚文思,更像照本宣科。”
到最后,他摇了摇头:“除了那身穿宽袍的男子外,其他人都算不上俊杰。”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点评辛辣。
“邱兄真是好眼力,你说的那人应该就是李庆。”陈井笑了笑,说出一个名字,“这人确实不一般,严格算起来,可以说是皇亲,他祖上曾被太祖封为中山王,乃是太祖同父异母的弟弟,不过传了几代,到了如今,这家世已经破败了。”
“原来是他!”陈匀听了介绍,也忍不住惊讶了一下,“听说此人为了求学,跋山涉水,一步一个脚印,最后想拜师大儒,正好在路上碰到了九韵斋主遇险,奋不顾身的相救,终于得偿所愿,这些事情,都有说书人编成话本,在茶肆、酒馆里诉说。”
“此人倒是有心。”邱言听了,品味出一点深意。
“岂止如此,这人也可以说是好运,”陈井哈哈一笑,“若非他家败落,凭他皇亲的身份,就难出头,大瑞不是前朝,对皇亲血脉的掌控很是严格,很多地方都有限制,这李庆正好钻了个空子,若宗人府将他收录到皇家名册里面,那才是大大的不妙,现在有大儒庇佑,那宗正也要卖几分薄面。”
听了这话,邱言对李庆也生出一点兴趣,继而生出联想,便又问道:“哦?大瑞对宗亲的管制居然这般严厉,可我怎么看,有些王爷行事,却全然没有顾忌?”
“邱兄指的是那晏王吧?那几位亲王,年轻力壮,心思不小,正直壮年,所以背后各有势力,倒不是宗人府不去管他们,而是在表面上,他们都是奉公守法之人。”陈井问弦知雅意,清楚的回答。
邱言点了点头:“看来,这上面人看到的,和下面人所见,并不相同。”
“确实如此,”陈井也同意道,“就好像我们那位家主,在祖宗面前,在邱兄面前,和在我们面前,在仆人丫鬟面前,那是四个模样。”
邱言则补充道:“原来如此,若未深入了解,都会将自己面前的那人,当成是其人的真面目。”
“正是这个理,千人千面,要看面对何人,”陈井点点头,“邱兄说那九韵斋主故作倨傲,换了旁人,直接就将这个当成了对方本性,等论道时,这一点的判断错误,就可能造成巨大后果,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邱言颌首道:“不错,不过,我留下了一画,想必对方也知这些心术无用,应会免去诸多花哨,行堂堂正兵,这论道之日,很快就会到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第二天,这论道的日期就被送来,还是林建章等人过来,只是这次,三人面对邱言时显得有些敬畏,连大气都不敢喘。
“论道之处是在城外大梵寺?”看着纸上的几行字,邱言挥了挥手,“回去告诉贵斋主,就说邱某明日定会准时到场。”
林建章等人无心逗留,急急离去。
“论道之期来得及时,正好不用耽搁时间,那九韵斋主真找来几位大儒与我论道,印证所学,绝对是好事,能让我从他们口中,了解人道变化,再者那大梵寺听名字就是佛门,当有香火之道,探究一番,或许能解神灵身困局,不过,我虽然念合一道,可毕竟时日尚短,有几人甘愿过来?这次论道,肯能还有他情。”
关上院门,邱言回到房间,整理了一下思路。
“这九韵斋主的行事,也颇为古怪,能成大儒,念合秩序,理应不会为一师侄殒命,就这般行事,背后定有缘由,但无论为何,明天这一场是必须要去的。”
翌日。
邱言早早出门,待走到城门跟前,却看到陈井与陈匀两人等在那里。
“邱兄,今日总该有个见证,况且,我也听到了些消息,说这次论道,主要是我中土学派与那外来学派辩理思明,你与九韵斋主的事,反在其次。”不等邱言开口,陈井就透露了内情。
邱言点点头,并未多说,就和二人一同上路,出城北上,朝着山林行进。
没过多久,就看到寺院的轮廓了,坐落在丛林边缘,远远的能看到远处连绵山脉,又走了一段,迎面走来两名僧人,一个年龄不大,另外一个则显得成熟一些。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中,可有金科状元?”
“在下便是邱言,”邱言凝神一看,从二人身上捕捉到一点金色光辉,与香火相似,却蕴含一点肃穆,“几日前,贵寺曾有人过来道贺,今日论道,正好一并回礼。”
“回礼?”僧人见邱言两手空空,心中疑惑,但不多问,只是道,“状元公既然来了,便随贫僧都过来,几位先生久候多时。”
“请两位带路。”
说话间,几人到了简陋寺院跟前,还未走进去,邱言就感受到一股宏大、庄严的气势意境。
只是,这股意境却有一点晦涩,隐约间,能察觉有人道秩序横在其中,纵横交错,宛如棋盘!
“有意思,这是要先手谈一局?不过,我来论道,可不是来过关的,没必要耽搁太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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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奉上!第四更在九点以后!
第五百九十四章 弹指破阵!【第四更】
大梵寺的建筑,工艺算不上精湛,但五脏俱全,简陋院子里立着几座大殿,那寺院的大门更显得大气,站在门前,往里一看,能看到大片空地。
这片空地明显经过平整与夯实,成了片广场。
广场上画着一道一道横竖相交的线段。
见了这一幕,陈井和陈匀面色陡变,二人一个习文,一个修神,眼光、感知自是不凡,虽因京畿之地的压制,敏感程度有所下降,但距离够近的话,一样能察觉到横竖痕迹中的意境。
“我离开才有多久,这里就变成这个模样。”陈井感慨一句,抬眼往寺院一角看去。
他随车队落脚此处,逗留了一段,但身为陈家子弟,回到兴京,如果不回家一趟,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只是这一去,正好遇上邱言过来,便被命令作陪,直至今日方才回返,是以对着寺中的事情,不再了解。
而今回来才发现了变化,但这一看,却也看到了几个熟悉身影。
那角落里的一座屋子,里面有几间厢房,是用来给东都几大书院弟子们居住的。
东都几家书院并不贫穷,来了兴京,当然可以去住客栈,可他们此来的目的,本为求知,大陈先生住在这里,除了事出有因的陈井,其他人如何走得成?
陈井这一看,目光所及,正好看到零零星星几道身影,正是东都同道。
这些人神色各异,大部分的目光都集中在邱言身上。尤其是九渊书院的几人,那一道道目光宛如利刃,冷冽阴森。
“邱言真的来了!”
“看来那消息是真的了,这也太过抬举他了,即便是状元,但和大儒坐而论道,实在是骇人听闻。”
“邱言何德何能,就算引动了异象,但终究和我们一般,只是后进俊杰。如何能与大儒坐而论道?”
“幸好贺书长去周围村镇游历了。不然定不会干休。”
这样的想法,不只存于九渊书院弟子门人心中,其他人也难以理解。
沙门三僧辛苦西去,九死一生。学的异域学说。回来后致力于传播。这无可厚非。大陈先生、九韵斋主等人成名日久,是天下承认的大儒。
这样两方,相对论道很正常。可一个意外的消息,让众人大为吃惊——
这次论道竟还邀了邱言!
不是请他来接受教诲,而是与九韵斋主谈辩!
不解带来了妒忌,使得他们下意识的将席慕远之死,归结到了邱言身上,来为自己的妒火寻找合理解释。
就这样,两个并不相关的事,便结合在了一起,好像理所当然一般。
仇恨在心,目光自然不同,邱言亦能感受得到。
“看来席慕远的仇,终究是要算到我的身上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可惜,可惜……”
一连两个可惜,听在陈家兄弟耳中,有些不明其意,但眼下并不是询问的时候。
边上,又传来引路僧的声音——
“请状元公入寺。”
邱言点了点头,迈步穿过寺门,脚踏在泥土广场,那硕大的棋盘就在几尺开外,可谓近在咫尺。
霎时间,有秩序之力波及过来,宛如海浪扑打在岸上,飘渺如风,令邱言身上衣衫无风自动,他默然不语,弹了一下手指,同样转念引动秩序。
瞬间,天地万物仿佛安静下来,寺院广场,似乎被割裂出来,那一道道横竖线条凌空飞起,形成一个平面,倒映在邱言的眼眸之中,他微微眯眼,眼底闪烁精芒。
下一刻,兵家的守备秩序呼啸而出,罩住其身,使他不受其他秩序侵袭,随后一脚迈出,走进棋盘。
阵势变化,景象变迁,那构成棋盘的横竖线条波动起来,宛如活物,逍遥子的圣贤精神从中爆发出来,与飘渺秩序相合,令周遭光影猛然扭曲!好似被风吹得散开一般!
线条崩塌之处,化作幽深山谷,线条隆起的地方,则化身万丈高山!
峰谷之间,邱言如同蝼蚁,显得那般渺小。
轰!轰!轰!
便在邱言走入棋盘之际,寺院广场震动,尘土飞扬,将他的身影遮蔽,边上之人再难看清其中景象。
“嗯?这棋盘阵果然有这等威力?真是奇门遁甲的阵法?”安锦等人面色陡变。
没过多久,烟尘中竟传出金铁碰撞的声响,好像刀剑碰撞,又伴有“啪啪”脆音,宛如棋子落地。
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秩序之力,正一遍遍的碰撞在一起!
秩序碰撞,涟漪扩散,直抵正殿。
这寺院简陋,可大殿着实用心布置,帷幕遮边,石板铺地。
殿堂里面,三名僧人盘坐在蒲团之上,手中捏着佛珠,背后是金身佛像,在他们前面,摆着四张坐垫,四名老人分座两边,大陈先生和九韵斋主赫然就在其中。
忽然,涟漪传来,在座七人都有感应。
“果是秩序波动,虽是兵家之道,可亦是人道分支。”
“以此子的年纪,这等成就可谓惊人,老夫本以为年青一代最先念合秩序的,当是那白昭元,未料天下突然出现了邱言此子,打破常规。”
两名陌生老人出声感慨,声音苍老。
九韵斋主点头道:“此子有这般造诣,着实难得,但过不得我布下的棋盘阵,就说明还不足以与我等相对论道。”
大陈先生眉头微皱,看了九韵斋主一眼,用低沉的声音道:“这次论道,本是我等之事,你邀此子过来,若他连门都未进。就被赶走,名声就毁于一旦了。”
九韵斋主早有准备,从容应答:“过不了棋盘,说明他邱言虽念合秩序,但本身还有欠缺,还需沉淀心思为学!”
这话说出,大陈先生沉默不语,余下两名老人却暗自点头,觉得有理,当然。他们对九韵斋主的心思。多少知道一些,但也觉得这话在理。
邱言在这般年纪就念合秩序,只等名声一足,立时就能成就大儒之位。和他们这些老朽之人平起平坐。这种地位非常难得。不是一味努力就能实现的。
但如果无法穿过九韵布下的棋盘阵,就说明其念虽抵秩序,可心还在藩篱之中。还只是一个杰出的后辈,算不得平辈大儒。
九韵斋主又道:“其实,让他提前离去,固然名声有亏,但只要潜心为学,一样能有成就,让世人知道他非吴下阿蒙,留下知耻而后勇的名声,更可让他免除与我等论道、秩序反噬的危险,不失为一条明路,可见我等对后辈的爱护……”
“那真要多谢先生了!”
九韵斋主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传自大殿之外的清朗声音打断!
“嗯?”他先是一愣,跟着面色变化,从容之色凝固在脸上,眼中闪过惊讶之色,旋即恢复如常,循声看去。
就见一名身材修长的青年缓步走来,从殿外走了进来,行走间劲步如飞,脚下虎虎生风,好像驾驭着风云,在进门的瞬间,抖落了身上尘土,散发出凛然气势,宛如将军凯旋。
见到此人,殿中几人的神色都有变化,三名僧人抬起眼皮,面色不变,可捏住佛珠的手指却停滞了一下,不过时间很短。
大陈先生刻板的面容没有变化,但那双眼睛里,却闪过异彩,至于剩下两名老人,则是面露意外之色,仔细打量来人。
几人的目光,汇聚在青年身上,有凝实如风的迹象,令青年衣衫飘动,好像有无形压力落在身上,可他如无所觉,露出一抹笑容,朝几人拱手道:“后学末进邱言,见过几位宗师、大师。”
这人正是邱言,在九韵斋主一番话的功夫里,短短的时间内,竟已穿过棋盘阵,步入殿堂,在他身后的殿门外,那扬起的尘土纷纷跌落,地面上的棋盘已经荡然无存,地面比之刚才似乎坚实了许多。
“他竟真的走出来了!而且所耗时间……”九韵斋主盯着邱言,后者同样看了过来。
二人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相见,但透过气息和因果联系,却是一眼就能辨认出对方。
对视几息,邱言忽的上前,似笑非笑的道:“多谢斋主指点,那棋盘纵横间藏有深意,凹者虚怀若谷乃称广,凸者丘山积卑而为高,江河合水而为大,大人合并而为公,其中的人道之理,让邱某获益匪浅,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
话音落下,邱言身上升起一阵飘逸气息,和冷硬兵锋之气迥异,但本该格格不入的意境,在他身上却有种和谐统一。
九韵斋主眼皮子一跳,心下惊讶:“只是短短时间,破了棋阵,还领悟了一点道理,这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从棋盘阵中领悟一二,并不困难,但哪怕悟性过人者,也要沉淀一番,静思几日方可,但邱言有神灵身在,自可迅速解析,然后用血肉身参悟。
“来了便是客,请坐。”这时,三名和尚里,为首之人开口说话。
此人面容愁苦,满是皱纹,年岁不小,偏偏皮肤白嫩,面颊红润,可谓怪异,说了这句,他又吩咐看茶,声音凝线传出,很快就有小沙弥端茶过来。
坐定,邱言又给几人见礼,接着对九韵斋主道:“邱某见了斋主心中之道,但来而不往非礼也,既要印证,也该让斋主指点一下邱某所学才是。”
这话一出,其他人并无异色,而九韵斋主则淡然一笑。
“你有什么能给我看的?”
邱言正要开口,有个声音从旁传来——
“且慢!”
出声的居然是大陈先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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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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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五章 君臣奏对又起意【第一更】
“伯淳,你可是有话要说?”九韵斋主看向大陈先生,问了一句。
大陈先生则道:“论道机会难得,正好让小辈们也来感受一番。”
等甄知佐、高松、陈井、安锦等人进来后,看到邱言坐于大陈、九韵斋主边上,立时瞪大了眼睛,他们当然能看出来,几人之间有种平等交流的味道。
不过,比起刚才,他们的态度有了细微的变化,毕竟刚才邱言一步入阵,几个呼吸的功夫,就炸裂棋阵,随后从容入殿,这样的景象,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想归想,终究还有疑惑。
随后,在小沙弥的引领下,一行人到了大殿边缘,驻足观看。
做完这些,小沙弥就要离去,却被三僧叫住:“慧我,去将你几位师兄叫来,也来观法。”
“是。”小沙弥恭敬答道,眼露喜色,打量殿中众人一圈,小心翼翼的出了殿,几息之后,就领着几名光头男子进来。
算上这小沙弥,一共六人,样貌体态各异,神态也各不相同。
三僧见了,微微点头,为首那人道:“你们大师兄外出游历,错过今日之事,甚为可惜,你等且不可分心。”
“是!”六人齐声回应,声震屋瓦,跟着也到大殿一角,定神凝神。
紧接着,众人目光就落到了最扎眼的邱言身上。
邱言却不慌不忙,也不起身。只将身边那杯茶端起,放到身前地上,跟着闭上眼睛。
“他在做什么?”高松边上,一青年低声询问,却换来了一个责备的目光。
“多看多想!”
邱言放茶在地,四名大儒分列两侧,三名佛门大师盘坐金身前,又有诸书院俊杰分布殿中,还有佛门六子聚于一处。
这一幕,似乎平常。但在后世。不知被多少人向往,更有无数文豪、书画大家,凭空去想象今日情景,想将这群贤齐聚的一幕重现。
不过。在这当下。大殿中的人们并未意识到此刻珍贵。却有心怀不满的九渊弟子嘀咕出声,说邱言故弄玄虚。
倒是九韵斋主等人看着那杯水,皱起眉头。以他们与秩序的联系,隐约能够感到,杯中之水正急速旋转。
“朝中传闻,说邱言修有神通,若非引发异象,根本拿不到状元,如今看来并非空穴来风,这隔杯旋水的手段,应是武道劲力之法……”
九韵斋主在心中猜测。
“我方才以秩序和圣贤精神,化作纵横之线,布下棋盘阵法,他却要用小巧茶杯,做出应对,或许是有心要有分别,只是,邱言领悟的乃兵家秩序,与杀伐有关,在这肃穆大殿上,会显格格不入,先就落在下风!”
想着想着,他心中渐定,这九韵斋主并未因年龄,就轻视邱言,而是正视其人,思考、分析。
实际上,那么短的时间就冲破了棋盘阵,这冲击着实不小,只是九韵养气在心,喜怒不形于色,才能表现如常,但毕竟已被先声夺人。
邱言以平等口气,言及来往之礼,无形中就将彼此地位拉近,近乎平等,若能论道有成,更是能趁势而起。
“不过,若是这番对论没能成功,那其人涨起来的势头,就要直转急下……”
九韵斋主还在想着,大陈却忽而出声问道:“邱生,你这杯中到底有何玄机?”
邱言睁开眼睛,眼中居然没有光亮,宛如两口幽潭,散发淡淡吸摄之力,周围的光亮一暗,仿佛都被拉扯过去一点。
“先生问得好,诸位且观此杯!”
说着,他伸手虚抓,劲力涌动,丝毫也不掩饰修为,那茶杯的盖子“啪”的一声弹起。
哗啦啦!
那杯子里涌出滔滔水流,宛如长江大河从地底涌出,瞬息之间,就蔓延了整座大殿!
………………
同一时间,皇宫。
“不知邱言对翰林院的规矩熟悉了多少,过个几天,要让他过来,问问他对新法的看法。”
早朝之后,王甫就被一名小黄门引到了御书房外等候。
在这期间,他思考良多,多是国政,但最后又想起了邱言。
邱言的考卷让他大生知己之感,有心想要深谈,只是国务繁杂,无暇分身。
毕竟,监考会试的半个月,王甫与外界隔绝,很多公务都有迟滞。
再加上,几部新法试行京城,也引起了诸多问题,忙得王甫根本脱不开身,每天闲暇的时间很少,今日若不是皇帝召见,立刻就要往政事堂处理公务,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其他。
“监考会考,隔绝几日,既是为选拔人才,也有刻意隐匿,放任商贾施为的意思,好让他们和背后之人从暗处跳到明处,如今已到时候,该收网了……”
想着想着,王甫盘算起下一步的施政方针,想的入神,却有一尖细声音响起——
“王相,官家让您进去。”
王甫收敛思绪,循声看去,入目的是那白面老人,他礼貌的一笑,就要迈步,那白面老人却靠近几步,低声道:“官家找王相过来,是有事要商谈,但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这一句无头无尾,说完,老人就神色如常的将王甫引进殿中。
只是,王甫与这老人早有默契,一听这番话,心里就大致有数了。
“王卿来了。”里面,传来年轻皇帝的声音,他的面庞有些苍白,眼里还有血丝,显然又熬了一夜,早朝时在金銮殿上,因距离的关系,并不能看个清楚。
这朝后留对,体现的是皇帝信任。自从变法开始,王甫时常能有如此待遇,很多新法在颁布前,都是君臣二人这么商量着起头,又由其他人查漏补缺,最终成型。
这次也是一样,君臣二人先就市易法、均输法的细节谈了一会,跟着又聊起了兵制革新的事宜。
对于这点,王甫并不赞同,只是碍于皇帝对新法的支持。不好明说。一直都采取着拖延战术,指出李坤想法中的疏漏,却又不能太过,里面的度委实难以把握。
即便如此。双方因为兵制革新的事。也是越来越有不快。说了还没多久,李坤就气呼呼停下了争论,怒视王甫。
后者则沉默以对。
他王甫虽想变法。需皇帝支持,可若是因此,就事事不问青红皂白,都顺着圣意,那就成了奸佞了,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总是要有点担当的。
见王甫不说话,李坤气了一会,却也没辙,这招王甫不是第一次使出来了,早就轻车熟路了。
“算了,朕与王卿的分歧,以后再论,朕今天让你过来,除了迫在眉睫的变法之外,还有一事。”
王甫暗道一声来了,接着便道:“有什么事,陛下但说无妨。”
大瑞皇权的基础,其实是士大夫和官僚体系的支持,并没有达到邱言前世明清两代的皇权威仪,大瑞的臣子们,除了要在礼仪上,表现出对皇帝足够的尊重外,很多时候,双方的关系,并非扭曲的主仆之分,而是单纯的上下统属。
“有关邱言的事,”李坤并不绕圈,以他的身份,也没必要掩饰,“朕想了一下,此人才学甚高,见识惊人,当好生磨练,所以有心将他调去地方,为一任父母官,也好培养才干,日后方能为国之栋梁。”
王甫皱起眉来,他知道,李坤虽然点了邱言为状元,更知其人念合秩序、精研人道,不再追究修有神通一事,但皇帝居于深宫,容易被人影响,怕是听了什么人的话,又生了疑心,想要再观察一番。
其实,这倒未必是坏事,只要邱言安分守己,这点怀疑,很快就会变成愧疚,最后化作丰厚的补偿,足以让邱言在官场上青云直上。
只是,这样一个对变法见解深刻的人,却被放到地方,在王甫看来颇为可惜,但想起白面老人的提醒,刚才又因兵制一事与李坤闹了不快,倒是不好直接反对,否则很可能弄巧成拙,反而让皇帝对邱言再生怀疑。
想了想,王甫只能委婉的道:“历代状元,没有这么快被外放出京的,更何况邱言刚入官场,为翰林院修撰,也该好生沉淀。”
这也是他的真心话,邱言身为状元,这么快就被打发出京,传出去,不利于他的前程。
“修撰之职,就让他兼着,有个京官名头,也方便他在外行事,”说着说着,李坤语重心长的道,“邱言乃为事之人,岂能困守一院?正该到地方上历练历练,才好为朕的左膀右臂,只是望他能安稳任事,不要再搞出太大事端才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其实,李坤也有顾虑,知道邱言念合秩序,名望一足,立刻就是大儒,到时候反而不好这么快调配了,这才急于行事,想在邱言名声大起前,能敲打敲打,也好日后掌控。
“这般兼任,于理不合。”王甫心里清楚,这兼任京官,其实是李坤对邱言心有愧疚的表现,所以出言,是为加重李坤的这种心理,让邱言能得无形好处。
果然,李坤听了这话,略有焦急,抬手摆了摆手,就要反驳,却把桌上杯盏打翻,茶水滚落桌上,湿了几份奏折。
………………
咕噜噜!
同样是杯中水,大梵寺正殿却被淹没,殿中众人皆入水中。
突然,佛像一震,双眼闪烁一点不易察觉的光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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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第一更,第二更在两点左右!
第五百九十六章 反掌间,以矛攻盾【第二更】
水流之中,有历史气息流转,扑打在身上,渗入文思之中,潜入心底,令殿中之人渐渐沉浸,虽有窒息之感,却可眼观长河之势,生出一种坐看风云起的感受。
“哦?将自身的史家感慨,融入杯中水里,借水汽与文思散发,可惜……”
闭目感应,能知玄妙,那九韵斋主只是放开感知,立时文心通透,知晓了水流原理。
“终究是雕虫小技,虽将自身文思,与秩序相合,扭曲光影,观想幻境,进而影响他人感官,但毕竟只是障眼法,难以动摇我心!又如何能算论道?”
“他到底领悟的不是儒道秩序,而是杀伐为主的兵家秩序,局限住了思绪和手段,怎么变,都不可能真个展现出人道精彩。”
“大儒论道,纵然谈及天地三才、宇宙洪荒,但归根结底还要与人相合,将道理运用到人道上,不然就是空谈,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兵家杀伐固是人道一景,但沙场于外,有先天局限,邱言可能施展的手法,我虽难以尽数料到,可大体范围却尽在胸中!”
杯中水流汹涌而出,看似神通之法,其实不然,是邱言以自身思绪、结合诸多因素,令他人的感官生出错觉。
简而言之,就是欺骗了感知,在没有实物的前提下,以假乱真。
对于这点,几位大儒自是一眼就看出虚实,却都没有插手。这次邀请邱言过来,乃是九韵斋主的提议,他们自然不会置喙。
而九韵斋主心里想着,整个人则盘坐不动,文思流转,说出一段典籍上的话来,透露出飘渺、超脱之意。
顿时,四周流水滑动开来,其人宛如一根定海神针,能避水流。
其他大儒也同样以文思定住己心。任凭水流冲击。却依旧安坐不动。
两名被请来的大儒,更是出**谈——
“邱言毕竟年轻,这等干涉他人感官的手法,对那未凝文心、或者初凝文心之人。或许能有不错效果。能令其人沉溺其中。可对于我等念合秩序者,却是没有多大作用。”
“不错,秩序为世间根本。乃变迁根源,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把握住一道秩序,那是任何变化,都难以迷惑心灵的。”
对于大儒来说,这变化或许没有多少影响,可对甄知佐、安锦等儒生来说,对那小沙弥慧我等六名僧人而言,影响却着实不小,沉浸河中景象,体会历史变迁,仿佛过客,目睹人道历史的变化,竟也心潮起伏!
摇了摇头,九韵斋主抬起衣袖,轻轻扇动:“邱生,你若只有这点本事,未免有些令人失望了,就让我将之破去吧。”
那袖子里秩序滚滚而出,好像一柄利剑,破开水流,要将之荡尽!
对于大儒而言,靠着秩序之力的震荡,随时都能将这思绪幻境破碎殆尽,令一切恢复如常。
只是,这一道飘渺秩序显现之后,邱言却是露出笑容,心念传递过去,那水中的历史景象陡然一变,变化出一道道身影,隐隐有士农工商之分。
跟着,身影扩散,遍布水流各处,那水流边缘回旋、徘徊,赫然成环,如城池般围拢,这个时候,才有兵家秩序显现出来,但只在外围。
兵家秩序一现,立时让九韵斋主意识到刚才疏忽。
“这邱言方才并未直接动用秩序之力,是了,若是他动用了,这思绪幻境不会这么容易就被看破、攻破,只是如今才动用,可是有些晚了!”
念头落下,其人身上涟漪阵阵,散发出澎湃的秩序波动,这波动不再是源于天地之间,而是以其人为源头,迅速扩散开来。
周遭水流登时稀薄,就要消散,那沉溺在里面的众人也都如梦初醒,面色各异。
就在此时,兵家守备之秩序,聚拢过来,越发凝实,但并未深入水中,而是像一个罩子般围住边缘,散发出守卫边疆、安国保民的意境气息!
同一时间,身居水流中央的邱言,吐出一句话来:“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
话语一出,“心”字从思路中涌出,融入稀薄水流,那水中的士农工商身影终于清晰,乃为万民,散布各处,演绎衣食住行,宛如一微型小国,呈现在众人眼前,引来一阵惊呼。
更为惊人的,是这些明明只是被观想、虚构出来的万民,一个个却灵活如真、栩栩如生,动静间,仿佛胸膛里真的有颗属于自己的心!
“以念成心?”见到这一幕,九韵斋主那眼皮子也忍不住跳了一下,“这邱言的资质当真是高的有些骇人听闻了!他这是同时模拟千百万人的行为举止?不怕分心过甚,扰乱己心,成了失心疯吗?”
其他大儒也是一般惊讶,便连那三名佛门僧人,亦悚然动容。
要知道,这思绪幻境,核心便是邱言的思绪,内里的一切变化,都是邱言临时所想出来的,这一草一木、一人一境,都要先在邱言的心里成型,才能投影到外界,进而影响他人感官!
观想的越复杂,耗费的念头越多,这投影也就越发真实,越容易令人沉溺其中。
同时模拟千万人的动作,还没有表现出呆板、僵硬,人人都好似有心,这该需要多么庞大的思绪念头?岂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这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学识、学问范畴,而是全凭一人之心,所以九韵斋主才说邱言的资质骇人听闻,才会让诸多大儒动容。
相对之下,甄知佐等人由于境界不够,没有触摸到这个境界。只是感叹精致,倒没有看出来里面的可怕之处。
“此人的举动太过出人意料,难保后面没有后手,须一鼓作气的破掉他的锐气!”惊讶过后,就感到了威胁,九韵斋主正要转念,可水流中的景象再次变化——
那水流边缘之处,有城池意志浮现,随邱言观想,化作城墙。
“城池意志?只是这般做法又有何用?”九韵斋主动念之间。竟然也和兴京意志融合。就要去将城墙拆开!
但他的这股念头一出现,立时显化出来,化作黝黑乌云,遮蔽城头。
黑云压城城欲摧!
倏地。笼罩边缘的兵家意志。化作一名名兵卒。镇守城墙,那侵袭过来的敌意,竟而不能动摇!
“嗯?”九韵斋主见状。心中一动,脑子里闪过一点灵光,但不等他的思路彻底清洗,那水流中的诸多身影又有变化,这一次直接波及其身。
竟是一点源自邱言意念,将九韵所散发出的秩序之力牵引前行,那秩序如过境疾风般,令微国万民之身,似野草般摇曳,很快,他们的举止行为慢慢规范起来,天性浮现,越发从容。
“这是……”眼观万民显性,九韵斋主暗道不妙,隐约明白了邱言的打算!
“莫非,他提前算到了我的应对之法?”心念动荡的同时,九韵的头上有一道因果线段显现,隐隐与邱言相连。
牵扯之下,邱言如有所觉,转头看了对方一眼。
“兵将守备要备齐兵马,亦要审势料先,你自以为得计,其实只在我手中翻腾。”话说完,邱言忽的话锋一转,“大圣之治天下也,摇荡民心,使之成教易俗。”
此话一出,源自九韵斋主、正摧毁水流幻境的秩序之力猛然震动,居然随邱言之语而变,融入幻境之中,赋予那万民身影某种力量,要让他们移风易俗、改变陋习,泯灭残暴之念,释放从善的天性!
大陈先生等三名大儒见之,如何还不知邱言的打算,忍不住暗赞。
“这句,乃《逍遥子》中,对民众、民心的认同,乃是治国理念!原来如此,邱生耗费诸多,衍化历史长河,凝聚城池,观想万民,就是要在无形中,观想创造一个有着历史底蕴的虚拟小国!”
“单纯如此,不过只是展现人道,但偏偏九韵的秩序之力,给其中注入了活力,生生推动了幻境发展。如此看来,邱言是提前料到了这些,若真是如此,那这场无论谁输谁赢,邱言都可谓棋高一着!”
听着两个老人议论,大陈先生缓缓点头,深深的看了邱言一眼。
九韵斋主听了邱言之言,本就面色铁青,见所驾驭的秩序竟被利用,更是心头一跳!
“须得重整旗鼓,先将飘渺秩序整合一下,不能再被邱言利用。”
他身在局中,对情势更是了解透彻,动念间便要散去秩序之力,可没想到,围住城墙的兵家秩序,却像守备外敌一般,困住了飘渺秩序,令其难以退去!
不仅如此,飘渺秩序一动,引得民心所向,也都汇聚着冲击,这本是九韵斋主要借势冲破阻碍,但邱言眼神一变,心念陡生,施展了围城必阙之法,在兵家秩序的围困中开了个口子,将九韵敌意所化黑云放入,和九韵驾驭的秩序民心撞在一起!
秩序毕竟源自人道,不是大儒自身总结出来的,驱使起来,总归会有迟滞,被邱言抓住了那一丝机会!
“他这是要以我之矛,攻我之盾!”
嘭!
九韵斋主从坐垫上弹起,脸色苍白如纸,头上一道因果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大殿深处,佛陀金身轰然一震,大放光明,径直压迫过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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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 儒释相争,因果立愿【第三更】
此光在上,三名僧人沐浴光中。
四周气氛顿时一变,类似神道香火的气息蔓延。
轰!轰!轰!
察觉到这一点变化,立刻有龙气镇压过来,却被大陈先生和另两名老人牵动秩序之力,生生抵住。
“三位大师,现在就要再辩?不妨待九韵与邱生分出高下!”大陈先生说了一句。
这些日子以来,他与三僧辩论,时常会有超凡之力隐现,用来阐述佛理,都被他抵住龙气,给僧人以施展空间。
三僧之首双手合十,肃穆出声:“阿弥陀佛,此乃我佛有意,非人力所能掌控,诸位施主还请观此佛光,当能有所了解。”
下一刻,光辉洒落在水流幻境中,宛如乌云中生出日头,照射下来,那城中万民尽数沐浴光芒,有外来的因果变化渗入其中。
“嗯?”邱言心中一动,感受到了端倪。
这城内外的兵卒和万民,都是他观想出来,里面的变化,当然会在第一时间传递心中。
“这光芒里,竟携带着某种奇妙之力,隐含因果轮回之道,可侵染人心,更像是一句话语,蕴含诸多信息,难以在瞬息间被人解析。”
下一刻,一个词汇浮现心头——
真言。
念头一转,邱言的脑海中,忆起了在那逢林寨外遇到过的佛教支脉,当时就有真言之名流传。
逢林寨地处九灵山南,乃中原人士聚集而成的村寨。生活习性近乎沼人,却还保留着中原风俗。
此寨曾被沼人围攻,生死之际,邱言现身解救,令寨子上下大为感激,一举收获诸多虔诚信民,更有一猎户元守方,其心甚坚,对神灵的寄托之念与众不同。
当时,领着沼人攻击的。正是佛门的一个分支。为首之人施展的手段,与中土迥异,似乎就是源自真言之能。
这些念头在极短的时间内,于邱言脑中闪过。跟着便沉寂下去。他转而去平息九韵斋主的秩序之力。
那九韵斋主到底是一方大儒。虽因一时失察,被邱言占了先机,乱了布局章法。秩序轰击自身之念,但很快就定下心念,接着重新稳住了阵脚,跟着就要出手,要彻底破灭这片思绪幻境。
只是,刚才的交手,已经显示出了邱言心智,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九韵斋主都是棋差一招。
不止如此,在他的身上,更显露出了一点因果线段,和邱言纠缠一起,像是一根绳的两端,被两人分别握住。
现在邱言势强,因果线段就被他拉了过去。
这点变化,同样引起了邱言的注意,他具有三身,有神灵为本,很快就明白了其中意义。
“这九韵斋主竟将与我的论道,加入了自身因果和气运中,这是什么手段?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将因果定下?难道他也能施展神通?”
身为当事人之意,那感知笼罩,诸多香火心念推算,瞬间有了猜测——
“不,不对,似是他立下一愿,誓要完成!这法门很是奇怪,但我不过一新晋后辈,他何至做到如此地步?”
二人间的拉扯,被照射过来的佛光打断,那佛光起先只是照射城中万民,现在竟开始侵入因果线段,隐约要建立起一套法规!
这般变化,令二人心神皆变,循光看去,入目的正是三名僧人凭空浮起,身后光芒万丈的一幕。
在三僧跟前,大陈先生与另外两人依旧端坐,看上去矮了一头,偏生气态凛然,不落下风。
九韵斋主眯起眼睛:“空慧、空性、空义!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三僧闻之,指了指自己的嘴,摇头不语,接着催动佛光。
光芒所照之处,浮现出虚无之感,好像万事皆空!
虚空中,一个宏大意念降临,令在场众人的心里同时响起一个声音,吐字如雷霆,字字清晰——
“即物为空,万物为一!”
“好一个空无立义!”大陈先生左边的老人冷笑一声,“老夫周仰,这次过来,本意就是要与你辩一辩此事!”
“德行书院的周仰?”听到这个名字,邱言心中一动,知道了其人身份。
兴京周围也有几座书院,除太虚书院之外,较有名的就是这德行书院了。
而听其人言语,邱言亦明白过来,知道今日论道的主因,并非因为自己,而是由于儒释相争。
此时坊间也有传闻,听说持续了好一阵子了。
周仰开口出声,亦有秩序之力相随:“这世间万物,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存在的,哪里是所谓佛陀之心,就能扭曲、更改的?”
三僧听了这话,表情不见变化,只是齐齐摊开手掌,手中滚落几点沙粒,沙粒变化,也有万民景象,引得众人去看。
但只是一观,甄知佐等人的脸色就唰的一片苍白。
原来这沙粒之中蕴含神韵,能让观者一看就明深意,只是一眼,甄知佐等都被里面的诸多秩序所惊。
“这是何人推演出的景象?竟无人伦之分,不言忠孝……”
另一边,大陈先生目光一凝,视线直指三僧身后光芒,顿时光影飘忽,天理循环,天花落下,地涌清泉,两者接触,就有一句一句经义话语接连生出,引动人道秩序,侵袭过来。
这本是论道,大儒自然不会借龙气镇压,而是要在道理上压过一头。
顿时,秩序与因果碰撞,释道与儒家擦出思维的火花。
一边金光蔓延,宏大意念撷取三界真言,吐露一句:“缘合而有。本自无有,皆如幻之所作……”
另一边肃容而对,结合人道之念,以秩序演绎典籍,构建一句:“天以阴阳分,地以刚柔用,人以仁义立!”
随后佛光显化,三僧以沙粒演化世界,布三天世界,罗万二千天下。恒沙阅国界。飞尘积纪劫。
这一刻,显示出了佛家视野之广大,非局限一洲,要以宏大世界。压服人道大儒。
“既然如此。我观时书斋。也不好置身事外了,”坐在大陈先生右边的老人,这时出声道:“若夫众生者。取之有时,用之有道。行火俟风暴,畋渔候豺獭,所以顺天时也。”
此言一出,那种顺应天时,与天地和谐的意境呼啸而出,自强不息、役物以养生、渔猎而后食,这般心念,超脱了部洲之分,但凡是生灵,无论居于何方,都有相同的愿念。
只是一句,就将佛家的广大世界观,具体到了个体的心灵之上。
短短时间之内,双方你来我往,以思维为刀剑,以秩序与佛光为载体,在这大殿之上,上演了一幕舌灿莲花、唇枪舌剑。
观战的甄知佐、小沙弥等人起先惊讶,但随后心神融入其中,看的如痴如醉,那每一道光芒、每一句话语,都让他们的心灵得到启迪,见识暴涨!
见多识广,可以明心。
但在这思维的碰撞中,渐渐也有壁障出现,阻隔在三名大儒和三名僧人之间,起先模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的清晰,到了最后,就连小沙弥都能看出其中根源——
夷夏之分!
端委搢绅,诸华之容;剪发旷衣,群夷之服。
华夷之辨,本是儒家立足的根本之一,以礼乐参杂其中,根基不动,外来学说终究要受抵制。
如眼下与三僧论道的大儒,彼此之间也有学派争执,但现在却能放下种种,合力而辩。
其实,大陈先生对佛家中的一些思想,是持着吸收、接纳的想法,但依旧不会承认其凌驾于儒家之上。
随着思维争论的进行,本受瞩目的邱言与九韵斋主反而无人问津,这二人相对而坐,各执因果,僵持不动,看似平静,但其实凶险更盛刚才!
城池景象,秩序相斗,都只是手段,这因果牵扯才是本质,能定人气运、扰人福禄。
邱言隐隐感到,在因果的牵扯下,自身领悟的兵家秩序,有了被拉扯出去、断绝联系的迹象。
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在穿过棋盘阵之后,听到九韵斋主所说的几句。
“秩序之力反噬?不过,我受反噬,这九韵斋主难道就能独善其身?”想着想着,他的身子骤然一变,神魂沉、金丹升,两者相对,随后旋转,好像两条阴阳鱼,那魂中洞则渐渐移动,有要从神魂中出来,落入肉身的迹象。
伴随神魂金丹的旋转,邱言其人渐生吸摄之能,整个人仿佛黑洞,将照射过来的佛光尽数吸纳,传过来的大儒话语尽收耳底。
佛光与儒言,慢慢融入体内,分别凝结成奇异符号,他忽的福至心灵,将这符号催动,一个接一个的环绕在人文火种边缘。
与之相对的,对面的九韵斋主则是周身云雾飘渺,将其人与外隔绝,不要说佛光,连其他大儒的话,都一概都被隔绝在外,不入眼与耳中,其人凝神定心,专心致志去摧毁邱言构建的水流城池幻境,要以此重新抢占因果优势!
一方专心致志,另一方则分心他顾,此消彼长,这因果优势,慢慢从邱言身上,往对方转移。
但下一刻,那佛光与儒言分别凝成的符号,在邱言意念的推动下,终于和人文火种接触在了一起!
轰!
顿时,信息似洪流般涌入火种,辐射周围,数目之庞大,绝非肉身神魂能承受得住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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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第四更在九点以后!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万壑千岩共一杯!【四更毕】
在信息洪流冲击之下,神魂猛然膨胀,宛如鼓气的气球,但尚且不停,渐渐涨大到极限,有直接崩溃的趋势!
面对这等情况,邱言心中一凛,当机立断,意识推动着人文火种,透过魂中洞,传回了神灵身中!
轰!轰!轰!
火种一入神力空间,立时就不受限制,内里迸射出佛光与儒言,宛如火山喷发一般,但随即,有两颗神力星辰落下,压在佛光与儒言之上,跟着炸裂,变化为神力与香火心念。
神力定住佛光、儒言,而香火心念则穿梭其内,迅速解析,并将一缕缕的信息抽出,融入邱言的意识,让他渐渐明白了许多。
………………
几乎是在同时,正当邱言解析和消化那些信息之际,大殿中的秩序猛地波动起来,而那殿堂深处的佛像,则是猛地一震!表面升起一个佛陀身影,不住的扩大,转眼就有三丈高下!
那自虚空传来的宏大意念,陡然一变,透露出愤怒之意,更在融入了那三丈佛影,就见那身影一转,显化出怒目金刚的虚幻之影!
面目威猛,眼中冒火!狂暴的情绪骤然生出,压迫下来!不受物质与血肉的制约,直抵人心!勾动起人心情绪!
在场众人的甄知佐等人,在第一时间就被影响到了,脑袋里一片轰鸣,生出刺痛之感!
“这是……”大陈先生与两名大儒的眼中闪过惊讶之色,他们所驾驭的人道秩序。在这一刻竟被压制下去!
“好浓烈的神通气息!单独的一两道秩序,都难以尽数约束!必须要请龙气才行,不然……”
在三名大儒心念转动的同时,怒目金刚抬手一压,那手掌光芒普照,在众人的感官中,居然在不住的扩大,仿佛蔓延无边,五根手指好像五座山峰,整个手掌好似连绵山脉。就这么压了下来!
瞬息之间。压抑在心,巨掌存意,众人登时感到身躯沉重,那身子急速抖动。骨骼碰撞摩擦、骨架呻|吟。腰背弯曲。有要被压瘪的趋势,连三僧与佛门六子也不例外!
噗!
几名身子较弱的儒生,更是张口喷血!
神通之能层层传递。威势越发强烈,那九韵斋主竟是面色一白,绕身的云雾砰然炸裂!
而在他的对面,邱言则是品味着几道信息,心中渐明,却是不慌不忙的抬手一抓,将盖子拿起来,往前一按,重新盖在茶杯上面。
“人道之事不可料,万壑千岩共一杯!”
叮铃。
脆响声中,那光芒普照的手掌,倏地凌空停滞,凝固半空。
这只手,在压出去之后,给众人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大陈先生与另外两名大儒离的较近,是以也有波及,能看到身上皮肤明显泛白。
他们这样的大儒,念合秩序,探究本源,在面对神通之士的时候,能以秩序之力对敌,令诸邪辟易。
但变生肘腋,便是思绪也难以立刻顾及,被近似神通的法门近身,一样会如凡人般受创、乃至死亡,毕竟大儒的本质,依旧是肉身凡胎,真正不凡的是他们的思绪。
除了大陈先生等人,那九韵斋主也受创不浅,以秩序之力牵引,从而显化出来的云雾文思,被生生破碎,这痛苦不下于被针扎在头顶。
不过,他之所以受到这般重创,却是遭了池鱼之灾,因为这只手掌,虽然威势巨大,波及整座大殿,可核心之力层层叠加,赫然是奔着邱言去的!
首当其中之下,邱言身下、身边的地上石板,已然显露出细密裂缝,好像蜘蛛网一样,但他本人,却因命修金丹的底子,以劲力真元支撑身躯体魄,生生抵住,倒是不见多少损伤。
只是,刚才压力层层,挤压空气,更有心灵压迫,更容纳了佛家的超凡之力,凝聚众人心念,若是那手掌继续按压下去,邱言就算命修境界再高,也难抵众力,要受重创。
便是此刻,手掌陡然停滞,但那怒目金刚的虚影悬浮空中,依旧给人以莫大的压迫感,令空气凝重,连思维都似乎要凝固。
虚影下面,是三僧与三名大儒思维碰撞中,形成的诸多奇异景象,周围则是邱言观想出来的水流幻境,那境中有城池万民、镇边兵卒,更有九韵斋主意念所化黑云、其驱动秩序所牵引的民心。
在这一刻,尽数凝固。
而诸多人群也因为这突变,呆如木鸡。
唯一动弹的,只有微微震颤的茶杯,因为杯盖的落下,杯子轻微震荡,但下一息,这股震荡竟扩大开来,从杯身上扩展到地面,最后辐射整个大殿。
呼呼呼!
遍布各处的水流幻境流动起来,朝杯子汇聚过来,宛如被一个无底深渊吸纳,眨眼的功夫,就为之一空。
随着水流景象的退去,城池万民亦不见了踪影,更惊人的是,连带着佛光与秩序形成的异象,也有一大部分被拉扯着,从杯缝穿过,融入了杯中!
三天世界、顺天之感、华夷衣冠、万民之念,尽扫一空!
诸多景象一去,怒目金刚的虚影好像无源之水一般,渐渐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大殿里,只有丝丝缕缕的佛光流转,以及盘踞其中的秩序微微跳动。
无论是三僧,还是几名大儒,都露出了惊容,目光集中在了邱言身上。
邱言手腕翻转,将那茶杯晃动了两下,好像摇晃酒水,跟着就抬起头来,环视众人,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瞳孔之中重新恢复神采,眸光变幻有如吹皱了的湖水。
魂内,庞大的信息,正不断的魂中洞内传出,融入神魂,化作记忆,令他对佛门的了解飞速提升。
而在洞的另一边,神灵身的神力空间中,香火心念飞舞变化,在那神池之中,正有一团佛光变幻,周围则缠绕着四种迥然不同的声音。
随着心念融入,佛光与儒言都被迅速解析,那佛光渐渐解体,变成纯粹的信息,更夹杂独特气息,近似香火神力,但又略有不同。
而四种儒言却是缓缓凝聚,其声渐去,浮现出纯净念头,被捏合起来,凝结成型,朝着圣贤精神的形势转化,只是不如圣贤精神来的纯粹,更无法与天地间的哪一道秩序呼应。
信息融入意识,三身共享。
下一刻……
神灵身骤然一抖,凌空盘坐,眼中释放光辉,身上的神灵气息、神威渐渐转淡,只是在神躯之内,宛如星空的神力空间中,正有一颗颗神力星辰接连熄灭,那星空之下的投影大地,本来遍布点点银光,亦在不断消失,这是香火流失、信民不再的表现。
另一边,心魔身陡然一动,居然释放出一点光明,诡异莫名的气息逐渐隐没,透露出庄严、庄重,跟着通体一转,勘破了一点阻碍,位于核心的魂中洞竟逆着一道香火,投入了遗蜕之地,盘踞在廉溪部的那座神像里面,俯瞰部族,窥视部落民心。
大梵寺正殿之中,血肉身的气息越发恬淡、安宁,这种气息的转变十分明显,就算是经历不多、眼力平凡的小沙弥,都能一眼就瞧得出来,心里泛起疑惑之念,而那见多识广的甄知佐等人,就更是心中惊讶。
在众人惊讶的时候,邱言的手指轻轻挑动,五指捏住杯盖,一抓之下再次掀开,眼中闪烁诸多光辉,伸出右手,指尖点在杯中,沾了一点茶水。
在杯盖被掀起的瞬间,甄知佐、高松、安锦、陈井、陈匀,连带着小沙弥和他的几名师兄,都忍不住凝神朝着杯中看去。
毕竟刚才的诸多景象,都被这杯子吸摄进去,只手摇晃,杯水旋转,仿佛酝酿着什么,自然是引人好奇。
只是,他们这一看,入目的却只有平静如常地茶水,还有几片茶叶飘在茶面上,除此之外,竟没有半点异状。
不过,随着邱言指尖这么一点,杯中水泛起阵阵涟漪,登时有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声音轻柔,好像有人在耳边低语,像是在诵读经义,又好像是在诵念经文,咬字模糊。
“嗯?”九韵斋主面色陡然一暗,四名大儒面露惊奇,三名僧人则惊疑不定。
便在这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中,邱言那手指点在身前的地板上,划动起来,写下一枚枚文字。
这些字,虽然是用手指沾水所写,可一落在地上,痕迹却浸透了地板,留下深深痕迹,而那字更是骨血饱满,有气血升起,转折收笔之处有如兵锋,骨架里面更多了一点慈悲、从容和恬静气息。
只是这字,便令在场众人心神为之而变,从前见过邱言写字的人,更是骤然意识到,邱言之字又有变化,更加玄奇。
且不说众人心思,就说邱言埋首书写,手中的那一点水迹仿佛无穷无尽,水滴里亦凝结了一点佛光、儒言,被他催动着刻印到地板之上。
本来龟裂的石板,居然慢慢愈合,跟着一行字成型——
“求秩序之意,则内外之道可合而明矣!”
这最后一个“矣”字成型,大殿里登时绚烂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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