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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倾世宠妻txt下载     倾世宠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章 安置

    司徒健仁文不成武不就,唯独在经商上面像是有神助一样,眼光奇准。没做几年生意,就已经是东元国首屈一指的大商家。

    后来在京城里搭上号,做了皇商,更是财源滚滚,做什么发什么。

    因此他们在京城买的宅子也不是一般的宅子。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东面,司徒府也是五进大宅。

    前两进分别是外院和商院。

    外院给家里的男仆、护院和管事居住。

    第二进商院则是司徒健仁处理行商事务用的,他手下的账房、大掌柜带着家眷都住在商院。

    第二进和第三进之间隔了一道高高的围墙,只有一个垂花门可以通向外面。

    第三进是正房,七间上房,东西厢房,只住司徒健仁和张氏两个主子。

    垂花门后面就是内院了。

    第四进有一栋精致的绣楼和几间大屋,是司徒健仁留着给张氏和他亲生的儿女们居住的,虽然还没有生出来,但是先预备下来,有备无患……

    第五进是后罩房,住着当值的丫鬟婆子。

    司徒家在江南一直是自给自足的小康之家,是到司徒健仁这一代,出了司徒健仁这样的经商奇才,才真正发家致富的。

    这样的人家没有什么底蕴的,当然也没有家生子。

    司徒健仁从江南老家带来的奴仆,算是他家家生子的第一代了,目前成亲生子的下人还不多,只住外院还都住得下。

    不过司徒健仁满心打算着以后他们家要人满为患,因此已经把司徒府对面一条偏僻的小街买了下来,为的是日后家里成家的仆役多了,外院住不下了,就让他们搬出司徒府,住到那条街上去。

    京城里面的世家大户都是如此行事。

    司徒健仁自己觉得自己家以后也是要成世家的,因此事事跟着世家大族行事。

    而在司徒府第三进正房东西两面横向的地方,还有两个偏院,一个是西面小小的自容斋,东面的一个大院落,就是至贵堂,便是司徒盈袖他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

    至贵堂自成一体,里外三进,也有垂花门,有影壁,院门旁边有小小的倒座房。

    垂花门内正房七间,中间是宽大敞亮的堂屋,堂屋东面的月洞门进去,是一间小小的隔断,冬季可以做暖阁。

    暖阁再进去是东次间,平时可以做书房。

    书房再往里,就是一间阔朗的卧房。卧房旁边还有耳房,给至贵堂当值的丫鬟婆子起居用的。

    堂屋西面的布置跟东面一模一样,但是东元国以东为尊,因此住在堂屋东面卧房的人身份要高于西面的人。

    东西两边都是一明两暗的厢房,有抄手游廊跟上房相连。

    上房屋后有抱厦,抱厦下去是一处巧夺天工的小花圃,正好面水临风。

    司徒府的这处宅子临着一个水湾。

    司徒盈袖知道,过一阵子,她爹就会在水湾那边修一个码头,将自家的楼船停过来。

    这个水湾通向不远处的大海,水湾里的水也是海水。

    司徒盈袖前世,就是在这里学会游泳的。

    她水性精熟,师父后来不来了,没人管她了,她的胆子更大,经常深夜里换了全身滑溜的水靠,溜下水,一路畅游到出海口看日出……

    回想往事,已是隔世。

    司徒盈袖深深吸了口气,先对慕容长青点点头,笑着道:“慕容公子说我们住这里,我们就住这里。”又对司徒晨磊道:“小磊,我们就住这里,好不好?”

    司徒晨磊看着司徒盈袖微笑,似乎对他住哪里并不在意。

    张氏带着司徒暗香赶过来,对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道:“你们就住在这里吧,东西我已经让下人们送过来了。”

    司徒暗香也道:“姐姐,我就住你们旁边的烟波阁。”

    烟波阁是紧挨着至贵堂的一座小楼,只有一进,但是小楼有三层,天晴的时候可以登高望远,不远处的水湾尽在烟波阁眼底,也能看见那座高高的白塔大狱……

    司徒盈袖下意识摇头,道:“烟波阁不好,太空太冷,不合适妹妹住。”

    “啊?”司徒暗香更紧张了,“没关系的,我多带几个人住。”

    张氏看了她一眼,道:“听姐姐的。你姐姐既然说那里不好,就不要去住了。”

    “那我住哪儿?我想跟姐姐弟弟住在一起……”司徒暗香眼圈一红,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滴了下来。

    司徒盈袖叹口气。

    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哭……

    司徒盈袖掏出自己的帕子,想给司徒暗香擦眼泪,却发现自己刚才已经用过了,是脏的。

    张氏拿了自己的帕子出来,给司徒暗香拭泪,轻责她道:“有客人呢,你这像什么样子!”

    司徒暗香忙止了泪,对慕容长青屈膝福了一福,不好意思地道:“让慕容大哥见笑了。”

    慕容长青点点头,背着手站在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身后,并不言语。

    司徒盈袖想了一想,道:“要不妹妹先跟我和弟弟住吧。横竖至贵堂的地方多,住得下。明天我跟爹商议一下,在至贵堂附件再盖个美轮美奂的院子,给妹妹住。——母亲您说这样行不行?”

    张氏忙道:“不用盖新的了。依我看,就让她先去西面儿的自容斋住吧。横竖都是在一个内院,她要来寻你也方便。”

    “这样不好。”司徒盈袖不知怎地,想也不想,再次拒绝。

    张氏和司徒暗香都有些愕然地看着她。——以前的司徒盈袖,最会为别人着想,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连番驳了别人的提议。

    特别是张氏和司徒暗香的提议,司徒盈袖从来没有驳过的。

    张氏这个继母做得不错,司徒盈袖对她一直很尊敬和客气。

    慕容长青也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其实让司徒暗香去西面的自容斋住,是最合适的。

    司徒盈袖却一口回绝,未免让人摸不着头脑。

    “还是让妹妹先在至贵堂跟我们住吧。等爹给妹妹盖了新院子,再搬也不迟。自容斋地方太偏了,那地儿又窄小,又阴湿,不适合小姑娘住。”司徒盈袖打定主意,还是要等爹盖了新院子再说。

    前世的时候,司徒健仁觉得家里地方大,要多盖些房子,免得都是空地,不聚财,因此在至贵堂附近确实盖了好几个精致的小院子。

    所以其实根本不用她去游说,爹马上回招人盖的……

    “娘,既然姐姐这么说,我就跟姐姐和弟弟住吧。”司徒暗香心里也是想跟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住一起才好。

    这司徒府对她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胆儿小,也害怕。

    张氏只好允了,又问慕容长青:“既然来了,一起吃晚饭吧。”

    慕容长青忙拱手道:“今儿晚了,就不叨扰了。我娘还等着我回去说话呢,娘急着想知道妹妹是不是都安顿好了。”说着,对司徒盈袖道:“过两天我娘可能要接你去侯府见一见,到时候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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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小喵

    这么早就要去长兴侯府见慕容夫人?——好像不太好。

    她是女家,又不是男家,要上赶着……

    司徒盈袖想了想,婉拒道:“我们搬来京城,确实要去府上拜会。不过家里事多,又没人帮衬,我要帮爹和母亲收拾收拾,等收拾好了,择日再去府上拜访。”

    慕容长青没料到司徒盈袖居然婉拒了他们的邀请,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颔首道:“也是,你们刚来京城,要忙的事情很多,那就等一等吧。等你们收拾好了,再去不迟。”一边说,一边拱手告辞。

    张氏本来也觉得刚来京城,就去未婚夫家里做客不太妥当,正想着要帮司徒盈袖转圜一下,没想到司徒盈袖居然自己就想到这一点了,而且还婉拒得很得体。

    张氏看了看十二岁已经像个大人一样待人处事的司徒盈袖,再看一看自己八岁的女儿司徒暗香,依然像一团棉花一样绵乎乎的,不禁在心里叹息一声,面上打起笑容,帮司徒盈袖说话:“慕容公子,我们家确实人少事多,又是第一次来京城,人生地不熟。袖袖是个孝顺的孩子,不想她爹,还有我太劳累,帮了我们很多忙。而且她还要照顾弟弟妹妹,小磊中途落水,身子还很虚弱,离不开他姐姐。慕容公子请帮我们在慕容夫人面前美言几句吧。今日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张氏到底年长几岁,又是寡妇再嫁的填房,说话更加婉转谦卑。

    司徒盈袖对她笑了笑,表示感谢。

    慕容长青听了张氏的解释,才释然道:“原来如此,是我们失礼了。”说着,又道:“你们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报我们长兴侯府的名号,在这四九城里,还没有人敢不把我们长兴侯府放在眼里。”

    “一定一定!真是多谢慕容公子了!”张氏笑着连声说道。

    司徒盈袖看了慕容长青一眼,暗道他原来也有这样飞扬傲气的时候……

    上一世她对慕容长青的印象,就是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不记得他说过这样的话。

    司徒盈袖打算弥补一下,对张氏道:“母亲,我送慕容公子出去吧。”

    张氏点点头,“去吧。回来好吃晚饭了,就在我和你爹住的正院。”说着,拉了司徒暗香的手,要带她走。

    司徒暗香依依不舍地看着司徒盈袖,小声道:“姐姐去送慕容大哥,我就在至贵堂看他们搬东西吧。姐姐和弟弟的箱笼还没有送进来吧?”

    这话提醒了张氏,她忙道:“那你在这里候着,盈袖和小磊去送送慕容公子,我去看看那些箱笼是怎么回事。”

    司徒盈袖应了,拉着小磊的手,和慕容长青一起往二门上行去。

    慕容长青见只有他们姐弟俩,就向司徒盈袖解释:“……我娘和你娘是至交好友。你娘过世得早,我娘一直念叨着你。如今你们姐弟俩安然来到京城,我娘急得很,特别想见见你和你弟弟。”

    司徒盈袖笑道:“这我明白,实在是家里暂时走不开。等收拾好了,我一定去府上拜访。”

    慕容长青敏锐地感觉到司徒盈袖在敷衍他,有些不悦,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一路沉默地跟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走到二门上。

    “那我回去了。”慕容长青看了看她。

    司徒盈袖抬头,星眸轻闪,抿嘴笑了笑。

    慕容长青被那双璀璨的眸子看得发晕,忙别过头,心里刚才的堵塞神奇地烟消云散了,他叮嘱她:“京城水深,你们初来乍到,要悠着点儿。虽然咱们不怕事,但也不能惹事。”

    司徒盈袖笑出声,脆若银铃,“慕容公子,以前我真不知道你也有啰嗦的时候……”

    “以前?”慕容长青一怔,“我以前见过你吗?”

    司徒盈袖顿时语塞。——糟了,她说漏嘴了……

    正情急间,她听见“喵”的一声叫,很快眼前一道黑影掠过,一只纯黑的圆滚滚的小黑猫崽子从垂花门的院墙上站立不稳,一个跟斗滚了下来。

    司徒晨磊眼前一亮,跟着叫了声“喵!”,冲过去接住了那只小猫崽子。

    他抱着圆滚滚的小黑猫,仰头对司徒盈袖又叫了声“喵!”

    司徒盈袖抚额,苦中作乐地想:好吧,小磊总算是会说第二个字了!

    慕容长青莞尔,半蹲下身,就着小磊的手看了看,道:“是你们的猫?”

    司徒盈袖摇头,“我们没有带猫过来。外院有几只护院的大狗,也是在京城买的。”

    慕容长青没有在意,直起身道:“也许是你们的管事或者掌柜家养的。”

    这倒很有可能。

    司徒盈袖“嗯”了一声,“等下去问问爹,看看哪位管事或者掌柜家丢了猫,就给他还回去。”

    慕容长青摸了摸小磊的头,对司徒盈袖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司徒盈袖被慕容长青的笑容晃得楞了一下。——她头一次发现,慕容长青笑的时候,真好看,不比那个“国民郎君”郑昊差多少……

    慕容长青走了之后,司徒盈袖带着小磊回至贵堂。

    她看见至贵堂来来往往很多仆妇在搬箱笼,司徒暗香在台阶上指挥得井井有条。

    司徒盈袖笑着走上台阶,对司徒暗香道:“妹妹真能干。”

    司徒暗香羞涩地笑了笑,看见小磊抱着一个小黑猫崽子走过来,忙探头问道:“这是弟弟的猫?叫什么名字啊?”

    司徒盈袖正要说不是,司徒晨磊却抬头看着司徒暗香道:“小喵。”

    司徒盈袖:“……”

    不容易啊!居然会说第三个字了……

    司徒暗香一怔之下,继而满脸惊喜:“小磊会说话了!小磊会说话了!”

    司徒晨磊看了她一眼,抱着小黑猫往司徒盈袖身边凑,笑眯眯地对司徒盈袖又道:“姐姐,小喵。”

    他指指司徒盈袖,又指指自己怀里的小黑猫。

    司徒盈袖大喜,这才相信弟弟是真的有些开窍了,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我是姐姐,它是小喵,是弟弟的小喵!”

    这一刻,司徒盈袖决定,无论这猫是谁的,她都买下来了!

    她的念头刚转了转,就听见采芹过来问道:“大小姐,刚才老爷那边使了个婆子过来,问大家有没有看见一只小黑猫。”

    司徒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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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争夺

    司徒晨磊抱着小黑猫笑嘻嘻站在司徒盈袖身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司徒盈袖定一定神,问采芹:“……怎么突然问起猫来了?”

    采芹眼风一瞥,已经看见大少爷怀里抱着的正是一只小黑猫……

    “大小姐,奴婢也不知道呢。”采芹努力把视线收回来,不去看大少爷怀里的小黑猫,“就是刚才二门上婆子传的话。”

    司徒盈袖本想暂时混过去,就说没看见,等明天再跟爹说说这小黑猫的事,但是听采芹一说是二门上婆子传话,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因为刚才他们正是在二门上遇到这只小黑猫的,那守二门的婆子看得清清楚楚,她托采芹来传话,其实就是提醒她的意思……

    可是就这样把小黑猫交出去,弟弟定是不肯的。

    司徒盈袖重活一世,才救回自己的弟弟,一点都不想让他伤心失望。

    再说他见了这小黑猫,就开始说话,光凭这一点,司徒盈袖就更舍不得把小黑猫送回去了。

    这小黑猫看样子才出生几天,跟它的原主人应该不算感情太深吧?

    司徒盈袖知道,养猫的人家如果有了小猫崽,都是会送出去的,不会留在家里面。

    司徒盈袖马上开始盘算自己有多少私房银子,或者可以从爹那里借多少银子,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她都要把这小黑猫留下来……

    司徒暗香在旁边站了半天,见司徒盈袖一直沉吟不语,小声道:“姐姐,不过是只猫。小磊既然喜欢,就给他留下来吧。”说着,又对采芹道:“跟老爷说这猫咱们要了,应该没事的。”

    司徒盈袖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她比司徒暗香还多想了一层,就是要用银子补偿对方。

    哪怕是家里下人养的,也是人家的东西,不是自个儿的,不能说留下,就留下。

    司徒盈袖转过身,正要吩咐采芹去回话,就听见至贵堂的院门前传来一阵说话声和脚步声,好像还有她爹的声音在里面。

    司徒暗香也听见了,拎着裙子走下台阶,好奇地问:“爹,是您来了吗?”

    “是啊,爹来了。暗香,你娘等你吃晚饭呢,还不过去?”司徒健仁带着几个人笑嘻嘻地转过影壁,来到至贵堂堂屋门前台阶下的空地上。

    “我家的小黑!”一个仆役模样的人从司徒健仁身后跳了出来,指着司徒晨磊怀里抱着的小黑猫兴奋地叫了起来,“果然跑到你们家了!”

    司徒盈袖看了他一眼,心里一动:这人有些眼熟啊……

    她走下台阶,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猛地想起来,这是她下船的时候,在驳船上让她给谢五公子让路的那个下人!

    “……又是你?”司徒盈袖淡淡说道,“凭什么说是你家的小黑?”

    那仆役抬头看她,不满地抱紧胳膊,仰头看天:“是我又怎样?你们抱着别人家的猫还有理了!”

    “我说了,你如何证明这就是你家的猫?”司徒盈袖不耐说道,“你倒是叫它一声小黑,看它会不会跑到你身边!”

    “那小子抱着我家小黑,就算我叫了它,它想跑也跑不掉啊!”那仆役低下头,紧紧盯着司徒晨磊怀里的小黑猫。

    “小磊,把小喵放下来。”司徒盈袖柔声说道。

    “姐姐!小喵是小磊的!”司徒晨磊一听着急,抱着小黑猫不放手。

    司徒盈袖越发惊喜。小磊不仅会说别的字,而且还会说句子了!

    这所有的转变,都是因为一只小黑猫!

    或者,她从上一世小磊把生的希望留给她开始,就知道小磊并不是真正的痴傻……

    长到八岁还不会说话的傻子突然开口说话了,司徒盈袖自然欣喜若狂。

    司徒健仁也愣了一下,用手掏掏自己的耳朵,走到司徒晨磊身边,背着手,疑惑地问:“我是不是听错了?”

    司徒晨磊看也不看他,只紧张地盯着地上的小黑猫。

    那猫确实很小,而且很胖,在地上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小短腿似乎都撑不住它胖胖的小身子,一直哆嗦。

    连站都站不稳,它是如何从别人家跑到自己家内院二门的院墙上的?

    司徒盈袖脑子里突然闪出这个问题,她看向那个仆役,淡然问道:“你说这猫是你家的,可有凭证?”

    “凭证?你要什么凭证?我谢家人吐口唾沫都能砸个坑,你居然不信我?”那仆役很是恼怒,往院子里四下看了一眼。

    他知道这里是司徒府,而司徒家不过是皇商,居然也敢跟谢家叫板!

    一边派人打他们谢家的纤夫,下船的时候还跟他们公子抢道,一边还敢霸占他们家的猫!——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那仆役撸起袖子,一副不能善罢甘休的样子。

    司徒盈袖撇了撇嘴,道:“你家住哪儿?”

    那仆役愣了一下,“什么?”斜偏了头,将耳朵对着司徒盈袖,“我没听错了吧?”

    他是来找猫的!怎么被问他家住哪儿?!

    “这跟我来找猫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司徒盈袖往前跨了一步,暗暗挡住那小黑猫在地上挪动的步伐,一脸严肃说道:“非常有关系。”

    “真的有关系?你别唬我。”那仆役明显被司徒盈袖唬住了。

    “你看这只小黑猫,这么胖,而且明显出生才几天,连站都不一定站得起来。你告诉我,它是如何从你家跑到我家内院二门的院墙上的?!——根本不可能好不好。”司徒盈袖摊了摊手,将这个问题指了出来。

    那仆役呆了半晌,见周围的人都狐疑地看着他,似乎他是骗子一样,一时大怒,将公子的嘱咐抛诸脑后,指着北面的方向道:“我家就在……”

    “在吵什么?”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传了进来,打断了那仆役的说话。

    院子里的人齐齐回头,看向影壁那边。

    司徒盈袖一怔。

    这人的嗓音实在太特别了,如同小时候娘亲给她吹过的鸳鸯双紫半瓷埙,音质醇厚,耐人寻味,苍劲缓和,却又并不是淡定超脱的与世无争,而是一种带有很强的侵略性的漠然。

    那人绕过影壁走了过来,站在影壁的背光处,看不见他的面容,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形。

    司徒盈袖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是一看这架子,这气势,立刻明白过来。——这不就是曾经用背影鄙视她和郑昊的谢五公子嘛!

    谢家的那仆役当然马上跑过去,对他行礼道:“公子来了。”像是来了靠山一样,回头指着司徒盈袖面前的地上,道:“公子您看,咱们家的小黑就在那里!”

    “既然找到了,还耽搁什么?”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院子里的人不由自主伸长了脖子,想离那道动听的声音近一些……

    司徒盈袖见大家这幅样子,有些生气地道:“什么你们家的小黑!我先前就说了,你拿凭证过来!”

    “公子您看,那姑娘一直胡搅蛮缠,不肯把我们家的小黑还给我们……”那仆役委屈说道,回头瞪了司徒盈袖一眼。

    司徒盈袖被那仆役瞪得心头无名火起。

    她也不知为什么,看见那仆役仗着谢五公子作威作福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这件事可以用更缓和的方法解决,但是她一看那仆役的白眼,脑子里嗡地一声,什么都顾不得了,挥了挥拳头,恼道:“我早说了,这猫连路都不会走,怎么可能从你们家跑到我们家内院?!——如果你们一定坚持这是你们的猫,请拿出凭证!”

    司徒暗香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拽了拽司徒盈袖的衣襟,轻声道:“姐姐啊,别生气啊……别吵,吓着小磊了……”

    司徒盈袖低头,看见小磊果然眼泪汪汪看着她,一脸惊惶。

    司徒盈袖忙放软了声音,拍拍小磊的肩膀,低声哄他:“小磊别怕,姐姐帮你打跑坏人,小黑猫就可以留下了……”

    对面的仆役听了司徒盈袖的话,跳起脚来叫屈:“你说谁是坏人?!”

    “住嘴。”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呵止了那仆役,又问司徒盈袖:“你说要怎样才把小黑还给我们?”

    司徒盈袖眼珠转了转,道:“不如这样吧,小猫现在就在大家面前。你和我弟弟都来唤它的名字。这猫往谁那边爬,就算是谁的。——这样公平吧?”

    “公平个头!”那仆役又要跳脚,但是被他主子看了一眼,立刻缩到一旁,垂头丧气低头数手指头。

    “嗯,你去叫小黑。”那人对自己的仆役吩咐道。

    司徒盈袖也忙把司徒晨磊拉过来,指着地上的小黑猫对他叮嘱道:“你叫它的名字。它如果爬到你身边,就是你的。”说着,又悄悄道:“……如果不爬也没关系……”最多她等下再和那谢五公子商议,拿银子跟他谈谈这小黑猫的归属问题……

    院子里的人自动让开一块空地,留小黑猫在中间,那仆役和司徒晨磊一左一右站在小黑猫不远的地方,开始唤它的名字。

    “小黑,小黑,快过来,我带你回家找娘……”那仆役一边说,一边得意地瞥了司徒盈袖一眼,因为那小黑猫,已经开始向他那边爬过去了!

    “小喵,小喵,小喵,小喵……”司徒晨磊不会说别的话,只急得满头大汗,不断连声呼喊。

    司徒盈袖也很紧张地盯着那只小黑猫,恨不得找只老鼠来诱惑它……

    “小喵,你过来,我给你找好吃的……”司徒盈袖忍不住帮着小磊说道。

    小黑猫听了这声音,顿了一顿,转身朝着小磊的方向爬过去了。

    “你作弊!”那仆役功亏一篑,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

    司徒晨磊欢呼一声,蹲下身将小黑猫抱在怀里,不断地叫它“小喵!小喵!”还把它抱起来,用自己的小脸蹭了蹭小黑猫软软的毛。

    小黑猫“喵”地叫了一声,舔了舔司徒晨磊的小脸,司徒晨磊乐得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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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顶嘴

    小磊这样高兴,司徒盈袖更是不想把这只小黑猫还回去……

    但是对方那仆役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而且司徒盈袖也有一丝心虚,忙道:“今儿天晚了,不如这样,先让小喵在我们家住几天,等我们收拾好了,我再和我爹登门造访,谈谈小喵的问题,可以吗?”

    这一次司徒盈袖没有强行说这猫是他们家的,对方那仆役的臭脸总算是松弛下来,他翻了个白眼,正想说话,他身后的主子发话了,“算了,不过是只猫。”顿了顿,他在影壁的暗影下拱手,“打扰了,告辞。”说着,转身走了出来,往院门口行去。

    “啊!公子,真的要把小黑给他们啊!这小黑可是您千里迢迢,去波斯国带回来的纯种波斯猫!这样纯黑的颜色,就算在波斯那种产猫胜地,也是难得一见的宝物!”那仆役痛心疾首说道。

    司徒盈袖忍不住冷笑,道:“这猫明明才出生几天,就说是从波斯带回来的,哄谁呢?当我们乡巴佬,不知道波斯在哪里吧?”

    从波斯到东元国,相距何止千里?

    一来一去总要一两年的功夫。这小黑猫早就长成大猫了……

    那仆役大怒,冲到司徒盈袖跟前道:“谁哄你了?!我话还没说完呢!——这小黑,是我们公子带回来的大黑刚下的崽儿!不信你去我家看看那大黑!”

    司徒健仁一听忙道:“谢五公子,您可别这么说。这猫既然是贵府上的,我们可不敢截留在家里。”说着,他对司徒盈袖瞪了一眼,“还不快把猫还给人家!”

    波斯猫一般是白色居多,纯黑色极少。物以稀为贵,当然它的身价也水涨船高了。

    波斯来的纯黑波斯猫,乖乖,这价值可不是一般的高……

    司徒健仁虽然无利不起早,但是也知道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

    就算谢家如今已经是五世家里最弱的一环,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里是他们这些商户能够占便宜的?!

    司徒盈袖抿了抿唇,看看小磊。

    小磊紧紧抱着小黑猫,专心致志跟它玩耍。

    “给我!”司徒健仁见司徒盈袖不动手,周围的奴婢下人也不敢动手,只好自己上前一步,从司徒晨磊手边抢过小黑猫,拎在手里,对司徒盈袖斥道:“他是傻子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跟谢家争猫,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司徒晨磊反应比较慢,愣了一愣,才发现怀里已经没有猫了,猛地抬起头,对上他爹司徒健仁一脸嫌恶的表情。

    司徒健仁脸上带着一只黑色的眼罩,遮住那只瞎了的眼睛,不悦的时候,神情很是吓人。

    司徒晨磊吓得后退一步,哇地一声大哭,转身投入司徒盈袖怀里,哭得全身抽搐起来。

    司徒盈袖气得嘴唇都紫了,她死死咬住牙关,咽下满腹的怒气,深吸一口气,对司徒健仁森然说道:“爹,小磊不是傻子,您再这样说他,我就带小磊离开这个家!”

    如果天天被自己的爹指着鼻子骂傻子,纵然不是傻子,也会被骂出毛病。

    对于司徒盈袖来说,现在弟弟比爹重要多了。

    爹没有她,会活得很好。

    但是弟弟没有她,却会活不下去。

    “你还敢顶嘴?!”司徒健仁大怒,拎着小黑猫上前一步,“你就这样跟你爹说话?!还要带小磊离开,我倒要看看,离开这个家,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哪里不能去?——外祖家就在京城,外祖母多次遣人来接我们姐弟,都是爹爹给挡回去了。”司徒盈袖毫不退缩,“当我不知道吗?我原来以为爹是心疼我们姐弟,不想我们寄人篱下。如今看来,还不如寄人篱下!”

    “你——!”司徒健仁听见司徒盈袖说起她的外祖沈家,气势立刻软了下来,“盈袖啊,爹哪里对你不好了?你长这么大,扪心自问,就算你娘活着的时候,你过得也不比那时候差,是吧?”

    “爹对我是不错,可是小磊呢?”司徒盈袖回过神,见院子里大家都看着他们父女俩,也放软了声调。——要吵架,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啊……

    特别是这里还有一对看他们笑话的主仆俩……

    司徒盈袖的眼风忍不住往影壁那边瞥过去。

    只见那谢五公子根本就没有听他们吵架,他已经走到院门口,而他的仆役却袖着手,张着嘴,兴致勃勃地看着这边,连脚尖都掂起来了。

    司徒盈袖忍不住想啐他一口。

    “阿顺,走吧。”走到院门口的谢五公子像是心有灵犀一样,没有回头,叫了一声那仆役的名字。

    “来咯!”那仆役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哎!谢五公子,你们的猫!”司徒健仁见了,拔脚就追。

    司徒晨磊一听猫也要走了,顿时哭得更厉害了,扯着司徒盈袖的衣襟直跺脚。

    司徒盈袖咬了咬牙,将司徒晨磊送到采芹和采桑身边,“仔细看着小磊,我去去就来。”说着,也追了出去。

    司徒暗香担心姐姐跟爹吵起来,忙也跟了上去,一边道:“姐姐!姐姐!等等我!别生气,好好跟爹说!”

    谢家主仆已经走到垂花门前,司徒健仁追了上来,赔笑道:“刚才让两位看笑话了,这是你们的猫,请带回去吧。”说着,恭恭敬敬捧着那猫,双手奉上。

    谢家仆役阿顺不敢接,拿眼睛瞥了瞥自家公子。

    谢五公子没有回头,径直跨过垂花门,走了出去。

    司徒健仁只好把那猫送到阿顺面前,“你是叫阿顺是吧?今天对不起了,那你就带回去吧。”

    阿顺想接,但是想到公子说一不二的脾气,又有些害怕。

    正踌躇间,司徒家的两个姑娘都追来了。

    司徒盈袖还没有开口,司徒暗香就上前抚了抚司徒健仁手里的小黑猫,道:“爹,这小黑猫的毛好长哦!摸起来软软地……”一脸喜欢的样子。

    司徒健仁绽开笑容,和颜悦色地对司徒暗香道:“暗香,你喜欢?”

    司徒暗香点点头,“我一直想养一只猫呢。”

    “那你拿去吧,好好养,好好养。还要什么样子的?爹都去给你弄来!”司徒健仁连忙把那小黑猫送到司徒暗香手上,转头对阿顺道:“那就替我谢谢你主子。改日我再登门道谢,必不让你们吃亏。——你们花了多少银子买这纯黑波斯猫,我付双倍的价钱!”

    司徒盈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但是司徒暗香对她连使眼色,又拽拽她的手,她才把话咽了下去。

    她知道,司徒暗香这样说,是为了把这猫留下来,并不是她真的喜欢这猫。——她也是为了小磊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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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22章 福份

    谢家的仆役阿顺懵了。这司徒家老爷的态度变得太快了吧……

    不过既然公子说算了,人家也不追着要还了,他还坚持要回猫就没意思了。

    阿顺板着脸看了司徒盈袖一眼,哼了一声,对司徒健仁半躬身行了一礼,转身跨出垂花门。

    等谢家主仆走得看不见人影了,司徒暗香才把小黑猫交到司徒盈袖手里,轻声道:“姐姐,快拿去给小磊吧……”

    哪怕离了至贵堂那么远,小磊的哭声都顺着风传过来了。

    司徒盈袖不由自主接过小黑猫,抬头瞥了司徒健仁一眼。

    司徒健仁好似觉得自己刚才做得有些过份,只得咳嗽一声,装作没有看见姐妹俩私底下的举动,看了看正院的方向,道:“快吃晚饭了,暗香……你带着姐姐和弟弟过来吧。”一边说,一边闷头走了。

    司徒盈袖抱着小黑猫回到至贵堂,将它交到司徒晨磊手里,哄他道:“小磊别哭了,小喵回来了。”

    司徒晨磊抽泣着低头看着怀里的小黑猫,将它抱得紧紧的。

    小黑猫伸长脖子,舔舔司徒晨磊泪痕狼藉的小脸。

    一旁的丫鬟采桑拿了帕子给小磊轻轻擦拭脸上的泪水。

    司徒暗香笑着拉起司徒晨磊的手,道:“小磊,咱们去吃晚饭吧。”

    司徒晨磊抬头看看司徒盈袖,并没有跟着走。

    司徒盈袖觉得很累,一时也不想看见爹那幅样子,对司徒暗香低声道:“暗香,你去吃晚饭吧。我等下让采芹去至贵堂的小厨房做点儿吃的,就不过去了。”

    “姐姐,你是不是生爹的气了?”司徒暗香小心翼翼地问道,“其实,爹……爹……也挺疼姐姐的。”

    司徒盈袖疲惫地笑了笑,“没事,你去吃饭吧。别让母亲久等。替我和小磊跟母亲道个恼,我们明天再去吃吧。”

    司徒暗香劝了半天,司徒盈袖都不松口,她只好一个人去了正院。

    张氏听了司徒暗香说的来龙去脉,也叹息道:“真是难为这孩子了。你爹也是,老是这样,怎么劝都不听。”

    司徒暗香也很是为难。

    爹疼她,甚至超过爹的亲生儿女,她不是不感激的。

    但是爹这样做,也让姐姐和弟弟不开心,她不想看见姐姐和弟弟不开心。

    “娘,我该怎么做?我能劝劝爹吗?”

    “你想劝就劝。不过做爹娘的偏心是人之常情,十个手指头伸出来还不一样长呢。”张氏拉着她坐下,又命人去请司徒健仁过来吃晚饭,还不忘吩咐大厨房给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送了晚饭过去。

    司徒健仁讪讪地进来了,没看见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姐弟,有些心虚地问张氏:“盈袖和小磊呢?”

    张氏白了他一眼,“他们在至贵堂吃,说是累了。咱们吃吧。”

    说话间,婆子已经上来摆好热菜和碗筷。

    司徒暗香心里惦记着姐姐和弟弟,匆匆忙忙吃了一碗饭,就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爹娘慢慢吃。”

    司徒健仁忙道:“暗香别急着走,爹让厨房给你炖了冰糖燕窝,别忘了吃。”一边说,一边命厨娘赶紧端过来。

    司徒暗香看了张氏一眼。

    张氏冲她点点头,“先吃了吧。你姐姐和弟弟也有,我会派人送去的。”

    司徒暗香这才放了心,坐下拿了银匙,一勺勺吃了,起身告辞离开。

    司徒暗香走了之后,只有司徒健仁和张氏两人坐在堂屋吃完晚饭。

    司徒健仁悄悄对张氏道:“我还让厨房给你炖了雪蛤当归炖乌鸡,最是滋阴补气,你每天吃一盅,养好身子,就能给我生个大胖小子了。”

    张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了?我生不出孩子,你心急了?”

    “当然不是!”司徒健仁忙拉着椅子坐到张氏身边,着迷地看着她艳若桃李的面容,他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胸口,道:“我对你的心,天日可鉴。哪怕你不生我的孩子,我这辈子也会对你好,对暗香好。这么多年,你也看见了,我对暗香可有不妥没有?虽然她不是我女儿,但是我对她,比对我亲生儿女都好。——你可以放心了吧?”

    张氏将手抽回来,含笑低头道:“我哪有不放心的?”

    “可是当初,你夫君去世了,我让你改嫁给我,你就是不肯,说担心我对暗香不好,不忍心让孩子受委屈。我当时向你保证,我一定待她比对亲生儿女还好,你都忘了?”司徒健仁笑着亲了她一记。

    张氏的面颊红了红,轻声道:“好了,我现在信了。但是你也不要太出格了。盈袖和小磊都是姐姐留下的孩子,你厚此薄彼,让沈家知道了,怎么得了?”

    司徒健仁讪讪地道:“今儿是我不对,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你也知道,我习惯对暗香好。小磊是个傻子,不管对他好不好都没关系。麻烦的只是盈袖。她聪明,以前跟她娘一样,好说话,对她怎样都无所谓。纵然不高兴,也不会摆在脸上,更不会当着人的面撕破脸。今儿我看她的样子大不如前,竟是对她那个傻子弟弟一点不好都不行。我以后会注意的,不能给你还有暗香找麻烦。”

    “你知道就好。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还要求着沈家人,哪里能不把他们姐弟放在眼里呢?再说暗香跟我都是苦命人,你就不要对我们太好了,恐折了福份,我们受不起……”

    司徒健仁大起怜惜之心,忍不住又赌咒发誓:“这你放心,我会好好为暗香打算,给她找个好婆家。你只要安心养好身子,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我这份家私就全是你们娘儿俩的!”

    ……

    长兴侯府里,慕容长青回到内院,对焦急等待的娘亲陆氏道:“娘,司徒伯父一家都到了京城,已经在新宅子里住下了。”

    “太好了!”陆氏手拿着帕子捂在胸口,眼泪汪汪地道:“他们可算是来了,盈袖呢?她说什么时候来看我吗?”

    慕容长青笑了笑,道:“他们刚到京城,家里乱糟糟地,正忙着收拾。伯父的生意还在江南,盘算着要移到京城,很多的事。”

    陆氏听了这话,疑惑地道:“这样说,他们是不打算马上来我们家了?”

    “不是马上,过些日子吧。”慕容长青帮司徒盈袖打圆场,“盈袖倒是很想来,但是她继母拦着,说女家赶着男家不好,便阻了下来。”

    陆氏这才放心,叹息道:“我说盈袖不是那样不知事的孩子,这样就说得通了。唉,没娘的孩子苦啊,你要记得对她好些,有空多去他们家坐坐,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说完又问:“那宅子他们住着可还满意?”

    “很满意。盈袖和她弟弟住了至贵堂。”慕容长青笑着道。

    司徒家买这宅子,还是他们长兴侯府做的中人担保。

    在这样的好区买房子,没有后台担保,纵然拿着银子都买不到。

    “那就好。这可是两全其美的事儿。司徒家有的是银子,谢家缺的是银子。把谢家闲置的宅子卖给司徒家,就解了两家的麻烦。”陆氏很是欢喜地道,“你大姨母是谢家的宗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银子愁了这么久,可算是手头宽裕一些了。”

    陆氏的大堂姐陆瑞兰嫁给了谢家的嫡长子谢东义,谢家老爷和老夫人过世之后,她就成了谢家的当家人。

    “娘,谢五表叔远游回来了,听说很快要下场参加这一科的科举。大家都说他这一科必中。只要他中举,谢家就又要起复了。”慕容长青说的“谢五表叔”,便是他大姨母的小叔子谢东篱。

    “那是自然!”陆氏笑容满面,“你没听这几年大家都是怎么传的吗?!

    沈大儒雅王二狂,

    陆三风流张四强。

    慕容宁唐不足惧,

    最是才高看谢郎!

    他不中,谁中?!——你大姨母还指着他中状元光耀谢家门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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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谢郎

    东元国三侯五相,分别是沈、王、谢、陆、张五世家,和长兴侯府慕容家、万宁侯宁家和唐安侯唐家三大侯府。

    当慕容长青听到“慕容宁唐不足惧”这句话的时候,有些不自在,“娘,这四句话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明显是不把我们三大侯府放在眼里。”

    天下人都说东元国“三侯五相”,是国之栋梁。

    可是在刚才那四句话里,明显是抬高五相,贬低三侯……

    慕容夫人陆氏却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什么?长青,你的眼光要放长远一些。好话人人会说,五相那种文臣,再捧他们又能怎样?还能翻天不成?我们三大侯府就不一样了,个个手握雄兵,不用捧,大家也知道我们三大侯府的厉害。所以在这个当口,我们不妨被人口头上贬低贬低,免得被陛下猜忌就不好了。”

    长兴侯府内院正院的暖阁里,只有长兴侯夫人和慕容长青母子两个人说话,因此慕容夫人说得很直白。

    慕容长青恍然大悟,颔首道:“原来是这样。看来这四句话,说不定还是我们的人放出去的。”

    “虽然不中,却不远矣。”慕容夫人陆氏放下手中的书本,捧了青瓷茶盏在手,“咱们虽然是武将世家,但是也要学文。不通兵法,不懂人心,是不可能统领数十万雄兵的。”

    慕容长青默默点头,躬身拱手道:“多谢娘教诲。”说完直起身笑道:“难怪祖父当年力排众议,一定要给爹聘陆家姑娘为妻。娘这样的见识,别说一般世家女儿,就算是元氏皇室,也难找像娘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陆氏微微一笑,用手捻了如玉般莹润的青瓷茶盏的茶盖,拎在掌心看了看,悠然道:“呵呵,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五相家的女子,还是不能跟北齐、东元和南郑这三国的皇室公主相提并论的。”她顿了顿,又感慨道:“不过,我大堂姐,才是真正的才高八斗,比我强多了。你看谢五如今的才学,那是我大堂姐从小亲自教导出来的。”

    慕容长青知道,大姨母陆瑞兰嫁到谢家的时候,正是谢家最红火的时候。

    那时候,谢家老爷谢复是五相之首的大丞相,只可惜无论是谢家老爷的兄弟,还是他两个长大成人的大儿子,都不是学文的料子。

    兄弟不学无术,儿子只爱舞枪弄棒。

    谢复忧心忡忡,做梦都想有个能承继他衣钵的儿子。

    后来在接连夭折了两个儿子之后,谢复的妻子三十多岁快四十的时候,终于又怀了身孕,生下来就是谢五公子谢东篱。

    谢夫人生谢东篱的时候已经是高龄产妇,生下他两年就过世了。

    谢夫人一去,谢复所有的雄心壮志都跟着去了。

    第二年谢复就死在大丞相任上,谢家从此沉寂下来。

    谢家老爷和老夫人都过世了,已经是副将的嫡长子谢东义承继家业,谢东义的妻子陆瑞兰就成了谢家的主母。

    那一年,谢东篱才三岁。

    从此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将谢东篱带大。

    除了大哥、大嫂、还有二哥和二嫂,都待谢东篱极好。

    谢家大嫂陆瑞兰出身陆家,从小饱读诗书,是陆家姑娘里最聪慧的一个。她十三岁那年曾经将当时的状元郎当堂说得哑口无言,让谢家嫡长子谢东义撞见,对她一见倾心,回家跟爹娘商议,软磨硬泡、死皮赖脸地将陆瑞兰娶回家。

    可惜他们生的孩儿,也都如同谢东义一样,尚武,不尚文,一给他们讲书作文,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陆瑞兰无法,幸亏还有小叔子谢东篱,自小就聪慧异常,无论什么书都是过目不忘,无论教什么,都不用她说第二遍。

    而且谢东篱稍微大了一些之后,就会自己看书习学,举一反三,很快就连陆瑞兰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陆氏大嫂简直是欣喜若狂,一直盼着谢东篱能早日下场科举,考个状元回来重振谢家门楣。

    没想到谢东篱一直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后来又出了些事,所以到底还是离家远游去了。

    十五岁那年,谢东篱带着家仆小厮离开京城远游。

    三年后的今天,终于重返谢家。

    ……

    “五公子回来了!”

    “五公子回来了!”

    谢家的仆役争相奔走相告,都拥到二门上来迎接他。

    阿顺从二门外头走进来,翻了个白眼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没有见过五公子长什么模样吗?”

    “切!好你个谢阿顺!居然敢冒充五公子!”认识谢阿顺的仆役们嘻嘻哈哈笑着,要将他拉走叙旧。

    阿顺忙道:“公子有东西在我这里,我去去就来!”说着,追着谢东篱一径去了。

    而谢东篱此时已经来到内院大哥大嫂居住的正院上房门口。

    “小五,你总算是回来了!”谢家大嫂陆氏一把抓住谢东篱的手,欢喜地都快哭了。

    谢东篱微微有些动容,“大哥、大嫂,我回来了。”

    三年不见,谢东篱已经比人高马大的谢大爷还要高了。

    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弟弟,谢大爷眼眶湿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晶莹璀璨的琉璃灯下,谢东篱负手而立。

    一字卧蚕眉,丰润仰月唇,身姿高大挺拔,眉目清远高绝,疏朗有致,皎皎如日月入怀。

    “小五成大人了。”谢二爷走了出来,感慨说道,拍拍他的肩膀。

    “快进来,快进来,你侄儿、侄女们都想死你了。”谢大嫂和谢二嫂一起拉着他进了屋子。

    “五叔!”

    “五叔!”

    一群侄儿、侄女扑了上来。

    谢东篱站定在门口,拱手道:“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又对自己的侄儿、侄女微微颔首示意。

    他的年纪跟几个大一些的侄儿侄女差不多大,几个人一直是在一起长大的,见了他十分亲热。

    谢东篱还是一贯的疏远淡然,但是大家都习惯他这个样子,并没有当回事,笑着扑过去拉他在桌边坐下。

    “好了,大家坐下说话。我已经命厨房备饭,很快就送上来了。大家边吃边谈。”谢大嫂进来领着大家在饭桌上坐下。

    谢东篱回头朝外面招手,“阿顺,把东西拿进来。”

    阿顺忙走了进来,将背上的一个包袱解下来,送到谢东篱手里。

    谢东篱看也不看,转手呈给谢大嫂,“大嫂,这是我这些年在外面做的点小生意,挣了些银子。大嫂拿去贴补家用吧。”

    谢大嫂忙推辞:“不用不用,我们家现下宽裕得很,有的是银子。你挣的辛苦钱,还是自己留着娶媳妇吧。”

    谢东篱笑了笑,也不揭穿谢大嫂的说辞。——若不是把谢家闲置的宅子卖给司徒家,这一大家子只好喝西北风了……

    他坚持着把包裹又推了回去。

    谢大爷便道:“瑞兰,是小五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小五娶媳妇,难道你就不拿出来了?只让他用自己的私房钱?”

    “呸!”谢大嫂啐了他一口,“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他用私房钱娶媳妇了?!你说得出来,我可做不到呢!”

    “大哥大嫂,孩子们在看着呢。你们要耍花枪,回房去耍啊……”谢二爷笑嘻嘻地道,拿筷子敲了敲桌子,对着几个侄儿侄女眨了眨眼睛。

    谢大嫂咳嗽一声,笑着打开包裹看了看,一下子变了脸色,“……东篱,这些都是你挣的?!”

    谢东篱点点头,“不多。”

    “这还不多?!”谢大嫂提高声调,“你这是挖到金矿银矿了吧?!”

    “大嫂过誉了。”谢东篱不动声色将包裹掩了回去,“收着吧。”

    谢大嫂不是没有见过银子,但还是被这样大一笔资产吓得心里砰砰直跳,她看了谢东篱一眼,道:“先吃饭吧。既然如此,这东西我替你收着,等你娶了张家姑娘过门,我再交给你妻子。”

    “是呢,今年是张家姑娘及笄,幸亏你赶回来了。不然张家还以为我们故意悔婚呢……”谢大爷笑着说道。

    谢大嫂撇了撇嘴,道:“都还没放定呢,哪里就谈得上悔婚了?”她是很看不上张家的做派。

    谢东篱的这门亲事,也是他爹大丞相谢复过世之前跟张家老爷说的。

    那时候张家夫人才刚刚有孕两个月,张家老爷来谢家看望病重的谢复。

    临走的时候,拿了谢复一块玉佩,说如果他夫人这胎生了女儿,就给两岁的小五做媳妇。

    谢复不久就病死了,而张夫人八个月后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张贞琴。

    本来这件事自从谢复死后,就没有后续了。

    这十来年,张家蒸蒸日上,在五相里占了两个副相的位置,把谢家挤得没影了。

    而谢家就江河日下,一蹶不振,甚至到了要卖祖产度日的地步。

    直到三年前,谢东篱闯出才名,“最是才高看谢郎”的一句话风靡东元国上下,张家才又想起这门久远的婚事,将张家姑娘的庚帖送了过来。

    谢大嫂知道,谢东篱三年前借故远游,跟这件事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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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接风

    “好了好了,小五刚刚回来,扯什么外人啊?咱们自家人还亲香不够呢,是吧,小五?”谢二嫂笑嘻嘻说道,给谢东篱连夹了好几筷子他素来爱吃的锅贴乌鱼。

    “这是听说你今儿回来,小厨房的管事一大早特意去青江边上找船家买的鲜活乌鱼,回来养在水缸里,等你进门了才活杀旋批切片,每两片乌鱼片中间夹一片薄如纸六分肥四分瘦的宣威火腿,在平底铛上用文火烤制,没加任何作料,只取乌鱼的嫩和火腿的鲜味。——你尝尝……”

    “你二嫂管着厨房,对你的吃食最是上心。”谢大嫂给谢东篱舀了一勺桂花雪茸蛋,“这是你小时候有阵子不爱吃肉,只吃素,你二嫂担心你长不大,专门想出来的一碗菜。用鸡蛋清和熟猪油一起拌好,放在小火上蒸。熟了后,热腾腾的端出来,猪油和蛋清水乳|交融,跟猴脑似的,白亮清鲜。因怕你吃出猪油的腻味,你二嫂又特意加了鲜桂花末洒在上面解腻。你吃了胃口大开,从此就不忌荤腥了。”

    谢东篱没有做声,但是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把大嫂和二嫂送来的菜都一一吃净了。

    “二嫂,我带了只波斯猫回来。”吃完饭,谢东篱命阿顺将大黑抱了过来,“刚刚下崽儿,不过猫崽儿……已经送人了。”

    谢二嫂娘家姓宁,出身万宁侯府,最爱养猫,不过谢东篱小时候对猫毛过敏,谢家人发现之后,谢二嫂就主动不再养猫了,而谢家上上下下再也看不见猫了。

    谢二嫂见了那只纯黑的波斯猫,眼睛都直了,但也只是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就忍痛摇头道:“不用了,我早就不爱养猫了……”

    谢东篱莞尔,温言道:“二嫂,我已经好了,这猫跟着我一路从波斯来到东元,我一点事都没有。”

    “真的?!”谢二嫂一下子精神了,不由自主伸出手,将大黑抱在怀里,一边熟练地用手挠着大黑的下颌,一边道:“你真对猫毛不再敏感了?”

    谢东篱用手给大黑顺顺毛,“没事了。”

    谢大爷和谢二爷更是欢喜,都跟着打趣道:“大嫂和二嫂都有礼物,大哥二哥呢?——东篱,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谢东篱微笑着道:“大哥二哥当然少不了。——已经送到你们外书房去了。”

    他给谢大爷和谢二爷带回来的是大食出品的兵器,谢大爷一把乌金剑,据说用的特殊铁料,千年不锈,锋利无比。谢二爷是一把长弓,弓弦是少见的铂铁金丝,细得看不见,但是极度坚韧和强劲。

    谢大爷和谢二爷闻弦歌而知雅意,一听送到他们外书房里去了,那肯定是兵器之类的好东西,大喜着拱手谢过。

    谢家的侄儿侄女也扑上来要礼物,谢东篱含笑起身,道:“你们都有,每人一箱子,都送到你们房里去了。”

    谢家正院的堂屋里立刻响起一片欢声笑语。

    ……

    司徒府内院至贵堂的堂屋灯下,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坐在一起吃晚饭。

    桌子上有一小碟子玉米粒炒瘦肉末,肉和玉米粒都有些老。一盘茄子酢,是风干的茄子切细丝,用酒酱腌制而成的,有些过咸。另外有一碗豆腐炖胖鱼头倒是极鲜美,司徒盈袖用鱼汤泡饭,吃了两碗才放下筷子。

    司徒晨磊急着要跟小喵去玩,丫鬟小桃喂他什么就吃什么,很快也吃完两碗饭。

    厨房的人送来两个红漆食盒,一个里面是两碗冰糖燕窝,一个是甜糕和小食,晚上可以做夜宵。

    两道甜糕,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菊花马蹄水晶糕做得精巧细致,虽然一碟里面只各有一个,但是个头不小,两个人分吃都行。

    小食比较简单,一小盒油炸红曲牡丹鱼,连骨头都炸酥了,本是下酒菜,但是因有油有鱼肉,半夜饿了,吃一小条很饱肚子。还有一盒炸藕合,色泽金黄,一看就很好吃。

    这两个食盒,比他们的晚饭看上去强多了。

    司徒盈袖笑看那个厨娘,问道:“这食盒是谁吩咐的?”

    那厨娘忙道:“回大小姐的话,这两个食盒是夫人特意大厨房给大小姐和大少爷准备的,说今儿回家匆忙,大厨房准备的晚饭不尽人意,大小姐和大少爷要是晚上饿了,可以用来宵夜。还有,明天夫人会亲自下厨,给大家做接风洗尘宴。”

    “哦?爹和母亲那边也是吃的这些菜?”司徒盈袖将两碗冰糖燕窝放回去,“我们不吃燕窝,以后请母亲不要费心了。我给弟弟做了虫草鸡汤,还在至贵堂小厨房的火上炖着呢。”

    那厨娘应了,收拾了食盒拿回去,只留下糕点和小食。

    司徒盈袖看着司徒晨磊跟小喵玩了一会儿,一人一猫都开始打呵欠,不由好笑,摸了摸司徒晨磊的头,“洗洗睡吧。明天再玩。”

    司徒晨磊很听司徒盈袖的话,抬头叫了她一声:“姐姐……”就乖乖跟着小桃和小杏去浴房洗漱了。

    司徒暗香这时也从正院上房回来了,跟司徒盈袖互相道了乏,也都安歇不提。

    ……

    第二天一大早,司徒盈袖就起身,命采芹和采桑照顾司徒晨磊,她去正院请安,顺便找她爹说话。

    来到正院,发现司徒健仁居然已经去商院理事去了。

    张氏拉着司徒盈袖一起吃早饭,道:“这么早起来,一定还没吃早饭。”

    司徒盈袖确实还没吃,她本来打算跟爹说完话,再回去陪司徒晨磊一起吃的。

    现在张氏拉着她吃,她正好也有些饿了,也就不再客气,坐下来跟她一起吃。

    张氏的早饭很简单,只是一碗紫薯粳米粥,一碟豆腐皮儿包子,还有几个凉拌小菜。

    厨娘见司徒盈袖也在这里吃,就把她的份例摆过来了。

    她的早饭是一小碗红枣薏仁粥和一碗云英面。

    云英面其貌不扬,看似简单,其实做法及其复杂,是用莲、藕、芋头、荸荠、慈菇和百合磨碎了蒸烂,然后加蜜糖,等凉之后,就可以用刀切成细条面吃。

    这道菜是司徒盈袖的娘亲沈咏洁从沈家带来的。这样的吃食,自然只有三侯五相这样富贵已极的人家才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了。

    司徒盈袖陪张氏吃完早饭,就出了二门,去商院见她爹司徒健仁。

    司徒健仁刚刚吃完早饭,在跟大掌柜吕有钱议事。

    见司徒盈袖进来,吕有钱忙告退了,让司徒盈袖和她爹可以好好说话。

    “盈袖,你来找我有事吗?”司徒健仁坐在书案后天看账本,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司徒盈袖点点头,“我想问问爹,咱们家船上的艄公、舵手和船娘,都是谁买的?从哪里买的?爹在船上一直说下了船再跟我说……”

    司徒健仁叹口气,放下账本,道:“跟你说了又有什么用?以后横竖不跟他们来往就是了。”

    “他们?他们是谁?”司徒盈袖毫不退缩地问道,“爹,这事跟我和弟弟有关,我非问明白不可。”

    “何止跟你和你弟弟有关?跟我们全家都有关。”司徒健仁恨恨说道,“若不是南郑国的二皇子,我们全家都要死于非命!”

    “是啊,爹告诉我吧,到底是谁?”

    “呵呵,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是你大伯父。”司徒健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抬头看见司徒盈袖一脸惊讶的样子,无奈地笑道:“你明白了吧?好了,今天不说这事,倒是那猫,咱们得去谢家一趟,谢谢人家。再说,你还真的一文钱不出,就把人家的猫昧下啊?”

    其实司徒健仁提起去谢家,不是他真的想去为那只猫打点,而是他的大掌柜吕有钱刚刚才提醒他,谢家五爷谢东篱很可能今科高中状元。

    谢东篱本来就出身五相世家,一旦高中,以后至少一个副相的位置跑不了。——这样的人家,绝对不能得罪!

    司徒盈袖点点头,心虚地道:“爹,我跟您去赔礼。”

    她是知道的,谢家这个五公子,很快就要高中状元,而且还会是东元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副相……

    她虽然不想巴结谢家,但是跟对方结怨总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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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红疹

    司徒健仁见司徒盈袖并不反对去谢家赔礼,马上站起来道:“那好,咱们今天就去,免得夜长梦多。人家如果心里越想越不开心,以后要整我们,那可是没处说理去。”

    司徒盈袖前世活到二十二岁,一直帮她爹打理生意,于这些人情世故并不生疏,忙道:“嗯,我去吩咐外院管事备车,还有礼物也要带上。”除了银子以外,肯定也要有上门的礼物。

    司徒健仁愣了一下,下意识摆手道:“不用了,我去吩咐备车,你去内院让你母亲准备礼物就行了。”

    司徒盈袖才反应过来。她还没到在家里帮着理事的时候,居然就习惯性地自行其是了……

    “是。”她没有再争辩,屈膝行礼,回内院找张氏说了司徒健仁的吩咐。

    张氏立刻命婆子给她准备好去谢家的礼物,又塞给她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低声道:“拿去,给谢家的那个仆役阿顺,就当是买猫的银子。”

    司徒盈袖忙推辞道:“母亲不用了,我有银子。”

    她的私房钱还是有不少的,虽然要一下子拿出五百两银子,还是有些肉疼……

    “拿去。”张氏笑着硬是塞到她手里,“跟母亲客气什么。”顿了顿,又道:“别让你爹知道了。”

    司徒盈袖本不想接这银票,但是听张氏提到她爹,反手就把银票握住了,低头“嗯”了一声。

    张氏当年的夫家极穷,她改嫁到司徒家的时候,从嫁妆到私房,都是司徒健仁一手为她置办的。

    如今的张氏,随手就能拿出五百两银票给继女买猫,跟当日已经是大相径庭了。

    ……

    司徒盈袖带着银票,和司徒健仁一起去了谢家。

    他们在谢家角门前叫开门,说是为了谢五爷的猫,特意上门来感谢的。

    门子听着莫名其妙,但是因此事牵扯到刚回府的谢五爷,门子不敢自专,飞奔去二门上,求二门上的婆子去问问五爷和大夫人。

    “司徒家?”谢大夫人陆氏皱了皱眉头,“是那个买了我们家房子的司徒家?他们上门来做什么?——去问问小五,看看是怎么回事。”

    “司徒家?哦,我记得,那天我们的猫……”谢东篱的小厮阿顺对谢大夫人使来的婆子笑说。

    谢东篱从屏风后面的书案前缓缓站了起来。

    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半透明的刺绣双屏上,不可言说的压力扑面而来。

    阿顺心里一惊,忙改口道:“哦,大黑生了只小黑,我们回来的路上,送给司徒家的小少爷了,大概他们是来感谢的。”

    那婆子松了口气,忙道:“既如此,请去正院见一见吧。”

    阿顺不敢擅自做主,眼风斜飞,瞥着屏风后的人影,见那人影微微颔首,忙回头对那婆子道:“那好,请给大夫人说一声,我们马上就来。”

    那婆子回去复命,陆氏听了,命人请司徒健仁和司徒盈袖父女俩进来。

    司徒健仁身材消瘦,面目俊逸,只是瞎了一只眼,脸上带着一只黑色眼罩,未免有些美中不足之感。

    他见了谢大夫人,忙深深鞠躬,拱手道:“见过大夫人。”

    陆氏笑着让到一旁,道:“司徒老爷多礼了,请坐。”又转头打量司徒健仁身后的司徒盈袖,见她身量高挑,上来给她行礼的时候,端凝持重,比一般十一二岁的姑娘要沉稳许多,微微点头道:“这是司徒大小姐吧?”

    司徒盈袖抬眸微笑,“大夫人。”

    精致的眼眸黑如夜空,有繁星闪烁。

    陆氏笑着点点头,“司徒大小姐明眸善睐,仪态端方,果然不愧是沈相家的嫡出外孙女。”说出,又对司徒盈袖道:“我当年也认得你娘。你生得不像你娘,除了一双眼睛跟她一模一样。”

    “您见过我娘?”司徒盈袖很是惊喜地问道。

    她最愿意听人说起她娘亲当年的往事,可惜在江南司徒家的时候,她爹自从娶了填房张氏,就再也不许人提前头的原配夫人,免得张氏心里膈应,也不许张氏去沈氏灵前执妾礼……

    司徒健仁果然听着又不自在了,他咳嗽一声,道:“谢五爷呢?我们今天来,是要来谢谢五爷……”

    “谁找我们五弟呢?我们五弟可是你们说见就要见的?”

    人还未到,一股银铃般的笑声就传了进来。

    司徒盈袖纳罕,飞快地往门口睃了一眼,见一个浓眉大眼的爽利妇人抱着一只黑猫,带着几个丫鬟婆子,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大嫂。”那妇人朝坐在堂上的陆氏躬身行礼。

    “二弟妹,瞧你这阵仗,别吓到人家。”陆氏掩袖笑道,向司徒健仁和司徒盈袖说道:“这是我弟妹。”

    司徒盈袖和司徒健仁忙行礼:“见过谢二夫人。”

    谢二夫人宁氏抱着黑色的波斯猫,在陆氏旁边坐定,笑着点点头,上下打量了司徒盈袖一番,见她虽然身量高挑,但是面容犹带一丝稚气,应该还未及笄,便笑着问道:“这是司徒家的大小姐?今年芳龄啊?”

    “小女年方十二。”司徒健仁忙拱手说道。

    “大嫂、二嫂。”谢东篱带着阿顺踏入正院上房,打断了司徒健仁的说话。

    司徒健仁见正主儿来了,忙不迭转身,给他行礼,“谢五爷,昨儿多有得罪,我带小女给您道歉来了。”说着,推了推盈袖,“还不快赔礼道歉!我在家怎么说你来着?!”

    司徒盈袖低头垂眸,转身对谢东篱的方向福了一福,“谢五爷,昨儿是我不对,为了我弟弟,一时情急,让五爷为难了。”一边说,一边将那银票送到阿顺手边,“这是一点谢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那银票是装在一个小礼盒里。

    阿顺看了看谢东篱,不敢去接。

    谢东篱垂眸,一撂衣袍,坐了下来,看也不看司徒盈袖,淡然道:“不过是只猫,不必了。”

    司徒盈袖抿了抿唇,道:“话不能这么说,那猫……”

    她话没说完,二夫人宁氏怀里抱着的大黑突然双眸瞳孔竖了起来,朝司徒盈袖呲了呲牙,往前猛地一挣!

    那只黑猫又胖又大,宁氏一不留神,就被它从宁氏的怀抱里挣了出来。

    那猫发出一声刺耳凄厉的叫声,飞身跃起,前腿伸出,露出锋利的利爪,往司徒盈袖脸上狠狠挠去!

    司徒盈袖被那黑猫的眼神盯得惊出一身冷汗,双腿直哆嗦,竟是动弹不得。

    “大黑!”宁氏大叫一声,跟着扑了上来。

    “快拦住它!”陆氏厉声指挥婆子去抓大黑。

    司徒健仁吓得急退两步,躲到柱子后头。

    堂上顿时一片混乱。

    司徒盈袖只觉得眼前一花,有人移到她身边,伸手扯住她的胳膊,往旁边一拽。

    她立刻回身紧紧抓住那只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喵——!”大黑一扑之下落空了,还要再扑,却已经被宁氏抓到了,拎在手里,扯着它的猫耳朵斥道:“翻了天了你!我宁舒眉手里还没有哪只猫这样不听话!”

    司徒盈袖松了一口气,低头却看见自己抓着一只男人的手。

    那手修长干净,指甲修建得整整齐齐,指腹饱满,握在手里十分温暖。

    “……五爷……”阿顺站在旁边,呆呆地看看十指交握的司徒盈袖和谢东篱。

    谢东篱冷着脸,将手使劲儿从司徒盈袖手里抽了出来。

    他的力气那么大,把司徒盈袖差一点推到地上。

    司徒盈袖回过神站稳了,忙把那装着银票的小礼盒塞到谢东篱手里,陪笑道:“谢五爷,昨天对不住了,我弟弟是真的喜欢小喵……”

    谢东篱看也不看她,顺手将她的小礼盒扔到地上,拂袖而去。

    “司徒大小姐,您没事吧?”陆氏忙上前安抚她,“五弟是这个脾气……”

    “没事,没事。”司徒盈袖扯着嘴角狠狠笑道,她是理亏之人,谢东篱发脾气是应该的,她不怪他……才怪!

    “这一点小小心意,还望你们收下。不然我这女儿心里过意不去的。”司徒健仁将那小礼盒从地上捡起来,笑着送到陆氏面前。

    陆氏点点头,命婆子收下,道:“给五爷送去。”

    那婆子捧着小礼盒来到谢东篱的院子,却发现阿顺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快!快去请郎中!五爷全身出了好多红疹!也不知是怎么了!刚刚还是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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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脸面

    “啊?这是怎么了?难道又是猫毛?!”那婆子听了大惊失色,探着头往屋里张了一眼,就忙忙地转身道:“我去告诉大夫人和二夫人!”说完匆匆忙忙走了。

    阿顺急得满头大汗,在门口不断搓着手,来回踱来踱去,不时看向屋子里面。

    谢东篱倒是若无其事坐在屋里,对门口的阿顺道:“不要大惊小怪,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身上的红疹确实很碍眼,而且还很痒。

    谢东篱眉头紧皱,回想自己刚才的经历,怎么也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很肯定不是那只纯黑波斯猫的原因。

    这一两年,他一直带着那只猫在身边。

    天冷的时候,那猫就跳上他的膝头,趴在他腿上睡觉,他一手给它顺毛,一手拿着书看,别提多惬意自在,哪里出过疹子?

    但是身上的这些红疹又不是假的,还有那股奇痒,钻心地难受。

    他努力保持着坐姿,用强大的意志力克制自己,才没有用手去挠。

    那婆子回到正院,顾不得司徒家父女还在,忙忙地对陆大夫人和宁二夫人回道:“大夫人!二夫人!不好了!五爷身上又起了红疹子!”

    “什么?!”陆瑞兰和宁舒眉一齐站了起来。

    宁舒眉马上把手上的大黑放了下来,吩咐道:“先把大黑带走,送到我娘家去养一阵子。”

    虽然不知道谢东篱这一次是什么原因,但是鉴于他有过对猫毛过敏的前科,宁舒眉还是宁缺毋滥,将所有跟猫有关的东西都清理了,又对陆瑞兰道:“大嫂,您先过去看看,我回去换身衣裳再去。”

    陆瑞兰知道宁舒眉是担心身上的衣裳沾了猫毛,会再度让谢东篱的红疹加重,忙道:“快去吧,我先去看看。”一边说,一边又嘱咐婆子去请相熟的太医,“……要请太医院的胡太医。东篱小时候就是他给看的。”

    那婆子急急忙忙出了院门,往二门上去了。

    司徒健仁和司徒盈袖见状,忙问道:“陆大夫人,有没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陆瑞兰回头打量了司徒盈袖一眼,摇头道:“不用了,今日让你们见笑了,先回去吧,改日再请司徒大小姐来我家做客。”

    司徒盈袖心里一动,想起前世师父教她的本事,有心要跟谢家结个善缘,道:“我在江南的时候,弟弟以前也有过出疹子的时候,比如春天的杨花粉,夏天的夹竹桃粉,秋天的木樨粉,都有可能让他出疹子。我知道几味汤药,虽然不能断根,但是能暂时止痒。”

    “这样啊……”陆瑞兰深思道,“司徒大小姐若是有空,留下方子吧。等东篱好了,我让他亲自上门致谢。”

    “不敢不敢。”司徒盈袖忙笑着摆手,“只要谢五爷能领我们司徒家的情,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陆瑞兰笑着点点头,“劳驾了。”说着,带着丫鬟婆子匆匆忙忙走了。

    留下的一个丫鬟给司徒盈袖拿来笔墨纸砚,让她写下了方子。

    这些方子是司徒盈袖记熟了的,当下一挥而就,写完就跟司徒健仁回家去了。

    一路上,司徒健仁不断埋怨司徒盈袖:“……太会逞能了!你知道人家是怎么回事?你那些方子,若是治好了还行。若是治不好,又或是越来越差,谢家不恨死我们!”

    司徒盈袖对司徒健仁的话充耳不闻,只是闷着头仔细回想着前世有关谢东篱的点点滴滴。

    她不记得谢东篱有这个过敏的毛病啊?

    她知道谢东篱会中状元,会做副相,以后会接替司徒盈袖的外祖父沈友行做大丞相……

    “糟了……还有一件事,我怎么差一点给忘了!”司徒盈袖猛地抬头,喃喃说了一句。

    “你这丫头!一惊一乍是要吓死你爹啊!”司徒健仁被司徒盈袖吓得一哆嗦,伸出手就要往她身上拍。

    司徒盈袖回眸看了她爹一眼,淡定地道:“爹,我明天想去看外祖母和外祖父。”

    这是她的杀手锏……

    司徒健仁高高抬起的胳膊果然打不下去了。

    他尴尬地缓缓放下胳膊,顺势挠了挠头,喃喃道:“……是要去看看。”顿了顿,又道:“让你母亲带你和你妹妹一起去吧。”看了看司徒盈袖眯起来的眼神,忙道:“你母亲进退有度,妹妹又惊人的美貌,这样带过去才给我们司徒家长脸。你当帮衬帮衬她们,在你外祖母和外祖父面前多帮她们美言几句,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和你弟弟。”

    司徒盈袖听见这话,就跟吞了只苍蝇一样难受,她忍了又忍,才道:“我当然要带弟弟去外祖父家,母亲和妹妹以后再去吧。”

    “那怎么行?!”司徒健仁马上反对,“你弟弟是个傻子,难道带回沈家打他们的脸?!”

    “弟弟怎么就打沈家的脸了!”司徒盈袖很是不解,“都是娘亲生的。”

    “是啊,就是你娘生的,才是打他们的脸。——女儿生了个傻子出来,名声很好听吗?”司徒健仁冷笑,“你年岁不小了,我也不瞒着你了。自从你弟弟确诊是傻子之后,你外祖家就恨不得跟我们断了联系,不认我这个女婿!当然也不认你和你弟弟这两个嫡亲的外孙女和外孙了。你总认为是我拦着不让你们去你外祖家住,其实人家哪里有真心实意要接你们?——嘴边的客气话你还当真了!”

    司徒盈袖抿着唇,垂眸用手抚平自己的裙裾,回忆着上一世的情形。

    上一世,确实是他们来了京城半年之后,外祖沈家才第一次使人来接她去做客。

    不过那时候,她因弟弟死了,有心病,一直把自己关在内院,不愿跟外人接触。

    司徒家那时候也是说她因心伤弟弟意外身亡,一病不起,所以上门来看她的人都没有。——当然,除了那个不请自来的师父……

    不行,这一世,她一定要走跟上一世不同的路,不能再让上一世的那些迷雾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司徒盈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微笑道:“但是弟弟不是傻子,就更应该让外祖父和外祖母见一见才好,免得别人以讹传讹,把一顶傻子的帽子戴在弟弟头上,不仅抹黑沈家,更抹黑我们司徒家。”

    司徒健仁嗐了一声,道:“这跟我们司徒家有什么关系?你别想多了。——就这么说好了,你明天带你母亲还有你妹妹一起去沈相爷家,记得多带些好礼。算了,跟你说不清楚,我回去跟你母亲商议就行了。”

    司徒盈袖被气得笑了起来,摇头道:“爹啊,您可别这么说。弟弟也是您的亲生儿子,您知不知道,他被确诊为傻子之后,曾经有风声说,是您有问题,您生女儿就没事,但是生儿子,就会是傻子……”

    这话一下子说中了司徒健仁的心病。

    啪!

    司徒健仁终于一巴掌打了过去,怒不可遏地道:“胡说八道!我真是白疼你了!你居然连自己没有出生的弟弟都要诅咒!你说,你母亲哪一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咒她以后的儿子?!”

    司徒盈袖抱着头迅速往旁边一躲,避开了司徒健仁的耳刮子,继续道:“爹打我我也要说。确诊弟弟是傻子这件事,我还记得,好像也是跟大伯父他们有些关系。以前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这次知道了那水匪也是跟大伯父他们有关,我才发现这些事没那么简单。”

    “你大伯父当然是看中了我们的家产。”司徒健仁一巴掌没有打到司徒盈袖,只是拍在马车的车壁上,他也没有追着打她,只是阴沉着脸说道,“还是亲兄弟呢,居然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司徒盈袖忍不住腹诽:您和小磊还是嫡亲父子呢,您又比大伯父好到哪里去?

    当然,这种话,她也是在心里想想,不会口无遮拦只图一时口舌之快。

    “所以啊,爹,您细想想,说小磊是傻子,还说他的痴傻是跟您有关,其实就是要绝我们这一房的男丁。我和暗香无所谓,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可是您和母亲呢?老了之后,没有儿子奉养,难道要把这份家私给大伯父收归族里?”司徒盈袖循循善诱,将话题尽量往司徒健仁最在意的方向上引。

    “真是混账!我司徒健仁怎么可能生傻儿子!”司徒健仁果然被司徒盈袖说动了。

    “没错啊爹,咱们先借外祖家的力,给小磊正正名吧。只要小磊不是傻子,大伯父的算盘就落空了大半了。”司徒盈袖笑着说道。

    她有信心,让司徒晨磊慢慢成为一个正常的八岁男孩。

    她不求他聪明伶俐,也不求他以后能出将入相。

    只要他能平安长大,跟普通人一样成亲生子,承继家业,她就心满意足了。

    ……

    同一时刻,京城的沈大丞相府里,沈老夫人正跟沈大丞相抹着眼泪说道:“我当初就反对把咏洁嫁给那个低三下四的商户,你非要嫁。咱们家是少了吃,还是少了穿?!非要被人说是卖女儿!沈家的名声脸面你是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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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故人 上

    “嫁了之后,若那人是个好的,对咏洁死心塌地我也认了,可是你看他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咏洁过世没多久,就娶了填房进门。填房一进门,就把咏洁恨不得一把抹去,连牌位都不许人提!——这样的女婿,我就当他早就死了!”沈老夫人一说起早逝的小女儿沈咏洁,就痛心疾首,“我说早些把两个孩子接到我们身边,你又拦着,不许真的接过来。你是逼死女儿不罢休,还要逼死我的袖袖和小磊吗!”

    这么多年,沈老夫人一想起这个嫁给司徒健仁的嫡幼女沈咏洁,还有她留下的两个孩子就要哭一场。

    “娘,别说这些了。反正嫁都嫁了,孩子都生了,您还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做什么?——袖袖和小磊都来京城了,咱们去看看他们吧。”沈老夫人的大儿子沈维兴和他的妻子王月珊都在旁边苦劝。

    “袖袖和小磊昨儿就来京城了,我说昨天去看看他们,你说不行。今天去总可以了吧?”沈老夫人乜斜着眼睛,扫了沈大丞相一眼。

    沈大丞相皱着眉头袖手坐在一旁,低眉垂目,任凭老妻埋怨,不发一言,过了许久,才道:“我也是看错了司徒健仁。不过事已至此,你埋怨我也没用。袖袖和小磊如今也到了京城,有空的时候,可以来家里做做客。”

    “你还是不同意让袖袖和小磊住到我们家?”沈老夫人站了起来,满脸怒色,“我听说袖袖和小磊在来京城的水路上,一齐落水,差一点就淹死在青江里面!——这你还不明白?!”

    想到这件事,沈大丞相也是浑身一震,想了想,抬头对大儿子沈维兴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找个空,使人去司徒家看看袖袖和小磊。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妥,就接他们来家里住一阵子吧。”

    终于算是松了口。

    沈老夫人这才露出笑颜,长吁一口气,道:“照顾好袖袖和小磊,你死去的女儿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念你的。”

    沈大丞相想到过世的小女儿,脸色更加不好看,转身匆匆忙忙离开了内院,去外院书房找幕僚说话去了。

    看着爹匆匆忙忙离去的背影,沈维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转身对沈老夫人道:“娘,您就别去了。您是长辈,您亲自去司徒家,袖袖和小磊都担不起。还是让月珊带着遇欢、遇乐两姐妹去看看他们吧。”

    沈遇欢和沈遇乐是沈维兴和王月珊的两个嫡出女儿,沈遇欢是嫡长女,今年刚刚及笄,沈遇乐比沈遇欢小四岁。

    沈老夫人虽然很想亲自去一趟,但是沈大爷说得也有道理。辈份在那里摆着,她亲自去,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那好吧,你就代我去司徒家一趟,看看两个孩子,顺便跟司徒那家伙说一声,就说,我想两个孩子了,过两天就接两个孩子来我们家住一阵子,陪陪我这个老婆子。”沈老夫人看着大儿媳王月珊说道。

    王月珊应了,马上回自己房里收拾了几样表礼,又命人叫两个女儿过来。

    不料大女儿沈遇欢说身上不舒服,在家里躺着,不想出门。

    二女儿沈遇乐倒是来了,一进门就气鼓鼓地跟王月珊道:“娘,姐姐明明没有不舒服,偏要说自己不舒服……”

    “好了。”王月珊打断她的话,“那是你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她既然不愿意去,纵然我逼她去了,她心里怎么又会好受?以后会把这口气,出在你两个表姐弟身上。——所以你还是不要再提这档子事了。”

    沈遇乐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看见她娘不悦的样子,便没有再说了,跟着她娘去司徒府做客。

    ……

    司徒健仁和司徒盈袖从谢家回来,在司徒府门口下车的时候,看见大门口还停了一辆乌木大车,蓝蓬车顶上有一个小小的宝塔尖,正是丞相府大车的制式。

    司徒盈袖心里一喜,知道是外祖家的人到了,忙扔下司徒健仁,一个人快步跑了上前,在那辆大车下面张头问道:“请问是沈家人吗?”

    车帘从里面撂开,一个肌肤微丰,容色白皙如凝乳的贵妇从里面探出头来,看了司徒盈袖一眼,惊讶地道:“你是袖袖,是不是?”

    司徒盈袖忙点头,叫道:“是大舅母吗?我是盈袖。”

    王月珊扶着车辕下了车,看着司徒盈袖道:“看你这双眼睛,跟你娘一模一样。”

    已经是第二个人说司徒盈袖的眼睛跟她娘亲沈咏洁一模一样了,这一次更是娘的娘家大嫂。

    司徒盈袖很是欢喜,上前郑重行了大礼,道:“我们初来京城,本来打算明天去看外祖母和外祖父,还有各位舅舅和舅母,没想到大舅母今儿就来了。”

    “我知道你们昨天就到了,想着你们刚进京,还要歇息歇息,就没有打扰。今儿你外祖母让我们来看看你和你弟弟。”王月珊伸手抚上司徒盈袖薄薄的削肩,怜惜说道。

    沈遇乐从大车上下来,跟在王月珊背后站着,好奇地打量了司徒盈袖一眼。

    司徒盈袖一看见她,心里就充满温暖,笑着点点头,“这是二表妹吧?”

    沈遇乐是她的表妹,也是她前世最好的闺蜜。

    沈遇乐也觉得有些奇怪,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司徒盈袖,但是一股熟稔感挥之不去。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有这样的缘分。

    她笑着走上前,屈膝行礼,然后拉着司徒盈袖的手,道:“表姐真好看!”又跟司徒盈袖比划,“表姐,听说你比我大一岁,但是你怎么能比我高这么多呢?”

    她只到司徒盈袖肩膀那里。

    司徒盈袖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轻声道:“我没有表妹好看。”

    司徒健仁跟着走上前,对王月珊行礼道:“大舅嫂。”

    沈咏洁还活着的时候,司徒健仁来过京城,见过沈家人几面,虽然来往不多,但是沈家的主子他还是都见过的。

    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大舅子的夫人王月珊只是比当初略微胖了些,样貌一点都没有变,保养得很好。

    王月珊淡淡地应了一声,看着司徒盈袖问道:“你弟弟呢?你们今天一大早去哪里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司徒健仁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大舅嫂,咱们进去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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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故人 下

    叮铃,叮铃,叮铃……

    一串悠扬的驼铃声突然从司徒府门前的长街远处传了过来。

    司徒健仁、王月珊和沈遇乐都没有听过这驼铃声,都愣了一下,探头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司徒盈袖上一世的时候,却是听过这驼铃声……

    一听到这驼铃声,她就想到一个人,上一世在东元国京城大名鼎鼎的张绍天张四爷。

    张四爷出身“三侯五相”里面的张家,曾经是张家最有出息的儿子,但是八年前听说大病一场,病好后离家远走,去了西疆游历,后来带着头骆驼回到东元国京城,轰动一时。

    这人年岁比她爹司徒健仁还大,却从来没有娶过妻,身边也没有女人,因他不近女色,也不好男风,上一世的时候,曾经有人传他身子有病,不能做男人,让张家的家主伤透了脑筋。

    司徒盈袖沉吟间,那驼铃声已经由远及近,来到了司徒府门前。

    司徒盈袖眯起双眸看过去,小巧精致的鼻子微微皱起,脸上有一丝好奇的神情。

    张绍天骑在骆驼上慢慢从司徒府门前走过。

    他漫不经心地往司徒府大门的门匾上看了一眼,视线在那上面停留的时间稍微有些长,再转回眸,他看见了站在司徒府门前的沈大爷的妻子王月珊。

    他们五相家是世交,他跟沈维兴、王月珊从小就认识。

    如今他虽然离开京城八年,但是王月珊的样子并没有怎样变。

    张绍天想了想,从骆驼上一跃而下,对王月珊拱手道:“沈夫人,没想到我一回到京城,就见到了沈夫人。”

    王月珊见是张绍天,也非常惊讶,笑道:“没想到你今儿居然回来了。你大哥肯定要高兴死了。”

    张绍天惭愧地道:“这一趟出门散心,确实出去的时间有些长。”

    司徒盈袖在旁边打量张绍天,见他三十多岁的年纪,满脸络腮胡子,粗眉大眼,身材粗壮如同北齐那边边塞的蛮人一般,在东元国这个男子以高瘦为美的地方,他的样子实在称不上好看。

    但是那股睥睨自如的英气,却能让人完全忽略他外表上的不足。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王月珊笑着说道,“你娘前些日子还念叨你呢。”

    张绍天点点头,看了看王月珊身边的两个小姑娘,目光在司徒盈袖面上停住了,“这位是……”

    他紧紧盯着司徒盈袖的眼睛,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王月珊揽住身边的两个小姑娘,说道:“左边这个是我家遇乐,你见过的。你离开京城的那年,她才三岁。”又看向司徒盈袖,“她是我小姑子咏洁的女儿盈袖,昨儿才从江南来到京城。”

    张绍天知道沈咏洁当年是嫁到了江南司徒府,他伸手从怀里掏了块精致的羊脂玉佩出来,递到司徒盈袖面前,“原来是故人之女。初次见面,一点薄礼,算是见面礼吧。——拿去玩去。”

    司徒盈袖低头,见那蒲扇般黑红的大手上,静静地卧着一只如羊油般润泽白腻毫无瑕疵的玉佩,那玉佩的样式也很奇特,是一只蹲坐在地上的小猫咪,一只前爪伸出,像是招财猫。

    雕工简练古拙,寥寥数笔,就将一只小猫咪雕得惟妙惟肖。

    司徒盈袖一看就喜欢上了,但是她也知道,这样贵重的礼物,她不能收的,便笑着让到一旁,道:“多谢张四爷厚礼。无功不受禄,这样礼物,盈袖不敢收。”

    司徒健仁笑着走上前来,躬身道:“这是张四爷?久仰久仰!”

    “哦?你听说过我?听谁说的?”张四爷扭头看向司徒健仁,眯着眼睛地问道。

    司徒健仁一窒,道:“……张四爷的大名,东元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呵呵……”张四爷干笑两声,不再理会司徒健仁,转身对王月珊点点头,又掏出一块玉佩,一块塞到沈遇乐手上,一块塞到司徒盈袖手上,道:“拿去赏丫鬟。这东西不是什么贵重的。我有一袋子。”说着,他走到骆驼旁边,从骆驼背上取下一个褡裢,打开给他们看,“喏,我多得是玉佩,等下回家,一人一块。”

    司徒盈袖和司徒健仁都倒抽一口气。

    那袋子里果然是堆山积海般的羊脂玉,竟然就跟土石瓦砾一样被他随随便便装在一个羊皮袋子里……

    张绍天阖上羊皮袋,随手往骆驼背上一搭,翻身坐上骆驼背,一路骑着骆驼走远了。

    叮铃叮铃的驼铃声渐渐远去,长街上的人跟着在后面指指点点,一路追到张府门前去了。

    司徒健仁感慨说道:“太厉害了,看来西疆多产羊脂玉,古人诚不我欺也!”

    司徒盈袖知道她爹又看上了人家的羊脂玉,微微一笑,对王月珊和沈遇乐道:“大舅母,二表妹,咱们进去吧。”

    王月珊点点头,跟着她一起往司徒府里走,一边想起一事,笑道:“袖袖,你从来没有见过我,怎么会一见我就叫我大舅母呢?”

    司徒盈袖不动声色地道:“我是猜的啊。”她当然不会说因为自己上一世见过她……

    “这样都能猜到?”沈遇乐很是惊讶。

    “我见了大车,知道是沈家的车。沈家来人的话,肯定不会外祖母,辈份在那里摆着呢。而大舅母看上去贵气非凡,只有当家理事的宗妇才有这般气度。所以我就知道是大舅母来了。”

    几个人说着话,一直来到内院上房。

    司徒盈袖的继母张氏早得到司徒健仁小厮传来的消息,带着司徒暗香和司徒晨磊在正院上房门口迎接他们。

    王月珊对张氏点点头,笑着寒暄几句,一起进去分宾主坐下。

    司徒健仁指着司徒暗香乐滋滋地对王月珊说道:“大舅嫂,这是暗香,我二女儿,比盈袖还要好看呢。”

    王月珊轻笑一声,道:“我妹妹好像只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你哪里来的二女儿?”

    司徒暗香涨红了脸,求援似地看了张氏一眼。

    张氏淡淡笑道:“让您见笑了。她是我亡夫的女儿。老爷心慈,让她上了司徒家的族谱,改姓司徒。”

    “哦。”王月珊看了司徒暗香一眼,又偏头打量司徒盈袖,笑着对司徒健仁和张氏道:“照我看,还是盈袖更好看。”

    沈遇乐也点头:“正是呢,表姐更好看。”

    司徒盈袖忙道:“大舅母和二表妹偏心我了。论容貌,我确实不如暗香。”

    “不是吧?”沈遇乐很是惊讶,“表姐,你难道不照镜子?论容貌、气度、身形和仪态,你都比你继妹强啊!”

    王月珊也很是意外,道:“真的,盈袖,我和你表妹不是看在亲戚份上才夸你生得好。只是大家都是有眼睛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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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捧踩

    看着大舅母和二表妹一脸郑重的神情,司徒盈袖不知该如何反应是好。

    从小到大,她爹司徒健仁夸暗香都夸习惯了,以至于司徒家里的人从上到下也都这么说。

    “二小姐最好看……”

    “二小姐从小就是美人胚子……”

    “二小姐艳冠群芳……”

    “二小姐长大后一定不比她娘亲差……”

    而司徒健仁的填房张氏,才是真正的大美女。

    司徒盈袖记得自己娘亲沈咏洁的样子,温柔和气,容颜端庄,特别瘦高,就样貌上说,确实比张氏差一大截。

    就因为张氏绝美,所以司徒健仁才不顾她是个死了丈夫的穷寡妇,千方百计也要将她娶来做填房。这么多年过去,一直对她好得不得了。

    司徒盈袖甚至记得,上一世的时候,张氏的前夫家凡家人后来还来京城跟他们闹过一场……

    在张氏的对照下,说她亲生女儿司徒暗香比司徒盈袖更好看,司徒盈袖自己都认同了,对大家的看法也习以为常了。

    结果第一次听人说她生得更好,她反而不习惯了。

    当然,其实她也不在乎。

    她两世为人,对于这身皮囊早就看淡了,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任何人比容貌身姿。

    司徒暗香也是头一次听见这话,到底年纪小,心思想法都挂在脸上,眼泪立即在眼眶里打转,盈盈欲滴,如娇花经霜,分外惹人怜惜。

    司徒盈袖忙笑着转圜:“大舅母和表妹还说不是偏我?!我知道你们疼我,但也不能说白话啊!——不算数的,不算数的。”一边说,一边拿帕子给司徒暗香擦眼泪。

    张氏笑着将司徒暗香拉在身边,握着她的手,道:“没事没事,我一直说盈袖比暗香生得好,总算是有人跟我一样感觉了。”

    王月珊这才笑了笑,道:“司徒二小姐也是生得很美貌的,你看看那小鼻子大眼睛,尖尖的小下巴,还有白嫩的肌肤,细软的头发,见人就笑,一说就哭,这才是小姑娘娇娇软软的样儿。盈袖啊,看上去就是一直让着妹妹的大姐姐,其实就是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的不同。都美貌,都漂亮!”

    这是踩着司徒暗香说她小家子气了……

    张氏的脸色变了变,但是并未说什么,她的涵养向来好得惊人。

    司徒健仁却已经气炸了肺,沉下脸道:“大舅嫂,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暗香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如今上了我司徒家的族谱,跟我亲生的又有什么差别?我敬您今天第一天上门是客,不跟您一般见识。但是您总不能捧一个踩一个吧?”

    “呵呵,你也知道捧一个踩一个?司徒二小姐跟你亲生的没有差别?——你说这话,凡家人同意吗?”王月珊讥讽道。

    对司徒健仁一介皇商,还有想起他做的那些事,王月珊根本就不觉得有给他面子的必要。

    司徒盈袖不想看见大舅母跟爹吵起来,她心里暗暗着急,四下看了看,见自己的弟弟司徒晨磊安安静静站在一旁,抱着小喵,低头专心跟小喵玩,忙道:“大舅母,这是小磊,我弟弟。”说着,把小磊拉过来站到王月珊面前。

    王月珊仔细打量司徒晨磊的模样,见他脸型样貌都跟他娘沈咏洁差不多,只眼睛生得不同,像他爹司徒健仁,不像沈咏洁。

    司徒盈袖倒是生了一双沈咏洁的眼睛。

    王月珊看着这对姐弟站在自己面前,宛然看见了小姑沈咏洁当年的样子,心里一下子软了下来。

    她握住司徒晨磊的手,小心翼翼地问:“是小磊吗?我是你大舅母。”

    她知道司徒晨磊是个傻子,除了会叫姐姐,根本就不会说话。

    结果司徒晨磊抱着小喵抬起头,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学着司徒盈袖的样儿,叫了一声“大舅母”。

    “小磊会说话了?!”王月珊又惊又喜,眼角晶莹的泪珠一闪,她忙掩饰着转头,悄悄用手背抹去。

    “嗯,小磊会说,就是不大爱见生人。不过大舅母和表妹不是外人,小磊不怕的。”司徒盈袖指着沈遇乐,鼓励他:“叫二表姐。”

    司徒晨磊看了看司徒盈袖,说:“二表妹。”

    司徒盈袖:“……”

    沈遇乐捂着嘴咯咯直笑,道:“小磊见你叫我二表妹,他也跟着学呢。——真是个顽皮的孩子……”

    “你自己才多大,还说小磊顽皮。”王月珊嗔道,拉着司徒晨磊的手,问长问短。

    司徒晨磊用一只手抱着小喵,目不转睛看着王月珊,虽然没有再说话,但是王月珊已经放心多了。

    “这就好了。”王月珊说完话,站起身来,对司徒盈袖道:“你外祖父和外祖母最担心小磊。如今见他这样,他们俩老可是能放下心了。”

    司徒盈袖忙道:“大舅母留下来吃顿饭吧。”

    “不了,下次吧。今儿来,主要是来看看你们姐弟。我给你们带了些东西,已经送到你们管事那里了,记得一会儿命人送到你房里。”王月珊细细叮嘱,“你外祖母不放心,想接你们姐弟去沈家住一阵子,你看看想不想去。若是想去,过几天我就来接你。”

    司徒盈袖想了想,道:“是要去见见外祖母和外祖父,还有各位舅舅、舅母、表兄、表姐,还有表妹表弟。不过长住就不用了。反正我们现在也到了京城,以后经常走动更好。”

    外祖家对她和弟弟到底是什么态度,司徒盈袖还拿不准。

    再说做亲戚都是“远香近臭”。

    她上一世的时候,就对沈家人不是很了解,而且沈家人也没有说过要接她去沈家住,所以她没有把话说死,暂且观望观望吧。

    在司徒府虽然有些膈应,但是这里是她和弟弟名正言顺的家,她不会因为有人膈应她,就把这个家让出去的。

    王月珊见司徒盈袖懂事,对她更加怜惜,抚了抚她的面颊,道:“你不要想多了,才十二岁呢,还没到当家理事的时候。趁做姑娘的时候,好好玩玩,等以后嫁人了想歇都没处歇。”

    说起嫁人,王月珊又想起司徒盈袖的婆家长兴侯府慕容家,忙问道:“……长兴侯府那边,可派人来过没有?”

    司徒盈袖笑着点头,道:“慕容公子亲自去码头接我们回来的。慕容夫人也让我们去看她,我想着家里还没有安置好,外祖家都还没去呢,所以还没去。”

    王月珊笑了起来,“你这话说得好。行,就这样。过两天我来接你和小磊去见见你外祖家的人。”

    司徒健仁在旁边听了,忙道:“没问题,我带一家子都去。”

    王月珊没有拒绝,笑着道:“到时候我们恭候大驾。”一边说,一边带了沈遇乐告辞而去。

    ……

    张绍天张四爷骑着骆驼回到张家,先去内院见他娘亲。

    张老夫人见离家八年的幼子终于回来了,抱着他一顿痛哭。

    张绍天好不容易把老夫人劝好了,就见他大哥急匆匆地走进来,道:“绍天,是你回来了吗?”

    张绍天微笑着点点头,“大哥,我回来了。”

    张绍天的大哥张绍洪如今是五相之一的张副相。因张家如今有两个副相,张绍洪年纪大一些,就被人称为张大副相,另一个年轻一些,被人称为张小副相。

    “回来就好。如今我们张家正是多事之秋,大哥一个人独木难支,正想有个人帮手。”张绍洪拍拍他的肩膀,“你跟谢家老大谢东义是老友,等下你跟我和你大嫂一起,带你侄女儿去谢家,看看那谢五到底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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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试探

    “去谢家?”张绍天皱了皱眉头,“改天去不行吗?我刚回来,又脏又累。”

    “你这是什么味儿?”张绍洪也闻到他身上一股膻味儿,用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在面前扇了扇,“快去洗洗!快去洗洗!”

    张绍天笑着拱了拱手,“大哥我先走了。”又对他娘张老夫人道:“娘,晚上我回来陪您吃饭。”

    “好好好!”张老夫人抹干眼泪,笑了起来,“听你哥的话,快去洗洗!”

    张绍天走了之后,张老夫人问张绍洪,“谢家的小五回来了?”

    “回来了。昨儿才回来的,今儿就听说病了。贞琴和她娘都有些不安,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绍洪面色阴郁说道。

    “唉,照我说,当年你只是跟谢家小五的爹口头上说过那么一次,当不得真的。”张老夫人叹口气,拍着身边的位置,“过来坐着说话。”

    张绍洪走过去坐在张老夫人身边。

    张家老太爷过世早,张家是张绍洪这个嫡长子和张老夫人一起撑起来的。

    张老夫人也习惯凡事跟这个长子商议。

    “……谢五前几年名头太响,咱们家老四又离家远走,没有人能跟谢五抗衡,我才想起来当初说的这件亲事。虽然只是口头上打趣,但是我也拿了谢复一支玉佩做信物,在我们这里,进可攻退可守,倒是不用太担心。”张绍洪眉头紧皱,“如今老四又回来了,咱们倒不必一定要拉着谢家了。且等谢五中了举再说吧。”

    虽然前几年都传“最是才高看谢郎”,但是没有下场科举,所有的誉美之辞都是誉美而已,做不得数的。

    “也好。科举也不是那么好考的。咱们五相这样的人家,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每三年各家也只有一两个人中举。谢家的老大和老二就没有这个命,所以谢家才衰败下来。而谢家小五,目前来看,比他两个哥哥强,但是强多少,就不知道了。”张老夫人端了茶,跟张绍洪讨论谢家人的长短优劣,说得头头是道。

    张绍洪连连点头,笑道:“还是娘见识极明。贞琴和她娘如果有娘一半的见识,我也不用如此伤神了。”

    张老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道:“你现在明白我当初说,娶妻娶贤,是什么意思了?既然贪图了美色,就不要在别的方面太计较。你是做大事的人,不要太贪心,要知道取舍,也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是吧?”

    张绍洪面色一凛,起身躬身道:“绍洪谨遵娘亲教诲。”

    “嗯,下去吧。等下你带你媳妇和贞琴,还有老四,一起去谢家。除了探知谢五的情形,还有谢家里里外外,你最好也打探一番。我听说,他们都沦落到卖祖宅了。——这可不是兴旺之相。你女儿是我们张家嫡长房的嫡女,金贵着呢,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嫁了。”张老夫人放下茶盏,“去吧。”

    张绍洪十分信服地拱了拱手,“娘,那我先走了。”

    ……

    张贞琴坐在自己的闺房里,听着自己的姐妹们给她说着听来的消息。

    “三妹,听说那谢五公子在外面染了病回来,他们家紧着请太医上门呢。”

    “是啊,我听说好像病得很急,来势汹汹的,一下子就病倒了。”

    “唉,原以为谢五公子才高八斗,生得也好,是三妹的良配。如今看来,这病怏怏的身子,可不大好呢。”

    “三姐素来敬仰的是穿盔带甲的英雄,可惜了,谢五公子不是英雄……”

    张贞琴听得牙关紧咬,连嘴唇都差点咬破了。

    这些姐姐妹妹,在谢东篱几年前闯出名头的时候,一个个羡慕死她有这样的良配,如今又说谢东篱身体虚弱到风一吹就倒,马上就变了幸灾乐祸……

    张贞琴咬牙挤出一个笑容,道:“也许是感了风寒吧?人吃五谷杂粮,哪里有不生病的?我去问问娘,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

    谢家的内院里,谢家大嫂陆瑞兰和二嫂宁舒眉在谢东篱房里听太医说他的病情。

    “……谢五爷应该是旅途劳累,又受到惊吓,所以内滞外感,一下子发作出来,才有这些红疹。”那太医仔细给谢东篱诊了脉,又看了看他头脸和胳膊上的红疹。

    谢东篱阖上双眸,背靠在床板壁上,一脸漠然,没有说话。

    陆瑞兰见谢东篱不屑的神情太过明显,忙给他打圆场,笑道:“曾太医,您给看看这几个方子,能祛除红疹吗?”

    曾太医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捋着胡须道:“能!能!这几个是好方子!——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几个方子当然是司徒盈袖留下来的。

    陆瑞兰对司徒盈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她笑着道:“这是我们家的一位世交留下来的,说是对过敏的疹子有奇效。看来确实如此了?”

    “嗯,可以照方抓药,煎与五爷吃。”曾太医说完起身背了药箱,一边嘱咐道:“五爷身子内热极大,要多发散发散。”

    曾太医走了之后,谢东篱睁开双眸,闷声道:“……这是哪里请来的庸医?真是无稽之谈。”

    “五弟,你可别这么说。”陆瑞兰拿了块帕子,在水盆里润湿再拧干,给他往脸上擦拭。

    宁舒眉过来搭着谢东篱的手腕给他诊脉,沉吟道:“曾太医还是有些本事的。至少这脉相说得一点都不差。”

    谢东篱本来不想被碰触,但是陆瑞兰和宁舒眉就跟他娘亲一样,是把他从小带到大的人,不是无关人等,因此忍住了,耐着性子让她们拾掇。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陆瑞兰和宁舒眉都说:“你好生歇着,不要再看书劳神了。”

    谢东篱点点头,刚要歇息,却听见门外又有婆子回报,“大夫人、二夫人、五爷,张大副相来了,还有曾大夫人、张三小姐,张四爷。”

    陆瑞兰看了宁舒眉一眼,道:“我先去看看。”

    宁舒眉笑道:“不用说,这些人是来看五弟的。”

    “五弟刚回来,他们就上门了,倒是有心。”陆瑞兰展眉笑道,“那我走了。”

    陆瑞兰走了之后,宁舒眉也走了,临走的时候,让谢东篱好好歇息,不要劳神。

    她们都走了,谢东篱拿过书看。

    他的小厮阿顺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五爷,小的去前面看看?”

    谢东篱没有抬眸,只是摇头,不让他去。

    谢家内院的上房里,陆瑞兰跟张家人见过,先对张绍天道:“绍天,你可算是回来了。”

    张绍天笑着拱了拱手,“劳烦谢大嫂记挂了。”又问她:“谢大哥呢?”

    “我们大爷出去兵营练兵去了,不在家。”陆瑞兰笑着说道。

    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张绍洪的妻子曾惠言眼神闪烁地道:“听说谢五公子回来了,怎么不出来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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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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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白海棠

    “张大副相夫人到我们谢家,居然指名道姓要见您未来女婿,这是几个意思?”宁舒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屋里的人纷纷侧目,看向门口的方向。

    张绍天咳嗽一声,对自己大嫂曾惠言的话有些不好意思。

    张绍洪更是脸上红了一片,瞪了自己的妻子一眼。

    曾惠言不满地横了他一眼,嘀咕道:“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

    她女儿张贞琴本来对谢东篱翘首以待,特别想看看他是不是传说中的弱不禁风……

    听见外面那位女子的话,她也顿觉尴尬,忙低下头,往曾惠言背后深深藏起来。

    陆瑞兰笑眯眯地看着张绍洪的妻子曾惠言,直言不讳地道:“我家五弟回来就病了,如今起不来床,没法出来见您。”

    “啊?那是什么病?严重吗?要不要我们荐个好郎中过来?”曾惠言忙问道,眼神闪烁不定。

    张绍洪这才微微点头,觉得妻子总算说了句得体的话,跟着道:“如有需要,可以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院的医正过来瞧瞧。”

    宁舒眉带着丫鬟婆子走进屋子,对屋子里的人见礼之后,坐在陆瑞兰下首,笑着道:“那倒不用了,已经请了太医看过。你们来得不巧,刚吃了药,歇下了。”

    张贞琴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陆瑞兰以为这姑娘是担心谢东篱的安危,对她倒是改观几分,笑着命人送上茶点,招待张家人。

    张绍洪便跟陆瑞兰和宁舒眉攀谈起来,暗中套问谢家的情形。

    张贞琴坐立不安,用手把手上的帕子揉成一团乱麻。

    ……

    谢东篱在屋里看了一会儿书,陆瑞兰派来的婆子对他说了正院上房张家人的情形,吩咐他不必出来走动,只要在内室歇息就行了。

    谢东篱凝神听了一会儿,对传话的婆子微微笑道:“张家来了这么多人,大小姐和二小姐没有去上房陪着说话吗?”

    谢家如今还活着的有三房人,大房谢东义、二房谢东鸣和五房谢东篱。

    大房和二房加起来有一共有四个女儿。五房谢东篱尚未娶妻。

    按年岁,二房的二爷谢冬鸣和夫人宁舒眉嫡出的两个女儿谢同辉和谢同巧是谢家大小姐和二小姐,大房的大爷谢东义和夫人陆瑞兰生的两个女儿谢同心和谢同德是谢家的三小姐和四小姐。

    家里如果来了年龄相仿的女客,这四个小姐会去上房陪着说话的。

    今天陆瑞兰并没有提这茬,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的,总之没有使人来请她们过去。

    那婆子愣了一下,忙道:“是呢,大夫人许是忘了,奴婢去提醒提醒大夫人。”

    那婆子回到上房,捂着嘴斜低下身子,凑在陆瑞兰耳边轻声道:“……要不要请大小姐和二小姐过来陪张三小姐说话?”

    陆瑞兰微微笑了笑,看了她一眼,颔首道:“是呢,我怎么忘了,你去把大小姐请过来吧。”

    谢家大小姐谢同辉今年十五岁,跟张贞琴年龄差不多。

    那婆子应了,忙跑去谢大小姐谢同辉住的院子,请她过去。

    谢同辉跟她五叔关系很好,知道张三小姐是谢东篱尚未放定的未婚妻,笑着忙道:“知道了,我这就去找张三小姐说话。”

    谢同辉来到上房,跟张家众位客人见礼之后,特意来到张贞琴身边,笑着问道:“张三小姐,要不要跟我去我房里坐一坐?这里说的那些长篇大套家务话,我是听不懂的。”

    张贞琴也正觉得无趣,闻言忙点点头,然后又觉得不妥,看了看她娘亲曾惠言。

    曾惠言一直想找机会亲眼见一见谢东篱,看看他是不是传说中病得那样重,见谢同辉来请,她笑着道:“也好。琴儿你跟着谢大小姐去她房里坐坐。”又命丫鬟婆子跟着,好生服侍。

    张贞琴忙站起来,跟着谢同辉出去了。

    走上外面的抄手游廊,张贞琴一路看着,一路赞叹,没过多久,就扭扭捏捏地问:“请问谢大小姐,你五叔住的院子,是在哪里?”

    谢同辉眼珠子转了转,抿嘴笑道:“张三小姐不用客气,你叫我同辉就可以了。”又指了不远处一楹黑瓦白墙的精舍,道:“那里就是我五叔的院子。我带你过去看看吧。”

    张贞琴大喜,笑着连连点头。

    ……

    “五爷,听婆子说,大小姐领着张三小姐过来了,您要不要把窗子阖上?”阿顺走了进来,对歪在床上看书的谢东篱连忙说道。

    谢东篱反倒放下书,披着浅灰色薄绵丝锦斗篷起身,叹息一声,道:“在屋里闷得发慌,确实要出去走走,散散气。”说着,竟然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他来到院子里缓缓走一圈,在影壁旁边站着看了一会儿,就顺着羊肠石子小道,来到屋檐下斜对着影壁的一树白海棠前面,扶着枝桠站定了,将一个侧脸对准了院门口的方向。

    阿顺跟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不知道五爷到底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他听见几声清脆的笑声从院门口的方向传来,还有大小姐谢同辉的声音:“五叔在吗?我们能进来吗?”

    阿顺看了看谢东篱。

    谢东篱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阿顺忙从影壁后面转了出来,躬身道:“大小姐、张三小姐,请进来。”顿了顿,还是道:“我们五爷病还没好……”

    “没事,没事,就是过敏出疹子而已。”谢同辉笑着说道,带着张贞琴转过影壁,正好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披着浅灰色薄绵丝锦斗篷,手扶一株白海棠站在那里。

    “……五叔?”谢同辉被谢东篱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试探着叫了一声。

    谢东篱缓缓回头,只见明艳不可方物的白海棠旁边,一张满是红斑的人脸出现在大白的天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鬼啊——!”张贞琴被吓得一个踉跄,连连回头几步,差一点跌坐在地上。

    谢东篱看了她一眼,一手捂着胸口,头一低,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血在白海棠上!

    纯洁无暇的白色花朵上顿时血迹斑斑,紧接着,谢东篱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张贞琴再也受不了了,拎着裙子连连后退,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真是打扰了,不好意思,我先走了。”说着,转身匆匆忙忙离开谢东篱的院子。

    “五叔!您没事吧!”谢同辉着急地跑过来,仰头看着谢东篱问道。

    谢东篱虽然只比她大三岁,但是她只到谢东篱的胸口处。

    谢东篱拿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边的血迹,若无其事地道:“药性太热,吐口血散散火气。”说着,转身半昂着头走上台阶,端然进屋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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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好处

    张贞琴心神不宁地一个人先回到上房,坐回自己刚才的位置。

    她娘曾惠言见她满脸苍白,眼神惊慌,心里一沉,轻轻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陆瑞兰见张家三小姐一个人先回来了,讶异问跟着出去又进来的丫鬟婆子:“大小姐呢?”

    谢同辉迟了一步走进来,躬身道:“大伯母,才刚有些意外,我来看看张三小姐。”

    张贞琴抬头,面色苍白地道:“没事,我就是一时累了,不想逛了。谢大小姐的好意心领了。”

    谢同辉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笑了笑,走到她娘亲宁舒眉身边站定。

    宁舒眉看了看她,朝门外下颌轻扬,“既然张三小姐不想逛了,你先回去吧。这里都是外人。”

    谢同辉应了,对着屋里的人团团福礼,退下了。

    她走了没多久,曾惠言就频频给张绍洪使眼色,想告辞离去。

    张绍洪套问了半天话,对谢家的情形也不乐观,见妻子女儿都闷闷不乐,只好起身告辞,拱手道:“谢大夫人、谢二夫人,既然东篱没有什么大碍,我们就告辞了。”

    “你们真是有心了。等东篱病好了,再请你们做客。”陆瑞兰笑着堵了一句,表示不太喜欢他们这样匆忙的到访。

    张绍天站起来,背着手,看着门外的天空,唇角带笑,并不在意谢家人的说法。

    他们一家人从谢府门口出来,正好碰见从军营回来的谢大爷谢东义。

    谢东义先看见张绍天,大喜着下马过来拍他的肩膀,道:“你真的回来了!”

    张绍天笑着拱手,“多谢谢大哥记挂。过两天请大哥喝酒。”一边说,一边跟张家人走了。

    回到张家,张贞琴马上跟爹娘和祖母说了谢东篱的情形,“……谢大小姐带我去了谢东篱的院子,正好看见他扶着一株白海棠站着。他一回头,天,吓死我了!满头满脸都是红斑!”

    “红斑怎么了?不是说出疹子吗?褪了就好了。”张绍洪不以为然地道。

    “不是只有红斑!”张贞琴着急地道,“还有,他见了我,眼前一亮,但是马上又低头弯腰,又咳嗽,又吐血!”

    “什么?!居然大白天的吐血!”张老夫人听了皱紧眉头,“你可是看清楚了?又咳嗽?又吐血?”

    “当然了。他吐在白海棠的花瓣上,我看得清清楚楚!”张贞琴走到张老夫人身边,半跪下来,拉着张老夫人的手,泣道:“祖母,我不嫁!我不要嫁给谢东篱那个痨病鬼!”

    张老夫人看了看张绍洪。

    张绍洪嗐了一声,道:“没有的事。从来没有听说过谢五有痨病,你别想多了。等过几天,他的疹子褪了,我再亲自去见见他。”

    张贞琴见到了这个地步,爹还是不肯取消婚约,气得站起身,跺一跺脚,大声道:“我不嫁!死也不嫁!如果你们想拉谢家,随便嫁个庶女,或者远支嫡女都行,为什么要我嫁?!”说着,她气冲冲离开张老夫人的院子,回自己的院子生闷气去了。

    “娘,是我不好,把贞琴宠坏了。”张绍洪尴尬说道,本来想训斥张贞琴一番,但是曾惠言眼泪汪汪地看了看他,他又硬不起心肠来呵斥她。

    张老夫人笑了笑,道:“没事,没事。生女儿教不好,只会坏别人家的事。你只要把儿子教好就行了。女儿是别人家的人,儿子却是自己家的人。”

    曾惠言听了满脸通红,忙起身道:“娘,是媳妇不好,媳妇这就去教训琴儿。”说着,掩袖哭着去了,跟张老夫人欺负她一样。

    张绍洪急得追了出去,“惠言!惠言!你别哭啊!”

    张老夫人看见儿子就这样走了,气得肝都疼了,拿拳头使劲儿捶着坐着的罗汉床,摇头道:“不行,这样下去,我们张家都要被这女人拖累了。”

    “老夫人,曾大夫人好歹是大爷的明媒正娶的原配妻室,您好歹给大爷留些面子吧。而且曾大夫人到底给张家生了两个嫡子……”张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心里一沉,忙悄声劝道。

    张老夫人的脸色越发阴郁,缓缓摇头道:“不行!我就是为了他的面子,姑息了他十几年。如今那女人越发拿乔,她的女儿儿子,我略说一句,她就要做出那幅妖妖调调的样子,好像我磋磨了她一样,在绍洪面前给我上眼药。——哼,我容忍了她这么多年,没有让她知道好歹,反而越发蹬鼻子上脸!”

    那婆子知道张老夫人性情坚韧,而且为了张家的利益,她绝对不会再心软了,不敢再劝,在心里默默给大夫人曾惠言点蜡。

    “惠言这个人小户人家出身,真是没法当家主事。”张老夫人叹息着揉了揉额头,“她最多只能做妾。我当时也是顾着老大的面子,想着老大这么能耐,就算妻子没什么用也无碍的。谁知道啊,娶个蠢货,祸及三代!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张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忙劝道:“大少爷和二少爷如今进学了,今科下场,必有一人高中的。”

    张老夫人讥讽地看了婆子一眼,“你倒晓得。曾惠言给了你多少好处,你不断在我面前给她说好话?”

    那婆子吃了一惊,背上的汗都出来了,忙跪了下来,全身抖得如筛糠,战战兢兢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呵呵……”张老夫人没有揭穿她,摇着团扇,轻声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这些道理我都懂。但是媳妇们得有眼力价儿,得要知道什么是为了张家好,而不是只为了她一个人好,为了她那一房好。”

    张老夫人对那婆子点点头,“你起来吧,自己去外院管事那边说清楚,你从此不在我身边当值,去浣衣房做个洗衣妇。”

    这是要把她打发出去了。

    那婆子面如土色,给张老夫人磕了头,就被另外两个婆子拖走了。

    ……

    谢大夫人陆瑞兰和谢二夫人宁舒眉听说谢东篱吐了血,都忙赶过来看他。

    阿顺在门口拦住她们,道:“五爷刚刚沐浴歇下了。”

    陆瑞兰探头往屋里看了看,问道:“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顺挠了挠后脑勺,笑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不过五爷说没事,应该就是没事。”

    过了几天,谢东篱脸上身上的红疹都褪得干干净净,一点都看不出来。

    谢家众人才放了心。

    吃晚饭的时候,谢家内院当家大夫人陆瑞兰对大家说道:“沈相家摆酒请客,说给他家刚刚从江南进京的外孙女和外孙接风洗尘,给我们全家都送了帖子,你们谁要去的,让自己的丫鬟婆子小厮去给外院管事说一声,到时候好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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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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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倾世宠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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