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驳!
“贺书长,何必指桑骂槐?我等是在论道,你拿些道听途说之事攻讦,未免有辱斯文!”
七人一方,坐在最前头的是名中年男子,留着胡须,气质稳重,正在反驳。
贺书长的这番话,不只让七名论道者色变,连观论的学子也隐隐有了骚动,不少人面露不快。
邱言注意到,这观论的人群,隐隐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并无太大反应,但大多数都面露不满,但显然是碍于书院规矩,强自忍耐。
而且,贺书长与另外其人的论道,已经持续了两三天,在这期间,他口述己论,排比呼啸,言语如长江大河般冲击心灵,震慑人心。
现在,虽说出让寒门学子不甘之语,但其势已成,轻易间哪有人敢反驳?
“这贺书长的话有些欠妥,但与人论战时,为达目的,说出一些刺激性的言论,倒也不算新鲜,只是此人的话竟能让书院的文思变动,这就不一般了。”
以邱言的眼光,配合感知,能够看出这位江南才子文思浓郁,见单论学识,不低于地魂书架的积累,但对方之所以能调动内外文思,靠的却不是学识,而是自身气运——
他的气运,隐隐和理宗书院相连。
面对略有骚动的人群,那蔡樱略显不安,挪动了一下双腿,但贺书长却不动声色,朗声道:“我是要让你等明白,人欲不分高低贵贱,人皆有之,归根结底是因一个‘利’字,至圣先师说过,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可见‘利’乃小人之道。只有人人灭利、绝欲,才能天下大治!”
他的这番话里,隐隐有种高高在上的味道,好像一尊神灵,在俯视众生,要引领愚昧的世人,不过,因为此言与贺书长先前论道的主旨一脉相承,四周之人,早被他的宏论影响了感官。甚至连念头和心志都被感染,只觉得此人深悉人欲奥秘。
但其话语落在邱言耳中,传入心中,却令天冲魄越发隐去,连地魂书架都隐隐颤动,有了反应。
“这贺书长的见解,和我的人道之学有所冲突!任由他说下去,刚才的那点感悟,就要彻底消散。冲击炼魄巅峰的机会就会失去!”
炼魄境,修士要依次炼化七魄,这最后一魄天冲,却和前六魄不同。天冲两字,“天”指的天灵,而“冲”则是冲击,意为从天灵冲击出去!
一般而言。只有魂儿能从天灵跃出,也就是魂出窍,但命修走的是打熬体魄的道路。血肉骨骼不可能从头上冲出去的,不过,却可借此一冲,让人体与外界建立联系。
另一边,贺书长还在说着:“天与人,本是对立,盖因人人有杂欲所至,天理至高,舍人欲而从之,方是正道!”
他这话一说,气运牵扯之下,整个书院的文思涌动过来,隐隐构成大势,呼啸人群,让人心惊,而那蔡樱却是眼中异彩连连。
但甄知佐、陈井、林觉,还有那七人之首的中年人都微微皱眉。
连坐在上首,不言不语的张华章也微微色变。
“这话和老师的提议有所偏差,却也说明贺书长自行思考了,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形成文心,引领儒道,些许偏差,日后慢慢纠正就是。”
有时候便是如此,即便说的是错的,旁人也感到瑕疵,但只要汇聚了大势,就难以反驳!
不过,人群中的邱言却是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他书生分身的修为,卡在瓶颈,就是因为性命两道不平衡,虽有了道心拳意的雏形,却难以进一步衍化,为了提升境界,他甚至将妖王金丹嵌在玉佩,随身携带。一路北上,时常会抽出时间打熬体魄,让玉上丹辐射身躯,令第七魄浮现,打破桎梏。
没想到,这第七魄没有因为妖丹显现,反而因“天理”二字有感而出!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契机,邱言又岂容外力破坏?
那边,贺书长依旧平静,脸上带笑,风度翩翩,仿佛世上没有什么不在掌握之中。
他见对面七人有口难言,又道:“你们拜在老师门下比我早,在书院里为学的时间比我长,但对老师的教诲,没有太过深入的了解,有些纸上谈兵了,不过这也难怪,有些事情,你们确实经历不了,这天理为世上万物根本,一旦精研,沉浸进去,自能明心见性,驱散人欲。”
他嘴上说着毫不客气的话,但表情真挚。
对面的七人面露怒意,正要开口反驳,但一个声音突然从人群中传了过来——
“不知贺公子,吃不吃饭?”
这话来的突然、突兀,而且问的怪异,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转头,循声看去,那贺书长营造出来的气氛,为之一滞。
“什么人来这里捣乱?”
沉默不语的张华章猛地睁大眼睛,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入目的却是张陌生面孔,他如今是书院的主事人,对每一名同窗都知根知底,所以一见对方,就知道不是理宗门人。
“你是谁?这是论道之地,何故问出五谷之事?”张华章沉声问道,声音略显尖细,却不刺耳,有着一股威严。
那儒生拱手道:“学生远宁邱言,来此旁听,听了贺公子的话之后,有所感悟,才出声询问。”
“哦?你就是邱言?”张华章皱起眉头,“既是旁听,那就多听多看,学会自己思考,不要贸然问询。”
邱言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从对方话中捕捉到一丝莫名指责,他还未决定加入理宗书院,这张华章的话未免太过托大。
“原来你就是邱言。”这时,贺书长听了邱言的名字,也看了过来,“我听说过你,你是这次剑南道的解元,蒙人相求,得了理宗荐书,受小礼迎接,也算是不错了。”
同为被迎之人,贺书长知道邱言并不奇怪,他还是一副淡然含笑的模样:“你也是寒门出身,听到我刚才的话,有所不满也是正常,只是这次论道,算上今天,已经持续了三天,很多话都是上承前文,有理有据,所以无可辩驳,切莫断章取义。至于你提的问题,未免有些哗众取宠了。”说着,他失笑摇头。
那旁边的蔡樱也抿嘴轻笑,别有一番美态。
“看来两位是不打算让我这个外人说话了,”面对张华章和贺书长或明或暗的斥责,邱言摇了摇头,“这理宗书院,原来也是个徒有虚名的地方,连这论道讲理都要先看身世,不然连话都不能说,也罢,那邱某就此告辞。”说着,他竟是转身就走。
坐在旁边的甄知佐心中“咯噔”一声,知道邱言对书院有了恶感,而静默不语的林觉微微抬头,眼露精芒,至于那陈井却是咧嘴一笑,仿佛早有预料。
“慢着!”张华章眉头紧锁,“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被接来此处,莫非不是来投理宗门下的?”他虽心有不快,却也知道,邱言说出了刚才那番话语,若任其离去,很可能平白承受污名,所以要先将事情说清楚。
邱言闻声停步,转身道:“理宗尚理,理者礼也,这拜师不是随便的事情,我尚未见过两位先生,未行师礼,如何能算理宗门人?”说话的时候,他清楚的察觉到,四周的文思之气隐隐压迫自身。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既然不是门人,那我确实管不到你,不过,你提的问题,太过荒唐,我等谈论天理,为天地之道,你却言及琐碎五谷,未免……”
邱言则道:“探究、领悟天理的,终究是人,我记得大陈先生曾说过,‘有道有理,天人一也,更不分别’,可见天理并不是方外之士所说的冥冥太上,而是贯通了自然和人道的一种道!一种秩序!读书为学,欲穷天理,可明了之后要做什么?难道束之高阁?非也!而是要转为人用!”
“此言大缪!”贺书长长身而起,“天理一明,身心通畅,人欲杂念便被驱除,内外通透,本就是大成就,怎可为人所用?这种以人用天的想法,本身就是人欲!需要灭绝!”
他的话语一出,周围登时文思沸腾,而邱言体内的天冲魄却越发暗淡。
“哦?”邱言瞥了贺书长一眼,“我的话,是从大陈先生之语中衍生出来的,不知贺公子的这番宏论,又有何根据?”
贺书长尚未回应,那蔡樱就当先开口道:“贺兄的话,是通读了两位先生的著作后,自行感悟出来的,你这书生,初来乍到,所以不知贺兄的才华,他能过目不忘,任何书籍只要一看,就能明白其中精神,如今得了名师,凝聚文心是早晚的事。”
“过目不忘?果然天赋异禀,只是看书和领悟是两回事,不说别的,就这天理和人欲,恐怕贺公子就没有领悟透彻。”
邱言说到这,所幸迈开步子,走了过去,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等自降生世间,就需进食,否则就会饿死,这渴望饱食的想法,照你的说法,那也是人欲,莫非明白了你口中的天理,这人就能不吃不喝了?你这要灭的,哪里是人欲,分明是人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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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道心拳意真如一
此话一出,四周寂静。
那七人面露诧异,而甄知佐和张华章同样心中一动。
周围,文思变化,朝邱言压迫过去的文思微微散开,留出些许空隙,正自消散的天冲魄重新凝聚。
“你未听过先生教诲,如何能大言不惭的说我理解不透?”贺书长眉头皱起,上前两步,“吃喝为外,先生的定性说,让我等超越自我,饮食穿肠而不生蕴,无所住而生其心,虽接触万物,但不执着……”
起先,他的情绪略有波动,似是被邱言的人欲、人性之言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整理了思路。
“君子循天理,故日进乎高明;小人殉人欲,故日究乎污下。你不过混淆视听,本质是将‘利’字,变了个花样说出来罢了,世上总不缺蝇营狗苟之人,莫以为换了个花样,就能蒙混得了我,你身上有市侩之气,学问岂能与利禄混为一谈!我等要做的,是告知世人真谛,让他们的思维升华,从而远离污秽,立意崇高!”
这话他说的义正言辞,连观论的人都有不少暗自点头,觉得确实如此,他们这些人读书之后,便都感到心境升华,与市井小民已经不同了。
邱言却摇头笑道:“你斥别人纸上谈兵,却不知纸上谈兵的是自己,自以为通透天理,要教化他人,却脱离实际。我曾听说,有乞丐论官,说当官每日食十张大饼,可见没接触过,只凭想象,终究受限于所知。贺公子你出身高贵,可曾见过农人在田间忙碌?你让别人心境升华,莫非升华后,就能如你般锦衣玉食了?又或者只靠说教,就能让万民融融?”
贺书长淡然一笑。说道:“锦衣玉食只是表象,真正的收获是内心的安宁,明心见性,廓然大公!”说话间,他流露出一种高山仰止的意境,引得蔡樱心神恍惚。
邱言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贺书长皱眉问道,心中的不快越发浓郁。
“我尝闻有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今日听君一席话,才知不虚,”邱言说着说着。竟吟了半首诗来,“时人不识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无人劳作,那田里的庄稼难道会自己长出?你说逐利污秽,如果农家不种地、不去赚得银钱养家,只求个内心安宁平和?这日子怎么过?”
贺书长眼皮微动,意识到自己中了陷阱,正要开口,但邱言哪会给他这个机会——
“家境殷实如贺公子者。即便不事生产,每日谈玄论道,子女一样享尽荣华,而且子女长成后。还能继续谈玄论道,可农家若只求天理,不事生产,不说讨不讨得到老婆、会不会绝后。单是没人种粮,你我吃什么?连吃都吃不上,饿都饿死了。还求什么天理?”
说到这,连张华章都忍不住面色微变,他没想到,邱言简单问了句“吃不吃饭”,竟能衍生出这么一番道理,隐隐抓住了贺书长的命门。
贺书长固然博学多才,却没怎么接触过田间地头,阅历仅限士大夫圈子,此乃其短,日后书院肯定会弥补这点,现在却被邱言抓住,须知,邱言可是刚从民间游学而来。
贺书长同样注意到了问题,知道不能任由邱言发挥,遂做出虚心请教的模样,问道:“既然邱兄对寻常小事这么有见地,那对于两位先生的学说、主张定然也有研究,不妨说说见解?”他这是要将话题引回纯粹的学术,回到自己擅长的部分,掌握主动。
“这正是我要说的。”邱言一口应下,干脆的让贺书长心头一颤,隐隐有不祥之感。
“我说你未理解通透,缘由就在此处,”邱言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去,从果篮里拿出一颗苹果,“就像这苹果,饿的时候,吃一个足以充饥,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岂不就是天理?”
“自然之事暗合天理,此言不假,此乃格物之道,不正合明心见性之说?”贺书长摇头叹息,仍试着引导话题。
邱言却弯下腰,从篮里又拿出了一颗苹果:“吃一颗苹果就能饱腹,却占着两颗,这才是人欲。”
说完这句,他抬手一扬,将其中一颗朝贺书长扔了过去,后者下意识的接住,抬头朝邱言看去,脸露疑惑之色。
蔡樱则是面露怒意,以为邱言想袭击贺书长,立刻站起身,正要斥责。
没想到,邱言却看了她一眼,笑道:“吃一颗可饱,这是天理,但生生占着两颗,就是人欲;娶一妻而享鱼水、得天伦、延续后代,这是天理,而仗着才华、势力、力量,去占有更多、左拥右抱,就是人欲。”
他话中隐含的含义,让蔡樱愣在原地,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听到这番话,同样陷入沉思,连对邱言有所轻视的张华章,都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而贺书长的脸色陡然一变,暗呼不妙。
邱言收回目光,抬起手中苹果,又指着贺书长手上的苹果,继续道:“一果既可饱腹,我独占两果,而你本空无一物,我现在分给你一个,则两人皆可活,岂非就是大陈先生所推崇的‘仁’?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
这话让贺书长都是神色一滞,笑容僵在脸上。
那张华章则是“噌”的一声从椅上站了起来,甄知佐、以及七人之首各自色变。
邱言的话语还在继续——
“探究天理,搞清楚如何分发苹果,让‘仁’扩散,惠及万民,而不是只求自己安宁。贺公子天生不凡、天赋异禀、家世旁人难及,你已占了这么多东西,既然探究天理,就该想法子让旁人与你共荣,但如今却自视甚高,只想独善其身,对得起自己拥有的一切么?你这心里安宁之说,才是人欲!你敢否将之灭绝?”
贺书长噔噔噔的连退几步。脸色苍白,身周文思隐有离去之态。
此言一出,观论之人也是心头震颤。
林觉流露出惊讶之色,陈井收起嬉笑表情,看着邱言,表情凝重,观论之人皆是心有所悟。
邱言的话并不复杂,不似贺书长一般,将学问、学识高高捧起,看成高雅之物。而是反其道而行,以手边可见的事物、事情为例,和常人息息相关,娓娓道来,三言两语间,就让人理解了话中逻辑。
更令众人惊奇的是,邱言这个外人,几乎句句都扣住两位陈先生的学说,抒发见解。宛如沉浸许久。
听完这一席话,不只让众人记起两位先生的教诲,心底更浮现一句话——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这是《五千言》里的一句,是对“道”的一种描述。
理宗尚理,但所求的天理,其实是“道”的另外一种说法。邱言的话中,隐隐有阴阳平衡的味道,勾起了诸人思绪。
人心变化。也带动了书院文思。
邱言顿感周围文思活泼起来,自身感知更是破开文思,与外面的门匾结合一起,体内的第七魄彻底凝实,往上一冲!
轰!
霎时间,感官世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邱言对外界灵气的感知,达到了一个灵敏得近乎发指的地步!
仿佛心念一动,就能从外界撷取灵气,化为己用。
当然,邱言清楚,这种感激只是错觉,心念一动,或能将灵气吸摄入体,但未经炼化,难以直接施展,须知灵气中也有杂质,不经锤炼、凝练、提纯,杂质就会沉淀到血肉里面,令体质缓慢下降。
命道修士费劲辛苦,为得就是打熬肉身、排出杂质,又怎会不注意细节?
一息后,清凉之感自天灵而入,转眼遍及全身,邱言感到身上窍穴个个清凉,仿佛有神灵坐在里面。
他曾阅读过唐莱的记忆,知道眼下过程,近似洗髓伐毛,不过前面几魄的炼化,早让人身血肉不断纯净,所以这次并未排出多少杂质,而是弥补了元气,令寿元大增。
天冲魄的形成,让修士的血肉之躯与外界天地有了专门的沟通渠道,不同的功法会带来不同的效果,邱言之所以能够炼化,得益于对“天理”和“仁”的领悟,这让他的天冲魄在形成的瞬间,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蜕变——
武道意志在心头酝酿,拳意更是破意而出!
这股拳意,结合了天理之意和邱言的感悟,真正化为一个“行”字,把握当下。
另一边,邱言的生魂也被影响,凝聚变动,显露出一个“知”字,好学善思!
二字一出,邱言顿时意识到,自己所求的时刻到来了!
“道心拳意,酝酿许久,因性命两道失衡,不得不拖延下来,如今却是时候凝聚出来了!扫平晋级修士第三境的障碍!”
念头一转,两个字,在心中碰撞!
轰!
无形气势破体而出,直接透过楼层,升上高空!
众人还在咀嚼邱言所说话语,但突然间心神震荡!心神摇曳!注意到邱言身上气势,心生惊骇!
那贺书长更是嘴唇哆嗦了一下,眼中冒火。
而蔡樱则是花容变色,呢喃低语——
“成就文心?”
书院深处,一间布置朴素的屋舍中,本在诵读经文的矍铄老者书声一顿,将书卷放下,起身朝窗外看去,正好看到天理阁中,那冲天而起的无形之势!
“好个文心!居然有自成一道的趋势!不知是何人所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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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把七十二章 文辟一道雏形,气动八方心境
东都广大,分皇城、内城和外城,此刻,周围的秩序之力正隐隐颤抖!
内城。
占地广大的府邸中,仆从成群,在府邸深处的书房中,看书品茗的老者眉头一扬,放下茶杯、书卷,站起身来。
此人白须挺立、根根如针,身材魁梧,穿着深色大氅,仿佛沙场虎将,但身上并无凶煞之气,反而萦绕着异样文思。
老人走到窗前,眼芒一动,朝天上看去,看到一道无形气柱冲天而起。
“这个方向……是理宗?理宗又有人凝聚文心了?而且这人的立心之道非同小可,甫一成型,就有要在天地间扎根的趋势,这是要自成秩序,开前人未开之道!”
咚咚咚!
想着想着,却被敲门声给打断了思绪,就听一个恭敬的声音传入——
“老爷,孙小姐回来了,吵着要见您。”
“薇儿回来了?”听到此言,老人眉头舒展,“让她过来吧。”说着,他将心头思绪暂抛一旁。
………………
外城,千书斋。
“有点意思,没想到来了没几天,就见到有人凝聚文心!这东都果然是不一般,不是穷乡僻壤能够比拟的。”
一名巾帻束发的青年从位子跳了起来,此人皮肤黝黑,身材瘦削,一双眼睛却晶亮有神,盯着窗外,一脸兴奋。
“如果能在士林中,将这等人物论拜,才能显得出我庞达的本事,日后也好达善天下!”
他话音刚落,就有根戒尺敲了下来,落肉清脆,疼的此人呲牙咧嘴。
随后,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还不安心读书。一点动静都能引得你分神,如何能成大器?”
“哎,三叔,别打了,我知错了。”
………………
城门。
正被守城兵卒查看文书的白衣儒生浑身一颤,抬头后看,同样看到了那道气柱。
此人腰悬长剑、酒壶,身背行囊,看上去卓尔不群,身姿挺拔。
没过多久。兵卒将文书递了回来,他便收回目光,道了声谢,接过文书后,就迈开步子,大步流星的入城,行走间流露出一股豪迈气势。
………………
城外,春秋书院。
书院中央,高大、威严、但是略显破旧的阁楼内。一名老人正趴在桌上。
这老人穿着朴素,衣服还打着补丁,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本书,他趴在上面。将脸贴在书上,瞪着浑浊的老眼,仔仔细细的看着一列列文字。
突然,老人停下了动作。抬起头,看着屋顶,嘴唇扇动。似在说着什么,但很快又重新趴下。
同一时间。
城内城外,不少人都察觉到秩序之力的震动,继而探查。
本该无形的气柱,在有些人的眼中,却无所遁形,被轻而易举的捕捉。
一时间,人心各异。
………………
“嗯?”
城中央,皇城。
这东都在天下未定时,还是大瑞国都,后来天下一统,太祖迁都关中,这东都就空了下来,成了陪都。
不过,皇帝虽去,皇宫依旧,在皇宫东北,特地开辟出一片,给大儒论道、讲学。
这是当年太祖定鼎,邀请天下隐士后依诺而建,名为林坛文殿,内有明伦堂。
此刻,堂中的两名老儒微微抬头,目光透过门窗,看向天上。
“理宗又有人成就文心了,果然是要大兴了,只是不知是何人。”
“我听奏报,说那江南贺书长最近拜入了理宗,此人聪慧,得二陈教诲,福至心灵,成就文心未必没有可能。”
“不错,此人家世不凡,书香门第,若立文心,说不定能和白昭元一较高低。”
“白昭元身有宿慧,眼界和见识远超同辈,最近靠着一篇‘得人之道,莫如利之;利之之道,莫如教之以政’,道清了人道逐利的根本,在论道尚未开启前,就震撼圣贤泥塑,入了士林,可谓不世出的贤才,年轻一辈,已没有他的对手了,俨然可与宗师并论,只待科举之后,名冠天下。”
两人说着说着,再次沉寂。
………………
且不说这气柱一升,各方反应,单说那理宗书院、天理阁内,诸多观论的学子,这时候愣在当场,直视一人——
邱言身上文气喷涌,辐射周围,让不少人心生感悟,就像是在听两位陈先生讲学时的感受。
但那两位是什么人物?
那可是学究天人、有自己的学说、主张,并要推行天下,被称为一代文宗也不为过,他们讲学的时候,不只单纯的讲述道理,还将自身感受传递出去,所谓言传身教,是让人感受,从而自己思考、领悟。
邱言虽在文道上有些成就,但论气象远远比不上两位先生,毕竟学识的积累是一方面,声望民望又是一方面,两位陈先生能有今日,除了学识出色外,更有天下士子的认同,也汇聚了民望,这些都不是邱言能够比拟的。
只是,如今的情况,诸人倒不陌生,他们中的一些也曾经历过,知道邱言这是文心成型,有了自己的道。
文心凝聚的瞬间,学识、记忆流转,会泄露出来,辐射四周。
文心,也就是性修的道心、命修的拳意,代表的是一个人对道路方向的领悟、理解,不是轻易就能拥有的,经历、思考、沉淀,缺一不可,而且还需一些运道,等待契机。
能够凝聚文心之人,就算是在整个理宗书院里,也是凤毛麟角,每一个都有着不凡的地位。
这文心一凝,有了自己的道,日后推演、完善,就能成一学说,理宗书院的文心根源,都是两位陈先生的主张,但个人理解的侧重不同,就能带来不同的感悟,构成新的分支,从而不断丰富学派。
当年儒家也只是至圣先师的一家之言,后来成了正统,经历代代先儒的理解和诠释,越发完善,最后遍及天下四方,甚至有的学说更是另辟蹊径,可谓包罗万象。
时人就有“我注六经,六经注我”之说,根源就在于此。
归根结底,一个学派能否发展壮大,绵延后世,不光学说本身要言之有物,更要后继有人,有弟子、再传弟子、徒子徒孙去反复钻研,延伸到方方面面,好像一根树干,分出千百树枝,才能形成绿荫,万古长青。
所以,但凡有人成就文心,都会受到两陈重视,予以重托,如那张华章就是其中之一,能执掌书院,做主事人。而他之所以看重贺书长,就是认为贺书长三年之内,定能成就自己的文心,让理宗再添一将。
同样,甄知佐见了邱言之后,也料定对方可成文心,才与张华章据理力争,要将邱言迎来。
如今,在这天理阁内,张华章和甄知佐所选择的两人,面对面的辩论,胜负已分。
如果说邱言的言论,还不足以驳倒贺书长的话,那他成就文心的这件事,也足以证明,在识人一项上,张华章不如甄知佐。
说一千道一万,贺书长的才名高于邱言,但邱言却有了文心,有了独立衍生学说的资质,对一个学派来说,这种人太过重要了。
高下立判!
是以,张华章意识到这点后,面色就有了变化,流露出些许懊恼和后悔。
贺书长面色连变,从容和淡定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木色,眼眸中流露妒忌和失落。
从小时起,他便是众人焦点、中心,但在今日,却成了配角、甚至是垫脚石,到了现在,居然没人在意自己了!
连身边的蔡樱都脸色难看,有些下不来台,她犹记得自己刚才才说过,贺书长很快会通透文心,成就非凡,以此来打击邱言的气焰,却没想到一转脸,邱言却在他们面前成就文心,前后反差,让她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文心的凝聚,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待到魂中的记忆流转,深入心中,许多从前没能理解的疑问,自然而然的豁然开朗,身心通透。
接着,邱言长舒一口气,甩动衣袖,整个人散发出飘渺和凝实,这两种迥异的气息。
见他甩动衣衫,旁人才回过神来,此时已没有几人还在意论道了,在他们看来,如何将这名成就了文心的学子留在书院,才是当务之急。
“知佐,你带邱公子去明伦堂,我将这里的事处理后,就赶过去。”张华章顺势吩咐,他作为主事人,虽对寒门有着偏见,但也知道凝了文心意味着什么,自是大局为重,要挽回印象。
其他人倒也识趣,让开一条路。
甄知佐脸色复杂的走上去,对邱言道:“邱兄,且随我来。”其实他心里清楚,邱言加入理宗书院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却足以让他摸清邱言的性情,要是没有先前贺书长的言论和张华章的轻视,说不定邱言还有可能入门,可现在……
文人行事,有时重一个意气,何况邱言已经成就文心,他的这个文心,并未受到理宗影响。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惊呼——
“老师!”
“师尊,您怎么来了!”
听着几个称呼,甄知佐循声看去,入目的是名身着深衣的矍铄老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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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慎思之,笃行之
这个老人,只是简单的站在那,给邱言的第一眼印象,就像是路边随时可见的老叟,平凡、普通。
可是,第二眼却生出不同感觉,从其人身上感受到莫名压力,甚至透过魂中洞,传递给神灵本尊、心魔分身,令本尊震颤,心魔摇曳!
“嗯?”邱言心头一动,收拢心念,定住心神,再看过去,压力不再,却有汹涌异常的文思之气铺面而来!
这股文思,醇厚、至微、持敬、庄严,涵而未发。
只是一下,邱言就感到思绪受到洗涤,刚才他凝聚道心拳意,记忆文章流转,不断充实内心,贯通思维,理顺逻辑,但难免还留有残渣,难以尽数消弭,现在被这股文思一冲,残渣尽去,思绪清明,念头霍霍生光。
“好厉害!只是往那一站,就有许多变化,单在气势和文思上,就对我造成这么大的影响!这是将文章读到了心里、骨子里、皮肉里,什么都没做,就能展现出这么多内容,果是大道至简,一举一动都是道理。”
想着想着,他的心头绽放出一点光芒,刚刚确立的知行之心越发凝练,生出崭新感悟,在心头酝酿,于是邱言两袖一甩,架起手臂,弯腰行礼:“多谢正叔先生教诲。”
身旁的甄知佐,在见到老人后,先是一惊,随后回过神来,正要给邱言介绍,没想到邱言已经当先开口致谢。
正叔先生,指的正是小陈先生。
“嗯?我并未介绍,邱言第一次见到老师,何故就能分辨出来。”
甄知佐心头疑惑,须知这大小陈两位先生,为亲兄弟,齐名于世,旁人见了。总要有人指点才能分辨出来,邱言头一次面见,不经人指点,就直接认了出来,难免让人新奇。
他却不知,邱言在刚才那一刻,三眼三感,洗地思维,感悟文气,已从至微、持敬的文思意境中分辨出了来人身份。
“天理”虽是两陈的主张。但在细处也有差别,小陈先生就曾说过:“至微者,理也”,亦提出以“敬”作为修养方法,要“敬以直内,义以方外”。
所以,感受到文思意境,邱言就分辨出了来人身份。
邱言的敏锐,让看似平凡老人的小陈先生也略显惊讶。他微微一滞:“看来,你对理宗之学确实有着研究,难怪能提出那等见解。”
说到这,他的目光在张华章、甄知佐等人脸上扫过。最后回到邱言身上:“方才论道,以物喻理,连老朽都有所感悟,此心之灵。其觉于理者,道心也;其觉于欲者,人心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听了这一句,邱言不由色变。
要知道,邱言反驳贺书长,其实取了巧,一来是贺书长本有短处,受所知所限,有种夏虫语冰的味道,说白了,就是太过于理想主义,被邱言抓住,穷追猛打,要是再过几年,等贺书长弥补了短板,见识和学识大涨,自然而然的会成就文心。
而第二个,就是这个世界的理宗,与邱言前世读过的一个学派相近。
前世的那个学派,经千年历史,先后几名大儒诠释、完善,到了他所生活的现代,还充斥着种种解读,有褒有贬,有着完整的发展过程,邱言身具香火心念,能调动记忆、解析语句,很容易将里面的语句提炼出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眼下,这个世界的理宗之学看似繁荣,其实还在初创阶段,很多地方有待完善,这也是理宗渴求文心之人的缘故,一个学说的传承,从来都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情,往往要经历几代的人完善、推广。
可邱言没有想到,他在论道上说的几句,却已让面前老人有感而发,一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实际上已理清了逻辑,再进一步就会发展出“私欲”概念,展开道德理性和**感性的思辨,对理宗将有巨大的推进作用!
天理阁内的论道,小陈先生并不在场,但邱言知道,这般大儒,只是观气、观文思变动,就能看出思想火花,有如目视。
“不愧被称为在世圣贤,果是文心通透,观一知十!不过,这个世界的理宗,与前世学派未免太过相似,只是还是初创,时间上有着差异,到底是偶然、巧合,还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这样的问题,肯定想不出结果,所以只在邱言心中划过,就迅速隐没。
接着,小陈先生微微一笑,道:“老朽观你文思,知行在侧,但致知力行,用功不可偏废,对此,老朽略有心得,你若愿意,可尽数予你。”
这话说的平淡,语气也平常的很,就像是熟人在唠家常,可落在周围诸学子的耳中,却好像平地一声惊雷!直震得他们心神动荡,有些身子较弱的,甚至脚下不稳,身子都晃了晃。
这看似平常的一句话里,隐含着的,是倾囊相授的意思!
小陈先生分明是要招邱言为自己的衣钵传人!
“莫非我真看走眼了?”
见到这一幕,张华章眼皮子连跳,虽在邱言凝聚文心后,这位主事人已经意识到原先的失误,却没有料到,小陈先生会亲自出面招揽邱言,还许下这么一个足矣羡煞旁人的承诺。
可以说,只要邱言一点头,他的地位立刻就扶摇直上,就算在诸多亲传弟子中,都数一数二。靠着理宗在文坛的地位,邱言足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名扬天下,堪称一飞冲天!
“老师……”甄知佐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能开口。
理宗讲究师道为重,他一个做弟子的,怎么敢质疑?
贺书长面色连变,他虽拜入门槛,可时至今日,也只是见过小陈先生三面,其中两次还是大众讲学,和其他学子一同听教。唯一一次单独面见,受到了指点和勉励,让他一直引以为傲,却没想到这个邱言,竟然是先生亲自出面,要招揽!
“邱言……”贺书长看向邱言的目光越发复杂。
先是论败自己,接着成就文心,最后引得小陈先生亲自过来!
如此三事,让他胸口憋闷,有郁气难以舒展。难受得紧。
可接下来,邱言的表现,却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只见邱言摇了摇头道:“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这话,让小陈先生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
诸多学子却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气,他们看得出来,邱言的话,竟有一丝言语交锋的味道。
“邱言。慎言!”张华章忍不住提醒一句,两位陈先生在他们心中犹如圣贤,邱言虽凝聚了文心,但资历尚浅。岂能造次?
但陈井看着邱言的背影,却是表情有异。
小陈先生却是不以为意,只是道:“论先后,当以致知为先;论轻重。当以力行为重。”
邱言听了,沉吟了一下,最后摇头道:“慎思之。笃行之。”话落,长揖一礼,转身就走,颇有些事了拂衣去的味道。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甄知佐有心要将他叫住,却没能开口,而其他人却是面露怒意,小陈先生亲自前来,邱言却拂袖而去,当然让他们不满——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可邱言却仿佛不放在心上!
“不要说,不要追,道不同。”小陈先生摆摆手,看向贺书长,“书长,你来了有一个多月了,老朽本来还在等,没想到这次论道,让你提前遇坎,不过这不是坏事,你天资不错,但路途太顺,未必就是好事。”
听到这话,贺书长满是郁气的心中一动,上前拱手:“先生教训的事,从前是书长太想当然了,目无余子,但福祸相依,经此一事,我也有所感悟,明日就外出游学。”
小陈先生点点头道:“志不求易,事不避难,有些事是要经历的,不能心存偏见,但也不要太过偏执,须知凡事过犹不及。”
老人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看了张华章一眼,后者顿时满头冷汗,正要言罪,没想到小陈先生话锋一转:“我兄这次入京,就是为了求道,天理在上亦在心,不可自满。”
话落,又朝邱言离去的方向看了看,连说两句“可惜”,最后翩然而去。
余下众人,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都是若有所思。
张华章更是心中泛苦,知道自己这次做岔了,生生把一个贤才给推了出去。
甄知佐亦叹了口气。
“一念之差啊……”
………………
另一边,胡起、戴国刚在客房落脚,椅子还没捂热,就被邱言找了过来,吩咐他们收拾行囊,随后干脆利落的离了书院。
“公子,咱就这么走了?你不是要来拜入书院的么?”戴国摸着脑袋,一脸不解。
胡起却是有些心思,赶紧道:“这些事,咱们操个什么心,公子怎么说,就怎么做!”
戴国点点头,随后面露苦色:“不过,咱这一路过来,花费不小,银子剩的不多了,总不能继续住店吧?”他说话时,眼珠子转了转,还在回味理宗书院的古朴客房。
邱言闻之,笑道:“我们这次是奔着东都来的,还是先去东都一游吧。”
听到邱言这么说,戴国只好闭口不言,三人牵了马,前行几步,但很快被一辆马车拦住了前路。
车前面站着一人,穿着直裰,身姿挺拔,气态不俗,见了三人,就上前行礼道:“来的可是远宁邱公子?在下齐白,奉小姐之命,来此迎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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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东都梦华
东都,大瑞陪都。
此城背靠大河,漕运便利,内接驰道,往来便捷,北去草原,南下水乡,东行观海,西连兴京,为大瑞之枢纽,商贾云集。
前朝崩时,群雄割据,东都曾先后为三人所得,三人皆以其为都,最后一人正是大瑞太祖。几经易手,却几乎未经战乱,堪称一片乐土,是以保留了前朝文种,文化璀璨,聚集着诸多大儒,建有几座书院,衍生几方学派,隐隐有文坛圣地之态。
而今,大瑞都城已迁往关中,但却无碍于东都繁华。
邱言等人过了城门,入了城,就见到路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目光所至,处处皆是人群。
“乖乖!我戴国这辈子,就数今天见的人最多!”这番景象,引得戴国连连惊呼,但周围行人却是见怪不怪,最多看上一眼,就不再关注,显是见得多了。
“戴兄,你这话说得不错,据在下所知,这东都人口如今已近百万,光是驻军,就有十几万人!”在前引路之人听了戴国的感叹,笑着介绍。
此人名叫齐白。
先前邱言等人离了理宗书院,正打算前往东都,却在路上碰上了一辆马车,车前之人说是奉了小姐之命,特地等候在那,专程迎接邱言的。
邱言听了这番言语,难免奇怪,他自问在东都并无朋友,虽有些名声,但只限于剑南道,所以对那位小姐的身份很是好奇,只是几次询问,齐白都只说到了地方,自会知晓。
邱言倒也知道,有的人家守着规矩,女子不可轻易抛头露面,连名讳也不方便透露。
“初来乍到。本就为了游历,见见倒也无妨。”邱言作出决定时,隐隐感到气运变动,不由心奇。而随后的路上,齐白毕恭毕敬,还担起了导游之责。
“近百万?十几万的驻军?”听了齐白的介绍,胡起不由惊讶起来,他和戴国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虽然游走四方,但并未来过东都。
邱言则道:“我虽未来过东都。但曾看过一篇散记,上面描述东都‘人烟浩攘,添十万众不加多,减之不觉少。’”
这话的意思很好理解,就是城里聚集的人太多,十万众在里面的消减变化,都不算什么。
听了这话,胡起和戴国这才对东都人口之多有了模糊概念。
他们这一路走着,沿街星罗棋布的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店铺。往来商贾不绝,各个叫卖,所卖之物更是天南海北,无所不包。看的胡起和戴国目不暇接。
连邱言也不由惊叹,要知道,这凡人商贾贩卖货物,无法以道术神通搬运。南来北往,驾马行船,并不轻松。
这里是古代。和邱言前世不同,想支撑起一个百万人口的城市,异常艰难,不说别的,单单是排污、治安和维持口粮,就相当不易,稍有差池,就可能造成混乱,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看着,邱言不禁感慨起来:“安邑之枣,江陵之橘,陈夏之漆,齐鲁之麻,姜桂藳谷,丝帛布缕……当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难怪周学正当年会写下一篇《东都赋》,今日一见,才知上面所言不虚。”
他口中的周学正,是从前的一名词人,曾写下描述东都繁华的赋。
“邱公子果然博学。”齐白笑着恭维,也不催着三人赶路。
走着走着,前面路上突然出现一群人,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远远看去,仿佛是一面墙壁,将一处街巷给围了起来。
“怎么回事?那些人在做什么?”
这景象,引起了胡起、戴国的好奇,两人命修在身,凝神延感,感知越过人群,笼罩里面,立刻听到里面传出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有问有答,似是对婆媳正在问路,很快就有好心人出言指点……
“问路有什么好看的?围了这么多人。”
可听着听着,两人却感到有些不对味了,那婆媳问了路,道了谢,随后竟有马车声从人群中传出,跟着大雨倾盆,在两人心里描绘出一幅冒雨赶路的画面,感染思绪,让人心头生出压抑之感。
可他们抬头一看,却是晴空万里,别说大雨,连半点乌云都没有,况且,那些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街巷围得密不透风,别说马车,连人都进不去。
意识到这些,两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这时候,有悠扬的笛声响起,接着有弦乐相合,宛如一股清泉流入心中,将诸人心中的压抑之感驱散。
曲声渺渺,持续了约莫盏茶的时间才终了。
跟着,那群人轰然叫好,个个鼓掌称赞,不少人探手入怀,取出三两铜钱,往前面一扔。
叮叮当当。
在铜板落在碗碟里的声音中,人群渐渐散去,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竟是名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坐在一张矮凳上,不见其他事物。
“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不光没有马车,连婆媳的影子都看不到?”戴国还在疑惑,旁边胡起却是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这是口技,以一人之口,仿外物之声,这少年好本事啊!”
经他这么一提醒,戴国也想明白过来,摸了摸头道:“到底是东都,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是多。”
不远处,齐白笑而不语,而邱言看了那少年一眼,心中一动,走了过去。
少年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收拾身前碗碟里的铜板,见邱言走过来,也不以为意,只是问了声“老爷好”。
邱言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几个铜钱,放了进去。
少年道了谢,将零零碎碎的铜钱用粗布包好,然后一手拎着包,一手提着矮凳,转身朝巷子深处走去。
看着其人远去的背影,邱言眼底闪过一丝光芒。隐现幽蓝之色。
顿时,他的视野有了变化,虽然还是那个街巷,但却从中捕捉到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邱言对此并不陌生。
银色光芒!神力波动!
“没想到刚来东都,没见识到物宝天华,倒先找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神道气息,这个少年,似与神灵有关,而这个神灵……”
邱言在踏入东都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浓郁的神道气息。法域笼罩城池,无所不在,无所不包,街头巷尾,处处都有神道痕迹,纵然常人难差,却逃不出修士之眼。
邱言如果不是身有功名,遮掩气运,只要一入这法域。就会被神道掌握踪迹。
这也难怪,这一路北上,离边疆越远的地方,神道就越法完善。东都位于中原腹地,是大瑞的核心之一,神道昌盛,也算正常。
可再昌盛的神道。也要从属天庭,遵守秩序,这满城的神道气息虽然浓郁。却依循着某种规律,彼此相容。
与此相比,这少年身上残留下来的一点神力,却显得格格不入。
“这神力虽然与周遭不合,但稀薄难寻,若非离卦动荡,我也会疏忽,实在有些蹊跷。”想了想,邱言暗自摇头,收回了思绪。
他能发现端倪,是因为本尊体内的离卦微微一震,心血来潮,牵动天魂变化,才让他留了点心,借着给钱的机会细细探查,发现了痕迹。
“也罢,他收了我的铜板,就能以离卦感应,还是随缘吧。”邱言这么做,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习惯使然,布下闲棋,未必指望有所收获。
另一边,齐白抬头看了看天,说道:“时候不早了,邱公子,咱们还是先赶路吧,我家小姐就在前面的白玉楼等候。”
“正该如此。”邱言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回去。
东都的酒馆,有正店、脚店之分,正店为佳,如白玉楼阁就是其中之一,为东都酒肆之甲,饮徒常千余人。
本来听齐白介绍,邱言还以为略有夸大,可等他真正抵达之后,才知所言不虚。
这白玉楼高有三层,分五栋,楼间有飞桥、珠帘,规模之大,足令剑南道所有酒楼相形见拙。
这种飞桥,不是邱言设计的那种虹桥,而是为了美观,生生在楼身上雕刻、开辟出来,桥边配有彩灯,因还未入夜,不见华彩。
“好家伙!真是大开眼界!大开眼界!”胡起、戴国见到面前的庞然大物,已然呆了。
邱言也是略有惊讶,论规模,这白玉楼与前世的一些建筑相比,也是毫不逊色。
边上,齐白见邱言面不改色,只在最初露出些许惊容,不禁佩服起对方的养气功夫,要知道,单论繁华,连兴京都比不上东都,很多关中子弟来到这里,见了此楼,一样要惊叹许久。
收回思绪,齐白上前引领,口中道:“邱公子,请!”
邱言也不客气,带着还在惊讶的胡起、戴国,步入楼中。
这一进来,感官又有不同,布置极尽奢华,却不流于表面,混合着文气和古朴,别有韵味。
沿途豪奴不绝、美女如云,一声一声,或恭敬异常,或千娇百媚,人走在其中,不自觉的就会生出尊贵之感。
楼内极大,邱言随齐白一路而行,上梯转角,走了不短的时间,才到了间雅房门外。
门上写着一个“秋”字,虽不见神韵,但卖相极佳,写字的人显是沉浸此道。
“公子稍候,”齐白说了声,然后敲门,香木房门应声而开,走出一人,国字脸,面有胡须,中正平和。
一见此人,邱言的面色就有了变化。
“姬先生?”
此人,正是那姬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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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昔日画中魂,今朝面前人
几个月前,邱言从青昌返回远宁,被张府邀请,在府上见了这姬正,那张家老爷说此人是杏坛门人,不见半点怀疑,想来是见过了什么信物。
姬正说是受人所托,给了邱言一封写有神韵请柬,就从容离去,不见踪影,没想到在这白玉楼里再次遇上。
“如此想来,那委托人应该就在东都了。”
不过……
“齐白不是说,是他家小姐宴请么?怎么反倒见到了姬正?”
带着疑问,邱言看了过去,那姬微微一笑,拱手道:“公子可算来了,不知这一路上,可有收获?”
邱言回礼道:“收获不浅,先生劝我游走民间,确实是金玉良言。”
姬正点点头:“那就好,还请入内一叙。”
“也好!”邱言想了想,点头应下,迈步入内。
他虽心有疑惑,却知道,在这白玉楼中,不会出现什么掀桌厮杀、埋伏刀斧手的事情,不然就是酒楼自砸招嫖,能在东都有这么大的产业,背后势力肯定不小,不会容忍有人在店里闹事。
另一边,齐白引着胡起、戴国,去了其他房间。
三人一走,屋里只剩下邱言、姬正和几名丫鬟、仆从。
这些丫鬟仆从,都是白玉楼专门训练的,见微知著、察言观色的本事非比寻常,此刻都默然不语。
房间里宽敞明亮,嵌着漏窗,红木雕花,透过窗子一看,能将小半个外城收入眼底,但见楼台相连,连绵不绝,街巷内人流涌动。繁花至极。
邱言正看着,一道柔和之声从旁传来——
“东都繁华,非同一般。”
“嗯?”邱言闻声一愣,转头看去。
屋里的仆从丫鬟都已被挥退,姬正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名身穿儒服的女子!
此女虽是儒生打扮,但腰肢纤细,胸脯高耸,张吹弹可破的面庞未施粉黛。但肌肤雪白,眼眸黑白分明,眉儿弯弯,琼鼻樱唇,让人一看就知是女扮男装,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此女衣着,与姬正一般无二,只是个头略矮。但比起寻常女子,还是要高挑许多。
她在邱言惊愕目光的注视下,迈步走来,步子平稳。到了窗前,缓缓道:“当年朱大将军战败,曾想将东都付之一炬,他的相国冯道出面劝诫。方能保全,后来草原铁骑叩关,兵临城下。先有隐士郭郢孤身出城劝阻,被胡汗威逼出仕,从容就义,后有周溪公独骑闯关,引太祖兵至,最终解围。”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邱言,淡淡一笑:“世人只道东都好运,繁华常驻,却不知在这兵不血刃的背后,又有几多曲折。”
朱大将军,是前朝崩溃时,割据河洛的军阀,也是世家出身,为与大瑞太祖对决,不惜引胡兵入关,后来兵败后,回城自刎,冯道则是他当年的谋主。
这些事情,邱言本在史书上读到过,但现在看着窗外景象,听身旁佳人娓娓道来,难免生出感慨。
“姑娘高见,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到了这里,才知百年史官弹指、繁华将帅转念。”话落,他直视对方,“只是,不知姑娘邀请邱某来此,到底有何打算?何故易容装扮?”
邱言自然看得出来,那姬正,是此女易容所扮。
“百年史官弹指,繁华将帅转念?此话别有一番滋味……”
女子见邱言直入正题,就不再兜圈,拱手道:“小女子在此设宴,一为给公子接风洗尘,二是为了答谢公子当年的相救之恩,先前多有隐瞒,是有苦衷,还请见谅。”
“相救之恩?”
邱言闻言皱眉,在他记忆中,对面前女子并无印象,对方为何说自己曾救过她?
不过,看着面前人的打扮,邱言不禁想起在宣口镇碰上的那名“翩翩佳公子”,不禁生疑:“这离东都越近,越是能碰上女扮男装的女子,莫非是种风潮?”
当时在宣口镇,邱言在见到那名“公子”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女儿身,只是与自己无关,当然没必要询问。
这时候,对面女子,微微一笑:“公子是不记得了,这也难怪,因为当时你我并未照面。”
“没有照面?”邱言越听越糊涂,他三魂半步融合,如今更立了道心,距离凝聚神魂只有一步之遥,翻看心底的记忆,就像翻书一样,事无巨细,都能清晰浮现,可对比面前女子的面容,却没有一条记忆能够对应。
女子没有继续打哑谜,见邱言想不起,眼底闪过一道异色,直接道:“公子可还记得上灵道唐仪?”
“唐仪?”听到这个名字,邱言神色一变,目光凌厉起来,顿时,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陡然变化,好似风雨欲来。
他与上灵道间的恩怨,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化解的,就算邱言想要化解,也没得选,在与唐莱一战后,更是步步小心,不留因果,没想到在这里,却被名素不相识的女子给叫破了。
女子见状,生怕弄巧成拙,赶紧就道:“公子切莫误会,我与唐仪并无交情,恰恰相反,我和他乃是仇人,他曾以法器拿过我魂,差点令小女子魂魄断裂,亏了公子入画,破灭幻境,才让我得以脱魂归身。”
“哦?你是说,曾被封灵图摄过魂?”邱言微微一愣,凌厉的气势稍减,心里终于有了点眉目。
女子点了点头,然后吸了口气,浑身一颤,生魂从天灵上一跃而出!
见到这一幕,邱言瞳孔一缩,他没有料到,面前的这个女子,竟是名修士!
就见那道生魂表面经义流转,居然不惧阳光,凌空一转,散发出阵阵波动,里面有着记忆片段。那是片烟雾缭绕的空间,漂浮着两道意识、魂影,被镇压其中,连念头都难以转动。
时间流逝,突然!
整个空间突然震荡,烟雾飘荡,又有八道魂儿落了进来,但没过多久,空间中出现了一道裂缝,一名儒生一脚踏了进来。赫然就是邱言!
邱言进来之后,先是扫视一眼,沉吟了一下,接着抬手一指,指尖冒出丝丝缕缕青烟,扩散开来,将十道女魂笼罩,将那魂儿从四周烟雾中剥离出来。
最早的两道魂儿立刻就恢复了些许意识,意念流转。将周遭的情形、因果收入魂中,最后,十道魂儿都化为光影,破空而去。
记忆至此戛然而止。
随后。半空生魂重新归窍,女子急喘了两声,面露疲惫之色。
另一边,邱言微微沉思。明白了前因后果,问道:“你是那恢复意识的两魂之一?这倒也说得通,只是。报恩为人道正理,何必要假姬家之名?”
两年多前,唐仪以一张百美图摄魂锁女,那图最后落在了邱言手上,他仗着心有经义,要根绝后患,就趁夜入图,刚才那段记忆,正是其中片段,足以证明女子身份。
“小女子正是两魂之一,被唐仪拿魂之后,镇压里面,难以动念,若非公子,后果堪虞。不过,我不是冒名顶替,而是确确实实的姬家之人,真名姬筝,为至圣先师后人,给公子的那张请柬,却是我自作主张写的。”
“请柬是你写的?不愧是圣贤后人,字成神韵。不过,既是你自作主张,那杏坛论道一事,看来要有波折”邱言先是夸赞,随后摇头叹息,既然读书,恰逢盛会,总归是有念想的,他并不遮掩想法。
至于姬筝身为圣贤后人,为何会被唐仪摄魂,邱言并不多问,但心里难免感慨唐仪太过大胆,拿人不分轻重,有精虫上脑的嫌疑。
姬筝却摇头道:“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你的学识足以杏坛论道,如今成就文心,入了哪家书院,他们都要扫榻相迎,让公子入士林,须知这杏坛论道,文呈圣贤,可不只是个人的事,还涉及到书院存续。”
“哦?还有这等事情,”听到这里,邱言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姬筝也不啰嗦,衣袖一摆,袖里滑出细长画盒,放在桌上,掀开盖子。
有香气飘散。
邱言顿时色变,感知从盒中捕捉到一股纯粹至极的浩大精神!
“这是?”他凝神看去,这才发现,盒里竟放着一卷纸,洁白光滑,没半点瑕疵!
“此物名为圣贤纸,杏坛论道,魂入士林,所需之物主要有三。”
姬筝将那卷纸从盒中取出,另一只手则抬起,伸出三根手指。
“其一,需入圣贤堂。”
“其二,需有圣贤纸。”
“其三,文能动圣贤!”
每说一句,姬筝就收回一根手指,最后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的道:“这三者,缺一不可!我既要报恩,当助公子一臂之力!”
………………
与此同时,剑南道南疆,一处偏僻的山谷中。
轰隆!
突然,爆发出爆裂声响,登时地动山摇,山间岩石接连滚落,林中野兽受惊四窜。
随后,长啸自谷底而起,一道魁梧雄壮的身影疾飞上来,竟是那那豹头环眼的飞豹道长!
他举着铜炉,赤着上身,筋骨泛金,好像铜皮铁骨一般,周围还环绕着颗颗通红珠子,晶莹剔透,好似珍珠一样。
“好宝贝!好宝贝!没想到炉兄你还有这等本事,有了这地元大丹相助,就是神灵,我也丝毫不惧!走也!”
话落,人如电芒,片刻就到天边,再飞不见踪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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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泥塑圣像,传承精神
“圣贤堂?圣贤纸?文动圣贤?”
听着姬筝所说三点,邱言沉吟了一下,直接问道:“这圣贤堂我倒是听说过,每座书院里都有建造,是纪念圣贤的场所,体现儒道传承,有不忘先贤事迹和精神之意,意味着不断探索人道。”说话间,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一卷洁白的纸上。
这张纸,只用眼睛去看,就能感到光滑感,隐隐泛光,其中还隐含精神,纯粹、博大,但并不张扬,邱言若不是离得近,恐怕还难以察觉。
而且,这张纸只有一张,但被卷起来之后,不见半点窝折痕迹,散发出一股韧性。
“不错,”注意到邱言的视线,姬筝含笑点头,“圣贤堂体现传承和精神,每一座里面都立有圣贤泥塑,只是,单纯的拜祭、怀念,如何能体现出承前启后之意?又如何去探索?”
“哦?莫非圣贤堂还有其他效用?”邱言自是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姬筝回道:“圣贤之道,浩浩荡荡,深入人心,为世间秩序之源头、根本,世人为学,都想要发扬光大,但众家学说,不可能做那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想要发扬,先就要继承,了解经史典籍,在心中感悟,而那圣贤堂中的泥塑圣像,却可以带动天地秩序,化为感悟,融入人心!”
“嗯?化为感悟,融入人心?竟有这般效用?这岂不等于是圣贤直接做自己的老师,言传身教?如此一来,读书为学、理解典籍的时候,定然会事半功倍,能省下时间和精力。”邱言面色微变,隐隐想到一事,遂问道,“只是应该有着限制吧?”
姬筝点了点头:“不错。圣贤像能带动秩序,化为感知,但泥塑好寻,可秩序不好招引,想要建得起圣贤堂,至少要有拿得出手的学说,以此为引,再配以浓郁文思,用经堂约束一处,才能让相应的圣贤秩序降临。”
邱言对此深以为然。他身负两本圣贤手稿的精神,对此深有感触,要是随便什么人建立圣贤泥塑,都能引动秩序,那天下早就大乱了。
“以学说为引,这就说明,对经义典籍要有一定的见解,甚至能开创学派,这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除此之外,还要配以浓郁文思,有经堂约束,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了。最起码要开坛讲学,聚拢人文之气,这样时间一长,也就成了书院。难怪圣贤堂都在书院中。”
这么一想,邱言就明白了里面的玄虚,意识到了书院的意义所在。
“书院供奉圣贤泥塑。泥塑又反馈秩序感悟,如此一来,自然是人杰地灵,越发兴盛。”
这是一个相互促进的过程。
随后,又听姬筝道:“不过,世上的事,没有一劳永逸的可能,就算立了学说,开了书院,门人弟子成群,日后依旧要不时拿出能让圣贤精神认可的文章,供奉在泥塑前,如若不然,这圣像中所依附的精神,就会缓慢流逝,最终回复凡土,这也是历史上,学说、书院兴衰交替的缘故所在。”
“哦?原来如此。”初听此言,邱言还觉得奇怪,但随即一想,知道是正理,这个世界神道、性命之道现世,超凡之力并不稀缺,可也有着一定的规律,不会无缘无故的停驻。
开始的时候,有宗师开宗立派,建立学说,大兴学院,聚拢人气、人文,其实就已经涉及到了气运,随着学说流传,越来越多的人遵守、运用,就涉及到了因果,如果不能时常推陈出新,不断完善、与时俱进,单是因果牵扯,世道变迁,就足以让一个学派步履维艰,最后僵化覆灭。
到了这个时候,邱言大致已经猜出了,在杏坛论道时,这圣贤堂的作用。
“看来,圣贤堂是人与圣贤精神沟通的桥梁,想必也是魂入士林的关键。”
“不错,”姬筝露出一丝钦佩之色,没想到邱言从只言片语中就能推测出关键,“我虽未入过士林,但也知道士林不是凡俗,要透过圣贤泥塑才能前往。”
说到这,她略显遗憾的摇了摇头,道:“可惜,你若能入一书院,以公子的才华,肯定可以文动圣贤,提前在士林中留下痕迹,这样在杏坛论道之时,就会方便许多。”
说着说着,她不断摇头。
邱言也听出一些端倪,不禁问道:“文动圣贤,指的是写出让圣贤精神认可的文章?”
姬筝点点头:“不错,但必须言之有物、有理,如果单纯堆砌辞藻,文章再锦绣,都是白费力气,这种文章,重要的是与圣贤的精神相合,而且写完后,还要供奉在泥塑圣像前,不然也是无用,文震泥塑,生出感应,那写文的人也会有一定收获,并且在士林中留下痕迹,没有加入书院的话,就没法做到这一点,除非……”
说到这里,她指了指桌上的那卷洁白纸张:“用一般的纸张,写出来的文,能动圣像,就可得到感悟反馈,却不如这种圣贤纸,在圣贤纸上写出来的文章,能直接精粹书写者的文思,让心神融入其中,单凭一张纸就能有所感悟!”
“那岂不是凭着一张纸,就有了泥塑圣像的效果?”邱言早就发现了这纸的不凡,趁势问道,“这纸到底有何不同之处?竟能冠以圣贤之名?”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熟络了许多,这也是二人所学接近,谈话的时候就少了些隔阂。而且,邱言还从这姬筝的身上,感受到一股为学者的意境,不似寻常女子。
“圣贤纸的制造工艺,与寻常纸张相同,但原料却不树皮、敝布,具体是什么,就连我也不甚清楚,只是知道,这种纸做好后,要在圣贤堂的泥塑圣像座下放置经年,让圣贤的精神渗透到里面,所以耗费时间很久,十分难得。”
邱言眯起眼睛,聚精会神的打量着圣贤纸:“原来有圣贤的精神侵入其中,难怪能有这等效用,蕴含博大、纯粹的精神意境,只是杏坛论道时,此物又有何用?”
“魂入士林,圣贤堂是通道,这圣贤纸就是门户,至于文章则是开门的钥匙,缺一不可,”姬筝说着,双手捧住卷圣贤,纸递了过去,“这一张,是我从家中带出来的,就赠送给公子,以此报答救魂之恩吧。”
看着那张纸,邱言却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沉吟了一下,摇头道:“虽说我对你有些小恩,但这张圣贤纸涉及重大,就算给了我,没有圣贤堂,一样无法使用,白白浪费了一张,我听你的言语,应该也是有志此道,何不留着自用。”
听到此言,姬筝并没有将手收回来,而是道:“圣贤堂的事,邱公子不必担心,我既然写了那封请柬,就不会无的放矢,我也不瞒你,将这张纸赠与公子,一方面是为了报恩,但也有其他考量,想要让公子相助。”
“哦?还请将事情说明白,邱某才好做决定。”邱言并不着急,走到桌前坐下,捧起一杯茶,轻缀一口。
姬筝见状,只好先将纸张收回,同样上前坐下,道:“以圣贤纸叩开士林大门后,还可惠及他人……”说到这里,她就住口不言,只是看着邱言。
“姬姑娘的意思是……”邱言弹了弹手指。
姬筝从座位上起身,对邱言行了一礼,说道:“小女子是想请公子,带着我一同入那士林。”
邱言脸露不解:“姑娘写得一手字,字出神韵,中正平和,显是对经义文章有着领悟,便是自己去写,未必不能入士林,何必舍近求远。”
姬筝叹了口气道:“我化名‘姬正’四方游学,是有些缘故的,不然也不会一时不查,让那唐仪摄魂,我虽是姬家后裔,却也因此受制,想入士林,就需借助外力,公子若想知道,小女子也可如实相告。这次献纸,乃是出于真心,还请公子成全。”
邱言听了这话,沉思了一下,正要回应,突然面色微变。
………………
剑南道南疆,九灵山中央。
灶山。
自邱言神道扩展,覆盖山河后,这里就越发平静,不过周围山民打猎,林中弱肉强食的局面并未改变,邱言也无意干涉,这就像是人体的新陈代谢,强行变动,反而适得其反,还要牵扯精力、时间。
当然了,对于有了修为的妖类,还是要加以约束的。
山上河中的妖洞、妖府一切如故,只是被划分了所属,上下统领,责任连带,下属犯错,一并处罚。
而灶神麾下,统领所有妖魔的,却是三妖,为金毛大将、鹤将军、豪将军,都是灶山上的守山兽。其中,金毛大将炼化了五魄,余下两妖则是四魄大妖。
这三妖,有统领和监管整个九灵山、大雪河区域妖类的职责,涉及的事项非常繁琐,不过,它们却是乐在其中——
有权有兵的日子,比在天上时,不知要好上多少。
所以,为了彰显威仪、权柄,三妖时常会让手下的妖兵操练,便如今天,大大小小的妖魔就聚集灶山脚下,分成两方,要演练兵法。
只是,他们刚摆开了架势,周围却突生异变!
就听一声长啸从天边而来,震若雷霆,将不少只炼化一魄、两魄的小妖直接震得脚下不稳!
转瞬而至!侵入了神灵法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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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豹拱炉,气成柱
“什么人!敢侵神尊之地!”
立在土丘上金毛大将怒吼一声,浓密的金发飘荡起来,他猛的抬头,目光如箭,循着长啸声看了过去,捕捉到天边一点。
起先只是一个黑点,但转眼就成人型!分明是有人正疾飞过来!
顿时,金毛大将眯起眼睛,眼底流露出阴冷之色,吼道:“儿郎们,与本大将结阵!以气寓邸!”
他这一声中气十足,出口即化为气浪,扩散开来,蔓延丘下群妖!
“得令!”
群妖齐声应喝,声震天响!
那妖群中,也有区分,炼化三魄者居于前列,其后依次降低,最末为一魄小妖,维持人形尚且艰难。
但随着这声喝响,个个爆发气血,有强有弱,被军阵之法牵引,升腾起来,朝半空汇聚过去,最后拧成一股,破空而出!
气血成剑!
灶山前,长有三十丈的气血长剑瞬间成型,血气滚滚,热息腾腾,搅动气流,挟着狂风呼啸而出!
“嗯?金老大,你这第一击,就出了全力了啊,为何不留作底牌?”金毛大将身后,瘦如杆的鹤将军、胖如球的豪将军,看到冲天而起的气血之剑后,面色微变,低语出声。
金毛大将沉声道:“切不可小看此人,他仅凭啸声就能令小妖气血动荡,绝不简单!对付这样的人,一开始就必须拼尽全力!”
这金毛大将,当年未被唐莱收服前,也是一方妖雄,统领一山,见识不凡,借着刚才长啸传至,炼化了一魄、两魄的小妖反应,在短时间内就大致估算出了来人实力。
这些事情。鹤将军、豪将军自然知晓,听罢之后,忍不住就道:“既然如此,是否要通知神尊?万一……”
金毛大将转头看了身后两妖一眼:“我等身为神尊属下,前途广大,只要应对得当,日后封神开法都有可能,可至今寸功未立,今日有敌来袭,若是还未交战就向上求助。岂不显得无能?”
“可是……”鹤将军、豪将军还待再说,却听金毛大将继续道:“你等不必担忧,神尊法力无边,无所不知,岂会真个视而不见?我等只管拼命。再者说了,若事事指望神尊平复,要我们这些属下,又有何用处?”
这话一说,两妖登时无言以对。只得闭口不言。
此时,天上的气血之剑急速飞驰,灵活、速疾,轻盈异常。与天边飞来的来袭之人撞在一起!
轰!
气剑炸裂,化为满天气血,扫荡四周,虽是妖类所发。但无半点鬼魅伎俩,堂堂正正,能驱退念头、意念!
血气如云翻滚。将来袭之人笼罩其中!
但下一刻,金光一闪,长鞭破开血云,将之分成两半,就见一名赤着上身的壮硕男子从里面飞了出来,此人手中还举着一个铜炉,正是那飞豹道长!
“好家伙!这一下,气血浓郁,若非有地元大丹庇护,我的鞭遁就要被阳刚气血给破了,好险!好险!只是没想到,竟有这么多的妖魔聚在此处!不过,妖窝所在,正是斩妖除魔的好地方!”
他右手持鞭,左手举炉,周围环绕着颗颗晶莹红珠,破开气云后,猛口中说话,左臂抡起铜炉,炉口爆发出吸摄之力,将散开的气血烟雾全部吸入其中。
随后,飞豹晃动铜炉,如转铅汞,不消片刻,炉口震颤,吐出一团红芒,浓郁、精纯!
“好东西!大补啊!”
赞了一声,飞豹张口一吸,将这团红芒吞入口中,喉结滑动,吞咽下去。
涨!
瞬间,飞豹**的上身猛然膨胀!劲力炸裂,将周围的空气排开!
“好!好!好!这种精气充沛的感觉,正是我所追求的!虽是借助外物,却也能用来施展一番了!”
话落,他右手一甩,长鞭弹动,手掌劳宫穴中有精气喷涌出来,同时转动心念,放出神识,与精气合一!
长鞭如笔!
这飞豹收敛表情,口中念念有词,手腕翻动,长鞭接连变化,像是在用笔书写一样,鞭影所过之处,凌空留下一道道精气痕迹,宛如笔画墨迹。
一笔一画,渐渐成篆!
心随笔走,笔按心行,心笔合一,精气自从!
符!
很快,飞豹膨胀了的血肉瘪了下去,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但精气神反而愈发高涨!
这些事说来话长,但从气血长剑散开为云,到飞豹破开气云,以炉凝练,而后口吞红芒,最后以鞭代笔,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前后不过两三息的时间!
下方,群妖还没有回过神来。
金毛大将不由得勃然变色!正要呼喊出声,但上方异变已生!
“赦!”
嗖!嗖!嗖!
就听一声令下,一枚枚精气凝结而成的符篆破空飞出,流露出厚重、凝重的气息波动,密集如雨,落在地上!
咔!咔!咔!
地面颤动,每个符篆落下的地方,都有石块和泥土涌出,节节攀升,聚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个庞大人形!每个都足有两丈高下,精气澎湃,不见五官!
轰隆隆!
这群泥土、石块构成的人形,甫一出现,就各自动作,有的扬臂,有的迈步,每一下都发出不小声响,震动地面。
四周,诸多妖类见状,都是连连后退,心中打鼓。
“土行力士,给我降服了这些妖魔!我可没功夫与他们纠缠……”天上,飞豹道长收鞭抬头,遥望灶山,视线落在山顶。
震荡!
混世铜炉突然震荡起来,传出瓮声瓮气的声音:“那神祇不在,炉火只是残留,但此山里面有种人道火焰,同样珍贵!快快动手收了!我助你练成地元大丹,但也因此震动了因果,而且你功力境界不够,难以真正随心操控,时间一长,气息泄露太多,就会引来觊觎者!”
“什么!还有这么一回事?你事先为何不说明白?”飞豹听了,面色微变,抱怨起来。
那炉中音回道:“你修的什么道?这些事情,还要我来提醒?算了,算了,速战速决,在事情难以控制之前,返回师门,有封灵道庇护,在这东华部洲自然没人敢动你,你得了本炉之后,能安稳道现在,靠的也是门派气运镇压。”
“炉兄,你这是先斩后奏啊。”说话间,飞豹念头一动,身躯如离弦之箭般向前急飞,直指灶山山顶!
突然,前面人影一闪,满头金发的金毛大将挡在前面!
“欲过此处,须得问过某家!”他说着,抬手一抓,将脖子上的毛发揪下来一束,凌空一甩,化为一根长枪。
这名妖族大将,炼化五魄,中枢不动,全身的劲力、真气都在掌握之中,如今真气流转,托着身子升空,挡下一人一炉。
下面,高大的土行力士,已和群妖交手,力士不惧刀剑拳脚,被长枪、拳头打在身上,最多掉些泥土、碎石,但很快又有泥土汇聚过来,将损伤弥补。
就算有三魄之妖用真气轰击,将土行力士的部分身躯毁坏,但同样难以持久,那力士很快恢复。
“该死!这群东西是什么来头?”
“根本就杀不死!”
“这可如何是好?”
初交锋的时候,群妖还能占据些许优势,可很快形势逆转,怎么打都会恢复的土行力士占据了上风,而且些力士精气庞大,虽无太多神通手段,但力大无穷,转眼就有许多小妖受创重伤,有些胆子小的,更是直接就转头逃跑!
“情况有些不妙。”鹤将军和豪将军站在土丘上面,并未出手,而是观察形势,想要找出这些力士的弱点。
可他们的念头还未落下,天上突然传来一声破空声响,就见满身鲜血的金毛大将落了下来,“轰隆”一声,将地面砸出了好大一个坑来。
见到这一幕,鹤将军、豪将军对视一眼,面露恐惧之色!
轰!
另一边,灶山半空中,突然凭空炸裂出阵阵火花,将山下众妖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灶山外围的禁制被破了!”
金毛大将从烟尘飘散的坑洞中爬了出来,看着半空的火花,面色凝重。
他们这些守山兽,身家性命、因果气运都与灶山相连,看到灶山变化,自然紧张。
“哈哈!那神灵到现在都没反应,看起来是知道我不好惹了。”
破开了护山禁制,飞豹道长大笑起来,随后朝山顶冲了过去。
而炉中音则道:“莫大意,这里是对方巢穴,说不定有着埋伏,而且神灵高傲,岂能放任你我行事?”
声音刚落,灶山震荡,有一个意念传了出来——
“你这炉子,倒有些见识,而且出口成言,不是一般的法宝,但既然来了,就要有心理准备。”
意念浩浩荡荡,一句话说完,整座灶山法域暴涨!
轰!轰!轰!
从山脚到山顶,一层一层的土壤翻转过来,澎湃的黑色水柱破土而出,朝着飞豹道长聚集过去!有崩天之势!
“不好!果然有埋伏!”炉中音惊呼一声。
飞豹道长却不以为然:“怕什么!以力破之!”
话落,环绕在他身边的一颗颗通红珠子震动起来,爆发出异样威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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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阴阳塔神疑,灶神山焚水
冥土,道城隍法域,阴阳塔四楼。
送子神“冯真”在此盘坐许久。
周围,七门分立,各自散发着迥异气息,虚实不定,似乎隐藏有不小的隐秘,秘而不宣。
那日,冯真与火出征擒拿鬼子母,最后却空手而归,而且连金甲兵符都失落了,可谓损失惨重,连通判神闻之,都吓了一跳。
可负有责任的冯真,却未太多反应,只是从那天之后,就一直盘坐四层,不言不语,就连通判神亲自过来问询,他都没有理会,可谓反常至极。
不过,神道飘渺,神灵受信民香火的牵扯,更受念头思维的影响,若是信民或者神灵本身受到刺激,念头想法有了变化,倒也会导致性情大变,这样的例子也有不少。
失了兵符,本就不是小事,再加上几十年惦记的事,最终却功亏一篑,冯真因此心生重压,性子大变,倒也不足为奇。
所以,通判神对此,并未表现出太多疑问,即便有,也会掩饰起来,不让外人发现。
要知道,他们两神虽然表面和睦,但神权在侧,两神分享,总归会有矛盾,对外时自然看不出来,但彼此之间不可能真的交心,还是互相有着防备的。
突然!
“冯真”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眼眸深处,有一缕蓝色光辉一闪而逝,整个人的气势。
“没想到,那日与我争炉的道士居然找上门来了,还将混世铜炉给带了过来!不过,此人周围,竟然萦绕着浓郁的道术气息,比起这阴阳塔七门也不逞多让,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我在这里静坐许久。对冥土法域的奥秘略有了解,掌握了宝诰之法,但对道家七门却尚不得要领,现在好了,竟有了借鉴之物!”
想着想着,他站了起来,转身朝后走去。
另一边。
“冯真此神,如今可谓是孤注一掷了,他这般毫不遮掩的呆在四层,肯定是想要参悟阴阳塔的奥秘。这是打定主意,要在道城隍大人回来前,摆脱符篆投影的束缚,只是,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稍有不慎,就是自绝于神道,我且静观其变,他如果真有收获。我亦可插手。”
塔中二层,一间厅堂,刚刚处理完琐事的通判神,端坐椅上。看着身前的一团光芒,心思电转,做着盘算。
那团光芒中光影变幻,赫然呈现着一片栩栩如生的景象。为塔中四层,里面倒映着七门和冯真。
“咦?”
忽然,通判神眉毛一挑。身子微微前倾,神目目光锁定在那光辉上,脸露愕然之色。
那团光辉中的景象有了变化,但见静坐不动的“冯真”已然起身,随后转身而行,头也不回的走到八卦盘上,接着身化光芒,消失不见。
“冯真竟是动了?难道他已经得偿所愿,不!不对,他的气息没有半点变化!”
通判神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周围的半空中传出“噗噗噗”几声,绽放出一团团的光辉,每一团里面,都倒映着阴阳塔和冥土法域的一处处景象,当然,其中并不包括三层以上的部分。
紧接着,他放开感知,与一团团光辉连接,探查阴阳塔、法域中的变化,脸上的疑惑之色却是越发浓郁:“这冯真离了阴阳塔,竟是直接出了冥土法域,而且没有回去自家法域,反而深入冥土之中……”
探明了对方去向,通判神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冯真回来后,性子有变,还可说是因此抓捕失败,心有郁气所致,须知几十年来,他为了得到鬼子母的神灵符篆,布下了不少暗手,甚至不惜暗度陈仓,影响阴司的抓捕,如今,好不容易吕良上天,留下了让他们便宜行事的命令,鬼子母又暴露行藏,真可谓天赐良机。
冯真多番谋划,还拉出了火正作为挡箭牌,万事俱备,这才出手,结果却是无功而返,失望、绝望之下,性子大变,不足为奇。
说到底,先前的一切,都是在神道规则的范畴下行事,只是些小动作罢了,但现在不告而别,就有违抗道城隍命令的嫌疑,而且不归自身法域,反而深入冥土,更和神灵本能相悖。
须知,从神的冥土法域,都是紧挨着正神的,冯真的冥土法域,就在道城隍法域的边上。
想了想,通判神发出一道神念,不久后,就有名七品神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口呼“大人”。
“有劳道友去火正法域一趟,帮我传个信,送子神如今有事暂离,这命令就以我一人为准。”通判神随即做出了吩咐,同时凝聚出一团神念,交托对方。
“去火正法域法域传信?”那七品神面露难色,“为何不直接以念传递?”
“此事事关重大,不容有失。”通判神说着,又递过去一块令牌,冥土阴风,不足五品的神灵深入其中,也要迷失自我,所以要有物件护身。
那七品神灵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应了下来,接了令牌,转身离去。
按照吕良临走时留的规定,发布命令,需要通判神、送子神双双同意,才能施行,所以即便注意到冯真反常,通判神也难以调查,现在冯真离开,却给了他一个大权独揽的机会。
看着七品神离去时的背影,通判神陷入了沉思。
“抓捕鬼子母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令冯真的转变这般巨大,甚至不将道城隍的命令放在心上,胆敢擅离。不过,他这次离开,很有可能是有所感悟,我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落到了映射着四楼景象的光团上,眼神炙热。
………………
却说那送子神“冯真”,出了阴阳塔,离开了道城隍法域后,离开一路疾飞,转瞬千里,但在飞驰的同时,身形却在缓缓变化,变色、变形,很快褪去了“冯真”模样,穿着灰袍,发丝如火。
灶神!
这个“冯真”,正是神灵本尊伪装而成,潜伏在道城隍的法域里面。
其实,那日激战,神灵本尊就抓住了鬼子母与送子神,囚禁起来,随时都能掌握动静,更可抽调神念,覆盖自身的神力波动,伪装起来很是方便,就连记忆,都能勉强查看。
不过,邱言却没有心思去小心揣摩,以做到万无一失,而是彻底放开杂念,利用这个机会,再入阴阳塔中,安心参悟玄妙,直到飞豹道长入侵灶山,法域震动,才中断了感悟,不过却已经有了不少的收获。
“那个道士来的正是时候。”
本尊的法域覆盖灶山,在飞豹道长侵入的第一时间,邱言就有了感应,神念遥感,调动山中的黑渊重水,展开反击。
只是,那飞豹道长的手段,比之原先又有了不小的精进,单靠神念遥遥交手,还有变数,所以邱言才让本尊前往。
此刻,他的神躯一路飞驰,到了半途,随着速度的提升,周身法域渐起波动,最后竟是凭空消失!
未经过任何介质,直接进入了阴阳路中!
………………
哗!哗!哗!
整座灶山,已经被黑水覆盖,这水与常水不同,并不是往低处流淌,而是毫无规律的四散开来,上下穿行,将整座灶山包裹其中。
又有几条黑色水龙破水而出,冲向空中!
那里,飞豹正自悬空,他见到这般局面,并不慌乱,张口一吐,喷出一点阳火,接着神魂在躯壳内转动,释放出一道道神识,凝聚出一点心火!
心火与阳火结合,化为真火!
道家真火,并非凡火,需两火相容方能成型,若是还能再添一火,就能练成三昧真火,火势大盛,还有种种妙用。
不过,这飞豹身具两火,能成真火,却练不出三昧。
这火冲出来之后,立刻散落开来,星星点点的,被周遭的那一颗颗通红珠子吸纳。
这些珠子,总共有一百零八颗,颗颗晶莹剔透,吸纳了星星点点的真火之后,便酝酿起来,其最深处,生出了一点生机!
此时,就听飞豹张口歌道:“颗颗粒粒真珠红,红英紫脉生金公,金公水土相并合,炼就黄芽成白雪!”
歌声中,一道道黑色水龙已经扑了过来,将他的四面八方全部封锁!
这黑龙,乃是黑渊重水凝聚而成,此水源自山内的虬龙之魂,可以重水镯操控,被邱言降服之后,几经炼化,方能运用。
这种水,看似普通,颜色漆黑,其实密度极大,随便一滴,都要一名成年人使出吃奶的劲才能抬得起来,而且极寒,只要沾染一滴,就会生出身处三九严寒的感觉。
内含龙威,外有重水,一旦砸实在了,那飞豹就算神通堪比四品神灵,可血肉之躯也要受到重创。
可就在这时,就见他周身的一百零八颗珠子轰然一阵,化为火焰,里面蕴含充沛生机,直接撞在黑水龙形上!
轰!
黑水溃散,龙形不存。
而后,一百零八点充满了生机的火焰,跌落下去,落入满山的黑水中。
下一刻,黑水翻腾,热息和气泡呼啸而出!
“看我飞豹,今日以地元黄芽,焚了这满山之水!”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那黑水中央突然爆发出一道漩涡,升腾起来,冲霄而起,一道浑身泛着蓝芒的身影从中显露出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地元外龙,火成三昧
这道蓝色身影出现的同时,整座灶山微微一颤,念头蜂拥!
整座山峰,好像成了一个人,不断辐射念头、思维!
这些念头如潮水般朝扩散,又仿佛雨点般从滴落,落在山脚,融入一名名妖类身上,更落在不断进击的土行力士身上!
随后,念头侵入,闪烁神念光辉!
心神惶惶的群妖,被念头侵染之后,立刻呈现出安宁、平静的意境,心灵深处显露出一尊大放光芒的神像!
随后,不少妖类气力大涨,浑身劲力涌动!爆发出神力光辉!
轰!
混战中,一名两魄小妖一拳击出,打在对面的土行力士身上,竟生生将对方震退了七八步的距离,泥土碎石构造的身躯显露裂痕!
这一下,他们才意识到心头神像的作用。
不过,也有些炼化了三魄的、心志坚定的大妖,抵挡住了念头侵袭,所以心中无神,但本身神力不俗,本就不惧。
另一边,同样被念头渗入的土行力士,却是个个怪异,身震头抖,手脚僵硬,一步一顿,有种运转不灵的味道!
群妖见状,立刻知道机会来了,哪里还会放过!
“正是反击之时!”山丘上,豪将军见势一蹬,整个人飞腾半空,身影膨胀、变形,化为一只巨大豪猪,蜷曲了身子,往地上一砸,化为庞大肉轮,急速滚动起来。
轰隆隆!
地面震动,肉轮所过之处,都会留下深深坑槽,沿途的土行力士,更被直接撞飞、崩裂!
一时间,形势逆转!
从天上往下看去,能看到土行力士一方节节败退。
“不得了。不得了,不愧是神灵,只是现身分出神念,立刻就逆转了局势!”
飞豹先看了一眼山脚情势,接着目光一转,落在那道蓝色身影上,脸露喜色。
同一时间,炉中音却道:“此神上次与你拼斗,只是五品层次,而今看他身上神光。分明已晋四品!若非上神册封,当为天生神灵,恐怕要有变数!”
“想那么多做什么?既然来了,总要打过了再说!”飞豹哈哈一笑,目光凝聚,又张口喷出一口阳气,随后释放神识,将手中鞭子一扔,以神识驾驭。而阳火亦灌入鞭中。
呼!
就见火焰升腾,整条鞭子化为火鞭,那火焰金灿灿、热腾腾,往下一冲。就是一道汹涌火蛇,呼啸而去!
自黑水中冲出的神灵本尊见了,抬手一指,指尖迸射光芒。一团灶火升腾起来,拧成一股,破空飞出。
下一刻。火蛇与灶火相撞。
轰!
灶火大盛,一下子就将火蛇吞没!
炼化!焚化!
“嘿!你中计了!”那飞豹见到这一幕,却是面露笑意,抬手掐了个印诀!同时将手中铜炉一扔,炉口暴涨,喷涌出紫砂、红粉!
唰!唰!唰!
下一刻,隐隐沸腾的黑水中激射出一百零八点火星,每个都蕴含着浓郁的生命气息!火星深处还有一抹漆黑,重!密!寒!赫然融合了一点黑渊重水的性质!
“紫砂红粉乱飘飘,乱飘飘兮青龙膏!”
话语声中,空中气流猛然大乱!
就见红粉、紫砂,连同一百零八点火星汇聚在一起!
转眼的功夫,就将灶火,连同内部的火蛇包裹起来,随后猛地一涨!
轰!
气势暴涨!
“嗯?”邱言心头一动,感到发出去的那道灶火,竟与本尊失去了联系,接着神目凝视,看到半空中多了道身影,竟是条庞大神龙!
此龙,通体青色,带着淡淡的黑水气息,表面仿佛涂着一层药膏,隐隐流淌,内里充满了生机气息!
“好浓烈的生机,宛如真实生命一样。”神目流转,视线透过表层,捕捉到了里面的一百零八道气息,每一道都涌动生机,流露出与刚才火星一般无二的意境。
“难怪这道士口说黄芽,果然充满了初生的气息!不知道是怎么炼制出来的!”
黄芽,乃是道家之语,指的是先天一气初生时的情景,至微至细,如种子入土后,萌发出来的嫩芽,虽然微小,但蕴含无限生机,黄为黄土,芽则为萌生。
如今,飞豹道长以黄芽为引,配以红英、紫脉,借黑水之势,结合紫砂、红粉,临阵炼丹!
“好手段!”就连邱言都不免钦佩对方的胆量和手段,不过钦佩归钦佩,他并未打算就此罢手,对方都打上门来了,岂有退避之说?
就见神灵本尊浑身涨大,释放波纹,灶山周围的天地登时变化,地上有一块块泥土飞起,融合灶火,化为陶瓷球,破空急飞,一部分飞向飞豹道长,另一部分则朝青龙汇聚过去!
另一方面,天上有一道一道的因果锁链、气运氤氲显露出来,在邱言动念间,有颠倒变化的趋势!
四品神灵,已能将法域内的气运颠倒,干涉因果!
这一显露,却让神灵本尊看到了飞豹道长头上的通红气柱,直冲云霄!
这是鸿运齐天的表现!表示此人气运之盛,远超旁人,只要应运而动,就能心想事成!
这等气运,就算是神灵干预,也只令气柱微微弯曲,想要扭转、颠倒,不仅要耗费神力,还要沾上因果,而且支撑扭转一时。
即便如此,那飞豹道长依旧在第一时间有了感应。
“乖乖!居然要动我的气运!”感受到这点,他也只情势危急,往前一冲,整个人钻进了混世铜炉!
人一入炉,鸿运气柱就被遮掩。
本尊的目光随着飞豹的身影,落在铜炉上,随后大吃一惊。
只见炉上密密麻麻的遍布着因果锁链,有的粗,有的细,层层叠叠,将整个炉身覆盖。一点一点的收紧,又嵌入炉中的趋势。
先前,神灵本尊的法域未曾展开,还不觉得,现在一看,就算是神灵都感心寒,要是被这么多的因果缠住,早晚要被拉扯的跌落神位。
“这个道士真不怕死,这样的东西都敢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嗯?”突然。邱言心中一动,神目所视,在层层叠叠的因果锁链中,看到点点人道光芒,在抵抗因果侵蚀。
“这人道光芒……原来如此!这座铜炉,需以人道之力,阻隔因果纠葛!所以,对炉火的需求极大!这次道士来袭,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
在邱言转念时。炉口突然飞出一道神魂!
神魂飘荡,正是飞豹道长的模样,他嘿嘿一笑,魂中传念。高歌出声——
“红粉少,白虎老,炼就龙膏并虎脑。长生殿上如意宝,黄金万两何足道。能点汞翁永不老!我虽不是虎脑,不如师兄,可做个豹子头、豹子脑。还是绰绰有余的!”
话落,神魂一动,吼叫出声,化身豹子,荡漾开来,将十几颗陶瓷球给崩飞出去。
这些陶瓷球飞出去后,凌空爆炸,掀动狂风热浪!
同一时间,青龙浑身上下亦爆发出火焰,却是一颗颗陶瓷球炸裂开来,将个神龙之躯给炸的节节崩溃,虽有生机补充,但却赶之不及,眼看就要消弭。
这时,神魂豹子凌空一转,往青龙身上一窜,行将崩溃的青龙顿时舒展龙爪,火光荡漾,散发出神念波动,有着一丝炼化的味道!
炸裂火光被这意境波及,立刻衰弱!
神灵本尊凌空注视,面露愕然:“原来如此,你将我那道神火包裹在内,竟然是打定主意,要将其炼化进去,这手段还真是新奇!”
对面,青龙开口言语道:“不错!正是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知,我这地元大丹可还入得你眼?”
“地元大丹?这整条青龙,居然是地元大丹?道家手段,着实令人惊奇。”神灵本尊说着,心里流过有关地元丹的信息——
这是他在一本儒家典籍上看到的,毕竟是儒家经义,所以只是微微提及,说是有三元之法,分人元、地元、天元,人元为自身,地元为外丹,而天元则是天生之物,各有效用,妙用无穷。
不过,邱言也没想到,会在今日见识到地元大丹,而且这丹药还和自己所想不同,并非浑圆之物,而是一条青龙!
说话间,青龙吐息,呼啸而来。
神灵本尊神躯闪烁,轻易躲过,但对面龙头一摆,整条龙都疾飞过来,气势无双,连绵龙身,带动周围气流,化为狂风。
山下,不少妖类见了上面景象,本能恐惧!
龙身各处,药膏流淌,显露出一百零八个窍穴,呼吸吐纳,吞纳灵气,荡漾空间,爆发出来的威势,连神灵本尊的符篆、离卦,都有感应,隐隐颤抖!
“嗯?这地元大丹,单论战力,定然超出了修士第三境的层次,否则不会让符篆生出感应,离卦震荡!”
面对青龙呼啸,邱言却未惊慌,神灵本尊面不改色,神躯一动,化为蓝光,迎面冲去!
青龙亦张嘴吐息,心火、阳火,还有强行拘住的神火结合为一!
三昧真火出!
“我倒要看看你的神躯,能否承受得住三昧真火的烧锻!”青龙中传出飞豹之念。
而神灵本尊所化蓝光却忽然一荡,在与三昧真火接触的瞬间溃散开来,化为丝丝缕缕的神念!
与此同时,混世铜炉向下一动,朝着灶山山顶急坠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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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七门震窍
神灵一散,三昧真火扑了个空,便朝灶山冲击过去!
覆盖在山上的黑水冲出几道,凝结成一条水龙,与三昧火撞在一起!
哗!哗!哗!
顿时,水龙崩裂,化为满天黑雨,眼看就要散落九灵山各处,却在半途就纷纷蒸发,化为烟气。
那团三昧真火则在崩裂的水龙中一路前行,沿途之水纷纷炸裂,而火团亦渐渐缩小,终于在将碰触到山体的瞬间彻底消失。
“嗯?这是什么招数?”
青龙一口火喷了个空,心生不妙之感,还未来得及探查清楚,坐镇龙中的飞豹就感到念头里多了些信息。
愤怒!混乱!浑沌!
“这是什么!”
心头一动,飞豹感到心火升腾,化为怒火,灼烧内心!
“居然直接操控了我的情绪,不愧是神灵,这手段着实惊人!可惜……”
感受着心头怒火,飞豹神魂却是发出笑声,而后念念有词,竟是在魂中观想出无尽冰水,从天而落,顿时魂中清凉,升腾起来的心火有了平息的趋势。
“安神定心咒!”
咒文在魂中流转,怒火迅速平息,同时让飞豹神魂感知提升,发现了缠绕青龙周围,不断向内渗透的神念。
“这神灵掌握了一种以神力驾驭他人心火的能力,只是操控得还不娴熟,不然的话,不会让我那么轻易平息,不过。既然发现了端倪,那对方也就没辙了,看我将之驱除出去!”
只是微微感应。飞豹就意识到,神灵本尊是化为神念,侵入了青龙之身,调动神魂心火,现在既然平息,他就要将之驱除出去。
这条青龙,虽是外物外丹。但在炼制时,加入了他的神识和精血,等于是身躯和意识的延伸。是以能如臂使指,就算被人侵入,一样能将之驱除,即便侵入者是神灵神念也不例外。
只是。在驱除的瞬间。青龙突然浑身一震,有要炸裂的迹象!
这是分散各处的神念,正在调动灵气反噬。
“雕虫小技!”飞豹神魂却不以为意,念头一转,重新稳下龙身。
这地元大丹看似松散,其实浑圆一体,要是坐镇其中的神魂不动,就不会被轻易损伤。
不过。随着念头落下,龙身突然扭曲起来。龙尾爆出“轰”的一声炸响,竟开了一个口子,周遭灵气登时汇聚过来,尾巴周围的一个个窍穴接连震动,猛烈吸纳!
“怎么回事?尾部窍穴居然失控了,不受控制的吸纳灵气!”飞豹神魂不禁一惊,感到情势有些出乎意料了。
就在他动念的同时,青龙又有异动,猛地躬身!
随后,龙身脊背的中心处亦炸响一声,爆开一个口子,同样开始吸纳灵气!
震!震!震!
脊背上一连串的窍穴急速震动起来,不受控制的吸纳灵气!
这背脊上涉及到窍穴,比尾部多了许多,轰然一吸,龙身隐隐膨胀,好在飞豹神念一转,将灵气分散,这才平息。
可是,这边刚刚平息,另一边,龙鼻、龙头后脑、天灵、龙喉、连同龙心所在之处,各自震荡,随后炸裂!
这一炸,又打开了五个口子,一时间,七个口子隐约相连,令整条龙身的一百零八个窍穴齐齐一震。
吸!
天风荡漾,灵气从四方汇聚过来!
这股吸摄力之大,涉及范围之广,连天上云朵多被波及,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抓住了一角,向下拉扯!
青龙之身膨胀!涨大!变形!
坐镇其中的飞豹神魂惊讶异常,变化发生的太过突然,在短短时间内就连开七洞,并且调动了窍穴中的一点神火共鸣,使得灵气突然汇聚,超出了他的掌控。
“原来如此,刚才那神祇调动心火,不是想以此干扰和夺取地元大丹,而是借此干扰我的感知,从而在青龙身上布下的暗手,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嗯?”
突然,感受着七洞位置,他的心头灵光一闪——
“这……这七个洞,开在泥丸、尾闾、夹脊、明堂、玉枕、气管、心窝,岂不是正应了天门、地门、中门、前门、后门、楼门、房门?这是七门之术?他一个神灵,居然研习我道家之术?”
正当飞豹惊讶之际,青龙内,突然出现点点人文火种,那是源自文明发展的人道火焰,接着又有一点灶火升腾起来,那是源自灶神的天生神通,随后又有一点虚幻不定的火焰出现——
情绪之火!
这是参悟自火正的神通后,衍生出来的人心之火!
三火结合!
三昧真火!
此火,却青龙所喷不同,虽有炼化只能,但不具有毁灭之性,反有一种发人深省、劝人归化的味道。
遍布青龙之中的灵气,一碰上这点火焰,就像是汽油碰上了明火一样,瞬息燃烧,转眼,充斥各处,整条青龙不只膨胀,而且内部变动,时而凹陷,有失去常形的迹象。
另一边,奇异的三昧真火除了引燃灵气外,更灼烧意念、意识和念头。
这青龙本为丹,虽有生机,但并无意识,是飞豹道长神魂化豹,以凶悍之气坐镇其中,给整条青龙灌入意识和精神,自然而然的,他的意识也就遍布青龙各处,所以异样三昧真火这么一烧,立刻波及到了飞豹的意识和神识。
噼啪!噼啪!
神识灼烧,发出清脆声响,就好像是木棍在烈火中所发出来的声音。
“你既然能凝练出三昧真火,刚才却避而不战,迂回潜入,莫非是想要让我轻敌?”飞豹神魂感受到青龙各处的变化,反而平静下来,传出一道意念。
“我这次过来,就是要借助道门之力,来印证心头感悟!”
邱言的意念传递回来,与此同时,青龙之内,一尊神像成形,神光幽蓝,朝四周蔓延,龙身仿佛被这颜色感染了一般,产生明显变化,渐渐的从飞豹的掌控中挣脱出去!
如此一来,两相牵制,这青龙反而停滞半空。
“好个印证!你这神灵胆识不凡,是个人物!不过,既然交手,我亦不会轻易认输!”
那飞豹说着,神魂内的心火升腾,周围顿时热气腾腾,点点阳火从魂中飞出,火火相容,神魂掐印,豹影插翅,离了青龙中央,朝神像扑了过去!
顿时,阳火呼啸如雨,心火爆发寂灭,豹影凝实,与火同行,散发出湮灭、破灭一切,重新构建的意境。
神像之上,光芒涌动,释放出安定一方、保佑一处的气息,将周遭波动的火焰、龙躯都给定住,接着伸出一只手来,往前一抓,手与手臂通体幽蓝,虚实不定,内里蕴含香火心念、信民所想。
呼!
手掌中爆发出吸摄之力,将散落飞来的阳火拉了过去,凝结起来,接着五指并拢,性质变化,拳头转而化为陶瓷,将阳火封在里面。
“哦?神力辐射,性质变化!果是四品神灵,掌握的这般娴熟,定不是天庭册封,了不得!”飞豹赞叹一声,念头一动,豹影一往无前!
随后,迎面有千万民愿扑击过来,一道道一声声,繁杂变化,神力参杂其中,延缓千万幻境,动摇心志!
豹影神魂在万千民愿中顶风而行,就像被无数刀片划在身上一样,不断崩裂,渐渐消弭……
下一刻,整条青龙轰然一震,近乎球状,表面药膏波动!
随后,一道道火焰从七个洞口中喷涌出来,迅速扩展,覆盖整个龙身,药膏直接燃烧起来,龙体瘪下,青龙转眼成了火龙。
跟着,火龙徘徊,朝灶山疾飞过去!
灶山山顶的洞口处,一座铜炉正被黑水纠缠,它纵然爆发震荡,吸摄黑水炼化,却总也难以冲破封锁。
突然!
破空声传来,火龙张牙舞爪的直飞过来,龙还未到,炙热的气息和心境波动就已当先过来。
“飞豹果然没能挡住神祇,功亏一篑了!”
感应着山顶洞口中散逸出的人道火焰气息,铜炉心生遗憾,但还是当机立断,将炉中潜藏的火焰炸裂开来,灼烧飞豹肉身,榨取气血!
哗!
刹那间,四周的空间紧缩,距离缩短,仿佛被摄到炉子里一般,光影扭曲!
“嗯?”火龙、灶山中,同时流露出惊讶之感,丝丝缕缕的神念爆发开来,朝铜炉汇聚过去!
但在神念接触铜炉的瞬间,炉子竟凭空消失!
铜炉消失的同时,大量的空气、灵气朝着它原本所处的那片空间蜂拥而去,像是去弥补什么。
“这铜炉竟还有这等手段!”火龙中,邱言借龙目,看到了铜炉消失的过程,察觉到灵气和空气的变化,“不过,既然找上门来,总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念头落下,火龙中飞出一道蓝色光影,正是神灵本尊,他伸手凌空一抓,在空中抓住了一道因果锁链,链子的一头竟与自身相连,跟着摇臂晃动,分出一缕神念、一道神力和一道火焰,融入其中,顺着锁链疾驰而去!
做完这些,神灵本尊低头看了一眼山下,随着铜炉离去,土行力士尽数崩溃,大势已定。
“也好,现在就将这段时间的感悟,酝酿一下,用在灶山之上!”
话落,他向下一落,落在火龙头上,而后龙口张开,往前一冲,入了灶山洞口,融入其中!
下一刻,灶山震动!(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三目藏魂,铜炉言祖
南疆,偏僻山谷。
谷底有破碎岩石散落各处,碎石下,则是漆黑一片的烧焦痕迹。
突然!
光影一闪,焦痕像是活过来一般,蠕动、收拢。
啪!
一声轻响,漆黑的烧焦痕迹汇聚一处,仿佛化身为一个黑窟窿,随后一座铜炉从中飞了出来,正是混世铜炉!
轰隆!
铜炉落地,震碎一片岩石。
噼啪!噼啪!噼啪!
炉身火花四散,震荡不休,不断发出“嗡嗡”之声,过了许久方才平息。
内里,炉中意念直到此刻,方才松了口气。
“本以为只是一普通小神,没想到居然是天生神祇,即便炼制了地元大丹,依旧没能将之降服,连飞豹都因此折损,让我失了寄身之地,又要想法子设计机缘,再觅有缘人了。”
铜炉的念头刚刚落下,天空上突然落下一点神念、神力和火焰,三者一至,就有因果牵引,迅速结合在一起,化为一个奇异的篆字,字体带火,火焰中,隐有城池行人,与铜炉冥冥联系,还蕴含有一丝爆裂之气,似乎随时可能爆炸。
“这是……混世铜炉的火焰!”铜炉中的意念猛地一惊,“刚才我与那神照面,都没能感应到炉火踪迹,如今看来,基本上算是被他炼化了!不过,这个神灵太过托大,却又不依不饶,若他亲自过来,我尚且要顾忌几分,现在只是分出神念,简直是送到嘴边的肉,岂能不吃?还能借此夺回炉火!”
轰!
铜炉一震,悬浮起来,炉口处浮现一个人影,升腾起来。竟是名穿着道袍的道士,仙风道骨,手拿佛尘。
面对那带火篆字,虚影道士甩动拂尘,抬手掐了一个印诀!
“荡涤诀!”
顿时,印与炉合,震荡波纹,波及四周,将疾飞过来的篆字崩飞出去。
只是那字凌空一转,再次飞来。因果锁链微微收紧,其速更快!
见此情景,虚影道士并未惊讶,重新掐了个印诀。
“大炼神诀!”
转念中,铜炉激荡,再次榨取其中的飞豹精血!
血液从飞豹道长浑身上下的毛孔中喷涌而出,落在炉中,炉壁震荡生热,将血液蒸发。把其中的精华提炼出来,转化为火焰。
紧接着,火焰从炉口飞出,凝聚在手印上。爆发出炼化、精粹、重组的意境!
呼!
四周景象顿时大变,起风生云,烟雾缭绕,温度急速攀升。转眼之间,整座谷底仿佛成了庞大火炉,处处热息!
下一刻。虚影道士甩动佛尘,顿时气流变幻,烟雾涌动,朝着篆字汇聚过去,层层叠叠,连绵不绝,一层一层的包裹上去,竟是将一个篆字给裹成了小团烟雾,只有巴掌大小。
烟雾中央,有火焰跳动。
见了这点火焰,虚影道士面露喜色:“有了这点炉火,就能因此为引,将其余部分牵引过来,说不定还能将那神灵的法域和法职窃取一些,此神既然能炼化混世炉火,必然对人道有着一定领悟,法域与人道有关,吸纳过来,帮助不小。”
这样想着,他抬手一抓,将那团雾球摄了过来,投入炉中。
这团雾球一入炉中,被里面的热息一吹,立刻像是烈日下的冰雪一样迅速融化,连同里面的篆字都消散无形,但其实还是存在于铜炉中,只是换了种形式,渐渐与炉一体。
不过,那铜炉中的意念并未发现,除了神念、神力和火焰之外,篆字中还藏有一点碎片,伪装成神念,在篆字被炼化之时,无声隐没。
“好了,当务之急还是……”虚影道士低头看了铜炉一眼,正在思考,突然念头一动,猛然溃散!
炉中,被榨取了两次精血后,飞豹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陡然间,他的额头上红光一闪,额间皮肉向两边分开,竟露出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中,赫然有道人影。
唰!
人影飞出,迅速扩大,化为神魂,重新入窍。
“唔……”
飞豹闷哼一声,长吐一口气,睁开了紧闭的双眼,额头上的那只眼睛却暗淡下去,已然瞎了。
“好险!幸好有代命之法,不然已然魂灭。”
说话间,飞豹脚下一动,从炉中跳了出去,落在地上一个踉跄,脚下不稳,趴倒在地。
摔了一跤,飞豹道长也不站起,身子一转,坐在地上,看着骨肉如柴的双手,抱怨起来:“炉兄,我知你有心利用我,可也不能这般压榨,我这没死在那神灵手中,却是要被你给榨干了。”
“你……”铜炉中传出迟疑之声,显是被这番变故惊到了,没想到飞豹竟能复生!
须知,先前这飞豹道长神魂入主地元大丹,几经波折后,与神灵本尊在青龙体内交战,面对万千民愿,他并未选择退避,而是与之争锋,最后神魂被民愿磨灭,消亡。
魂与魄连,这些变故,炉中的飞豹肉身都能反馈出来,铜炉据此以为飞豹已经魂灭,才会毫不顾忌的榨取精血,没想到魂灭之人,还能复苏!
“莫非被人夺舍了?”
突然,一个念头升起,让铜炉中的意念有了猜测。
“封灵道虽是重性不重命,但经过了铜皮炼后,飞豹打熬几十年的肉身潜力全部释放……”
“别瞎猜了。”
这时,飞豹道长从地上站起,晃晃悠悠的走到炉前,抬手拍了拍炉身,说道:“这是我封灵道的一种法门,不过也不是万能的,风险极大,况且经此一役,我的性修境界跌落,只剩下初结神魂的程度。”
听到这话,铜炉稍微回神,遂道:“原来如此,不愧是气运冲天之人,不过,以你现在的情况,想找那神灵报仇怕是难了,没个百多年的功夫,难以痊愈。”
飞豹摆摆手道:“不要说得好像都是那神灵的缘故,我神魂受创虽重,连阳火都被夺去,可心境尚在,只要以魄养魂,尽复旧观不过是几年的事,但现在精血被榨了那么多出去,何时恢复就不好说了。”
铜炉被这话一噎,过了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那本炉就给你些补偿吧。”
“哦?”飞豹立刻面露喜色,似乎毫不介意对方行为,追问道,“可是要给我炼丹药?说起来,这一战不光地元大丹被人夺了,连我那鞭子都搭了进去,不知回去怎么交代,炉兄不如再炼个地元大丹,我献给师兄,也好分说。”
炉中音立刻道:“你当地元大丹是那么好练的?我之前让你收集的物件虽然难得,但真正稀缺的还是炉中之气,没有炉火补充,炉中之气十不存三,哪里还能再炼?”
飞豹闻言皱起眉头:“哦?这可不妙,那你要怎么补偿?莫非是认我为主?”
炉中音道:“我宝体不全,无法认主,我所说的补偿,是指点你前往主人洞府,就算不深入其中,只在外围也能有所收获!”
“你主人的洞府?莫非是丹祖遗泽!好好好!”飞豹眼睛一亮,搓手叫好。
炉中音回道:“不错,我家主人确实被人称为‘丹祖’,你听从我的指点,往洞府遗迹,取了东西后,再由我炼制,当可万无一失。”
“好主意!”飞豹点点头,抬手一抓,将铜炉举了起来,他虽骨瘦如柴,但力气却好似没有消减,力能扛鼎。
只是随后,飞豹又抱怨起来,“如今,连光遁都用不了,只能以土遁赶路了。”
“你也不必担心,去了洞府,立刻就有天材地宝弥补气血。”炉中音适时安慰。
没想到飞豹却摇头道:“丹祖洞府的事先放一放,我要先回师门,”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我飞豹虽然粗心,但还有些记性,炉兄先前说过,这地元大丹一成,气息泄露,会令因果暴露,让觊觎者找到痕迹,以我现在的状态,可是招架不起,要返回师门暂避。”
话落,他不等铜炉回应,就继续道:“另外,与那神灵之事,且放一放,先不说我不是他的对手,单是这次交手,魂念交锋,就能看出此神不凡,虽说吃了亏总要找回场子,但也不用结下死仇,找个机会送上战帖就是,至于炉兄的火焰,我也有其他法子。”
“什么法子?”炉中音出言问道,话中隐隐有遗憾之意。
“等从丹祖遗泽回来,再行告知。”
一句话还未说完,一人一炉就已沉入泥土之中。
………………
“哦?没想到这飞豹道长人虽鲁莽,却有些见识,而且神魂破灭,还能重新复生,这道门之法果然妙用无穷,至于那丹祖遗泽……”
东都一座客栈中,书生分身感受着传来的信息,咀嚼着几个词汇,心里生出好奇。
盏茶时间之前,书生分身就已从白玉楼中出来,找了家客栈落脚,此刻正坐在桌前,桌子上摆着白玉镇纸和玉盆,盆里躺着人参宝宝。
看着面前之物,邱言渐渐收拢思绪。
“飞豹要回师门,那丹祖遗泽的事就先放放,这次我将暗手融入铜炉,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现,正好继续探查封灵道虚实,这个门派肯定不简单,不知门派之名有何寓意。”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姬筝所说的话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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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北冥海寒封人心
“姬筝此女所说的话,应是真的,她能再现画中界的情景,说明确实经历过此事,不然的话,那画中之魂离开后,不是转世,就是浑噩,没可能记得住里面的事情,更不可能认出我来。”
邱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念头急转。
“不过,认出我,跟找到我完全是两回事,姬筝从画中界离开后,魂魄牵引,魂儿直接返回肉身,与我再无交集,可先前她伪装成姬正,前往远宁递送请柬,时间掐的正好,刚好是我从青昌回来的那天,不早不晚,可见是早有准备,而且找上张府,说明对我的人际往来有所了解……”
想着想着,他眯起眼睛,眼缝里有精芒闪烁。
“如此一来,几乎可以判定,姬筝曾派人调查我,搞清楚之后,才主动现身,将我引到东都,而且她乔装打扮,不以本来面目示人,也很是问题,杏坛门人、圣贤后裔的身份光明正大,走到哪里都该挺胸抬头,何必藏头露尾?除非……”
想到这里,邱言目光一转,扫过桌上的两件事物。
“除非,她不想让人知道自身动向,这姬筝住在东都,能轻易在白玉楼中开出一间雅阁,显是常客,但在与我见面时,先是遣人邀请,却不露真身、不报真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和我接触过,不过,我在剑南虽有些名气,在东都却是声名不显,有什么好让人顾忌的?”
邱言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将白玉镇纸拿了起来。
“这么一想,就能推出,姬筝真的目的,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她和杏坛论道有关联!”
看着手上镇纸,邱言脑海中回忆起那张圣贤纸。
就在刚才。姬筝说要以圣贤纸报恩,然后带着她一同魂入士林,邱言以难以抉择、还需考虑为借口,暂时回绝,随后带着胡起和戴国,找了这家客栈落脚。
“圣贤纸,魂入士林,我若不加入某家书院,就只能接受姬筝的馈赠,就算她有其他的打算那也无妨。这文坛盛事错过了总归会有遗憾,不过,离期限还有一个多月,且不用急,既然来了东都,总要游历一番才行,见识一下东都人文,况且,马老相国的本家就在此处。虽然他人在兴京,但于情于理,我都该去府上拜访。”
定下心思,邱言收拢了心头意念。视线在手中镇纸和桌上玉盆上来回扫视。
“在这之前,还要先找出这两件事物的玄妙,将镇压在里面的文思释放出来才好。”
想到这,邱言身子微倾。目光落在玉盆里面,正好看到在其中酣睡的人参宝宝。
“人参宝宝行事越发出人意料了,之前那次驮了卷圣贤手稿。现在居然拿了这个玉盆,也不知道它这小身板是怎么成事的。”
想了想,邱言摇了摇头,放弃了询问的打算。
人参宝宝常听书声,白胖身躯的内外早就充满了文思,也能生魂出窍,但言语简单,往往词不达意,就算是问了,也难以问个清楚。
而这个玉盆,邱言曾在晏王梦境中见过,与被窃取的文思有关,被其放在书房中,没想到却被人参宝宝给弄了出来,有了此物,想将镇纸上镇压的文思剥离出来就不算难事了,所以邱言带在身上,准备利用此物,将文思还给诸多儒生,不过这一路走来,直到此时,才腾出身来。
收回念头,邱言看了眼玉盆正面的两个字——
北冥。
在梦境中看时尚不觉得什么,此时用肉眼去看,却能从这两个看似朴实的字里捕捉到一丝博大、逍遥、超脱于世的意境。
“北溟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邱言的心中闪过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乃是“北冥”一词的出处,冥,亦作溟,指的就是海,北冥,就是北方的海。
这话出自上古贤人逍遥子的内篇,一直以来,此篇出名的原因,都是因为那生活在北冥中的一种生命,即鲲鹏。
逍遥子形容鲲鹏时,说它“不知其几千里也”,而且可为水生,亦能化而为鸟。
“能变化自身的,至少是铸丹境凝结了虚丹的层次,若鲲鹏真的存在,修为自然不低,不过,能承载这种生物,让几千里之物生活其中,北冥之大可想而知,这个玉盆上写着北冥两字,不知有何用意。”
心里想着,邱言循着梦境中晏王的做法,抬手要将白玉镇纸放进盆中,但在盆口,他却停下了动作,接着伸出另外一只手,探出手指,凝聚心神,缓缓伸入玉盆。
玉盆里除了人参宝宝外,在肉眼看来,空无一物,邱言伸出手指朝盆底落去,沿途没有任何触碰到外物的感觉。但他知道,这个玉盆并不简单,心中古井无波,将意识凝聚在指尖,释放感知。
不过,直到指尖碰触到玉盆底时,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疑惑之下,邱言并未掉以轻心,而是打算用其他方法继续探究,跟着伸进去的手一动,要抓住人参宝宝,将之拿出,只是当他的手指碰到人参宝宝身躯的瞬间,心神猛地一震,感到玉盆中似乎生出一个漩涡,拉扯着自己的魂儿,要摄入其中!
恍惚间,阵阵书声在耳边萦绕,他放眼一看,周围哪里还有客栈墙壁的影子,竟然成了一片汪洋大海,一眼看不到尽头。
海水中传出寒冷气息,层层渗透,仿佛能冰封人心!
“嗯?这是……”
心中一惊,邱言念头一转,要定下心神,但却毫无作用,接着运转经义,依旧被那股吸摄力破碎,最后他直接动用了两卷圣贤精神。
两卷精神一出,浮现出各自主张、精神,将邱言的魂儿和意识定住。
但下一刻,周围的海洋里,传出一句句话语,开头一句,正是“北溟有鱼,其名为鲲”,而后飞出一列列字,洋洋洒洒,和两卷圣贤精神对峙起来!
随着对峙的发生,那股吸摄力陡然消散,邱言的心神恢复过来,周围的无边海洋随之消散,重新恢复成客栈景象,接着他的手一抓一提,将人参宝宝从玉盆里拿了出来,而后又动念收回两卷圣贤精神,结束了对峙。
桌上,玉盆静静放着,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手上,人参宝宝翻了个身,舒展根须,像是大梦初醒一样,蠕动了几下,从邱言手中落到桌上,攀爬几下,找了本书垫在身下,趴伏不动。
而邱言看着那个玉盆,脸上阴晴不定,心中若有所思。
“刚才的盆中景象,似是幻境,却又有点不同,而那最后飞出的文章,能和两卷圣贤精神对峙,莫非……”
想着想着,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又伸出手去,只是手到半途,邱言却是忽然一愣。
“终于找上火正了么?”
………………
冥土,火正法域。
这是片火焰构成的世界,里面有城镇、人影。
在这片火焰世界的中央,立着一座宫殿,正门上刻着“火正宫”三个大字,字字如火,跳动不休。
此刻,在这宫殿中,正有名泛着白色光芒的身影,静静等待,乃是一名七品神祇,除他之外,偌大宫殿,不见其他身影。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名鬼仆从内殿匆匆而来,见了这七品神,躬身行礼道:“神尊吉祥,您老人家带来的传信神光,已交到火正大人手上了,只是大人最近闭关参悟神通,恐怕不能立刻回应。”
“这不碍事,等上些时日也无妨。”那七品神回道,随后闭上眼睛,整个神躯的气息沉淀下来,乍一看,仿佛一座神像,做出了等待之态。
神灵长存,常人等候一两个时辰都会不耐,但对神灵来说,就算是静立一两年年,也只是弹指间。
这尊七品神受通判神所托,这才来到火正法域过来传信,本来,这种事情,凌空传念即可,但通判神心有疑惑,才派了他来,让此神亲眼见过火正,才好回去复命,这些事情,通判神虽未明说,但做神下属的,却要自己揣摩。
通报的鬼仆见状,面露难色,他一冥土鬼魂,不敢过问神灵的事情,只好行了一礼,转身离去,穿过走廊,转过宫舍,来到火正宫的核心地带。
这里火焰浓郁,凝成结晶、石头,火石铺地,火晶成柱,火焰成穹顶,心火处处,热息不绝,鬼仆若非魂内有点火正气息,根本难以承受,只要走进核心地带,立刻就要被火焰灼烧的点滴不剩。
不过,即便如此,他亦不敢深入,远远的就停住脚步,随后五体投地,口中说道:“启禀火正大人,那井神并未离去,而是等在殿上。”
他的话音一落,火焰深处就传出澎湃怒意——
“嗯?怎么这般多事!妨碍本神参悟神道奥秘!眼下,参悟在即,却是没时间问罪,且看看那传信神光中到底说得何事,打发了再说。”
说话声中,火焰跳动,露出了身穿朝服的火正身影,只是和先前相比,此时的火正发丝杂乱,浑身荡漾着混乱意境!(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火正本体,是中年男子的模样,穿着火红色的朝服,也算衣着考究,可现在不只头发杂乱,连神目中,都隐隐能看到火光,身上不时有火花蹿出。
在他旁边,悬浮着一团阴影,扭曲不定,影中有火,不时爆发出法域波动,变幻无常,有时厚重如山,有时连绵如河,有时泥泞如沼泽,有时又安静宁和,仿佛在抚慰人心。
那火正的感知,正里里外外的贯穿着这团阴影,潜心感悟,不放过一点变化、痕迹。
阴影中,丝丝感受,仿佛流水一样,顺着感知与火正连接在一起,缓慢传递,渐入神躯,融入香火心念中,被解析、领悟,形成种种感悟,呈现在神灵心头,隐隐浮现出人道景象。
这团阴影,正是不久前,闯入火正法域的奇异之物,看似鬼魂,但却无太多意识,反而蕴含诸多法域气息,又能呈现出人文火种的意境,被火正发现了其中价值,当场抓住。
在那之后,火正念透此物,日日参悟,得到的感悟越发丰富,慢慢的整个身心都沉浸其中,觉得神道前路的正越发清晰,只要能一鼓作气的勘魄阴影奥秘,就能更上一层楼!
在这种时刻,任何干扰,对火正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偏生他又不愿意分心,令感悟消散,所以才对访的七品神感到愤怒,要不时心急参悟,他这时候就已经冲了出去,咆哮斥责了。
现在,火正却只好耐着性子,分出神念,将不远处的一团光辉摄了过来。
这团光辉泛着碧绿光芒,由神力构成,能在里面看到一枚枚篆字飘荡、流转,携带着种种信息。
见到这一幕。火正伸出手指,指尖触碰光团,那光团倏地消散,仿佛破灭的肥皂泡一样,里面的信息却流淌出来,顺着手指进入神躯,传入神力空间。
下一刻,香火心念汇聚过去,将这一段信息包裹、解析。
只是,连火正自己都没发现。汇聚过去的心念里,有很大一部分,隐隐夹杂着纤细到了极点的黑线,其中的波动、构成都与香火心念一般无二,又不见任何异动,所以连当事神灵都未发现其中不同。
很快,信息被解析出来,却是召火正前往阴阳塔仪事,商讨冥土法域的事物。
“就这么点无关紧要的事。也值得惊动本神,还要让我过去?过去做什么?打断了本神的参悟,他们负担得起责任么?!”
清楚了传信内容,火正心头火起。神躯散发阵阵波动,波及了那名鬼仆,鬼仆顿感魂内心火一涨,狂暴至极。他连开口惊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灼烧的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
对此。火正却无任何表示,只是冷哼一声,分出一点神念,构成信息,凝结在一团火焰中,屈指一弹,这团火焰就疾飞出去!
嗖!
火光掠过,几下转折,到了火正宫大殿,接着也不减速,径直撞在那名七品神身上。
霎时间,火光冲天,那神祇被撞得凌空飞出,在半空中翻腾了一下,神念一转,神力涌动,整个神躯衍生出一口井,急坠而落,砸在地上,落地生根,这才定住。
随后,井身一动,重新显出神灵躯体,不过,此神的面色略显苍白,衣衫还有烧焦的痕迹,正迅速恢复。
轰!
这时,那团火焰炸裂开来,传出一个声音——
“行了!拿着这团念火回去,告诉通判和送子,本神有事要忙,没有功夫去茶茶搀和其他事情,不要再来扰我清静,送客!”
最后两字一落,整个大殿登时一变,烈焰升腾,成了一处火海!
热息升腾。
那七品井神不敢多言、也不再迟疑,抬手一摄,将一点火花握在手里,忍气吞声的躬身行礼,最后化光而去——他在过来之前,就预料到可能要碰上这种“礼遇”,毕竟火正的狂傲,闻名神司,仗着品阶和后台,做事从来不考虑他人感受,但凡与他打交道的神灵,没有不厌恶他的。
送走了井神,火正了却了心思,收敛了神念,核心地带的火焰重新弥漫过来,将他的身影遮蔽——这尊神祇,重新投入了对阴影的感悟,只是他并不知道,体内的神力空间里,正有几道诡异的香火心念,消化着种种信息。
这段信息的主要内容,是询问火正有关抓捕鬼子母的细节,并旁敲侧击的探究送子神冯真的事情。
不过,信息虽被解析出来,却未被火正掌握,而是被这些香火心念截住,模拟出另外的内容,让神灵感知,从而操控着信息。
随后,香火心念缓缓回归,重归于神池。
神池底下,正有一团若有若无的阴影飘荡其中,物缓慢成长,因与香火心念相似,几无差别,加上火正最近全身心的参悟外物,心神不宁、不定,因而没能发现此物。
此物非虚非实,好似香火心念结合而成,表面上被火正掌握,实际上却是他物伪装,缓慢的收拢周围心念,聚集在身……
外面,随着火正重新参悟起来,整个火正宫又恢复了平静。
………………
“欲念动人之心,连神也不例外,那火正越是参悟,越要被受蕴影响,最后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东都客栈中,邱言放下手上玉盆,摇了摇头。
本尊潜入阴阳塔前,为牵制火正,在其法域中留了一物,夹杂心魔碎片,刻意被火正得到。
须知,心魔碎片能够凭空制造出感受,明明没有领悟,却可让人生出有所领悟的错觉。
随着火正的“参悟”加深,心魔碎片逐渐潜入神心,借着香火念头成长,在不引起对方注意的同时,不断制造出崭新感受,给火正营造出日渐精进的错觉,让对方沉迷其中,渐渐难以自拔,而神念沉沦,又反过来促进心魔碎片的成长。
心魔分身从漆黑空间返回后,分成大量碎片,潜藏诸心之中,靠吞食念头、感悟、情绪波动,来恢复和壮大,但常人的心灵,如何能与神心相比,神灵之念,本就寄托了信民香火,精纯、纯粹,是心魔的理想猎物,所以,这心神不宁、不定的火正,已成孕育心魔的温床。
“这些日子,借助心魔分身,神灵本尊领悟了心火、怒火之道,而心魔本身亦有收获,正在积累、酝酿,再过不久,就能升华蜕变了……”
想着想着,邱言站起身来,手上掐印,绕屋走了一圈,身上释放出淡淡气息,将整间屋子与外界隔绝。
随后,他回到桌前,再次拿起白玉镇纸,缓缓放入玉盆。
顿时,玉盆中荡漾起无形涟漪,浓郁文思呼啸而出,有阵阵书声传出,若非屋内已被隔绝,这声音和文思传了出去,立刻就会引起波澜。
随着文思涌出,玉盆中显露水迹,倒映着一个个身影,或诵,或读,或写。
“这玉盆来历不凡,里面潜藏有圣贤精神,不过却被锁住,难以学习,不过,经过刚才探查,这玉盆的运用之法,我大概已经知晓,操作得宜,能将文思还回去。”
心里闪过念头,邱言突然一愣,从玉盆中感受到一股引人遐想的意境,那其中的文思之水释放出诱惑人心的味道,引得邱言心神隐动,心底生出冲动,想要将之饮下,仿佛只要饮下这些文思水,立刻就能文思如泉!
慢慢的,邱言走上前去,将玉盆端了起来。
盆中,仿佛正有道轻柔之声在他耳边诉说——
“喝吧,喝吧,天下才华十斗,此处独得八斗!喝下之后,才高八斗!”
这声音蛊惑人心,迷人心思、神智。
但邱言却突然笑了起来:“好个玉盆,你既为玉,当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怎么反而弄这些蛊惑人心的鬼魅伎俩?世事繁杂,红尘万丈,最是消磨人志,但却要有底线,古之君子,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我邱言既然读书明理,又怎会强占他人安身立命的文思!”
话落,他抬手一泼,盆中的文思之水便被泼了出来,腾空飞舞!
随后邱言身上一震,半步融合的生魂从天灵一跃而出,释放出经义文思,与满屋子的文思之气遥相辉映,而后四座书架疾飞出来,环绕生魂,在魂中形成了一个“知”字!
此字飞出,崩散重组,形成一列——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这句是臣子用来劝谏君主的话语,指的是爵位、官衔和与之对应的礼节器具,不能轻易授予别人,用来比喻正统、大义和责任不能随意推卸,但在这里,却被邱言引申为文思、学识,代指诸多儒生的立身根基,不能让给他人!
这列文字一出,释放出的意境波及整间屋子,接着文字凝聚成一个“行”字,散落辐射,融入满屋文思!
下一刻,文思沸腾,因果锁链纷纷浮现出来,一道一道,从屋里延伸出去。
邱言的生魂看到了这一幕后,开口吐了个“去”字。
随即,屋子里狂风大起,一道一道文思,顺着因果联系,破窗而出,四散飞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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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十载苦读,一朝丧尽
东都内城,韩府。
书房中,曾为宰执的韩逸正在练字,虽已年逾六旬,但这位老相国却是老当益壮,脸上根根白须挺立如刺,穿着深色大氅,身材魁梧,那看上去更像是握刀的手,此刻正拿着笔杆,给人一种大材小用的感觉。
笔尖落在纸上,写出来的字,有种严峻律法、铁面无私的神韵意境,随着笔画增多,整座书房的气氛渐渐凝重,而纸上的字也一个一个成型,已能看出是在写《功名》上的一句——
立尺木于高山之上,则临千仞之溪。
讲的是将一尺长的木头,放在高山上,就可以俯视千仞深的山涧。
这句的含义,不是说木头高,而是它所处的位置高,有借势之意。
“哦?”
书写中的韩逸突然轻咦一声,眼皮子跳了一下,手上的笔微微一顿,一行字没能写完,笔画停在了“溪”字上面。
“父亲,怎么了?”书桌前,立着一名中年男子,同样身材高大,器宇轩昂,身上散发贵气,周身萦绕气场,这是长期以来颐指气使养出来的气场。
此人,乃是韩逸的二儿子,韩卓。
“没什么。”韩逸搁笔一旁,转身看向儿子,“听说俱宇给你荐了名年轻人,让你考校学问,不知如何了。”
韩卓摇摇头道:“俱宇是被那书生蒙蔽了,昨日见了其人,试了他的才学……”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谁知对方根本就是一问三不知,是个不学无术之徒,离开的时候,更是毫无礼节,慌慌张张的。连心都定不下,也不知道俱宇是怎么被他给骗了的。”
“俱宇是我的学生,他的性子我清楚,没有把握的事从来不会去做,”韩逸淡淡一笑,“他既然给你推荐了那个书生,就肯定有他的用意,你不妨再将其人招入府中,重新考校一番,说不定能有收获。”
“这……”韩卓听了此话。虽不以为然,却不敢违逆父亲,只好点头应下。
韩逸挥了挥手道:“好了,你回来一趟不容易,先回去吧,这幅字写好了之后,我会让人给你送去。”
“是。”韩卓点头领命,行了礼后恭敬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韩逸一人,他先是看了没有写完的那幅字一眼。随后摇了摇头,开口叫道:“武迎!”
声音落下,房门被再次推开,一名老仆走了进来。低头道:“老爷。”
“把薇儿叫过来吧,我有话要问她。”
老仆点头离开,没过多久,穿着襦群的少女就推门而入。她行走轻盈,仿佛脚下生风一般,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韩逸跟前。
“爷爷。您叫我?”少女看着韩逸,脸上满是笑容。
韩逸点点头,也露出一丝微笑:“找你过来,是要问你些事情。”
“哦?爷爷有话要问我?”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微一转,“嗯,让我先猜一猜,唔,我猜是和爹爹的盘算有关?是也不是?”
韩逸点点头:“不错,正和此事有关,我听说,他将文宗镇纸和北冥玉盆都给了晏王,却被用来窃取文思,但又有人告诉我,说东西现在落到了他人手中?”
“爷爷也知道邱言?”少女面露诧异,随后说道,“爹爹将镇纸和玉盆给那晏王,是看他有些雄心,可堪造就,未曾想到此人却不行正道,被人拿走宝贝也算是活该,此事我已经禀报爹爹了。”
韩逸摆摆手道:“你父做了什么事,不用跟我说,只要不触犯国法,我都不会干涉,但若是有违律令,也休怪我大义灭亲。”
少女娇嗔道:“就知道您会这么说,不过,我在爹爹面前立了军令状,要把事情的原委给您说清楚。”
韩逸并未作出反应。
少女也不以为意,只是道:“爹爹这次给那晏王定了性,就是想借势而为,不过,他却没有料到,这晏王平日里看上去像是座高山,可实际上只是个土丘。”
少女说着,上前两步,面露委屈之色:“给他文宗镇纸,是想让他沉淀心思、精粹学问,他却用来窃取文思;给他北冥玉盆,是想让他沐浴圣贤精神,而且爹爹虽给他定性,却也不想让他贪欲熏心,那北冥玉盆能阻挡心性入魂,谁知他亦用来剥离文思,让圣器蒙尘。”
“好了,我已经知道了。”韩逸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见状,那少女也是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话锋一转:“嗯,我就知道爷爷最疼我了,对了,您老刚才提到邱言?”
“你说的这个邱言,我不认识,这名字是你自己说出来的,”韩逸摇了摇头,“不过,若得了镇纸和玉盆的人,就是这个邱言,那就说明此人不凡,是个能成事的性子,你若与他相熟,可以相邀,我想见见他。”
“爷爷要见邱言?”少女眼珠子又转了转,一脸好奇的表情,“您还夸他?不知他做了什么事,居然能惊动到爷爷?”
“他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不过如今这世道,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人,已经不多了,所以反而显得不凡。”韩逸说着,摇了摇头,“你与此人可有交情?”
“有!有!”少女顿时笑靥如花,“爷爷您就等我的消息吧。”
………………
这边,韩逸和孙女正在对话,另一边,韩卓离了书房后,回到了自己的独院,左思右想,坐立不安,最后唤来了心腹仆从韩福。
“二爷,您找我?”韩福匆匆赶来,低眉垂眼。
韩卓也不绕圈子,直接问道:“先前拜访过我的那个书生,如今何在?”
“啊?二爷您说的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小骗子?”韩福闻言一愣,略显不安,“您找他做什么?此人不知礼数,我早让人轰出去了。”
“轰走了?”韩卓微微皱眉,“去叫人把他找回来,我有话要问他。”
“这……”韩福略显迟疑。但还是应了下来,躬身而退。
离了房间,韩福也有些心神不定。
“二爷为何又要见那书生?这可不好办了,我却要先威胁他一下,不能将先前的事情说出来。”
原来,那书生面见韩卓,最后出了丑,被韩福见了,就侮辱了一番,他们这些人身为下人。平时对府上主子点头哈腰,可也有狐假虎威的时候,尤其喜欢通过侮辱他人来彰显自身,让自己显得身有权势,先前那书生有着功名,侮辱这样的人,让韩福格外愉悦。
谁知那书生虽然灰头土脸,却还留下了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话。让韩福心里有些打鼓,这才多长时间,事情就要生出变化。
想着想着,韩福突然失笑起来:“我这是昏头了。那书生毫无才学,就算再见二爷,结果也是一样,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念至此。他心中大定,招手唤了名家丁过来,吩咐道:“你找两个人。去街上寻那张生,二爷又要见他。”
家丁领命而去。
同一时间,韩福口中的“张生”张应潮却在一家酒馆里,和几名难兄难弟喝着闷酒。
东都繁华,却有些小酒馆,普通人家也能负担得起。
“张兄,你还是快些走吧,韩家在东都势力不小,你恼了他家恶奴,难免被对方记恨,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等家奴之流,最是睚眦必报。”
“不错,我等这次前来东都,算是来错了地方了。”
“唉,谁知还能有这种事情,十载苦读,一朝丧尽。”
……
几名儒生围坐一桌,唉声叹气,每一个的脸上都露出心如死灰的模样,散发出如丧考妣的气息。
啪!
突然,坐在里面的书生抬手拍桌,满脸不甘:“定是在那宣口镇被抓入牢中的缘故,我等在那里结缘,算一算时日,也是在过了宣口关后,学识尽失,这……”
此人眉清目秀,身上隐隐流露出书卷气息,只是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眼睛里满是血丝。
旁边立刻有人道:“张兄,这事儿说出去谁能信?别说旁人了,就算是我等自己,也感离奇。”
那个眉清目秀的书生,正是先前去韩府拜访,却受辱而归的张生、张应潮。
“咱们自负学有所成,结果现在虽然识字,但文章经义却是一句都不记得,读都读不成句,写亦写不出形,更不要说日后会试了……”
说着说着,竟有儒生留下泪来。
“可怜我那娘子,缝鞋补衣供我买书,好不容易中举,拿了全部积蓄过来东都求学,本想报答她一生富贵,谁曾想却换得如此下场。”
他这一说,又有其他人流下泪来。
“我那老母亲拖着病体……”
“我父每日起早贪黑……”
“我哥哥嫂嫂……”
前朝之前,科举不兴,行的是九品中正制,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评人品级只论门第,不论才学,所以穷人一辈子都只是穷人,富人贵人则富贵延年。
科举出,人道改。
自科举立下,日渐完善,普通人家的子弟,只要肯用功,再配以些许运气,也能科举有成,改变一家、乃至宗族的命运。
科举,实乃天地革鼎之举,寄托无数民愿。
如这一桌儒生,就以此为念,没想到却飞来横祸。
诸人正说得伤心,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哪个是张应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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