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斗智 (第二更,霁鱼儿灵宠缘+1)
“肺痨?!”马婆子和徐婆子吓了一大跳,忙嗖地一声躲开,缩到门边问道:“你真的有肺痨?!”
那姑娘苦笑道:“当然没有。是我爹为了救我,故意骗那些人的。”
马婆子和徐婆子瞪着眼睛,握着拳头,战战兢兢又走了过来,看着这两父女道:“那他们不找你们麻烦了,你们躲在这里做什么?”
那男人抹了一把脸,带着哽咽的声音道:“……我们是偷跑出来的。他们以为我们跑了,已经派人出客栈往南面追去了,并不知道我们还躲在这里……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我们一命吧!”说着,父女俩一起给马婆子和徐婆子又磕了几个响头。
马婆子朝他们努努嘴,道:“你们先去柴禾堆后面躲起来,我和徐大姐出去商议商议……”说着,拽拽徐婆子的衣襟,往门那边走去。
那父女俩对视一眼,只好又躲回到柴禾堆后面。
马婆子和徐婆子在门口合计了一番,也拿不定主意,最后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问问大小姐吧。”
徐婆子应了,在这里看着火做菜,马婆子去司徒盈袖房里回报。
“……黑店?父女俩被抢了东西?”司徒盈袖皱了皱眉头,“他们可信吗?”
“挺可怜的两个人。”马婆子叹息道,“听口音确实是北面兴州那边的人。奴婢家里以前有亲戚嫁到兴州,认识那边的人。”
司徒盈袖点点头,“我去看看。”说着,起身对司徒晨磊道:“小磊,跟姐姐出去走走?”她不放心把司徒晨磊一个人放在屋里。
司徒晨磊欢欢喜喜应了。抱着小喵跟司徒盈袖出了门。
他们跟着马婆子往小厨房行去。
路上遇到客栈的伙计,也只当他们是去小厨房看饭菜的,并没有想到别处去。
司徒盈袖带着司徒晨磊来到小厨房里坐下,对马婆子道:“关上门。”
马婆子忙将门带上。
徐婆子将刚刚做好的青菜和白切肉摆上来,浇了香油和蒜蓉,再加一点点辣红油,味道十分诱人。
那父女俩从柴火堆后面出来。看见桌上的菜。禁不住咽了口口水。
徐婆子对司徒盈袖笑道:“大小姐,粥还没好,您要不要先吃点儿菜垫一垫?奴婢这里有客栈卖的炊饼。买了几个,奴婢已经吃过了,没有问题的。?”
司徒盈袖摇摇头,看向那蓬头垢面的父女俩。道:“请这两位吃吧。”
那父女俩喜出望外,忙向司徒盈袖行礼。然后就扑到桌边,不顾一切狼吞虎咽起来,似乎真的是饿了好久了。
徐婆子、马婆子和司徒盈袖脸上都露出不忍之色。
这父女俩如同风卷残云一般,眨眼就把桌上的菜和徐婆子买来的炊饼一扫而光。
吃饱了饭菜。徐婆子又给他们倒了两碗客栈提供的大碗茶。
两人俨俨地喝了茶,脸上才有了点人色。
司徒盈袖笑着对他们点点头,寒暄道:“两位贵姓?是从北面兴州来的?来京城投亲?”
那父女俩忙对司徒盈袖行了礼。谢过她的一饭之恩。
那男人道:“免贵姓赵,我女儿名瑾琦。我们赵家在兴州也是大户人家。可惜今年兴州一场大水,死伤无数。我们一大家子人死得只剩我们两人……”说着,父女俩抱头痛哭。
只是担心被外面的人听见,两人的哭声十分压抑。
司徒盈袖听了那哭声,也觉得恻然。
她轻轻吁一口气,点头道:“兴州大水的消息,我好像听说过。”
其实是上一世听说过,听说那场大水,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后来在官场上还掀起一阵风暴。
不过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后,兴州当时担责的官员都被谢东篱一一挑下马,成了他升官路上的一大政绩……
赵家父女俩哭完了,抹了抹泪,对司徒盈袖道:“我们的亲戚在京城。但是我们父女从来没有出过兴州,这一次实是不小心走错路,才遭此大难。不过我们的运气也不差,出门遇贵人!”说着,父女俩一起跪下来,对司徒盈袖磕头。
司徒盈袖忙起身让到一旁,道:“我也是举手之劳,你们不用行此大礼。”说着,从袖袋里拿出几块碎银子,“这一点银子,你们拿着上路,顺着大路往北走,就能去京城了。”
那父女俩感激莫名,又抹了泪,谢过司徒盈袖。
赵瑾琦看着司徒盈袖,轻声道:“这位大小姐,这家黑店不能住的。你们一定要小心……”
“我省得。”司徒盈袖点点头,“你们走吧,趁天黑。等天亮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家客栈因为有他们一行人住了进来,客栈底楼大厅里闹哄哄地,十分热闹,客栈的伙计大部分都去伺候司徒盈袖带来的护卫了。
那父女俩千恩万谢,在灶间梳了头,洗了脸,扮作两个仆役的样子,跟着马婆子走出小厨房。
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客栈的人。
天色黑沉得厉害,两人悄没声息地从狗洞里爬了出去,往前方奔去。
马婆子送了这父女俩出去,回来感叹了一番,又问司徒盈袖:“大小姐,您真的不走吗?这家店,可不是什么好人!”
司徒盈袖沉着地道:“不要急。你们先收拾东西,然后让瞿大勇他们去套车,咱们马上就走。”
马婆子和徐婆子一起应了,又道:“大小姐,您和大少爷还没有吃东西呢。”
“不用了,等上了车,我和小磊吃点点心。”司徒盈袖起身,牵着司徒晨磊的手,往自己住的屋子走去。
一路上,她尽量保持平静,还跟来来往往的客栈伙计微笑点头打招呼。
等回到自己房里,她发现自己的腿都软了,背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小磊,你好好抱着小喵,咱们这就回车上去。今天在车里睡,好吗?”司徒盈袖小声问道。
司徒晨磊点点头,“……跟着姐姐!”
司徒盈袖摸了摸他的头,发现司徒晨磊倒是一点都不慌张。——有时候笨一点也好,司徒盈袖轻轻叹息。
马婆子和徐婆子很快将屋里的东西都收到了车上。
瞿大勇接到司徒盈袖的吩咐,说有急事,得马上走,也没有多问,带着兄弟去马槽处牵了马过来,又叫了车夫套车。
司徒盈袖带着司徒晨磊从二楼上从容走下来。
客栈的掌柜笑着迎上去,问道:“这位客官,您现在就走?外面天黑啊,不太平。您这弟弟这么小,不好赶夜路吧?”
司徒盈袖笑道:“没办法,家里有急事,一刻也等不及了。多谢掌柜盛情,请把押金算给我们。我们结半天的房钱。”
“哪有结半天的?既然住进来了,就算一天,不管过没过夜。”那掌柜笑着回道,不肯退押金。
押金就是一天的房钱。
司徒盈袖故作生气,怒道:“岂有此理!我们明明只待了一两个时辰,居然就要算一天!若不是家里实在有急事,哪里会让你们占这个便宜?!——你们给我等着!等我回家禀明爹娘,有你们好看!”说着,转身拉着司徒晨磊的手,大步离开了客栈。
姐弟俩带着小喵很快走出客栈的大门,上了自己的大车。
司徒盈袖放下车帘的时候,无意中往客栈里面看了一眼。
空荡荡的院子。
一阵风吹来,屋顶悬挂的大红灯笼轻轻晃了晃。
客栈里面的掌柜伙计似乎都出来了,站在客栈一楼的回廊上,黑压压的一群人,冷冷看着他们。
司徒盈袖打了个激灵,唰地一声放下车帘,几乎是吼一样大声道:“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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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千钧一发 (第一更,求粉红票!)
深秋的夜里,天气一阵阵凉下来。
朔朔寒风吹过,地上的黄叶在马蹄下翻飞。
“走!”
瞿大勇转头看见那客栈里的异样,也明白过来,马鞭使劲儿往马屁股上一抽,往前狂奔而去。
十匹骏马护着两辆大车风一般离开了泗水集外这个新盖的客栈,往南奔去。
天上浓云滚滚,将明月和星辰遮挡起来,路上越发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哒哒的马蹄声踏碎了半夜的寂静,响彻云霄。
司徒盈袖吃力地咽了一下口水,听着后面的马蹄声似乎越来越大,心里不禁疑惑起来。
她起身分开车窗上的帘子,看向跟着她这辆大车的瞿大勇,大声问道:“瞿头儿,人都跟上来了吗?!”
瞿大勇满头是汗,正大力抽着自己的马,往前狂奔,一般大声道:“大小姐,都跟上来了,就在我身后不远……”又道:“对方也追上来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哎哟”、“哎哟”声不绝于耳。
瞿大勇回头一看,惊得合不拢嘴。
只见殿后的五匹骏马一个个撂了蹶子,跪了下来。
马上的护卫有好几个没有抓稳缰绳,被从马上摔了下来!
“怎么回事?!”瞿大勇掉转马头,往后面奔去。
“瞿头儿!咱们的马被人下了巴豆!刚才一路拉着过来的!”
一个骑术好一些的护卫也支撑不住了,从马上跳了下来。
他的马长嘶一声,往小道旁边的草丛里钻了过去。
夜风吹来,带着马粪的臭气,司徒盈袖捂住鼻子。对自己的车夫道:“老刘,咱们的马没事吧?”
老刘沉着地道:“没事。大小姐,赶车的马是我老刘亲手照应的,没吃客栈的马料。”
而那些护卫的马,就没有那样幸运了。
司徒盈袖禁不住扼腕自责道:“是我不好,不打尖就好了。”
可是她再能耐,也想不到在泗水集这种靠近京城的地方。居然有这样的黑店。还是新盖的!
“大小姐,不关您的事。依小的看,这客栈的人。不像一般的劫匪。咱们这一次不上钩,他们也会在别的地方等着咱们。”
“你是说,这些人早就盯上了我们?!”
司徒盈袖心里一沉。
她去雷州见她爹,也算是临时起意。
就算消息泄露出去。也不过几天的功夫。
对方如果在这几天的功夫里,就能起一座新的客栈。然后还能纠集一群道上的黑手等着他们入彀,那这能量和本事,真不是一般的强……
到底是谁?
是两淮盐帮?还是另有其人?
司徒盈袖心里的怒气和血性也被这些人给激起来了!
自始至终,她和弟弟都没有做过任何天怒人怨的事。这些人为何要苦苦相逼,一定要置她姐弟于死地?!
“如果让我知道这些人是谁,我必手刃敌首。上天入地,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人!”司徒盈袖暗暗发誓。抱紧了司徒晨磊。
小喵安静地卧在司徒晨磊身边的位置上,一双亮闪闪的猫瞳在黑暗中发出金绿色的妖异光芒。
“大小姐!快走!快走!”瞿大勇的声音顺着夜风远远地传了过来。
嗖!
一声利箭的声音响起来,正中瞿大勇后心。
他立刻反手掷出手中腰刀!
那腰刀去势非凡,穿破重重阻碍,一刀斩杀了刚才放箭的那个人……
“点子太硬,扎手!”后面追上来的人正是悦来客栈中的那群掌柜和伙计。
不过现在他们都换上一身夜行服,脸上蒙着黑色面罩,背上背着箭,手中握着弓,腰间悬着刀,杀气腾腾地奔了过来。
“杀!一个不留!”那掌柜阴测测吩咐道,手中长刀一挥,顺手砍了一个刚刚从马上翻身下来的司徒家护卫。
“兄弟们!咱们拼了!”剩下八个护卫腾地一下飞身而起,手中腰刀翻飞,实力并不弱,一下子就让那群追来的人乱了阵脚。
“妈的!不就是个普通皇商嘛!到哪里找的这些硬点子做护卫?!老子们不是被骗了吧?!”那些客栈追来的掌柜和伙计骂骂咧咧,但是手上的功夫也不弱,眨眼间又放倒几个护卫。
眼看他们就要追上司徒家后面那辆大车了,在车里的马婆子和徐婆子吓得瑟瑟发抖,两个人在车里紧紧抓住车门,被那马拖得七歪八倒,差一点口吐白沫。
叮!
一声细小的声音划空而过,扎在马眼上。
那马长嘶一声,眼睛顿时看不见了,它拖着大车,往它看得见的方向跑去,自然跑离了大道,去往了拐弯的小路。
那些追击的人见两辆车分了道,知道后面这辆坐的是仆妇,装的是行李,只派了两个人追过去,大批人马还是追着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的大车而去。
司徒家的护卫一个个被杀死在路上,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
司徒盈袖忍不住焦急地道:“老刘,快一点!再快一点!”
“大小姐,您和大少爷坐稳了!”车夫老刘大叫一声,正要扬鞭赶马,嗖!
又一支长箭破空而来,从斜刺里射到老刘后心!
老刘咬着牙,一刀捅进拉车的马的屁股上,才闷哼一声,从车上摔下来,在地上抽搐两下,死了过去。
后面的马蹄声隆隆而来,从老刘和护卫尸身上踏过。
前面只有一辆车了,就是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的车。
追击的强徒们眼里流露出凶残贪婪的精光。
只要弄死前面两个小崽子,他们十辈子都不用再做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不过前面的大车突然加速,越跑越快,居然又将距离拉大了。
原来车夫老刘临死的时候恨插的那一刀,让拉车的马跑得更快了。
司徒盈袖从车帘的缝隙里眼睁睁看着老刘被一箭撂倒。摔下车,又看见那马被老刘一刀插得狂奔不已!
但是了没了车夫掌缰绳,那马漫无目的奔跑也不是事儿。
司徒盈袖松开司徒晨磊,沉声道:“小磊,你在这坐着别动,姐姐去赶车!”
但是她刚一撂开车帘,嗖嗖嗖!
无数支羽箭从斜后方射了过来。将前面车夫坐的位置扎得箭簇横生。
司徒盈袖根本就无法出去赶车。
这可怎么办?
司徒盈袖大急。
马车依然在狂奔向前。后面的马蹄声却似乎停了下来。
叱啦!
一阵耀眼的电光闪过,夜幕上金蛇狂舞,亮起道道闪电。将这条路照得如同白昼。
司徒盈袖回头,清清楚楚看见那些追他们的人已经勒马停了下来,面上带着贪婪的笑容。
这是怎么回事?!
司徒盈袖扒开车帘,往前看去。
待她看清前面的路。顿时明白过来,心里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沉。
因为前面的路。已经到了尽头。
再往前跑,就是悬崖。
他们的马车却一步也不停歇地往前奔去,很快就要掉到山崖下方去了!
如果下面就是海水,司徒盈袖还不会担心。最多她抱着弟弟一起跳海,以她精熟的水性,她自信能救自己姐弟俩周全。
但是前方悬崖下面并不是海水。而是一片乱石滩涂!
他们要是掉下去,除了粉身碎骨。不会有别的选择!
不行!他们得在大车落入悬崖之前跳车!
司徒盈袖回身抱紧司徒晨磊,司徒晨磊一手抱着司徒盈袖的脖颈,一手抱着小喵,目光中有着迷惑,却并没有恐惧。
“小磊,姐带你跳车,你要紧紧抓住姐!”司徒盈袖说着,一手掀开车帘。
嗖嗖嗖!
又是一阵急箭射来,全数扎在车厢上。
司徒盈袖很想抱着弟弟跳车,无奈一露头,那些人就拿箭射她,准头十分厉害,很快就把她的车射的如同刺猬一样。
好在司徒家的大车结实得紧,并没有被丛丛箭簇弄得散架。
烈马还在狂奔,悬崖就在眼前!
天上响起一阵惊雷,震得四围的天地都在颤抖!
她的一生,又要在这里交代了吗?!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她的弟弟还没有平安长大!
她不甘心!
她绝不甘心!
司徒盈袖拿出车里备用的绳子,用上一世她师父教她的法子,将司徒晨磊紧紧绑在车上。
她抽出自己的匕首,一手撂开车帘,冒着被箭雨扎成刺猬的危险,要去斩断马拖车的缰绳!
小喵突然发出一阵阵尖利的叫声,一个跃步跳出车厢,在那箭雨中穿梭,平平稳稳落到地面。
与此同时,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玄衣人终于从天而降,像是从雷层中穿梭而来,他右手闪电般挥出,比司徒盈袖更快地出手,银光一闪,斩断了那惊马拖车的缰绳。左手抓住车辕,腿脚使个千斤顶,用力往下狠狠一压!
带着千钧之力奔跑的大车一下子被那玄衣人压得车头深深栽到地上,终于停了下来。
轰隆!
天上又响起一阵震耳的雷声。
闪电再一次照亮这片天地。
呼啦啦的大雨滂沱而下,打得后面停止观望的强徒们阵脚大乱。
司徒盈袖被那股突然停止的惯性带着甩出了车厢,一头扎进车前那玄衣人怀里。
一抓到那股滑不溜手,如同天衣无缝一样的衣裳料子,司徒盈袖心中霎时被狂喜盈满。
她抬头,果然看见了那张她熟悉的银色面具!
“师父!师父!果然是您来了!”司徒盈袖大叫着抱紧了那玄衣人。
那玄衣人身上的衣衫特别奇特,非布非皮,但是又柔韧无比,滑不溜手,手上戴着的手套似金似银,和他脸上的面具一样,无比坚韧。
那人一怔,反手将司徒盈袖推开,整个人一跃而起,往大车后面那群惊得目瞪口呆的强徒飞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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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师父 (第二更,求粉红票!)
“师父说话算话?!”司徒盈袖紧张问道,非常地不放心。
上一世,她的师父就是说走就走,从此再也没有露面了……
“既然已经做了师父,怎会出尔反尔?”那人很不虞地道,“如果你不信为师,那这个拜师也没有什么意思。”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司徒盈袖连忙摆手否认,委屈地都快哭了,“我……我是害怕师父一走了之,不管我们了……”
“不会,不会一走了之。”那人点点头,“我去寻马。”说着,往刚才那批强徒停留的方向飞身而去。
司徒盈袖惴惴不安地看着那人离去,回到车里,重重吁了一口气。
“姐姐!”司徒晨磊兴高采烈地叫她,“你要玩什么?”
他以为司徒盈袖把他绑起来,是要跟他玩……
司徒盈袖不由莞尔,坐过去给他松绑,道:“现在好了,我们没事了。姐刚才是不得已,才把小磊绑起来的,小磊不会怪姐姐吧?”
司徒晨磊摇摇头,抓起一旁的小喵抱在怀里,低头开始逗弄它。
小喵往旁边挣挣脑袋,回头朝司徒晨磊呲了呲牙,见司徒晨磊还是笑嘻嘻地看着它,最后还是认命地躺平任挠……
司徒盈袖摸摸司徒晨磊的头,低声道:“你和小喵玩,姐下车去看看。”
司徒晨磊没有抬头看她,只是低垂着头点了点。
司徒盈袖下了车,扶着车辕看向他们来路的方向。
雨已经停了,路上都是泥泞。
天上月明星稀,四周有着秋虫的唧唧声。在寂静的夜里越来越喧嚣。
她等了很久很久,站得腿都麻木了,才看见一个身影骑着马跑了过来,还有得得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正是她刚刚重逢的师父……
“等久了?”师父下马,手里还牵着一匹马。
高大的身躯,宽广的背影,比任何时候都让司徒盈袖觉得安全可靠。
“发什么呆?”师父看她一眼。转身麻利地将马栓上车。架好托架,绑上绳子,一边道:“你的护卫都死了。我才刚挖了坑,将他们都埋起来了。还有一辆大车,跑得看不见了。”
司徒盈袖眼圈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
第一天跟她出门。那些人就遭受了厄运。
虽然是已经签下死契的下人,但也是一条条人命。
司徒盈袖眯了眯眼。咬牙道:“……这个账,我一定会跟他们算清楚!我一定要他们偿命!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说着,她问师父:“师父。您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头吗?”
师父拍拍马背,将缰绳打了个结,头也不抬地道:“……是从南郑来的杀手。”
司徒盈袖:“……”又是南郑!
“师父看得出来他们是南郑来的?”司徒盈袖好奇问道。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默默地想:如果她想学功夫。还来得及吗?
师父栓好马,走到她身边,托起她的胳膊,微一用力,就把她托上大车,自己跟着坐了上去,道:“他们带有灵蛇镖,身上有南郑灵蛇门的印记。不过,也有可能是别人故意声东击西,栽赃陷害。”
“这就是说,也不能完全确定凶手是哪里的?”司徒盈袖回头看了看来路。
弯弯曲曲的路上,已经起了一层薄雾,远处的来路都看不清了。
“……南郑,我说过。”师父看她一眼,暗忖这孩子怎地有些笨……
“可是您说也有可能是声东击西啊!”司徒盈袖感觉到师父对她的不满,忙坐到师父身边,说道:“如果是有意的,那就不能断定是南郑杀手了。”
师父扬起鞭子,往马背上抽了一鞭子,道:“那只是可能而已。基本上,他们应该就是南郑来的杀手。”
司徒盈袖只好叹口气,和师父并排坐在车前的位置,双手撑在弓起的膝盖上,低声道:“师父,我很高兴您来救我。”
“嗯。”
“师父,他们为什么要追杀我和小磊?”
“当然是因为你们有他们图谋的东西。”师父不以为然地道,斜睨司徒盈袖一眼,又道:“你这孩子,确实有些笨,难怪见人就拜师。”
司徒盈袖涨红了脸,皱眉看向师父的侧颜,嚷道:“我哪有见人就拜师!我只拜了师父一个人而已!”
“真的?”师父似乎有些不信,手上的长鞭又往前狠抽了一记,拉车的两匹马吃痛,长嘶一声,高高跃起,然后转头,离开了悬崖边上。
司徒盈袖被大车颠簸得东倒西歪,却还记着对车里面道:“小磊,抓住了!坐好了!”
“知道了!”司徒晨磊大声应道,悄悄从地上爬起来。
刚才他已经被车摔倒地上去了。
小喵从他身上跳开,回到座位上,歪着头看他。
司徒晨磊爬上座椅,再一次把小喵抱在怀里。
小喵却冲着车门的方向张牙舞爪,发出几声咝咝的叫声,很是不善。
“小心了。”师父腾出一只手,将司徒盈袖的胳膊拽住,她才没有掉下车去。
司徒盈袖趁机攀住师父的胳膊,嘴角露出满足的笑容。
“你们要去哪儿?”来到大路上,师父看着岔路口问司徒盈袖。
往北,可以回京城。
往南,就不知去哪儿了。
司徒盈袖对师父全身心的信任,一点都不想隐瞒,马上道:“往南,去雷州找我爹。”
师父点点头,赶着车往南走。
司徒盈袖不好意思地问道:“师父,您没别的事吧?要劳烦您送我们去雷州……”
“如果我有别的事,你就不要我送了吗?”师父偏头看着她,认真说道。
司徒盈袖瞪大眼睛,摇头道:“当然不是。如果师父有事,您可以送我们到雷州之后再走。如果没有事,跟我们去雷州,再跟我们一起回来。”
师父默默回头,抖着缰绳赶了一会儿车,才道:“……你想我跟你们一起去?”
“嗯嗯嗯!”司徒盈袖大力点头,紧张地看着师父,“您能陪我们去吗?”
“我送你们到雷州。”师父淡然说道,“我还有事。今天是凑巧路过。”
司徒盈袖有些失望,但是也知道不能太贪心。——已经认了师父了,比以前以为师父永远不会出现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她该知足……
“好。那师父忙完了,一定要去京城司徒府找我哦,要教我学功夫,以后好报仇!”司徒盈袖忙道,“我……我和我弟弟最近老是被人追杀,我担心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老是被追杀?”师父的眉头皱得更紧,虽然司徒盈袖看不见他紧皱的眉头,但是听得出他的语调变了。
“嗯。”司徒盈袖缓缓把自从她重生以来的情形一一说给师父听。
“……我知道了。”师父静静地听完,并没有表示什么。
但是司徒盈袖却觉得十分窝心,像是千钧重的重担终于找到人分担一样。
就算以后还是要靠自己一步步走过去,但是这种有后盾的感觉让她的信心更加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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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是宝 (三更求粉红票!)
大车吱嘎吱嘎往前疾走,很快驶离这块刚刚杀戮过的地方。
天色渐明,东面的天空是淡淡的湖水蓝,飘着朵朵白云。
大车拐了个弯,来到大路上,前方一缕晨曦突破云雾,倏地照亮天地。
司徒盈袖还没反应过来,师父的手掌已经伸到她面前,将将停在离她眼睛一寸远的地方,替她挡着刺目的阳光。
司徒盈袖眨了眨眼,心里的感觉无法言语,如同嚼着千斤重的一颗橄榄,像是有滋味,但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滋味。
“驾!”师父的另一只手扬鞭狠抽马背,一边对司徒盈袖道:“你进去吧。这一段路要迎着太阳,太晃眼睛。你年纪小,伤了眼可是不好。”
司徒盈袖轻轻“嗯”了一声,道:“师父您呢?要不咱们停在路边,等中午太阳换了方向再走吧?”
师父轻笑,“我有面具,这阳光对我来说不碍事。”
“哦。”司徒盈袖老实地点点头,一边转身往车厢里面爬,一边道:“师父,您这个面具好漂亮,以后给我也弄一个好不好?”
师父怔住了,过了许久才道:“……我也只有一个。”
司徒盈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师父还当真了,忙道:“那就算了,我就是说说……”
“等以后我走的时候,就送给你吧。”师父又说了一句。
这一次轮到司徒盈袖怔住了。
……走的时候?
“师父,您要去哪里?”司徒盈袖紧张起来,“您千万不能走!这一次,您不能把我一个人再扔下了!”
师父笑了笑,耸了耸肩。道:“你这孩子,说得好像我把你一个人扔下过一样!我这不是一直带着你吗?”
是哦,她昨天才拜师,师父什么时候扔下过她了?
上一世的事,跟这一世有什么关系呢?
司徒盈袖释然笑道:“师父要一直带着我!”说着,不等师父回答,她就手忙脚乱地爬到车厢里坐着去了。
“姐姐!”司徒晨磊苦着脸叫她。“我饿……”
司徒盈袖:“……”居然忘了给小磊准备早饭了!
可是马婆子和徐婆子已经不知所踪。他们的吃食行李都在马婆子和徐婆子坐的车上,如今让他们到哪里去找吃的去呢?——车厢里只有几块前天吃剩的糕点……
司徒盈袖还在沉吟,师父已经在外面听见了车厢里面的说话。
他想了想。往四处一扫,就把车赶到路旁停下来,对车厢里面的司徒盈袖道:“袖袖,我去找点儿吃的。你和你弟弟略等一等。”
司徒盈袖撂开车帘。不好意思地道:“……我这里还有一些点心,师父来一起吃吧。”
“我不吃点心。”师父摇头。“你们有羊皮水袋吗?”
“有。”司徒盈袖忙将两个备用的羊皮水袋递出来。
“等着。”师父接过羊皮水袋,大步离去。
司徒盈袖满足地吁了口气,眯着眼睛看着师父远去的背影,怎么看怎么顺眼!
“师父真好看啊!那什么国民郎君。给我师父提鞋也不配!还有那什么最是才高看谢郎……哼,有我师父懂得多吗?我师父会游泳,会辨药。还会赶车,会打水……”司徒盈袖自言自语说道。
司徒晨磊抱着小喵从车里钻出来。顺着司徒盈袖的视线看了看,好奇道:“姐姐,你怎么知道他生什么样子?”
司徒盈袖:“!!!”
这小子!这个时候抖什么机灵劲儿!
“我又不看脸!”司徒盈袖伸手将司徒晨磊的脑袋塞回车里,“别出来,小心待着。”
司徒晨磊“哦”了一声,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吃,又道:“姐,小喵不喜欢那个人。”
司徒盈袖撇了撇嘴,“谁管它喜不喜欢?”
司徒晨磊到底有些不谙世事,昨夜的追杀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很快就对新的环境感兴趣了,从车里探出头不断张望。
司徒盈袖想了想,放他和小喵下车,在道旁嘻嘻哈哈地追逐玩耍。
师父的身影从山坳处很快闪现出来。
他一手拎着两个羊皮水袋,一手拎着两只可怜的大白兔子,道:“从这里去雷州,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到最近的集市,也要晚上。中午的吃食,就是这两只兔子了。”
司徒盈袖笑着点头:“咱们烤了吃吧。”
“我要吃鱼!”司徒晨磊凑过来就着师父的手看了看那两只兔子,小脸皱了起来。
小喵却不敢过来,半伏在地上,两只前爪伸得直直的,做出全副警惕的样子,对着师父咝咝地叫。
好像真的很怕师父的样子。
司徒盈袖有些奇怪地瞥了小喵一眼,对司徒晨磊道:“是小喵要吃鱼吧。”
“我也要!”司徒晨磊固执说道,“吃鱼!吃鱼!”
司徒盈袖抚了抚额,耐心劝道:“小磊,咱们在外面不方便,这荒山野岭的,到哪里去抓鱼啊?还是吃烤兔子肉吧……”
“不嘛不嘛!我要吃鱼!我就要吃鱼!”司徒晨磊跺着脚大叫,又固执起来。
司徒晨磊很少有固执的时候,但是一旦认准了一件事,确实一定要达到目的才罢休。
司徒盈袖重生救了弟弟,一直处于失而复得的狂喜中,差一点把弟弟小时候的这个毛病给忘了。
“弟弟,你不能这样……”司徒盈袖决定给司徒晨磊摆事实讲道理。
“吃鱼?好,我去抓鱼。”师父却丝毫不觉得有问题,点点头,转身就走。
“喵——!”小喵尖叫一声,全身弓了起来,背上的黑毛都快竖起来了。——这是炸毛了?
司徒盈袖愕然看了一眼小喵,正要呵斥它。
师父淡淡回头,看了小喵一眼,咳嗽了一声。
那一声带有金石铿锵之声的咳嗽声十分刺耳。
吧嗒!
本来正弓起身子做炸毛状的小喵一下子全身着地,趴倒在地上!
“喵喵喵……”小喵的声音很快换做了柔和的喵喵求饶声……
司徒盈袖侧目:“这家伙,见风使舵挺厉害啊!”
司徒晨磊听了师父的那声咳嗽,也马上不闹了,一步步蹭到司徒盈袖身边,低着头委委屈屈叫了声:“姐,我吃烤兔子肉……”
这也太管用了吧!
司徒盈袖只想泪奔!
她身边这两只有多难搞,她可是心知肚明的!
没想到师父只用一声轻轻咳嗽,就搞定了这两只!
师父看向司徒盈袖,戴着银色面具的脸上虽然看不出表情,但是声音柔和了许多,“等我回来生火,你去拣树枝和落叶就行。——记得不要生火,等我回来。”仔细嘱咐了一番,才离开去抓鱼。
司徒盈袖点头如啄米,“好的好的,我等师父回来生火……”
再低头看看乖乖的弟弟,司徒盈袖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道:“有姐姐的弟弟像块宝。有师父的姐姐也是块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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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大媒 (第二更求粉红票!)
司徒盈袖带着司徒晨磊去拣枯枝和落叶,小喵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边,比以前老实许多。
已经是晚秋时分,秋老虎过去了,天气一日凉似一日。
司徒盈袖昨夜换的衣衫比较单薄,不过她心里暖烘烘地,并不觉得冷。
青石子铺就的路边,小草已经枯黄,路边的大树也光秃秃地,地上落满一地的落叶。
司徒盈袖抱了几捆枯枝,又篓了几堆落叶推到路边。
没过多久,师父拎着几尾鲜鱼大步走过来。
阳光从他背后射过来,司徒盈袖甚至能看见他身上还未干透的水珠……
司徒盈袖的神情有些异样。
如果她没有猜错,她师父这身衣袍,是跟上一世师父送她的那身游泳的水靠一个质地。
摸起来滑不溜手,滴水不沾,在水里就跟鱼一样施展自如。
等师父走到她身边的时候,他身上的水珠已经干透了。
司徒盈袖仰头看着师父,笑着道:“师父,您教我游泳吧……”然后就能再把那身水靠送给自己了……
师父愕然,“你不是会游泳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会游泳?”司徒盈袖也愕然,狐疑看着师父。
“你昨天说的。你和弟弟同时掉到水里,你会游水,在水里救了你弟弟,踩水把他拖上船。”师父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道。
司徒盈袖抿着唇,使劲儿闭了闭眼,有些懊恼自己昨天说得太多了。
昨天拜师之后。她满心欢喜,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师父分享,完全忘了这一茬了……
“……可是,我虽然会游泳,却……没有好用的水靠。”司徒盈袖小心翼翼说道,追上师父的脚步。
师父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瞥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阵晦暗不明的光芒。
“没有水靠。你怎么下水游泳的?”师父放下鱼,擦了擦手,站起来看着她不解地问道。
“……就这样跳下去啊。”司徒盈袖做了个跳水的手势。
“穿着寻常的衣裳?”那怎么行?!
司徒盈袖使劲儿点头。“当然。我说了,我没有水靠。”
“我知道了。”师父点点头,“等我办完事,回去的时候。看看还有没有适合你的水靠。”
“一定有的!一定有的!”司徒盈袖忙不迭地点头,跟着师父去收拾鱼。
师父看了看她。道:“你去陪你弟弟,这些我来就行。”
“那怎么行?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司徒盈袖忙道,“师父。我手艺很不错呢!”
师父半信半疑看了她一眼,“我去生火。”
师父去另一边枯枝落叶堆处生火,司徒盈袖便开始整治兔子和鱼。
兔子不用扒皮刮毛。直接用泥巴裹了,在枯枝堆下面挖个坑。埋进去。
鱼却要刮鳞去腮,用树枝串了,架到枯枝堆上烤。
师父很快就升起了火。
鱼在火上烤得滋滋滴油,枯枝堆底下的叫花兔应该也差不多的境地。
司徒晨磊和小喵依然在一边疯跑打闹。
司徒盈袖凑过去坐在师父身边,絮絮叨叨说起自己这些日子经历过的事。
“……对了,师父,您知不知道,三侯五相里面张大副相家的三小姐逃婚,遇到劫匪,后来被武状元救了。”师父话太少,司徒盈袖只好没话找话。
师父点点头,“知道。”
“知道啊!看来师父是京城人氏!”司徒盈袖欣喜说道,“那您知不知道,她回来之后,就跟文状元谢五爷退了婚,跟武状元定亲了!”
师父微微地笑,点头道:“知道。”又道:“这不是很好嘛?”
“好什么?”司徒盈袖斜了师父一眼,“那小肚鸡肠的谢五爷肯定不这么想。”
“哦?”师父淡淡应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觉得很好。”
“……您也知道张三小姐看上了武状元?”司徒盈袖大为惊讶。
在她心里,师父是不食人间烟火,不问凡间俗事的天上“仙人”……怎么会懂这些男欢女爱的事情!
师父横了她一眼,“嘴张这么大做什么?饿了?”
“哦,不是。”司徒盈袖忙闭嘴,过了一会儿,讪讪地道:“……可是他们就这样把谢五爷抛开,我觉得不厚道。”
师父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件事,我略知一二。”
“愿闻其详。”司徒盈袖忙道,就想听师父多说说话,说什么都行。
师父拿树枝挑了挑火,想了一会儿,才道:“我的一个朋友本来在追踪那些强徒。发现他们有意对张三小姐下手之后,他就去把武状元有意引了过来,让武状元有了英雄救美的机会,美人才能以身相许啊……”
司徒盈袖听了半天无语,才悻悻地道:“原来不是巧合啊。那您的朋友就是张三小姐和武状元的大媒了?”
师父颔首微笑,“可以这么说。所以我说他们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喜可贺。”
“对于武状元和张三小姐当然是可喜可贺。”司徒盈袖学着师父的样子耸肩,“但是对于您那位朋友,却有些不妙。”
“有什么不妙?成人之美不好吗?”虽然看不见师父的表情,司徒盈袖也猜师父是在挑眉……
她摇摇头,一本正经地道:“当然不好。您没听说过吗?——做媒衰三代,中保毁一生。”
中保,就是给人做中人做担保。
师父:“!!!”
司徒盈袖奇怪地发现,从这以后,师父就沉默起来,无论她说什么,师父都不接话茬了。
难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司徒盈袖寻思好久,才觉得师父应该是在为他“衰三代”的朋友担忧……
吃完烤鱼和叫花兔,司徒盈袖带着司徒晨磊和小喵上车,师父坐在车外赶车,一路无话,往雷州奔去。
他们晓行夜宿,过了五六天的时间,终于来到雷州。
雷州是东元国南面最大的城市。
人烟阜盛,市面繁华,仅次于京城。
一路上,为了行走方便,师父在他那件奇特的外袍上罩了一件东元国男子常穿的褐色袍子,同时拿下了银色面具,向司徒盈袖露出他的脸。
浓黑的眉毛,不大不小的眼睛,不高不低的鼻子,极为普通的长相,丢进人群中也找不出来。
司徒盈袖留神看了看,笑说:“这不是师父的样子。”
师父有些诧异,“你见过我的样子?”
“没有。我就是知道。”司徒盈袖做了个鬼脸。
如果她没有猜错,师父脸上,依然戴着面具,只是不像那个银色面具那样明显。
师父摸了摸自己的下颌,笑道:“算你聪明。”然后扬鞭赶着大车进城了。
他现在的样子,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车夫。
他们赶着大车来到司徒家在雷州的宅子。
这是一所比京城的司徒府更大的宅子。
“大小姐来了!”
“大小姐来了!”
门子听说是司徒盈袖来了,一阵欣喜,忙一声声通传了进去。
很快宅邸的大门四下洞开,吕大掌柜和司徒健仁一起走了出来。
一看见司徒盈袖,司徒健仁就埋怨道:“盈袖,你可来了!怎么搞的?耽误了这么多天!你母亲的信都送到好几天了,说你早就上路了,却耽误了这么久!是不是在路上贪玩了?我跟你说,这是关系到我们司徒家兴衰存亡的大事!你怎么能这样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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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本事 (第三更,粉红600+)
一见面,不问她是不是旅途劳累,这么久没到,是不是路上有事,结果冲口就是怀疑她是不是在路上贪玩!
司徒盈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道:“爹,我们在路上遇到劫匪,我带的十个护卫为了保护我的小磊,都死了。您还是准备银子,准备安抚他们的家人吧。”
司徒盈袖打算把这十户人家都养起来。
司徒健仁愣了愣,“劫匪?你不是哄我吧?谁能证明?”
司徒盈袖被气笑了,道:“证明?您要什么证明?我带您去看看我们家护卫的坟,算不算证明?还有,如果您还不信,可以把坟刨开……”
司徒健仁还要说话,吕大掌柜眸光一闪,走过来对司徒盈袖躬身道:“大小姐辛苦了。路上遇到劫匪,你们还能逃出来,当真是福大命大!是我们司徒家的福气啊!”
司徒健仁这才信了司徒盈袖的话,皱眉道:“这些匪徒实在是太胆大包天了,连沈相府的人都敢动手!”说着,又问司徒盈袖:“你带了沈相府的谁来了?是不是你大舅?还是你大表哥?”
司徒盈袖握着司徒晨磊的手,摇摇头,“没有,我没有带沈家的人来。”
“没有带沈家的人?!那你来有什么用?!还白白废了我十个护卫!你知不知道,威虎堂的护卫有多贵啊!”司徒健仁气得心口都疼了,捂着胸口难受得紧。
司徒健仁一心认为司徒盈袖会带沈相府的人来给他撑腰……
司徒盈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不过是两淮盐帮,还要沈相府出手?——爹,我有法子。”
“你有什么法子?”司徒健仁捻着胡须。狐疑问道。
“我自然有法子。”司徒盈袖不耐烦再跟她爹说话,转身去看师父,却见大车旁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我师……赶车的车夫呢?”司徒盈袖出口问道,说到一半知道不妥,忙换了说法。
“刚才赶车过来的人?他已经走了。”吕大掌柜旁边站着的小厮笑着说道,“不是咱家的下人吧?”
司徒盈袖怅然地摇摇头,道:“是我在路上雇的。”说着。她不想再提师父的事。对吕大掌柜道:“大掌柜,我先带小磊进去歇一歇。有话咱们明天再细说,行吗?”
“行!行!行!”吕大掌柜忙说道。“大小姐、大少爷这边请。”
司徒健仁跟着他们进去,带着司徒盈袖走过内院的一座座精致的小院子,最后在一处最精致的二层小楼的院子前停下脚步,道:“这是吕大掌柜专门给你准备的。你带着你弟弟一起住吧。”说着,冷眼看了看司徒晨磊。不悦地道:“你是来办正事的,为何把他也带来了?”
司徒盈袖淡然道:“弟弟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弟弟。”
“离不开?哼,以后你出嫁了。难道也把你弟弟带到侯府去不成?”司徒健仁嘟哝道,但是倒没有大声说出来了。
司徒盈袖就当没听见,道:“爹。我们这次带的东西都扔在路上了,还得现买。”说着。自顾自吩咐一个婆子:“你去把雷州最好的绸缎庄、绣庄、首饰铺子的人叫来,就说,司徒家的大小姐要挑东西。”
那婆子不敢擅自做主,偷眼看了看司徒健仁。
司徒健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叫。这些小事,听大小姐的就行了。”
钱财上面,司徒健仁并不吝啬。当然,他自己花得更多。
吕大掌柜笑着道:“既然大小姐来了,以后内院的事,就听大小姐的,不必再问老爷。老爷外面的大事还顾不过来呢,谁耐烦这些小事?”
司徒健仁点点头,“我出去找人。你们好好歇着,明天跟大掌柜商议。”
司徒盈袖应了,带着司徒晨磊在小楼里住下。
内院的婆子丫鬟这才忙跟过来向司徒盈袖行礼,态度和刚才是天壤之别。
司徒盈袖倒也不怪她们。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她们不熟悉她也是有的。
“去做两碗粥,再配一些吃粥的小菜。”司徒盈袖吩咐,“口味方面,不要辣,要鲜。”
小厨房的婆子应了,自去忙碌。
很快做了粥和菜送进来,司徒盈袖吃着还行,没有多挑剔,说了声“赏”,就起身去浴房洗漱了。
在路上奔波了这么多天,终于能舒舒服服在床上睡一觉。
司徒晨磊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就连小喵都卧在他的脚边,睡得十分香甜。
司徒盈袖给司徒晨磊掖好被子,吹熄灯,睡到隔着藤萝罩壁的暖阁里。
黑甜一觉,一夜无梦。
早上醒来的时候,司徒盈袖怔忡一瞬,才想起来她的师父又回来了,心里慢慢腾起巨大的喜悦,一直蔓延到她的唇边,汇成一朵迷人的笑颜。
“姐姐?”司徒晨磊刚起身,在帐幔外面叫她。
司徒盈袖应了一声,道:“小磊,姐姐带你去洗漱,你先等着。”
司徒晨磊点点头,道:“小喵跑出去了。”
“嗯。”司徒盈袖没有在意。
小喵那猫她是看出点门道了,这猫贼精贼精,不用他们操心。
吃完早饭,司徒盈袖带着司徒晨磊一起去见吕大掌柜。
她爹司徒健仁也在那里候着。
见她带着司徒晨磊进来,司徒健仁皱了眉头道:“我们有正事要谈,你带小磊来做什么?”
好不容易不再当着小磊的面说他是“傻子”了,司徒盈袖吁了口气,道:“没事。小磊在我身边很安静的,不哭不闹。”
司徒晨磊乖乖坐在她身边,确实是很听话的样子。
吕大掌柜看了司徒晨磊一眼,道:“……就让他坐着吧。”
司徒健仁对吕大掌柜言听计从,当下不再理会司徒晨磊,对司徒盈袖道:“好了,说正题。两淮盐帮的事,你到底是什么主意?我急得头发都快白了,还是想不出法子了。再闹下去,今年的盐要减少三成了!”
“这么多?”司徒盈袖眉间微蹙,“他们还在烧鸟粪?”
“是啊。”司徒健仁恨声道,“都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个岛。我们看盐田的工头说,去年这海上还是好好的,明明没有小岛!就这一年时间,突然有一天,他们发现不远处的海上开始有了个礁露出水面,他们也没在意,然后过了几个月,就变成个岛了!”
司徒盈袖想起上一世的时候,她是晚上悄悄潜入海里,游到那岛礁附近的水域里,仔细查看过那岛礁下面的情形,才出主意的。
这一次,她不能完全倚仗上一世的情形来,必须也要去查探一番才好。
“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大掌柜带我过去看看。”司徒盈袖悄声说道,“我要知道那边的岛礁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小姐想怎么做?”
“我潜水过去。”司徒盈袖胸有成竹地道。
“这不妥吧?”吕大掌柜有些不放心,“那两淮盐帮的人都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大小姐您……”
“没事,我是无师自通学会的游泳,那些人没我本事厉害。”司徒盈袖似笑非笑地道。
……
到了晚上,她跟着吕大掌柜来到海边的盐田,往四围看了看。——跟上一世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提前了两年而已……
“我下水了。”司徒盈袖对吕大掌柜点点头,从靠近岸的礁石旁边慢慢溜入冰冷的海水中。
不远处的礁石后面,戴着面具的师父立在那里,看着司徒盈袖高挑瘦弱的身躯滑入水里,很快消失了踪影。
他抿了抿唇,一个猛子跟着扎入海里,身形如此迅速,连朵浪花都没有掀起,就如同箭一般往前面司徒盈袖轻盈的身影那边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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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珍珠 (大章 两更合一求粉红票)
深秋的大海在半夜的月光下,发出粼粼的光,深蓝到近乎发黑的颜色。
司徒盈袖一跳下水,就觉得很是冰冷。
没有上一世师父给她的特殊质地的水靠护体,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师父给她的水靠,连水都能隔绝。她潜游一次,只会弄湿头发,身上一点水都不沾。
可惜了……
司徒盈袖暗忖,但是师父的水靠,一时半会也拿不到手,而盐田这边的事,却是刻不容缓。
她双手悠然前伸,拨开面前的水流,如同一尾游鱼一样,悄没声息地往前面黑黢黢的岛礁游去。
师父看着司徒盈袖越游越快的样子,有些诧异,不由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司徒盈袖双眸紧紧盯着前方岛礁的底部,眼看越来越近了,她心里有些兴奋,用力往下一蹬水!
咔!
她的脚像是踩进一个深坑,又像是柔弱无比的面团上,但是脚踝上传来的一阵钻心的刺痛却让她醒悟过来。
那不是什么面团,那是一只大蚌壳!
上一世经常在海里潜泳的司徒盈袖对海底藏着的大蚌壳并不陌生,还曾经好奇地掰开一个大蚌壳,从里面摸过珍珠出来……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了师父给她的水靠护体,只穿着寻常的绸缎衣衫。
这只蚌一见有外物侵入,立刻条件反射一样紧紧夹住自己的蚌壳,不肯再松开。
司徒盈袖只觉得如同有一把刀锯在狠狠切割她的脚踝!
一阵剧痛袭来,她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如果她不能及时摆脱这只大蚌,她真的就要毙命于此了!
司徒盈袖忍着疼痛,慢慢弯腰下去。往海底潜去。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如箭一般急速从海底游了过来,一手托住她的脚踝,一手往那没有闭紧的蚌壳里撒了一把细砂。
蚌类最怕细砂,一旦吸入,总是千方百计要吐出来。如果吐不出来,就用粘液包裹起来。天长日久。最后成了珍珠。
噌!
大蚌立刻张开两片蚌壳,企图吐出那些细砂,可是它吐出来的。不止是刚才被人放进去的细砂,还有一颗它不知养了多久的珍珠。
那人瞥见了,一边迅速将司徒盈袖的脚从蚌壳里拔出来,一边顺手捞起那颗龙眼大的珍珠。然后托着她的腿,往水面上迅速游过去。
司徒盈袖在深蓝的海底睁大眼睛。看见了师父那熟悉的银色面具,在海水里闪着莹莹的光,如同一盏明灯,照亮前行的路。
司徒盈袖大喜。却克制住自己,一点都没有动弹。
因为在水底的时候,如果对方要救你。你最好一动不动,不然会拉着两人一起往水底沉下去……
师父游得当然比她好多了。很快就托着游上水面,往岸边滑去。
司徒盈袖憋了半天气,这时才能换了一口气,简直神清气爽,胸口的积郁尽去。
不过看师父带着她离那岛礁越来越远,又有些遗憾,不由小声嘀咕道:“……其实先过去看看,再回岸边也不迟。”
师父别过头,横了她一眼,一手托着她的腰,将她抱上了岸,放到一块礁石上坐着。
司徒盈袖扭头四下看了看,发现离刚才她下水的那个海滩正好隔着一座小小的石山。
吕大掌柜带着人在另一边的海滩等着她,不知道她已经被师父救上岸了。
司徒盈袖当然不会出声招呼。
师父不会想任何人知道他在这里。
“……这么晚了,你下水做什么?难道一天都等不及吗?”师父有些责备地说道。
他半跪在礁石前,将司徒盈袖伤了的脚踝托在自己的膝盖上,仔细看了看伤口,见十分干净,没有沾上泥沙,才如同变戏法一样,掏出一根白色细布,将她脚踝处的伤口包扎起来。
司徒盈袖轻声道:“……师父不是走了吗?我们家的事已经拖了这么多天了。”
“我离开,是给你拿水靠去了。没有水靠,你居然只穿常服入水。”师父的眼神越发不悦,“这一次是我救了你,如果我今天没有回来呢,你待怎样?是被蚌壳夹断脚,还是……”师父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后面一句话咽了下去,没有再说了。
司徒盈袖小声道:“师父什么都没说,我怎么知道?”
师父抬头看了她一眼,将她包扎好的脚放到礁石。
月亮从云缝里露出半边小脸,将这一片海滩罩上一层莹白的光。
司徒盈袖赤足踏在礁石上。
月光下,她的一双小脚白皙如玉,肉滚滚的,粉嫩的脚趾如同贝壳闪耀着荧光。
师父的目光有瞬间的凝滞,然后突然别过头,不去看她,回手解开背后的包袱,递过来一套黑黢黢的玄色水靠,道:“换上吧。这水靠不会进水,而且保暖,冬天潜水也没问题。”
司徒盈袖大喜,忙伸手接过,笑道:“多谢师父!”说着,她伸手就把身上湿漉漉的短衫解了下来。
师父刚好回头要教她如何穿戴水靠,没提防司徒盈袖已经解开了衫子,露出里面水绿色软烟罗的肚兜。
那肚兜上绣着两朵含苞待放的粉色蔷薇,正好一边一个,罩在她微微隆起的胸房前。
水绿轻粉,说不尽的温香软玉,柔媚风流。
师父霍地一下子站起来,迅速转身,背对着司徒盈袖,轻责道:“……换衣裳的时候怎么不吱声?你是姑娘家,怎能如此大大咧咧?成何体统?”
司徒盈袖窒了窒,小声“哦”了一声,“知道了。”其实她真没把师父当外人,甚至没把他当男人……
师父在她心里,经过前世岁月的沉淀。和今生日夜的期盼,早就成为她生命中神一样的存在。
在神面前,她没有秘密可言。
司徒盈袖默默地穿上水靠,然后将自己的湿衣穿在水靠外面,才道:“换好了。”说着,扶着礁石,小心翼翼地用没有受伤的那只脚探了探地面。想从礁石上下来。
师父转身回头。看见她要下来,过来扶住她的胳膊,问道:“你下来做什么?”说着。转过身,在她面前弯腰,“要去哪儿?我背你。”
司徒盈袖忙道:“我要去探那个岛礁。”说着,用手指着不远处的海面上露出的岛礁。“刚才要不是那只大蚌,我就游过去了。”
“你现在还要去?”师父目露不悦。声音低沉起来,“你是伤了脚,不是伤了脑子吧?——怎么尽说蠢话办蠢事。”
司徒盈袖窒了窒,道:“……其实我的脚伤不碍事。而且我只过去看看而已。又不上那岛礁上去,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那你的脚是怎么回事?”师父斜了她一眼,“你坐着。我去看看。”说着,往海水走去。很快往水里一扑,就沉入水中潜游过去。
师父的水性当然比她好多了。
司徒盈袖坐在礁石上,单手托腮,紧张地盯着海面上师父消失的方向。
只见朦胧的月色中,面前的海水像是被人劈开一条窄窄的线,往那岛礁去延伸而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在快要靠近岛礁的时候,那条线消失了……
司徒盈袖虽然知道师父一定是潜到海底去了,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地站了起来。
她用一只脚着力,缩着另一只脚,眯着眼睛,看向那岛礁的方向
师父已经潜到岛礁下方。
他绕着那岛礁下面坚固的柱石游了半圈,然后伸手摸了摸底下那错综复杂的底座。
“……居然是珊瑚……”师父默默地掰下一块珊瑚,回身往岸边游去。
近岸的水声喧哗,一个人影如同海神一般从海水里缓缓升起,走向岸边。
司徒盈袖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她朝师父招招手,笑得很是开心。
“坐下吧。”师父走到她站的礁石旁边。
司徒盈袖发现师父真是高啊,她站在礁石上,却只跟师父平齐而已。
司徒盈袖扶着师父的胳膊坐了下来。
师父将手里的珊瑚递到司徒盈袖手里,道:“那岛礁是珊瑚礁,坚硬无比。”
司徒盈袖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果然是珊瑚礁。”她还以为这一次会不一样呢,原来跟上一世没有什么差别……
上一世,那两淮盐帮也是用珊瑚造礁,才在司徒家人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起了一座岛礁。
虽然岛礁的地方不大,但是足以对他们这一带的滩涂造成严重影响。
“你探这岛礁做什么?”师父扶着她从礁石上下来,打算背她过去石山的另一边人,让她跟他们司徒家的下人汇合。
司徒盈袖伏在师父背上,悄声道:“……那两淮盐帮欺人太甚,以为突然造个岛出来,我就奈何不了他们了吗?——哼,我要让他们看看我司徒盈袖的手段!”
“你的手段?”师父嗤之以鼻,“就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把自己的脚割伤了威胁他们?——啧啧,真是好厉害!两淮盐帮肯定吓死了……”
“当然不是!”司徒盈袖被师父讥讽的话羞红了脸,被激道:“师父信不信我半个月就能让他们的珊瑚岛礁消失在水面上!”
师父:“……”
两人没有再说话。
师父背着她一路绕过石山,已经看得见吕大掌柜他们张望的身影了,才把司徒盈袖放下来,道:“你能走过去吗?”
一瘸一拐地走,好像也没问题吧?
司徒盈袖点点头,“没事,我的脚已经不疼了,只是要装得严重点儿,让爹承我的情。”
不能让爹觉得这件事她办得太容易了。
太容易做到的事,人们往往不会珍惜。
师父点点头,“这还差不多,没有傻到底。”说着,顿了顿,又道:“我暂时要离开雷州一阵子,你要记得不能单独行动,凡事跟家人在一起。等回了京城,我去找你。”
“师父一定要来啊!”司徒盈袖连连点头,“我等师父!”
师父摸摸她的头,将一颗龙眼大的珍珠塞到她手里,“拿去镶珠子玩吧。”说着,转身离去。
看着师父离去的背影,司徒盈袖回味着刚才师父摸她头的感觉,就像是她摸小磊的头,又像小磊摸小喵的头一样,让她觉得很是温暖。
转过一座石山,师父终于消失了踪影。
司徒盈袖才回头,向着吕大掌柜他们的方向一瘸一拐走了过去。
她一手握着珊瑚,一手握着珍珠,还没走到吕大掌柜他们跟前,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大小姐!”
“是大小姐!大小姐怎么从那边过来了?”
吕大掌柜带着两个男管事和一个婆子快步走了过来,发现司徒盈袖一瘸一拐,但是看不见她哪里受伤了。
“大小姐受伤了?”
司徒盈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发现那件从脖子包到脚的水靠将她脚踝上的伤都包起来了。
“嗯,潜水的时候,在水里被一只大蚌夹了脚,我好不容易才摆脱那只蚌壳。”司徒盈袖扶着那婆子的肩膀说道,然后将手里的珊瑚递给吕大掌柜,“我查清楚了,那是一座珊瑚礁。”
“珊瑚礁?一年以前还没见过呢。那片水域我以前常驾船出海。如果是在水面以下,我肯定知道。但是一直没有见过,就是从一年前才开始出现的。——一般来说,珊瑚礁不会这么短时间就形成吧?”
“应该是从别处移过来的。”司徒盈袖沉声道,“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如何弄垮他们的岛礁。”
“大小姐有法子?!”吕大掌柜又惊又喜,“要怎么做?多少人手?多少银子?——咱们回去说话!”
司徒盈袖点点头,“回去再说。”
那婆子见司徒盈袖行走不便,索性背起她,跟着吕大掌柜他们回雷州城的司徒府去了。
……
回到司徒府已经是深夜时分。
司徒健仁还没睡,和司徒晨磊两个人在书房谁也不理谁,都在等人。
司徒晨磊是没有见到司徒盈袖就不肯睡觉,抱着小喵闹了一晚上。
内院服侍他的丫鬟婆子实在没法子了,才向司徒健仁回报。
司徒健仁本来不想理会的,但是想着他那个不省心的女儿把这个傻弟弟当宝,还是命人把司徒晨磊领过来,和他一起在外书房等候。
司徒晨磊抱着小喵,一直低头不说话。
司徒健仁开始的时候,还试图跟他拉两句家常,后来见他毫无反应,也就放弃了。
两人闷声不响地在外书房坐了半夜,才等到司徒盈袖回来的消息。
“小磊,你怎么还不睡?”司徒盈袖愕然说道。
“姐姐!”司徒晨磊扑了过来,“我在等姐姐!”
司徒盈袖摸摸他的头,“你去书房里面的床上躺一会儿,我有话跟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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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天敌 (第三更求粉红票!)
司徒晨磊也是强撑着在等司徒盈袖。
现在见姐姐回来了,他的困劲儿也上来了,打了个哈欠,乖乖地抱着小喵跟着=婆子去里屋睡觉。
司徒健仁命人上茶,又问跟进来的吕大掌柜,“怎么样?探出端倪了吗?”
吕大掌柜点点头,看向司徒盈袖,“大小姐亲自潜入岛礁附近,查看了那里的情形。”说着,把司徒盈袖给他的那块小小的珊瑚放到司徒健仁面前的桌上。
司徒健仁拿起那块小小的珊瑚,托在掌上,迎着灯光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道:“……成色一般。”
司徒盈袖:“……”
吕大掌柜:“……”
他们不是要做珊瑚买卖啊喂!
司徒盈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说道:“爹,我说几句话就带弟弟回内院。已经很晚了,我还要回去换衣衫。”
司徒健仁看了她一眼,道:“你身上的衣衫都快干了,不急。快说,到底要怎么对付两淮盐帮这个小破岛礁!”
刚刚在师父面前被关怀备至,来到爹面前就成了不痛不痒的一根草……
这样反差巨大的落差让司徒盈袖终于生出一丝不虞,这是她上一世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心里一震,但是她没有多说什么,强自按捺住心底的不满,对司徒健仁道:“那我就长话短说。他们的岛礁,我已经探明都是珊瑚礁垒成的。所以我们对付他们的法子,很简单,用棘冠海星。”
“棘冠海星?”司徒健仁和吕大掌柜一起对视一眼,“……是什么东西?”
“棘冠海星生活在近海,专门以珊瑚为食。我们明天只要命人在四围渔村里收购足够多的棘冠海星。放到那片岛礁附近。咱们就坐着看他们起高楼,看他们楼塌了!”司徒盈袖沉声说道,双眸神采奕奕,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吕大掌柜禁不住击节赞赏:“好!实在是妙!——这个法子,釜底抽薪,不战而撅人之兵!完全是兵家对战的手段!高!实在是高!”
司徒健仁摸了摸下颌上不多的几缕胡须,疑惑地看着吕大掌柜道:“……这个法子真的行?”
“大小姐既然能这么肯定。一定行的。”吕大掌柜圆滑说道。“而且,棘冠海星吃珊瑚这件事,我恍惚曾经听人说过。”
雷州靠海。附近大大小小的渔村星罗棋布,这些渔民一辈子生活在海上,对这些东西都是口口相传的。
司徒盈袖见吕大掌柜赞不绝口,很是欣喜。笑道:“吕大掌柜谬赞了。还有一事,不得不防。”
“何事?”
“棘冠海星也有个死对头。就是大海螺。所以我们在放棘冠海星去吃珊瑚岛礁的时候,也要防止对方放大海螺,反手吃掉我们的棘冠海星。”司徒盈袖将后手都想到了,“所以我们要在四围的渔村里。连大海螺一起收购。当然,要分派两批不相干的人去收,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收购的人是咱们的人。”司徒盈袖一步步将她上一世做过的事情说出来。
上一世的时候。这一场风波发生两年之后。
她在这两年时间里,因为学会了游泳。对海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跟着渔人学了不少东西。
棘冠海星吃珊瑚,大海螺吃棘冠海星这件事,就是从一个老渔婆那里听说的。
“我说完了,爹和吕大掌柜看着办吧。”司徒盈袖起身,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去里屋抱起司徒晨磊,一起往外走去。
小喵睡得迷迷糊糊,但是也知道司徒晨磊走了,闭着眼睛跟着起身,七歪八扭地走在司徒盈袖身后,一不小心,叽里咣啷撞翻了墙角一只半人高青玉瓷的梅瓶。
“死小喵!”司徒健仁回头看见了,心疼地几乎吐血。
那可是整个东元国独一无二的青玉瓷梅瓶啊!
他原配妻子的陪嫁,跟着他十几年了,就这样被这只睡得迷迷糊糊,走得跌跌撞撞的猫给撞碎了!
司徒盈袖看了一眼,也认出了那只梅瓶,心里一动,道:“爹,等两淮盐帮的事完了,我要清理一下娘的陪嫁。”
“……清理什么?我都给你母亲收着呢。”司徒健仁不悦地道,“你才多大?哪里管得了这些事?自己房里的事情都没有打理清楚,就想管你娘的陪嫁?还是不要好高骛远。”
司徒盈袖的唇边不由露出一丝讥笑。
她不过提了一嘴,爹就有一车咕噜的话来堵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起歪心思占别人的东西呢。
她娘沈咏洁的陪嫁,首饰和衣料一直在她手里,但是她也知道,她娘身为大丞相的嫡女,陪嫁怎么可能只有首饰和衣料?
“……爹,我不是要东西。”司徒盈袖定了定神,含笑说道,“我只是想看看娘的嫁妆单子。”顿了顿,又道:“爹要是一时找不到了,也无妨。等回京城之后,我去外祖家,找姥姥去要娘的嫁妆单子看看也行。”
东元国但凡女子出嫁,嫁妆单子都是一式三份。
娘家一份,婆家一份,还有女子自己藏有一份。
她娘已经过世,也没有跟司徒盈袖说过她自己那份嫁妆单子在哪里。
而婆家……司徒盈袖的祖父和祖母早就不在,那份嫁妆单子,肯定不在她爹手里,就在她身为族长的大伯父手里。
所以她爹不肯拿出来给她看的话,她就只有回去找外祖家,也就是她娘的娘家去看了。
“盈袖啊,你找你外祖家看嫁妆单子做什么?爹平时待你和小磊不薄吧?这点子小事,就不用劳烦你外祖家了。——等回去之后,我就让你母亲把你娘的嫁妆单子给你看。”司徒健仁马上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慈父嘴脸说道,“你母亲可关心你了,一直说要照着你娘的嫁妆单子。给你办嫁妆呢。这样的继母,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你要惜福。”
司徒盈袖知道,这话倒是不假。
爹把娘的大部分嫁妆和嫁妆单子都是给继母收着,但是继母并没有吞了她娘的陪嫁。
上一世她及笄之后,继母张氏就拿出来她娘的陪嫁单子,一样样点给她看,还照样加厚给她办嫁妆。
只可惜。她的嫁妆。从十五岁办到二十二岁,以当时司徒家的财力,办出来的嫁妆规模之宏大。据说只有当年大周朝开国皇帝的娘亲盛思颜出嫁的时候可以比拟……
不过,她当然不能跟盛皇太后比。
盛皇太后嫁妆丰厚,而且嫁的那个传说中的男人周怀轩更是一辈子将她捧在手心,待她如珠如宝。
自己呢?
虽然生下来就定了亲。却直到二十二岁死的时候,那花轿还没影呢……
所以司徒盈袖现在想要回娘亲的嫁妆单子。不是信不过继母,而是纯粹想给她爹添堵而已。
……
东元国的京城。
天刚蒙蒙亮,一顶轿子就从司徒府的侧门里抬出来,要去京城西面的大慈悲寺。
坐在轿子里的是张氏和司徒暗香母女俩。
跟着轿子走在旁边的。正是马婆子和徐婆子。
“娘,这么早就要去吗?我困死了。”司徒暗香打个哈欠,趴在张氏肩膀上半阖着眼睛。
张氏叹息道:“你姐姐和弟弟在外遭遇劫匪。生死未卜,我心里很担心。去庙里烧拄头香。让菩萨保佑他们姐弟俩平平安安。”
四个轿夫抬着轿子,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走得稳稳当当。
轿子旁边的马婆子和徐婆子都低着头,不敢做声。
刚从司徒府门前的小路拐出来,一个女子突然从街边的墙角处窜出来,冲到他们轿子前面磕头道:“这位太太!这位太太!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爹吧!”
“停!”张氏在轿子里听见了,忙命停轿,对轿旁的马婆子和徐婆子道:“你们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太太。”徐婆子和马婆子忙走到轿子前面。
“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爹吧!——是你们?!”那在磕头的女子抬头,讶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马婆子和徐婆子,眼泪立刻就流出来了。
马婆子和徐婆子也吃了一惊,道:“这不是赵姑娘吗?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没有找到亲戚吗?”
这赵姑娘,正是他们在悦来客栈那个黑店救的父女俩中的女儿赵瑾琦。
赵姑娘擦了一把眼泪,脸上立刻白一块黑一块,脏得紧,她哽咽着道:“我们家的亲戚,原来就是住在你们现在这所宅子里。”
“哦?”马婆子点点头,回头走回轿子旁边,对轿子里凝神静听的张氏道:“太太,这位姑娘,就是奴婢对您说的那父女俩。”
那天晚上,马婆子和徐婆子的大车被赶入歧途,后来不知怎地,那追来的两个劫匪糊里糊涂送了命,她们俩才逃出一劫,又不敢回去,只好赶着大车回了京城。
张氏虽然震怒,当场就命人将她们二人打了一顿,但是到底不知道司徒盈袖姐弟俩的消息,还是一边派人去给司徒健仁送信问询,一边留着这两个婆子,等事情真相大白之后再行处置。
没想到在大街上居然遇到了她们俩说的“证人”。
“……以前就住在这里的人?难不成是谢家人?”司徒暗香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忙悄声提醒她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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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婆娑劫
谢家人?
张氏缓缓点头,对外面的马婆子和徐婆子道:“你们带他们回府,先安置在外院,顺便让管事去请郎中,给赵姑娘的爹看病。”
马婆子和徐婆子应了,带着走过去对赵瑾琦道:“赵姑娘你真是命好,出门遇贵人。我们太太说要帮你爹请郎中,等治好病之后,再去找你们的亲戚吧。”
赵瑾琦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冲着张氏坐的轿子磕了两个头,才起身带着马婆子和徐婆子去找她爹。
马婆子见赵瑾琦的爹病得人事不省,歪倒在墙角根上,吓了一跳,生怕他已经死了,这样带回去,岂不是晦气?
可是抬头再看,太太和二小姐的轿子已经去远了,追也追不回来,只好一步步挪过去,想要探一探那人的鼻息。
还好,她的手还没有伸过去,那人已经轻轻喘了一声。
没死就好。
马婆子便去叫了一顶小阳轿过来,和徐婆子一起把赵老爹抬上去,跟着回司徒府。
这边张氏带着司徒暗香很快来到大慈悲寺山门前下了轿。
司徒暗香还有些迷迷糊糊地,掀开轿帘和张氏一起走出轿子,站在大慈悲寺的山门前东张西望。
“哈!没想到今天来跑马,还能看到这样美貌无双的一对母女花!”一个长相俊俏,但是眼神轻佻的男子站在离大慈悲寺不远的地方朝张氏和司徒暗香指指点点。
他身穿青绿色竹叶暗花蜀锦长袍,头上戴着的方顶帽中央镶着一块质地上乘的白玉,腰间松松挽着一根绿丝绦,垂着两块碧玉佩。
看打扮,家里肯定是非富即贵。但是看眼神举止,却说不出的猥琐不堪。
司徒暗香嫌恶地低下头,道:“娘,咱们进去吧。外面的阿猫阿狗太多……”
“臭娘们儿!你骂谁?!”那人听见了司徒暗香的话,顿时大怒,怒气冲冲走过来,就要朝张氏母女发难。
司徒家的轿夫和跟出门的管事婆子立即上前将张氏和司徒暗香挡在身后。对那锦衣男子赔笑道:“这位大爷。我家太太和小姐出来上香,还请您行个方便。”一边说,一边将一块银子塞了过去。
那男子接过银子看了看。气得笑了,反手一扔,将那银子抛得远远地,道:“一两银子就想打发我陆乘风?!——打发叫花子是吧!”
姓陆?
张氏一怔。忙溜了那人一眼。
“陆三哥,你又发什么酒疯?”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司徒暗香忍不住抬眸瞥了一眼。
只见一个身穿湖水蓝织锦长袍的男子从陆乘风背后转了过来。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对他使了个眼色。
虽然后面这男子把前面的陆乘风叫哥,他的身高可一点都不比陆乘风矮。
陆乘风本想发作,但是扭头见是这人。只好笑了,道:“既然是小四说话,我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说着。瞪了司徒暗香一眼,哼了一声。甩着袖子扬长而去。
后面的男子对着张氏笑了笑,颔首道:“我是陆乘元,他是我三哥,虽然嘴巴臭,但是人不坏,还请两位不要计较。”
张氏确信了这两个人真的是五相里面陆家的人,而且人家已经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了,还能怎样呢?只好笑道:“我们也有错,是小女一时糊涂,多嘴多舌,还望公子原宥。”
陆乘元看了司徒暗香一眼。
司徒暗香刚好又瞥了他一眼,眼波自然荡漾,天生的风情,旁人学都学不来。
陆乘元只觉面前莹光一闪,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了,面前只有漆黑的天幕,还有两颗繁星在天幕上闪烁,震撼得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司徒暗香见陆乘元这幅样子,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推了推她娘亲道:“娘,您看那位陆公子,傻呆呆地,真好笑。”
张氏见了,暗暗责备地横了司徒暗香一眼,对陆乘元屈膝行礼,“陆公子,那我们先走了。”说着,带着司徒暗香忙往大慈悲寺行去。
司徒暗香走进山门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陆乘元一眼。
她的目光如同带着钩子,像是能把人心都钩出来。
陆乘元身边的小厮都看得傻了。
司徒暗香觉得这两个人呆呆的样子有趣极了,再次咯咯一笑,掩袖回头,追上了张氏的步伐。
张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道:“调皮。以后不能这样了。”
司徒暗香撒娇道:“娘,我什么都没做,就是看了那两只呆头鹅一眼而已。”
“好了,知道你乖。但是你也大了,过年就九岁了。多向你姐姐学学,谨言慎行,规行矩步,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你以后不想和你姐姐一样嫁入高门吗?”张氏细细劝说司徒暗香,“高门大户挑儿媳妇,要看德容言功,德可是放在最前面的。”
司徒暗香嘟着嘴,道:“我真的没做什么。难道要和姐姐一样,一天到晚不笑不哭,不嗔不怒才叫大家闺秀?”
张氏听了,寻思了一会儿,道:“……暗香,你觉不觉得,你姐姐自从那天从江里把你弟弟救起来之后,就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娘也发现了?我觉得姐姐现在这个样子更好,会跟我和小磊一起玩,一起笑,一起疯,一起闹。不像以前,只会坐在那里看书习字绣花。”司徒暗香笑着说道,顺手扯下山门内道旁树上的一朵小花,拿在手里碾碎了,一路撒过去。
陆乘元回过神,看着这幅情形,摇头晃脑地道:“为谁开,碎花满路,公子王孙,怎生消得,婆娑劫数……”
“……四弟。你又作诗了。”陆乘风不知什么时候又转了回来,在陆乘元肩上拍了一巴掌,一边惦着脚往山门里面看,“看什么呢?那对母女已经进去了?——哼!居然不识抬举!”
敢说他是阿猫阿狗!
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他陆乘风在东元国京城的青楼柳巷是什么名头!
陆乘元知道他这个三哥最是好色,忙道:“走吧!好看的女子到处都是,她们不识相。自有人识相。”
陆乘风不肯走。道:“也不能这么说。我陆乘风游戏花丛数年,还没有见过这样美貌的女子。和她们比,以前那些女子就是不入流的庸脂俗粉!我跟你说。以我这对阅人无数的招子来看,刚才那对母女,确实姿容绝世。母亲的年纪大了,眉间的风情却是挡都挡不住。那女儿更不得了了。只要看人一眼,都能让人色授魂与。”
“文绉绉的扯什么鬼犊子!”陆乘元不耐烦地推他走。“大伯母就要给你定亲了,听说是三侯五相家的嫡女,以后一定能帮衬你。你就不要节外生枝了。走吧走吧……”
“哎!你别说我啊!二婶不也要给你说亲了?听说也是三侯五相家的嫡女,呵呵……但是不妨碍我们纳妾。是吧?”陆乘风和陆乘元一起往回走,一边道:“四弟你放心,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在外面虽然嫖的女人多。你看我把哪一个娶回家了?——要做正室,也只有三侯五相家的嫡女能配我们!”
“是啊是啊。你陆三风流的名声可是满东元国都有名的。”陆乘元抿嘴笑,和陆乘风一起上马,“今天要去大姑家吃酒,你的礼物送去了吗?”
陆乘风今年十八岁,陆乘元只有十五,是“沈、王、谢、陆、张”这五相世家里面陆家的人。
他们的大姑,就是谢家的大夫人陆瑞兰。
……
张氏和司徒暗香一路顺畅,在大慈悲寺顺利烧了头香,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碰到司徒健仁送信回来的小厮,知道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都没事,已经平安到了雷州,才松了一口气。
见张氏回来了,马婆子连忙前来回报,说:“太太,那赵家父女俩住到外院的客院去了。奴婢让管事给请了郎中,刚才郎中已经来了,给赵老爹诊过脉,说染了风寒,但是不严重,吃几天药,然后吃饱穿暖就好了。”
看来是冻饿所致。
张氏心生怜悯,道:“给他们父女俩做几套冬天的衣衫吧,好生照应他们。”
过了几天,赵老爹的病好转许多,赵瑾琦才来到司徒府的后院,向张氏道谢。
“司徒太太,多谢您援手,不然我和我爹,恐怕都熬不过去了。”赵瑾琦给张氏磕了几个响头。
张氏笑道:“举手之劳,赵姑娘不必多礼。”又让她坐下,问道:“你们来投亲,到底是要找谁啊?我不是要刨根问底,只是我们老爷在京城是做生意的,认识的人多,说不定能帮你们找一找。”
赵瑾琦欣喜地道:“那就先谢谢司徒老爷!”然后道:“应该挺好找,只是我们之前实在走不动了,不然找路人打听过去应该是无碍的。”
“嗯,那是谁呢?”张氏笑吟吟地的问道。
“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我娘是三侯五相里面谢家的大姑太太,当年她嫁到北面的兴州赵家。我们赵家在兴州也是大族,可惜这一次兴州大水,我们赵家几乎死光了,只有我和我爹带着一点细软逃出来……”赵瑾琦抹了抹眼泪,“我从来没有来过京城。只是听我爹说,这里是谢家的宅子。没想到来了一瞧,已经改了主儿了。”
“哦,原来是那个谢家。”张氏笑道,“我们是从他们手上买的宅子。”
“真的?!”赵瑾琦惊喜莫名,“那……你们应该听说过,我五表哥,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吧!”
“当然听说过。”张氏莞尔,“我们还认识他呢。你就先放心在这里住下,等我去找人给谢家传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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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得知 (第二更,霁鱼儿灵宠缘+2)
赵瑾琦谢了又谢,才被婆子领了出去。
张氏端着青玉瓷的茶盏在手里,坐在堂上,看着院门外的天光,沉吟了半晌,吩咐道:“备车,我亲自去谢家走一趟。”
“太太,您要自个儿去?不用这么麻烦吧?派个管事送信过去就行了啊。”张氏的丫鬟不解地问道。
张氏笑着起身,把手里的茶盏放下,道:“做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我既然揽了这桩事,还是亲自跑一趟比较好。”
其实她也是不放心。
那父女俩说自己是谢家的亲戚,但是张氏对谢家的人根本就不熟,总不好不证实一下就把人贸贸然送过去。
还是提前跟谢家打点一下比较好。
张氏先让人送了帖子去谢家,说有要事要跟谢家大夫人陆瑞兰商谈。
陆瑞兰接了帖子,很是惊讶,但是看在司徒盈袖份上,对张氏这个继母还是很礼遇的,忙回了帖子,约了让她第二天上门。
张氏第二天坐了司徒家的大车去谢府。
陆瑞兰在谢家内院的正院上房见她。
两人寒暄之后,分了宾主坐下。
张氏开门见山地道:“大夫人,我今日贸然来访,是为了两个人。”
“哦?”陆瑞兰偏了头,“请说。”
“是这样的。早些日子,我们家大小姐去雷州,在路上救了一对姓赵的父女俩。他们来到京城生病了,恰好遇到我和我女儿去上香。因听说是我们家大小姐曾经救过他们,我女儿很是心软,就央我收他们进府,请人给那位老爹治病。最近那位赵姑娘跟我说。他们是从北面的兴州来京城投亲,结果发现亲戚搬走了,还没有来得及再去找人问,她爹就病得不省人事了。”
陆瑞兰听得满脸笑容,淡淡点头,“司徒家大小姐和二小姐行善积德,以后定有福报。”心里却在嘀咕:这种事。为什么要巴巴地来跟她说呢?
张氏又道:“……这姓赵的父女俩对我说。他们是贵府上的亲戚。赵姑娘说她娘亲,就是贵府上的大姑太太,还说谢五爷是她表哥。”
“啊?”陆瑞兰听得心头一震。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你是说,是我们姑太太的夫君和女儿?那我们姑太太呢?还有,我们姑太太还有个儿子。比她女儿大呢,也成亲生子了。他呢?有没有跟他们一起来?”
见陆瑞兰这样说,张氏心下大定,知道这步棋走对了,忙叹了一口气。道:“这就说来话长了。前一阵子兴州大水,您知道吧?”
陆瑞兰怔怔地点头,心里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我听赵姑娘说。前一阵子兴州大水,将兴州淹了个透。他们赵家也是当地的大族。结果死得差不多了,只有她和她爹带着一点细软逃了出来。贵府上的姑太太,已经在那次大水中过世了。”张氏很是遗憾说道,“至于您说的赵姑娘的大哥大嫂还有小侄子,我却不晓得当然。赵姑娘不主动说,我也无从问起。”
陆瑞兰听得霍然起身,焦急地在堂屋里踱步,甩着手上的帕子,喃喃道:“……大姑太太已经过世了?我说怎么派人去兴州,一直打听不到他们的消息。”说着,眼圈已经红了,回身拉着张氏的手,道:“司徒太太,多谢您帮我们这个忙。我们家确实有个姑太太嫁到兴州,是我公公的嫡亲妹妹。如果真是她的夫君和女儿,那确实是我们谢家的嫡亲。——他们在哪里?我这就去接他们回来。”
“不用谢,不用谢。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若不是你们当初卖给我们那所宅子,他们也不会找到我们门口。”张氏也跟着抹了把眼泪,“你们家姑太太的事,你可以跟他们见了面再详说。我是个外人,不好问得太多。”
“明白,明白。”陆瑞兰亲自送了张氏出去。
张氏走了之后,陆瑞兰急忙命人将谢家大爷谢东义叫了进来,对他道:“……姑母他们有消息了。”
“哦?找到他们了?”谢东义惊喜问道,“他们在哪里?”
“你别急。刚才司徒家的太太过来跟我说,有一对姓赵的父女从兴州找到他们家门口,病倒了。司徒家救了这父女俩,后来才知道,这父女俩姓赵,说是姑母的夫君和女儿……”陆瑞兰缓缓说道。
“那姑母呢?”谢东义扭头看着陆瑞兰,“他们没说姑母在哪里?还有瑾瑜呢?”
赵瑾瑜就是谢嫦生的嫡长子。
“司徒太太说,赵姑娘告诉她,她娘……在大水中丧生了。”陆瑞兰一字一句说道,“至于瑾瑜,瑾琦只字未提。司徒太太是外人,不知道这回事。瑾琦没说,很可能是凶多吉少。”
谢东义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抱着头坐回椅子上,半晌没有言语。
陆瑞兰坐到他身边,静静地陪着他。
她还记得,姑母谢嫦是谢家老一辈里最小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已经出嫁二十多年了。
陆瑞兰嫁到谢家的时候,这位姑母已经嫁到兴州大族赵家做嫡长房嫡长子的妻子了。
当时陆瑞兰的公公谢复是大丞相,大丞相的妹妹出嫁,排场自然不一般。
十里红妆,百人送嫁,一时传为美谈。
可惜没过几年,谢家相继遭遇不幸,先是陆瑞兰的婆母病亡,然后过了两年,公公谢复也跟着去了。
谢复当时还是在任大丞相,他一死,谢家后面的人没有接上,谢家只好退出五相之一,就此败落下来。
说实话,陆瑞兰对那位姑母不熟悉,感情不是很深。
但是对于谢东义和谢东鸣这两兄弟来说,对那位姑姑可是很尊敬的。
谢家长辈里面,他们的爹谢复是老大,还有两位不靠谱的叔叔谢起和谢双,而这位姑姑谢嫦,是跟谢复最合得来的,也是更能说得上话的一位长辈。
她一走,两位不靠谱的叔叔就成了他们谢家仅剩的长辈了……
若是再对他们摆出长辈的款,那真是要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你别太难过了。人死如灯灭,还是想想如何找到姑姑的遗体,给她好好安葬吧。”陆瑞兰低声劝道,递了一个手帕过去。
谢东义接过来抹了眼泪,难过地道:“叫东鸣回来吧。还有东篱。东篱肯定不记得姑母了。姑母还是在东篱出生的那一年专门回了京城一趟,看我爹娘和新出生的东篱。那时候,姑母还带着四岁的小侄子,聪明伶俐,又乖巧……”
陆瑞兰见谢东义越说越伤感,心里也很沉重,忙试着转移谢东义的注意力,“那我就叫他们回来了。东篱最近经常去沈家,帮沈大丞相编书。朝廷那边,说过年就授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我们谢家的副相之位拿回来。”
谢东义的思绪果然转到谢东篱的官位上,“快叫他们回来。东篱的事,让他别急。我听军营的人说,长兴侯慕容辰大将军又要护送皇后娘娘回北齐省亲了,过了年就走,在北齐待一个月再回来。”
“又要回北齐了?”陆瑞兰眉梢轻轻跳了跳,目光看向别处,“陛下对皇后娘娘真是情深意重……”
“不是陛下情深意重,是皇后娘娘兄妹情深。”谢东义呵呵一笑,“北齐那病秧子皇帝据说又病了,这一次好像还挺严重。北齐的几个皇子各自拉了一批朝臣,恨不得马上就抄家伙动手。”
一副看热闹不嫌台高的样子。
陆瑞兰笑着点头,亲手给谢东义斟了一杯茶送到他手里,“幸亏北齐内乱频频,不然我们东元地微人少,还奈何不了北齐。”
“是啊。这就叫虾有虾路,蟹有蟹路。”谢东义感慨说道。
陆瑞兰起身吩咐人去请二爷谢东鸣和五爷谢东篱进来。
没过多久,谢东鸣就匆匆赶了过来。
谢东篱在谢东鸣之后进门,一进来看见两个大哥眼睛红红的,两个嫂子也都是一脸愁容。
“这是怎么了?”谢东篱从来没有见过哥哥嫂嫂这个样子。
“东篱,你回来了。”陆瑞兰招手让他坐下,“在兴州的姑母一家有消息了。”
“看来不是好消息。”谢东篱掸掸袍子坐了下来。
他对这位姑母确实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也知道两个哥哥对姑母敬重有加。
“……姑母一家都在兴州大水中没了,只有姑父和小表妹逃了出来。”谢东义嘶哑着嗓子说道,鼻子还有些堵,刚才也是哭过的。
“哦?”谢东篱看了看陆瑞兰,“大嫂?”
陆瑞兰用帕子按按眼角,痛惜道:“这父女俩也是可怜,好不容易从兴州大水逃了出来,要来京城找我们,结果走错路,在南面住进黑店,遇到劫匪,身上的细软都被抢了。所幸遇到南下去雷州的司徒家大小姐,救了他们父女一命。后来来到京城,他们找到我们的老屋去了,又被司徒二小姐收留,给他们请医问药,刚刚司徒太太来给我报信,我才知道他们的消息。”
“这么说,不是我们派到兴州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谢东篱沉吟说道,“那赵家父女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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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相见 (大章 两更合一求粉红票)
“什么赵家父女?——是你姑父和小表妹!”二爷谢东鸣横了谢东篱一眼,“没大没小!”
谢东篱不置可否地垂下眼眸,看都没看谢东鸣。——不用他自己说话,两个嫂子已经一起说谢东鸣。
“东鸣,你这话就过了。我们东篱什么时候没大没小了?——你虽然是哥哥,我也要说句公道话,他比你守礼的多。”大嫂陆瑞兰毫不客气说道,端着架子,脖子一拧,柳眉倒竖,摆出了长嫂的气势。
谢东鸣的妻子宁舒眉也说自己的丈夫,“你这话趁早给我收起来!姑父表妹的你叫得这么亲热,还说我们东篱,你是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谢东鸣这人最怕的就是这个出身万宁侯府的妻子,闻言立刻塌了气势,陪笑道:“我是说着玩的,东篱哦,是吧?”
谢东篱唇角微抿,带着淡淡笑意说道:“二哥,我亲自去一趟兴州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于姑父和小表妹,就托付给您了。”说着还拱了拱手。
话一说完,宁舒眉就对谢东鸣拧起眉头,目光不善地看着他。
谢东鸣一拍桌子,“东篱你这小子,故意给我挖坑是吧!——做什么要托付给我?!你当大哥大嫂是白做的?!”
“二弟,你这就不厚道了。大哥大嫂当然不白做,所以我们事情很多。姑父和小表妹,你确实要好好招待。特别是小表妹,当年她出生的时候,你代表我们全家还亲自去过一趟兴州赵家。——就交给你了!”大嫂陆瑞兰当场拍板。
谢东鸣简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对浅笑的谢东篱道:“东篱,二哥没说什么吧?这是怎么回事?我弄不懂了……”
“你弄不懂?你为了一个还没见过面的小表妹说自己的亲弟弟……就这还不懂。我看你的年纪活到狗身上了。”大哥谢东义趁机落井下石,调侃谢东鸣。
谢东鸣忙摆手:“怕了你们了!好了,你们饶了我吧!以后再不敢挑五弟的刺了,行吧?五弟,你不是要二哥向你打躬作揖吧?”
“当然不用。”谢东篱脸色如常,波澜不惊地道:“赵家父女可以接过来。反正姑母和赵家人我都没见过,你们先招待。我马上去兴州。”说着起身。对屋里的哥哥嫂子拱一拱手,“走了。”
“这么急?”陆瑞兰起身追了两步,“五弟。你不见见他们再去?”
“等我回来再见吧,也不急在一时。”谢东篱头也不回地说道,大步走出正院上房,回自己的院子。命小厮阿顺给他收拾东西去了。
下午时分,谢东篱带着阿顺前脚刚出了谢家。赵家父女就后脚进了谢府。
“东义!东鸣!”那赵老爹一进屋子,就看见坐在上首的谢东义,和坐在他下方的谢东鸣,忙打了声招呼。“十几年不见了,你们俩还是那副样子。”
谢东义和谢东鸣忙站了起来。
陆瑞兰和宁舒眉跟着也站了起来。
“姑父这么多年,也没有怎么变啊。”谢东义感慨说道。就是老了些,两鬓都斑白了。
当初兴州赵家的嫡长房嫡长孙赵俊兴。可是响当当又有才又有貌的大才子,不然也娶不到大丞相的嫡亲妹妹为原配正室了。
赵瑾琦跟在她爹赵俊兴身后,好奇地打量谢家的这些人。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大表哥谢东义身材高大魁梧,鼻高颐方,丹凤眼,举止豪爽,一看就是武将。
二表哥谢东鸣身材瘦高,面容俊逸,也是丹凤眼,举止要比大表哥稍微文雅一些,但也比一般的才子要粗狂多了。
大表嫂陆瑞兰倒是一脸温柔端庄的样儿,双眸神采奕奕,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二表嫂宁舒眉听说是出身万宁侯府,将门之女,走路都是虎虎生风的,生得样貌倒是秀气得紧,细眉细眼,说话带笑,看上去倒是好相处。
陆瑞兰一直没有说话,也在含笑打量这父女俩。
姑父赵俊兴确实跟她记忆中的样子差不多。
小表妹没有见过,但是生得跟姑母谢嫦年轻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有了这两样担保,赵家父女应该就是他们的亲戚了。
陆瑞兰和宁舒眉走上前,对赵俊兴行礼道:“姑父辛苦了。”
赵俊兴眼圈都红了,哽咽着道:“两位侄媳妇,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父女无处可去,赵家都没人了,只好投奔你们……”
“姑父快别这么说。但凡有我们谢家一口饭,就不会少你们父女一双筷子。”谢东义忙拍胸脯打包票。
陆瑞兰微微笑道:“姑父别这么说。除了我们,还有二叔、三叔家呢。按说我们是晚辈,不敢越过二叔、三叔的次序。所以这个过场还是要走的。等过几天,东篱回来了,我们请二叔、三叔他们过来一起吃饭,看看他们怎么说。”
赵俊兴一怔,道:“老二、老三他们如今不跟你们住一起吗?”
当年谢家老一辈是兄弟三个,再加一个妹妹。
谢东义忙道:“我爹在的时候分的家。二叔、三叔他们住西南城和义坊,离这里不远。”
赵俊兴一听,就知道谢家二房和三房过的日子大大不如三房。
中州大陆上三个国家北齐、东元和南郑的京城,讲究的都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西南、西北、东南、东北这些方向的地段,都是处于富贵贫贱中间的位置。
一般人家住西南城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对于谢家人来说,住在西南城就比较掉价了。
谢家以前的老宅是东城,就是后来卖给了司徒家的那所宅子,可见谢家以前还是很富有的。
后来谢复做了大丞相,一家大小就搬到西城的谢家大宅来了。
只可惜谢复死了之后。谢家就逐渐衰败下来。
若不是有陆瑞兰和宁舒眉这两个有家世的儿媳妇顶着,谢家早就被人从西城挤出去了。
赵俊兴知道他的二舅哥和三舅哥肯定是不愿意收留他们父女的,但是他们确实是谢东义他们的长辈,所以这个过场是一定要走的,不然以后说起来,就是谢东义他们不知礼,越过长辈自作主张。便笑着点头。道:“如果不麻烦的话,当然要见一见二舅哥和三舅哥的。”
赵瑾琦走上前,对谢家人团团行礼。“大表哥、大表嫂,二表哥、二表嫂。”说完顿了顿,好奇问道:“五表哥呢?我以前在家尽听娘夸五表哥了,怎么今天不在家吗?”
陆瑞兰打着哈哈道:“你五表哥有事出远门去了。过几天才回来呢。没事,既然来了就好好住下。快过年了。你想添什么衣裳,都跟大表嫂说。”说着,又把自己和二房的孩子们叫了过来,对他们道:“这是你们的姑祖父和小表姑。”
谢家大房四个孩子。三房三个孩子,一共七个,一起走过来给赵俊兴和赵瑾琦躬身行礼。叫他们:“姑祖父、小表姑。”
“免礼免礼。”赵俊兴忙抬手道,“可惜我们遭了灾。只身赶来京城投亲,没有见面礼,让你们见笑了。”
“姑祖父说哪里话。您和小表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大房的嫡长子谢同运忙说道,很是有礼。
陆瑞兰笑道:“是呢,同运说得对。你们先下去吧。晚上大家一起吃晚饭,给你们姑祖父和表姑姑接风”
赵俊兴和赵瑾琦便安心在谢家住下。
……
时光倏倏,很快十几天过去了。
司徒盈袖在雷州带着司徒晨磊到处玩耍,并没有每天关在房里不问世事。
这一天,她又带着司徒晨磊来到他们司徒家晒盐的那片海边滩涂,站在滩涂附近的小山上,司徒盈袖指着那片海域,笑着对司徒晨磊道:“小磊,你看那边海上有什么不同吗?”
他们每天都来,其实就算有不同,如果不是知道端倪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不料司徒晨磊踮起脚,眺望着远方,认真地道:“那座小岛越来越小了。”
何止越来越小,简直是快沉到水下去了……
司徒盈袖拊掌大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糯米小牙,“想不到小磊这样厉害!”
她的笑声在海天中飘荡,海藻般的长发只松松挽在脑后,在海风飞扬。
这笑声顺着海风一直送到了那座快要沉没的小岛上。
“谁?谁在笑!”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子跳着脚在岛礁上发脾气,“再笑!我挖了他的眼睛!剁了他的舌头!”
“少帮主,不是我们……”他身后几个矮胖的男子畏畏缩缩说道。
“知道不是你们!”那少帮主回头怒斥他们,“我又不是聋子,难道听不出是女人的声音?!”
海上的阳光下,这少帮主金棕色的肌肤光泽闪闪,浓眉大眼,模样儿很是端正,但是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让人不敢直视。
“你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岛,怎么一天天往下沉?!这样下去,我还怎么烧鸟粪?!那边司徒家搞什么鬼!居然一直不理我们!”少帮主又气又怒,一脚踹飞了一块礁石。
扑通!
那礁石远远地飞出,在空中画了个抛物线,稳稳地落入海底。
他的手下互相看了看,推了一个会说话的人出来,对那少帮主道:“少帮主,其实,司徒家不过是一介商人。他们要软的不吃,咱们就来硬的!何必跟他们玩这些花招?!”
少帮主怒视他一眼,挥舞着手臂道:“你什么意思?!我说了,我们是盐帮,不是黑帮!就知道打打杀杀!难道你们不想做正当生意?!”
“我们想啊!但是也要别人肯给我们做啊!”那手下哀嚎一声,“您看,我们两淮盐帮的盐田太少,挣得钱哪里够养活那么多人?——所以偶尔也打打家,劫劫舍,都是混口饭吃而已。”
“我就不信,我少盐不能领着两淮盐帮的三千兄弟走上正道!”那少帮主极有气势地朝空中挥了挥胳膊,“回去再想法子!”说着,他跳上岛礁附近的小蓬船,回到近岸。
司徒盈袖这几天一直在观察这个两淮盐帮的少主,今日听他一席话,心里有了主意。
“来人,给两淮盐帮的少盐帮主送封信去,请他去雷州的凤点头酒楼赴宴。”司徒盈袖吩咐道。
“是,大小姐。”
……
少盐接到司徒盈袖的请帖,很是豪气地将那帖子扔到一旁,趾高气昂地道:“怎么了?怕了?呵呵,等几天再说吧!”
但是他没能“等几天”,一个晚上过去,他那座岛礁终于全部沉入水底。
司徒盈袖得到消息,双掌一阖,笑道:“棘冠海星真是好样的!”
花了半个月时间,终于把这岛礁吃“塌”了!
……
“少帮主!少帮主!那岛礁……岛礁……全部沉入水底了!”盐帮的帮众屁滚尿流地冲到少盐的卧房里回报。
少盐刚刚起身,闻言立刻冲了出去,跑到海边。
举目望去,只见一片烟波浩渺,海面开阔,一望无垠。
正是清晨日初时分,海上波光粼粼,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照得深蓝的海面上如万千金蛇狂舞。
这么美的景致在前,少盐却毫无观赏之心。
他紧皱着眉头,等不及帮众把小船撑过来,就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往岛礁那边游过去。
游到近前,他看见了那岛礁被无数带刺的海星围得严严实实。
“……海星?”少盐游回岸边,问自己的手下,“海星有什么用?为什么我们的岛礁附近多了那么多海星?”
“海星?!是不是棘冠海星?如果是的话,那属下明白了,棘冠海星专吃珊瑚。咱们的岛礁,就是被它们给吃了!”
“真是狡猾!”少盐气得一拳砸在礁石上,“司徒家怎么会想出这样刁钻的主意!”
“……少帮主,司徒家不是请您去凤点头酒楼赴宴吗?您不如去一去,看看他们怎么说吧……”一个帮众犹豫着劝道。
少盐长叹一声,从海水里站起来,道:“去,怎么不去。不去不行啊……”
……
“大小姐,两淮盐帮的少帮主同意赴宴了。”
司徒盈袖点点头,“记得给我多拿些酒,放到凤点头的包间。”
今日她就要和两淮盐帮谈一桩买卖。
一旦事成,吕大掌柜势必对她刮目相看,应该会提前两年让她进入司徒家的生意圈,方便她早些寻找到那个让她如芒刺在背的幕后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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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真言 (第三更,粉红720+)
雷州凤点头酒楼面海临风,檐角上翻如同铁刺弯钩,向着蓝天斜斜飞举。
很少人知道,这酒楼,也是司徒家的产业。
司徒盈袖坐在二楼雅间的屏风后面,清点着面前的酒坛。
都是上好的白酒。
第一层两个酒坛,莲花白清澈无暇,绿荫陈绿意盈盈,倒入酒樽,一白一绿,看上去就清爽养眼,而且杀毒祛湿。上好的莲花白和绿荫陈是可以当药酒用的。
第二层有三个酒坛,一坛杏花村的汾酒,一坛凤翔府的凤酒,还有一坛竹泸大曲,比莲花白和绿荫陈又高上一等,不管是味道,还是度数,都不是莲花白和绿荫陈可以比的。
最后一层只有一个酒坛。这酒坛特别小巧精致,只有拳头大小。
不说里面的酒,光看那如黑玉一般带着暗哑荧光的酒坛,就知道不是凡品。
里面装的酒,确实不是凡品,而是大名鼎鼎的茅台!
中州大陆最好的白酒就是茅台,而唯一正宗的茅台,只有南郑国才有。
酿酒最重要的是水质。
南郑国的茅台村附近有一条小河汊子,水质好得不得了,河水晶莹,入口清香醇厚,让一个走南闯北的商人偶尔发现了,如获至宝,在那里起了酿酒坊。
司徒家是东元国最大的盐商,跟他们家合作生意的商人也很多。
那位在南郑国酿酒的商人就是之一。
司徒家的茅台酒,都是这位商人送给他们的。
司徒盈袖知道她爹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一小坛茅台酒自斟自饮。
这一小坛茅台酒,司徒盈袖就是通过吕大掌柜,从她爹那里取来的。
司徒健仁十分不情愿。但是在吕大掌柜的劝说下,还是拿了出来。
“……姑娘家拿酒做什么?”司徒健仁轻哼道,“不务正业!”
司徒盈袖当没听见。
现在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六坛酒,司徒盈袖微微地笑了。
酒后吐真言。
生意场上怎么能少得了酒呢?
少盐,就看你这位少帮主的酒量如何了……
……
少盐在一胖一瘦两个随从的护送下,来到凤点头酒楼,被酒保迎到二楼雅间。
推开雅间的大门。少盐四处看了看。
触目就是四面墙壁上挂着四幅清雅的字画。
看上去是一幅幅梅兰竹菊的水墨画。但是再仔细看,却也是一个个草书般的大字,确实独具匠心。
字画下面的墙边摆着漆了清漆的藤竹扶手椅。屋子中间则是一个紫檀木圆桌,上面放着四碟小菜,有薯粉炸玉米粒,油炸花生米。粿粉炸小银鱼,还有炸肉圆子。——居然都是少盐平时最爱吃的下酒菜……
少盐见状。先咽了一口口水,对这司徒家的人,已经好感大增。
他拱了拱手,对着屋角的屏风道:“少盐拜上。请问是司徒老爷吗?”
司徒盈袖咳嗽一声。在吕大掌柜的陪同下,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笑着对少盐点点头。“少帮主。”
少盐眨了眨眼。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看上去应该只有十一二岁。但是个子比较高,而且眸光恬淡,面容沉静,比他家里那些十一二岁的妹妹们要沉稳许多。
“……这位是?”少盐看向那小姑娘身边的男人。
那人正是吕大掌柜。
他笑着对少盐拱手回礼,道:“这是我们司徒家的大小姐。”
“见过大小姐。”少盐只好又躬身行礼。
吕大掌柜笑着对少盐的两个随从道:“两位劳累了,不如跟我去隔壁吃酒?那里预备了上等席面,十两银子一席呢。”
胖瘦两随从立刻看向少盐,目光中都是企盼。
少盐无语地点点头,做了个让他们自便的手势。
那两个随从忙跟吕大掌柜去隔壁吃酒。
吕大掌柜走的时候,将雅间的门轻轻带上,对司徒盈袖和少盐道:“两位慢聊。”
“少帮主请坐。”司徒盈袖招呼少盐在桌前坐下,自己去屏风后面,先把莲花白和绿荫陈拿了出来,问少盐:“少帮主可能喝酒?”
少盐凛然说道:“有正事的时候,我从不喝酒。”
“那太可惜了。”司徒盈袖点点头,顺手将酒坛的塞子拔了,把酒坛放到少盐手边,自己在他对面坐下。
一股酒香顿时熏得少盐快醉了。
他晕头晕脑地坐下,伸手夹了炸肉圆子吃了,一边问司徒盈袖:“司徒大小姐找我少盐有什么事吗?”
司徒盈袖笑道:“我倒是想问少帮主这是做什么?我们司徒家在雷州晒盐,晒了十几年了,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少帮主这种事。”
“我是想做正当生意!”少盐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恼道:“我可没来横的!”
“……正当生意?”司徒盈袖摇了摇头,“做正当生意,是要正正当当跟人一争高下。你故意在我们家盐田附近烧鸟粪熏盐田,破坏盐田的出产,可是君子所为?”
海盐盐田的出产都要经历两道工序,先晒、后蒸,对地势、风向、气候有很大的要求。
司徒家拥有整个东元国最好的晒盐的地方,所以司徒家出产的盐没有苦味,行销天下。
少盐这样一闹,将司徒家盐田出产的品质直接打了七折,不再是以前无杂质、无苦味的上等盐了。
少盐涨红了脸,将脖子一梗,嘴硬道:“我又没有派人去抢你们的店,烧你们的房子,劫你们的商队!——只是烧点鸟粪,让你们让块地方出来而已!”
司徒盈袖听了只想抚额。
果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在他们正经商人看来绝对不会做的事,在少盐看来,已经是法外施恩,网开一面的正当行径了……
“……少帮主,我跟你说实话,你这样做,已经为做正当生意的人不齿。我知道你的志向,是想引领盐帮走正道,这确实是好志向……”司徒盈袖循循善诱,一边悄悄把酒坛又往少盐手边推了推。
少盐一边说话,一个不察,习惯性地捞起右手边的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口气喝下,先赞一声“好酒!”,然后就打开了话匣子。
“司徒大小姐,你是从小含着银调羹出生的人,当然不明白我们这些人了……真是为了一文钱,就可以拔刀的人。以前盐帮的兄弟都是苦哈哈,后来大家在我爹的带领下,建了盐帮,守望相助,日子过得比以前好些了。但是人心都是不足的,好了还要更好。”
“嗯。”司徒盈袖凝神静听,眼看那两小坛酒都被喝尽了,又悄悄去把杏花村的汾酒和凤翔府的凤酒拿了过来。
一拔开坛塞,浓郁的酒香立刻充溢了少盐的鼻间。
不用司徒盈袖招呼,少盐自己伸手拿了凤酒过来,给自己满上。
喝得越多,他的话就越多。
“……司徒大小姐,不瞒您说,自从我爹过世之后,盐帮的那些叔叔伯伯都不服我。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偷偷私下里串联,想整垮我,其实我都知道。我拉着人到雷州,说要抢全东元国最好的盐田,就是为了让帮里的兄弟不被他们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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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第89章《得知》修改了一处笔误的地方。
第92章 撞见 (大章 两更合一求粉红票)
“……有梦想总是好的。”司徒盈袖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将少盐喝空了的凤酒的酒坛拿走,把半满的汾酒坛子又推近了些。
少盐说着说着,眼泪都流了下来,“……我想带盐帮走正道,还想回去娶妻生子。我爹在世的时候给我定的亲,可是我现在没脸回去娶她……呜呜……”
司徒盈袖静静地在旁边坐着,托腮沉思,听少盐尽情倾吐他心中的积郁,一直到他酩酊大醉,司徒盈袖才起身唤人进来。
“在这里看着少帮主,等他醒了,就送他回去。我先走了。”司徒盈袖披上斗篷离去。
第二天,少盐醒来,对昨日的情形十分懊恼,去找司徒盈袖,“司徒大小姐,你太不厚道了,居然灌醉我!”
司徒盈袖抿嘴笑,偏了头,下颌微扬,道:“那少帮主想不想跟我合作,好早些回去娶你的未婚妻阿念呢?”
少盐瞠目结舌:“……这你也知道!”说着,他往嘴上狠命抽了一巴掌,“怪你多嘴!”
“少帮主,我说真的。”司徒盈袖收了笑容,正色说道,“若不是知道你有心带盐帮走正道,我也懒得管。反正过几年,你们盐帮肯定是混不下去了。”
“这你都知道?”少盐张大嘴,“你能掐会算?”
“对,我就是能掐会算。”司徒盈袖灵机一动,索性就装自己会算命。——从现在到十年后的情形,她确实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那司徒大小姐有什么提议?”少盐摸了摸下颌,深思问道。
司徒盈袖招手让他坐下,道:“实话跟你说,盐田这一块。我们司徒家是不可能让出来的。我们司徒家背后的人,我想你也知道了。他们就算看不上我爹,但是不会看不上我。若是我去求助,你说你能有几分胜算?”
少盐以前威胁司徒健仁,是试探沈家和长兴侯府的意思。
只要沈家和长兴侯府不出面,他就可以从司徒健仁那里割块肉下来,同时还能震慑帮中那些元老。
可是现在司徒盈袖出面了。少盐知道他已经没有胜算了。
沈家是司徒盈袖的外祖家。长兴侯府是她婆家。
于情于理,这两家都不会不管司徒盈袖。
少盐打的主意行不通,那么。盐帮那些叔叔伯伯,肯定是不会放过他。
趁机发难,将他轰下帮主的位置,甚至惹来杀身之祸都是有可能的。
毕竟盐帮是少盐的爹一手创立。如果夺少盐的位置。就是要抹杀盐帮的开帮之主,下面的帮众是不会答应的。
那些人要夺位。不得不顾忌下面帮众的感受。
所以将少盐做掉,然后打个报仇的幌子,就很容易鸠占鹊巢了。
少盐想明白这一点,气势一下子没了。他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道:“……大小姐您请说,我听着。”
除了跟司徒家合作。他似乎已经无路可走了。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们帮里不是那些叔叔伯伯不肯听你的吗?你就索性挑明了,改弦更张。”司徒盈袖拿出她昨夜写好的契纸。
“改弦更张?”
“对。少帮主。我实话跟你说,有笔生意,比盐帮还要收益大。你想不想做?”
“只要司徒大小姐提携!”
司徒盈袖便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想过做漕帮生意?”
漕帮,便是在江河湖海上跑运输的帮派。
中州大陆目前还没有漕帮,只有各地小打小闹的一些零星船队。
“漕帮?”少盐的眉头拧了起来,“没有听说过……”
“这么说吧,如果你能从盐帮中拉一批人出来,另组漕帮,我担保,司徒家生意五成的运输,都给你们漕帮,如何?”司徒盈袖大着胆子抛出诱饵。
对于他们这些盐商来说,最大的对头就是盐帮。
盐帮做事,亦黑亦白,跟他们这些做正当生意的人不一样。
少盐这个少帮主想带领盐帮走正道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不可能成功。
因为他一没有资历服众,二没有杀伐决断的手段和决心,来平复帮内的不和谐声音。
所以最好的法子,是干脆瓦解分化盐帮。
只要盐帮少一半人,对司徒家这样的大商家来说,就已经不足为惧了。
少盐听了怦然心动,但是又不敢相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狐疑问道:“当真?五成生意给我们漕帮?”
两淮盐帮有自己的船队,也不缺打手和纤夫。
所以如果盐帮改漕帮,又有充足的生意可做,确实比在黑白间游走,贩卖私盐要强多了。
“当然不是白给。”司徒盈袖将契纸推了过去,“我们司徒家要入股漕帮。你签字画押,将漕帮四成股份给我们司徒家,你占六成,咱们就一起合作这桩大买卖。”
这契纸也是经吕大掌柜过目了的。
司徒盈袖上一世虽然有经验,但是这一世,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表现得太过超出常理是不行的,因此司徒盈袖将吕大掌柜抬出来,帮她在前面做挡箭牌。
少盐手里摩挲着契纸,眼神犹豫不定,不知道该不该画押。
“……你没得选。你不肯签,我去找别人。当时候扶起一个漕帮,你可别眼红。”司徒盈袖淡淡说道,手里用劲,将那契纸要拖回来。
少盐心一横,“我签!”
其实最主要的,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跟司徒家合作,他回去不是死,就是亡命天涯,那些人不会放过他的。
合作的话,只是分司徒家一点好处,他不信司徒家会真的派人去跟他们跑船。
“痛快!”司徒盈袖拊掌赞道,“做大生意,就要眼光准。动念快,出手狠。少帮主还是有几分做生意的才干的。确实应该走正道,打打杀杀不适合你。”
少盐笑了笑,道:“我可以画押,但是你们司徒家不能干涉我漕帮的运作。”
“不干涉,不干涉。”司徒盈袖满脸笑容地看着少盐在契纸上按下手印,“……我只派个账房去漕帮就行了。”
少盐抬起头。怒目而视:“账房?难道我们盐帮还缺账房?!”这不是干涉是什么?!
“盐帮不缺。漕帮缺。”司徒盈袖笑容微敛,淡然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盐帮的账房肯定是你哪些叔叔伯伯一伙的,你又放心拉他们过去,在你漕帮做钉子吗?”
少盐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起身。在屋里走几圈,烦躁地甩了甩了胳膊。道:“是,你没猜错。盐帮的账房都是我爹那时候请的……”跟他这个少帮主一点交情都没有。
“你好好想想。”司徒盈袖收起契纸,“这契纸已经签了,如果你毁约。先赔银子。”
“奸商!”少盐回头,抱着胳膊愤怒说道。
“少年人,跟我斗。你还差点火候。”司徒盈袖笑眯眯地跟着起身,在心里暗道。这就奸商?姐当初斗过的奸商可以从京城排到北齐了……
“你比我还小呢,充什么大头蒜!”少盐一脚踹飞一张杌子,“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需要账房。行,就用你们司徒家的账房。什么时候给我派人?”
“这些,我们司徒家的掌柜自会跟你接洽。”司徒盈袖微微一笑,“我还有个要求,我们司徒家在你们漕帮入股的事,必须保密,不能让人知晓,你能做到吗?”
“啊?真的啊!”少盐简直喜出望外,连连拱手道:“当然能!当然能!只要你们自己不说出去,我吃饱撑的拆自己的台?!”
跟人合股,哪有自己独资来得爽利?!
就算是表面上的独资,也比大张旗鼓的合股要好。
司徒盈袖也明白这个道理,当然,她有别的考虑。
漕帮是她收服的,也是她的暗手。
从前世的死,到重生之后一路行来的险境,司徒盈袖已经知道,她的对手,强大得不可思议。
所以她的反击,也必须不断强大,但不能为人所知。
……
司徒健仁带着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进了腊月。
天气冷了起来,呵气成霜。
但是京城的街道上,依然充满着热火朝天的过年的气息。
东元国四州八郡的人都有来京城采办年货的传统。
北齐的皮货首饰,精米白面,南郑的药材名酒,贵木家私,东元的锦缎软绸,细盐如雪,还有天南地北的小吃名点,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他们的大车拐了个弯,从一座式样古怪的高脚竹楼的宅院旁经过。
司徒盈袖从车窗里看见了,知道这是南郑馆,就是南郑国质子二皇子郑昊住的地儿。
南郑国的房子大部分就是这个样子。
得得!得得!
几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骑着马从他们大车旁经过,往前跑去。
司徒家的大车从岔道拐向往东去的大街,再走一段,就到司徒府了。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陈旧,但是貌美如花的少女挎着竹篮低头走过。
“小心!”道旁传来一声惊呼,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冲了出来,一把拽住那个姑娘,往道边一扯。
“吁——!”只见刚才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从小道上折了过来,赶紧勒住缰绳,那高高扬起的马腿才没有踩到那姑娘头上。
“臭娘们!怎么走路的这是!”那几个少年怒骂一声,又往马上抽了一鞭,狂奔而去。
“姑娘,你没事吧?”那男子关切地问缩在他身边的姑娘。
那姑娘惊喜抬头,但是看了一眼那男子的样貌,很是失望地道:“我没事。”又柳眉倒竖,毫不容情地道:“你拉拉扯扯做什么?”
那男子一愣,下意识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武状元救了张副相家的三小姐,人家三小姐连文状元未婚夫都不要了,也要以身相许。可是田兄你呢?饶是救了人家,还被人家嫌弃!——我看,你也去考武状元吧。三年之后,你不比那余顺豪差!”那男子的朋友拍拍他的肩膀,为他打抱不平。
那田姓男子笑了笑,道:“我救她,又不是为了让她以身相许。你们想多了。”说着,转身离去。
司徒盈袖趴在车窗前,看得津津有味。
“喂!看什么呢?”有人敲了敲车窗。
司徒盈袖定睛一瞧,居然是郑昊这张惊艳绝世的脸。
“看热闹。”司徒盈袖笑嘻嘻地道,朝那姑娘那边努努嘴。
郑昊抱着胳膊靠在她的车窗附近,懒洋洋地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救了人,也没讨到好。”
“以身相许这种事,其实是看脸。那位田公子但凡长得好些,一定成。”司徒盈袖悄声说道。
郑昊点点头,“这话精辟透彻。所以我从来不救女人。因为我长得这么美,不管救谁,那女人一定会哭着喊着要以身相许。我可不想娶那么多媳妇!”
这人真是够了!自恋到这种地步!
司徒盈袖白了他一眼。
“好了,不跟你胡诌了。我问你,这阵子你去哪里了?你答应我的虫草鸡汤呢?难道你要赖账?还是要拖到过年之后?”郑昊很是不虞地敲敲司徒盈袖的大车。
“……我出去有正事。”司徒盈袖迟疑一下说道,“我可不像二皇子您,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我是平民老百姓,要靠自己的手刨食吃的。”
“埋汰我?我又不是猪,哪里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了?”郑昊翻了个白眼,“你要再不给虫草鸡汤,我就……”
司徒盈袖咳嗽一声,在车里大叫道:“国民郎君在这边呢!”
东元国的街道上顿时沸腾了。
“哪里?哪里?国民郎君在哪里?”
此时正是腊月里采办年货的时节,各国在东元国京城的人多得数不胜数。
一听国民郎君出现了,那些看过没看过郑昊的女子都蜂拥而来。
“算你狠!”
郑昊瞪了司徒盈袖一眼,慌不择路地翻身上马,寻了小道穿梭而去,避开大街上汹涌的人潮。
司徒盈袖笑得直拍车窗的搁架,一双明眸弯成一双月牙。
“……姐姐。”司徒晨磊突然推了推司徒盈袖。
他们身边的小喵也“喵——”的叫了一声,那叫声极尽谄媚之能事,还朝着车窗那边直挠爪。
司徒盈袖笑着转头,惊鸿一瞥中,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只见谢东篱一身天青色常服,身姿笔直地骑在马上,一手揽着缰绳,一手抓着马鞭,居高临下斜睨她,神色淡漠,衬着他背后雪白的院墙,乌黑的飞檐,纹风不动,如同一尊青玉瓷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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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敲打 (大章 求粉红票)
不知怎地,谢东篱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冷峻萧然的姿态和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神看得司徒盈袖压力山大,额头汗珠涔涔而下,她居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做贼被抓的内疚感……
真是奇了怪了。
司徒盈袖忙缩回车里,装作没有看见谢东篱。
但是她爹司徒健仁在后面的车里探头出来,大声招呼:“谢五公子,您这是从哪儿回来啊?”
司徒盈袖这才想起来,刚才看见谢东篱的马鞍上挎着羊皮水袋,似乎是刚从外地回京,跟他们的情况差不多。
谢东篱对司徒健仁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一手勒紧缰绳,回鞭猛抽,低斥一声“驾!”驱马扬长而去。
他的小厮阿顺在后面骑马上前,对司徒健仁拱手道:“我们公子刚从兴州回来。几位也是出远门了?”
司徒健仁讪笑着点点头,“我们刚从雷州回来。呵呵……”
“要过年了,都很忙啊。小的不打扰司徒老爷,司徒大小姐了。”阿顺笑着勒马退到一旁,让司徒家的大车先过。
司徒盈袖出声道:“你先走吧。你家主子生气了,还不赶紧追上去?”
阿顺看了司徒盈袖一眼,笑着道:“那小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往马屁股上狠抽一鞭,往前追去。
“咱们也走吧。”司徒盈袖闷闷地坐回座椅上,不再看车窗外的热闹。
……
“太太,二小姐,老爷和大小姐、大少爷回来了。”二门上的婆子高高兴兴来上房回报。
张氏笑着起身,道:“终于回来了。可把我担心死了。”说着,带了司徒暗香去二门上接他们。
“老爷,盈袖,小磊,你们可回来了!”张氏迎上前去,满脸笑容。
“爹,姐姐、小磊。你们终于回来了。我一个人还没趣儿。下次可别再丢下我了。”司徒暗香挤上前,拉着司徒盈袖的手撒娇说道。
司徒健仁笑着拿出一个荷包递到司徒暗香手里,“暗香。拿着。爹这次出去久了,多亏你记挂爹,真是个孝顺孩子。”说着快走两步,来到张氏身边。扶着张氏的胳膊,笑道:“夫人不必多礼。咱们进去说话。”又道:“天冷得透了,你怎么不穿我上次给你置办的银狐大氅?”
“就在家里,几步路的事情,不用银狐大氅。我这身灰鼠斗篷才上身。我很喜欢。”张氏轻声说道,和司徒健仁转身走上抄手游廊。
司徒暗香和司徒盈袖、司徒晨磊跟在后面,一路说说笑笑。又说:“……姐姐,爹给我的东西。回去我就跟姐姐和小磊平分。有我的,就有姐姐和小磊的!”
司徒盈袖微微一笑,温和说道:“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我和小磊的早就有了,这是单给你留下的。”
“哦。”司徒暗香更高兴了,道:“真是太好了。爹应该多疼姐姐和小磊的。”
“都是上了司徒家族谱的后嗣,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因有前世十年的姐妹情做底,司徒盈袖对司徒暗香一直很是疼惜。
回到内院的正院上房,司徒健仁先去浴房洗漱。
张氏在外间跟司徒盈袖说话。
“盈袖,你们在去雷州的路上是不是救了两个姓赵的父女俩?”张氏命人给司徒盈袖上茶,又让司徒暗香陪司徒晨磊去吃点心。
司徒盈袖接过茶,笑道:“是救过两个人,他们姓什么我倒忘了。举手之劳的事,记不清了。对了,我也饿了,母亲的点心,可不可以给我吃一点点?”
“你这孩子不早说?”张氏嗔道,“走,咱们跟暗香和小磊一起吃吧。”
少顷点心送上来,司徒盈袖自己先尝了尝,才拿了两块糕点放到小磊的碟子里,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小磊,别的糕点太甜了,对你的牙不好,别吃了。只吃姐姐给你拿的,行吗?”
司徒晨磊嘟起嘴,表示反对,然后把桌上的点心挨个都吃了一遍,才推开碟子,下桌子去跟小喵玩了。
司徒盈袖心里诧异,面上一点都不显,笑着道:“母亲,小磊越发不听话了。”
“他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你多担待些。”张氏一点都不生气,笑眯眯地道,“对了,你上次救过的那父女俩,你知道他们是谁的亲戚?”
“谁?”司徒盈袖有些好奇,“难道是我们认识的人?”
如果是不认识的,张氏应该不会用这种口气说的。
张氏点点头,“正是认识的。就是谢家,那个刚刚中了状元的谢家。”
“是他们家?”司徒盈袖的眉毛高高地挑了起来,“这么巧?!你们怎么知道的?”
“说来话长,他们来京城投亲,找到咱们家门口。哪知道谢家早就搬到西城去了。结果碰上我和你妹妹要去大慈悲寺上香,你妹妹心软,听马婆子和徐婆子说是你救过的,就把那父女俩收到府里治病,后来才知道他们是谢家的亲戚。”张氏娓娓道来,将收这父女俩进府的功绩都推给司徒暗香了。
马婆子和徐婆子活着回到司徒府的消息,司徒盈袖已经从张氏给司徒健仁写的信里知道了。
当然,不是她直接看了信,而是司徒健仁把信的内容告诉了吕大掌柜,吕大掌柜又把这件事告诉了司徒盈袖。
“哦,我说怎么这么巧呢。”司徒盈袖点点头,“那他们人呢?”
“谢家已经派人接走了。”张氏叹息道,“原来他们是谢家三兄弟的姑表亲。那赵老爹的妻子就是以前谢大丞相的亲妹子。唉,当年她出嫁的时候多风光?我那时候虽然在江南乡下,也听说过谢大小姐的十里红妆。”
“哦?”司徒盈袖的眉头细细蹙起,“……是兴州赵家人?”
上一世的时候,她并没有听说过兴州赵家人的事。
她只是从外祖那里知道。谢东篱花了大力气,查处兴州那些故意欺上瞒下的官儿的罪责,不仅揭开兴州大水的黑幕,更是为他能接司徒盈袖祖父的任,做大丞相,打下坚实的基础。
原来这其中,还有谢东篱的姑姑家出了大力?
“是啊。兴州赵家也是大族。但是听说几乎死光了。只有这父女俩逃出来。”张氏叹息道,“真是惨啊。”
司徒盈袖心里一抖,忙握住张氏的手。安慰她道:“这父女俩也算有大福的人,母亲不必伤感。”
……
谢家的内院里,此时也是一片欢腾。
“五叔回来了!”
“东篱回来了!”
谢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还有数个侄儿、侄女都涌上来问候谢东篱。
谢东篱往后退了一步,“……你们这是做什么?这一次我可没带礼物。”
“五叔这么说。我们好伤心哦……呜呜……呜呜……”谢家大哥和二哥的孩子们开始耍宝逗乐。
谢东篱唇边露出淡淡的笑意,点头道:“书都背了吗?上次我走之前布置的几篇策论你们都写了没有?”
“啊?”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一起转身大叫:“……这就去写!”说着,一溜烟地跑了。
“还是五弟厉害。这么多孩子吵吵嚷嚷地。我头都大了两圈了,可是就没法子赶走他们。”谢家二爷谢东鸣呵呵笑道,进来一起坐下说话。
老大谢东义和妻子陆瑞兰坐在上首。老二谢东鸣和妻子宁舒眉坐在下首,谢东篱一个人坐在老二夫妻对面的位置。
丫鬟捧着茶盏鱼贯而入。给他们上了茶。
陆瑞兰端着茶轻抿一口,对谢东篱道:“兴州的情形如何?”
谢东篱捧着茶盏,思绪飞到了兴州赵家大宅前面……
他记得站在那一片满是山土泥泞的小山坡前,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真是赵家大宅?”
“公子,您要不信,去找州牧和县太爷过来问,看看这里是不是赵家大宅。这四乡五邻的人死了不少,但是没有人,比赵家的人死得多。别人是遭水灾,他们是水灾夹着大山滑坡,一下子全被埋了。真是惨啊……”那人拍着大腿叹息说道。
赵家以前的宅邸,都被人夸风水好,依山面水,是个生财聚气的好所在。
没想到百年不遇的大雨倾盆而至,这风水就轮流转了。暴雨中,宅子后面的大山被冲垮,起了泥沙流,塌了半座山,将这宅子压得严严实实。
“……一下子都被埋了?那有人跑出去吗?”
“这个倒是不知。听说是有的。有几个赵家人好像出去吃酒,不在家,所以躲过一劫。”
回想到自己看到的情形,打听到的事情,谢东篱的心情有些沉重,他缓缓地道:“……兴州赵家,确实是没了。不仅遇到兴州大水,还有山石滑坡的泥石流,赵家七进大宅,东西各七个跨院,无一幸免。”
“啊?!真的是没了!”谢东义叫了起来,眼圈又红了,“那就是说,连给姑母办丧事修坟的机会都没有了?”
赵家大宅那里现在就是一座大坟,还需要什么坟?
谢东篱摇摇头,“大哥,你节哀顺变吧。”
屋里沉默了一阵子,谢东义和谢东鸣哽咽着不能自语。
谢东篱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道:“兴州的事,我也要跟大丞相回报一下。”
他刚走出大门,就看见一对父女模样的人绕过影壁,往回廊的台阶处走来。
谢东篱退到回廊的廊柱旁边,让开门前的路。
“这是东篱?”那年纪大一些的男人停下脚步,看见廊柱旁边英逸贵气、清雅淡然的高挑青年,试探着问道。
谢东篱点点头,微笑道:“您是姑母的夫君?”
那人点点头,正是赵俊兴,“我们来的时候,听说你出去了,今儿才见到。”
赵俊兴后面的赵瑾琦一见到谢东篱,那双秀目就轻轻闪了闪。
她站在赵俊兴身边,福了一福,“五表哥。恭喜五表哥旗开得胜,得中状元。”
谢东篱微笑,“多谢表妹。”顿了顿,打量了一下赵瑾琦身上海棠红通袖织锦长袄,黄澄澄的赤金鸾鸟发簪,红石榴石的颈串,不动声色地道:“表妹,姑母去世还不到一个月吧?”
赵瑾琦点点头,“十一月中的时候没的,到现在还差几天才到一个月。”
陆瑞兰听见了,从屋里走出来,也看了赵瑾琦一眼,笑道:“表妹,是不是下人没有给你准备素服?”
哪有亲娘死了还不到一个月,未出嫁的亲生女儿就穿红戴绿的?
如果是在赵家,她肯定要被罚跪祠堂了。
但是他们父女俩从兴州跑出来投亲,连吃饭的钱都差一点没有了,住到谢家也是投亲戚打秋风来的,哪里有钱置办素服?
如果有错,一般人都会认为是谢家照顾不周吧?
赵瑾琦这才明白谢东篱问她娘亲过世的日子是什么意思,听了陆瑞兰的话,她的脸更红了,支吾了一会儿,道:“……大表嫂,素服送来了的。只是我想着头一次见五表哥,穿素服不吉利,所以换了吉服。”说着,抬头看着谢东篱又道:“五表哥刚刚中了状元,我不能触五表哥的霉头。”
“……遵守孝道是我们中州之人的美德,你怎么会想到触霉头?”谢东篱冷声说道,转身拂袖而去。
赵瑾琦一下子眼泪汪汪,抓着她爹赵俊兴的袖子低头不语。
陆瑞兰当然是站在谢东篱这边的,而且赵瑾琦父女俩都没有穿素服,她也有些不舒服,淡笑着道:“五弟就是这个脾气。姑父和小表妹莫要见怪。”
“不会,不会。”赵俊兴忙道,“是我们考虑不周,这就回去换!这就回去换!”说着,拉着赵瑾琦转身就走,连门都没有进。
……
谢东篱刚离开谢家,宫里就来了几个传旨的太监,对谢家人说道:“谢状元在哪里?皇后娘娘召他进宫说话。”
“我们家五弟刚去大丞相府了,请你们略等一等,我这就着人去叫他回来。”谢东义忙说道,亲自出门骑马,往沈相府去了。
皇后的长春殿内,几个张大副相家的人正在她面前说话。
“皇后娘娘,您觉得这样妥当吗?”
“没事。本宫出面说项,让谢东篱承你们张家一个人情就是。”皇后齐雪筠笑着说道。
她四十多岁年纪,看上去却才三十出头,目凝秋水,眉黛烟青,顺手拢拢身上明黄色织锦缎凤凰展翅欲飞的大氅,露出里面的紫貂衬里,说不出的贵气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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