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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世宠妻全文阅读

作者:寒武记     倾世宠妻txt下载     倾世宠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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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入狱

    东元国永昌五十七年九月初二。

    那一天,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东元国的京城满城木樨飘香,暗金色的小朵木樨花开得热热闹闹。

    ……

    辰时正(早上八点)。

    一顶四人抬蓝色直绒纹小轿匆匆忙忙行走在京城最繁华的东街上,两个青衣小鬟一左一右跟在轿子旁边。

    “快一点!快一点!慕容大将军马上就要到了!”那青衣小鬟不断催促抬轿子的轿夫,娇斥道:“我们大小姐是慕容大将军的未婚妻,要是去晚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轿夫们连声应是,加快了脚步。

    轿子里端坐着的司徒盈袖轻轻叹气,对轿子外面的丫鬟悄声道:“采芹,不要说了。大街上呢,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

    那丫鬟采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身旁的轿子一眼,“大小姐,您等慕容大将军,等了十年,委屈了十年,听了多少闲话?受了多少闲气?如今总算要扬眉吐气了,还躲着藏着做什么?”

    司徒盈袖皱了皱眉,淡然道:“我不委屈。他若是不愿娶,我就不嫁,有什么好委屈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另一边的青衣小鬟采桑见大小姐又说这种话,忙要纠正她的看法。

    就在这时——

    “站住!轿子里面里面可是司徒府的司徒盈袖!”一声暴喝从轿子前面的街道上传来。

    轿夫猛地停住脚步,将轿子里面的司徒盈袖颠得七荤八素。

    她忙抓住轿栏,眉头皱得更紧。

    一群穿着青织金妆花飞鱼过肩罗飞鱼服的男子气势汹汹地涌了过来,将这顶蓝布小轿围得严严实实。

    “飞……飞鱼卫?!”四个轿夫吓得一哆嗦,不约而同放下轿子,一起抱着头蹲在地上。

    采芹也吓了一大跳,用手捂着嘴,靠到轿子旁边,战战兢兢地道:“大……大小姐,是……是飞鱼卫!”

    司徒盈袖掀开轿帘,看向那群飞鱼卫,“我们有事要出城,劳驾各位让一让。”

    “让路?还没人敢叫我们飞鱼卫让路!”为首的男子傲然说道,拿着一个卷轴对她看了一眼,回头往后一挥手:“就是她,司徒盈袖!有人告你就是从南偷到北的女贼金燕子!我们才刚已经在你城外的贼窝搜出赃物,你逃不了了!--给我拿下!”

    东元国的飞鱼卫直属皇帝陛下,配合御史台监控百官。

    但是司徒盈袖知道,皇帝近来病重,不能上朝,正急召在江南游历的皇太孙回京。

    她抬眸,看向面前的飞鱼卫头领。

    细长浓黑的睫毛下,一双黑白分明、流光溢彩的眼眸在他面前一闪,黑如长夜,但又通透晶莹,引得人想要深深看进去,说不出的夺人心魄,恨不得溺死在里面。

    那头领一怔。

    司徒盈袖垂下眼眸,镇定地道:“是不是弄错了?就算我是女飞贼,哪里需要劳动飞鱼卫出手捉拿呢?依东元国律法,飞鱼卫直属皇帝陛下,配合御史台监控百官。——盈袖是民,不是官。”

    “那你是承认你是女飞贼了?!——那就没错了。带走!”飞鱼卫的首领见司徒盈袖垂下眼眸,又是平平淡淡的样子,刚才那副夺人心魄的气势立即消失不见了,在心头一晒,暗道眼花,已经不耐烦了,暴喝一声,上前一步抓住司徒盈袖的胳膊,往外一拉。

    司徒盈袖被他拽出轿子,踉跄几步,差一点摔倒在地。

    她撑着地站起来,又看了那飞鱼卫的首领一眼,淡然道:“我自己能走,不要拉拉扯扯。”

    “大小姐!”采芹和采桑吓得上牙和下牙直打架,眼睁睁看着司徒盈袖被抓走。

    司徒盈袖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用眼神暗示她们快逃。

    采芹和采桑悄悄回转身,挤入看热闹的人群中。

    飞鱼卫的人看了那两个丫鬟的背影一眼,问首领:“那边跑了两个。”

    “没事,两个丫鬟而已,跟我们的差事无关。”飞鱼卫的首领不以为然地道,“收队!”

    ……

    巳时正(早上十点)。

    采芹回到司徒府哭诉哀求:“老爷、夫人、二小姐、二少爷,我们大小姐被飞鱼卫抓走了,你们快想法子救救她啊!”

    “被飞鱼卫抓走了?她她她……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司徒盈袖的爹司徒健仁一下子惊得跳起来,冲到采芹面前问道。

    司徒家是皇商,做为商人,最讲以和为贵,结交各方朋友,更是牢守“民不与官斗,富不与官争”的诫条。

    司徒健仁是个刚满四十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五官俊逸,只是美中不足,从小就渺了一目,脸上常年带着一副黑色眼罩,看着有些吓人。

    “老爷,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您赶快去找人救盈袖吧!”司徒夫人张氏苦苦哀求。

    “大姐不是去城外接大姐夫了吗?”司徒府的二小姐司徒暗香惊讶说道,“怎么会被飞鱼卫抓走?”

    采芹哭着道:“我们就是在出城的路上,结果碰到飞鱼卫拦路,还说大小姐是……是女飞贼金燕子!”

    “大姐绝对不是女飞贼!一定是弄错了!”司徒暗香斩钉截铁地道,“爹,大姐夫在外面打了胜仗,今日班师回朝,爹快去求大姐夫吧!只有大姐夫能救大姐!”

    二小姐司徒暗香并不是司徒健仁的亲生,而是填房夫人张氏带来的拖油瓶。

    她八岁跟着张氏嫁到司徒家,司徒盈袖并没有看不起她,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对待。

    姐妹俩感情一向很好。

    ……

    未时正(下午两点)。

    司徒盈袖被飞鱼卫带到东元国京城东面的白塔大狱前。

    东元国京城临海而建,白塔就在最东面的海边上。

    这座白塔的历史已不可考,似乎在东元国建立之前就有了,高达百丈,洁白如雪,和蔚蓝色的大海交相辉映,屹立在海天之间。

    看起来这样美好,其实不过是东元国的监牢,用来关押最穷凶极恶、罪大恶极的犯人。

    只要被关进这白塔大狱,那是插翅也难逃,再厉害的囚犯,都只能乖乖在里面等死……

    司徒盈袖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白塔,眯了眯眼。——她何德何能?有资格进入白塔大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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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生

    申时正(下午四点)。

    另一个丫鬟采桑没有回司徒府,而是跟采芹商议后,分道行事。

    采芹回司徒府报信,采桑则去司徒盈袖的外祖沈家求救。

    沈家老爷子是刚刚卸任的东元国大丞相,沈家书香世家,在东元国朝中遍布门生故旧。

    只是沈家跟司徒家的关系不太好,采桑敲门,门子根本不理她。

    她在沈家门口候了半天,才看见一辆青木香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一个身材纤细、弱不禁风的女子拿着团扇掩在面前,撂开车帘看了她一眼,问道:“采桑,你不在袖袖身边,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沈二小姐!遇到您真是太好了!”采桑都快急哭了,"您快救救我们大小姐吧!"

    这女子正是沈家大房嫡出的二小姐沈遇乐,也是司徒盈袖的闺中蜜友。

    “出了什么事?”沈遇乐放下团扇沉声问道。

    采桑忙把今天的事说了出来。

    “飞鱼卫?!”沈遇乐心里一沉,"你别急,我现在就回去找爹和祖父!”

    沈家外院的从安堂里,卸任大丞相沈友行和新任大丞相谢东篱正在把酒言欢。

    “祖父!祖父!盈袖被飞鱼卫抓走了!您快找人救救她啊!”沈遇乐不顾门口小厮的阻挠,硬是闯到从安堂。

    沈友行放下酒杯,不悦地道:“遇乐,你的闺仪都学到哪里去了?我这里是外堂,还有贵客,你就冒冒失失闯进来,你可知错?”

    沈遇乐气喘吁吁地道:“祖父可以罚我,但是事有轻重缓急,又说事急从权,盈袖表姐被飞鱼卫抓走,这件事非同寻常,祖父您一定要……”

    “飞鱼卫?”坐在沈友行身边的谢东篱皱了皱眉头,“飞鱼卫直属皇帝陛下,监视百官,这位盈袖姑娘是……?”

    没有听说东元国有女子做官啊?

    沈友行抚了抚自己的胡须,为难地道:“老夫已经致仕,朝堂中事,插不了手啊。”说着,他看向身边的新任大丞相谢东篱。

    谢东篱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就我所知,皇帝陛下最近病重在床,没有见过任何人。这飞鱼卫,是从哪里得来的谕旨?”

    ……

    酉时正(下午六点)。

    哐当!

    白塔大狱最高一层单间牢房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又关上。

    几个五大三粗,遍身腥臭的男人狞笑着闯了进来。

    “哈哈,这里果然有个小妞儿!瞧这味道,香喷喷的,等下兄弟们可得缓着点儿,便用力太大,一下子就玩死就可就没意思了。咱们哥仨在这里关了一年,就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儿,哥哥我可是梦里夜里都想啊!”当先一个男人看着墙角抱膝坐着的司徒盈袖哈哈大笑。

    司徒盈袖缓缓抬头,看着面前的三个男人,心里一沉。

    完了,她逃不出去了……

    司徒盈袖扶着墙站了起来,沉声道:“你们怎么进来的?这是白塔大狱,你们不怕我招呼一声,就有狱卒过来吗?”

    “啊——?哈哈哈哈!”那三个男人一愣,笑得前仰后合。

    “哥们儿听见没?还真是个雏儿!——还狱卒呢!她难道不知道哥仨能进来,就是……‘狱卒’吗?!”

    司徒盈袖趁着他们笑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猛地抡起身边的小凳子,往前一扔,然后跑到最近的扶梯上,快速往上爬了上去。

    她下午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个扶梯,知道这个扶梯上面有个小门,不知道通向哪里。

    “咦?她跑上去了?”一个男人停住笑声,像看傻叉一样看着司徒盈袖往上攀登的背影。

    “呵呵,上去了?好啊,上面风景更美,哥仨可以看得更清楚……”

    司徒盈袖爬到扶梯最上头,用手一撑,头顶的小门应声而开。

    一股晚霞照了进来。

    司徒盈袖爬上去一看,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

    原来这是白塔大狱顶峰最高处的平台。

    她站在平台之上,甚至能看见对面的夕阳,似乎跟她在同一高度。

    三个男人怪笑着跟着她从扶梯口爬了上来。

    “咦?这个地儿不错,宽敞,还要亮堂,等下一定很舒服……”为首的男子向司徒盈袖走了过去。

    司徒盈袖再也忍不住了,颤抖着道:“你敢!我外祖父是大丞相沈友行!未婚夫是慕容长青大将军!你们敢动我,他们一定会让你们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姑娘,我想你弄错了。我们个个都是判了极刑。”为首的男子掏了掏耳朵,不屑地指着身后左面的男子,“他,被判腰斩。”又指着身后右面的男子,“他,被判车裂。我,被判凌迟。——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死法,比我们被判的这些死法更惨?而且有人答应过我们,只要我们玩了你,我们就能舒舒服服地死,不会再受这样的酷刑!”

    司徒盈袖知道,被判了这样的重刑,这些人一定是穷凶极恶,犯了很严重的罪行。

    居然用这些恶徒来对付她,那背后的人,一定是恨她入骨了,只想用最惨的法子折磨她,不仅要让她死,而且要让她身前死后名一并抹杀,就算以后她被沉冤昭雪,她的家人也会抬不起头来……

    霎时间,司徒盈袖死意已决。

    可是那为首的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慢悠悠地道:“想死?就算死了,我们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们玩了你的尸身,再把你光溜溜的尸身倒吊在白塔大狱最高处,让全京城的人都能看到,哈哈哈哈……”

    司徒盈袖冷笑,“想要我的尸身?那就看看你们的本事吧!”说着,她一手扶上背后半人高的矮墙,飞身一跃而下。

    白塔大狱高达百丈,最高处还有白云穿梭。

    司徒盈袖红衣似火,如同火凤凰一样从白塔高处跳了下来。

    ……

    “盈袖!”

    “盈袖!”

    “大姐!”

    谢东篱、沈遇乐、慕容长青,和司徒暗香从三个方向奔来,正好看见司徒盈袖纵身一跳的大红身影!

    他们疾奔而至,却还是晚了一步。

    她坠落在他们面前,如同血红的曼陀罗,在彼岸烈烈盛开。烟霞色长裙慢悠悠地盖了下来,盖住她苍白血污的小脸。

    司徒暗香疯一样扑过去,跪在她面前嚎啕大哭。

    沈遇乐跑得慢了一步,冲过来一把将司徒暗香挤开,跟着伏地大哭。

    ……

    司徒盈袖却只觉得身子一轻,就落到了水里。头顶波光粼粼,像是有灯光闪过。

    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俊秀的小男孩托着她,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将她奋力往上一推!

    司徒盈袖大惊,怔怔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那张在她睡梦里十年不曾离去的脸!

    那是她弟弟,她嫡亲的弟弟小磊,司徒晨磊!

    但是她弟弟不是在十年前他们从江南举家搬迁到京城的时候,落水淹死了吗?!——而且是把生的希望给了她,自己沉入河水之中……

    他怎么又出现了?

    司徒盈袖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不知今夕何夕,顾不得多想,只是下意识反手抓住弟弟的手,不肯放开,同时屏住呼吸,脚底不间断地连番踩水,带着弟弟一起浮上水面。

    弟弟,姐会游泳了,姐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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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姐弟

    司徒盈袖用力拽着弟弟的手,从水底浮了上来。

    头顶是同那夜一模一样的星空,天上还有一轮弯弯的月牙儿,水面上蒸腾着氤氲的雾气,对面就是他们从江南一路乘坐过来的楼船。

    那船有两层楼高,是她爹司徒健仁买下来的大船。

    白日里有纤夫拉纤,晚上就泊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

    因是大船,吃水比较深,不能停在靠岸浅水的地方。

    司徒盈袖一边踩着水,一边转头看着周围的情形。

    “盈袖!”

    “大小姐!”

    “小磊!”

    “大少爷!”

    从楼船那边传来一阵阵呼喊声,但是他们姐弟俩的位置,是在楼船的背面,而那呼喊的声音,是从楼船的正面传来的。

    司徒盈袖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半夜河水里微凉的夜气让她清醒过来。

    她想,她大概是在从白塔大狱上往下跳的时候,重生回到了十年前?

    这真是意外捡回来的一条命……

    司徒盈袖眼中含泪,看了看在她身边的弟弟小磊。

    他没有挣扎,只是微笑着看着她,一副全心全意信赖的样子。

    “弟弟,姐带你上去。”司徒盈袖低声说道,一只胳膊划着水,游到弟弟背后,伸出双臂抱住他,“你别动,姐不会丢下你。”

    司徒晨磊没有动,完全放松地依偎在司徒盈袖怀里。

    司徒盈袖这一刻,无比感谢上一世那个在京城教她游泳的师父……

    那时候她跟着家人进了京城,却没了自小相依为命的弟弟,她痛苦得天天跪在弟弟的灵位前,恨不得死过去。

    她无数次后悔,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她为什么没有把弟弟一把推上去?而是被弟弟推上水面?

    为什么她不会游泳?!

    就在她难过得生不如死的时候,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神秘人来到她为弟弟建的小佛堂,对她道:“你需要学游泳。我教你。”

    司徒盈袖那时候的执念便是:如果我会游泳,我就能把弟弟救上来……

    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神秘人,于是成了她的师父,教会了她游泳。

    上一世她学游泳,只是因为太过歉疚,想做些事情,不然她真的活不下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上一世学的游泳,居然能派上用场……

    她抱着弟弟,很快游到楼船的正面。

    “盈袖!我看见盈袖了!”这是他们的继母张氏惊喜的声音。

    “小磊少爷!还有小磊少爷!”这是弟弟乳娘的声音。

    司徒盈袖抬起头。

    楼船昏黄的灯光下,那些人的穿戴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她才真正确信她是回到了十年前。

    前世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世的她,总算有机会弥补上一世的遗憾了。

    司徒盈袖含笑对着楼船上那些熟悉的亲人挥手,扬声道:“我和弟弟在这里!”

    船上的船娘跳了下来,很快游到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身边,要抱着他们上前。

    司徒盈袖抱着弟弟往旁边轻轻一晃,水性竟然比那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船娘还要强。

    船娘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姑娘不费吹灰之力地抱起自己的弟弟,往楼船边游去。

    很快搭上船舷,船上的人将他们姐弟俩拉上了船。

    张氏立即拿着两床薄毯上前,一床裹在司徒盈袖身上,一床裹在司徒晨磊身上。

    司徒晨磊紧紧抓住司徒盈袖的手,不肯松开。

    “没事,弟弟,没事。你跟姐进去,咱们换下湿衣裳,然后喝一碗姜汤驱寒,好不好?”司徒盈袖耐心对司徒晨磊说道。

    司徒晨磊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她笑。

    两姐弟的爹爹司徒健仁在旁边嗐了一声,道:“快进去吧。跟他废话什么?他又听不懂……”

    “弟弟听得懂。”司徒盈袖下意识反驳司徒健仁的话,“弟弟听得懂。”

    她娘生小磊的时候是难产,小磊的脑袋卡得时间过长,等出来的时候,好长时间没有气息。

    她娘只来得及看了小磊一眼,就把他的小手交到只有四岁的盈袖手里,“袖袖,你要好生照顾弟弟……”说完就撒手尘寰了。

    而小磊四五岁了还不会说话,除了叫“姐姐”,他什么话都不会说,什么东西都学不会。

    大家都以为他是傻子。

    司徒盈袖曾经也认为弟弟小磊是傻子,听不懂大家说话。

    但是在上一世的这一夜,她和小磊同时落水,小磊却将她奋力往上一推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大错而特错了。

    她的弟弟,从来就不是傻子,从来不是……

    司徒盈袖抬眸,看了司徒健仁一眼。那目光如同寒星闪耀,看得司徒健仁不由自主别过头,不敢跟她对视。

    揽住司徒晨磊瘦弱的肩膀,司徒盈袖带着他往船舱那边走去。

    这里的情形在她的记忆中太过深刻,因此隔了十年的时光,她也还记得她和小磊的舱室是在什么方位。

    “弟弟,你跟赵乳娘去换衣裳,姐姐去那边换衣裳,换完就去看你,好吗?”

    司徒晨磊笑着看着她,没有说话,但是松开了她的手。

    司徒盈袖对他点点头,走进自己的舱室。

    这是她十年前在这楼船上的闺房。

    她家豪富,这个舱室也布置得跟她在家里的闺房一模一样,当中还有一面半人高的大穿衣镜,是她爹司徒健仁花了千金从极西的波斯国购回来的。

    看着穿衣镜中的人影,司徒盈袖毫不奇怪地发现,她确实是回到了十年前,她十二岁的时候。

    瘦高的身子,苍白的面颊,满头黑发如同海藻一样披散在背后,只有眉目开阖间,寒星般的眸子,显出她的一丝不同。

    司徒盈袖走到屏风后面,叫道:“采桑,给我把换洗的衣裳拿来。”

    “是,大小姐。”屏风前传来采桑稚嫩的声音。

    司徒盈袖默了默,从屏风后面踮起脚,看见矮矮胖胖的采桑抱着几件衣服快步走了过来。

    ……采桑十年前,正是这样矮矮胖胖的样子呢。和十年后那个秀丽丰腴的俏丫鬟真是一点女大十八变啊!

    司徒盈袖接过衣裳,很快换上,从屏风后面绕出来,还没说话,就听见弟弟的舱室那边传来哭喊声。

    司徒盈袖连忙推开舱门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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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辨药

    “小磊!小磊!怎么了?”司徒盈袖迅速推开司徒晨磊所住舱室的门,走到他床边。

    司徒晨磊坐在床上,抱着屈起的双腿,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上。

    一个丫鬟蹲在地上拣拾白瓷碗的碎片,另一个半跪在床边,对司徒晨磊说话:“大少爷,您伤着手没有?给奴婢看看,奴婢给您包扎一下……”

    “小磊。”司徒盈袖坐到床边,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声线靓丽,如同丝滑般悦耳。

    司徒晨磊猛地抬起头,“姐……姐……”他松开双臂,慌乱地向司徒盈袖爬过去,坐到她身边,紧紧抱住她的胳膊,“姐……姐……”

    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叫着。

    司徒晨磊长到四五岁的时候,还依然只会叫“姐姐”两个字,他不会认字,不会穿衣裳,甚至不会自己吃饭,司徒家的人彻底对他失望。

    “……可惜了,原来是个傻子。”

    “是啊,哎,沈夫人书香门第出身,沈家一门出了多少进士、状元、榜眼和探花,沈家的姑娘们生的孩子也个个聪明伶俐,怎么嫁到我们司徒家的沈夫人,就会生出一个傻子呢?”

    “呵呵,说不定沈家知道他们家的这个姑娘有毛病,所以才嫁到司徒家。你想啊,沈家书香世代,在朝中做官的人那么多,沈夫人的亲爹还是当朝大丞相!——司徒家呢?不过是做生意的小商家。士农工商,商可是排在最后的!如果不是这沈夫人做姑娘的时候有毛病,怎么会下嫁到司徒家这种人家?!”

    “是啊,司徒健仁这人虽然长得一表人才,但是从小就瞎了一只眼,这辈子都不可能入仕。要不是娶了沈大丞相的嫡女,他的生意能越做越大嘛!——东元国最大的皇商啊!啧啧,司徒家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因为弟弟的病,两姐弟的娘亲沈咏洁被人诟病,连死后的名声都被人糟蹋。

    司徒盈袖那时候才八九岁,听到这番话,虽然很是恼怒生气,但是娘亲对她自小的教养让她无法口出恶言,跟这些人当面争执,她只能忍下一口气,好好护着自己的弟弟,努力为弟弟撑起一片不受外人鄙视唾骂的天空,让痴傻的弟弟能过上几天好日子……

    她以为弟弟真的是傻子。

    直到司徒晨磊八岁那年,他们举家从江南迁往京城的途中,两姐弟不慎落水,她被弟弟奋力推上水面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她的弟弟小磊,真的不是傻子!

    司徒盈袖回臂紧紧抱住弟弟瘦弱的肩背,轻声哄他:“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不就砸了一个碗吗?没事,没事,姐在这里呢……”

    司徒晨磊的颤抖终于停了下来,他依偎在司徒盈袖身边,间或抽泣两声。

    司徒盈袖回头问两个丫鬟:“怎么回事?如何会砸了碗?”

    在地上拣拾碎瓷片的丫鬟忙跪下来道:“大小姐,奴婢给大少爷喝姜汤,大少爷只喝了一口就往外推,奴婢没有拿稳,就砸到地上了。是奴婢的错,请大小姐处罚!”

    并没有因为司徒晨磊不会说话,就把这件事推到司徒晨磊身上,倒是个有良心的好丫鬟。

    司徒盈袖凝视着她,隐隐约约记得这个丫鬟好像在他们一到京城上岸的时候,就被卖了。

    因为小磊在进京的路上就死了,他身边的人好像都被卖的卖,打发的打发,一个都没有带到京城的司徒府。

    司徒盈袖那时候也才十二岁,因为弟弟的死自责不已,根本没有精力关注身边的事。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要不是后来有那个神秘的师父,她根本就走不出来……

    司徒盈袖微笑着起身,把那小丫鬟扶起来,问这两个在屋里的丫鬟:“你们叫什么名字?”

    在地上拣拾碎瓷片的丫鬟道:“奴婢叫小桃。”

    半跪在床边安慰司徒晨磊的丫鬟道:“奴婢叫小杏。”

    司徒盈袖忍不住微笑。——这名字取的,桃和杏都是小磊喜爱吃的水果……

    “小桃,再去端一碗姜汤过来,我来喂小磊喝。”司徒盈袖吩咐道。

    那小丫鬟小桃见司徒盈袖没有责罚她,很是感激,忙道:“大小姐,奴婢这就去!”说着,起身匆匆忙忙出了舱室。

    司徒盈袖在屋里看了一圈,问另一个小丫鬟小杏:“赵乳娘呢?”

    司徒晨磊从生下来,就是赵乳娘带着的,而赵乳娘是娘活着的时候就给小磊找好的乳娘,司徒盈袖十分信任她。

    另一个小丫鬟小杏忙道:“赵乳娘在外面熬姜汤。”

    司徒盈袖点点头,回身坐到床上,抚了抚司徒晨磊的小脸,觉得有些凉,微笑着慢慢说道:“小磊,喝点姜汤,身子暖和,就不会生病了。”

    司徒晨磊呆呆地看着她,目光有些涣散,又有些呆滞。——确实不是正常孩子……

    但是司徒盈袖无论如何不肯再认为自己的弟弟痴傻。

    痴傻的人,不会主动去救人,更不会和小磊一样,主动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

    “大小姐,姜汤来了。”小桃小心翼翼用托盘端了一碗姜汤进来。

    司徒盈袖接过白瓷碗,先吹了吹,然后习惯性地尝了尝。

    这是她前世养成的习惯,她给继母生的弟弟妹妹喂药的时候,都会习惯自己尝一尝,免得烫着他们。

    一尝之下,司徒盈袖怔住了。

    她的眉头微蹙,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白瓷碗。

    碗里的姜汤色泽暗红,姜的气味十分浓郁,还放了大量的红糖,甜滋滋的,那甜味太重,甚至盖住了另外两种非常轻微的味道。

    在这样浓烈的味道下,一般人根本尝不出那两种味道,但是司徒盈袖却不一样。

    她前世那个神秘的师父,只教了她半年,重点教了她两件事。

    一件事是游泳。

    另一件事,就是辨药。

    巧的很,司徒盈袖的舌头特别灵,一般人尝不到的味道,她都能分辨出来。

    她那个从来不夸人的师父,就她这个本事,还是略微夸了夸的,“……味觉灵敏。”

    她记得这两种味道。

    一种是龙胆,一种是柴胡。

    龙胆和柴胡都偏苦,但是用大量的姜和红糖掩盖,一般人根本尝不出来。

    龙胆和柴胡放在一起煎熬,经常吃的话,会让肾水沉降,伤的是男人的根本,就算是成年大男人,也会很快虚弱到起不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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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乳娘

    司徒盈袖脸色骤变,“这姜汤是谁熬的?”

    “是赵乳娘啊……怎么了?”小桃被司徒盈袖的脸色吓到了,怯生生问道。

    “赵乳娘?”司徒盈袖端着白瓷碗站起来,声音不再清润丝滑,反而增添了几丝冷厉:“给我把她叫过来。这姜汤里她都放了什么东西?我真不知道,姜汤里面出了姜和红糖,还要放龙胆和柴胡。”

    “龙胆和柴胡?”小桃和小杏对视一眼,七八岁的小丫鬟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外面的一个婆子听见了,忙在舱门口回道:“大小姐,奴婢现在就去请赵乳娘过来。”

    司徒盈袖点点头,把药碗放到床边的小桌上,刚坐下来,就听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轰响,就像是有人掉到水里的声音。

    很快又传来惊呼。

    “来人啊!救命啊!赵乳娘跳河了!”

    船舱外又传来纷繁复杂的脚步声,咚咚咚咚往水声溅起的声音那边跑过去。

    司徒盈袖的瞳孔倏地缩了起来,她站起来刚要出去看看,司徒晨磊却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连声唤她:“姐姐!姐姐!”

    他说不出别的话,只是翻来覆去叫她姐姐。

    司徒盈袖心里一动,拉着他一起起身,“跟我一起走吧。”

    司徒晨磊乖乖地下床,跟司徒盈袖一起走出舱室。

    “又出了什么事?”司徒健仁和张氏匆匆忙忙赶过来。

    看见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并肩而行,张氏很是欣喜地道:“盈袖、小磊,你们好些了吗?”

    司徒盈袖脸上露出笑意,温和地叫了一声:“母亲。”

    司徒盈袖的娘亲早就没了,是生她弟弟的时候难产而死。

    司徒盈袖的爹司徒健仁守了三年制,才娶了一个带着拖油瓶女儿的寡妇做填房,因他爹说这样的女人没什么家世,不会在他原配子女面前直得起腰。

    张氏这个继母自从进门之后,对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确实很不错。

    “大姐、小磊。”张氏身后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一个穿着淡蓝色右衽上衫,月白色纱裙的小姑娘从张氏背后走出来,她看着司徒盈袖,眼里一下子涌出泪花,“大姐,大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小姑娘哭着扑过来抱住了司徒盈袖。

    这是她继母张氏带来的女儿司徒暗香。

    司徒盈袖记得这个妹妹跟着她娘张氏嫁到司徒家的时候,才三岁,只比她弟弟司徒晨磊大一个多月。

    司徒暗香以前的名字当然也不叫司徒暗香,而叫凡春运,是张氏嫁过来两三年后,凡春运四五岁的时候才改叫司徒暗香,入了司徒家的族谱。

    司徒盈袖记得这件事,是因为就是在那一年,她的弟弟正式被郎中确诊为痴傻,再也治不好了。

    她爹司徒健仁心里很不高兴,非常希望家里能够人丁兴旺。

    就在那一年,她的继母张氏有了身孕,司徒健仁高兴地不得了,所以大发慈悲,让张氏的拖油瓶女儿凡春运改了姓,并且亲自给她起了司徒暗香的名字。

    司徒暗香跟着她娘刚到司徒家的时候,才三岁,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一心把司徒健仁当她亲爹,司徒盈袖当她亲姐姐,司徒晨磊就是她的亲弟弟,而且处处以司徒盈袖为榜样,学着她的温柔和善,婉约懂事,大家都说她们就跟嫡亲姐妹一样。

    司徒盈袖也对这个幼年丧父的继母妹妹很是怜惜,对她也很亲近,上一世的时候,手把手教她念书习字,礼仪规矩,女红厨艺等等大家闺秀需要学习的东西。

    在江南的时候,有些司徒宗族家的小孩子总是喜欢嘲笑司徒暗香,说她是拖油瓶,还拿石头砸她,是司徒盈袖,还有她的傻弟弟司徒晨磊一直护着司徒暗香。

    后来进了京城,司徒盈袖沉浸在失去弟弟的打击中,差一点走不出来,是司徒暗香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

    司徒盈袖上一世没有什么事情瞒着这个妹妹,除了她暗中拜师一事。

    但是那件事,也是她师父不想张扬,所以让她发誓,不说与任何一人知晓。

    看见司徒暗香激动得哭了,司徒盈袖也很感慨,拍拍她的后背,“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

    司徒暗香点点头,抹了眼泪,又去看司徒晨磊,小心翼翼、一字一句地说:“小-磊-,你-好-些-了-吗?”生怕他听不懂的样子,还一边拿手比划。

    司徒盈袖想到自己以前也是这个样子,在心底叹一口气,拉紧司徒晨磊的手,对司徒暗香道:“小磊不是傻子,他听得懂你的话。不用指手画脚的。”

    司徒暗香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小磊不傻!”说着挽起司徒晨磊另一只手,“小磊以前把他喜欢的桃儿、杏儿都给我吃呢……”

    司徒晨磊却呆呆地站着,一双眼睛只是盯着暗黑的河面。

    刚才被司徒暗香这一打岔,司徒盈袖差一点忘了他们过来干什么,看见小磊的神情,司徒盈袖才回过神,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谁跳河了?”

    “是赵乳娘。”一个婆子苦着脸走上来回道,“大小姐刚才吩咐要赵乳娘过去问话,奴婢还没走过去,就听见一声轰响,然后就看见赵乳娘一头扎到河里去了。喏,就在那边。”

    “船娘下去救人了没有?”司徒盈袖沉声问道。

    “下去了,从这边下去的,应该就快救上来了。”

    司徒盈袖拉着司徒晨磊的手,走到赵乳娘先前熬姜汤的小舱室。

    那小舱室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一口小火炉,炉子里还有红红的灰烬,火还亮着呢,炉子上却空无一物。

    “……熬姜汤的锅呢?”司徒盈袖四处在舱室里看,“放到哪里去了?”

    “不晓得。”下人们纷纷摇头,“都是赵乳娘一直在这里忙,我们在旁边的屋子准备明天的早饭。”

    司徒盈袖心里一沉,发现疑团越来越多。

    本来以为她弟弟上一世的死,只是一个简单的意外,如今看来,原来没有这么简单。

    “……上来了!上来了!船娘把赵乳娘救上来了!”船舷上站着的下人往边上挤过去,将船娘和赵乳娘接了上来。

    “老爷、夫人,赵乳娘已经没气了……”那船娘气喘吁吁地道。

    一天晚上两次下水救人,她都快吃不消了。

    特别是这个乳娘还那么胖,幸亏她没气了,不能挣扎,不然使劲儿一挣,自己在水里就要被她拖累了。

    船娘这样想着,一抬头,正好看见司徒盈袖低头默默地看着她。

    一双眸子在她面前一闪,如同夜空里的繁星璀璨,光芒照人。

    船娘一愣,想起方才在水里,这小姑娘娴熟的水性,忍不住赞道:“司徒家是咱们江南有名的大户人家,真没想到司徒大小姐的水性居然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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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船娘

    “我们家袖袖又不会游水,你说什么水性好?船娘你说什么胡话呢?”司徒盈袖的爹司徒健仁听着这话十分不入耳,白了那船娘一眼。

    东元国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是养在深宅内院,哪里有人会游泳呢?

    况且“水性”这词还有一层意思,说姑娘家水性,那就是水性杨花的意思,蛮好听吗?

    司徒盈袖想起来她本来是不会游泳的,是上一世的时候去到京城,也就是半年后,才跟着那位不请自来的神秘师父学会的游泳……

    情急间,司徒盈袖知道不能让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了,如果深究她到底为何突然会游泳,这个问题太难回答。——那就只有用一个更难的话题来转移视线了……

    司徒盈袖眸光轻闪,瞥了那船娘一眼,淡然道:“刚才我和弟弟掉到水里,船娘你去哪里了?如果不是看见我们浮上水面,你还不会往船下跳吧?”

    这也是司徒盈袖一直在琢磨的问题。

    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船娘都没有马上跳下河救他们姐弟俩。

    而刚才那赵乳娘掉到河里,这船娘不用人说,自个儿马上就跳下去了。

    差别也太明显了。

    那船娘没料到司徒盈袖说起刚才的事,忙道:“刚才我不知道大小姐和大少爷掉到哪里去了,所以没有马上下水。那不后来看见大小姐和大少爷浮上来了,我就马上跳下去救你们了嘛!”

    “哦?原来我们从哪里掉下去的你都不知道?——你不知道,这船上也没有一人知道?没有一人告诉你吗?”司徒盈袖的目光往面前所有人面上一一看过去。

    如寒星般的眸子在众人面上扫过,众人心中都是一凛。——大小姐落了一次水,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面前这个光凭目光就能让大家腿软的女子,还是以前那个温润和气,对每个人都含着笑意的十二岁的大小姐吗?

    司徒健仁背着手,皱着眉头看了那船娘一眼,也问道:“是啊,刚才是怎么回事?”回头就问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的丫鬟们:“采芹、采桑,小桃、小杏,你们没有看见大小姐和大少爷是从哪里掉下去的吗?”

    四个丫鬟忙跪了下来。

    采芹低着头道:“奴婢们没有亲眼看见,但应该是从钓鱼的地方掉下去的。当时大小姐和大少爷在船边钓鱼,后来说有些凉,让奴婢们去拿斗篷。奴婢和小桃去拿斗篷,采桑和小杏那时候在夫人房里领大小姐和大少爷这个月的份例。”

    司徒盈袖在心里暗暗点头。

    的确是这样。

    她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自己是和弟弟在船边钓鱼,因爹爹的生辰就是明日,他又最爱吃河鲜,司徒盈袖便想着和弟弟一人钓一条鲜美的鲥鱼,自己亲自下厨,给爹爹做一味花雕酒酿蒸鲥鱼贺寿。

    他们在船边坐了一会儿,河风太凉,就让两个丫鬟去舱室取斗篷。

    采桑和小杏确实去了继母张氏的房里领这个月的份例,还没有回来。

    没过多久,她只觉得船舷突然一阵颠簸,像是河上起了风浪,而她面前的钓竿往下一沉,应该是有大鱼上钩了。

    她大喜,起身要拽起鱼线,那鱼线另一端却无比沉重,她一拽之下,居然把自己整个人都拽到河里去了,而她弟弟随后也跟着掉了下去……

    司徒盈袖闭了闭眼。

    他们姐弟俩明明是在楼船的正面钓鱼,掉下去的时候,也是在楼船正面。

    等她清醒的时候,不知为何已经到了楼船背面?

    上一世的时候,她被弟弟推上水面,河里正好一阵大浪,她随着浪花载沉载浮,很快漂流到楼船的正面,才被四处呼叫她的人看见,船娘下水捞了她上来。

    而她弟弟的尸身,第二天就浮上水面……

    这一世,没有了上一世的风浪,她也学会了游泳,所以能带着弟弟游到楼船正面,被人看见。

    说来说去,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应该下水救人的船娘都没有主动跳下水去寻找他们。

    “我们是钓鱼的时候掉下去的,船娘你难道不会看吗?”司徒盈袖说完又想起一事,“我们的钓竿呢?我记得还钓上一条大鱼。”

    “钓竿……不见了。”采芹看了司徒盈袖一眼,“奴婢和小桃拿着斗篷过来的时候,看见大小姐和大少爷都不见了,钓竿也不见了,奴婢们才大叫起来……”

    司徒盈袖紧紧地看着采芹的眼睛,似乎要从她的目光里看出蛛丝马迹。

    但是采芹的眸子黑白分明,一直很是坦然,还对司徒盈袖久久的凝视有些不解,目光中显露出困惑。

    看来跟她没有关系。

    司徒盈袖对采芹笑了笑,移开视线,再次看向那个船娘,“主子掉到水里了,你居然要等着主子浮上水面才跳下去救。——你们在船上讨生活的人,都是这样做的吗?”

    “……奴婢……奴婢不知道大小姐和大少爷掉到哪里去了……”那船娘被司徒盈袖的目光看得冷汗直冒,双腿一软,给她跪了下去。

    “呵呵,除了河里,还能掉到哪里?还能掉到岸上不成?——你以为小姑娘抓子儿玩,那些子儿掉到哪里你能看得一清二楚是吧?”司徒盈袖揪住这船娘不放。

    上一世若是这船娘早一点下水去搜寻他们姐弟,说不定她弟弟根本就不会死……

    而这一世,这船娘依然故我,并没有积极施救。

    如果不是她借着上一世学会的游泳将弟弟也救了上来,上一世的悲剧还会重演!

    那她重活一世还有什么意义!

    司徒盈袖觉得一股怒气渐渐在胸中蕴集,沉下脸,看向她爹司徒健仁:“爹,这船娘不能用了,卖了吧。”

    他们家特意买的楼船上京,就是担心在水上的时候,船上会有歹人谋财害命。

    这些江河上的黑事他们不是没有听说过。

    比如某位刚中进士做了县官的某人,带着新婚的妻子坐船赴任,结果在船上被人谋害,他的妻子被船老大给强占了,连县官的身份都被人占了。

    那位妻子忍辱负重十八年,最后在皇帝巡游江南的时候,一举告发成功。

    假的县官被处斩,那位为夫伸冤的女子随后自尽身亡。

    皇帝感慨不已,特意旌表她为烈女,给那位女子的家乡赐了牌坊。

    女人虽然看起来柔弱,但是爆发起来比很多男人还要坚韧顽强。

    司徒盈袖他们家从这件事得到的经验教训就是,如果家境许可,又需要长时间坐船,就应该自己买船进京。

    这样船上的艄公、船娘和舵手,都是司徒家签了死契的下人,而且知根知底,会更安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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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质子

    司徒家买的这个楼船看起来是两层,其实是三层。

    最底下一层有一半在水里,住的是艄公和舵手。

    上面两层,中间一层住的是粗使丫鬟婆子和小厮,最上面一层则是住的是几位主子和他们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

    买的船娘本来一共有三个。两个在最底下一层跟那些艄公、舵手在一起,只有这一个比较伶俐,说话讨人喜欢,因此被主子挑中,在上面两层服侍。

    就是这一个,两次消极怠工,葬送了自己弟弟的性命。

    “大小姐!大小姐!您不能卖了奴婢!奴婢家里还等着奴婢的月钱吃饭呢!奴婢家里公公婆婆年老多病,奴婢的男人瘸了腿,不能干活,还有五个孩子,没了奴婢照应,他们会活活饿死啊!”那船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整个人瘫在甲板上。

    司徒盈袖的继母张氏见了,叹息一声,指着那船娘道:“你也是,既然家里就指着你一个人,你就应该勤快点,有眼力价儿。让你这个船娘在上面照应,不就是看中了你会来事儿?出事的时候好有个照应?你倒好,大小姐、大少爷落了水,你还能在旁边看着,不到万不得已,你就不跳下去救人。实在是……唉,我纵然想给你说情,也说不下去。为你说了情,岂不是让我们大小姐和大少爷受委屈?”

    那船娘便转过来冲着司徒盈袖的继母连番磕头:“夫人!夫人!求求您大发慈悲,饶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以后一定紧紧盯着各位公子小姐,只要掉下水,奴婢第一个跳下去去救!”

    “啊呸!”司徒盈袖的怒气到了顶点,终于不顾形象地当众啐了这船娘一口,“你这是在咒我们?两个掉下去不够你救的,还要掉更多才合你心意吧?”

    “……姐姐,别这样……”司徒暗香目瞪口呆地看着司徒盈袖啐那船娘,忙伸手拉住她,“姐姐金玉一般的人,不要跟这种奴婢一般见识。来,姐姐,咱们进屋里说话吧。外面挺冷的,小磊都哆嗦了……”

    司徒盈袖回头看了司徒晨磊一眼。

    他在她身边静静地站着,面色青白,确实有些受冻了。

    再待下去,恐怕会发高热。

    司徒盈袖握住司徒晨磊的手,对她爹司徒健仁坚定地道:“爹,我不想再看见这船娘。您看着办吧。——我带弟弟回舱了。”

    司徒暗香忙拉住司徒晨磊另一边的手,跟他们一起回到司徒盈袖的舱室。

    “姐姐,我送弟弟回他的舱室?”司徒暗香看着司徒盈袖亲自去给司徒晨磊熬姜汤,又端过去亲自喂他喝。

    这一次,司徒晨磊没有闹,乖乖地喝了两碗姜汤,很快额头上就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司徒盈袖摇摇头,“小磊就跟我住吧,不用回他自己的舱室了。”

    一晚上出了这么多事,而且明摆着不是偶然,司徒盈袖已经不敢再让小磊一个人住了。

    小磊不是正常孩子,又不会说话,纵然受了委屈,说都说不出来。

    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个做姐姐的只好自个儿跳到河里淹死算了……

    “可是,姐姐,你以前教过我,男女七岁不同席。小磊已经八岁了……”司徒暗香捻着衣角,疑惑地看了看司徒晨磊,又看了看司徒盈袖。

    司徒暗香跟司徒晨磊差不多大,今年也是八岁。

    司徒盈袖再世为人,面对的又是最珍而重之的弟弟,对这些虚礼已经看淡了。

    “小磊是我亲弟弟,怎么能一样呢?”司徒盈袖面不改色说道,“男女七岁不同席,说的是跟外男。自己亲弟弟,有什么打紧?”

    “哦……”司徒暗香对这个姐姐极为信服,忙应了,道:“要不,我也搬来跟姐姐和小磊同住吧。”说着,不好意思低下头,搓了搓衣角,结结巴巴地道:“……我一个人住,挺害怕的。”

    司徒盈袖沉吟半晌,点头道:“也好。不过你过来住,得和我一样,在甲板上打地铺了,你愿意吗?”

    舱室里唯一的床当然要给小磊睡,司徒盈袖本来就打算跟丫鬟们打地铺睡在地上。

    如果司徒暗香也想来跟他们一起住,也要打地铺。

    “愿意的!愿意的!”司徒暗香高兴地点头,“大家一起住,热闹些,更亲香!——那我就去搬自己的铺盖行李了。”

    “去吧。”司徒盈袖点点头,“要不要采芹去帮你?”

    “不用了。我那边也有丫鬟呢,让她们帮我搬就行,不敢劳烦采芹姐姐。”司徒暗香对采芹和采桑笑了笑,才转身出去。

    从司徒盈袖的舱室出去,要经过司徒健仁和张氏的舱室,才能去司徒暗香的舱室。

    司徒健仁和张氏的舱室开着门,两人在屋里一站一坐,正说着话。

    见司徒暗香从门前走过,张氏忙叫住她:“暗香,你姐姐和弟弟那边怎样了?”

    司徒暗香只好进来屈膝行了礼,道:“娘,弟弟好多了,姐姐正安置他呢,留他在姐姐的舱室里住下了。”

    “啊?”张氏拉着司徒暗香的手,“你弟弟也要跟你姐姐住一起?”

    “嗯。”司徒暗香点点头,“姐姐说弟弟吓坏了,要陪着他。”

    张氏皱紧眉头,“……这样不好吧?小磊已经八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

    司徒暗香忙道:“没事的,娘,我也会搬去跟姐姐弟弟同住。”

    “唉,这么多人,住得下吗?”张氏摇摇头,“小磊受了惊吓,跟盈袖住也好。你去凑什么热闹?”

    司徒暗香咬着下唇,声音轻若蚊蚋:“娘,我害怕……”

    “害怕?”张氏的声音一抖,“你怕什么?”

    “自从上船之后,我就睡不安稳,总觉得有人在舱室门前偷窥我们……”司徒暗香飞快地睃了一眼司徒健仁,“父亲,这船上的人,您都是从哪儿买的?”

    司徒健仁背着手,皱着眉头道:“这船是你大伯父帮我们买的,船上的艄公、船娘和舵手,也是他给买下来的。我这里还有他们的卖身契呢。”说着,走到舱室一角放箱笼的地方,翻了半天,找出一沓卖身契。

    司徒健仁口中的“大伯父”,就是他嫡亲大哥司徒健行,也是司徒宗族的族长,平日里最是公平持正,族里人人信服。

    虽然他家不如司徒健仁家豪富,但是在司徒健仁的帮衬下,在整个司徒宗族里也是一等一的好。

    “喂!请问这船的船主在吗?”

    三个人正在屋里说话,就听从船舱外头传来一声响亮的叫喊。

    因是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格外响亮,就连司徒盈袖也在舱室听见了。

    她吩咐采芹和采桑帮小桃、小杏收拾东西,自己起身出了舱室,藏在船柱边往外看。

    只见在黑暗的河上,离他们的楼船不远的地方,来了一艘蓬船,船上亮着高高的风灯。

    风灯下站着七八个男人,当先一个男人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宝蓝色如意流云暗纹的织锦袍子,腰系白玉腰封,外面罩一件玉白色宽袍大袖的薄氅。

    他负手站在船上,笑嘻嘻地往上看了一眼,玉面朱唇,眉如墨画,鬓若刀裁,鼻梁高挺,双唇微抿,黑亮的眼眸轻闪,竟是压倒了满天星光。

    司徒盈袖有些吃惊地微张了唇,从船柱背后走了出来。

    这个少年男子她上一世的时候认得,他不是一般人,而是东元国西南面的南郑国的二皇子,也是南郑国送到东元国的质子。

    因他生得姿容无双,又是皇子,南郑国未嫁的女子都恨不得嫁给他,因此他还有一个绰号,叫“国民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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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交易

    除了北面的北齐国以外,郑昊是南郑和东元两国出了名的第一美男,不认识他的人恐怕不多。

    但是司徒盈袖上一世认识这个南郑国的二皇子,不是因为郑昊是大名鼎鼎的“国民郎君”,第一美男,而是因为她的未婚夫慕容长青。

    慕容长青是长兴侯府的世子,长兴侯夫人的嫡长子。

    而郑昊上一世的时候,是慕容长青的好友,曾经经常跟着慕容长青来过京城的司徒府做客,所以司徒盈袖对他并不陌生。

    但是她记得她认得郑昊的时候,已经是他们全家进京两年之后的事情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郑昊现在这个时候根本还不认识慕容长青,他们也是一年之后才在一次宫廷大宴上,因为皇太孙的关系认得的。

    而且司徒盈袖并不记得,上一世的这个时候,郑昊就上了她家的楼船。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司徒盈袖皱紧眉头。

    她记得上一世她第一次在司徒府见到郑昊的时候,郑昊对她并不像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反而开口就问她晕船好些没有……

    那时候她还惊诧过,暗忖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悉,连她晕船都晓得?

    但是她当时囿于礼节,并没有多嘴问他,而是含笑点头了事。

    再说郑昊是她未婚夫的好友,她也不适合跟他太过熟络。

    上一世这个时候,她因为心伤弟弟的意外死亡,一直躲在舱室里不出来,家里人对外说的是她晕船,所以不见外客。

    这样一想,好像上一世,他们船上后来确实有来过别的客人。

    可惜那段日子她太难过,一直到上岸,她都是躲在自己的舱室里,从来没有出来过……

    “船下是哪位?”司徒健仁带着张氏和司徒暗香也从他们的舱室里出来了,站在船上问道。

    “在下南郑国冯昊,来东元国投亲,路遇水匪,被劫了船,只带着七八个随从乘小船逃了出来,不知这位大叔可否收留在下?”郑昊拱手,仰头对着楼船上的众人粲然一笑,白生生的牙齿和他眼中的星光相映成趣,看得一些丫鬟婆子脸都红了。

    司徒盈袖的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这郑昊,真是吹牛都不用脑子……

    他自称冯昊,是因为他母妃姓冯。

    对着他们司徒家的这些人,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南郑国的二皇子。

    不过说他们遇到水匪就太扯了。

    看他身边的七八个随从,个个人高马大,眼中精光四射,气势不凡,都是高手,而且身上的衣衫头发丝毫不乱,神态从容不迫,根本就没有遇水匪逃难的惊慌和紧迫。

    司徒盈袖甚至还能看出来,他们衣袍下面藏着的刀剑!

    什么样的水匪,能奈何得了这样一群人?!

    什么样的水匪,还能放过他们乘坐的这艘用上好的乌铁木做桅杆的乌篷船?!

    在江河上讨生活的人都知道,乌铁木那是一寸木材一寸金,把司徒盈袖家楼船卖了,也只够买那乌铁木的一片木渣渣……

    这种胡乱捏造出来的谎言,只有傻子才会信……

    司徒盈袖撇了撇嘴,转身就要回自己的舱室,却脚下一软,听见自己的爹非常热情地道:“啊?!怎么会遇到水匪?!——快上来!快上来!你们吃了晚饭没有?!”

    果然有傻子!

    这傻子居然还是自己的爹……

    司徒盈袖忙扶住船柱,看了她爹一眼。——她爹一向很精明的,并不像是这么脑子一根筋,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啊……

    难道她爹已经看出来这个郑昊出身来历不凡,所以故意装糊涂?

    实话说,如果司徒盈袖不是有重生的经历,她第一眼看见郑昊这一群人,会觉得他们更像是水匪,根本就不敢随便让他们上船。

    司徒盈袖往司徒健仁那边走过去,低声道:“爹,天太晚了,他们的船也不是不能住人……”

    “哎!我们的船不能住人了!你看,已经进水了,要沉!”郑昊耳朵尖,居然听见了司徒盈袖的话,他随便剁了剁脚,那乌篷船居然真的在往下沉了……

    司徒盈袖转眸看见,下意识攀上船舷,探身急道:“你这个败家子儿!那可是乌……蓬船啊!”

    把乌铁木沉到水底,简直就是把一船金子沉到水底,那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郑昊一愣。——他长到如今十五岁,还从来没有人这样数落过他!

    但是那声娇嫩嫩的“败家子儿”,嗔怒中带着怜惜(其实是他想多了=_=),实在是叫得他全身发痒,恨不得抓耳挠腮。

    好不容易顾及自己在人前的形象,郑昊努力负了手,笑眯眯地看着司徒盈袖:“这位妹妹,你要我上你的船,我就把这乌篷船送给你,如何?”

    “一言为定!”司徒盈袖马上说道,上一世在家里养出来的皇商本色立刻发挥作用了,她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司徒健仁道:“爹,放绳梯下去,请他们上来吧。”

    司徒健仁张大的嘴合拢了,瞪她一眼,目光却有不容置疑的笑意,“爹知道,还用你说?”看来司徒健仁也是看中人家的乌铁木了……

    司徒盈袖有些想笑。也是,她怎么忘了?她对这些东西的鉴赏能力,还是她爹一手教出来的呢!

    她都看出了乌铁木,她爹难道没有看出来?

    肯定是早就打着郑昊那乌篷船的主意了……

    司徒盈袖狡黠一笑,忙低了头,走到他爹身后,和司徒暗香站在一起。

    司徒健仁正要吩咐人放绳梯,郑昊却已经腾身而起,带着他的随从们飞身跃上司徒盈袖他们的楼船,站到司徒盈袖面前。

    司徒盈袖:“……”这厮居然还有这手功夫!

    上一世的时候,和很少说话的慕容长青相比,司徒盈袖只觉得郑昊十分呱噪,一幅总是“老子天下第一美”的姿态真是够了!

    完全当他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皇子。

    不然怎么会撕不赢他家里的哥哥弟弟们,独独他一人被派来做质子?!

    司徒盈袖悄悄腹诽着,往后退了一步。

    郑昊站在她面前,笑着偏头看她,“这位妹妹,你收了我的乌篷船,是不是该给我吃点东西啊?——饿了一天了,再不吃东西都能直接在水上飘起来了……”

    郑昊最美的地方,就是他的笑容。他一笑,便如繁花盛放,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司徒盈袖依然无动于衷。因她对这人印象一向不好,对他的样貌就直接忽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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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夜惊

    司徒盈袖身边的司徒暗香才八岁,哪里能够抵挡这样无双的美颜,一颗心砰砰直跳,见姐姐不做声,便结结巴巴地道:“……有……有……这边有吃的。”说着,就要带郑昊他们去吃东西。

    郑昊笑着看了她一眼,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转而拉了司徒盈袖的胳膊,“你带我去吃。”

    司徒盈袖张了张嘴,正要让他放手。

    郑昊却斜睨她一眼,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乌铁木,你还想不想要了?”

    果然是登徒子!

    居然用乌铁木来威胁她……

    司徒盈袖掸了掸衣衫,顺势将自己的胳膊从郑昊手边抽出,转身淡然道:“走吧。”

    郑昊又笑了笑,带着人跟司徒盈袖往吃饭的舱室那边去了。

    他们进了舱室,郑昊命令那几个随从在门口的桌子上吃,他跟着司徒盈袖去了屏风后面挡着的单间吃饭。

    那里也是司徒盈袖他们一家人吃饭的地方。

    少顷船上做饭的婆子就把几样小菜端了上来。

    都是河鲜,小黄牯鱼烩梅干菜,泥鳅炖豆腐,干烧鲫鱼,再加一盘蒜蓉小青菜,一碗水葫芦叶子鸡蛋汤,配着白白的大米饭。

    郑昊看得食指大动,顾不得再逗司徒盈袖,拿银针试了毒,就埋头苦吃起来。

    司徒盈袖也没说话,坐在一旁看他吃。

    “……你给我把这鲫鱼的刺脱了。”郑昊吃到一半,习惯性拿筷子敲了敲菜碗。

    司徒盈袖挑了挑眉,“我不会挑刺。”

    郑昊醒悟过来,笑嘻嘻地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风卷残云般吃完一顿饭,郑昊才端着刚刚司徒盈袖给他泡的茶,点点头,“多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司徒盈袖看他一眼,微带睥睨之意:“我姓司徒,你可以叫我司徒大小姐。”

    郑昊:“……”不是吧?!这小姑娘比他的架子还大!

    但是人在人船上,不得不低头啊,郑昊从善如流:“司徒大小姐!”

    司徒暗香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对司徒盈袖道:“姐姐,这是爹爹吩咐给这位公子的点心。”

    司徒盈袖接过来看了看,见是一盘马蹄糕和一盘芋头糕,便拿出来放到桌上,对郑昊道:“吃点糕点,这两样点心是我家厨娘的拿手活儿。”

    司徒暗香笑着点点头,“特别好吃呢,公子不妨尝一尝?”

    郑昊别过头,看着司徒暗香上下打量一眼,问司徒盈袖:“你妹妹?比你漂亮多了,不是一个娘生的?”

    司徒盈袖只想抚额。——果然皇室出身就没有蠢良小白兔,这厮怎么一眼就看出来司徒暗香跟她不同母?

    司徒暗香一下子红了脸,躲到司徒盈袖身后,小声道:“没有没有!我哪有姐姐漂亮!这位公子你别乱说!”

    “还挺胆小……”郑昊右手抚着下颌,沉吟道:“庶出?”

    司徒盈袖将司徒暗香从背后拽出来,拍拍她的后背,“站直了。你是我们司徒家上了族谱的女儿,躲躲闪闪做什么?”

    司徒暗香深吸一口气,瞥了司徒盈袖一眼,学着她的样儿站好,鼓起勇气对郑昊道:“不是,我娘是爹的填房,我……”

    “哦,原来是继女。”郑昊点点头,对她不感兴趣,转头盯着司徒盈袖,想跟她说话,但是司徒暗香站在一旁总觉得碍眼,郑昊眼珠转了转,对司徒暗香道:“小妹妹,你出去问问你爹,我们今天的住处安排好了没有,好不好?”

    “嗯,好的好的!”司徒暗香猛地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司徒暗香走了之后,司徒盈袖对郑昊道:“她是我妹妹,你不能对她无理。”

    郑昊捻起一块马蹄糕吃了一口,撇了撇嘴,道:“我讨厌所有比我生得好看的人,一看见他们就吃不下饭!”

    司徒盈袖:“呵呵……公子真是过谦了。我妹妹虽然生得好,比公子还是大大不如的。——公子不用看见我妹妹就吃不下饭。”

    “哦?”郑昊一听正中下怀,慢悠悠放下手中糕点,凑到司徒盈袖面前,绽开一个大大的笑颜,“这么说,司徒大小姐也觉得我更好看,是不是?!”

    司徒盈袖:“……”真是败给这只自恋的死孔雀了……

    “快吃,吃完睡觉,已经很晚了。”司徒盈袖不再跟郑昊废话,白了他一眼,起身敲了敲桌子。

    郑昊哪里吃这种糕点,随便尝了两口,就跟在司徒盈袖后面出了舱室。

    两人来到舱室前面的甲板上,看着黑暗的夜空,无垠的江水,间或有河水唏嘘的声音。

    楼船上的风灯在江上投下暗影,只看得见近前的水域,远处反而更加漆黑。

    天地悠悠,似乎只有这一艘船在天地间飘荡。

    郑昊胸中的积郁在夜风的吹拂下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伸了个懒腰,正要对司徒盈袖说话,司徒盈袖却快步往船尾走去。

    郑昊心里一紧: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了?

    也好,若是他们自己发现了,他们就不用想借口了,不然这个忙真是难帮……

    郑昊一时后悔自己答应了别人过来帮忙,一时又觉得不虚此行。

    胡思乱想间,他已经跟着司徒盈袖来到船尾。

    他看见司徒盈袖拍了拍胸口,似乎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郑昊好奇地探头看去。

    船尾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们来的时候乘坐的那艘乌篷船系在船尾。

    司徒盈袖笑着道:“我看看你用来抵船资的那艘船还在不在。”

    郑昊:“……”小娘子恁地爱财!她难道看不出自己才是大大的金龟吗?!

    郑昊挺了挺胸,咳嗽一声,“司徒大小姐,不要太看重身外之物。——再说船是死物,哪有活物重要?”一边说,一边只差拿手指指着他自己的脸,让司徒盈袖“看这里!看这里!”

    司徒盈袖却看也不看他,只顾低头检视系着乌篷船的缆绳,漫不经心地道:“谁说的?银子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银子是万万不能的。活物没有死物养活,你能活得下去吗?”

    这句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郑昊竟然无言以对。

    他瞪着眼睛盯着司徒盈袖的侧脸半晌,悻悻地道:“……算你狠。”

    “你说什么?”司徒盈袖专心致志系好缆绳,没有听清郑昊的最后一句话。

    “没什么,没什么……”郑昊心中烦躁,唰地打开手中的折扇,胡乱扇了几下风,道:“天晚了,你快去睡吧。”

    司徒盈袖点点头,“这就去。我弟弟晚上经了水,刚给他喝了姜汤,希望他晚上不要发高热。”

    “经了水?”郑昊手中的折扇停了下来,“出什么事了?”

    “掉河里了,刚被救起来。”司徒盈袖简单说道,往自己的舱室走去。

    郑昊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跟上去。

    他立在船尾的甲板上,看了一会儿江水,才跟着来寻他的随从去司徒健仁给他安排的舱室歇息去了。

    船上很快又安静下来,就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黑暗的底舱里有一阵骚动,但很快又静了下来。

    ……

    “啊——!”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声惨叫划破寂静的夜空,传到楼船上。

    司徒盈袖本来没有睡实,一听见那叫声,马上坐了起来,紧张地东张西望。

    黑暗的舱室里慢慢亮了起来。

    原来是采芹将油灯捻亮了。

    “大小姐,怎么了?”

    就在这时,“啊——!”又一声惨叫传了上来。

    司徒盈袖掀开薄被,从甲板上爬起来,披上长衣,拢了拢头发,走到舱室的窗户前往外看。

    很快,甲板上传来更多的脚步声,奔跑,呼喊,惨叫,还有扑通、扑通,不时有人落水的声音。

    “……司徒大小姐,关紧舱室,公子吩咐,让你们别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司徒盈袖所住舱室的窗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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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清缴

    那男人的声音很陌生,应该是郑昊随从的声音?

    司徒盈袖心里很是紧张,攀着舱室的窗口,全身微微颤抖。

    但她想来想去,前世郑昊这人并无劣迹,而且能跟她那人人夸赞的未婚夫慕容长青交好,应该不是坏人吧?

    再说他如果上他们的船,是来害他们的,又图什么啊?

    司徒盈袖不觉得自己家一个小小的皇商,有本事能引得南郑国的二皇子亲自追杀……

    “知道了。”司徒盈袖低声回应。

    外面的人很快离去。

    窗户外再一次杀声四起,水花溅落的声音更加此起彼伏。

    唰!

    一蓬血箭飙地一下染上司徒盈袖面前的窗户。

    她下意识往旁边躲开。

    躲到一旁才想起来她是舱室里面,而那血是从外面洒上的。

    一只手掌轰地一声拍上她们面前的窗户,印上一个血红的手掌印,然后向下缓缓滑下。

    有人倒在了她们舱室的窗户底下。

    “啊——!”司徒暗香正好回头,看见这一幕,吓得惊叫起来。

    司徒盈袖迅速回身跑到床边,看见弟弟已经醒了,双目茫然无措地看着她,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司徒盈袖一把将弟弟抱在怀里,用手扶着他的后脑,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司徒暗香跟着跑了过来,“姐姐……”

    司徒盈袖抱过她,将妹妹和弟弟都抱在怀里。

    四个丫鬟跟着围过来,用身子挡着床边的三个主子。

    司徒盈袖心里一暖,回头看了看这四个比她小的丫鬟,低声道:“别怕,没事。有人帮我们。”

    虽然司徒盈袖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但是她们应该安全的。

    司徒暗香伏在司徒盈袖怀里,哆哆嗦嗦地道:“姐……自从上了船,我一直都好害怕呢……总觉得船上有人在盯着我们……”

    司徒盈袖眨了眨眼,拍拍司徒暗香的后背,“好了好了,以后再说吧。”

    ……

    外面的厮杀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就陷入一片沉寂。

    没过多久,一轮红日从地平线跃上天空,金色的阳光洒满无边无际的河面,万千金辉在清澈的河水上跳跃,还有鱼群从水底跳出来,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如同昨晚有人落水的声音……

    “司徒大小姐,可以出来了。”舱室门外传来郑昊懒洋洋的声音。

    司徒盈袖定了定神,放开两个弟弟妹妹,整了整衣襟,对舱室里的人道:“我先出去看看……”

    “不要!姐姐!不要出去!”司徒暗香拉住她的胳膊,白嫩的小脸上紧张地越发雪白,粉雕玉琢般的一张脸。

    司徒盈袖笑着推开她的手,“我去看看,应该没事了。”说着走到舱室门口,轻轻拉开门闩。

    门外刺眼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忙用手挡在额前。

    郑昊抱着胳膊,靠在舱室大门旁边,偏了头过来看她,笑道:“昨晚吓着你了吧?”

    司徒盈袖闭了闭眼,适应了舱室外面的阳光,缓步走了出来,四处看了看。

    甲板上湿淋淋的,应该用水冲洗过了。

    舱室窗户上的血迹也看不见了,周围的一切清爽干净,完全看不出昨夜有过的激烈厮杀。

    “……到底出了什么事?”司徒盈袖皱了皱眉头,“你们做什么了?”

    郑昊放下胳膊,往楼梯处走去,“跟我来。”

    司徒盈袖犹豫了一瞬。

    司徒健仁从自己的舱室走出来,拦住郑昊,“冯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夜他也被郑昊的人警告关好舱室,不要出来。

    郑昊偏头打量他一番,“你也来吧。”

    司徒盈袖这才走过去,对她爹努了努嘴,“爹,一起去看看。”

    司徒健仁点点头,跟司徒盈袖一起跟着郑昊下到楼船最下面一层。

    只见底层掌舵的人、水手,都换成了郑昊的随从,他们船上原先的那些艄公、水手和船娘,都消失不见了。

    “咦?他们不是我们的人啊……”司徒盈袖疑惑道,在楼船底层四处看了看,“我们的人去哪里了?”

    “……大部分去河里喂鱼了。”郑昊笑着拿折扇往河里一指,“还有几个在这边。啧啧,不知道你们从哪里找到的这些活宝。——青江上最大的水匪帮‘水上漂’都被你们找来驾船了。”

    “水……水上漂!”司徒健仁一下子脸都吓白了。

    青江“水上漂”,见了打水漂……

    这是一句在江南几乎家喻户晓的俗语,说的就是青江上一群穷凶极恶的水匪。

    在江上的人遇到他们,只能马上投胎了。

    他们下手狠辣,洗劫完财物之后,从来不留活口,尸体扔到江里,只留下空船,顺水在江上漂流,形成一艘艘“鬼船”……

    “难道他们都是?!可是我们家好像有他们的卖身契啊!”司徒盈袖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她怎么不记得上一世还有这一茬?!

    郑昊点点头,“都是。”说完嗤笑,“卖身契?你以为他们把卖身契当回事?到时候行到河中央,把你们全都杀了,扔到河里,卖身契一把火烧了,谁来找他们的麻烦?”

    连主子都没有了,这些人的卖身契自然作废了。

    司徒健仁的嘴唇翕合,愣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转身离开底层的舱室。

    他上楼梯的时候,身子佝偻了许多。

    司徒盈袖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郑昊没有跟上去,问自己的随从:“还有多久到京城?”

    “还有两三天的水程。如果能多找几个纤夫,应该一两天就到了。”一个随从看着水图说道。

    “嗯,那就多去找几个纤夫,一定要快点到京城。”郑昊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襟,“热死了,成天一身汗,人都馊了……”

    他的随从相视而笑,默默低头,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司徒盈袖跟着司徒健仁回到楼船三层,担心地问道:“……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家买的这些船夫,如何会是‘水上漂’那些悍匪?”

    司徒健仁挥了挥手,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你担心‘水上漂’,不担心冯公子那些人?”

    司徒盈袖当然不能说我上一世认得他……

    她心念电转,沉吟道:“冯公子看着就出身不凡,又一来就端掉那些水匪,我看,他们不像坏人。只是……”她踌躇半晌,又道:“他们是如何知道我们船上的这些人是水匪?”

    司徒健仁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去套套他的话,记得别逼紧了他……”

    司徒盈袖点点头,先回自己的舱室安抚弟弟妹妹。

    司徒健仁回到自己舱室,对候在那里的张氏长叹一声,道:“我错怪你了,你是对的。”

    “什么事?”张氏很是惊讶,“老爷您怎么了?”

    “以前你跟我说那孩子没了,是大嫂故意的,我都不信。现在,不得不我不信了。”司徒健仁长叹一声,“我到底是哪里碍他的眼了?大哥他居然要勾结水匪来要我们一家子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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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带挈

    一听司徒健仁说起那个孩子,张氏的眼睛立刻湿润了。

    她哽咽着道:“你现在信了?那时候我怀胎六月,就去大嫂那里坐了一坐,吃了一杯茶,回来就小产了。你死活不信是那杯茶的原因……”

    那是在三四年前,张氏嫁给司徒健仁做填房不久,就有了身孕。

    也是在那时候,司徒晨磊被郎中确诊为痴傻,因此司徒健仁对张氏的那一胎欣喜若狂,甚至爱屋及乌,借此机会将张氏带来的拖油瓶女儿凡春运改姓改名,上了司徒家的族谱,成为他司徒健仁的女儿……

    但是张氏的那一胎,六个月的时候小产了,还是个男胎。

    这之后,张氏就再也没有生养了。

    司徒健仁长叹一声,坐了下来,拍着桌子道:“我那时候哪里知道大哥大嫂这样狠毒?!——自从爹娘去世之后,大哥、大嫂他们对我们家还是照应有加的。”

    张氏拿帕子拭泪,小声道:“……其实,司徒家的人都知道。老爷您是公公婆婆的小儿子,大哥他们是宗房,大哥大嫂一个是族长、一个是宗妇。历年来,族长宗妇的那一房,都是族里最兴盛红火的那一房。可是咱们三房,这些年来因为老爷您会做生意,还有姐姐的娘家帮衬,比大房不知好了多少倍。”

    “你是说?大哥大嫂是看上我们的家业?!”司徒健仁的眼神惊疑不定,“这些年来,我也带挈他们不少啊!我每年都要给族里上交那么多的银子,比他们每年自家收益还多!”

    “大概就是给的太多了,所以人心不足了呗。”张氏低头醒醒鼻子,瓮声瓮气地道:“老爷,您今儿怎么就信了?”

    以前她说过一次,司徒健仁死活不信,张氏又担不起挑唆兄弟不合的名声,所以只好忍了下来,后来见天劝说司徒健仁搬到京城,只想离开了族里那些人,他们才有好日子过。

    司徒健仁这一趟下定决心从江南搬到京城,也是张氏多年的枕边风见效了。

    司徒健仁颓丧地瘫在椅子上,道:“你可知大哥给我们买的船上的船夫,都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

    “青江‘水上漂’!”

    “啊——!”张氏惊呼一声,浑身打了个寒战,“水……水……水上漂!真的是他们?!那昨夜……?”

    “昨夜是那冯公子他们先动手,铲除了这些人。不然的话,我们一家,恐怕是难逃此劫了。”

    他们一家都死了,家产自然收归族里。

    族长那一房,肯定会得到最大的好处。

    “我司徒健仁辛辛苦苦一辈子,差一点就给他人做了嫁衣裳!”司徒健仁狠狠地一捶桌子,“真是好狠啊!我可是他的亲兄弟!他日九泉之下,他难道不怕爹娘饶不了他?!”

    张氏起身给司徒健仁倒了一杯茶,一边劝道:“老爷消消气……”一边想起一事,又悄然问道:“……那冯公子他们,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这我不晓得,我已经让盈袖去套他的话去了。”司徒健仁端起茶碗吃了一口,不以为然地道。

    “……盈袖?她还是个小姑娘呢。”张氏咂舌,“这么大的事,让她去做合适吗?再说,冯公子毕竟是男人……”

    “没事。盈袖才多大?还未及笄呢,男女大防还算不到她头上。那冯公子看着贵气逼人,别人他鸟都不鸟,想跟他说句话他都爱搭不理,还怎么套话啊?就盈袖,他还给三分薄面。”司徒健仁放下茶碗,又道:“盈袖的未婚夫婿,是长兴侯府的世子。她也该学着点儿眉眼高低,与人应酬周旋,别以后嫁到侯府,被那些人精子给卖了还给人数银子呢。”

    张氏坐到司徒健仁身边,好奇地问:“老爷,那长兴侯府恁地厉害,大小姐怎么就那么好运气,能跟长兴侯世子从小定亲呢?”

    “嗐,人家哪里是看在我们司徒家份上?人家看的是盈袖娘亲她娘家沈家。你别忘了,盈袖的外祖父,如今是东元国五相之首的大丞相,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长兴侯府虽然在我们面前高高在上,但是在沈家面前,又仗不起腰子了。”司徒健仁想起死去的妻子沈氏,有些不自在地转了话题,“好了,等咱们进了京,你记得多带盈袖、小磊和暗香去沈家走动。跟沈家打点好了,以后暗香也能水涨船高,说个好婆家。”

    “哎!”张氏忙应了,道:“这个理儿我是知道的。我娘家没什么人了,若是暗香能认沈家做外家,实是大好事。就怕人家看不上她,不认她……”

    司徒暗香虽然改了姓,也入了司徒家的族谱,但是她跟沈氏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司徒健仁招手,让张氏到他身边,凑到她耳边道:“……所以记得要暗香多跟盈袖和小磊在一起。盈袖和她娘亲一样,温顺良善,又和气大度,只要入了她的眼,她就掏心窝子对别人。到时候,暗香的好处多着呢!”

    “您可别这么说。”张氏忙不迭地道,“盈袖就算没有这个外祖家,她也是您的嫡长女,是暗香的姐姐,于情于理,暗香都该敬她重她。更何况她从来不拿架子,没有看不起我们暗香,一直对我们暗香都好得不得了。先前在江南的时候,司徒家别房的孩子拿石头砸我们家暗香,都是盈袖帮她出头的。她们姐妹俩的感情,比您想的要好。将心比心,我对姐姐留下的这两个孩子,一直也是掏心窝子照料的。——您可别在盈袖面前说这种话,让孩子听了寒心。”

    “这我当然知道,还用你提醒吗?”司徒健仁搂着张氏笑道,跟她贴了贴脸:“……暗香跟着我姓,也是我女儿,我自会替她盘算周全。”

    ……

    司徒盈袖回到自己的舱室,安抚了又处于惊惶状态的司徒晨磊,摸摸他的额头,见他没有发烧,放了心,对小桃、小杏吩咐道:“好生照看小磊,我出去一趟。有事去吃饭的舱室寻我。”

    小桃和小杏忙躬身应了。

    司徒暗香也道:“姐姐,我会看着小磊的。”

    “嗯,劳烦妹妹了。”司徒盈袖笑着点点头,“等下厨娘送早饭过来,你替我喂小磊吃。”

    司徒暗香忙点头,目送司徒盈袖带着采芹和采桑出去了。

    借着请郑昊去吃早饭的机会,司徒盈袖又在昨晚吃饭的舱室见到了他。

    “司徒大小姐,这么早寻我什么事啊?我困得要死了,昨夜没有睡好。”郑昊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要死不活的。

    司徒盈袖咳嗽一声,“冯公子,您这个样子,可是看着不美。”

    “啊?”郑昊忙坐直了身子,用手捋捋头发,恨不得再拿个镜子照照。

    “嗯,好看多了。”司徒盈袖忍着笑,问道:“对了,冯公子,昨夜你们是怎么发现那些人不对劲的?先前我们可是一点征兆都没有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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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燕窝

    司徒盈袖立在舱室中央,微笑着看着司徒健仁,并没有转身离去。

    凭心而论,给妹妹暗香吃燕窝她没意见。

    司徒暗香打小身体弱,而且有喘疾,前世的时候,司徒盈袖也很疼她。

    况且司徒暗香性情乖巧,也很懂事,凡事并不掐尖好强,事事都让盈袖先。

    而她爹更是对暗香比对她要好。

    那时候没有对比,司徒盈袖也没觉得她爹更疼暗香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因为她是姐姐,自然要让着妹妹。

    但是现在她不仅有妹妹,还有上辈子内疚了一辈子的弟弟现在活了过来,爹还是这样就不好了。

    在给妹妹悉心考虑的同时,完全忽略刚刚落水,同样身体虚弱的弟弟,就说不过去了。

    但是盈袖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自从三四年前弟弟被确诊为痴傻后,爹就完全放弃他了。

    平时关心照顾他的只有自己、继母,还有妹妹。

    爹一个月能见他一次就不错了。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反过来也一样吧?

    但是她不能放弃弟弟,他们没有了娘,爹现在看起来,也不是靠得住的,弟弟就只有她了……

    司徒盈袖想了想,笑着说:“燕窝这东西对女子更好,小磊是男人,冬虫夏草对他更管用。爹一定是更疼小磊,才会把大舅当年来探病的时候,给娘留下来的冬虫夏草留着给小磊补身是不是?”说着,司徒盈袖拱手高举过头,然后平身深深地弯了下去,行了大礼:“多谢爹,多谢母亲,为小磊着想。”

    司徒健仁没提防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大女儿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猛地回头看着她,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

    那冬虫夏草可是“补药之王”,不是燕窝能比的。

    司徒健仁留着那匣子冬虫夏草,一直舍不得吃,是要留着自己以后若是生了重病,拿来补身救命的……

    司徒盈袖笑着看了她爹一会儿,又道:“爹,我知道您宝贝这匣子冬虫夏草,一直带在身边的。”这是在暗示她爹,别想用借口搪塞她。

    司徒健仁眉头渐渐锁紧了,目光闪烁着躲避司徒盈袖烁烁的目光。

    看见自己的爹这幅模样,司徒盈袖在心里暗自叹息。

    没法子了,这种事就是你退一步,别人就要进两步。连亲爹都这样怠慢小磊的话,别人就越是不把小磊当回事。

    弟弟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她这个做姐姐的,可不能再让他受委屈。

    为了弟弟,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司徒盈袖目光轻闪,往舱室里扫了一眼,看见了角落里那个熟悉的箱子。——那是她爹放宝贝的地方……

    司徒盈袖绕过司徒健仁,脚步轻快地往那箱子走去,一手将他爹伸出的手隔开,一手拧了拧铜锁,发现还没锁,便径直打开,从里面翻找出那个装冬虫夏草的红木匣子。

    “你——!”司徒健仁没想到司徒盈袖居然不问自取,气得直哆嗦。

    但是张氏死死拉住他,不断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拦着司徒盈袖。

    司徒盈袖抱着红木匣子轻盈转身,走到门口,大声道:“多谢爹疼小磊,把珍藏多年的冬虫夏草都拿出来给小磊吃!”

    “噗——”门口传来一声嗤笑。

    司徒盈袖转头,见是郑昊抄着手靠在舱室的门旁边,一脸鄙夷地看着她。

    “什么好东西?”郑昊探头去看她怀中抱着的红木匣子,手臂一伸,不知怎地,司徒盈袖手里的匣子就到了郑昊手里。

    郑昊打开随便看了看,就盖好扔回到司徒盈袖怀里,嗤之以鼻:“就这货色,你还需要跟你爹斗智斗勇?——叫声‘好哥哥’,回头我送你一船冬虫夏草,还都是那曲和玉树山上的好东西。”

    司徒盈袖一听大喜。

    冬虫夏草其实产地不少,但是只有那曲和玉树山上的冬虫夏草是真正的好货,而那里的冬虫夏草,都被南郑国的皇室垄断,市面上连个影子都摸不着。

    一般标了那曲和玉树的冬虫夏草卖高价的,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其实都是山芝、昌南或者山都那边的货,拿来唬人的。

    当然,对于东元国来说,山芝、昌南和山都那边的货也是难得一见的好货!

    这跟乌铁木不一样。

    冬虫夏草对她弟弟补身非常重要,而南郑国的那曲和玉树,正是最好的冬虫夏草产地,价值比那乌铁木又多了一层,因为它可以救命。

    想到弟弟的需要,司徒盈袖再无犹豫,马上脆生生叫了一声:“好大哥,记得给我装一船上好的虫草,我要至少一千丈高的山上所出的虫草。”

    山越高,虫草的质量越好。

    郑昊被司徒盈袖那一声“好大哥”叫得脚下一滑,差一点摔到地上。

    他扶着船舱站直了,瞪着司徒盈袖,突然道:“你还是不是姑娘家!人家让你叫哥就叫哥,还有没有羞耻心!——以后记得了,不许随便叫哥!”

    司徒盈袖撇了撇嘴,白了他一眼。

    郑昊意识到不妥,马上道:“看什么看!我的意思是我除外!——除我以外,不许随便叫别的男人‘哥’!”

    司徒盈袖噗嗤一笑,拍拍郑昊的肩膀,“嗯,姐记住了。以后应该让别人管我叫姐,这个哥确实不能随便叫。——不过大哥,你记好了,你还欠我一船上好的冬虫夏草呢!”

    司徒盈袖走了之后,郑昊在司徒健仁的舱室前想了一会儿,改了主意,不去找司徒健仁说话,转身也走了。

    等郑昊也走了,司徒健仁才拍着大腿,恨恨地道:“这小妮子,越来越胆儿肥了!我什么时候答应要给那个傻子吃了!”

    刚才要不是张氏死死拉住他,他又不想冯公子看笑话,他都要去把那红木匣子夺回来了。

    “早知道这冬虫夏草会被盈袖拿去给傻子吃,我还不如给暗香吃。”司徒健仁唉声叹气,很是心疼那一匣子冬虫夏草。

    张氏忙劝道:“小磊刚落水,身子弱,就给他吃吧,暗香一直吃燕窝呢,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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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三侯五相 (PK票加更)

    司徒健仁无奈地摊了摊手,道:“也只得如此了。不过……”他沉吟半晌,脸上又带了笑意,摇头道:“那冯公子刚才说,要送盈袖一船冬虫夏草,还都是那曲和玉树那边的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如果真是那曲和玉树那边的冬虫夏草,还有一船那么多,乖乖,那可是不得了!

    张氏白了他一眼,转身出去吩咐厨房准备午饭。

    ……

    司徒盈袖抱着那冬虫夏草的匣子回到自己的舱室,看见他们正在抓子儿玩。

    司徒晨磊盯着司徒暗香上下翻飞的手,看得目不转睛。

    司徒盈袖默默地看着小磊,暗道小磊只有自己这个姐姐,她一定要想办法,让爹对小磊的印象好转。

    这几年来,爹关心妹妹成习惯了。妹妹虽然是外人,但是从小乖巧可爱,又生得惊人的美貌,对于爹这种无利不起早的生意人,自然是对妹妹和颜悦色。

    上一世妹妹迟迟不说亲,就是爹对她期望很高,想她也能嫁入高门,帮衬司徒家。

    继母后来没有再生孩子,他们司徒三房没有了男丁,二房的二伯父和二伯母已经同意把他们最小的孙子过继给他们三房,继承家业。

    可惜,她死的时候,还不知道那孩子过继了没有……

    现在弟弟虽然是亲生的,但从小痴傻,三四年前爹就完全放弃了这个儿子。

    没有感情,如何会关心他呢?

    司徒盈袖一边琢磨,一边来到司徒晨磊身边,笑着偏头看他。

    司徒晨磊抬头见是盈袖来了,又叫了一声:“姐姐!”双目中尽是欣喜。

    司徒盈袖摸摸他的头,柔声道:“我给你炖点补汤,等下姐喂你喝。”

    司徒晨磊笑着看她,也不知道点头,一路跟着司徒盈袖去船上的小厨房,跟小尾巴似的,一刻也不离开她。

    司徒暗香的丫鬟云秀给她送了燕窝过来,“二小姐,吃燕窝了。”

    司徒暗香坐下来拿起调羹刚要吃,想起一事,问道:“这燕窝是单我有呢,还是姐姐和弟弟都有?”

    云秀笑着凑到司徒暗香耳边,轻声道:“只二小姐有,大小姐和大少爷都没有呢。——二小姐,老爷多疼您啊!”

    司徒暗香忙放下调羹,责备云秀:“怎么能这样?别人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如果就我一个人吃,姐姐和弟弟会怎么想我?——给我再拿两个碗过来。”

    云秀被训得讪讪地,忙去拿了两个白瓷碗过来。

    司徒暗香亲自拿了调羹,将自己的一盅燕窝拨到另外两个碗里,吩咐道:“等姐姐和弟弟回来,把这个给他们吃吧。”

    “……可是,二小姐,您呢?”云秀看着司徒暗香面前的炖盅里已经空了,一点燕窝都没有了。

    “就说我已经吃完了,这是他们的。”司徒暗香白了她一眼,“这点急智都没有,以前的聪明劲儿去哪里了?”

    云秀委屈地低下头,应道:“知道了。”

    司徒盈袖忙活了一上午,才做了个虫草炖小嫩鸡,放到汤盆里端了回来。

    她带着司徒晨磊回到舱室,见桌上放着两碗冰糖燕窝,挑了挑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司徒暗香笑着上来帮她拎食盒,指着那冰糖燕窝道:“这是厨房送来的。我的已经吃了,这是姐姐和小磊的。”

    司徒盈袖却是知道大厨房只预备了司徒暗香一个人的量。

    再看看两个白瓷碗里的冰糖燕窝,只有平日里一半的量,就知道是司徒暗香没有吃,把她的那份分给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了。

    司徒盈袖轻轻吁口气,笑着道:“我给小磊做了虫草,你也来吃一点吧。燕窝这东西我从小就不爱吃,小磊也不合适吃,劳烦妹妹吃了吧。”

    司徒暗香一听盈袖这话,就知道姐姐大概已经知道爹只给她做燕窝,没有给他们姐弟俩做,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两眼含泪,道:“姐姐,不是我想这样的。我不知道爹会只给我一个人做……”

    “不关你的事。再说,爹也不是不关心小磊。爹把他珍藏了很多年的冬虫夏草给小磊补身呢。”司徒盈袖一边说,一边又拿了一只碗过来,揭开汤盆的盖子,给司徒晨磊舀虫草鸡汤,顺手给司徒暗香也舀了一碗。

    那汤的气味无比清香撩人,就连一向分不清味道好坏的司徒晨磊都吸了吸鼻子,自发坐到了椅子上,眼巴巴看着司徒盈袖。

    司徒盈袖笑着拿了调羹,一勺一勺喂到司徒晨磊嘴里。

    虫草鸡汤的香味传到舱室门外,把住在附近的郑昊都吸引出来了。

    “什么味道这么香?”郑昊推开舱门,正要往香味飘来的方向走去,侧头却看见一艘大船,从刚刚散去的晨雾中露出庞大的身影,不紧不慢跟在他们楼船的后面。

    郑昊眯了眯眼,招手叫来自己的随从,指了指不远处的那艘大船,“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他的随从看了一眼,低声道:“说实话,从昨夜我们下了水,坐上乌篷船追司徒家楼船的时候,那船就在我们身后了。当时没在意,以为是过路的船。没想到过了一夜,它居然还跟在我们后面。”

    “妈的!老子跟他们拼了!”郑昊揉着拳头,脸都气绿了,“这帮子混蛋就是不放过我了吧?我都来东元国做质子了,他们还想赶尽杀绝不成?!”

    那随从古怪地看着郑昊,迟疑着问:“……公子,您以为,这船是咱们那边的人?”郑昊以为是南郑国他那些不成器的兄弟过来赶尽杀绝的……

    “难道不是?”郑昊瞪他一眼,转眸再看不远处的那艘大船,却见船头飘着一顶旗帜,上写一个“谢”字。

    “谢……?”郑昊喃喃说道,皱紧的眉头渐渐松开,“谢……,是哪家?南郑国没有姓谢的大家。”

    “东元国有。”那随从低声道,“您忘了?东元国三侯五相,是国之栋梁。”

    长兴侯慕容家、万宁侯宁家、唐安侯唐家,是世袭的爵位,以军功封爵。

    这三侯都是武将出身,手握雄兵数十万。

    东元国和北齐国、南郑国一样,都没有国公爵,最高只有侯爵,同时封爵一定要有军功,文官不封爵。

    而东元国位置最高的文官是丞相,准确地说,是一个大丞相和四个副相,合称五相。

    沈、王、谢、陆、张,这五大世家一直牢牢把持五相的位置,和三侯分庭抗礼,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你是说,这‘谢’,就是五相中的谢家?——可是如今的谢家,是五相中最弱的一家。当今五相里面根本没有了谢家的位置,是那张家,占了两个相爷的位置。”郑昊揉了揉下颌,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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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初见

    司徒盈袖仰头看着他,目光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慕容长青站在她身边,长身玉立,眉目清和,声音不高不低,恰到好处,熨贴她一路的浮躁惊惶。

    司徒盈袖上一世从十二岁进京,就准备嫁他,但是这一等,就等了十年。

    她到死都没有嫁他,而且她到死也不知道谁恨她入骨……

    司徒健仁看着慕容长青,疑惑地问道:“……正是在下。你是哪一位?”

    慕容长青面色微红,拱手笑道:“小可慕容长青,我娘让我来接伯父和……妹妹。”他说着,眼风不由一转,看向站在司徒健仁身边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看上去身量高挑,头发极黑,束在脑后,用一支通体碧玉的莲花头簪别住,纷纷扰扰半垂下来,丝丝卷卷如同海藻。

    转头间,他对上她晶亮淡然,但又隐隐带着警惕和不安的眸子,心里一动,飞快地移开视线,看向面前的地面,笑着又道:“这可是司徒妹妹?”

    司徒盈袖屈膝行礼,微笑着道:“正是,劳烦慕容夫人记挂。改日我们安顿好了,再去府上拜访。”

    对于这个未婚夫,司徒盈袖上一世的印象并不深。

    她和他是娃娃亲,他们两人的娘亲是手帕交,没有出嫁的的时候就约定,以后两人成亲之后,如果一人生男,一人生女,就要结为夫妻。

    后来沈氏远嫁江南,生了女儿司徒盈袖,而她的手帕交陆氏比她早几年出嫁,嫁的是显赫的长兴侯府的世子爷,后来生了儿子慕容长青,比司徒盈袖大四岁,正好定亲。

    司徒盈袖满月的时候,京城长兴侯府就和满月礼一起送来了聘礼。

    但是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直到司徒家举家进京安顿下来之后,司徒盈袖才第一次见到这个未婚夫。

    不过这一世,她见他比较早,居然是一下船就看见他了。

    看见他,司徒盈袖不由自主想起自己上一世的惨死,就像是在昨日一样历历在目。——确实也就是在数天之前……

    司徒盈袖自从重生之后,就无时无刻不在想上一世她的惨死,到底谁是幕后黑手。

    但是她到现在才想明白,原来那一场在她二十二岁那年突如其来的厄运,在十年前他们举家进京,弟弟中途溺亡的时候,就拉开了序幕。

    大戏早已上演,上一世的她却浑然不觉,在浑浑噩噩中终于还是提前走向了自己的终点。

    不过这没关系了。

    前尘往事,她会一一拣起。

    从现在起,睁大眼睛,看清这世间的纷纷扰扰,找出那个躲在暗处、想要她和她弟弟命的那只黑手……

    她和弟弟落水的事,她还没有清算呢!

    司徒盈袖想到弟弟,忙将司徒晨磊拉过来,对慕容长青道:“慕容公子,这是我弟弟小磊,司徒晨磊。”

    司徒晨磊笑嘻嘻地偎在司徒盈袖身边,看了看慕容长青,叫了一声“姐姐”。

    慕容长青脸上的愕然一闪而过,“小磊,我是慕容大哥。”

    司徒晨磊没有理他,转头看向司徒盈袖又叫了一声“姐姐。”

    慕容长青猛地想起来,自己这个小舅子年方八岁,不过看上去才六岁的样子,好像脑子有些毛病,据说天生痴傻……

    “好了,都下来了吗?咱们先回去吧。你们家的房子,我娘前儿使管事去看过,都打扫干净了,府里的家私都是现成的,你们从江南纵然不带家私都行的。”慕容长青忙转了话题,对司徒健仁说道。

    司徒健仁大喜,忙道:“多谢令堂了。”说着,又把司徒暗香和张氏叫过来,对慕容长青道:“这是盈袖的母亲,这是她妹妹暗香。”

    慕容长青点了点头,转身拉起司徒晨磊的另一只手,和司徒盈袖一左一右牵着司徒晨磊,指着不远处的车队,“那边就是我带来的车,还有几顶轿子,坐不惯大车的,可以去坐轿。”

    司徒盈袖上一世就是坐的轿子,她也无从回忆上一世到底是自己家寻的轿子,还是如同这一世一样,是慕容长青带来的轿子。

    不过她走到那轿子边上的时候,突然心里一动,改了主意,问道:“我可不可以跟小磊一起坐轿子?”

    慕容长青看了看她纤瘦的身子,还有司徒晨磊比同年龄孩子更小更瘦弱的样子,点头道:“没问题,上去吧。”说着,他托起司徒盈袖的胳膊,扶着她上了最大的那顶轿子,然后回身抱起小磊,也塞到轿子里面。

    到底是武将世家出身,慕容长青虽然才十六岁,但是身材高大健壮,跟司徒健仁差不多高。

    司徒盈袖一坐到轿子里,就明白过来。

    上一世她坐的轿子,也是慕容长青带来的……

    这就是说,慕容长青应该跟郑昊一样,早在他们去司徒府做客之前,就见过司徒盈袖了。

    不过只有郑昊表现出来这一点,而慕容长青上一世完全没有对司徒盈袖提过他曾经去河边接他们一家子这件事……

    司徒盈袖若有所思地坐在轿子里面,紧紧抱住身边的小磊,想着去了司徒府,她要想个什么法子,让小磊跟她住到一起才行。

    司徒健仁带着张氏和司徒暗香坐了最大的那辆车,慕容长青骑马在旁相随。

    慕容府的兵丁们押着司徒家从船上卸下来的细软,跟在后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司徒家新买的府邸行去。

    ……

    “爹,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司徒暗香跳下马车,看着那粉刷一新的司徒府大门好奇。

    司徒健仁跟着从车里下来,抚着三缕短须笑着道:“是啊,暗香,爹给你准备了最大最好的院子,等安顿下来,再给你多买几个丫鬟服侍。这里的地方比江南司徒府还要大,只有两个丫鬟不够用。”

    司徒暗香忙摆手道:“爹,不用了。最大最好的院子给姐姐住,我住在姐姐隔壁就可以了。”

    司徒盈袖带着司徒健仁下了车,正好听见司徒暗香说话,便笑着颔首道:“多谢妹妹承让。我正想着这事呢。我要和弟弟一起住,地方小了确实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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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住处

    司徒健仁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从她身边司徒晨磊呆滞的面容上一扫而过,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不耐烦,“这样不好吧?你妹妹年纪小,身子又弱,你是姐姐,怎么就不让着点呢?——还没你妹妹懂事。”

    “妹妹身子是弱,不过弟弟的身子更弱啊。我是姐姐,当然要照顾更弱的那一个。”司徒盈袖压下心头的不满,依然笑着说道。

    “就让盈袖和小磊挑吧,他们愿意住哪里都行,我说了算。你一个大男人,管后宅的事做什么?”张氏忙轻轻推了司徒健仁一把,“让慕容公子看笑话。”

    司徒健仁这才回过神,转头看见慕容长青已经从马上下来了,牵着马默默地站在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身后。

    “姐姐,你住哪儿都行,我反正要住你旁边的院子。”司徒暗香着急地道,急得汗都冒出来了,生怕司徒盈袖会厌了她。

    司徒盈袖点点头,笑着对司徒暗香道:“行,咱们进去挑屋子。”她一边说,一边往这宅子四周看了看。

    远处一座屹立在海天之间的白塔猛然映入她的眼帘……

    司徒盈袖一下子怔住了。

    那就是东元国的白塔大狱。

    好像就是在昨天,她从白塔大狱的最高处一跃而下,结束了她上一世二十二岁的生命……

    “姐姐?”司徒晨磊有些不安地拽了拽司徒盈袖的手。

    司徒盈袖回过神,对着司徒晨磊笑了笑,想要安抚他。

    她不知道,她的脸色在这一刹那,苍白似雪,越发显得她青眉如黛,双唇鲜血般红,一双晶亮的黑眸璀璨夺目,令人不可逼视。

    司徒晨磊的目光更加不安,“姐姐……”他又叫了一声。

    慕容长青顺着司徒盈袖的视线看向白塔大狱,又看向她雪白的小脸,眉梢微挑,将手中的缰绳扔给自己的小厮,走过去道:“天晚了,进去吧。”

    司徒盈袖握紧司徒晨磊的手,点点头,带着司徒晨磊跟在慕容长青身边进了大门。

    司徒健仁见慕容长青在这里,好像还护着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的样子,讪讪地闭了嘴,不再说话,带着张氏和司徒暗香也进了宅子。

    司徒盈袖进去之后,带着弟弟小磊径直去了内院东面靠水边的至贵堂。

    那里是司徒府内院最大最好的院子,但不是正院。

    正院肯定是司徒健仁和张氏住,没有他们做儿女的住在正院,父母住到偏院的道理。

    上一世一开始的时候,这里是司徒暗香住的。

    而司徒盈袖开始的时候住在内院西面的自容斋,小小的一明两暗三间上房,只有东厢房,没有西厢房,西面就是靠近大街的围墙。

    她的两个丫鬟采芹和采桑挤着住在东厢房。

    不过上一世开始的时候住在小院子里,是司徒盈袖自愿的。

    本来司徒暗香怎么也不肯住在最大最好的至贵堂,一定要让给司徒盈袖住。

    但是司徒盈袖因弟弟的死自责不已,潜意识里也想惩罚自己,所以选择住在小院子里,不施浓妆,不配贵饰,成日里在自己给弟弟设的小佛堂里祈福。

    她一度走不出这个状态,直到一天半夜,她在小佛堂里上完香,做了晚课出来,在院子的西墙上看见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

    他立在高处,身上的衣衫是青绿色的,和半夜里浓绿的树枝几乎融为一体。

    司徒盈袖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她眨了眨眼,那人已经来到她面前,对她道:“你要学游泳,我教你。”

    这正是她的心结所在。——司徒盈袖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就这一句话,她放下所有的戒心和疑惑,没有问那人任何问题,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对那人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那人没有避开,端立在她面前,受了她三个响头,才伸手扶起她,说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师父,那就要听我的话。”

    司徒盈袖忙点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人虽然戴着面具,但是司徒盈袖也能感觉面具后的那张脸似乎笑了笑。

    “……别把话说满。你都未必听你父亲的话,又何来对师父言听计从?”那人果然声音里带了笑意出来。

    司徒盈袖记得自己那时候很是窘迫,不知如何回应才好,还是师父主动解围,对她说:“我教你游泳的事,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也不要对任何人说你拜师的事。还有,这院子东面那边的至贵堂靠水,你住过去。以后我每晚来教你。”

    司徒盈袖想了想,忙道:“行,我都听师父的。过两天我就搬到至贵堂,跟妹妹一起住。”

    那人点点头,“三日之后的这个时辰,我在至贵堂后面的岸边等你。”

    司徒盈袖敛身低头应了,再抬头时,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跟她刚才做了一个梦一样。

    大树从围墙上伸出来,枝桠兀自颤动,风动树梢,月华满地,疏影横斜,间或几声乌啼。

    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第二天,司徒盈袖就搬到了至贵堂,跟司徒暗香一起住了……

    ……

    想到前世种种,司徒盈袖的眼角有些湿润。

    她站在至贵堂前,定定地看着那熟悉的院门,甚至连院门两边的围墙根儿底下堆着的虎皮石和一丛一丛的杜鹃花都是一模一样的。

    一点都没有变。

    变的只有她。

    “姐姐……”司徒晨磊不安地叫了她一声。

    司徒盈袖回头看他,却见一只帕子递到她面前。

    司徒盈袖抬头,原来是慕容长青拿着帕子递过来。

    她疑惑地看着他。

    慕容长青笑了笑,索性拿起帕子,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往她脸上轻轻拭去。

    司徒盈袖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已经泪流满面。

    她忙推开慕容长青的帕子,道:“我有帕子。”说着掏了自己的帕子出来,往脸上擦了擦。

    慕容长青将手里的帕子揉成一团,紧紧攥着,抬眸看了看这院门,“你们就住这里吧。这里地方大,你们姐弟俩住最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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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世宠妻介绍:
关于倾世宠妻:
上辈子温柔和善,贤良淑德的司徒盈袖苦等自己的未婚夫十年,却在最后关头,被人陷害,锒铛入狱。为保清白,她从东元国百丈高的白塔上纵身一跳,惨死在众人面前。
意外重生,捡回一条命的司徒盈袖表示:去他的贤良淑德、温柔和善!姐重生要做御姐!姐是女汉子姐自豪!
但是重生的御姐女汉子立志走上人生巅峰,却总是被一只闷骚腹黑高冷禁欲的男神挡路肿么破?!
司徒盈袖:姐急着去采花!麻烦请让让!
某君斜睨她一眼:你采花?——你师父知道吗?……
司徒盈袖:……
总而言之,每一只闷骚腹黑高冷禁欲的男神存在,是因为还没有碰到一只令他破功的女神(经)……
倾世宠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倾世宠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倾世宠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