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祸水 (第一更,求月票!!!)
齐孝帝对夏凡一向礼敬有加,在外人面前都是君臣相得的情形。
而夏凡在齐孝帝面前也一向遵守本份,从来没有骄横跋扈过。
齐孝帝都这样说了,他真是没法再开口要求齐孝帝帮他去将夏暗香要回来了。
但是就这样放弃了吗?
想到那一次在东元国放弃张兰莺的时候,张兰莺靠在那堵黑瓦粉墙上,绝望地看着他的眼神,他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他这辈子到底在绸缪什么呢?!
夏凡闭了闭眼,在齐孝帝面前流出两滴眼泪,垂头丧气地道:“圣上,暗香……暗香……是臣唯一的亲戚,她又为北齐立下大功,您就不能特殊一次?”
齐孝帝难得见到夏凡这般模样,在心里也叹息了几声,道:“暗香县主身陷囹圄,朕也很难过,但是,她到底杀了东元国的亲王。夏爱卿,你扪心自问,如果是东元国人杀了我北齐亲王,你当如何?难道会看在对方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吗?”
这是尊严和脸面问题。
士可杀不可辱。头可断不能低。
对于上位者来说,没有生存压力的情况下,这些面子问题就是首要问题。
夏凡没话说了,在齐孝帝面前跪得腿都酸了,也没有得到同意。
而且,他知道齐孝帝的另一把算盘,于情于理,他们现在都不是和东元国撕破脸的时候……
但是夏暗香。就真的任凭东元国绞死她吗?
夏凡一想心尖子就疼。
他握了握拳,抬头看着齐孝帝,面上虽然失望。但还是强作镇定,只是失魂落魄的样子特别明显。
以至于齐孝帝深深觉得对不起他,正要说话,夏凡已经站了起来,擦了眼泪,从旁边的立桌上捧过来齐孝帝的药碗,低声道:“圣上。该吃药了。”
这是齐孝帝刚刚没有吃完的药,眼下已经有些凉了,但是看在夏凡难得低头的份上。还有心底些许的内疚,齐孝帝张嘴吃了夏凡喂他吃的药。
这一闪神,他就没有看见夏凡的手指一抖,指甲缝里几丝粉末落入了他的药碗……
齐孝帝吃完药。也道:“你好久没有进宫了。今儿就陪朕一起用晚膳吧。”
夏凡也要留下来看那药的进展,因此没有推辞,留下来和齐孝帝一起吃晚饭。
他心神不宁,齐孝帝吃的东西口味又重,都是又咸又辣的菜,夏凡一不留神,也吃了一些不该吃的东西。
夏凡离开后,齐孝帝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伸手捧了茶盏,眯着眼睛想。这一次,夏督主得病上一阵子了。
夏凡从宫里回到家,虽然等到了齐孝帝病倒在床,不能理事,由八皇子监国的消息,同时也发现自己头晕脑胀,全身酸软,像是着了风寒,也起不来床了。
居然也着了齐孝帝的道儿……
夏凡躺在病床上,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
他防着齐孝帝,齐孝帝也防着他啊……
手里摩挲着随身携带的小铁盒,心里七上八下,一时心伤夏暗香这条命,一时又觉得不该如此,他明明布置了那么久,怎会一点用处都没有?
夏暗香的事还没有解决,紧接着就从东元国传来皇后齐雪筠怪病的消息。
这件事让夏凡心里一抖,真正方寸大乱,急得几乎吐血,刚有了起色的病,又加重了几分,整个人在床上根本起不来了。
他满脑子想着皇后齐雪筠那边的事,完全没有预料到居然有人能揭穿这件隐秘,而且根本想不通是如何揭穿的。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去找那当年在刘小花脸上动刀子的盛家传人!
继而想到这一次,是那盛家传人的徒弟带着夏暗香去了东元国,如今夏暗香犯下大罪,连皇后齐雪筠都被揭发出来!
难道,是那盛家传人的徒弟盛郎中惹得祸?
“赶紧让人查,那盛郎中如今怎样了。”夏凡虽然在病中,对锦衣卫的把握也是很牢靠的。
结果还没等北齐锦衣卫出动,很快盛郎中的消息也送过来了,几乎是跟皇后齐雪筠的消息前后脚到的。
原来是真正的盛家后人出现了,揭穿了盛郎中的身份,夏凡这才知道,原来当年那位盛家传人,只是盛家弃徒。
他们这么多年的计谋,就被这冒充真正盛家传人的“弃徒”一手毁掉了……
到底该怎么办?
夏凡的病情越发沉重了。
宫里的齐孝帝在重病之中,也知道了皇后齐雪筠的消息。
他倒是对盛郎中是假的盛家传人这个消息不太感兴趣,他只想知道,齐雪筠在东元国到底得了什么病?遭了什么罪?!
要知道齐雪筠自从入宫之后,就跟当时还是太子的齐孝帝联系紧密,虽然是义妹,但是两人的感情真的比亲兄妹还要好……
“来人,召八皇子进宫,朕要他派使节发函去东元国,问清事实真相。”齐孝帝在龙床上撑起身子,一边咳嗽,一边吩咐道。
“遵旨。”
八皇子齐言材年纪不大,才十四岁,他能监国,当然也是因为他年纪小。
经历了大皇子和四皇子的事,齐孝帝对自己成年的皇子怀着深深的警惕,不可能对他们委以重任。
“父皇,您有何吩咐?”八皇子齐言材被人从被窝里叫醒,气喘吁吁地跑到齐孝帝的寝宫。
半夜时分,齐孝帝的寝宫里只亮着一盏红木转笼美人宫灯,发出惨白的光,光芒照不到的地方越发显得黑暗。
寝宫里的家具都是紫檀木,黑沉沉的。泛着油光。
齐孝帝的手直哆嗦,他指着床对面一张长案,道:“拟旨。发函去东元国,问……问清你姑姑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八皇子齐言材忙点头,命太监去研墨,自己提笔拟旨。
他的字写得很好,平时乖巧温顺,很得齐孝帝欢心。
写完之后。齐孝帝看了一遍,用了玺,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再多说一句话的精力都没有了。
八皇子齐言材探头看了看,见父皇已经昏睡过去了。
后面的事要怎么做?
派谁去东元国做使臣?如何给姑姑撑腰?
这些具体的事,齐孝帝都来不及吩咐,只能靠八皇子齐言材一个人斟酌了。
夏凡养病的时候。刘斐来看他。几次欲言又止,见了他的样子,本来想说的话说不出口,但是又不甘心就这样白白离去。
终于,他鼓足勇气问道:“督主,县主的事,您到底想怎么样?”
夏凡看了他一眼,沙哑着嗓子道:“本来如果有东元国皇后在。她也许还能无事,但是现在连东元国皇后都出了岔子。我还真不知道会怎样。”
“啊?!”这不是刘斐想听的答案,但是夏凡病得这样沉重,整个人瘦得脱了形,脸上异样的潮红更是让人担心得很,“可是暗香……从小就娇生惯养,是督主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怎么受得了那些磋磨?!”刘斐眼圈都红了。
夏凡长叹一声,闭上眼睛,在心里想,他本来是真的打算要让夏暗香活得像个公主,但是她就没这命……如果这一趟她能死里逃生,以后还是跟她娘一样吧,可能活着的机会还要大些。
“你不要管了。”过了半晌,夏凡将枕头放平,躺了下去,盖上被子,咳嗽几声,“八皇子监国,他平日里不是最信任你吗?你要好好辅助八皇子。”
刘斐是禁军首领,二品武将,手握五万禁军,因是刘家人,特别得齐孝帝重视。
刘斐听了夏凡的话,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夏暗香在东元国的遭遇,他本来还觉得应该有转圜之处,毕竟夏暗香是北齐县主,但是今天有个人突然登门造访,跟他说了东元国白塔大狱的事后,他的心就乱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劝,夏凡就是不松口再去求一求齐孝帝。
过了一会儿,刘斐不再劝了,他默不作声地行礼退下。
夏凡看了看刘斐的背影,总觉得要出事。
果然,他的预感不是白来的。
第二天深夜,夏凡卧房的大门被人砰砰敲响。
夏凡从梦中惊醒,恼怒地将床边的茶盏扔到地上,砸了个粉碎,他厉声道:“敲什么王八羔子!给你娘嚎丧呢!”
“督主!督主!大事不好了!”门外传来他忠心属下诚惶诚恐的声音。
“出了什么事?”夏凡止住怒气,掀开被子,随便披了件猞猁毛的大氅,拄着拐杖从卧房走了出来。
属下哭丧着脸道:“是刘……刘将军……”
“刘斐?他怎么了?”夏凡松了一口气。
刘斐这个人虽然年轻,但是非常稳重细致,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就得到齐孝帝的信任,执掌五万禁军。
如果是刘斐,应该不是大事。
结果那属下看见夏凡不以为然的样子,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督主,刘……刘将军带了两万禁军,趁着咱们的使臣去东元国发函的机会,一路往东元国去了!”
夏凡开始还没有明白意思,过了一会儿,脑子里才嗡的一声响,猛地抓住那属下衣领,吼道:“他带两万禁军干嘛去了!?”
“刘……刘将军说,如果东元国不放人,他就要灭了东元国,将……将暗香县主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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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逼近 (加更求月票!!!)
“刘斐带着两万禁军要灭东元国?!”夏凡一听,差点没晕过去。
这是给他玩“冲冠一怒为红颜”吧!
他一阵头晕眼花,扶着门框稳定住摇摇欲坠的身子,牙齿咬得咯嘣作响,恼怒道:“他是不是想死啊!两万禁军就要灭东元国,脑子进水长草了吧!”
那属下听得嘴角直抽抽,抹了一把汗,凑上来扶着夏凡回到卧房的床上:“督主,刘将军已经带着大军远去了,您看怎么办啊?”
夏凡气恼之后,马上想到要如何为刘斐善后的问题上。
擅自出兵的过错,等他回来后再算。
“去问问监国的八皇子,刘斐这件事,是不是他同意了的。”夏凡对属下下了指使,“一定要从八皇子那里拿到旨意!”
那属下这才想起来刘斐还托人给夏凡送来一封信,忙从怀里掏出来,双手呈上:“督主,这是刘将军悄悄托人给督主送来的。”
刘斐表面上跟夏凡不是一路的,所以齐孝帝才敢把禁军交给他掌管。
不过这一次刘斐出兵之后,夏凡无奈地发现,他和刘斐之间的密切联系,大概是要被齐孝帝发现了。
这一次,刘斐不管是输是赢,他们都会注定丢掉禁军首领(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
夏凡板着脸,从属下手里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
还好,这小子没有完全昏头。
至少在他出兵之前,还是从八皇子那里要到了许可了的。
那是他的尚方宝剑。就算以后齐孝帝怪罪下来,也怪不到刘斐头上。
但是刘斐此举是为了夏暗香,夏暗香是夏凡的外甥女。这样亲密的关系,齐孝帝肯定是不会放心的,所以刘斐注定是要被调出禁军了。
“……督主容禀:此次刘某带兵南下东元,并非一时脑热之举。东元有人为刘某做马前卒,绕行南下,不必通过兴州。另,刘某得知东元谢东篱已经离开东元国京城外出寻医。此事为东元机密,望督主保密。刘某唯忌惮谢东篱一人而已。谢氏已走,刘某在东元国尚无敌手。若东元国敢对暗香县主不利。刘某定将东元国京城屠城,以祭县主!”
夏凡的眉毛看得高高挑了起来,他自言自语地道:“……原来谢东篱离开东元国了,这倒是个大好的时机。”
而且看刘斐的信上。似乎东元国有人帮着刘斐里应外合。
有了这种助力。就算只有两万禁军,打到东元国京城完全没有问题。
不过,东元国在北面兴州的右军是长兴侯府慕容辰的手下,那一群军士的战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如果两万禁军跟那五万右军对上,不可能全身而退。
夏凡心里一紧,两手一搓,那信顿时碎成雪花片片,被他扔到熏笼里烧掉了。
“既然八皇子已经准许了。那你去找人对八皇子进言,就说。两万禁军南征,只是先锋部队,祈请监国皇子再派五万大军,牵制住东元国北面兴州的长兴侯府右军。只要右军不敢动,两万禁军直插东元国京城,还是大有可为的。”夏凡忙对属下吩咐,“记得要快。不能再拖了。”
如果东元国兴州的五万右军回头往京城勤王,刘斐的这北齐两位禁军就要被人包饺子了。
夏凡的属下忙应了,躬身退下,找人去八皇子面前进言。
因为他们锦衣卫是不能插手军中事务。
所以凡有这种需要军中事务出动的时候,他们都是间接找人出面,达到自己的目的。
……
刘斐带着两万铁甲禁军骑着骏马,带着十五天的干粮,日夜兼程,从北齐京城出发,往东元国京城行去。
从北齐京城到东元国京城,如果骑快马日夜兼程,可能十一二天就到了。
刘斐带领的两位禁军都是北齐的精锐之师,战力强悍,可以以一敌二,比一般军士要厉害的多。
他这一次也是豁出去了,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前程都赌上了。
“刘兄,我要先走一步了。”一个身材修长的蒙面锦衣男子对刘斐拱了拱手,“绕行的地图我昨天已经交到刘兄手上,刘兄可以派斥候先去探路,就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了。”
刘斐忙在马背上拱手还礼:“兄台放心,刘某要是不信兄台,这一次也不会出动禁军了。”
那男子用力点头:“我先回东元,稳住长兴侯府父子俩。谢东篱不在,只有长兴侯父子有些本事。别的将领都是酒囊饭袋,不足为惧!”
刘斐大喜,除了谢东篱,他也是对长兴侯慕容辰和世子慕容长青有些忌惮。
因他自己一直是禁军首领,真的带兵打仗,其实没有多少次,论经验,没有慕容辰多,跟慕容长青半斤八两。
如果这人能把慕容辰和慕容长青都做掉,倒是解决了他最大的麻烦。
不过那人听了,只是苦笑道:“刘兄想得太多了,我没法做掉这两人,只能让他们暂时不能理事而已。”顿了顿,又道:“等我回了东元国,就不会再与刘兄相见了。刘兄保重!”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救暗香。”刘斐感慨地道,“兄台放心,你的高义,我一定会说与暗香听的。”
“我只希望还来得及。”那人心情十分沉重,“她冰清玉洁的一个人,被元健仁那老贼觊觎,出手也是不得已。我知道她有苦衷,这根本不是她的错!”
刘斐的心情很是复杂微妙,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只能与这个人合作,救出暗香。
他暗暗告诫自己,此时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
以后暗香愿意嫁谁就嫁谁。他只要守在她身边就好了……
马蹄声远去,荡起阵阵尘埃。
前面身材修长的锦衣男子骑着马很快跑得无影无踪。
而刘斐带着这两位禁军,按照这锦衣男子给他的地图。偷偷摸过了两国之间的界河,走了一条偏僻小路。
这条路可以避过东元国北面兴州的边防守军,对于他们这些北齐人来说,简直不啻于雪中送炭。
只可惜这路实在太偏僻窄小,完全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两位禁军走起来行程就慢了下来。
如果有再多的人,就更慢了。
所以其实不适合真正的大部队行军。
只适合小范围偷袭。
而奇袭,正是刘斐要的效果。
眨眼间带着两万禁军兵临东元国京城门下。逼东元国皇帝将夏暗香送出来,否则就要屠城灭东元国皇室道统!
刘斐就不信,有了大军压境。东元国皇帝还敢为了他那个贱人儿子执意要杀夏暗香!
两万禁军在山路林间埋头穿行,不声不响逼近了东元国京城。
……
王锦奕回到东元国京城的时候,是一个黄昏。
残阳如血,洒落在东元国京城的城墙上。照得那高大的成绩更加巍峨。
王锦奕目光阴沉地看了看城楼。一抽缰绳,就要驱马而入。
东元国守城的军士伸出长矛,拦住他的去路:“出入要出示路引!”
王锦奕亮出自己手上五相世家之一王家的腰牌,冷冰冰地道:“找我要路引,瞎了你的狗眼!”
那守城的军士一见是王家的腰牌,忙收了长矛,大声道:“王公子请!”
“哼!”王锦奕鼻子里发出一声响,铁青着脸。闯进了城门。
他面色白皙,锦衣如霞。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惹得街上的少女少妇们几乎尖叫出声。
“爹、娘,我回来了。”王锦奕先回了自己家。
他是去年自请去北齐游学,本打算三年之后才回家,没想到却因为这件急事,提前回到东元国。
他娘见了提前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上前揽他入怀,不住摩挲他的头颈,一说话就流眼泪:“我的儿,你可回来了!”
王锦奕笑了笑,任凭他娘摩挲,过了一会儿,才道:“娘,我饿了。”
“快去做公子最喜爱的饭菜!”王夫人一叠声吩咐道,“去给老爷送信,就说锦奕回来了,让他早点回来吃晚饭。”
王锦奕的爹是王家的副相,还在丞相阁办理公事,没有回家。
王锦奕见过他娘以后,又去给祖母磕了头,才回到自己的院子洗漱。
晚上他爹回来之后,虽然依然板着脸,但是口气已经和软多了。
王锦奕离家这么久,王副相自然是想儿子的。
以前虽然很生气王锦奕做的那些离谱的事,但是罚也罚了,打也打了,也扔到北齐过了这么久苦日子,也就够了,还是回来的好。
王锦奕规规矩矩行了礼,表示以后再不犯浑了。
第二天,他一大早起来,就去长兴侯府拜见世子慕容长青。
他们以前关系不错,是一起长大的损友,只是后来因为盈袖和暗香两姐妹的事,才渐行渐远。
慕容长青赋闲在家,见王锦奕要见他,就让他进来了。
“王兄多日不见,去哪里高就去了?”王锦奕笑着拱了拱手,拿出礼物送上,“我去了北齐游学,最近想家了,就回来了。”
“父母在,不远游。你也是应该回来。”慕容长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命人做了酒菜,跟他一起吃喝。
王锦奕正中下怀,道:“不如就在后花园的八角亭里吃酒吧,那里宽敞,还临着水,看荷花荷叶也可佐酒。”
慕容长青应了,跟他一起去后花园喝了半天的酒。
他告辞之后,慕容长青就觉得头疼,全身酸软,爬都爬不起来了。
他娘陆瑞枫忙请了太医来给他看诊,才知道他是因为起风的时候在外饮酒过多,着了风寒。
长兴侯慕容辰回家的时候,被王副相叫住了,说了几句话,就奉上王锦奕给他带的礼物。
慕容辰有些惊讶,笑着问:“令公子从北齐回来,为何要给我送礼?”
王副相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是王锦奕跟他说,他想弃文从军,想要加入长兴侯府掌管的右军,希望慕容辰能帮他一把。
听说是王锦奕想从军,慕容辰笑着道:“你可舍得?他是中了举吧?”
王副相点了点头,“小儿顽劣,也许从军能磨磨他的性子。”
王锦奕被他娘宠坏了,王副相也希望他能多吃点苦。
慕容辰收了礼物回家,就听说慕容长青病了,便赶来看他。
“刚吃了药发汗。”陆瑞枫迎了出来,“侯爷要去看看吗?”
慕容辰来到慕容长青的卧房里,见天青色帐帘里,慕容长青脸色红通通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嘴角干裂起皮了。
他伸手探探他的额头,发现确实烧得滚烫,忙缩回手:“感染风寒吧?春头腊尾最容易生病了。”
陆瑞枫点了点头,和慕容辰一起去歇息。
……
没过两天,东元国的探子突然传回来消息,说北齐国五万军队直扑两国北面交界的兴州地界。
元宏帝急忙召集大朝会,商议此事。
可是长兴侯慕容辰却在这个时候病得不省人事。
大家商议之后,决定派长兴侯府最得力的副将带着长兴侯府五万右军去兴州,抵御北齐国的军队。
盈袖在亲王府听见这个消息,很是心神不宁。
她对小磊道:“怎么北齐国突然发兵了?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小磊也猜不透,不过他一点都不在意,笑着道:“没关系,我们有姐夫!姐姐,咱们去问问姐夫吧?”
盈袖苦笑着扯了扯嘴角。
谢东篱已经在十天前跟着盛青蒿悄悄离开了东元国,不知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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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厉害 (第一更4K,最后一天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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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的下人忙不迭地退了下去,就连皇太孙元应佳都退了下去。
他一个人抱着胳膊守在宫门前,沉默不语。
东宫的正殿很是宽阔幽深,高高的穹顶,粗大的梁柱,深得看不见人影。
殿内深处两个人如果不扯着嗓子说话,宫门口的人完全听不见。
而坐在殿内深处的皇后齐雪筠和长兴侯慕容辰,自然没有扯着嗓子说话的习惯。
慕容辰深深地看着皇后齐雪筠,哑声问道:“皇后娘娘的病,可大安了?”
皇后齐雪筠嗓子比他还沙哑,如同砂纸在琉璃上打磨一样的粗糙,“好多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无论如何,没有胆子在慕容辰面前摘下面纱。
慕容辰松了一口气,微笑道:“那就好。”顿了顿,声音越发低沉:“皇后娘娘用不着在微臣面前尴尬。无论你什么样子,我总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皇后齐雪筠却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心里顿时狂喜。
她是生怕这些人看了她的真实面貌,会看不起她,心里再也没有她了……
想不到这些人里,她心里最看不起的慕容辰,居然是对她最好,最懂她心的那个人!
这一瞬间,慕容辰在皇后齐雪筠心里的地位迅速上升到第一位,甚至超过了那个人……
“你真的不介意吗?我这一病,简直是面目全非了。”皇后齐雪筠话里有话说道,一只手已经摩挲在面纱的下缘。要揭开未揭开的样子。
慕容辰失笑摇头:“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又不是毛头小子,只知道看脸。
皇后齐雪筠吁了一口气,手指用力,将面纱揭开。定定地看向慕容辰。
触目只见一张白嫩的鸭蛋脸,脸上两道细细的眼睑,应该是眼睛,鼻子塌陷,没有鼻梁。只有一对鼻孔朝天,颧骨高耸,眉毛稀稀落落,下巴几乎看不见,跟没有似的,脸上最醒目的地方就是一张嘴,横跨整个脸的下部,简直跟鲢鱼嘴一样。
慕容辰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也被这幅尊容惊得说不出话来。
皇后齐雪筠看着他呆滞的模样,心里一抖。忙叫道:“阿辰?”
破锣般的嗓音让慕容辰全身抖了一抖,他瞪大眼睛,惊讶地道:“你这个样子,跟以前大不相同啊?”
他原以为只是老了,皱纹多了,皮肤松弛一些而已。
而现在看见的这个女人的脸,就跟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一样,唯一相同的,只有那鸭蛋型的脸庞了。
皇后齐雪筠这时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想法。
她希望这个男人看上的是她的本来面目,而不是她动过刀的那张脸。
说实话。那张脸虽然美艳无双,但她总有些膈应,因为她知道自己长得不是这个样子。
她希望爱她的人,爱的是她本人。不是她的脸。
那张脸是别人的,是她偷来的……
“这就是我真实的面容。阿辰,你还喜欢我吗?”皇后齐雪筠在慕容辰面前降尊屈贵,连“本宫”二字都不用了,期待地看着慕容辰。
慕容辰看了她好几眼,终于说不出那句话。讪笑道:“娘娘说哪里话?娘娘是东元国皇后,自是得东元国臣民敬爱,微臣也不例外。”
慕容辰说完这话,在心里也微晒,他一向以为自己不是看脸的肤浅男子,但是如今知道,就算不看脸,也只是在一定范围之内不看,如果那张脸超过他能承受的范围,他的心变得比自己意识到的还要快。
皇后齐雪筠定定地看着慕容辰,她不是傻子,看得出慕容辰心思的转变,心里不由黯然无比。
但是脸上这一次恢复了原状,再想动刀,几乎是不可能了。
那盛家公子说过,如果她再想动刀,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因为她老了,身子已经承受不住那样的大手术了……
皇后齐雪筠默默地将面纱再度放了下来,她听见了慕容辰几乎是心有余悸般的一声吁气。
“呵呵,长兴侯也不过如此。”皇后齐雪筠忍不住讥嘲说道,顿了顿,又道:“好了,咱们的事就不说了,这一次北齐来犯,听说你要带兵去兴州了?”
慕容辰点了点头,“北齐五万大军,不得不防。”
“……如果他们是为了给本宫出气而来,你还要拦着他们吗?”皇后齐雪筠很是不虞地问道,“本宫的兄长是北齐皇帝,本宫在东元国受到这种待遇,兄长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到东元国了,慕容辰不打算退让。
他笑了笑,拱手站了起来:“皇后娘娘,您已经是东元国的皇后娘娘,不再是北齐公主,请您记得自己的本份。”
“本份?”皇后齐雪筠被慕容辰的态度打击得失去了理智,这也是慕容辰平生第一次忤逆她的意思,她的声音难听到刺耳:“本份?你记得你为臣子的本份了吗?你还记得本宫是皇后?你爬在本宫身上乱拱的时候,怎么不说臣子的本份了?!”
慕容辰霍然抬头,一字一句地道:“皇后娘娘请慎言!”
皇后齐雪筠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忙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嗯,是本宫一时失言,刚才说错话了,长兴侯不要见怪。”顿了顿,又继续央求:“那你只要守在兴州,跟他们对峙就行了,千万不要主动出击。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本宫下半辈子可要靠谁呢?”
男人的感情就是这般奇怪,他们能突然之间陷入热恋。也能一瞬间醒过神。
而没有了情意的男人不会如同女人一样旧情难忘,拖泥带水。
慕容辰发现皇后齐雪筠对自己十多年的感情桎梏一下子消失了。
当年他还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的时候,被皇后齐雪筠勾引沉沦。
这一沉沦,就是十多年的岁月。
幸好。他刚刚从画地为牢中走了出来。
前半生虽然不堪,但是也不是不堪回首,至少,他还有个儿子,幸亏。那个儿子长得像他……
慕容辰深深看了皇后齐雪筠一眼,躬身长揖在地:“皇后娘娘,您的下半辈子,当然是靠东元国。东元国安好,则您能够无忧。东元国乱了,您的下半辈子也就完了。”说完,他毅然决然地离去。
他已经对不起皇帝陛下,不能再对不起东元国。
就让他用血洗刷自己前半生的过错。
慕容辰离开东宫,看也不看门口的皇太孙元应佳,扬长而去。
皇太孙元应佳守在门口。并没有听清楚殿内深处慕容辰跟皇后说的话,他只知道这两人好像争吵过。
元应佳返身入殿内,对坐在榻上气得抓起茶杯乱扔的皇后齐雪筠道:“皇祖母,长兴侯怎么说?”
“他不肯袖手旁观!”皇后齐雪筠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狠狠捶一下长榻,恼恨不已。
就因为她没了美色,这男人就看也不看她一眼了!
元应佳这一次站在慕容辰那边,“皇祖母,长兴侯为何袖手旁观?他身为东元国的掌军侯爷。不应该为了东元国浴血奋战吗?他说的是对的啊,皇祖母为何生气发怒?”
“你懂什么?!”皇后齐雪筠恨铁不成钢地横了他一眼,她的脑袋在面纱之后动了动,元应佳没有看见。但是感觉到皇后齐雪筠的怒气。
“那请皇祖母赐教。”元应佳心有不甘地低了头。
“你还小,不懂这些,待皇祖母为你筹划。”皇后齐雪筠看了他一眼,“你的最大助力,是你北齐的舅舅,东元国这些人。统统不能信!”
“孙儿确实不懂。”皇太孙元应佳摇头,脸上的神情很是坚毅,“但是孙儿知道,孙儿是东元国的皇太孙,一旦东元国亡,孙儿这个皇太孙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胡说!”皇后齐雪筠打断他的话,“就算东元国亡了,你也不会死无葬身之地!你的天地,比东元国要广阔!你的身份,比东元国的皇太孙贵重多了!”
“皇祖母何出此言?!”皇太孙元应佳完全惊呆了,这话听起来简直是字字诛心!
皇后齐雪筠烦躁地又踹了面前的小几一脚。
她想,她今天真是怎么了?总是说错话……
皇后齐雪筠深吸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本宫要回去了。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吧。北齐那边应该也不会真心要打,长兴侯慕容辰也不会把军士的性命当儿戏,希望他们双方能够克制。本宫要修书一封,给你北齐的舅舅送去,让他撤军。”
这还差不多。
皇太孙元应佳松了一口气:“皇祖母,孙儿送您回去。”
他扶着皇后齐雪筠的胳膊,慢慢走出大门。
门外的阳光很烈,照在东宫杏黄的琉璃瓦上,反射出道道光芒,他微眯了眼,看向北面兴州的地界。
……
长兴侯慕容辰从东宫出来之后就马上整军,带着亲兵奔向北面兴州。
那里有他的大军驻守,是他的战场。
盈袖在亲王府听见这个消息,很是心神不宁。
她对小磊道:“怎么北齐国突然发兵了?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小磊也猜不透,不过他一点都不在意,笑着道:“没关系,我们有姐夫!姐姐,咱们去问问姐夫吧?”
盈袖苦笑着扯了扯嘴角。
谢东篱已经在十天前跟着盛青蒿悄悄离开了东元国,不知去哪里了。
“长兴侯已经带亲兵奔向兴州,有他在,北齐的那些兵将讨不到好的。”小磊安慰盈袖,“不过是想浑水摸鱼,趁乱得些好处而已。”
盈袖心神不宁,拉着小磊去沈家,向沈大丞相打听究竟。
沈大丞相也不瞒这姐弟俩,他带着他们去外书房坐下,细细说与他们听。
“北齐大军南下往兴州犯境,是为了皇后娘娘的事。听说北齐皇帝听说皇后娘娘脸面全无,很是震怒,这是为皇后娘娘撑腰来了。”
北齐这五万大军,确实是打着为皇后齐雪筠撑腰的旗号来的。
“……他们要我们给个说法。”沈大丞相含蓄说道。
盈袖皱了皱眉头,“给什么说法?如果他们不满,去他们自己国家找根源。皇后娘娘的脸,可是在北齐就被人动了手脚的。我们都没有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居然有理了!”
“陛下给北齐皇帝的书函肯定到了,北齐恼羞成怒也是有的。”沈大丞相不以为然地道,“只是担心他们趁火打劫,所以不得不防范。”
“那西南面呢?难道不担心南郑国也跟着凑热闹?”盈袖挑了挑眉,走到沈大丞相书房的堪舆图前,指着东元国和南郑国接壤的地方道:“当初我们在大兴城,已经跟南郑国结了梁子。听说现在巫家在南郑国的气焰更胜从前,难保他们不会再下黑手。”
沈大丞相点了点头,“这一点,我们五相在议事的时候,也想到了。明日万宁侯会带着左军驻守到两国交界的地方,防范南郑国。”
小磊扯了扯盈袖的衣衫:“姐姐,万宁侯勇猛不输老唐安侯,计谋不输长兴侯,有他在,南郑国一定讨不到好。况且……”他笑眯眯地看了看沈大丞相,“表姐夫还在南郑国给巫家使绊子呢!只要表姐夫在,南郑国一兵一卒都不可能侵犯东元国的国土!”
小磊口中的表姐夫,当然说的是南郑国二皇子郑昊。
盈袖一怔,忙问道:“郑二皇子有消息吗?”
沈大丞相黯然摇了摇头,“还没有。”
“姐姐、外祖父,表姐夫吉人天相,他一定没事的。”小磊坚定说道。
他对郑昊的信心,跟对谢东篱一样足。
盈袖见两边边界都防范好了,才松了一口气,拉着小磊告辞而去。
两人在车上的时候,盈袖想起来小磊在沈大丞相面前居然一句话都没有问谢东篱的去向,忍不住幽幽问道:“在你心里,表姐夫比姐夫还有本事吗?”
“当然不是,姐夫最厉害,表姐夫第三厉害。”小磊笑嘻嘻地道,眼珠一转,灵动之气溢于言表。
盈袖摸了摸他的头,“那你刚才怎么不问姐夫了?”
小磊收了笑容,严肃地道:“姐姐不提姐夫,我就知道不能问了。姐夫一定是做更重要的事去了。”
盈袖反倒不认了,笑道:“你想多了,你姐夫病重,我不想用这些琐事烦他。”接着又问:“那第二厉害是谁?”
“当然是我姐姐!”小磊大言不惭骄傲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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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逆袭 (加更求月票!!!)
“我有这么厉害吗?”盈袖虽然说得谦虚,其实已经笑弯了双眸,饱满莹润的双唇如同玫瑰瓣一样甜美。
小磊重重点头:“当然有!不过……”他的眼珠又转了转,“等我长大了,姐姐就是第三厉害了。”
“这又是为何?”盈袖明知故问,很对这个弟弟骄傲。
“因为我会是第二厉害,姐姐当然就要排到后面了。”小磊笑眯眯说道。
姐弟俩这些天有些抑郁的情绪终于得到了一丝纾解。
回到亲王府,丧礼还在进行当中,要到五七之后,元健仁才会下葬。
因他是亲王爵位,下葬的陵墓也是按照亲王的仪制建造的。
虽然工期有些赶,但比真正帝王的陵墓还是容易多了。
两人换了孝衣,来到元健仁的灵堂前继续接待来往宾客。
用做停灵的院子里临街的大门四下开敞,过道两边搭起了鼓乐厅,两班吹鼓手在厅里数着时辰奏乐,同时有宾客到访的时候也要吹奏一番。
从大门到灵堂前的过道上,摆着一副副纸扎的刀斩斧齐,还有纸扎的白汪汪的圈环,沿路摆放。
两面朱紫销金的木牌竖在灵堂外,上书:“东元国亲王爵元氏健仁”十个大字。
正对着灵堂大门的院子里搭起宣坛,高僧和道士各占一边,顶头上挂着各自的榜文条幅。
高僧这边写的是:“恭请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十八护教伽蓝莅临,圣恩普锡,神威远镇,三十五日消灾洗业平安水陆道场。”
道士那边则高挂的是:“东元国亲王爵元氏健仁之丧,四大部州中州之地。奉天承运中兴之国,总理元始天尊教门道录司正堂叶生,敬谨修斋,朝天叩佛。”
灵堂上供着的香炉、执事等物都是按亲王份例摆放,上好紫檀木灵牌疏上则是写着“东元国亲王爵元氏健仁之灵位”。
盈袖是出嫁女,没有在堂前操持,而是带着丫鬟婆子在灵堂后面的抱厦打理亲王府中的事务。
前些日子她将亲王府管事们的家底查了一遍。以此为依据。查那些挖亲王府墙角挖得太狠的蛀虫。
四大管事中,已经有两个被她锁拿起来,家产封存。家里的人老老小小从被关到后罩房里等待处置。
这一通威吓,已经将亲王府的那些管事全给震住了,再没人敢偷懒耍滑,投机寻巧。
盈袖令行禁止。已经在亲王府树立了自己的威严。
小磊尚未成年,盈袖不放心他。一心琢磨等丧事办完之后,还是要跟娘亲沈咏洁商议出一个妥当的法子,照顾小磊到他娶妻之后才好。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长兴侯慕容辰带着亲兵已经到了兴州。北齐的五万大军也慢慢露出行藏。
万宁侯带着左军来到大兴城附近,防范南郑国。
一切都安排妥当。
东元国的人虽然知道跟南郑和北齐都在紧张对峙,但是没有人特别担心。
就在大家以为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时候。有人发现了真正的威胁所在。
清晨,青江的支流峡江上浓雾刚刚散去。一艘艘小帆船露出踪影。
这些是青江上成立没两年的漕帮的船。
这群漕帮的人是从盐帮分立出来的,以盐帮少帮主少盐为首,成立了漕帮。
他们在青江上主要以货运为主,刚成立的时候小打小闹,但是渐渐的,他们运送的货品越来越多,北到北齐,西南到南郑,以及东元国的各个州府。
据说他们背后有权贵扶持,但是到底是哪路权贵,就连盐帮的人都不清楚。
而盐帮这两年经受了官府的巨大打击,已经沦为不入流的小帮派。
东元国将盐收为官营,不许私人再生产盐。
各地的盐井、盐矿相继被官府收编,除了运送以外,私人不许插手盐营事务。
已经二十多岁的少盐从船舱里钻了出来,看着浩浩荡荡的青江长啸了一声。
“帮主,您起了?”一个水手掀开船帘,“早饭做好了,您慢用。”
少盐点了点头,笑道:“这一趟往北齐去,运送的货品不多,应该可以早点回来。”
“是啊,帮主,你夫人是不是有了?”一个水手好奇地过来搭话,一边将淘米水倒入青江。
少盐敲了他脑袋一计,笑道:“什么有了没了?”说完自己哈哈大笑,叉着腰道:“我少盐就要做爹了!”
船上的人哄堂大笑,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在船头眺望的水手突然站了起来,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堤岸,道:“那里怎么有那么多的马?”
船上的人抬眼看去。
这一条水路非常僻静,走的人很少。
也只有他们这些走南闯北的老水手,才敢走这条水路,因为可以节省三分之一的航程,对他们漕帮来说,掌握了这条水路,就能多做许多生意。
水路沿岸都是山岭,弯弯曲曲,几乎看不见路。
平时人烟罕至,就连飞禽走兽都很少见。
可是就是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突然出现了这么多的马!
不仅有马,马上还有人!
少盐脸色一变,赶紧下命令:“停船!立刻停船!不要再前行了!”
可是已经晚了。
岸上那些人在浓雾散去,也发现了这些小船。
“刘副将,那边河里有人!”
这些人,当然就是从北齐抄小路而来企图直取东元国京城的北齐禁军了。
刘斐眯着眼睛看了看河里的那些船,挥了挥手:“放火箭,一个不留。”
嗖!嗖!嗖!
几千支燃着火的羽箭突然破空袭来,往漕帮的小船上射去!
“跳水!赶紧跳水!”
漕帮有经验的老水手一看不妙,第一个将少盐推到水里。
紧接着。漕帮的人接二连三跳入水中,躲过了熊熊而来的火箭。
那火箭射到乌篷船上,很快烧了起来。
极少数在最前面的船上来不及跳水的水手们中了箭,全身烧成火人,掉入峡江之中。
漕帮的人都是水上好手,他们一个猛子扎到水底,快速往岸边的芦苇丛游去。
刘斐勒马看了一会儿。见所有的船都烧光了。才哼了一声,扬声道:“继续赶路!加快行程!我要两天之内达到东元国京城!”
北齐禁军骑着马跑得更快了。
只不过山路曲折,他们想快也没法特别快。
漕帮的人潜伏在水中。等岸上的马蹄声听不见了,才慢慢从芦苇丛里爬上岸,匍匐在地上,远远看着那长长的队伍。
“帮主。那些人……好像是军士啊!”一个漕帮的老水手战战兢兢地道,“我们去北齐国运货。见过穿这些军服的人。”
“是啊,帮主,他们的盔甲,是北齐禁军的盔甲!一看就能认得出来!”
他们漕帮走南闯北。也经常跟官府打交道,见识比别人更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北齐的禁军怎么跑到我们东元国境内来了?”少盐摸着下巴,喃喃地沉吟道。他慢慢直起身,对自己人招了招手:“我记得那边有个小村子。我们过去看看,问问他们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个村子就在山后的另一个方向,也是那些北齐禁军来的方向。
水手们点点头,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走了半天功夫,终于来到后山那个他们熟悉的小村子。
以前他们曾经多次在这个村子歇过脚,有自己熟悉的人家。
可是他们一到村口,就觉得不对劲。
连那条最爱叫嚣的大黄狗都没有跑出来迎接他们。
少盐抬手叫停,“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去前面看看。”
“帮主,我陪你去!”老水手站了出来,“你一个人万一有事,谁来通知大家?”
少盐点点头,“那就一起过去。”
他们俩走进村子,赫然看见了惨象。
难怪这里寂静得如同坟墓一样。
难怪那条大黄狗都没有跑出来。
原来,这里所有人,包括鸡鸭猪狗,都被杀得一干二净!
“这是屠村啊!”那老水手吓得脚都软了,“帮主,帮主,咱们快走吧!要是官府知道了,说不定以为是我们做的!”
瓜田李下,实在是说不清楚!
少盐摇了摇头,眼里的神色越来越阴郁,“不,不是……一定是刚才那群北齐禁军干的!”他霍地回头,看着老水手,眼里怒火万丈,“他们要偷袭京城!所以一路上,把凡是发现他们踪迹的人全给杀了!”
他们这群人是漏网之鱼。
一来因为他们在水上,那些人已经烧了他们的船,大概认为他们也活不了多久。
二来嘛,因为这里离东元国京城已经很近了,他们也许不需要再那样严密的隐藏行迹了!
“糟了!咱们是不是要回去报信!”那老水手挠了挠头,他是知道少盐背后的“权贵”到底是谁。
这样大的靠山,可以说只要东元国不倒,少盐的靠山就不会倒。
但是这一次,说不定东元国真的要倒了,那他们的靠山……
少盐严肃地点了点头,“一定要去!而且要快!要抄小路!”
他们的人不多,也没有大量的马匹和兵器行装要携带,再加上对地形比别人都要熟悉,因此他们避开了那些急行军的北齐禁军们,比他们早半天来到了东元国京城。
“夫人!夫人!外面有一个叫少盐的人,自称漕帮帮主,说有要事要禀告夫人。”采桑来到盈袖理事的抱厦里回道。
盈袖很是意外,“少盐?他怎么来了?”说着站了起来,“带他去外院的客院,就说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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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第446章 一鼓 (2016第一更,求保底月票!!)
盈袖素着脸,带着丫鬟婆子从旁门进了外院的客院。。
她的脚步虽然从容有度,面上的神情也是不慌不忙,但是心里早就琢磨开了。
自从那一次收服少盐,鼓动他出来另立门户发展漕帮之后,这几年,她将司徒府的生意几乎都托付给少盐货运。
后来谢东篱知道后,将东元国官府的很多货运也委托给少盐的漕帮,因此这几年,少盐的漕帮已经发展成青江上第一大帮派,完全取代了以前盐帮的位置。
他们平时很少直接见面,有事都是通过管事和账房。
特别是谢东篱接手后,更是不用盈袖操心。
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少盐居然亲自来到京城见她。
盈袖走进客院的上房,看见几个风尘仆仆的灰衣汉子站了起来。
他们面容憔悴,脸色黧黑,身形不高不矮,但都比较瘦削。
一看就是在水上讨生活的人。
最后一个站起来的青衣男子面容俊朗,比他前面的几个灰衣汉子要年轻许多。
盈袖对他点了点头,“少盐,好久不见了,坐。”
少盐也仔细看了看盈袖。
好几年不见,这位以前皇商家的大小姐居然成了东元国皇帝的孙女,她以前的样子他还记得,巴掌大的脸还有些稚气,只有一双眸子如明珠璀璨,没人能够忽视。
如今的盈袖,脸型和身子都长开了很多,跟以前不大一样,但是那双明眸里流转的光华只增不减。
少盐拱了拱手,“谢夫人。”然后示意自己的人到门口守着。
盈袖心里咯噔一声。也忙命自己的丫鬟婆子去院门前候着。
采桑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这些灰衣汉子,很是担心盈袖的安全,走得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
等上房的人都出去了,盈袖才看向少盐,沉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少盐深吸一口气,俊朗的面容上很是沉痛:“谢夫人。这件事太过突然。我手上的证据暂时不多,但是你一定要信我!如果不信,后果是我们所有人都承受不了的。”
盈袖正色道:“只要你说得有道理。我自然会信的。”
“那好。”少盐站了起来,将从江中捞起的一支烧了半截的羽箭从褡裢里取了出来,对盈袖道:“谢夫人请看。这是我从峡江里捞起来的。”
盈袖接过那截羽箭,仔细看了看。皱眉道:“这不是我们东元国的羽箭式样。”
谢东篱教她功夫的时候,骑射也是她要学的内容之一。对于东元国的盔甲和兵器制式,她不说了如指掌,但也比一般人知道得多。
“因为这不是东元国的羽箭。”少盐面色一恸,开始说起始末。“前几天,我们押着一船货物要往北齐去,为了走得快些。我们抄了近路,那条水路很少人知道。而且沿岸的山路很窄,一般没有人什么过去。可是就是在那里,我们撞上了大队骑兵。”
“骑兵?!”盈袖更加惊讶,“是长兴侯的中军?还是万宁侯的左军?”
最近只有这两支军队有过调动。
“都不是。”少盐摇了摇头,语气更加沉重,他一字一句地道:“是北齐禁军!”
盈袖听见了少盐的话,但是这四个字一时没有进到她的脑子,她茫然地盯着少盐看了一会儿,沉声道:“你说什么?那些骑兵到底是谁?”
“我说了,是北齐禁军!这就是他们用来要灭我们的口的羽箭!当时数百支燃着火的羽箭向我们的船射了过来,我们所有的船都被点着了,船上的货物烧得烧,湿得湿,全都落在峡江里面了。我这一趟损失惨重,我怎么会拿这种事说笑!”少盐看着盈袖没有表情的面容,有些着急了,“还有,我们后来绕到那条山路背后的一个小村庄,结果发现,那个村子里所有的人,还有鸡鸭猪狗,全部被杀得一干二净!”
“什么?!”盈袖拍案而起,她回过神,少盐的话在她脑海里掀起巨浪,震得她都快站不住了,“你说什么?北齐禁军来到东元国的领土杀人?!”
她一把揪住少盐的衣领,“你可知道,如果你胆敢捏造这种事,会是什么下场?!”
少盐将盈袖的手推开,整整衣领,满脸急切地道:“我捏个屁地造!谢夫人,北齐禁军已经打过来了!他们绕过了北面兴州的防线,直接往咱们京城的方向来了!我和伙计们一天一夜没有睡觉,才赶在他们之前报信!”
盈袖闭了闭眼,双手手心里都是汗。
她紧张地盘算着最近发生的事。
北齐的五万大军南下,他们知道了消息,也做了准备,遣长兴侯慕容辰去兴州抗敌。
为了防备趁虚而入的南郑,他们也做了防备,将万宁侯派走了。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北齐居然还有一支奇兵,居然已经悄没声息地突破东元国的防线,绕道峡江沿岸,直取东元国的京城!
“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盈袖紧紧抓着那支烧秃了的羽箭,沉声问道。
这件事要马上进宫禀告给元宏帝听。
如果北齐禁军真的大举来犯,他们的目标只可能是东元国的京城。
擒贼先擒王,他们不想跟东元国打太久的仗,明显是要从京城下手,直接对付他们。
可是他们为何要直接攻打京城?
盈袖脑子里乱哄哄地,一时拿不定主意。
她在屋里走了几圈,最后对少盐道:“你跟我进宫,将这件事回禀给陛下知晓。”
少盐一愣,“我也要进宫?”他拉拉自己的袖子,有些急促地道:“不用了吧?我见过的最大的官儿,不过是村长……”
虽然是在这样的危急关头,盈袖还是被少盐的话逗笑了。她弯了弯唇角,道:“没关系,你跟我进宫,只要把你刚才对我说的话,对陛下再说一遍就好。”顿了顿,又劝道:“事情太过紧急,我们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少盐这才应了。跟盈袖一起进宫。
盈袖坐了自己的大车。叫了小磊一起,跟少盐同车而行。
小磊好奇地打量少盐,又看了看盈袖。但是并没有多嘴询问。
盈袖拉着他的手,一路面色沉重,很快来到皇宫里面见元宏帝。
元宏帝今日没有上朝,而是在御书房跟沈大丞相商谈北面兴州的军事布置。
听说盈袖带了小磊。还有漕帮的帮主来见他,还有些惊讶。
他放下书本。抬了抬手:“宣。”
小磊走在最前面,进了御书房。
后面跟着盈袖和少盐。
少盐一进到御书房,马上跪下给元宏帝磕了三个响头。
他也不认得谁是皇帝,反正这屋子里唯一坐着的人肯定就是最大的官儿。跪他准没错。
元宏帝笑着点了点头,“你就是漕帮的帮主少盐?倒是少年有为。——赐座。”
少盐见盈袖和小磊都坐下了,皇帝身边的那个蓄着长须的人也坐下了。才跟着坐下。
盈袖来不及客套,马上道:“皇祖父。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孙女带着漕帮的少盐帮主进宫,让他亲自口述。”一边说,一边将那支烧得半凸的箭呈上,“还有,这是少盐帮主在峡江里捞出来的羽箭,他们在峡江被人袭击。”
沈大丞相忙接过来,送到元宏帝面前给他细看。
元宏帝收了笑容,默不作声就着沈大丞相的手看了一看,眼角跳了跳。
他认得出来,这是北齐羽箭的式样。
元宏帝的目光移到少盐面上,森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少盐拱了拱手,开始重新述说前天在峡江上的经历。
待他说到那个被屠的东元国村子,已经忍不住流下泪来。
元宏帝怒气渐生,从沈大丞相手里接过那支羽箭,连说三声:“好!好!好!”
沈大丞相倒抽一口凉气,追问道:“少盐,这件事可还有别人知晓?”
少盐道:“跟我一起跑船的兄弟都是死里逃生,他们在亲王府候着,您可以随时召见他们问话!”
盈袖也道:“皇祖父、沈大丞相,这件事很明显,北齐国南下的军队,不止那五万北齐军!他们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用五万北齐大军牵制我们东元国最厉害的中军和长兴侯,同时派遣他们的禁军直取京城!”
沈大丞相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道:“看来是这样。不过,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那五万北齐军说了是要为皇后齐雪筠讨公道,在北面兴州跟长兴侯慕容辰的中军对峙。
而这北齐禁军呢?
“他们有多少人?”元宏帝沉声问道。
如果人不多,他们也可要将计就计,关门打狗。
少盐想了想,“当时我们在船上,隔得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大致估计一下,应该不少于一万人马。”
一万北齐禁军!
元宏帝和沈大丞相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
京城还有唐安侯府的右军五万人,都是跟着谢东篱去大兴城打过硬仗的,能够应付这一万北齐禁军吗?
“陛下,草民听说,北齐禁军是北齐军中精锐,可以以一当十。咱们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少盐想起他们在北齐京城听过的有关北齐禁军的传说,禁不住提醒元宏帝。
元宏帝摆了摆手,“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他看了看小磊,“小磊,少盐他们就住在亲王府,你要好好招待,知道吗?”
小磊忙站起来道:“明白,孙儿一定好好招待这些壮士。”
等少盐和盈袖、小磊他们走了,元宏帝马上道:“叫飞鱼卫的首领进来,问问他,这些事情怎么没有一个人知道?!”
北齐禁军偷偷绕道,直取东元国京城,这个做法很不寻常,也不符合北齐一贯的作风。
而东元国的飞鱼卫,本来也有暗探在北齐活动,而在东元国京城方圆五百里内,也有不少飞鱼卫的探子。
这种重大的情报消息,居然没有一个飞鱼卫发现?!
元宏帝很是不满。
不过当飞鱼卫首领进来的时候,也带来了这个消息。
原来他们的斥候刚刚发现走到京城五百里内的北齐禁军,已经飞马回来报信了。
“陛下,臣刚刚得知的消息,北齐禁军两万人马,已经从西北面急速行来。他们手段酷辣,已经挑了我们好几个哨所,灭了好几个村子!”飞鱼卫首领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他是元宏帝今年刚刚提拔起来的,比以前那个只知道效忠皇后的首领要强多了,也听话多了。
“居然是两万?!”元宏帝心里一沉。
两万北齐禁军的话,他们东元国五万右军,能打得过吗?
“事不宜迟,赶紧召集五相和兵部中人前来议事,还有唐安侯。”元宏帝马上下了命令,想了想又道:“老唐安侯也一起来吧。”
因为新任唐安侯太年轻了,还不足以掌军打仗,还得靠他老子。
很快王副相、小张副相、陆副相,还有代替谢东篱的谢东兴也来到宫里,兵部尚书、侍郎,新任唐安侯唐海峰以及老唐安侯唐谦,也陆陆续续赶入宫中。
沈大丞相对他们说了飞鱼卫和漕帮帮众们发现的北齐禁军踪迹,又道:“两万北齐禁军来者不善,诸位说我们要如何做?”
“还能如何做?当然是打他丫的!”老唐安侯唐谦跟着谢东篱出征过大兴城,那一仗打得酣畅淋漓,很是振奋了东元国的军心,也让他对谢东篱佩服得五体投地,“找谢副相出来坐镇,不用他亲自上阵,只要挂他的帅旗,定能吓得那帮北齐贼子望风而逃!”
元宏帝和沈大丞相相视苦笑。
别人不知道,他们是知道的,谢东篱如今已经不在东元国京城。
他去了哪里,就连盈袖都不知道。
沈大丞相咳嗽一声,道:“北齐禁军远道而来,兵疲马衰,用不着谢副相出面。唐海峰、唐谦,你们执掌右军,有没有什么想法和对策?”
唐海峰这些日子一直跟着他爹唐谦练兵,也学了不少兵法韬略,闻言忙道:“这件事简单,兵法有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这个时候,正是我们带兵出城,主动迎击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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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 兵临 (加更求月票)
兵部的人和右军的几个将领听了,都觉得有道理。
北齐禁军听说战力确实强悍,但是他们远道而来,确实面临着疲惫不堪的局面。
他们总不能等着对方大摇大摆来到东元国京城附近,休整好了再跟他们打。
打仗不是这么打的。
盈袖听谢东篱说过,既然要打仗,打赢就是第一目标。
兵者,诡道也。
为了打赢,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如果承受不了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就不要轻启战端。
换句简单的话说,不打则已,要打就要把对方打死了事。
比如这两万北齐禁军来犯,东元国没有选择,只有将他们彻底打死打残,才能避免下次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王副相听了,却不太同意。
他捋着胡须道:“北齐为了皇后娘娘的事兴兵,不如还是请皇后娘娘出来,给北齐皇帝修书一封,也许就能不战退兵了。”
在文官看来,能不打仗就不打仗。
打仗,是在一切以和为贵的手段都失效之后才采用的极端手段。
陆副相和谢东兴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以为然。
“我有一个疑问,既然北齐声称为了皇后娘娘的事,已经派了五万大军去了我国和北齐国交界的兴州地界,为什么他们又要偷偷摸摸派两位禁军直取咱们的京城?”谢东兴犹豫着问道。
这也是在座有些人的疑问。
北齐犯得着为了皇后娘娘的“病”,兵分两路折腾东元国吗?
皇后齐雪筠又没有死……
王副相一怔,“难道不是?”
“管他什么理由。”唐谦挥了挥胳膊,“打了再说!他们这一次做得太过了,居然直接闯入我们东元国境内。还屠了好几个村子,就凭这一点,咱们就得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
姜到底是老的辣。
元宏帝点了点头,“好,唐谦,朕封你为右军将军,唐海峰为副将。你们父子同心。带领右军重击北齐禁军!”
“遵旨!”唐谦和唐海峰意气风发地单腿跪下来领旨。
从皇宫出来,他们马上去了军营点兵,整军之后。便按照飞鱼卫斥候提供的路线,往北齐禁军奔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唐谦率领的东元国右军还没有出京城的大门,有人已经飞骑从京城离去,抢先找到北齐禁军。对刘斐道:“你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右军五万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你们准备迎战吧!”
刘斐见是那个先前给他们提供路线的蒙面锦衣公子,立即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马上命令道:“整队入山,设埋伏。等东元国右军入彀!”
那蒙面锦衣公子点点头,沉声道:“你们一定要速战速决,千万不能拖。打垮右军。立即将京城围起来,逼他们交人。”
刘斐缓缓点头。微笑道:“正合我意,兄台你就拭目以待吧!”
蒙面锦衣公子没有再说话,连忙骑着马又回去了。
回到快到京城的地方,他换了装,扯下蒙面的巾子,轻袍缓带,又是一派豪门公子的作态,纵马入城,和东元国右军出城的时机,只差了一炷香的功夫。
“王公子回来了。”守城军忙不迭给他拉开大门。
王锦奕头也不回,快马回到家,立刻命令家里的管事去市集囤积米、油、面,有多少,买多少。
本来东元国的豪门世家吃的东西都是自己家庄子里送来的,特供的那种。
但是王锦奕知道,一旦北齐禁军围城,不知道要多长时间这些老顽固们才会放人,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囤一些粮食比较厚爱。
王家的管事当然不明白自己家公子为何要这么做,但是他们没有多问,默默地拿了银子到市集上开始大量买粮食和油面。
他们刚一动手,盈袖这边就知道了。
因为他们司徒家是东元国第一大皇商。
后来她爹虽然认祖归宗回了皇室,但是司徒家的生意还是他的,东家并没有换。
元健仁死了之后,这些铺子就成了小磊的私产。
盈袖和沈咏洁帮着小磊代管,每个月和管事对一对账目,只有有特殊情况出现的时候,他们才需要专门向盈袖和沈咏洁报备。
王家管事拿着现银几乎买空了他们家几间粮油铺子之后,这些管事赶紧把这件事报了上来。
盈袖坐在齐王府的东次间里,一边听管事说着铺子里的情形,一边琢磨,暗忖这不是在囤粮吗?难道王家已经预计到这一仗不好打吗?
五万对两万,而且是以逸待劳,怎么看也不像不好打啊?
……
唐谦和唐海峰带着五万大军迅速远去。
来到飞鱼卫斥候标示的那个地方,远远地似乎听到战马嘶鸣,人声鼎沸,好像还有炊烟从山林间盘旋而上。
唐谦勒住马,吩咐道:“前面应该是北齐禁军了吧?”
唐海峰激动地策马向前,道:“爹,让孩儿带先锋军五千人先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唐谦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又派斥候前去打探了一番。
那斥候回来说,那边确实看见了一些军士的人影,他不敢靠近,免得被他们发现,就打草惊蛇了。
唐谦这才放了心,对唐海峰道:“就看你的了!”
唐海峰激动地点了点头,点齐五千先锋军,往那山坳挥了挥刀,大喊一声:“杀啊!”
山谷里顿时喊声震天,惊起一群群飞鸟。
唐谦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身先士卒,带着军士勇猛地冲向北齐禁军所在的地方,满意地吁了一口气,很为自己的儿子骄傲。
唐海峰带着人一鼓作气冲到山坳,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一个人影。就连先前看见的马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怎么回收?”唐海峰勒住马,四下看了看,猛地发现旁边的山腰上好像有人影晃动,心里一沉,赶紧道:“中计了!赶紧撤!”
但是刘斐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立即在山腰间大喝一声:“动手!”
无数的大石头从山上滚了下来,还有飞蝗般的羽箭。毫不留情地射向这些东元国的先锋军。
这山坳的地形如同饺子。两头紧,中间宽,正适合关门打狗。
唐海峰带着人冲了进来。恰恰好好中了刘斐的埋伏。
一片喊打声中,唐海峰带着的五千人几乎被屠杀殆尽。
他被身边的侍卫不顾性命地围了上来,但是背上要害的地方已经中了一支箭。
“快去叫将军支援!那些北齐贼子在山腰!”唐海峰忍着剧痛,命令自己的属下出去报信。
五千人进了山坳。最后出去的不到二十人。
唐谦听说他们中了埋伏,气得浑身发抖。又没有看见儿子唐海峰的身影,心里一急,将剩下的军士兵分两路,身穿藤甲。臂带盾牌,一路跟他去前面的山坳救人,一路抄近路上山。追杀埋伏在山腰的北齐禁军。
他挥舞着马刀,大声道:“跟我来!”说着便带着人往前方冲去。
刘斐先胜一局。并不骄傲,他不慌不忙地将两万军士化整为零,命令他们自行下山,到前方东元国京城附近的十里亭汇合,在下山之前,命令这些人都要放火烧山!
唐谦带着人冲到山坳,看见的全是东倒西歪的东元*士,大部分已经死了,还有小部分痛苦地**,受了重伤。
“侯爷?侯爷?您在哪里?”
“大公子?大公子?”
“海峰!海峰!”唐谦看见这幅景象,老泪纵横,疯了一样下了马,一个个翻着尸体,寻找自己的儿子唐海峰。
但是还没有等他找到唐海峰,突然山谷里浓烟四起,大火熊熊!
“起火了!”
“起火了!”
东元*士顿时大乱阵脚,不管是抄近路要上山的那一路,还是跟着唐谦冲到山坳里救人的那一路,都被大火和浓烟熏得几乎走不出来。
唐谦见此情景,知道他不能再拖了,再在这里时间,只会全军覆没!
“吹号!撤军!快!要快!”唐谦翻身上马,立刻往山坳的出口奔去。
嗖!
一直躲在暗处的刘斐对着唐谦射出了一支有毒的羽箭。
他来过东元国,认得唐谦的身份。
只要唐谦死了,东元国能带兵的人就又少一个。
主将一死,东元国四万五千军士就成了一盘散沙,一时撤退不及,自相踩踏,也死伤不少。
等他们从这里退出来,整队回城的时候,五万右军,只剩下四万可以骑马行走的军士。
剩下的一万,不是已经死了,就是伤势太严重,走不出来,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烧死在山上。
……
“什么?!右军被北齐禁军伏击,死伤一万?!”元宏帝听见战报,气得脸色都变成猪肝色,他一巴掌拍在龙案上,将上面的青玉笔架山,墨玉笔筒都扫到地上砸得粉碎。
“唐谦呢?!唐海峰呢?!”元宏帝大怒,“他们是不是不想活了?!”
“回禀陛下,唐谦阵亡,唐海峰在山坳中受到伏击,应该早就阵亡了。”前来回报的副将低着头,眼含热泪说道。
这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还没跟北齐禁军正面交战,东元国这边已经死伤一万右军了。
元宏帝面沉如水,往丹墀上的宝座缓缓坐下,无力地抬起手:“吩咐下去,抚恤所有阵亡将士。另外,召五相和兵部诸人进宫议事!”
这一晚,东元国保和殿的灯光亮了一整夜,君臣们几乎一夜未睡,刚刚商讨出一个迎战的法子,就听见又有飞鱼卫来报。
“陛下!北齐两万禁军已经兵临城下,将京城团团围住了!”
“什么?!”元宏帝霍然起身,踉踉跄跄走到保和殿门口,看着西城门的方向,“关城门!关城门!赶紧关闭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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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将计 (第一更4K5, 求月票)
东元国京城里虽然有刚刚战败逃回来的四万右军,但是这仗总不能就在京城里打,所以关城门是必要的。
守城总比攻城要容易。
元宏帝下了命令,很快传到京城四门的城守官。
正要进城和出城的东元国民众抬头就看见远处狼烟滚滚,一个个傻了眼。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是谁?”
“是咱们东元国的军士吗?”
“喊打喊杀的这是要干嘛啊?”
城门口众人和守城军士一起朝着那些远处扬起的烟尘指指点点。
就在这时,有人飞马而来,大声道:“传陛下旨意:关闭城门,准备迎战!”
“什么?迎战?!”
“关闭城门?!可我家在城外啊!”
“我婆娘昨儿回娘家,今儿还没回来呢!”
城门口顿时炸了锅。
但是皇帝陛下既然已经下了旨意,就算你一只脚门外,一只脚门内,城门也照关不误。
很快,随着吱吱嘎嘎的轰响,高大厚重的城门被守城官们很快关上了。
京城里各大坊市的里正官儿开始敲锣打鼓,宣布北齐禁军来犯,京城四门紧闭,让大家不要害怕,准备迎战。
老百姓当然不用上城楼杀敌,但是如果城墙有倒塌,城门需要修补,他们都是要出力的,这就是徭役。
京城的老百姓们慌了一阵子,想到皇帝陛下还在皇宫里面,京城里有军队守护,很快就安定下来,该干嘛干嘛。
市集照常开市营业。只是大家平日里聊天的范畴,从“吃了吗”,转到“开打了吗?”
甚至有人开始回忆起三十多年前那一次北齐的兵临城下,他们是如何渡过那时的险境的。
……
盈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刚从沈咏洁的忠贞国夫人府出来。
街上行人匆匆忙忙,里正们敲锣打鼓,走街串巷。将这个消息传到京城的每一户人家。
盈袖全身一震。撂开车帘看了一眼,问道:“怎么回事?咱们打败了?!”
这怎么可能?!
五万对两万,北齐禁军又是远道而来。他们以逸待劳,怎么也不可能打败了啊?
可是看外面的情形,不仅是打败了,而且被人家跟追兔子一样追到了大门口!
北齐禁军围城。京城四门紧闭,情况已经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了吗?
盈袖唰地一下放下车帘。沉声吩咐道:“命人回亲王府叫小磊出来,与我一起进宫!”
小磊早迎出来了,在半路上接到盈袖,骑在马上对她道:“姐姐。我们进宫去见皇祖父吧!外面乱糟糟的,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盈袖松了一口气,从车窗里道:“正好我要去找你。咱们一起进宫。”顿了顿,又提醒小磊:“如果局势真的坏到这个地步。爹的丧礼马上结束,直接将他停灵吧。”
这个时候,没有人再有心思给元健仁办完整套丧礼。
下葬的话,一时半会也抬不出去了,所以只有洒了石灰停灵。
因为他的陵墓在城外。
小磊点了点头,“我省得。”顿了顿,他忍不住还是问道:“姐姐,我们怎么会被围了呢?一点消息都没有!”
盈袖往后靠在车板壁上,闭上眼睛,淡淡地道:“这个,等到宫里再说吧。”
姐弟二人不再说话,一起来到宫里,求见元宏帝。
在元宏帝寝宫门口,他们遇到了同样来求见元宏帝的皇太孙元应佳。
“皇太孙殿下。”盈袖和小磊行了礼。
元应佳忙抬手道:“盈袖、小磊,你们也来看皇祖父吗?”
盈袖微微颔首,又道:“皇后娘娘呢?这种时候,皇后娘娘是不是应该出来说说话?”
元应佳苦笑道:“孤刚才劝了皇祖母半天,皇祖母就是不肯见人,孤也是没办法了。”
元宏帝刚刚回到寝宫,才吃了点东西,就听见盈袖、小磊和元应佳一起求见。
他放下手中的粥碗,笑了笑,温言道:“孩子们是吓着了。罢了,让他们进来吧。”
盈袖、小磊和元应佳被太监领着一起进来了。
三人行了礼之后,元宏帝不等他们开口,就道:“朕知道你们为何而来,不过,你们用不着惊慌,朕自有主意。”
元应佳长吁一口气,道:“皇祖父智珠在握,一定没事的。孙儿刚才劝了皇祖母半天,皇祖母不肯见人,不知皇祖父能不能亲自去劝一劝?”顿了顿,又道:“皇祖父,皇祖母最听您的话。”
其实以前,都是元宏帝听皇后齐雪筠的话,毕竟专宠几十年的名声在外,一时半会大家的观念还转变不过来。
“请她做什么?”元宏帝看着元应佳的眼睛,“那是她的娘家人。”
元应佳忙道:“但是皇祖母已经嫁到东元国,就是东元国人,孙儿也是东元国人,自当以东元国的利益为重!”
元宏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垂眸道:“佳儿,你跟你皇祖母真是不一样。”
元应佳明白元宏帝是什么意思,他也明白皇后齐雪筠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不想。
宁为鸡头,不为牛后。
北齐国再强大再美好,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祖母娘家的国度,跟他有什么关系?
东元国再弱小,也是他自己的国家,更别说以后他要做东元国的皇帝,怎么可能跟北齐国一条心?
他私下里也认为皇祖母是老糊涂了,居然一心让他不惜一切代价讨好北齐。
“皇祖父,孙儿是东元国的皇太孙,在其位谋其政,孙儿义不容辞!”元应佳拱了拱手,答得很是响亮。
盈袖和小磊对视一眼。对元应佳的看法略微好转。
不管以前两家有什么过节,在这个关头,元应佳没有想着卖东元国向北齐国示好,就足以让他们另眼相看了。
小磊马上道:“皇祖父,太孙殿下说得对,我们也义不容辞!”
元宏帝深吸一口气,微笑着点了点头。“好。你们暂且候着,等需要你们的时候,朕自然会传旨。”
盈袖、小磊和元应佳心下略定。一起向元宏帝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他们走了之后,元宏帝去了皇后齐雪筠的坤和殿。
“梓童,你娘家皇兄到底要做什么?你要不要写封信回去问一问?”元宏帝坐了下来。皱眉问她,“五万大军往兴州进发也就算了。两万禁军偷袭我们的京城,是什么意思?”
皇后齐雪筠也在心里琢磨这事儿。
北齐那五万往兴州去的军队她是知道的,这两万北齐禁军她却是一点都不知道,闻言只好摊了摊手:“陛下。这两万禁军臣妾也是一头雾水,自然是要去问问的。”
元宏帝见她愿意写信,才微微点头。“那你快写,写完朕使人给你送出去。”
“陛下。听说京城四面被围,您要如何送信出去?”皇后齐雪筠摊开雪白的宣纸,伸手拿了羊毫笔,开始给北齐皇帝写信。
“这你就不用管了。”元宏帝站了起来,“写完信,封好送过来,朕会马上命人送到北齐。”
“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皇后齐雪筠沉吟道:“不如,臣妾去城楼上问一问他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宏帝一怔,“刚才佳儿过来劝说你,你可是不愿意去的?”
皇后齐雪筠在面纱后面笑了笑,“臣妾是在等陛下。”
意思就是,元应佳的面子不够,需要元宏帝出面请她,她才会出去。
元宏帝在心里微晒,面上一派感激:“梓童,那就有劳你了。”
皇后齐雪筠微微一笑,命人准备凤辇,载她去城墙的门楼上喊话。
盈袖和小磊刚回到亲王府,就听见说皇后齐雪筠要去城楼上跟北齐禁军喊话,让他们退兵。
盈袖心里一动,暗道齐雪筠什么时候能够这样顾全大局了?她真的一点都不信……
“小磊,你在王府里好好待着,姐姐出去一趟。”盈袖对小磊点了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自己回了谢家,将那套特制水靠穿在外衣里头,然后在身上揣了一个谢东篱给她留下来的特制面具。
换好装之后,她从谢家后门溜了出去,脸上戴着那特制的面具,抄小路往皇后齐雪筠要去的西城门那边候着去了。
她到了西城门,发现皇后齐雪筠也是刚到,正好看见她从凤辇上扶着庆大总管的手下来,走上西城门的城楼。
皇后齐雪筠来到城楼上方,透过眼前雪白的面纱,看见的是排列整齐的北齐禁军,乌压压的人头,天青色的盔甲,迎着阳光闪闪发亮。
战阵肃然,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皇后齐雪筠身边的大太监庆大总管便尖着嗓子喊话:“这是我们的皇后娘娘,也是你们北齐的公主殿下,让你们的头儿出来,皇后娘娘要与他说话!”
北齐禁军们都知道东元国的皇后娘娘是北齐公主,也是现今北齐皇帝最疼的妹子。
庆大总管一喊话,北齐禁军们果然一阵骚动,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们的首领刘斐。
刘斐头戴遮着面的头盔,纵马上前,朗声道:“可是皇后娘娘?在下刘斐,北齐禁军之首,奉了皇命前来!”
皇后齐雪筠笑了笑,在面纱背后道:“是刘首领?你回去对你们圣上说,就说本宫无事,都是误会,过两天,等本宫的身子大安了,就回北齐看皇兄去。”
她的话,北齐禁军们自然不敢不听,但是主将没有发话,他们也不敢擅自行动。
刘斐盯着高高的城墙上那个戴着白色面纱,身穿杏黄凤袍的女子,眯了眯眼,道:“什么误会?我有监国八皇子亲笔许可,命我带禁军来东元国有要事。皇后娘娘为何要戴着面纱,藏头露尾?”
这是在怀疑城墙上的那人不是真正的皇后齐雪筠。
皇后齐雪筠却是看见了北齐禁军的阵仗,又想到另外有五万北齐军队正在兴州跟长兴侯慕容辰的大军对峙,这样好的机会,真是不利用白不利用!
她灵机一动,想起一个计策,将计就计。马上道:“既然如此。开了城门,本宫要出城,亲自与他们谈判!”
“皇后娘娘。万万不可啊!”
“皇后娘娘,您要三思啊!”
皇后齐雪筠身边的人吓傻了,忙哭着喊着劝她不要去。
皇后齐雪筠却深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规矩,再说她已经表露身份。北齐禁军连她一根头发都不敢碰!
她执意要去,西城门的守城官们只好打开城门边上一道仅容一个人通过的小门。让皇后齐雪筠带着她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出。
盈袖这下跟不过去了,光天化日之下,她也不好翻墙,只好在人群中站着。眯着眼睛看热闹,在心里琢磨,皇后齐雪筠又要想什么损人不利己的鬼主意了?
皇后齐雪筠在宫女太监的护卫下。来到北齐禁军阵前。
刘斐只好下马,带她往他们扎营的地方行去。
将所有的宫女太监和侍卫留在帐篷外面放哨。皇后齐雪筠一个人跟着刘斐来到他们的帐篷里面。
刘斐弯腰给皇后齐雪筠行礼:“皇后娘娘有何指教?”
皇后齐雪筠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们来东元国京城,到底所为何事?”
刘斐对她直言了当:“暗香县主被抓,八皇子怒不可遏,让我们带兵来救她。”
“呵呵。”皇后齐雪筠心里很不舒服,居然不是为她而来,而是为了夏暗香那个小贱人而来!
“皇后娘娘,这件事与您无关,您可以不用管。”刘斐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您难道真的为了东元国,不顾北齐国的脸面吗?”
“夏暗香那个小贱人也当得起北齐国的脸面?她好大张脸!”皇后齐雪筠忍不住讥嘲说道。
刘斐倏然变脸,霍然起身,恼道:“皇后娘娘请慎言!暗香县主无辜受累,本来就够可怜了,您怎能出言羞辱于她?”
皇后齐雪筠是过来人,她一看刘斐的神色和举止,就知道这个男人应该又是一个被夏暗香迷得昏头涨脑的糊涂虫……
不过刘斐是打着八皇子的旗号来的,皇后齐雪筠担心八皇子也看上了夏暗香。
据她所知,皇兄对被别的皇子都不放心,只有这个年纪不大的八皇子,是皇兄心目中合适的太子人选。
既然如此,她就不能跟夏暗香过不去,以免得罪北齐八皇子。
再说,既然他们是为了夏暗香,她就不妨利用一下,为自己和元应佳获得最大利益。
“刘将军,本宫跟你做个交易。”皇后齐雪筠冷静地道,“你帮本宫达成心愿,本宫保证将你的暗香县主完完整整放出来。”
“我为什么要跟你做交易?”刘斐不屑地摇了摇头,“我兵临城下,元宏帝还敢不放人?”
“是,你强力要求放人,我们陛下胆子小,也许就放了。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大张旗鼓而来,甚至不惜挑起两国刀兵,只为了救一个女人,会对夏暗香有怎样的影响?她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你让她还能不能活下去?”皇后齐雪筠伸出一只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往地上一扔。
那茶盏咣当一声,砸得粉碎。
“就如同这个茶杯,你打老鼠,却伤了玉瓶。这样做,是将她置在火上烤。她就算这一次不死,被你救回去之后,必死无疑。”皇后齐雪筠一字一句地道,她紧紧盯着刘斐的面容,观察着他神情的变化。
刘斐果然忡然变色,过了好一会儿,才面色惨白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带着大军千里来袭,逼元宏帝放人,不仅能成功将夏暗香救出来,而且能让她对自己心存感激,真正将自己放在心里,赢得她那颗金子般的心。
但是听了皇后齐雪筠的话,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幸亏,他还没有公开说过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刘斐这一下服了,羞愧地站了起来,对皇后齐雪筠拱手道:“多谢皇后娘娘提点。您说吧,要刘某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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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就计 (6K大章求月票,浅笑轻纱灵宠缘+)
皇后齐雪筠见刘斐终于低头了,在面纱背后咧嘴一笑,抬手勾了勾手指,“过来,本宫说与你听。”
刘斐走近几步,来到皇后齐雪筠身边,背了双手,双脚不丁不八地站着,虽然侧耳倾听,但依然保持着警惕。
“你这一次大举兴兵,就为了一个夏暗香,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本宫不信皇兄能认可你这种行为。”皇后齐雪筠清了清嗓子,开始对刘斐耳提面命,“你说你是从八皇子那里拿到的许可,也要为他想一想,就为了这样一个女子,让他在圣上面前失了欢心,对你有什么好处?”
刘斐惭愧地垂眸看着地面。
这一次,他确实有些鲁莽,但是,只要能把暗香救出来,他纵然前程尽毁又怎样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皇后齐雪筠等了一会儿,让刘斐再沉淀一下他的思绪,才又话锋一转,道:“如果,你能有一个更合理的理由,让圣上觉得你这一趟,是利大于弊,他自然不会责罚于你。而且他不但不会责罚,说不定还会有大的奖赏给你。”
刘斐侧了头,看了皇后齐雪筠一眼,“真的?那请问皇后娘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吗?”
“当然。”皇后齐雪筠双手束在胸前,仪态十分端庄高贵,“如果,你这一趟的目的,是要为本宫出气,逼东元国皇帝退位,扶本宫的孙儿做皇帝呢?——这个目的,是不是比你只是为了救夏暗香那个贱人要来得更合理一些?!”
带着两万禁军千里突袭,兵临城下,如果只是为了解救一个女子,恐怕不止北齐皇帝会大怒责罚于他,恐怕天下人都会笑他傻。
虽然他不在乎天下人如何看他,但是他更希望这一趟救人,不仅能救出暗香,而且能让她声名无损。
如果他真的号称只是为了救夏暗香而出动北齐禁军,特别是在北齐皇帝已经拒绝为夏暗香出手的时候还要忤逆皇帝的意思。甚至矫诏而行,那回去之后他面临的,可能已经不再是前程尽毁,甚至可能是失去性命。
他不怕死。但是害怕死后没有人能够像他一样照顾夏暗香,保护夏暗香,做她的支柱。
她已经没了爹娘,他不能让她再失去他……
心念一转,刘斐已经下意识点头。“皇后娘娘言之有理。”
“是吧?你知道就好。”皇后齐雪筠眉开眼笑,“来,本宫跟你说清楚,城里只有四万右军,就是被你们打了埋伏逃回来的。唐谦和唐海峰都以战死,城里没有什么能打仗的将领,你要怎么做,不用本宫教你吧?”
刘斐点点头,这一瞬间,他已经想好了围魏救赵的法子。
“好。我可以帮你扶你孙子做皇帝,但是暗香呢?你如何放暗香出来?”刘斐不放心地问道,“我听说她被关入了白塔大狱。你们东元国的白塔大狱,可是赫赫有名。怎么能把她一个小姑娘,关到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那个地方,就算是刘斐,也无法靠个人的力量偷入进去。
皇后齐雪筠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这你就别管了。只要本宫的孙子能做皇帝,何止一个夏暗香?就算是一百个,还不是说放就放?你急什么?”
“既然这样。皇后娘娘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当做我帮皇后娘娘的彩头,让我进去看一看暗香县主?万一她已经死了,到时候。皇后娘娘以势压人怎么办?”刘斐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来到东元国京城,当然是要亲眼见到夏暗香,不然也不会贸然答应皇后齐雪筠的条件。
“只要看一看夏暗香?”皇后齐雪筠想了想,觉得这个要求不难,便缓缓点头。“如果你想去,晚上进城,本宫派人去白塔大狱附近接应你,你扮作太监,跟着去白塔大狱宣旨就行了。”
刘斐大喜,忙拱手行礼:“多谢皇后娘娘!”
“你晚上能进城吧?”皇后齐雪筠笑眯眯地问他,“青天白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本宫可没法带你进城。”
刘斐忙道:“当然,当然!”
百丈高的白塔大狱他没本事自己翻进去,估计得他师父夏凡来才有机会。
可是翻东元国京城的这座城墙,那还不跟玩似的?他又不是没翻过……
皇后齐雪筠满意地点点头,“那好,本宫出去了,你把要为本宫撑腰的目的对那边的人说一声,让他们有个准备。”
刘斐觉得这个皇后果然心狠手辣,算计自己的夫君完全一点情面都没有,心里虽然对她不齿,但还要求着她帮助救出夏暗香,因此对她唯唯诺诺,百依百顺。
送皇后齐雪筠走到帐篷门口的时候,刘斐突然心里一动,抬头看着皇后齐雪筠的面纱,道:“皇后娘娘,您进来半天了,我还没有见过您的面容……”
“大胆!”皇后齐雪筠收了笑容,面色一沉,“你算什么东西,胆敢要看本宫的容颜?!”
“属下不敢!”刘斐忙低头退了半步,但还是不肯放弃,“您这样突然而来,所求的事又是这般重要,微臣总不能连您的真面目都没有看到,就贸然跟您合作吧?”
皇后齐雪筠气得手都抖了起来,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刘斐面前撩起面纱。
那种羞辱,她已经在慕容辰脸上看够了。
她沉下脸,道:“你不过就是担心本宫是假的,这一切是个圈套,对不对?”
刘斐但笑不语。
皇后齐雪筠手腕一翻,拿出一个白玉腰牌,怒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如果本宫是假的,怎会有这个腰牌?!”
那是北齐三品以上大臣都熟识的“如朕亲临”的腰牌。——朕,是北齐皇帝那个朕。
据说这个腰牌只有三个,没想到皇后齐雪筠手里居然有一个!
刘斐一见,大惊失色,忙单膝跪了下来,拱手低头对皇后齐雪筠求饶:“皇后娘娘恕罪!是微臣狗眼不识泰山,冒犯于您!还请您看在微臣为皇后娘娘和皇太孙殿下忠心耿耿的份上,不要为难微臣!”
这是在暗示他帮齐雪筠的孙子登位,已经是滔天之功。齐雪筠应该原谅他。
皇后齐雪筠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见他没有继续要求她揭开面纱,也松了一口气,道:“嗯。本宫省得。你自便吧。”说着,大步离开了刘斐的营帐。
皇后齐雪筠带着宫女太监从北齐禁军那里全身而退,回到东元国京城。
城门轰隆隆又关了起来。
刘斐命先锋官骑着马来到东元国京城的西城门前,对那里严阵以待的军士和将领大声喊话:“我们千里奔袭,只为了皇后娘娘的脸面!皇后娘娘乃我们北齐的金枝玉叶!岂能让你们怠慢羞辱?!我们北齐禁军忠于皇帝陛下。也忠于我们的公主殿下!你们东元国皇帝老迈昏庸,早该退位让贤了!为了我们的公主殿下不再遭受你们东元国的羞辱!我们七万北齐军士,不怕用血来祭奠我们北齐国人的尊严!”
东元国城墙上兵部的官员听得大怒,跟着对骂:“你说什么鬼话!我们什么时候羞辱你们公主殿下了?!”
“还敢狡辩?!你们的皇帝给我们圣上发函,声称我们公主有假!啊呸!你们才有假!我操你东元国上下的奶奶!”
那北齐先锋官得了刘斐的叮嘱,以激怒东元国为目的,自然骂得十分下流无耻。
而他们为皇后齐雪筠撑腰的这些话,当然是刘斐计划好的。
因为元宏帝给北齐皇帝的那封有关真假皇后的信,被夏凡提前拆开看过,刘斐也知道一二。
这时候齐雪筠说要为她撑腰。刘斐自然把这封带羞辱性质的书函拿来做文章了。
东元国城墙上的那些人一听,都有些脸红。
当时亲眼见过皇后齐雪筠鼻子塌陷,下巴凸出的奇怪容颜的人,都有想过这个皇后到底是不是假的……
没想到元宏帝陛下竟然亲笔致函北齐皇帝问真假!
现在人家不依了,千里兴兵而来,就为了讨个说法,也算说得过去。
可是被人骂得祖宗八代都抬不起头来,就说不过去了。
一时城楼上下对骂得精彩万分。
皇后齐雪筠装模作样长叹一声,掩面泣道:“本宫为了东元国可以去死,没想到陛下却不信本宫!罢了罢了。本宫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就收拾东西回北齐吧……”说着,就带着人下了城楼,回宫去了。
盈袖藏在人群中,看着皇后齐雪筠离去。总觉得哪里不对。
明明之前那个禁军首领说是有要事,根本就是跟皇后齐雪筠无关的样子。
怎么齐雪筠去了一趟北齐禁军扎营的地方,他们就改口了呢?!
实在是太有问题了……
盈袖摸着下巴斜睨城墙,只可惜光天化日之下,城墙上下都是人,她没法无声无息地翻出墙外去看看。
所以她只有从皇后齐雪筠这里下手了。
盈袖想到这里。悄悄从人群中退去,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她对皇宫是很熟悉的,但是大白天的,当然不好进去。
她一个人坐在离皇后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嘴里叼着一根草棍儿,默默等天黑。
时已四月,天色黑得越来越晚。
盈袖等得腿都酸了,才等到日落西山,皇宫附近换防的时候。
天色渐渐昏暗,她将外袍脱了,露出一身黑色水靠,脸上蒙着黑色面巾,同黑夜融为一体。
皇宫的城墙很高,不过对于爬过东元国和南郑国两座百丈高白塔的盈袖来说,这区区城墙又不算什么了。
她摸着黑翻了进去,绕开皇宫里面的守卫,同上一次一样,来到皇后齐雪筠的坤和宫里,刚想对里面的人下药好闯进去,就看见庆大总管摇着脑袋走了出来,正没好气地对自己的小太监福儿道:“等下出去记得机灵点儿,听见了吗?见到那人就让他换上侍卫的衣裳,拿着这道懿旨,带他去白塔大狱。”
福儿两腿发抖,却不敢拒绝,从庆大总管手里接过懿旨。往宫外去了。
盈袖一听白塔大狱,心里就咯噔一声,知道有文章,连皇后齐雪筠都不想管了。马上跟着那小太监福儿出宫去了。
跟踪福儿,当然比钻到皇后齐雪筠的宫里要容易。
福儿出示了皇后宫里的腰牌出了宫。
他一个人往白塔大狱的方向急匆匆行去。
来到和刘斐约定的地方,他焦急地左右探头看着,还学了几声鹧鸪叫。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来,盈袖便钻了出来。拿刀抵在福儿背心,在他耳边粗声问道:“皇后让你来做什么?说!少说一个字,我割你一根手指头!”说着,手中寒光一闪,亮出一柄匕首。
福儿吓得闭上眼睛,他本来就是贪生怕死之人,见状不用盈袖再逼他,一口气将他知道的都说了。
盈袖哼了一声,暗道就知道那些北齐禁军另有目的,齐雪筠这一次倒是乖觉。
不过刘斐见夏暗香。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盈袖心念一动,打算要借福儿的身份,去会一会这刘斐。
她举起右手,手刀在福儿的后颈砸了一下,将他砸晕过去,拖到另一条巷子的墙角将他堵着嘴捆了起来,然后换上他的太监服和帽子,将自己的头发遮了起来。
福儿比盈袖稍微矮一点,不过比盈袖要胖,因此那太监服盈袖穿得还比较合适。
她从福儿怀里搜出来皇后齐雪筠的懿旨。又把他的包袱取了下来,扮作他的样子来到刚才的地方继续等候。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盈袖左顾右盼间,终于发现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对她含笑道:“你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吗?”
盈袖脸上戴着谢东篱给她特制的面具,看起来是女子,但是秀气的小太监本来就比较像女子,所以她也没有穿帮,笑着道:“正是,你是哪位?”
“在下刘斐。跟皇后娘娘约定,要进白塔大狱探一位故人。”刘斐沉声说道,走到盈袖面前。
盈袖忙后退一步,将身上带着的包袱扔给刘斐,“这里是侍卫的衣裳,你换上吧。”
刘斐将那衣裳套在身上,对盈袖躬了躬身:“你前面带路。”
盈袖大步往白塔大狱行去。
她来到白塔大狱前,给狱卒出示皇后娘娘的懿旨,道:“皇后娘娘懿旨,有话要问夏暗香。”
那狱卒仔细看了,确实是皇后娘娘的玉玺,才点点头,“进去吧。”
盈袖走了进去,刘斐跟在她后面也要进去。
那狱卒看了刘斐一眼,伸手拦住他:“你是谁?你进去做什么?”
刘斐忙道:“我是皇后娘娘派来保护这位小公公的。白塔大狱里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不得不防。”
那狱卒翻了个白眼,“再穷凶极恶,也被老子锁得牢牢的,有什么可怕的?再说夏暗香那娘们儿,手无缚鸡之力,有什么可防的?”
盈袖还想听听刘斐要对夏暗香说什么呢,因此回头为他解围:“大人,这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如果有事,您就说是皇后娘娘的懿旨就行了。”说着,她还把皇后齐雪筠的那道懿旨送到那狱卒手里。
狱卒接了懿旨,如同得了护身符,大手一挥:“进去吧!进去吧!”又道:“不要待太长时间,一炷香的功夫就得给我出来!”
盈袖应了,带着刘斐往夏暗香关的楼层行去。
刘斐一路看着这里的地形,一直在琢磨他能不能靠自己将夏暗香救出去,不过在看了白塔大狱里面和外面的地形防卫之后,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光靠他自己,是无法将夏暗香活着从里面救出来的。
他没有师父夏凡的本事。
两个人来到夏暗香关押的楼层,盈袖指了指里面的牢房,“就在里面,你进去说话吧。”
刘斐眯着眼睛往里看了看,见里面只点着两盏昏黄的油灯,有三个铁笼子,只关着两个人。
而正对牢门的那个笼子,正是夏暗香。
虽然她鬓发散乱,身上的衣衫不知多久没洗了,脸上也是脏兮兮的,但是刘斐就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暗香……”他轻声叫了一声。走到那铁笼子的栅栏前,握住铁栅栏,心疼地叫了一声。
夏暗香听见这道声音,难以置信地抬头。看见竟然是刘斐站在铁栅栏前面,顿时低呼一声,扑了过去,握住他的手指泣道:“刘大哥!刘大哥!你是来救暗香的吗?求求你,救暗香出去!暗香没有杀人!暗香没有做错事!”
她抱着刘斐的手。如同抱着举世无双的珍宝一样小心翼翼,还用嘴亲了亲他的手背。
刘斐只觉得全身发热,头皮酥软,恨不得用力将这铁栅栏扯开,将夏暗香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可恨有这铁栅栏挡在中间,他什么事都做不了。
“暗香,暗香,你别怕,刘大哥来救你了……刘大哥信你,我的暗香。花为肠肚,雪做肌肤,怎么会做那些不堪的事?一定是有人嫉妒你,故意要毁你名声……”刘斐说着顿了顿,见这里没有别人,旁边铁笼子里关着的是夏暗香的丫鬟云筝,屋门外守着的是皇后齐雪筠的心腹太监,因此说话也肆无忌惮,当然,他也是为了让夏暗香承他的情。
虽然表面上。他不能对人说他带着禁军千里奔袭,是为了夏暗香,但是夏暗香一定要知道这一点。
刘斐心头火热,紧紧握住夏暗香的手指。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再等两天,我带了两万北齐禁军来到东元国,已经兵临城下,就是为了救你出来……”
夏暗香猛地抬头,大大的眼睛瞪得更加圆了,里面盈满泪水。但是又带着欢喜,她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旅人,对着刘斐又颤巍巍地叫了一句:“刘大哥!你真的带了大军来救我?”
“嗯。”刘斐的手依依不舍在她面上抚弄,“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有没有打你?”
夏暗香摇了摇头,“没有,就是不给我好吃好喝,我都饿瘦了……”
盈袖在门口听得大怒,暗道给吃的喝的还不满足,特么的就该一天三顿打!
刘斐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忙道:“你放心,我明天就让他们攻城!”想了想,又轻声道:“不过,表面上,我不能说是为了救你而来,因为这样的话,人人都要说你是祸国妖姬,你以后还做不做人了?我和皇后娘娘已经有了计策,到时候能平安救你出来,不用你担当这样的名声。”
夏暗香连连点头,道:“我听刘大哥的,我不想要那些虚名声。他们都说我生得美貌,所以一定是坏女人,可是刘大哥你知道我心里的苦吗?我生得美貌,难道是我的错?那些人要追着我,我有什么办法?其实在我心里,我不要那么多人对我好,只要刘大哥一个人对我好就行了。”
刘斐听得心头狂喜。
夏暗香从没对他说过这样亲密的话,没想到这一次,自己终于打开了她的心扉!
刘斐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这一趟来得值……
盈袖听得牙都酸倒了,忙在外面咳嗽一声,尖着嗓子道:“刘侍卫,时候不早了。”
刘斐依依不舍地跟夏暗香告别,低头亲了亲她的手指,“你等我。”
夏暗香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
盈袖却没有离去,她听着刘斐下楼的脚步声,估摸着他已经被狱卒请出去了,才走到铁栅栏前,对夏暗香道:“暗香县主,你说这白塔大狱里那些人对你不好是吗?”
夏暗香见这小太监是跟刘斐一起来的,就当她是自己人,柔声道:“虽然对我不好,但是我并没有抱怨,我忍得。”
这还是没有抱怨?那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是赞扬吗?
刘斐为了她,大举兴兵,兵临城下,途中不知杀了多少东元国的老百姓!
而且来到东元国,又坑杀了一万右军,真是血债累累。
就为了这么个玩意儿。
不就是一张脸吗?
盈袖面色一沉,手指轻弹,先将旁边一直暗暗打量自己的丫鬟云筝用小石子打晕了,然后转头看着夏暗香,伸手拍拍她的脸,“那让我看看你多能忍。”说着,她亮出匕首,一手捂住夏暗香的嘴,一手穿过铁栅栏,在夏暗香脸上唰唰划了两刀,一边画了个“x”,深可见骨。
夏暗香这才明白这个人不是他们一伙的,而且这人在自己脸上划了深深的两刀,痛彻骨髓,一定是毁容了,不由恐惧得要命,全身颤抖得都**了,想要尖叫,却被那人死死堵住嘴,两只脚在地上蹬了两下,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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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破局 (5K大章求月票)
盈袖手里拎着还在滴血的匕首,立在铁栅栏前,低头看着已经晕过去的夏暗香,她浑身如坠冰臼,冰冷阴寒,手指紧紧攥着那匕首柄,几乎将自己的手都要割裂了。
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划了夏暗香的脸,毁了她的容。
她曾经以为,只要她偿命就够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以至于在大理寺夏暗香要被抽鞭子的时候,她还想帮她求情。
可如今看来,当时还不如让她被抽鞭子,至少也能让她尝尝这些她加诸在别人身上的痛苦。
盈袖心里很清楚,北齐禁军一来,夏暗香肯定是没法死了。
她一死,那个失心疯的刘斐说不定会真的做出屠城的事。
为了夏暗香一个人的死,就要东元国京城数十万百姓陪葬,盈袖自问做不到。
所以就算她一心想让夏暗香为她爹元健仁偿命,为沈咏洁报仇,此时也没法子了。
她低估了这些男人对夏暗香的疯狂。
但是她也不忿就这样轻易让她躲了过去。
做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这么多的事都是别人的错,就她是冰清玉洁的一朵白莲,可能吗?
莲可是从淤泥里长出来的,哪怕露在水面的部分是纯洁无暇,但是根子扎在淤泥里,早就烂了。
盈袖深吸一口气,缓缓蹲下来,将匕首在夏暗香的衣衫上擦了几把,抹去血迹,收了起来,然后伸手掐住夏暗香的人中,将她又掐醒了。
夏暗香脸上剧痛难忍。她的眼泪落了下来,流过脸上的刀伤,那就是往伤口里撒盐,她痛得在地上打滚,想要嚎叫,喉咙处却火辣辣地,发出来的声音自己听起来都受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皇后不是答应了刘大哥?你这样做。刘大哥知道吗?”夏暗香滚到铁栅栏边上。握住盈袖的鞋子,抬头哽咽着问道。
盈袖定定地看着在地上翻滚的夏暗香,尖着嗓子道:“暗香县主。对不住了。皇后娘娘的命令,洒家也没办法。”
“皇后?是皇后让你这么做的?!”夏暗香大惊,“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害我?她不是想我刘大哥帮她?!”
“呵呵,暗香县主。你太天真了。刘将军为了你千里奔袭,皇后娘娘怎能忍?北齐。可是她的靠山。如今你眼看就长大了,以后,哪里有她的立足之地?只是划你的脸,你已经够好运了。”盈袖将黑锅背到皇后齐雪筠身上。然后站起身,“你好自为之吧。不听话,皇后娘娘可以让你走不出这白塔大狱。你信不信?”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夏暗香眼睁睁看着那小太监的身影消失的牢房门口,从喉咙处发出一声低低的嚎叫。捂住自己的脸,又一次痛得晕了过去。
……
盈袖走出白塔大狱,在不远处看见了立在暗处等她的刘斐,不由挑了挑眉毛,“刘将军还没走?等天亮要走就来不及了?”
“你干什么去了?”刘斐盯着她的脸,眼神惊疑不定。
盈袖的手一动,故意将匕首藏到身后,嘿嘿笑道:“皇后娘娘有些事,让洒家对暗香县主单独说一声。”
“你别捣鬼!”刘斐面色一沉,“你背后藏着什么东西?”
盈袖眼眉一挑,眸光深沉如晦,森然道:“要你命的东西!”她举起背后的匕首扑了上去。
刘斐的功夫本来比她高一些,但是这个关口,刘斐一颗心都在夏暗香身上,对盈袖装的这个小太监没有太多的提防,因此盈袖一击之下,居然得手,匕首狠狠扎在刘斐右胳膊上,一扎一挑,将他右胳膊的筋差点挑断。
刘斐惨叫一声,长腿猛踢,将盈袖逼退,恼道:“你是谁?——你不是皇后身边的人!”
皇后齐雪筠不会这样丧心病狂,再说,她还求着他帮她孙子登皇位呢!
“算你聪明!”盈袖轻笑,手上却一点都不停歇,匕首挥舞,在暗夜亮起阵阵刀光。
两人打斗起来,心里都有些惊讶。
他们俩的功夫几乎像是师出同门……
“不跟你缠了,回去跟你主子说,别坏我的事!——如果暗香少一根头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刘斐听见不远处像是有人跑了过来,担心被人瓮中捉鳖,他对皇后齐雪筠不是没有忌惮的,向前猛攻两拳,逼退盈袖,然后脚步倏然加快,一眨眼就跑得无影无踪。
盈袖没有追上去,她看出来了,这人不是她一个人能打得过的。
赶走刘斐,盈袖转身去了福儿藏身的地方。
福儿已经醒了,满脸泪痕地看着她。
盈袖有一丝内疚,绷着脸,将福儿的绳子解开,沉声道:“你快逃吧。我用你的身份犯下杀人的罪名,你不跑,只有死路一条。”
福儿这时也猜出来这人是利用自己的身份,借着皇后的懿旨跑白塔大狱去了。
他简直不敢想这人到底做了什么事,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得没影了,消失在黑暗中。
盈袖倒是不怕他跑回去找庆大总管,以庆大总管的为人,福儿回去也是送死。
她在黑暗里待了一会儿,等巡夜的更夫远走了,才跃上屋脊,悄然离去。
她没有回亲王府,而是来到沈家,求见沈大丞相。
沈大丞相是她外祖父,虽然天色已晚,沈大丞相已经睡下了,但是盈袖的话,沈家下人不敢不听。
沈大丞相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听说是盈袖要见他,心知是急事,马上穿好衣衫来见她。
盈袖坐在沈大丞相的外书房里,极快地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说一遍。
沈大丞相惊得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久久不能回神。
“外祖父?”盈袖敲了敲桌子,“您要赶快进宫。通知皇帝陛下!”
沈大丞相回过神,咬牙切齿地道:“好你个齐雪筠,居然打得这样大逆不道的主意!”
齐雪筠这是要借北齐禁军的力量逼宫啊!
“事不宜迟,你跟我来,亲自对陛下再说一遍。”沈大丞相连夜带了盈袖入宫见元宏帝。
元宏帝年纪大了,又因为京城被围,根本睡不着觉。此时正在御书房里看奏章。
听说沈大丞相深夜求见。他眼神一黯,知道没好事,但是不见当然不行。“让他进来吧。”
沈大丞相不是一个人进来的,他还带来了盈袖。
盈袖此时已经换了身雪青色男装,头上戴着黑色璞头帽,低低地压在脸上。又因是晚上,居然没有人意识到她是女子。
元宏帝多看了两眼。才发现是盈袖,不由愕然道:“袖袖,你这是做什么?”
盈袖抬起头,看了沈大丞相一眼。见他点了点头,忙把今天晚上的事又说了一遍,特别是刘斐在白塔大狱里对夏暗香轻声说的话。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元宏帝瞪大眼睛,像是难以置信。
盈袖又道:“皇后娘娘的懿旨还在白塔大狱的狱卒那里。陛下只要派人去取来懿旨看一看就知道我说的不假。”
还有福儿的出宫记录,找守宫门的侍卫来查验一下就明白了。
这些都是盈袖无法做假的。
元宏帝面色阴沉不定,头疼地揉了揉太阳**,对盈袖道:“朕知道了,袖袖,你先回去。有事明日再说吧。”
盈袖看了看沈大丞相一眼,沈大丞相也示意她离去。
盈袖看这个样子,皇帝陛下和沈大丞相肯定要商议如何应对皇后齐雪筠可能的宫变,不过,她是不是应该再向他们透露一些有关皇后齐雪筠的事情呢?这样他们才能更加有准备的应对?
盈袖犹豫的样子看在元宏帝眼里,微微一怔,“袖袖,你还有话要说?”
盈袖两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低垂着头,眼眸只看着脚底的青金石地面,低声道:“皇祖父,皇后娘娘当初被北齐老皇帝收为义女的时候,大概是多大年纪?”
“好像是十岁,还是十一岁,具体多大,还得去问问史官。”元宏帝深思说道,“怎么了?有问题吗?”
“已经那么大了?那她进宫之前,见过她模样的人很多吧?”盈袖还是低着头说道,心里砰砰直跳。
元宏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嗯,是很多,所以朕才发函去问北齐皇帝,皇后如今的模样为何同当初完全不一样。”
“如果这个情况,北齐皇帝根本就心知肚明呢?”盈袖大胆做了个假设,她抬起头,目光清明地看着元宏帝,又移向旁边的沈大丞相。
她的意思,就是这个圈套,现在的北齐皇帝根本就是知情人,也就是当时的北齐太子。
“不可能。”元宏帝断然否决,他是皇帝,知道的东西比盈袖当然要多一些。
见盈袖露出好奇的神情,也担心她会不小心说错话,元宏帝只好缓缓地道:“袖袖,你年纪小,不知道当年的事,朕可是知道,如今的齐孝帝,当初在未做皇帝的时候,曾经有心要聘北齐大将刘常雄的独生爱女为太子妃。可惜,后来刘常雄阵亡,他的爱女被北齐老皇帝收为义女,跟北齐太子成了兄妹,这桩亲事当然不了了之了。”
盈袖一怔,暗忖这个消息,谢家的人知道吗?
她心思一转,忙道:“这件事好像没有听人说过?”
“当然没有人说过。这件事是北齐老皇帝有一次在跟朕会面的时候私下提过,他是坚决不肯的,也禁止北齐太子再提此事,否则就废了他的太子位,所以后来没有人公开提起过,只有北齐老皇帝身边几个最亲近的人知晓。”元宏帝说起往事,脸上一片黯然。
那时候,他和元后陈仪新婚燕尔,从来不知道,后面有这么多的坎坷等着他们。
盈袖琢磨了一会儿,才道:“那就说明。如今的北齐皇帝,对那位刘大小姐的样貌是非常熟悉的,是吧?”
有这个前提在就行了。
至少齐雪筠不管如何巧舌如簧,都不可能再蒙骗北齐皇帝了。
这样一来,刘氏的冤屈应该就能有机会昭雪了吧?
盈袖心里一热,忙要回谢家,跟谢家两位哥哥说一下这件事。
可能刘氏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家的杀身之祸。就是从当年的北齐太子看上她开始的?
盈袖离开皇宫之后,坐车先回谢家,叫醒了谢家两位哥哥和两位嫂嫂。同他们说了今天晚上听元宏帝说的这件往事。
谢东义和谢东鸣都是大吃一惊,他们确实不知道还有这一茬在里面。
但是这个消息,无疑是非常宝贵的,可以避免他们走很多弯路。也可以避免他们惹怒北齐皇帝。
本来他们预计的最坏结果,是这件事是北齐皇帝。也就是当时的北齐太子指使的。
这样一来,报仇的机会就只有跟他们同归于尽了。
但是现在知道如今的北齐皇帝可能对此并不知情,做下刘府大案的人另有其人,他们都是心神一振。信心更足了。
……
盈袖天亮的时候才回到亲王府,略微梳洗之后,就去卧房小睡了半天。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小磊焦急地走了进来,道:“姐姐。你可醒了!”
“怎么了,小磊?”盈袖想去洗个热水澡,觉得全身上下黏黏糊糊的。
小磊跺了跺脚:“皇祖父还没有回应北齐禁军昨天的喊话,北齐禁军已经在攻城了!”
“这么快?”盈袖皱起眉头,“谁去迎战?”
“还在保和殿争吵不休呢。”小磊急道,“皇祖父召我们姐弟一起入宫!”
“找我们做什么?”盈袖正在梳头的手停了下来,“你没听错吧?”
“当然没有。”小磊急得团团转,“传旨的太监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咱们快走吧!”
盈袖只好匆匆忙忙换上一身素银地凤尾罗纹紧身箭袖长衣,腰束月白腰封,头上盘了如意髻,只插了两支极浓绿的翡翠掩鬓,手腕上戴着谢东篱给她的光剑玉镯,跟小磊进了宫。
保和殿内,为了谁做这一次领军大将的事吵成一团。
殿内的大臣们分了两派。
一派支持皇太孙元应佳做领军大将,因为他是皇太孙,本来就责无旁贷,而且因为他是北齐皇帝的外甥孙,那些北齐禁军想来并不敢真的打他,因此胜算更大。
另一派支持亲王元晨磊,因为这些大臣跟皇后不对盘,担心她吃里扒外,不敢将军队都放在元应佳手里。
元应佳虽然表示过他以东元国为重,但是反对他的人一点都不信,都觉得他会是皇后齐雪筠的傀儡,只会听皇后齐雪筠的话。
盈袖和小磊一上殿,就被满殿的吵嚷声吓到了。
支持小磊的那派臣子冲过来,将他拉了过去,和他们站在一起。
盈袖大致打量了一下,发现支持元应佳和支持小磊的人几乎五五分,不由眼神黯了黯。
但她也发现,有几个人站在中立的位置,似乎谁都不支持。
这些人只有三个人,人数不多,但是身份却至关重要。
一个是沈大丞相,一个是张绍天,还有一个,是已经是兵部侍郎的龙泰生。
元宏帝不动声色看着保和殿内的大臣们争得不可开交。
过了一会儿,他才咳嗽一声,对盈袖招手道:“袖袖,你过来,到皇祖父身边来。”
盈袖抿了抿唇,缓步走了过去,来到元宏帝的丹墀宝座前,福了一福,然后在总管大太监的牵引下,走上丹墀宝座,站在元宏帝身边。
元宏帝握住她的手,对保和殿内大臣道:“各位爱卿的话,朕都听见了,你们的顾虑,也是朕的顾虑。”顿了顿,他先看向皇太孙元应佳:“佳儿对东元国忠心耿耿,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他是我东元国的皇太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立危墙,让他带兵打仗,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殿内支持元应佳的众人一时语塞,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元宏帝又对支持元晨磊的大臣道:“小磊呢,年岁太小,恐兵将不服,朕不能拿四万右军的性命当儿戏。”
居然也反驳了小磊统领右军。
刚才支持元应佳的大臣这才觉得脸上好看些,不再有抵触心理了。
支持元晨磊的大臣只是不想元应佳拿到兵权,对元宏帝说的理由,其实也是他们的顾虑,因此并未反驳。
但是元应佳和元晨磊都不行,谁来统领右军呢?难道要提拨那些副将?
可是这种关键时候,统军大将需要有一定的身份才能服众。
元宏帝的目光在保和殿内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移到自己身边站着的盈袖身上,他站了起来,缓缓地道:“朕决定,将右军,交给朕的孙女盈袖统领。”
“什么?!”
“她是女的!”
“她已经嫁人了!她是谢家人!”
保和殿内的大臣惊得连君臣之礼都忘了,一起大声喧哗起来。
元宏帝抬起手臂,压下大家的喧哗声,又道:“朕意已决,拟旨:封谢氏元盈袖为护国公主,同亲王俸,领兵四万右军,抗击北齐禁军!”
“陛下,万万不可啊!谢夫人是女子之身,怎能领兵?!”王副相坚决反对,保和殿内很多大臣也以盈袖是女子为由不支持元宏帝的决定。
张绍天转过身,声音宏亮,盖住了这些吵嚷声,他不屑地看了这些老迂腐们一眼,道:“女子怎么了?你们别忘了,咱们东元国的开国皇帝,就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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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趁虚而入 (加更求月票,淼小雨+)
一句话把那些老迂腐们噎了个半死。
但他们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反应过来,对张绍天指着鼻子道:“你好意思提开国女帝?人家可没有嫁人!女帝的皇夫那是招赘,懂?而谢夫人,那已经是谢家人了,能做东元国的主吗?还不如叫谢副相出来带兵!”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谢东篱早已不在东元国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且不能对人说。
盈袖垂下眼眸,心里倒是气性上来了。
她本来不想领这个军,而且她有自知之明,跟人单打独斗还行,至于领军打仗,她只能做那个唬人的幌子……
沈大丞相冷哼一声,背着手道:“不过是做个带兵将领,三侯哪一个没有做过?就连谢副相也做过元帅,怎么不见你们说是做东元国的主?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王副相一看这条路行不通,忙转了话题,斜睨着小磊,道:“谁不知道护国公主是辰亲王的亲姐姐?把右军给她,不就是给了辰亲王?!”
盈袖这时才认真看了王副相一眼,从丹墀宝座上走下来,站到他面前,微笑着道:“王副相,先前您认为我嫁了人,不是皇室中人了,所以带不得兵。现下又说我跟我弟弟是一家,把右军给我带,就是给了他。——请问王副相,我到底是哪家人?您弄清楚了吗?”
盈袖的语气很是恭敬,但是话里的意思只差说王副相是老糊涂了。
王副相被她激得脸红脖子粗,费了老大劲儿才忍住心口的怒气,一甩袖子站回人群背后。
盈袖转头看了保和殿内的众人一眼,淡淡地道:“盈袖虽然是女流之辈,也读过《列女传》,上说:国有患者,君臣父子皆被其辱,祸及众庶,妇人岂独安避?——如今陛下既然选中我为右军统领。我不会因一人之私而害公,诸君大可放心。”
“你让我们放心,可不能空口白牙说白话,你倒是说说。我们如何能放心?”王副相站在皇太孙元应佳身旁冷嘲热讽,“打仗不是摆宴请客,也不是绣花吟诗,你可想明白了?”
盈袖笑道:“那王副相说,要如何才能放心呢?”
王副相看了看盈袖。又看了看元应佳,道:“不如这样,护国公主和皇太孙殿下两人比试一番弓马骑射,文韬武略,怎样?”
兵部侍郎龙泰生皱了皱眉,道:“军情紧急,哪有时间扯犊子?不如这样,护国公主殿下和皇太孙殿下比试一局,就骑射吧,容易。也是战场上用得着的。至于文韬武略,王副相,您当兵部和丞相阁是死人吗?”意思就是,哪里需要盈袖真的去“文韬武略”,她的作用,就是起一个在战场上稳定军心的作用。
王副相气得胡子一翘一翘,这个时候,他总是会腹诽,如果我锦奕孩儿在此,定能骂得你们抬不起头!
盈袖不管王副相如何想。先点了头,“龙侍郎言之有理,就比骑射吧,一局定输赢。”
盈袖一个女流之辈都答应了。皇太孙元应佳当然不能掉链子,他微笑着点点头,“行。”
元宏帝就带着大家从保和殿出来,站在殿前的回廊上观看。
保和殿前宽阔的场地,正好给盈袖和元应佳比试。
元宏帝还有些担心,问盈袖道:“袖袖。你能骑马吗?”
盈袖失笑,“陛下放心,臣妇当年为了护持弟弟小磊,跟人学过骑射,有几手功夫。”
小磊意味深长地看着盈袖,做了个“我不揭穿你”的表情。
盈袖对他挤挤眼,转身下了台阶。
广场上,已经有人牵了两匹马过来。
盈袖和皇太孙元应佳一人一匹。
比试的题目很简单,就是骑在马上,拿着弓箭,在跑动中射前面宫墙角落的大树上悬挂的一支玉环。
如果箭能从那玉环里通过,就算赢。
盈袖骑着马,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挽着弓箭,对皇太孙元应佳道:“皇太孙殿下先请。”
元应佳只当她怕了,微笑着点点头,“承让了。”
他一勒缰绳,纵马飞驰,来到广场中央的时候,拉开弓箭,一箭射了过去!
铛!
那羽箭在玉环边上撞了一下,但还是射过去了,只是那玉环被撞得绕着圈儿地转,一时停不下来。
盈袖却在这时也开始纵马飞驰,她手挽长弓,瞄准那还在转圈的玉环,双眸微眯,跑到广场中央的时候,也一箭射了过去!
噌!
那箭带着更明显的呼啸声飞了过去,在清晨的阳光下画了一个闪亮的弧度,正好在那玉环快速转到正面的时候穿了过去!
时机、角度、力度和速度把握得完美无缺。
这个难度,比皇太孙元应佳射静止的玉环要难多了!
“好!”一群武将和兵部众人齐声喝彩,双手拍得震天响。
就连许多文官也瞠目结舌,没想到盈袖这个刚刚封的护国公主居然有这一手好箭法!
元宏帝眯了眯眼,转头看向沈大丞相,笑道:“沈爱卿,袖袖的骑射功夫怎么这样好?”
沈大丞相摇了摇头,“微臣不知。许是她就喜好这个吧。”
小磊站在沈大丞相身边,突然道:“皇祖父、外祖父,我知道。”
“哦?那是什么原因?”元宏帝笑着看向他,目光十分温和。
小磊握了握拳,道:“因为我姐姐要保护我,如果她没有这本事,我和她早就在我爹后娶的张氏手下活不下去了。”
“张氏?”
“对,你们不会忘了吧?她可不是一般人,她是北齐锦衣卫的间者,也有一身功夫。”
元宏帝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的目光从皇后坤和宫的方向掠过,又淡淡移了回来,将手搭在小磊肩膀上,道:“以后不会有人要害你们了。有皇祖父在,没人敢欺侮你们。”
小磊笑了笑,“我知道。多谢皇祖父。”
前面盈袖和皇太孙元应佳的胜负已分。
盈袖拱手对元应佳道:“皇太孙殿下,承让。”
元应佳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谢夫人。你的本事真厉害,是谢副相教你的吗?”
盈袖挑了挑眉,摇头道:“当然不是。皇太孙殿下难道不信有人天生聪明,什么东西都一点就通吗?”
“孤当然信。”
盈袖指着自己,大言不惭地道:“我就是这种人。”
元应佳忍不住噗嗤笑了。道:“谢夫人真会说笑。”明显不信盈袖的话,他顿了顿,又道:“那右军就拜托你了。”
盈袖“嗯”了一声,“份内之事,我会尽力。”
其实她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她完全不懂打仗,等下拿了兵符,要跟元宏帝和沈大丞相,还有兵部诸人好好参详,他们说怎么打。就怎么打。
议定好统军将领,领了虎符,盈袖换上东元国的玄色盔甲,身挎长刀,头戴玄色头盔,遮住半边脸,头盔上鲜红的长穗垂了下来,挂在头盔右侧,也是威风凛凛。
“陛下,请您三思。战场上军情瞬息万变。谢夫人一介女流,完全不懂军事,没有上过战场,如何能……”陆副相也和王副相是一个意思。一直不断劝说,企图打消元宏帝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
盈袖穿戴好了,刚回到保和殿上,听陆副相和王副相一唱一和,窒了窒,正要说话。就听大殿门口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陛下不用担忧,我愿为副将,助谢夫人一臂之力。”
盈袖猛地回头,看见慕容长青慢慢走了过来。
他身上也穿着东元国的玄色盔甲,可是面色苍白,双颊消瘦,走路的时候没有以前虎虎生风的样子,虚弱得很,一看就是大病未愈。
盈袖张了张嘴,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慕容长青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走过,来到元宏帝的丹墀宝座前,躬身行礼:“陛下,末将慕容长青,愿为护国公主副将。”
元宏帝的旨意刚刚颁布下去,慕容长青就知道了,可见他十分关心宫里的局势。
慕容长青能主动站出来,元宏帝当然是高兴的,但是看慕容长青病怏怏的样子,他又有些担心,“慕容世子,你的病可大安了?”
慕容长青转头看向同样身穿盔甲的盈袖,眸中的神情晦涩不明,他说:“听闻谢夫人也是杏林高手,我久病不愈,如果谢夫人能帮我诊治一番,肯定能好得更快。”
盈袖闭了闭眼,缓步走了过来,仔细打量慕容长青一眼。
她手腕上的玉镯没有异样,说明慕容长青没有中蛊。
再看他的脸色,眉宇间有着淡淡的青色,眼底微赤,双颊青白,额头还有青黑色。
她心里一动。——这是中毒吧?
盈袖问他:“等下我就要带兵往西城门,可能要先冲出去迎战,慕容世子,你能应付得了吗?”
“在谢夫人身边帮着出出主意还是可以的。至于冲杀,那是我的强项,不劳谢夫人操心。”慕容长青硬邦邦地答道,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再没有看向她。
保和殿内的人都知道慕容长青曾经跟盈袖定过娃娃亲,后来又退婚了,不然轮不到谢东篱娶盈袖。
现下看见谢东篱不在,慕容长青这是要做什么呢?——带病趁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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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 记仇 (第一更求月票)
保和殿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元宏帝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慕容世子有这份心,是我东元国之福。传旨:慕容长青为中郎将,辅佐护国公主统领右军!”顿了顿,凌厉坚定的目光在保和殿内众人面上一一扫过,又道:“我东元国这一次,就靠你们了!”
盈袖和慕容长青一齐躬身行礼,大声道:“谨遵圣命!”
北齐禁军已经在攻城,他们没有时间再耽搁了。
主将和中郎将既然定了下来,也不再啰嗦。
元宏帝给盈袖可以调兵的虎符。
这才是这一次争执最重要的地方。
有了虎符,在这个危急时刻,几乎就是把握了东元国的命脉。
这也是为什么,元宏帝宁愿交到盈袖手里,也不愿给元应佳的原因。
元应佳背后的皇后齐雪筠跟北齐的渊源纠缠太深。
就算元应佳不肯为北齐效命,但他能争得过他背后的皇后齐雪筠吗?
如今外有北齐禁军虎视眈眈,内有齐雪筠伺机而动,元宏帝要能把虎符交给元应佳才有鬼了!
盈袖也是明知道是这个原因,才出来淌这趟浑水。
她拿着虎符,就能护住弟弟,护住娘亲,甚至护住元宏帝,护住东元国的正统,可以确保不落入北齐之手。
虎符到手,盈袖和慕容长青立刻离开保和殿,去营房调兵遣将,马上迎击正在攻城的北齐禁军。
此时西城门那里战鼓雷雷,杀声震天,鲜血喷洒,火光飘摇。
北齐禁军居然一下子就架了云梯,要往城墙上爬了。
盈袖和慕容长青带着人来到西城门,看见已经有几个北齐禁军拱上了西城的城楼!
两人几乎同时一跃而起,手持弓箭,对准那几个正拿着大刀。往东元国守城军头上砍去的北齐禁军背后射过去!
北齐人身材高大魁梧,比普遍瘦削的东元国人要宽一半,高一头。
他们一爬上城墙,立刻挥刀四处砍杀。已经有不少东元国守城军被砍死砍伤。
守城军是东元国里战力最弱的军士,他们其实就是看城门的老弱病残。
但是在这个时刻,没有一个守城军退缩。
虽然一个人不是被北齐禁军的对手,但是他们人多,两个、三个。甚至四个五个组合起来,也能砍翻一个北齐禁军。
盈袖和慕容长青带着更正规的右军赶到,无疑给东元国的守城军们增添了信心。
“主将到了!”
“援军到了!”
“弟兄们!杀啊!”
右军军士们发一声喊,立刻分小队冲上城墙,先将那几个抢先登云梯上城楼的北齐禁军尽数斩于刀下。
那几架云梯也被东元国右军掀翻倒地,云梯上攀爬的北齐禁军一个个掉了下去,砸死砸伤的不少。
盈袖看着城门口攻城的北齐禁军乱成一团,忍不住对慕容长青道:“你在这里用弓箭手掩护,我带人出城冲杀一番,能杀多少是多少!”
慕容长青将手里的弓箭塞到她手里。厉声道:“东元国的男人死绝了吗?什么时候要你一个女人出城冲杀?!——你在这里指挥弓箭手!我带人出去杀北齐禁军!”
盈袖一怔,杏眸中闪过一丝不明所以的情绪。
“看什么看!这是打仗!打仗!机会稍纵即逝!明白吗!”慕容长青被盈袖的双眸看得心里一阵酸涩,强忍住想将她抱入怀里保护的渴望,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扯到城墙边上,指着城墙下方的北齐禁军道:“看好了!让弓箭手远射!你的箭法不是很好吗?咱们就比一比,是你射杀的北齐人多,还是我砍死的北齐人多!”
他抓着她胳膊的地方如同火烫,只一瞬间,他就缩回手。在盔甲上蹭了蹭,转身吼道:“鹰扬、折冲、虎烈、宣威,跟我走!”
慕容长青叫的是右军里四个将军的名头和他们指挥的将队的名称。
鹰扬、折冲、虎烈、宣威是五品将军,每人辖一万人左右。
四个将队一共四万人。是右军剩下的人马了。
“鹰扬跟我带两千人冲杀出城!折冲带你的队伍去东城门,虎烈去南城门,宣威去北城门,四门如有意外,你们的家小亲友,将死无葬身之地!”慕容长青翻身上马。“城破东元国亡,我们每个人都会是亡国奴!”
亡国奴的家小亲人,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右军将领军士们齐声应答,个个打算拼了性命,也不许一个北齐禁军打进东元国的京城!
盈袖站在西城门的城楼上,马上组织了弓箭手趴在一个个城垛后方,开始准备射箭,为冲出西城门的东元**士们掩护。
“杀!”
西城门轰然开启,正在撞门的北齐禁军没有回过神,就发现无数匹悍马如旋风般从门内冲出,将他们的攻城车撞翻!
马蹄翻飞,从北齐禁军头上踏过,从他们身上踩过,从他们眼前飞过,如同死神收割生命,憋了一股气的东元国士兵们挥舞长刀,往攻城的北齐禁军头上砍去,一鼓作气,很快将攻城的一千多北齐禁军全部斩于马下!
后面观望的北齐禁军见东元国终于冲杀出来了,早就准备好的战队徐徐摆开,准备作战。
同样是弓箭手挽弓,跪了下来,正要放箭,却见从天上居然飞过来无数着了火的羽箭,比他们的箭更快,更利,像是蝗虫般的箭雨落下,几乎将北齐禁军的整个弓箭手战队淹没在火海里。
北齐禁军的弓箭手队在第一天就折损了一半。
盈袖在城墙上看着对面北齐禁军被她的火箭烧得成了火海,恨恨地啐了一口:“活该!”
她是记仇的人。
她还记得这些北齐禁军在偷袭的路上,是如何用火箭对付东元国漕帮的那些兄弟!
“敢动我的人,我要你们以一赔十!”
慕容长青就是在这样箭雨的掩护下,带着两千东元国鹰扬战队冲杀到北齐禁军营地。
刘斐左手抡起长戬,不发一言攻了上去。
他的右胳膊昨夜被人在白塔大狱附近所伤,至今抬不起来,不过他还有左手,他左手虽然不如右手灵活,但比一般人还是强多了。
砰!
刘斐的长戬和慕容长青的长刀撞在一起。在半空中迸出一丝火星。
两人骑的马错身而过,谁也没能将对方斩下马。
“你是慕容长青?!”刘斐看清楚对面这人的样貌,有些吃惊。
“认得我?难道是故人?”慕容长青眯了眯眼,板着脸一刀又砍了过来。“你是刘斐?北齐禁军首领?”
“正是,这一次能和慕容世子交手,是刘某的荣幸。”刘斐长戬再次横扫过去。
慕容长青将长刀换到左手,单手伸出,一下子抓住了刘斐的长戬。
刘斐面色一变。整个人从马上跃起,用尽全身力气在半空中翻了两个转身,才让慕容长青松手,将长戬夺了回来。
“慕容世子勇力过人,刘某领教了!”刘斐目光阴森,将长戬护在身边,勒马往后退了几步,心里阴霾顿起。——慕容长青,为何没有如那人所说,病倒在床上?
“好说!刘首领上门做客。慕容不扫榻相迎怎么行?”慕容长青长刀在面前画了个半圆,做出防守的架势。
刘斐仔细打量着慕容长青的脸色,突然一笑,“慕容世子,你知不知道一句话?”
“没空跟你叙旧,打了再说!”慕容长青纵马而上,长刀挥出,刀光迎着烈日,竟然远远反射到城墙上盈袖眼里。
盈袖忍不住后退一步,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眸子。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也。”刘斐文绉绉说道,突然策马回转,大声道:“收队!回营!”说着,居然带着他的人往后如同潮水般退去。
慕容长青只带了两千人出城。本来也不是为了久战。
他带着人冲了两个回合,将北齐禁军击退之后,才吹哨撤军。
第一轮攻城结束,北齐禁军大败退场,退后到五里以外扎营,总算没有在东元国京城眼皮子底下挑衅了。
“这些东元国贱人是实在是太狡诈了!连支箭都不给我们留下来!”
北齐禁军们骂骂咧咧抬着伤员离去。本来还想拣些羽箭补充一下,没想到对方也用火箭,凡是射过来的羽箭都烧秃了,只剩个杆子,怎么用啊?
刘斐坐在新扎好的营帐里,看着面前的一副地形图出神。
“首领,咱们还要打吗?刚才那人是谁?勇猛得厉害啊!”刘斐的手下心有余悸地问道。
他娘的,谁说东元**士都是软柿子!
尼玛再有人这样说,他要塞他满嘴的软柿子噎死他!
刘斐抬眸看了看他,道:“那是慕容长青。”
“是他?”那人倒抽一口凉气,支支吾吾地问:“不是说……不是说……他病倒吗?”
妈蛋!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刘斐哼了一声,“送信出去,让那人来见我。”
他可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那人是故意给假情报,他也不会饶了他!
……
慕容长青带着鹰扬战队飞速退回西城门。
厚重的西城门再一次关了起来。
“中郎将回来了!”
“中郎将勇猛无匹!大败北齐禁军!”
城内的军士和老百姓齐声欢呼,高兴得不得了。
慕容长青胸口却像塞了一块大石头,恶心得快要吐了,他没有受伤,但是头嗡嗡地疼,眼睛都快看不清楚了。
不过这么多人看着他,他只能强行忍住,沉着脸对大家点点头,就往这一次的临时将军行辕行去。
盈袖也从城墙上下来了,来到临时行辕休整,准备下一步计划。
“公主殿下,中郎将回来了!”侍卫在行辕大堂门口惊喜回道,声音中的喜悦也感染了大堂里的副将校尉们。
盈袖微笑着起身,“咱们一起去迎中郎将。”
她带着人来到行辕门口,远远看见慕容长青带着一队亲兵骑马而来。
他身形高大,身下的四蹄踏雪枣红马神骏异常。
披风在背后高高飘扬,惹得街道两旁的少女少妇们高声尖叫。
这样的慕容长青,比以前那个脾气暴躁,动辄伤人的慕容长青当然要好多了。
盈袖对他很是感激。
“慕容中郎将。”盈袖站在门口对他仰头笑。
慕容长青闭了闭眼,眼前看出去都是重影。
他的病也有一阵子了,本来以为是风寒,但是几贴药下去,他的高热是退了,但是身体越来越虚弱,行动乏力,胃口也越来越差,眼看就瘦了下来。
这一次他自动请缨,又冲杀一场,确实到了精疲力尽的时候。
但是这么多人看着他,特别是还有盈袖含笑的眸子,他一定不能倒……
慕容长青抿着唇,从马上翻身下来,对盈袖拱手单腿拜倒:“将军,慕容氏幸不辱命!”
盈袖点了点头,忙虚扶了一下,“中郎将第一天就立下大功,我自当为你记上一笔。”
好听的声音传入慕容长青的耳朵里,他的头皮都麻了,两腿更是打飘,但他强忍着站了起来,跟着盈袖进了行辕。
来到大堂,慕容长青一只手搭在腰间的挎刀上,垂眸看着地面,对盈袖道:“将军,我有话要禀报,可否借一步说话?”
盈袖点了点头,带他离开大堂,来到她处理文书的东次间书房里,问道:“中郎将,是有关北齐禁军的事吗?我也有个想法……”
她一边说话,一边转身抬头,看见了慕容长青的神情,顿时闭了嘴。
慕容长青面目潮红,双眸更是泛出血色,他定定地看着她,“袖袖……”
然后,他整个人往她这边倒了下来,倒在她削弱的双肩上。
在这一瞬间,慕容长青终于明白刘斐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也。”
他整个人已经成了强弩之末了。
盈袖心里一惊,忙用力扶着慕容长青坐到扶手交椅上,再给他一搭脉,发现他的脉搏跳得异常地快,而他的嘴边,已经流出一缕黑血……
这是毒发的征兆!
盈袖顾不得多想,将谢东篱给她留下的一瓶解毒丸拿了出来,倒了几颗,胡乱塞到慕容长青嘴里,捏着鼻子让他吃了下去。
她暂时不知道慕容长青中的是什么毒,但是谢东篱的这瓶解毒丸,盈袖知道,可以解广义上的许多毒,就算不知道具体的毒,用这药也可以暂缓毒发的时间。
慕容长青瘫靠在扶手交椅上,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他才悠悠醒过来,睁眼就看见盈袖的双眸。
他抬起手,轻抚上盈袖的面颊,低声道:“……是我死了吗?还是又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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