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残瓣 (加更求月票)
“吃午饭吧,我都快饿死了。”谢东篱淡笑转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知道性情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况且盈袖和上一世相比,已经改变很多了,等她真正适应她现在的身份,她自然就不会束手束脚了。
谢东篱知道自己那失踪的两年对盈袖来说也是一个坎儿,让她不能放松,无法放松。
盈袖在谢东篱对面坐了下来,撑着手臂看他吃饭,迟疑道:“真的没事吗?好歹,想想大嫂……”
陆副相是谢东篱大嫂陆瑞兰的嫡亲弟弟。
盈袖不想弄得太难看,让陆瑞兰为难。
谢东篱想了想,正色道:“袖袖,大嫂如果因为这件事怪你,那是大嫂的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揽在自己身上。”
盈袖讪讪地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道:“五爷,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我着想,不想我在人前丢面子,但是大嫂毕竟是亲戚,又是养你长大的长嫂,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差一点就把“和气生财”说出来了。
谢东篱拍拍她的手,“大嫂不是那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她知道轻重。况且陆副相这一次跟我们不仅仅私怨,还有公事上的事,我会跟大嫂说的。”
盈袖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借机泄私愤啊。”
那这样说,陆副相不一定没有认出来她是谁咯?
虽然她戴着帽兜低着头,但是她身上的穿戴,可不是丫鬟奴婢能穿戴的。
谢东篱笑了一声,“别说他们了,我吃了饭,要出去一趟,带人去四城看一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
海上的雨下得更大,暴雨如注,雨丝密密麻麻。三尺以外就看不清人影了。
东元国京城临海,出海的渔民现在纷纷归航,泊在岸边,不敢再冒着风雨出去打渔。
东元国京城里面有仿着北齐京城修建的排水系统。暂时没事。
但是如果这样的雨连着再下三天,青江里面的水也涨起来的话,外洪内涝就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盈袖应了,等谢东篱吃完饭,就收拾食盒自己回去了。
谢东篱戴上斗笠。披上隔雨的蓑衣,骑着马,带着十来个侍卫往京城四城巡防去了。
京城里的坊市都还开着,虽然客人不多,但是也没有特别少。
打着伞来的,坐着车和轿子来的人还不少。
大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次的大雨有什么不同,都以为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往年就是这样,七月份的雨,都是一阵一阵的雷阵雨。
但是这一次,很多人都看走眼了。
这一场大雨。连下了七天七夜。
海水整整上升了一尺,盈袖娘家内院至贵堂后院的那个港湾的水直接淹到后院的台阶上。
再上升一点,就要进屋了。
盈袖在家指挥丫鬟婆子们抬了很多用布袋装的土,摆在后院回廊上挡海水,又命人分了三个班次,每个班次四个人,在后院回廊上守着,一旦海水再涨起来,就立刻鸣锣示警。
海边沿岸的这些宅子都防备着海水倒灌,不约而同都让下人准备鸣锣示警。
而城里的情形更加混乱。
东元国京城的地形是四面高。中间低,如果一个盆地,所以这样大的雨一下,全积城中心了。
城外就更厉害了。
青江和乡间小河都发了大水。那些低矮的茅屋、土墙屋被洪水掀了一座又一座。
好在大家都有准备,伤亡倒是不多,只是牲畜死了不少。
谢东篱这几天都在外巡防,今天还出了城,到了晚上掌灯时分才回来。
盈袖迎了上来,见他满身的衣衫都湿透了。脚上的靴子也沾得全是泥,连忙张罗着给他换衣衫换鞋,还准备了热水让他泡澡。
谢东篱闭着眼,躺在浴桶里,任盈袖将热水浇在他身上。
盈袖坐在浴房里,一边服侍他沐浴,一边问道:“外面的情形怎么样?很严重吗?”
谢东篱摇了摇头,“还好,比事先估计得要好多了。”说着,他睁开眼睛笑道:“幸亏你厉害,将那些积雨云八成都驱散到海上去了,不然……我真不敢想到底会出什么事。”
如今只有二成的积雨云,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了。
盈袖一怔,笑道:“……你都看见了?我在那云柱里面,倒是不觉得。”
“嗯。”谢东篱点了点头,伸臂抱过盈袖在她面前亲了亲,“我媳妇最厉害了。”
“去!别灌迷汤!”盈袖笑着拍了他一下,“起来吧,水都凉了。”
两人在浴房洗漱之后,出去吃了晚饭,才回去歇下。
东元国的这一次水患,因为预料及时,准备到位,损失被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特别是鱼米之乡的江南,这一次的水患最小,没有危及到稻田里的稻米,还有各种粮田,受益于朝廷提前让各乡各村修筑水利工程,积水很快排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张绍天从江南回京城复命,元宏帝龙颜大悦,赏赐他白银千两,然后特批他两个月的假,在家里陪妻子待产。
张绍天不在乎银两,但是有时间在家里陪沈咏洁,他还是非常高兴的。
他一回来,就去沈咏洁住的忠贞国夫人府将她接回自己家。
沈咏洁走了,盈袖也不好意思再在娘家住着,便跟谢东篱一起搬回谢家。
他们回到谢家之后的第一天,陆瑞兰就来看盈袖,拉着她的手低声道:“盈袖,陆家的事,是他们对不起你,你可不要为了我,就委曲求全。”
盈袖很是不好意思,忙道:“大嫂,其实没有那么严重,您别太怪陆副相了。”
“还不严重?”陆瑞兰不同意地摇了摇头,“这件事如果五弟真的要追究,我娘家弟弟是要掉脑袋的。他如果还不知足。还要找你的茬儿,不用五弟出手,我自己回娘家,让他们换人做副相!”
陆瑞兰其实也很尴尬。
明明是她的娘家人。也知道谢东篱是她一手带大的,居然不看在她面子上,故意为难谢东篱和盈袖夫妇,这样做,有把她当亲戚吗?
盈袖只好劝道:“这是陆家的家事。只要他们是为国尽忠,为朝廷办事,不要欺压百姓,我不会追究那件事的。”
“我知道,你是明理的人,就是太明理了,所以人家很容易不把你当回事。”陆瑞兰拍着盈袖的手,感慨说道:“毕竟知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人少,很多人走只知道有风使尽帆。便宜要占尽。所以以后,你只对值得敬重的人敬重,那些不值得的人,你不用顾全他们的面子。今时今日,以你的身份,你不用顾全任何人的面子。哪怕陛下,你也和小磊是一样的人……”
盈袖听着心里一动,笑了笑,道:“我晓得了,五爷也这么说我。但是我……您知道的,我以前习惯了。”
不是从小就在三侯五相这样的世家大族长大,更没有在皇室宗亲家族里长大,对于盈袖来说。要实现这个身份的转换,确实需要一点点地适应。
小磊比她适应得还要好一些,一来小磊没有上一世记忆的拖累,二来他年纪小,适应起来比盈袖要容易。
人能成为什么样子的人,跟成长的环境是密不可分的。
……
北齐国的人都知道东元国发了大水。但是他们还没有摆开架势看热闹,就发现他们也遭了灾——旱灾。
不知不觉,北齐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下过雨了。
“圣女大人,您要给我们去求雨啊!您不是要说给我们祈福吗?怎么到现在,我们没有沾到什么福气,反而……反而灾祸不断呢?”
北齐国京城的云阁里,齐仁帝带着几个近臣来见圣女云筝。
齐仁帝坐在上首没有说话,几个臣子的神情就有些不屑,说话也不客气。
云筝气得肝疼。
她蒙着面纱,面纱底下的脸色苍白憔悴,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自从她的蛊王被盈袖打散魂魄,她的能力就受到极大的影响。
这会子别说求雨,就是让她出去晒晒太阳她都可能晕过去。
但是她身为北齐圣女,确实又不能袖手旁观。
云筝咬了咬牙,对齐仁帝道:“圣上,您能不能让他们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对圣上说。”
齐仁帝看了她一眼,挥手让那些臣子出去了,问云筝:“什么话?但说无妨?”
云筝就道:“圣上,如今的旱灾,其实上天早有示警,要我帮忙也行,但是我不能代替圣上,所以还需要圣上配合。”
“你说朕?这件事跟朕有什么关系?”齐仁帝很是不安地问道。
“……天降灾祸,乃君失其道。”云筝一字一句地道,“您若是不信,可以回去看看您的玉玺,是不是发黑发枯,玉质都脆了?”
齐仁帝的眼角跳了跳,沉默不语。
因为云筝说的话,是事实。
齐仁帝早就发现他的玉玺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没想那么多。
今日听云筝一说,更加忐忑了。
“……如果是真的,朕该怎么办?”齐仁帝惴惴不安地问道。他的皇位得来不正,他心里也是清楚地,不免心里有鬼,不敢公诸于众。
“圣上可以下罪己诏。”云筝微微含笑,“然后我和夏督主往南面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亲自走一趟。要求雨,当然得到最需要雨的地方去求。”
北齐国的南方数州,也是产粮的大户。
如果那里持续旱灾,今年的秋粮就全完了。
没有粮食会有什么下场,齐仁帝当然是明白的。
他忙点头,“那就劳烦圣女和夏督主往南方去一趟。”
云筝点了点头,“份内之事,当仁不让。”顿了顿,又道:“您别忘罪己诏,我和夏督主马上就启程。”
齐仁帝应了,带着臣子回去商讨罪己诏该怎么写。
锦衣卫督主夏凡来到云筝的云阁,抱着双臂打量她一会儿,问道:“为什么要去南方?你现在不能求雨吗?”
他是亲眼见过云筝的大能,知道她可以驱云散雨,区区求雨这样的小事,不应该迟迟不动手。
云筝需要夏凡的帮助,而且她知道夏凡也全靠她在朝廷上立足,他们俩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因此也不瞒他,低声道:“我出了点事,需要去南郑国找郑家人借点儿东西。”
“什么东西?”夏凡一怔,“郑氏皇族的东西哪有那么好借?”
“那是一个紫玉佩。”云筝眯了眯眼,“里面有我要的东西。”
要修复她的蛊王,就必须要那紫玉佩里面的东西。
她一直知道郑氏皇族将那块紫玉佩当做是传家宝,一代传给一代,几乎是帝王的象征。
本来她是不需要那个东西,因为她有蛊王。
但是如今她的蛊王都快死了,那样东西就成了救命稻草。
那是世间最后一片紫琉璃的残瓣。
云筝曾经在南郑国做过接近五百年的大巫,她对南郑国郑氏皇室的事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南郑国的第一代皇帝曾经是她的情人,他告诉过她,那不紫玉佩里面的莲瓣不是来自一般的紫琉璃,而是那个真正的紫琉璃的残瓣,也就是紫琉璃的曾经拥有者郑素馨亲手从那紫琉璃上摘下来,做成的紫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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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538章 血光 (第一更求月票)
郑素馨是郑氏皇族家的女儿,郑氏家族还不是皇族的时候,她就很有名气了。
她曾经是盛家老爷的关门弟子,她妹妹郑想容更是一代文豪。
只是郑素馨和郑想容都红颜薄命,郑想容不到十八岁就过世了,而郑素馨没有活过三十就过世了。
郑素馨一手绝妙的医术,在云筝看来,完全是因为她拥有紫琉璃的缘故。
没有紫琉璃,郑素馨不可能知道那么多不属于那个时代的东西。
当然这一切,云筝并没有对南郑国的开国皇帝说过,那时候,她是大巫,他是一代帝皇。
她为他殚精竭虑,拱卫他登上皇位,而他许给她大巫之位,在南郑国高高在上,和他并肩而站,就连皇后都在她的地位之下。
她在南郑国整整休养生息了五百年,才让蛊王彻底苏醒。
她费了这么大力气,可不是为别人做嫁衣裳的……
“紫玉佩?这东西恐怕到处都是,为何要偏偏去南郑国寻找?”夏凡皱眉不解,“我可以带你去南郑国,但是你必须给我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那个紫玉佩不是一般的紫玉佩,里面有个东西,是我需要的。”云筝看了看夏凡,“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只要知道,没有紫玉佩,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她的蛊王当然还活着,但是能力大不如前。
真要催动蛊王也行,可每次都需要她的心头血。
她的心头血不能无限制用,这样下去,她非死不可。
所以她必须要用那紫玉佩里面的紫琉璃残瓣拥有的力量,一劳永逸,将蛊王救回来。
夏凡低头想了想,道:“好,我信你一次。你要多长时间?”
云筝掐指算了算,“南郑国帝星不稳,皇室有血光之灾。我们过去,正好帮他们的忙,然后就能顺势要借紫玉佩一观了。”
就如同她借北齐国的玉玺借雨势一样,南郑国的皇帝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他的紫玉佩里少了什么东西……
“哦?南郑国皇室有血光之灾?”夏凡有些兴趣了,“要不要我们浑水摸鱼?”
“不用。此时不宜节外生枝。”云筝定了定神,“拿到紫玉佩,一切好说。”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只要拿到紫玉佩。她吃下那紫琉璃残瓣,从此那力量就在她的骨血里,谁都拿不走,谁也不能摧毁。
到时候她收拾盈袖那小妮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云筝和夏凡商议完毕,马上就收拾东西离开北齐国京城,往南行去。
他们公开的幌子是去北齐国南方各州查看旱情并准备求雨。
但是事实上,他们是借道南方各州的通衢,悄悄潜入南郑国。
南方各州的人听说圣女南下,要为他们祈福求雨。一个个在路上摆上香案、三牲和蜡烛,准备等圣女的车驾路过的时候好拜祭。
可是等了好久,才知道圣女不欲受众人香火,已经命车驾走了一条小路,悄悄来到南方各州查看旱情了。
南方各州的北齐人听说此事,对圣女的好感又上一层,安心等着圣女查完旱情,就要求雨。
云筝却和夏凡从车驾的大队离开,往南郑国去了。
他们俩穿过界河,拿着夏凡早就准备好的路引。一路疾行,终于来到了南郑国的京城。
南郑国的京城地势很高,这里也有白塔,还有天池。景色极美。
云筝站在天池边上,看着天池对面倒映的白塔,心情很是复杂。
毕竟是她住了五百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她都非常熟悉。
夏凡站在她身边。一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一边问道:“……你说南郑国皇室有血光之灾,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如果有宫廷政变的趋势,那么南郑国的京城怎么会如此平静呢?
不仅平静,而且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和喜色,那是一种压都压不住的欢快情绪。
“这位大婶,请问京城里有什么喜事吗?我和我妹妹从东元国来南郑国游玩,对这里不熟悉。”夏凡拉着一个胖胖的农妇笑着套问她的话。
那农妇担着一担子新鲜的菜蔬来城里寄卖。
她见夏凡穿着绸缎,生得又好,像是有钱有地位的人,不敢怠慢,忙道:“您是从东元国来的?难怪不知道呢。我们南郑国最近确实有喜事呢!”
“喜事?”夏凡愕然,飞快地看了云筝一眼,像是在反问她,说好的血光之灾呢?
云筝撇了撇嘴,也问那位卖菜的大婶:“什么喜事啊?好像一点都看不出来。”
“怎么看不出来啊?!大家都晓得了!”那位大婶急了,踮着脚,指着皇宫的方向给夏凡和云筝看,“喏,那边就是皇宫。我们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第二个儿就要出生了,你说是不是喜事?”
夏凡又横了云筝一眼,轻哼一声,脸色很是不好看。
说人家有血光之灾,其实人家喜事临门,又要抱儿子了!
云筝抿了抿唇,手指灵巧地掐算着,心里一动,脸上绽开一个微笑,陡然明白过来,对那卖菜的大婶点点头,拉着夏凡就往客栈走。
“你拉我做什么?是不是知道错了?”夏凡掸掸衣袍,将云筝的手推开。
云筝跺了跺脚,急道:“你还不信?我算出来了,这就是他们的血光之灾!”
“胡说八道!”夏凡更加不悦,拂袖而去。
两人回到客栈,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都气呼呼地,不想见到对方的脸,更不想跟对方说话。
吃过晚饭,两人睡得很早。
不过到了半夜时分,他们突然听见客栈外面的街道上出现得得儿的马蹄声,疾行奔驰,呼喝之声不绝于耳,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分外响亮。
“出了什么事?”客栈的客人、掌柜和跑堂的小厮都醒了,都凑到窗前细看。
客栈的对面是一个药铺。平时里面有老郎中坐诊。
今天那药铺的大门被宫里的侍卫团团围住,到处都是火把,一群人见那药铺的大门拍得山响。
“宫里的侍卫为什么要围住那个药铺?”客栈里的客人交头接耳,都在猜那药铺到底犯了什么事。引得宫里的禁军连夜出动抓人。
那药铺的大门终于被哆哆嗦嗦打开了,一个脑袋探了出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们要干什么?”
“请问郎大夫在吗?我们陛下请他进宫一趟。”一个禁军首领上前,倒是非常有礼地说道。
“啊?是要请大夫?”那门内的人精神一振,“吓死我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您稍等,我马上去叫我们家老爷!”
很快,那位郎大夫就背着药箱,穿着长袍从门内出来,道:“请问各位官爷,找郎某什么事?”
“皇后娘娘难产,陛下吩咐,将城里所有会产育的大夫和稳婆都请到宫里去!您先跟着我们兄弟进宫,我们还有人去别的地方请大夫和稳婆。”那禁军首领将那位郎大夫塞到马车里,一阵风一样带走了。
看热闹的人群松了一口气。
但是想到刚才听见的消息。又觉得激动。
“皇后娘娘难产?!”
“这不都是第二胎了吗?怎么会难产?!”
大家议论纷纷,有些人已经去给送子娘娘上香去了,祈求她保佑南郑国的皇后娘娘顺利诞下皇子。
他们南郑国的皇帝居然是个痴情种,只要皇后,不要任何妃嫔。
为了他们南郑国皇室的子嗣着想,这皇后娘娘也得可劲儿生,多生几个儿子才好。
云筝听了一会儿,坐回到八仙桌旁边的椅子上,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她还没有喝完茶,就听见自己的房门被敲响了。
“进来。”云筝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在敲她的门。
除了夏凡,没有别人。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血光之灾’。”夏凡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你既然能够算到,那是不是有办法帮他们解了这个血光之灾?”
云筝淡淡点头。道:“那是自然。”顿了顿,她低声道:“她这个儿子,本来不应该存在这个世上,而且会将她一起带走,而她夫君,也就是南郑国的皇帝。会思念成疾,郁郁寡欢,很快就会去世……南郑国会天翻地覆……”
夏凡倒抽一口凉气,“你怎么知道的?”
“算出来的。”云筝将几根算筹和蓍草扔到八仙桌上,“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夏凡摸着自己的下颌,沉吟半晌,道:“这样啊?要不我们就……不回北齐了?就在这里静观其变,然后,趁机夺下南郑国?”
对于夏凡来说,如果不能去不可知之地,那么退而求其次,能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也是好的。
云筝白了他一眼,“怎么可能?就算我们不出手救她和这个孩子,这个国家,也不会属于我们。”
“你又知道?”夏凡横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很是不忿,“如果我偏要强其道而为呢?”
“那你一个人强吧,我恕不奉陪了。”云筝坦率说道,“凡事都有可能,分别在于可能大,还是可能小。在我看来,救南郑国皇帝皇后的嫡子的可能性,比你做南郑国皇帝的可能性大多了,你说我会选哪一个?”
夏凡扯了扯嘴角,不再坚持了,转而道:“那你想如何入宫呢?他们已经开始请民间的大夫和稳婆,可见宫里的御医和稳婆都不管用了。”
云筝胸有成竹地道:“再等一等,等第二拨人马出来张贴皇榜的时候,我们揭了皇榜进宫。”
“还会张贴皇榜?!”夏凡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南郑国皇帝不会这么怂吧?”
如果是他夏凡做皇帝,是绝对不可能只要皇后,不要别的妃子的。
在他看来,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凡事都是物以稀为贵。
如果南郑国皇帝的妃嫔多,自然儿子女儿也就多,也就不会因为皇后难产,就恨不得将整个南郑国翻过来找大夫和稳婆了。
果然到了第二天,又有呼啸的马匹声在客栈楼下的大街上跑过。
这一次,除了张贴皇榜求贤若渴,而且还派了快马出去东元国找谢副相,求问盛家的地址和盛家人的下落。
那盛家隐居的地方就算知道了,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赶来的。
而皇后娘娘是在生孩子,哪里能等个十天半个月?!
但是皇帝陛下还是做出了这种不靠谱的事,足以说明情形有多紧急了。
进了宫的大夫和稳婆都被拘在一个宫殿里,皇后生不出来,他们就不能离开。
云筝吃过早饭,又等着外面看皇榜的人越来越多,才大摇大摆和夏凡一起从客栈出来,挤了进去,伸手揭了皇榜,对守着皇榜的太监道:“带我进宫见你们的皇帝陛下。如果我不能救你们的皇后娘娘,天底下没有人能救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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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9章 生子 (加更求月票)
“你?你是什么人?”那守在皇榜旁边的太监狐疑看着云筝和夏凡。
云筝脸上蒙着白色面纱,穿着一袭飘逸的白色素纱裙,那纱色透明,隐隐印出裙下衬裙上的水墨睡莲,长发披散,只用一只赤金璎珞拢在头顶,垂于光洁的额头中。
她的声音带一点异域口音,看起来就是不折不扣的世外高人。
夏凡穿着淡墨地藻叶纹团领皂衫,头上戴着玄色纱冠,不声不响站在云筝身边,就像是云筝的随从,又像是信徒,或者是侍卫。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救你们皇后娘娘和小皇子两条性命。”云筝高傲地昂起头,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
那太监被云筝自信的样子震住了,不由自主弯了腰,躬身道:“这边请。”
云筝和夏凡被请上从皇宫来的辇车,往皇宫一径去了。
他们进宫之后,直接就被带到皇后的寝宫星辰宫。
云筝眼神闪烁,看了看这座巍峨大气,又不失精致奢华的宫殿,暗道这皇后娘娘看来确实得宠。
这星辰宫古早时候,是她第一任大巫居住的地方。
后来才她“灌顶”转世之后,才搬到天池旁边的白塔上居住。
而这星辰宫就被封锁了,再没有宫里的女人能住进来。
直到南郑国的新皇帝郑昊为了沈遇乐,将这座宫殿重新修整、装潢,给了皇后沈遇乐居住。
这里的风水极好,本来不会有事的。
但是……
云筝的唇边带着一丝嘲笑。
但是这沈遇乐本来没有这么大福气,所以她住进来,反而压不住这里的风水,就出了事。
云筝慢慢走了进去,她极想教这不自量力的皇帝和皇后做人,但是想到自己奄奄一息的蛊王,还有实力日渐雄厚的盈袖,她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转而跟南郑国皇帝郑昊和皇后沈遇乐合作。
她救她和她孩子一命,他们把那紫玉佩借给她一用。
云筝走了进来,正好听见寝宫里面一阵哭声,说是皇后沈遇乐和未出生的孩子都过世了……
郑昊背着手立在门口。定定地看着寝宫的雕花门,唇角抿得死紧,不肯相信这个事实,甚至不敢进去看一眼。
“陛下?”那太监蹑手蹑脚走到近前,“有个人揭了皇榜。说可以救皇后娘娘……”
郑昊猛地回头,看见了蒙着面纱的云筝。
有一瞬间,他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是他又很肯定他并没有见过她,只是有一种熟稔的感觉挥之不去。
郑昊摇了摇头,想自己是太累了,已经两天两夜没有阖过眼,肯定是眼花了。
他咳嗽一声,上下打量云筝一番,问道:“你……是女医。还是稳婆?”
云筝笑了笑,摇头道:“我既不是女医,也不是稳婆。”
郑昊立刻黑了脸,恼道:“你存心消遣朕是吧?你当朕不敢杀了你!”
沈遇乐生了两天两夜都没有生下来,眼看着她的气息越来越弱,连哭喊声都带着深深的疲惫,现在里面的人又说她和孩子都死了,郑昊拒绝相信,但是心里又恐惧得不行,也怕得要死。如果云筝这个时候消遣他,他是真的能杀人。
云筝见郑昊真的怒了,忙道:“陛下莫急,我虽然既不是女医。也不是稳婆,但我是能救皇后娘娘和小皇子的人,您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哦?”郑昊提到喉咙口的心又放了回去,“你要如何救他们?——太医说他们已经死了……”
云筝往两边看了看,“陛下,请借一步说话。”
“他们都是朕的心腹。为何要借一步?”郑昊冷冷说道,心急如焚,“再不说正题,就给朕滚出去!”
云筝没法子,只好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陛下,请问您是不是有一块紫玉佩?”
“紫玉佩?!”郑昊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什么紫玉佩?朕宫里的玉佩不少,紫玉佩也有好几块,你需要?”
云筝见郑昊这个时候还给她打马虎眼,呵呵笑了两声,抱起双臂,眼神往寝宫大门的方向飞了飞,道:“陛下,您别装。 您明白我说的是哪一块紫玉佩。”顿了顿,又道:“如今皇后娘娘和小皇子的情形,只有您那块祖传的紫玉佩能够救她。”
郑昊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双手渐渐握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朕有块祖传的紫玉佩?”
这个姑娘知道紫玉佩的事,多半还是有些本事的。
郑昊愿意相信她。
当然,他也无可奈何,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这个您就别问了。我相信皇后娘娘和小皇子现在还有救,可是您再耽搁一会儿,有紫玉佩也不行了。”云筝见状有些着急,如果她不能将沈遇乐和她儿子救活,郑昊绝对是不会把紫玉佩借给她的。
郑昊看了她一眼,“如果给你紫玉佩,你就真的能救活他们母子?”
“千真万确。如果不行,您马上砍了我的脑袋都行。”云筝忙不迭地打保票。
郑昊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跟朕进来。”
云筝忙跟着走了进去。
推开皇后寝宫的大门,迎面就是一阵浓郁的血污气息,云筝一下子屏住呼吸,差一点没有被熏晕过去。
而郑昊却浑然不觉,他走到沈遇乐的床边,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抚她:“遇乐,你好些吗?”
沈遇乐一动不动躺在那里,闭着眼睛,脸色灰白,笼罩着一层浓浓的死气,而她身下,稳婆正汗流浃背地端出一盆盆血水。
郑昊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将她额头上汗湿的头发拨到一旁,从她的脖颈处一块紫玉佩吊坠,解下来递给云筝,“紫玉佩在这里。你赶快给我救人!”
他的声音突然吼了起来,额头上青筋直冒,整个人已经濒临崩溃。
云筝大喜,伸出的手都在发抖。
她从郑昊手里接过那紫玉佩。一入手,就感觉到紫琉璃残瓣发出的气息,虽然微弱,但是如涓涓细流。连绵不绝。
“你快救人啊!”郑昊又吼了起来。
云筝握住紫玉佩,对郑昊道:“先让屋里的人都出去。”
郑昊愣了一下,“稳婆也要出去?”
“对。”云筝毫不犹豫,“先出去。等我用紫玉佩救了人,她们再进来伺候也不迟。”
郑昊果断挥手。让那些稳婆都出去。
那些稳婆非常惊讶。
明明皇后娘娘连气都没有了,如何还能救活?
但是看着蒙着面纱的女子气派极大,说不定有神术呢?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都退了出去。
用作产房的寝宫里就只剩下郑昊、云筝和昏昏沉沉的沈遇乐三个人。
云筝走到沈遇乐床前,两手握住紫玉佩在手心,靠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闭上眼,喃喃念着祝祷:
“紫玉生烟,万物成形。得见菩提,身如琉璃!除污祛邪。明见我心!”
她一边念着祝祷,一边将蛊王从手心处放了出来,钻到了紫玉佩里。
紫玉佩里面的紫琉璃残瓣遇到蛊王,陡然发出一道莹紫色的光芒。
那蛊王嗤地一声,居然被那光芒给化成了一道轻烟,袅袅飘散了。
云筝惊得整个人都呆了。
没想到紫琉璃的残瓣,居然是她蛊王的克星!
明明她记得是一样的来路啊?
沈遇乐这时哼唧了一声,抱着肚子动了动。
郑昊在旁边看见了,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忙道:“醒了!她醒了!遇乐醒了!这位姑娘。你快动手啊!”
“情况比我估计的要严重。”云筝心一横,看着郑昊道:“如果我说,需要打碎这个紫玉佩才能救得了皇后娘娘和小皇子,你愿不愿意?”
“啊?”郑昊低叫出声。眼角抽搐了两下,他看了看云筝手中的紫玉佩,又看了看脑袋一歪,似乎又要断气的沈遇乐,闭了闭眼,扭头看向别处。道:“只要能救她,无论怎样都行!”
“好!你靠后!”云筝松了一口气,手里暗暗用劲,将那紫玉佩捏碎。
紫玉佩一碎,那里面的紫琉璃残瓣遇到云筝的手掌心,便很快消失了。
它消失得那样快,郑昊的全副精神又在沈遇乐身上,竟然没有看见云筝做的手脚。
而云筝一得到紫琉璃残瓣,立刻觉得整个人不一样了。
要说以前她是靠了蛊王的力量才能做出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如今她完全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来改天换地了。
只要能完全吸收这紫琉璃残瓣的力量,她就是紫琉璃!
云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用手盖在沈遇乐额头,喃喃祝祷,将紫琉璃残瓣连绵不绝的生机注入到沈遇乐身体内。
沈遇乐的脸色渐渐红润,身体被紫琉璃残瓣的强大生机滋养,连同孩子都有了起死回生之态。
郑昊亲眼看着沈遇乐的情况变得好转,心头狂喜,他站在一旁搓着手,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生怕惊扰了云筝救治沈遇乐。
云筝一边祝祷,给沈遇乐调理身体,一边加紧吸收紫琉璃残瓣。
这紫琉璃残瓣救人不错,但是她吸收得却是很费劲,就像紫琉璃残瓣把她的身体当做了寄主,如同蛊王一样,还不怎么听话,更没有改造她的身体。
云筝有些失望,不过想到紫琉璃残瓣已经到了自己手里,完全吸收它只是时间问题,倒也不沮丧了。
她从郑氏皇族得到了这样大一个好处,就一定要把沈遇乐和她的儿子救活,不然她会被反噬得更厉害。
渐渐地,沈遇乐睁开了眼睛,本来已经麻木的身下这时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脱离了她的身体,然后她觉得一阵轻松。
“哇……”婴儿的哭声顿时在寝宫里回荡。
“生了?生了?这是生了?!”郑昊简直笑得合不拢嘴,刚才还以为自己既失子,又失妻,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现在发现妻子活了过来,连儿子都顺利生下来了,高兴得恨不得在寝宫翻几个跟斗,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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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0章 沟通 (求月票)
云筝暗暗松了口气。
总算是没有白费力气。
她拿走他们的紫琉璃残瓣,也还给他们一个皇后和皇子,两不相欠。
云筝对郑昊伸出手,“陛下,这是您的紫玉佩,真对不住,为了救皇后娘娘,我打碎了玉佩。”说着,她摊开手掌。
掌心里一对细小如粉末的碎片。
郑昊愣了一下,飞快地睃了她一眼,绝美的桃花眸眯了起来,“……呵呵,姑娘果然有几分本事,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云筝粲然一笑,没有揭开面纱,“相逢既是有缘。郑氏早年于我家先祖有大恩,我不过是代先祖来报恩。”说着,将那紫玉佩粉末放到桌上,颔首为礼,“告辞。”
云筝转身离去,一阵风突然从她身边吹起,吹到那桌上的紫玉佩粉末上,很快将那粉末吹得纷纷扬扬,落了一地紫色碎渣,如同星星点点的紫色琉璃。
郑昊没有阻拦云筝,只是对外面的人吩咐道:“送姑娘出宫!还有,进来伺候皇后和二皇子。”
门外的稳婆太医和郎中们又惊又喜,个个面面相觑,都有死里逃生之感。
他们惊讶已经断了气的皇后娘娘还能被人救活,高兴得当然是不用陪葬了……
稳婆们呼啦啦来到寝宫照顾刚刚生下皇子的皇后沈遇乐,郑昊也退了出来,让她们忙活。
“陛下……”郑昊的心腹太监跟了上来,低声道:“陛下,我们的人已经跟上去了。”
郑昊点了点头,“小心点儿,这两人来历不凡,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
那心腹太监低头含腰,应了一声,带着人又下去了。
云筝跟夏凡出了南郑国的皇宫,立刻找了个地方改换装束。马上离开了南郑国。
郑昊派出去的探子追了一段路就跟丢了他们。
这两个人就跟从他们眼睛皮子底下消失一样,再也看不到踪影了。
……
“陛下,臣等无能,跟丢了那两个人……”
几个侍卫和太监跪在郑昊面前请罪。脸色都很不好看。
在自己的地盘上让人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郑昊却只沉吟了片刻,就抬手道:“算了,他们于朕和皇后有恩。就放他们一次吧。”
这两人虽然来历不明,但到底救了沈遇乐和小皇子一命,郑昊不打算追究了。
虽然损失了传家之宝紫玉佩,但遇乐在他心里是什么都比不上的,所以只有一点惋惜,并不后悔。
……
云筝和夏凡摆脱了郑昊的探子,连夜赶路,终于在四五天踏上北齐的国土。
旱情已经更加严重了。
大大小小的河流都已经断流了,井水干涸,大地龟裂。露出深深浅浅的坑,如同人脸上的疤痕。
几只秃鹫大白天就在天上徘徊,伺机寻找地上的死尸当食物。
路上倒毙的牲畜不胜枚数,就连饿死的人都开始断断续续出现了。
云筝的脸色很不好看。
她知道,这里的旱情,根源在她。
如果不是她利用蛊王之力,生生将这里的积雨云全部驱到东元国的方向,北齐也不会有如此大旱。
“大爷!小姐!行行好,给点吃的吧!地里的庄稼全死了,今年肯定是什么都没有了。连明年的种子都没有了……”几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老人拉着孩子,手里托着破碗,在路上行乞。
更多的灾民拖儿带女,往京城行去。
夏凡眼神闪了闪。对云筝道:“你要不要先求一场雨?”
云筝如今身有紫琉璃残瓣碎片,求一场少量的雨还是可以的。
再多还是做不到。
云筝的唇角微勾,双手托起如莲花状,对着上空的方向,道:“我们就是来南方求雨的,怎么能不求一场呢?”
两人很快和圣女的仪仗汇合。向外宣布要为这个小镇求雨。
听说圣女终于结束查访,要正式求雨,小镇上的人简直快疯了,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夏凡命当地官府搭上高台,带着侍卫和当地的衙差维持秩序。
云筝登上法坛,闭着眼睛在高台上坐了三天三夜,终于在第四天早上,小镇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场大雨如同放闸的洪水一样哗啦一下倾盆而下。
云筝自己都有些惊讶。
她从高台上站了起来,抬头仰望着下着瓢泼大雨的昏暗天空,于那电闪雷鸣中感受着自己第一次祈雨的成功!
这紫琉璃残瓣的力量,完全超出她的预料!
虽然她没有能够吸收紫琉璃残瓣,但是这紫琉璃残瓣借她的身体传递出来的力量,真是不同凡响。
绝对不是蛊王能比拟的。
想到这里,云筝不由自主想起了那蛊王遇到紫琉璃残瓣突然消失的情形。
难道蛊王和那紫琉璃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转过身,看见高台下乌压压的民众兴奋地在大雨天里给她磕头,虽然弄得满身泥泞也不在意。
云筝看见这幅情形,心有所感,下意识扬起手臂,对着高台下的民众们挥了挥手。
夏凡披着蓑衣,戴着斗篷,在高台下看着云筝这幅样子,突然觉得她有了些许不同。
“多谢圣女!”
“圣女好厉害啊!”
“圣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呼声此起彼伏,甚至压倒了轰隆的雷声和瓢泼的雨声。
云筝恍惚地看着这一幕,目光透过浓密的雨丝,好像回到古早以前,也有民众对他们跪拜,谢恩不绝,尊他们为主……
“……听见我说话吗?有人听得见吗?如果听见,回答一声……”
云筝刚要从高台上走下去,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丝带着朗朗笑意的男声,那声音温润至极,如同上好的温玉,光看一看就觉得温暖。
谁在说话?
云筝茫然地四下看了看。
高台上只有她一个人。四周滴滴答答坠落着大雨,在高台上打得雨花飞溅。
高台下民众还在跪拜谢恩,声音喧嚣而吵闹。
刚才听见的那一声朗朗汤汤的声音如同她幻听了一样,再也听不见了。
云筝摇了摇头。以为自己是因为三天三夜求雨,实在太疲倦了,所以出现幻听。
她拎着裙子,低着头往高台下走去。
“……是东篱吗?你找到了紫琉璃残瓣?听见给个准话吧,祖地的人需要你。”那个温润中带着朗朗笑意的声音在云筝脑海里又响了起来。
东篱?
谢东篱?!
云筝的瞳孔猛地缩了起来。她停下脚步,定定地站在高台之上,似乎一瞬间变成了泥塑木雕。
“你回去了吧?”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又迟疑着响了起来,似乎对自己刚才的判断不太确定了。
云筝的眼神闪烁不定,她抿了抿唇,终于出声道:“……你,是谁?在哪里说话?”说着,又往自己前后左右看了一遍,确信高台上只有自己一人。并没有别人。
哗哗的雨水声和隆隆的雷声掩盖了她的声音,台下没有人听见云筝正在说话。
她脑海里的声音却像是听不见她,又问道:“……东篱?”
云筝这时听清楚了,她没有再说话,而是在心里试着回应了一下,“我不是谢东篱。”
那个声音现在才听见了她的话,沉默了一下,问道:“你是谁?你为什么有紫琉璃残瓣?”
“我……”云筝刚说了一个字,发现天上的雨突然小了,连雷电声都没有了。
她抬头。发现乌云渐渐散去,露出晴朗的天空,太阳也从乌云后头露了脸。
那个声音已经消失不见了。
高台下的民众还没有欢呼够呢,就发现雨已经停了。大家脸上的神情停留在狂喜和惊讶交错中,显得十分纠结。
云筝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更关注着刚才跟她说话的那个声音,她往台下看了一眼,发现大家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有些诧异。不由自主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顿时脸红了。
幸亏她脸上还蒙着白纱,虽然已经淋湿了,但是依然挡住众人的视线。
只是她身上也被淋得湿透了,衣袍贴在身上,显出玲珑浮凸的身段,如同没有穿衣衫一样,简直是大写的尴尬。
夏凡见状,忙冲上去,给云筝披上蓑衣,然后带着她走下高台,对民众道:“今天到此为止,各位让一让。”
这一场大雨虽短,但是解决了大家的燃眉之急。
老百姓们觉得又有了盼头,开始三三两两下田去整治庄稼,挖渠驻水去了。
云筝和夏凡回到住处,都很疲倦。
她对夏凡道:“我三天三夜没有歇息过了,今儿别让人打扰我,我要好好睡一觉。”
夏凡应了,派了专人在她房门前驻守,好让她歇息。
他们的住处里堆满了小镇和附近村子里的老百姓送来的礼物,虽然都是不值钱的吃食和衣物,但是看在乡民们的一片真心份上,夏凡还命人将这些东西好好收了起来,打算等云筝睡醒了就给她看。
云筝梳洗之后,就倒在床上陷入昏睡。
她在昏睡中踏入了一个满天繁星的梦境。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对着星光站着,只能看见黑色的剪影,俊朗非凡,特别是一双眸子,身处黑夜,依然引照光明。
他上下打量云筝,“咦?你怎么会有紫琉璃?”
云筝知道自己在做梦,也知道梦境是他们联络的一种手段,遂也不害怕,看了看那个男子,疑惑问道:“你是谁?你怎么能入我的梦?”
“我是周慎远,你呢?”那男子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一笑便如春风,说不出的旖旎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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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1章 借势 (加更求月票)
“我……我……你别管我是谁,你到底是谁?周慎远,我没有听说……”云筝不假思索地道,突然话音一顿,她的心狂跳起来。
周……慎……远!
这个人怎么会是周慎远?!
大巫从大周覆灭那年觉醒,然后在郑氏家族的帮助下,于南郑国站稳脚跟,“传承”了五百年,她怎么竟然忘了那个曾经大名鼎鼎,响彻今古的名字呢!
可以说,中州大陆上流传下来的传说,最多的就是有关大周开国皇帝周慎远!
他父亲周怀轩,本是出身大夏神将府的神将大人,母亲盛思颜,既是神农府盛家的养女,又是大夏最后一任皇帝的亲生女儿。
这样显赫的出身,本来就注定他走的路是不平凡的。
而他本人,更是兼有堕民和大夏皇族血脉,是天授的堕民之主。
就是他,不仅开创了大周皇朝,而且解救了万千堕民,让他们可以再次在阳光下行走。
因为这样的功绩,他也被誉为堕民之中的天命人,是所有堕民的守护者。
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云筝只是怔忡了一瞬,就回过神来,虽然在睡梦中,她也能感觉到自己胸口狂跳不已。
周慎远?
他不是在六十多岁的时候就不知所踪了吗?
据说是回了不可知之地。
当然,所有的周氏皇族族人,好像最后都回到了不可知之地。
所以大周才会迅速分崩离析,被北齐、东元和南郑三个国家取代。
但是看这个年轻人的样子,不过二十出头,怎么也不像是统治大周五十多年的开国皇帝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筝定了定神,疑惑地问道:“周慎远?就是大周开国皇帝的那个周慎远?”
那男人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你是谁,还没有告诉我。”
云筝在梦里踌躇了一阵子,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不知道要如何编个小谎瞒过这个人。
她支支吾吾的样子似乎让那男子有些不悦,他轻叹一声,将手一抹,便从云筝的梦境里消失了。
云筝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完全清醒了。
她大睁着眼睛,看着周围黑黢黢的床架、帐帘和被褥,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有谁扼住她的喉咙,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刚才那自称周慎远的年轻男子让她明白过来。这个男人聪明到极点,恐怕跟谢东篱不相上下!
在他面前一个小小的眼神闪烁都会让他察觉到不对的地方。
云筝有股被猎豹盯住的感觉,虽然明知道她不在丛林之中,她的房间里不可能有豹子存在的地方,可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握了握拳,让自己极力平静下来,暗暗催动身体内的紫琉璃残瓣,告诉自己,那个人就算是周慎远,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很明显。他们在找这紫琉璃残瓣,而自己得到了紫琉璃残瓣。
虽然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说,但是也有投鼠忌器一说。
她就算是只无足轻重的老鼠,他们也会担心打老鼠伤了玉瓶……
云筝微微笑了笑,又心安理得地睡过去了。
这一次,她没有做任何梦,一连睡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
夏凡中间过来看过她好几次,见她呼吸平顺,没有什么别的症状。才放心离开。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饥肠辘辘,差一点饿疯了。
夏凡听说她醒了,忙过来看她。顺便传了一桌子饭菜送过来。
云筝坐在桌前,一边狼吞虎咽吃饭喝汤,一边听夏凡说这几天的事。
“……前天一场大雨,旱情得到缓解。别的州府都派了车轿过来,请圣女大人去求雨。”夏凡手里搅着一碗冰梅子甜汤,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云筝。“你还支持得住吗?”
云筝吃饱喝足之后,心情大好,笑着道:“还行,像那样的大雨,还能求几场。但是再多恐怕不行了。”
“圣上来了谕旨,让你先去几个产粮大州求雨,然后有空的话,再给周边的地方也求一求雨。”夏凡叹口气,“这一次旱情来势汹汹,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出蝗虫了。这可是比干旱更严重的东西。”
“蝗虫?!”云筝猛地抬起头,“在哪里?离这里远吗?”
“不远,附近的陕州就有官员报了蝗虫灾,”夏凡意外,“你有法子?”
云筝养了蛊王五百年,别的不说,对虫子特别有心得体会。
虽然她的蛊王被紫琉璃残瓣给弄得完全没有了,但是她养蛊的经验还在,短时期内养个小蛊出来对付蝗虫是绰绰有余。
云筝笑了笑,“带我去看看。”
第二天,夏凡就带着云筝上路。
圣女的仪驾摆了出来,周围的百姓在路上看见都跪在大路两旁相送。
云筝在车辇里微笑着摆手示意,端雅大方,就连夏凡在旁边也自觉得把自己当做了随从。
在夏凡看来,云筝的气势甚至不比齐仁帝差,那是一种久在上位的人养成的气势。
车驾一路疾行,没两天就来到蝗虫开始肆虐的陕州。
云筝一到陕州,也不出去查探蝗虫灾情,只是出去捉了五种常用的准蛊虫回来养蛊。
她这一次要的急,所以扔了些药物进去,不过三天就出了蛊。
那是一只毛茸茸的蜘蛛,在跟另外四种准蛊虫的厮杀中胜出。
云筝控制了这只蜘蛛,放了出去,自己在住的客栈里继续设坛,催动紫琉璃残瓣,为她提供力量,控制那只蜘蛛。
夏凡一直在门口守着,也不知道云筝到底在做什么。
他只知道又过了三天,云筝让他在陕州州府设高台,登台祈福做法,祈求上天驱赶蝗虫。
她在高台上坐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陕州地带的蝗虫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再也没有了。
陕州的乡民们亲眼目睹这一神迹。对圣女佩服得五体投地,都拿着香烛来跪拜她,简直把她当活菩萨了。
夏凡看着云筝圣女的名气在北齐民间声誉鹊起,就连齐仁帝都不能轻易动她了。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对于夏凡本人来说,他其实不是很信云筝装神弄鬼的登台作法。
他信实力。
云筝能弄出那么多“神迹”,肯定有她自己不为人知的本事。
而这本事,绝对是跟不可知之地有关的。
夏凡很确信这一点。
他之所以对云筝言听计从,也是想通过云筝。找到去不可知之地的路。
上一次他被踹出来,不仅没有死心,反而变本加厉,想去的心更加迫切了。
“圣女大人,我们明天就要启程去产粮大州求雨了。”夏凡十分恭敬地低声回道,“您收拾收拾,早些睡吧。”
云筝点了点头,起身站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浓浓夜色,慢慢地道:“……那边。就是东元国的方向吧?”
夏凡应了,“正是。”
云筝微微一笑,眼眸眯了起来,“嗯,那就对了。你派人盯着东元国,看看那些……蝗虫,什么时候到东元国。”
夏凡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蝗虫去了东元国?!”
云筝回眸一笑,“当然。我这人从来不做利己不损人的事。每一件事,我都要从中得到好处。而且我要让我的敌人,从中得到坏处。”
夏凡干干地笑了两声,“圣女大人,在下倒是认为。此时不宜节外生枝。”
夏凡对东元国的谢东篱还是非常忌惮的。
如果这中州大陆如果有人能是他夏凡,或者圣女的对手,就只有谢东篱了。
云筝却笑了,她有趣地看着夏凡,“夏督主,想不到你怕谢东篱?”
“你不怕?”夏凡挑了挑眉。“这人深不可测……”
“他再深不可测,也不敢对我怎样。”云筝冷笑,举起右手手腕看了看,那里沉睡着紫琉璃残瓣,透过雪白的手腕肌肤,甚至能看见其下隐隐的淡紫色。
这就是她的倚仗。
从那自称周慎远的男子的只言片语中,云筝已经察觉到,谢东篱也在找这紫琉璃残瓣。
不巧得很,居然让她先到先得了。
云筝自己也没有料到,这东西居然比她的蛊王还管用。
但是想到这一点,她又有些不安,她拍了拍后脑勺,总觉得有些东西是她遗忘了的。
毕竟她的真正觉醒,是在大周覆灭的那一年。
而在大周之前,她屡次转世,在世间沉浮,记忆如同浮光掠影,并不连贯。
她记得跟谢东篱关系亲密,甚至记得他做过她的师父,但是还有呢?
他们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为什么他完全不承认和她的关系,她怎么也记不清了。
也许紫琉璃残瓣能帮她想起所有的事情。
……
东元国的京城里,丞相阁的丞相们没有歇息几天,又有新的紧急公务将他们招了过来。
“兖州出现蝗虫,而且向江南进发。如果江南一旦爆发蝗灾,今年的收成将不堪设想。”一个从江南来的官员满脸雪白,不住地擦着额头的汗。
今年的运道真是不好。
先是一场不期而遇的水灾,好在大家提前防范,没有造成特别大的损失。
可大家还没有从水灾中喘过气来,蝗虫就大举来袭了。
“蝗灾?”谢东篱皱眉,“我们东元国又没有旱灾,怎么会有蝗灾?”
蝗灾一般发生在大旱之年。
东元国今年明明水灾频频,地下有的蝗虫幼崽早就死光光了,哪里来的蝗虫呢?
“……蝗虫从哪里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北齐自从有了圣女,总是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我在想,我们要不要请北齐圣女来给我们东元国祈福呢?”那从江南的官员小心翼翼地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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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2章 初露锋芒 (1) (第一更求月票)
一听提起北齐最近风头无限的圣女,丞相阁的丞相们都不说话了,把目光投向谢东篱。
除了沈大丞相,元宏帝最听谢东篱的话。
如果谢东篱说请北齐圣女,元宏帝一定会同意的。
大家已经心照不宣地认为谢东篱就是下一任大丞相了。
谢东篱却垂下眼眸,掩藏起眸底一闪而过的精光,扯扯嘴角笑道:“……圣女?北齐圣女这么厉害,他们如何今年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大旱?”
“……但是正是有圣女,所以才求到雨了啊!不然这样的大旱,粮食颗粒无收,非闹出大乱子不可。”陆副相嘀咕道,但是看了看谢东篱的脸色,很快又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可那圣女也没有求到多少雨。据我们探知,北齐大部分地方还是旱灾严重,只有少数地方被圣女求了一场小雨下来。还有,他们的圣女如今去了北齐产粮的几个州,估计就算能请,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张绍天站在谢东篱这一边,也对北齐圣女不以为然。
他说得是实情。
那江南的官儿也是没有法子了,才提出这个主意。
现在听上面的官儿不想请,他也不敢再说话了。
“好吧,就算不能请北齐圣女,那我们的蝗灾怎么办?难道坐以待毙吗?”户部侍郎敲了敲桌子,急得头都大了。
“如何灭蝗,各位大人有何见教?”沈大丞相这时皱着眉头问道,“圣女之事,还是少碰为妙。子不语怪力乱神,又云敬鬼神而远之,我们还是不要跟北齐一样了。再说这圣女是北齐圣女,她能给东元国祈福?”
“大人说得对!”张绍天马上附议,又道:“我以前在外游历的时候,见过乡民捕蝗,有早上敲锣打鼓。将蝗虫吓走的。也有挖沟挖渠,将蝗虫埋起来的,还有放火烧滩,将蝗虫引到一地之后烧死的。咱们可以把这些法子写成告示发下去。让乡民们见机行事,如何?”
挖沟渠和放火,在江南肯定是不行的。
蝗虫祸害的是庄稼,挖沟渠和放火,伤害得是自己的粮食。这是泼澡盆里面的脏水把孩子一起泼出去,得不偿失。
但是敲锣打鼓吓走蝗虫,听起来未免又太儿戏了。
谢东篱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可以先出告示人,让乡民们自己先预备着。我回去再翻翻书,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灭蝗的法子。”
大家议定此事,商议好分工,就各自行事。
谢东篱回到家,对盈袖道:“我要出去几天,你在家好好待着。别担心。”
盈袖当然不肯,“你要去哪儿?出什么事了?”
谢东篱犹豫了半晌,道:“江南出了蝗灾。”
“蝗灾?”盈袖蹙起眉头,“为什么啊?蝗虫不是应该大旱之年出现的吗?我们今年水患刚过,哪里来的蝗虫?”
“我也是这么说,但是蝗灾就是出现了,谁知道是什么原因?”谢东篱揉了揉额头,“当务之急不是找原因,而是灭蝗。我记得以前不知在哪里见过一种草叫‘抱蝗草’,蝗虫一沾上这种草。第二天就抱草而死。而且这种草不伤人畜庄稼,反而可以肥田,确实是好东西。”
“抱蝗草?”盈袖想了想,“没有听说过。你从哪里听说的?”
谢东篱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在盛家的药王谷看书,无意中看见了。”
谢东篱过目不忘,而且他去了一趟不可知之地,记起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
“在盛家的书里看见过?那你要去哪里找呢?”盈袖担心地拉住谢东篱的衣襟。“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谢东篱看了看盈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我一个人去得快一些,江南要得急,我们耽搁不得。”
谢东篱要去的地方,是北齐国京城附近的药山。
那里是盛家以前种草药的大山,本是属于盛家所有,但后来盛家隐居,这片大山就渐渐废弃了。
可山上的药草还是不少,只是没有人打理,自生自灭,很多精贵的药草都死去了,留下的都是物竞天择,自身非常强壮的药草。
药山附近的村民们经常上山打猎采药,运气好的时候,总能采到一些少见的珍奇药草。
抱蝗草不算珍奇药草,但是对种植的地方要求很高,北齐京城郊外的药山上确有一块地方适合生长。
当初盛家在这里种过一片抱蝗草,虽然过去这么多年,那里应该还有留存。
谢东篱只需要拿到一些抱蝗草,就能制成药水,喷洒下去。
如果只有谢东篱一个人去,他可以在四五天内来回,但是带上盈袖,最快也要十天来回。而一般人骑快马,来回要二十天。
如今这个紧急关头,时间就是一切。
盈袖明白这个道理,虽然不是很高兴,但还是答应了谢东篱,让他一个人去。
谢东篱当晚就动身,他只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装了点干粮和水,就离开谢家走了。
盈袖送他送到大门口,一直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才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谢东篱走后,盈袖有些不习惯,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一会儿算着谢东篱这时走到哪里了,一会儿又想着北齐京城郊外药山上那抱蝗草不知道还有没有。
如果没有了,谢东篱岂不是白跑一趟?
他白跑一趟也就罢了,但是江南的蝗灾如何能解?
江南的蝗灾如果解不了,东元国今年粮食就会减产大半。
到时候,卖儿鬻女的惨景又要出现了。
不,绝对不能让这幅景象出现在东元国。
盈袖握了握拳,终于沉沉睡去。
也许是她睡前对这个蝗虫的问题想得太投入了,睡着之后,她居然梦见了那铺天盖地的蝗虫乌压压从天边飞来,落在一片田地上,然后开始大口大口吃起绿油油的庄稼。
盈袖听到蝗虫咀嚼庄稼的咔嚓之声不绝于耳,心头惶急,举起拳头就想驱赶那些蝗虫。
她朝那片蝗虫覆盖的田地跑了过去。大叫:“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刚刚经过了水患的地方如何会有蝗灾?!”
就在她的大喊大叫中,她发现那些蝗虫开始如水般的退却。
盈袖一怔,忍不住往前又走了一步。
那些蝗虫和她对峙片刻,然后又退了一步。
好像这些蝗虫很怕她一样。
盈袖心里一动。忍不住又往前奔跑,一边跑,一边做驱赶状。
那些蝗虫突然四下飞散,简直跟见到天敌一样!
就在那些四下散开的蝗虫群里,盈袖见到了一些隐隐约约的金色小颗粒。就跟她那一次在龙吸水的云柱里看见的那些金色小颗粒差不多,但是没有龙吸水那一次的金色闪亮耀眼。
这里的金色小颗粒其实是暗金色的,更趋向于铁锈色,金色只是非常浅的一道颜色。
那些金色小颗粒好像在驱赶着蝗虫群。
但是盈袖一跑了进来,那些金色小颗粒就忙不迭地后退。
后退得慢一些,被盈袖一撞上,立刻就被撞得烟消云散了。
盈袖发现了这个情形,很是高兴,许是知道是在梦里,她很是放得开。故意追着那些金色小颗粒到处跑,将它们消灭得干干净净。
而蝗虫群没有了金色小颗粒的指引,如同没头苍蝇一样飞了一阵子之后,就掉转方向,往北面飞走了。
盈袖在梦里高兴得咯咯直笑,甚至将两个手指头放到嘴里吹起了哨子。
蝗虫都跑光了,只留下一片碧绿的原野,山清水秀,炊烟袅袅,有牧童骑在牛背上。吹着笛子欢快走过,又有农人扛着锄头,收工回家。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地微笑。
盈袖笑眯眯地对这些人打着招呼,因知道自己是在梦里。也没有指望这些人有所回应,所以当一个扎着朝天辫,白白净净,胳膊胖乎乎如藕节的小姑娘抱住她的腿的时候,盈袖切切实实吓了一跳。
她弯下腰,抱起那小姑娘。问道:“你是谁家的闺女?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再仔细一看,那小姑娘两三岁模样,身上只穿着小裤小褂,露出白胖如藕节的胳膊和腿,还有两只光光的小胖脚丫,连鞋都没有穿。
那小姑娘好像不会说话,只是抱着她笑,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好像是久别重逢一样。
盈袖也觉得好笑,她拍了拍那小姑娘的脸,又问了一声:“你是谁家的闺女?我送你回家吧?”
那小姑娘搂着她的脖颈,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了看她,然后慢慢向她脑袋靠过去,就在快要贴上盈袖的脸的时候,突然半空中响起一个炸雷,一道犀利如刀锋的女声在天空轻斥:“回来!”
盈袖便眼睁睁看着这白胖胖的小姑娘变得黄瘦虚弱,然后从她怀里冉冉消失了。
“你不要走!”盈袖从梦中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发现四周依然黑黢黢地,她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盈袖揉了揉额头,叹息一声,睡不着了。
她推开被子下床,来到书案边上,将灯捻亮,提起画笔,想着自己梦中见过的那小姑娘的样子,慢慢画了起来。
……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北齐境内,坐在大屋里面法坛中间的云筝大喝一声“回来”,一口心头血被她挑了出来,喷在手腕上。
手腕上蠢蠢欲动的紫琉璃残瓣终于安静下来,不再试图脱离她的身体了。
云筝心有余悸地擦了把汗,暗道好险。
刚才她正陷入冥想状态,利用紫琉璃残瓣的力量求雨,没想到有那么一瞬间,这紫琉璃残瓣的力量居然突破了她的控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如果不是她提前终止冥想,用心头血封住了紫琉璃残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圣女,您没事吧?”夏凡在门外给她护法,听见门内云筝的大叫 ,忙敲门问道。
云筝疲惫地躺了下来,道:“我不行了,得休息一会儿,明儿再求雨吧。”
这一次北齐的大旱需要的雨量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夏凡没有应声了,让云筝歇息。
云筝这一睡,就睡了一整天,到晚上醒来的时候,听见门外闹哄哄地,忙穿戴好了推门问道:“吵什么呢?”
夏凡脸色十分难看,他转过身,低声道:“圣女,蝗虫……蝗虫们……又回来了。”
“回来了?!”云筝一下子黑了脸,提高声调,“你什么意思?蝗虫怎么会回来?!”
这种无稽的话怎么说得出来?难道不是在质疑她身为大巫的能力!
“我不知道,但是四乡八县刚刚回报,说被圣女驱走的蝗虫,今儿一早就飞回来了,正在啃食所剩无几的庄稼和树木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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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543章 初露锋芒 (2)
云筝闭了闭眼,身体摇晃着,差一点摔到地上。wWW。lωχS520。coM
她忙用手抱住门框,稳住自己的身形,脸色大变,咬牙切齿地道:“带我去看!”
她手里还有上一次养出的蛊,最多再驱一次好了。
这一次,她要这些蝗虫去了东元国再不能回返!
可是夏凡带着她来到蝗虫聚集的乡镇田地上,云筝看着那比先前多出来的数倍的蝗虫,眼前一黑,差一点没晕过去。
怎么会这样?!
才四五天而已,怎么就多了这么多!
她颤抖着手,将自己的蛊偷偷放了出来,驱使到蝗虫群里。
但是她的蛊一到蝗虫群,就立刻被逼退回来,再也不敢过去了。
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让它忌惮害怕,一步都不能靠近。
云筝试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
最后她急了,冲到蝗虫群中,亲自试蛊。
没想到这一次用尽全力,只落得蛊尽人伤的下场。
云筝吐出一口血,软软地倒了下来。
夏凡一怔,忙冲到蝗虫群里,将云筝救了出去。
“圣女为驱蝗虫殚精竭虑,已经病倒了,大家莫要再逼圣女了!”夏凡大声说着,带云筝回到客栈。
云筝一直晕迷不醒,夏凡没有办法,只好宣布结束南行,带着云筝往京城回返。
车辇奔行在北齐国的通衢大道上,终于在两天后的深夜来到了北齐京城郊外的药山附近。
同一时刻,谢东篱刚从药山上找到了好些抱蝗草,将它们采摘下来,放到背囊,准备明天天一亮就启程回东元国。
他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一刻不停地往北齐跑,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了,因此背着背囊在药山上找到一处隐秘的小木屋,进去歇息一夜。
他睡下没有多久。就进入了梦境。
周慎远逆着星光站在空无一物的不可知之地,负着手上下打量他,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一样。
谢东篱静静地看着他,问道:“你又找我有什么事?”
周慎远呵呵笑了笑。往他面前走了两步,“东篱,你这可不地道。你是我们当中第一个既能来到祖地,同时又能全身而退,离开祖地的人。”说着。他的笑容一敛,肃然道:“为什么回去之后,就断开了跟我们的联系?难道你不知道祖地的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谢东篱的眼里有着隐隐的痛楚,但是他抿了抿唇,眼底的神情如同深海,晦涩难懂,“我知道,我正在想办法。”
“想办法?”周慎远又往前走了一步,“你真的在想办法?如果你是真的为祖地打算,那为什么要隐瞒我们最重要的消息?”
“什么最重要的消息?”谢东篱一怔。“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真的没有?”周慎远眯起双眸,背对着星光,他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谢东篱看不清楚,只是暗暗握拳,团在身后。
“真的没有。”谢东篱淡然说道,“我为了族人曾经做过什么事,我想你是知道的。”
这句话一说,周慎远刚才神情中的凛冽突然消失了,他挠了挠头。叹息道:“唉,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当年要不是你,我娘就不能和我爹在一起。也就没我了……”
“所以,你不该怀疑我。”谢东篱虽然面色平静,心底这时才暗暗松懈下来。
“可是……”周慎远顿了顿,他不是那么好说服的人,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对谢东篱崇敬有加。但不意味着他会被他一句话就说服。
他抬眸,眼望着谢东篱如同雕塑般毫无瑕疵的俊颜,一字一句地道:“那,紫琉璃出现的事,你是不知道了?”
谢东篱心神大震,一瞬间,他平静淡然如同冰雕的面容像是出现了裂痕,一寸寸皲裂,“你……你说什么?!紫……紫琉璃出现了?!”
“你不知道?”周慎远挑眉,也有些意外,“我以为你知道。”说着,他双手在胸前交叉一划,画了一个大☆,然后拿手指在☆中心一点。
他们两人中间的位置上出现一个镜面,很快那镜面如同水面一样荡起涟漪,一个女子出现在那镜面上。
周慎远指着镜面上的女子,道:“这个女子身上,有紫琉璃的气息。”说着顿了顿,压低了嗓音:“真正的紫琉璃,大祭司,你亲手造出来的紫琉璃,不会自己都不认得了吧?”
那镜面上的女子,正是北齐圣女云筝。
云筝此时也在梦境中挣扎。
手腕上的紫琉璃如同受到召唤,在她手腕出跳跃,她死死咬紧牙关,将它压住,不许它离开她的身体。
镜面上的人很快又变了。
这时出现的是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俊逸男子,长袍上绣着暗金色藤蔓,重重叠叠在衣摆处延伸,越发显得雍容华贵。
他黝黑滑顺的长发披垂,额头悬着一块晶莹的月亮宝石,手拿权杖,肌肤白皙,鼻梁高直,眼眸深邃如同暗夜星空,谁也看不透,双颊瘦削,紧抿着淡红的仰月唇,长袍上的扣子一直扣到脖颈处,穿戴一丝不苟,脸上的神情极度克制内敛,高洁神圣。
无数堕民跪在他面前,将他当做信仰和靠山,而他,眼眸抬起,望着远方,神情淡然中带着不可战胜的坚强意志。
这就是当年的大祭司。
为了让堕民走出黑暗,重返阳光,不惜用生命献祭,给了大家重生的机会,避免了灭族的命运,让紫琉璃打开通道,成功从另一个世界接返盛思颜来到中州大陆,从而解救了千年来受到诅咒的堕民。(注:这一段内容是来自某寒前一本书《盛世妖颜》,原名叫《盛宠》)
谢东篱看着镜面上的这个人,眼神黯了黯。
这是一千五百年以前的他,他还记得那时用生命献祭的激扬勇毅和义无反顾……
“都过去了。前生之事,与今世无关。”谢东篱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淡然说道,然后伸手一抹,那镜面如同海上的泡沫一样,噗地一声消失了。
周慎远有些吃惊。暗道不愧是当年的大祭司,居然能在梦境里展现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实力……
当年的大祭司抛弃了漫长的生命,献祭给祖神,才得到所有族人一次重生的机会。
自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以为他已经消失在天地间了。
直到七八年前,东元国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能量,才让在不可知之地苦苦寻找出路的人们找到了当年挽救过他们的大祭司的踪迹。
那一刻,他们相信。也许他们不是没有希望。
因为就在他们绝望之时,已经消失一千五百年的大祭司又一次出现了!
“大祭司,若不是七八年前你施展通天手段让你的情人重生,我们还蒙在鼓里,以为你真的已经永远消失了。”周慎远带着笑意说道,“能再见到你,是我们的福气。”
谢东篱唯有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我不主动找你们,实在是……我的觉醒。也是七八年前的事。若不是那一天,我看见她……就那样从白塔大狱上跳了下来,我不知道我能做出这样的事。”说完他静默了一瞬,又道:“她是我妻子,不是情人。”
周慎远定定地看着他,突然道:“我以为你是在找拥有紫琉璃的人,没想到你是在找她……”
谢东篱眼神闪了闪,对周慎远的这句话避而不谈,只“嗯”了一声,不动声色转换话题道:“紫琉璃已经消失了。被你爹摧毁了,你从哪里得来的紫琉璃消息?”
“感觉到的。你知道,我对紫琉璃的气息,比别人敏感。”周慎远呵呵笑了。见谢东篱露出不信的神情,他才哈哈大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是我,是我娘,她对紫琉璃的气息非常敏感。是她告诉我。紫琉璃残瓣出现了。”
“你娘?”谢东篱怔了怔,“她……还好吧?”
“好,怎么不好?就是我妹妹怎么也长不大,她快愁死了,至今只是五六岁模样……哈哈哈哈……”周慎远哈哈大笑,突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只大手从背后掐住他的脖子,一道淡漠至极的声音从他背后传出来:“……找死。”
“爹……爹……放手啊……我不是有意的……我……我在跟大祭司说话呢!”周慎远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差一点跪地求饶。
周慎远背后,一个高大的男子显出身形,他穿着一袭贴身的银色劲装,腰上系着白玉腰带,勾勒出蜂腰宽肩猿臂长腿。
他淡淡往镜子处瞥了一眼,镜子里露出他俊美无俦的容颜,岁月在他身上完全没有停留,只让他多了几分成熟内敛的魅力。他的目光依然冰冷至极,冷得让谢东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男子正是周慎远的父亲周怀轩,当年大夏神将府的神将大人。
周慎远忙对谢东篱道:“你看,我们这里的时间出了问题,大家好像没有衰老,一千多年都没有变化,其实真相并非如此……”
“啰嗦。”周怀轩十分不耐烦地拍了周慎远一巴掌,“回去。”
周慎远只好立刻消失。
周怀轩淡淡看谢东篱一眼,转身离去。
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谢东篱发现自己心里想的什么,周怀轩似乎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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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怀轩终于出来打酱油了~~~是上一本书《盛世妖颜》(原名《盛宠》)的男主,写到他就好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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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 初露锋芒 (3) (求月票)
谢东篱从梦中醒来,小木屋里有些凉飕飕地,他睡不着了,起身从小木屋走了出来,来到药山的山顶负手而立。
两年前那一趟不可知之地之行,让他察觉到很多事情不对劲,也思索起很多事情。
他想到一千多年前,当他还是大祭司的时候,在堕民圣地的神殿里推算谁能拯救堕民,走出黑暗,他算出来的人,是一个跟他们在不同世界的小姑娘盛思颜。
那时候他只知道只要接回这个小姑娘,他们就得救了。
但是为什么是盛思颜,而不是别的任意一个人?
还有,为什么他那时候造出来的紫琉璃,可以打开时间和空间的通道,而现在,他却造不出来紫琉璃了?
不仅造不出来,而且完全不知道当年的自己,是如何将紫琉璃造出来成为堕民圣物的。
另外,为何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经过那扇接引门出入不可知之地,那些和他同样的族人,为什么只能进,出不来?
最后,为什么周慎远跟他说,不可知之地的时间出了问题?
中州大陆上世人仰望的长生不老原来不是福气,而是诅咒?
太多的疑问充斥在谢东篱的脑海里,如他这样博古通今的大能也想不通为什么。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他不能重现以前的成功。
他的目光投向南面,东元国所在的地方。
在那远处的万家灯火里,一定有一盏灯,是盈袖为他点的。
灯即是等,他不在家,她一定会留一盏灯等着他,直到他回来。
想到盈袖,谢东篱的唇角不由自主勾了起来。
但是转而想到云筝身上的紫琉璃残瓣,谢东篱又沉下脸。
那个紫琉璃残瓣,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他在不可知之地的时候。听周慎远说过,当年他爹周怀轩引天火燃烧紫琉璃,已经将它化为灰烬。
那么云筝身上的紫琉璃残瓣,应该是在那之前。有人就从那紫琉璃上摘下了花瓣,养在紫玉佩里面了吧?如同琥珀一样,将它的生机包裹起来。
紫琉璃是认主的圣物。
它在云筝身体里,难道……云筝真的是紫琉璃之主?
谢东篱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再往前想。他的记忆根本回溯不到那么远。
最远,也就是他成为堕民的大祭司,开始为救赎堕民殚精竭虑开始。
在他成为大祭司之前,他是什么人,是做什么的,都是一片空白。
也许真相,就在那一片空白里?
谢东篱闭了闭眼,在药山山顶感受着天人合一的静寂和安宁。
让他好好歇一歇,然后想办法,从云筝手里将那紫琉璃残瓣弄出来仔细查探一番。
也许他能从中找到再造一个紫琉璃的方法。
他们需要紫琉璃。才能将困在祖地的那些族人接引回来。
……
云筝在进京城的时候晕晕乎乎睡了一觉。
睡梦中,似乎有人在争执,在窥视她。
她只能紧紧护着手腕上的紫琉璃,不让那紫琉璃钻出来。
许是她捂得太紧,紧到窒息的地步,那紫琉璃有一瞬间几乎气息全无。
连云筝都晕了过去。
她只觉得自己又来到了那一次窥见过的星空,看见一个娇俏美貌的少妇立在一个高大俊美、杀气四溢的男子身边。
两人正静静地看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背对着云筝坐着,拿着笔似乎正在写字。
就听那美貌少妇低声道:“……怀轩,今日见到大祭司了?”
那名叫怀轩的男子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你说。大祭司是不是有法子救我们出去?”那美貌少妇抬眸看着她身边的男子。
只这一抬眸,云筝才瞥见她晶莹璀璨的明眸,竟是美得连天光云色都难夺其神的程度。
那是一双怎样美貌的眸子,云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赞美之词。
明眸善睐四个字在她的眸子面前黯然失色。
“娘。您真想出去?”另一个高大男子也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云筝心里一动,后进来的这个男子她认得,就是那一天在她梦里追问她是谁的周慎远,也就是大周的开国皇帝!
那他称为娘的人,岂不是大周开国皇帝的娘亲盛思颜?!
那她身边那个杀气纵横,眸光一扫就能震慑众人的俊美男子。正是她夫君周怀轩!
刚才她正是叫他“怀轩”啊!
怀轩!
那是怀轩!
云筝激动起来,她捂着砰砰地心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怀轩那一张她既熟悉,又陌生的俊颜。
真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还能再次见到他……
只听盛思颜柔柔地道:“阿宝,你说什么话?我当然想出去。”
“娘,女人不都是喜爱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吗?您要出去了,说不定就不能一直这样年轻貌美了。”周慎远嬉皮笑脸地道,完全没有一点先前云筝见过的开国皇帝的庄重和端严。
盛思颜啐了他一口,“去!就知道胡说八道。”顿了顿,她又道:“娘不在乎能活多久,也不在乎是不是能长生不老。娘如今只有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周慎远好奇问道。
盛思颜微笑着将目光投向坐在他们面前的小姑娘的背影,“我只希望能够看到你妹妹平安长大,能够嫁人生子,享受常人有过的那种平凡人的幸福。”
周慎远和周怀轩一起静默了,两人把目光都投向那五六岁小姑娘的背影。
“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盛思颜看了看那小姑娘,又看了看周怀轩,对周慎远道:“阿宝,如果大祭司能成事,就好了……”
周怀轩揽住盛思颜的肩膀,淡淡地道:“你老,我老。你死,我死。”
周慎远:“……”
云筝看得莫名其妙,但又津津有味。为了听得更清楚,她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步,想离那一家四口更近一些。
也就这一步的距离,盛思颜敏锐地感觉到了紫琉璃残瓣的力量。她的目光霍然投向虚空,沉声问道:“谁?谁在那里窥视?”
周怀轩顺着盛思颜的目光看了过去,突然伸手一抓!
云筝赫然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动了,那只有着紫琉璃残瓣的手腕如同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牵引,往前送了过去。
盛思颜闭上眼。也伸出一只手,往紫琉璃残瓣的方向探去。
她的手指搭上那紫琉璃残瓣,轻轻触摸了两下。
云筝只觉得一股热力从虚空中灌入自己的手腕,手腕里的紫琉璃倏地发出一阵紫白色的光芒,将整个车蓬照得紫莹莹的,然后那光芒更盛,最后穿透车篷,往夜空射了出去。
谢东篱在药山山顶正要下山,突然看见京城西城门的地方,一只单花瓣型的紫白色光芒拔地而起。照入夜空!
那是紫琉璃残瓣的力量?!
怎么突然增强了那么多?!
谢东篱眉头深深蹙起来,他毫不犹豫弹出几颗石子,往那紫白色光柱照射的夜空方向弹射过去,打乱了光柱的聚点。
就像一只大手凌空而下,蒙住了紫白色光柱的根源。
云筝猛地惊醒过来,看见车厢里紫白色的光柱刚刚冉冉散去。
“刚才出了什么事?”云筝惊恐地问身边坐着的夏凡。
夏凡看了看云筝的面容,又看了看她的手腕,冷静地道:“刚才,你的手腕发光了,发出紫白色的光柱。”顿了顿。又道:“像一个花瓣的形状。”
云筝的脸一下子雪白,她强扯了扯嘴角,干笑着道:“怎么可能?夏督主是不是看花眼了?”
夏凡瞥了她一眼,不再说话。闭目沉睡。
云筝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阖上眼,感受着手腕上的紫琉璃残瓣,发现它的力量确实强大许多,先前她驱使紫琉璃残瓣求雨驱蝗,用得太过,力量都快枯竭了。幸亏终于得到补充。
云筝轻抚着手腕,想着睡梦里那名叫盛思颜的女子在她手腕的紫琉璃残瓣上轻抚了两下,那紫琉璃就如同久旱逢甘雨的庄稼一样,茁壮生长了。
这样一想,云筝兴奋起来。
她是不是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紫琉璃源泉了!
“快回去,我明天就求雨!”云筝马上对夏凡说道。
“你不累了?”夏凡睁开一只眼睛,看着突然兴奋起来的云筝问道。
“我已经歇好了。”云筝对他做了个鬼脸,心情大好。
她这下真的不怕了,等她用尽了紫琉璃残瓣的力量,再做个梦,就能从盛思颜那里得到补充……
回到京城,云筝只歇了一天,就开始再次登坛作法,为北齐国求雨。
谢东篱在人群中看着高高在上的云筝,只眯了眯眼,并没有上去。
因为夏凡和北齐国的人将他们的圣女保护得水泄不通,谢东篱并没有动手,在暗暗等待时机。
他从药山上下来,听人说了东元国的蝗灾已解,因为那些蝗虫居然又从东元国飞回来了……
谢东篱就没有再着急回东元国杀蝗虫,他有更多的时间在这里对付云筝。
云筝的这一次求雨非常成功,大雨倾盆而下,一直下了三天三夜,极大地缓解了北齐国的旱情,但是云筝也真正累瘫了。
夏凡也累得够呛,他见云筝求雨结束,应该暂时不会有别的事了,终于决定离开云筝住的白塔大殿,回自己的锦衣卫督主府睡一个好觉。
只要夏凡一走,北齐国那些守卫对谢东篱来说跟泥塑木雕没有两样。
深夜,他在北齐国皇宫里如入无人之地,很快来到云筝所住的白塔大殿顶层房间里。
“东篱!你终于来了!”云筝欣喜起身,看向站在门口,背着星光月色负手而立的谢东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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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 一石二鸟 (加更求月票)
谢东篱默然看着云筝欢喜的神情,迈步走了进去。
云筝住在白塔大殿顶层之下第二层的屋子里,这里的陈设大气古朴,很多地方都有当年堕民神殿的遗迹。
谢东篱的目光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地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云筝面上,淡然问道:“你的紫琉璃残瓣呢?”
云筝定定地看着谢东篱,唇边慢慢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越来越大,渐渐在她脸上开了花。
“……师父,你终于想起我了?”云筝往谢东篱身边走去,“我知道你终究会想起我的……”
谢东篱不置可否地垂眸看她走近,又问道:“你的紫琉璃残瓣呢?没有紫琉璃残瓣,你凭什么叫我师父?”
云筝一怔,停下脚步,左手下意识抚上右手手腕,嗔道:“师父,紫琉璃是你造出来的圣物,难道你不知道它在哪里吗?怎么一直冲我要呢?”说着,她走近谢东篱,往他面颊上轻轻吹了一口气,“师父,徒儿等着您再造一个紫琉璃出来呢……”
谢东篱眸光轻闪,一只手闪电般伸出,想要钳住云筝的右手腕。
他的动作决然,出手干净利落,完全是一副要将云筝置之死地的样子。
云筝倏然变脸,她的右手腕处这时突然迸发出一股力量,将谢东篱的手一下子弹开了,“谢东篱,你想做什么?!”
她明明白白感觉到了紫琉璃的戒备不安,立刻对谢东篱警惕起来。
毕竟谢东篱一直不肯理她,也不肯承认她的存在,而把那个冒牌货捧在手心上,让云筝一直很恼火。
她对谢东篱的心思很复杂,她知道自己应该靠近他,跟他在一起,但是总有别的东西冒出来,扰乱她的视线和心境。
谢东篱被云筝一弹之下,半边胳膊都麻了。完全使不出劲来。
他慢慢缩回手,知道那紫琉璃残瓣的力量不容小觑,现在还杀不了云筝,只得定定地看云筝一眼。拿手指头点了点,“你好自为之,别再让我看见你出现。”说着,他双脚轻点,身形暴起。如同一只大鹏鸟,从窗户里飞了出去。
云筝跑到窗前,只看见他的身影形同鬼魅,从百丈高的白塔上飘然下落,很快就跟夜色融在一起,再也看不见了。
云筝猛地转身,靠在窗边大口大口喘气,双眸快要瞪出眼眶了。
刚才她明明白白感觉到了谢东篱的杀气……
他为何要杀她?!
难道真是为了那个冒牌货?!
云筝握紧拳头,突然飞起一脚,将窗边的一张圆凳噌地一下踹出好远的距离。
居然有闲功夫来北齐国杀她!
第二天。云筝就命人将夏凡叫了过来,问他道:“东元国那边怎样了?”
夏凡不明白云筝为什么突然问到东元国,想了想,道:“东元国最近还好,前些日子又是水患,又是蝗虫,才刚安省了些。”说着,他看了看云筝,“圣女有何见教?”
“安省?他们还想安省?!”云筝阴冷地笑了笑,想到谢东篱昨夜居然来到北齐国。还想对她下毒手,云筝就气不打一处来:“给那边找点事儿做。”免得还有功夫晃到别人家门口作祟。
“圣女想怎样?”夏凡凑到云筝身边,低声问道。
云筝递给夏凡一个锦盒,“把这个锦盒带入东元国京城。在人烟繁华处打开。”
夏凡:“?”
他从云筝手里接过锦盒,刚要随手打开,云筝已经眼疾手快地将他按住,怒道:“说了要去东元国京城人烟最密集的地方打开!你怎么现在就要打开?不要命了吗?!”
夏凡托着那锦盒,深思道:“你总得告诉我这是什么吧?不然我怎么安排人手?万一一个不妥,走漏消息了呢?”
云筝将手盖在那锦盒之上。一字一句地道:“……这是瘟疫,里面装的是能传播瘟疫的蚊虫。”
夏凡顿时觉得手心里像是攥了一块热炭,非常想将那锦盒给扔了。
云筝却紧紧握着他的手,连同锦盒握在一起,“你记得不要打开就行。到了东元国京城的人烟最密集处,将锦盒打开,然后赶紧离去,就没事了。”
夏凡眯了眯眼,“什么瘟疫?”
“疟疾。”云筝一字一句地道,“这里面是带着疟疾的蚊虫。”
云筝是玩虫子出身的大巫,这些事情就跟刻在她的骨血里一样熟稔,根本就不需要找别人问。
夏凡心里一抖,对云筝更敬畏三分,忙拿了手巾将锦盒牢牢绑好,道:“那我得亲自跑一趟,不然万一路上出点儿事,砸了自己的脚可不好。”
“夏督主能这样想最好。”云筝的手指捻了捻,又道:“既然夏督主亲自去,我这里还有一封信,和一瓶药丸,你帮我想法送给东元国的皇太孙殿下。”
“哦?”夏凡不解地扫了云筝一眼,拍拍身上的锦盒,“是给皇太孙的解药?”
云筝神秘地笑了笑,“你送过去就行了。”
她要东元国京城掀起一场瘟疫,但是不想元应佳中招,而且想借这个机会,帮元应佳一个忙……
毕竟她曾经是“元应蓝”,跟元应佳是双胞胎兄妹。
一想起元应佳,云筝又有些失神。
夏凡看了一眼云筝出神的样子,没有叫醒她,默默地退下了。
他回到督主府,乔装打扮之后离开了北齐国京城,往东元国京城行去。
……
谢东篱回到东元国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东元国的蝗灾已解,虽然那过程听起来挺怪异的。
回到谢家,盈袖惊喜地迎了上来,笑着问他:“你可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谢东篱抱了抱她,道:“我要去沐浴,你等我一会儿。这一趟太赶,身子有些脏。”
盈袖忙道:“我给你备水。”说着,亲自去吩咐了热水,命人担了过来。放到浴房的浴桶里。
谢东篱一个人在浴房洗漱干净,换了一身簇新的寝衣出来。
盈袖看他已经换上了寝衣,笑道:“这才中午呢,你就要睡了?”
“我这来回五天一共只睡了一个晚上。不到三个时辰。”谢东篱淡淡地道,一手拉了盈袖,往床上倒去。
盈袖趴在他身上,胳膊撑在枕头上,看着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形成一道惊心动魄的阴影,不禁用手抚了上去,轻声道:“那你就好好歇着吧……等你睡醒了我再跟你说话。”
谢东篱阖了眼,声音十分低沉地道:“我在北齐就听说咱们的蝗灾解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盈袖翻身从谢东篱身上下来,斜躺在他身边的位置上。
“你知道?”谢东篱睁开眼睛,讶然问道。
盈袖看见他双眸里的红血丝,很是心疼地俯身过去,在他眼帘上亲了亲,低声道:“你还是睡吧。睡醒我再说。”
谢东篱拉住她的手亲了亲,笑道:“你先说吧,你这样说一半留一半,存心让我睡不着。”
盈袖也笑了,一边用手指在谢东篱唇边轻抚,一边将自己的那个梦说了出来,“……说来也怪,我将那金色颗粒驱散之后,那些蝗虫就忙不迭地往北飞走了。我跟你说,我是真的在做梦!我真的没有偷着跑出去!可是到了第二天下午。我就听小磊对我说,江南的蝗灾居然已经解了!那边的人非常欣喜,居然飞鸽传书,一天就把消息送到了!后来啊。皇祖父也派了官员亲自去江南巡查,发现蝗灾果然解了,那些蝗虫突然飞回北方去了……”
谢东篱这才明白,原来这件事是跟盈袖有关!
他心里一喜,将盈袖的脑袋拉了下来,在她精致的下颌处一点点亲吻。含含糊糊地道:“我的袖袖真厉害……”
盈袖听得双颊泛起红晕,很是不好意思,但是心里却很高兴,甚至泛起深深的自豪和骄傲。
她也有让谢东篱骄傲的时候!
许是心里的重担终于放下了,谢东篱沉沉睡去。
盈袖低头看着他宁静的睡颜,心里无限欢喜,悄悄将薄被拿过来,给谢东篱盖上,又将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处,听着他有节奏的蓬勃心跳。
所有的不安和疲惫都已褪去,他们在一起,就是春暖花开,岁月静好。
……
夏凡乔装打扮来到东元国京城,是在谢东篱回到东元国京城的三天之后。
他也是日夜兼程,靠自己不一般的本事走得飞快,比骑马坐车快多了。
他不是第一次来东元国,对东元国京城的繁华之处很是了解。
东元国京城“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人烟最密集的地方,莫过于南城坊区的街市。
西城坊区有最多的达官贵人,东城坊区有最全的店铺作坊,北城坊区有最低贱的罪民,而南城坊区,有着最多的人口,因为贫穷的人,一向是数目最多的。
如果要释放瘟疫,达到最大的效果,南城坊区是最适当的。
因为贫苦,这里的环境也很脏乱,正适合传播疟疾的蚊虫生长。
夏凡正午时分来到南城坊区,装作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挤到街市上人最多的地方,突然往前一扑,他的货郎担子砸到一个小吃摊子上,将上面的锅碗瓢盆砸得叮当响,全滚到地上去了。
他担子里放着的那个锦盒这时也滚了出来。
锦盒的盖子并没有盖紧,往地上一砸就松开了。
里面的数只蚊虫飞了出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因为这里本来就是臭水沟聚集,脏乱丛生的地方。
夏凡连货郎担子都不要了,迅速离开了南城坊区,往皇宫所在的西城坊区跑去了。
皇太孙元应佳住在皇宫东面的东宫里。
夏凡找了机会,和皇太孙元应佳联系上以后,在西城坊区一座酒楼的雅座里见到元应佳。
“原来是夏督主,请问你找孤有什么事?”元应佳彬彬有礼地问道。
夏凡将云筝给他的信和药瓶拿了出来,道:“这是有人托我送给你的,你自己看就好。话都在信上,我告辞了。”说着,马上就下楼去了。
元应佳目光幽幽地看着夏凡离去。低头打开了那信封,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看完,眉头皱了起来。
那信上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他却有些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再看看随信附上的药瓶,他更疑惑了。
看完信,他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把那信销毁了,只把药瓶放在袖袋里。随身带着回东宫去了。
他一直想着这封信,不知道信上说的“南城坊区有大疾来临,药能治疟,望君早做准备,一石二鸟,新妇进门”是什么意思。
直到第三天上,他去南城坊区逛了一圈,发现了好几个叫花子躺在土地庙门口,大白日头底下,不断哆哆嗦嗦打摆子。他才若有所思地看住了。
“殿下,您快离开这里。这里又脏又乱,实在不是您这样的人来的地方。”元应佳的侍从们一个劲儿地劝道。
元应佳盯着那土地庙前面的叫花子看了一会儿,才勒了马缰绳,道:“回去吧。这里的人怪可怜的,等回去后,孤跟太孙妃商议,让她带人来施粥。”
回到东宫,元应佳马上去找太孙妃唐海嘉,对她和颜悦色地道:“海嘉。孤今天去南城巡查了一番,见那里的人实在是太穷了,连饭都吃不饱。不如你拿孤的令牌,去库房领银钱。去南城以你的名义设粥厂施粥吧。”
元应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昵地对她说过话了,唐海嘉惊喜不已,连声应道:“没问题!没问题!殿下,臣妾一定给殿下办得妥妥贴贴,绝不假他人之手!”
元应佳微笑着握紧她的手,“嗯。孤也是希望你能亲自去,在那里看着施粥,也让京城的老百姓知道孤的太孙妃,是一个多么贤良慈善的女子。”
唐海嘉激动得脸都红了,元应佳一走,她就拿了对牌,一边领银子,一边命人去买米粮,同时在南城搭粥棚,一天就筹办好了。
到了要去施粥的那一天,唐海嘉亲自来请元应佳一起去看。
元应佳却满脸通红地咳嗽两声,有气无力地道:“海嘉,真是不巧,孤病了,起不来床,你先去吧,就当是给孤祈福了。”
一听元应佳这样说,唐海嘉就更加迫不及待了,马上带着人坐车离开东宫,往南城施粥去了。
南城确实又脏又乱,唐海嘉在搭好的粥棚里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着,摆着笑容给大家看,听到大家对她和对皇太孙的称赞声,她就觉得虽然累一点,能够帮皇太孙在民众心里提高名声,还是值得的。
东宫太孙妃的粥棚在南城搭了十天,唐海嘉渐渐发现不对劲了。
在粥棚附近打摆子的人越来越多,来粥棚领粥的人也越来越多。
到了接连有人倒毙在南城街头的时候,唐海嘉吓得忙命人关了粥棚,打道回府。
而丞相阁的丞相们已经接到消息,南城坊区爆发了大规模的疟疾,而且正在向东城和西城扩散!
“封城!南城坊区全面封锁!”
一个个衙差在街上敲着铜锣,宣布了这一消息。
南城坊区的人哭爹喊娘,不肯被封在城内。
城外的人看着他们就害怕,死命挡着路,不让他们出来。
盈袖见状,和谢东篱商议了,一边派人去找治疟疾的药方,一边派人南下去海边城市购买昂贵的金鸡纳霜,以备皇宫里出现不测。
因为东宫的太孙妃唐海嘉,已经被确诊感染疟疾,被从东宫移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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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7章 偏向 (加更求月票)
元应佳的随从在旁边垂手低头站着,一声不敢吭,更不敢接话。
等过了一会儿,元应佳的气息平稳了,这人觑了元应佳一眼,确信他没有再生气了,才低声道:“那臣下告退了。”
元应佳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才出来吩咐人备车,他要去城外唐安侯府的庄子,探望自己的太孙妃唐海嘉。
唐海嘉的娘亲唐二夫人听说元应佳来了,心里本来有些不满地,这时也烟消云散了。
她忙带着人迎了出来,对元应佳行礼道:“殿下有礼了。”
元应佳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衫,腰系着白玉腰带,风度翩翩,恭敬地回礼:“有劳岳母大人。”
两人分宾主坐下之后,元应佳就问起了唐海嘉的病情,“……先前将她移出东宫,是担心皇祖父的身子。您也知道,皇祖父年岁大了,都在宫里住着,这病一旦传开了,这个责任孤实在担当不起,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岳母大人不要见怪。”
唐二夫人先前确实心有芥蒂,觉得自己女儿一生病,就被赶了出来,这皇太孙忒也薄情了,但现在听元应佳一说,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东宫在皇宫里面,唐海嘉染了疟疾,万一传给元宏帝,以元宏帝的年纪,大概就算有金鸡纳霜这样的灵药,也是救不回来的。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唐二夫人拿帕子抹了抹泪,“我没有怪罪殿下的意思。只是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是我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都活不下去了……”
元应佳心里一动,跟着叹息了两声,就道:“海嘉怎样了?不如让孤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
唐二夫人忙起身道:“她好多了,烧也退了,不打摆子了。我们花了重金买的药,还是能救命的。”一边说。一边引着他去看病中的唐海嘉。
元应佳并没有进去,他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踌躇半晌,扬声问道:“海嘉。你病好些了吗?”
唐海嘉在屋里听见元应佳的声音,感动得热泪盈眶,从病床上气喘吁吁地爬起来,颤声道:“殿下?是殿下吗?”
元应佳“嗯”了一声,“知道你好多了。孤就放心了。你好生歇着,过几天孤接你回东宫。”
唐海嘉哽咽着道:“殿下放心,我的病很快就好了。”
元应佳点了点头,抿着唇转身,看见唐二夫人站在门口,目光闪烁地看着他,愣了一下,问道:“岳母可是有话要说?”
唐二夫人想了一想,将元应佳请到堂屋坐下,命人上了茶。然后遣退了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单独跟元应佳说话。
“殿下,老身就倚老卖老,问您件事。”
元应佳忙道:“岳母大人您有话就说,孤一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件事在唐二夫人心里很久了,此时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终于问道:“殿下,您和我女儿成亲好几年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呢?我趁着机会。找太医给我女儿看过,她的身子没有问题。不知殿下想不想找个太医瞧瞧,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话几乎是在说元应佳生不出孩子……
简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元应佳脸上。
元应佳心头狂怒,脸色瞬间变了一变。但很快镇定下来,讪笑着道:“这事急不来的。海嘉身子羸弱,孤又公务繁忙,不急,不急……”
“这样我就放心了。”唐二夫人笑眯眯地顺着元应佳的话头道,“她是比较娇弱。如果殿下同意,我想留海嘉在家里多住些日子,给她补补身子。”
元应佳这时已经有了主意,马上做出大喜过望的样子,对唐二夫人长揖在地:“那就有劳岳母大人了。”
唐二夫人连连点头,笑着送元应佳出去了。
元应佳从唐安侯府的庄子里回东宫之后,马上找了自己的心腹过来,吩咐道:“去找太医院的瞿太医,就说,让他分忧的时候到了。”
瞿太医还是皇后齐雪筠留下的人,这人原籍北齐,是当年北齐在东元国扎下的若干钉子之一。
这人一直很稳妥,从来没有出过头,什么事情都是秉承中庸之道,擅长的是妇人产育。
只可惜元宏帝的内宫以前除了皇后齐雪筠没有别的女人,后来等有了别的女人,元宏帝又不能生了,所以这个瞿太医一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地闲置了这么多年。
元应佳的心腹应了,悄悄去给瞿太医传话。
瞿太医明白这是要他出手了,忙传话回来,让皇太孙殿下放心,他一定好生帮太孙妃“调养”身体……
唐二夫人这边说做就做,看着唐海嘉的疟疾渐渐痊愈,就盘算着要去太医院请个懂妇人产育的太医来给唐海嘉有针对性地将养身子,好一举得男。
有人就向她推荐了瞿太医,说得是天花乱坠,五十老妇吃了他的药,都能老树开花生幼子。
唐二夫人也听闻过这瞿太医的名头,因此十分合心意,千方百计托人去请。
那瞿太医听说是给太孙妃治病,二话不说就背着药箱来到唐安侯府的庄子上。
唐二夫人领着瞿太医来到内室,对他道:“我女儿的病已经好了,您放心吧。”
瞿太医拱手道:“那得恭喜夫人了。听说这一次南城的人死了不少。”
“是啊,我们太孙妃一直是有福气的人。”唐二夫人得意地道,将唐海嘉的胳膊从帐帘里拉出来,放在诊脉的小脉枕上,让瞿太医诊治。
瞿太医在唐海嘉的手腕上搭上两根手指,凝神诊了一会儿,脸上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怎么了?”唐二夫人看见瞿太医变了脸色,也有些心里打鼓,暗忖难道是自己女儿的问题?可是之前她请的别的太医和郎中都说女儿没事啊……
瞿太医松开唐海嘉的脉搏,沉吟道:“太孙妃的身子还是不错,但是这一次得病大伤元气,得好好补一补,不然以后受孕会很困难。”
“哦。”唐二夫人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生病元气大伤,那是很正常的事,谁生了一场大病都不会马上生龙活虎,“你就尽管开方子吧。不管什么珍奇灵药。我们都吃得起!”
瞿太医笑了笑,写了一个药方交给唐二夫人,专门叮嘱道:“这几味药一定要新鲜,不然药性会不够的。”
唐二夫人满口应承,当下就派人去抓药给唐海嘉开始补身了。
……
这边在小磊的大力帮助下。南城的疟疾终于得到有效的控制,几十万人的性命得救了。
辰亲王的名头从南城传到北城,又从北城绕京城一周,最后不胫而走,一直传到东元国上下都知道了。
“这辰亲王真是了不得!年岁不大,却有一副慈悲心肠!”
“辰亲王以前是在民间长大的,自然知道民间疾苦。比那高高在上的皇太孙要更明白我们老百姓啊!”
“辰亲王活人无数,一定有大福气!”
这些话越传越广,最后竟然通过东元国的行商,一直传到了北齐国京城。
待北齐圣女云筝知道她设计出来的瘟疫居然成全了元晨磊。让他的声望隐隐有超越元应佳的可能,不由大发脾气,在自己住的屋子一顿乱砸,才能宣泄心头的愤怒。
她弄出这件事,一来是要困住谢东篱,让他不能离开东元国,二来也是给元应佳一个机会,摆脱他如今这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鸡肋一般的太孙妃。
没想到不仅太孙妃活了下来。就连谢东篱都不用出面,光一个元晨磊就搞定了整件事。
云筝心知肚明,元晨磊做的事,肯定是谢东篱。或者谢东篱的妻子盈袖教他的。
这俩当然会支持元晨磊,跟元应佳作对。
云筝一想起盈袖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
而她发现自己只要一想起盈袖,手腕里的紫琉璃残瓣突然膨胀得厉害,如同有气胀一样,恨不得将她的胳膊全部撑爆了。然后钻出来逃走……
她忙屏息凝气,盘腿坐了下来,手捏莲花法诀,不再想盈袖和东元国的事。
这几天她逐渐摸索出了规律,发现这紫琉璃残瓣,似乎更偏向盈袖!
云筝心里有个设想,但是没有确认,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惴惴不安等了几天,就从夏凡那里得知东元国的疟疾已经基本缓解了,而且知道谢东篱已经派人从东南沿海买到了好几筐珍稀的金鸡纳霜运到东元国京城囤着,以防万一。
云筝气得咬牙切齿,在屋里抱着胳膊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转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对夏凡道:“夏督主,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一趟东元国的京城?”
“圣女大人,您又要远行吗?”夏凡挑了挑眉,目光往云筝面上扫了一眼,他看得出来云筝最近心浮气躁,连小疙瘩都长出来了。
“嗯。”云筝点了点头,“有件事,我必须要去东元国确认一下。”
她抚了抚自己手腕里的紫琉璃残瓣,甚至能够感受到它勃勃的生机。——可惜,那生机暂时还不属于她。
“确认什么?”夏凡谨慎地问道,“圣女大人,您如今是贵人,最好不要身临险地。”
云筝有些烦躁,也不敢对夏凡说,紫琉璃一天不能吸收,她就一天不是真的圣女,最后只好含蓄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夏督主,我保证,这一次去东元国,一定是事出有因。”
“事出有因?”
“对。”云筝点了点头。
既生瑜,何生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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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章 是你 (5K大章求月票)
夏凡看了云筝一眼,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没有再问,点了点头,躬身退下,“那我去准备一下,三天之后启程。”
“不,我要马上,最好明天一早就走。”云筝不容置疑地说道。
云筝做了半年多的圣女,在民众越来越狂热的支持和膜拜下,气势与日俱增,就连夏凡也不敢在她面前直起腰杆。
夏凡怔了怔,又道:“是……”
夏凡走后,云筝缓缓坐在窗前,看着白塔外广袤无垠的夜空,一边不断在紫琉璃残瓣所在的那个手腕处摩挲盘旋。
那里比别的地方稍微要热一些。
感受到紫琉璃残瓣抵触不安的躁动,云筝将手缓缓拿开,撑着下颌,靠坐在窗台边的长榻上,长长的眼睫忽闪,就如她忐忑不安的心境。
那一次梦境里窥见的不可知之地,看到盛思颜、周怀轩,还有周慎远,对紫琉璃残瓣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云筝记得开始的时候,她刚刚将紫琉璃残瓣从那封印了千年的紫玉佩里取出来,那时候,它还是挺听她的话,力量没有现在这么大。
她数次利用紫琉璃残瓣的力量呼风唤雨,将那残瓣的力量消耗得差不多了,不得不经常用心头血供养它。
可是那一次在梦中被盛思颜碰过她的紫琉璃残瓣之后,这紫琉璃残瓣的力量大增,给了她更多惊喜,但也更难控制了。
她本来就无法吸收它。如今它力量大增,竟然有突出她的控制,往别人那里跑的趋势……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云筝是绝对不会让抢了她男人的盈袖再一次抢走她的紫琉璃的。
“我的……都是我的……”云筝喃喃说道,目光变得阴森起来。
她闭上眼,沉沉在窗边睡去,这一次,她没有再梦见不可知之地,反而梦到了不知哪一世的情形。
她看见大红的花轿被人抬着在路上行走,自己却是站在人群中观望。满心都是愤怒怨恨……
她还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广袤的湖泊边上,湖水在阳光下发出碎金溅玉的光芒。
她撑着一把雨伞,穿着一件高腰鲸骨裙。微笑着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向她走过来。
那男子背对着阳光,声音清澈朗润,她听见他在唤她的名字,不过那声音太轻了。她听不清。就往前又走了一步。
这时,她听见有个女子在那男人背后大喊了一声。
那男子的脚步顿了顿,停了下来。
有一刹那,云筝觉得这男子就要转身往后走了,但是那男子没有,他静默半晌,又往她这边走了过来,面容背着光。看不真切。
男子背后的女子发出一声短促而悲怆的哭声,然后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止住了。
那男子的脚步又停了下来,这一次,他终于转身了。
和云筝一起,他们看见一个穿着银色骑装,面容冷峻高华,清雅如冰霜的男子乍然出现,将那哭泣的女子抱在怀里,止住了她的哭声。
云筝的眸光突地一闪。
那个穿着银色骑装的男子明明是谢东篱的长相啊!
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他抱着的女人是谁?
那这个走到她身边来的男子又是谁?!
云筝的手腕抖地一颤,紫琉璃残瓣处发出一阵灼热,将云筝烫得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怔怔地想着刚才的梦,越发觉得心头乱跳,怎么压也压不下来。
……
东元国的京城里,从南城坊区迸发的疟疾终于控制下来,没有更多的人染上这种病,昂贵的金鸡纳霜也被盈袖取了一部分过来,给病得很重的人使用,救活了很多人。
一时护国公主元盈袖和辰亲王元晨磊的名头在东元国民众心目中渐渐有了份量。
而在这件事中一直默默无闻的皇太孙元应佳就像隐形了一样,消失得无声无息。
渐渐有些流言出来了。
说皇太孙元应佳只顾自己的安危,就连太孙妃得了疟疾,也被移出了东宫。
太孙妃病了十几天,皇太孙只去看了一次。
两相对比,皇太孙元应佳的形象和口碑就更差了。
元应佳在东宫听见这些传言,恼得踹了好几次桌子,但是却无计可施。
因为他确实惜命,而且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此时不是冒险的时候。
至于小磊,那么喜欢出风头,就让他尝一尝出风头的下场吧……
就在元应佳最困难的时候,两个人悄然从北齐国来到东元国京城。
“北齐圣女?真的是您?”元应佳惊喜地站起身。
这里是东元国京城郊外一所不起眼的庄子,也是北齐锦衣卫的一个秘密据点。
元应佳接到消息,便急忙赶过来跟他们见面。
夏凡和云筝在北齐只禀报了齐仁帝,说要去东元国一趟。
齐仁帝听了他们的计划,默默地允了,但是表示,“这件事,朕就当没有听过,你们自去,别说是朕让你们去的。”
夏凡笑着拱手道:“当然,是我们自己有事要去东元国,跟圣上完全没有关系。但我们是圣上的臣子,所以还希望圣上能准许我们离开。”
齐仁帝点了点头,笑道:“爱卿和圣女为北齐国奔波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让你们休沐了。——好好歇息,什么时候歇息好了,再为朕办事也不迟。”
这是默许了他们离开北齐。
因此两人轻车从简,没有带任何别的人,就这样来到东元国京城。
他们一来,皇太孙元应佳如虎添翼。不再痛苦迷惘了。
他简单地将近来的情形说了一遍,末了道:“这一次瘟疫,可是让那姐弟俩出了大风头。孤寸功未建,实在是汗颜。”
“皇太孙殿下不必如此。”云筝安慰元应佳,“这件事还没有完。他们想借机,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大危机!”
元应佳猛地抬起头,“圣女是什么意思?”
云筝嫣然一笑,“自然是大危机的意思。”说着。她又拿出一个锦盒。
夏凡的眼皮不由跳了跳。
这一次的锦盒,跟上一次的锦盒的外观一模一样,但是上一次的锦盒是红木造的。这一次的锦盒,是红玉做的。
一为木,一为玉,高下立判。
云筝举起这红玉锦盒敲了敲。
安静的屋子里立刻响起了嗡嗡的声音。那声音从小变大。好似大片蚊虫同时扇动翅膀,震得耳膜都快破了。
云筝又敲了敲锦盒,那声音戛然而止。
“听见了吗?这一次,不是一般的蚊虫,也不是一般的瘟疫。我倒要看看,那姐弟俩,会不会把自己赔进去!”云筝的唇边含着一丝高洁的淡笑,但是眼底却闪过一丝怨毒的精光。
元应佳愣愣地看着云筝这个样子。总觉得她这个神情他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甚至,他能明白她这种压抑到极点的心态,就跟他每天每日都在经历的一样。
这是个,能和他心灵相通的女子。
就跟他以前的双胞胎妹妹元应蓝一样。
可惜元应蓝已经死了,若不是他亲自安葬了元应蓝,他还真要问问云筝认不认得蓝郡主……
夏凡却眼皮都没抬,淡然问道:“这一次,您想在哪一处放它们出来?”
“这一次,当然是西城。”云筝依然笑着,姿态高华,手指轻点,“西城是东元国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在这里出事,才有意思,对不对?”
元应佳的手一抖,手里茶杯里的水溢了出来,滴在他月白色长袍上,点点洇开,如同一个抹不去的污点。
“西城?”元应佳摇了摇头,“不好,树敌太多,对我们也不好。”
再说,如果到时候,只有他没有染病,他该如何解释?
云筝皱了皱眉头,“怎么了?你怕了?”
“不是怕,是不稳妥。”元应佳细细跟她解释,“再说瘟疫这件事,富贵人家应对起来,比一般老百姓要容易,还是不要挑西城了。”
“还是南城吧,再加一个北城。”夏凡听了半天,“南城人多,北城亡命之徒更多,要封北城是不可能的。”他的唇边漾起一丝讥嘲。
“谢副相从南方弄了很多金鸡纳霜……”元应佳静静地道,“所以,这一次未免会和上一次一样……”
“谁说的?”云筝脸上高华的微笑转为狰狞,“这一次,金鸡纳霜都不顶用!”
……
东元国京城的疟疾过后,小磊累得在亲王府歇了几天,哪里都没去。
这一天,盈袖见天气不错,就去张绍天的家里看望沈咏洁,正好她也有事要问沈咏洁。
沈咏洁的肚子很大,已经快要临产了。
盈袖这些日子都没有来,直到京城里疟疾的情形过去了,才敢过来。
“娘,您觉得怎样?”盈袖扶着沈咏洁在院子里走一圈,回来坐到暖阁里。
沈咏洁拿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还好,就是太热了,就跟我生你弟弟那一年一样热。”
盈袖笑了,道:“他们俩赶得巧。”说着,她取出了自己画的那幅画。
那一天,她在睡梦里驱赶蝗虫的时候,见到了那个白白胖胖两三岁的小姑娘,后来醒来之后,就凭着记忆给她画了一副像,因为她总觉得熟悉,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
“娘,您看看这幅画,您觉得她像谁?”盈袖将那幅画在沈咏洁面前展开。
盈袖的画技一般,但是那个小姑娘在她脑海里的印象太深刻,所以她画得神形兼备,好像就是从她丫丫电子书自然而然流出来一样。
沈咏洁只看了一眼,就笑道:“你这孩子。可是打趣为娘吗?——这是谁你都不知道?”
盈袖一怔,继而惊喜万分,“娘。您真的知道这是谁?!”她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如果能找到这个小姑娘就好了……
“知道啊。”沈咏洁笑眯眯地瞅了她一眼,“就是你呗!你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那时候天天跟着我,就跟小尾巴一样……”
沈咏洁是在生小磊的时候出的意外,因此她的记忆里,只有盈袖小时候的模样。所以记得非常清楚。
盈袖大吃一惊:“我?这是我?我小时候?!”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两三岁时候的记忆实在太过遥远。
“真的是我?”盈袖喃喃说道,目光有些发直。难怪,她一见她就觉得亲切,就像久别重逢的故人。
“当然是你。”沈咏洁好笑,“你要不信。我在金陵城祖宅里还留着一些你小时候的画像。如果你爹还没有扔掉的话。可以取来一看就知道了。”
盈袖闭了闭眼,慢慢地道:“不必了,让我好好想一想。”
她正要起身告辞离去,却见沈咏洁突然叫了她一声,“袖袖,娘……娘……好像要生了……”
盈袖浑身一震,马上回过神,将那画像收起来。扶着沈咏洁往早就准备好的产房走去,一边吩咐道:“快找稳婆和太医过来。还有张副相,去请回来!”顿了顿,又道:“帮我去给我夫君送个信,就说我今儿不回去了。”
谢东篱接到盈袖的信,有些哭笑不得,心道,别人都是女儿生产,娘亲来照顾,盈袖这边可好,是娘亲生产,女儿去伺候……
“我知道了,去传个话,就说张副相已经回去了,让夫人别急。”谢东篱放下手中的笔,拿巾子擦了擦手,“我下了朝去接夫人回家。”
那人应了,去张绍天的府上诶盈袖回话。
……
盈袖坐在沈咏洁床边,看着她满头大汗,两手抓着绑在床架上的两根白绫,心疼得都哆嗦了,道:“娘,您还好吧?”
“好,我没事的。”沈咏洁吃力地道,“生第三个了,你去外面吧……”
“娘,我陪你啊。”盈袖不肯走,想起沈咏洁就是在生小磊的时候被害,她心有余悸,不肯离开。
沈咏洁看出了她的心思,摇了摇头,道:“你出去吧,你在这里,我还要分心照顾你。我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旁边的稳婆也道:“夫人,您别说话,留着力气生孩子。”
盈袖这才起身,道:“那我去外面等着,娘您别怕,有什么事大声叫就行,我在门外等着。”
沈咏洁闭上眼睛,徐徐吐出一口气,“你走吧。”
盈袖出到门外,看见张绍天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院子里团团转。
她正要说话,就见张老夫人在两个婆子的搀扶下,满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绍天,女人生孩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快出去!娘帮你看着!”张老夫人对张绍天威严说道,“又不是头胎,都生第三个了,你担心什么?”
张绍天是张老夫人的幼子,一直不肯成亲,后来才知道,他是心里有了沈咏洁,谁也不肯娶。
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了,就连儿子都要抱上了,张老夫人才松了一口气。
只要有儿子,就好。
张绍天不想出去,但是张老夫人是他娘亲,说的话又还是有道理的,心里一团乱麻,不知该怎样为好。
盈袖在旁边冷眼看着,见张老夫人来了,她就更不能走了,而且她也不想张绍天离开。
娘亲在屋里生孩子,如果张绍天走了,这里就张老夫人说了算。
对于这个老太太,盈袖始终有芥蒂。
她见张绍天左右为难,眼珠转了转,轻声道:“张副相,您别担心,我娘应该没事的。虽然上一次生小磊的时候出了事,但已经过去十五六年了,如今她年纪不小了,应该没事了……”
其实她说的是反话,一来提醒张绍天,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最容易出事。二来是告诉他,自己娘亲年岁不小了,生孩子的时候恐怕遇到的问题更多。
盈袖的话果然让张绍天警醒过来,他想了想,吩咐道:“来人,扶老夫人去客房歇息。夫人生孩子不是小事,恐怕要花很长时间,怎么能劳累老夫人?万一老夫人累着了,夫人和我一定会过意不去的。”
张老夫人大怒,“你这是要赶我走?!——不知好歹的东西!”
张绍天也不生气,笑着道:“娘,儿子就是太知道好歹了,您先去歇息。我在这里候着,一生出来,我就抱过去给您看,好不好?”一边说,一边给人使眼色。
立刻来了几个婆子,也不容分说,簇拥着张老夫人一行人出去了。
盈袖微微地笑了笑,对张绍天点了点头,“那您守着,我去那边的厢房坐一坐。”
张绍天没有进屋的意思,只在沈咏洁产房门口站着,闻言头也不回地道:“你去坐吧,我命人给你上茶。”
盈袖应了,带着两个丫鬟去厢房里坐着,一边吃茶,一边等着沈咏洁那边的消息。
沈咏洁破水之后,还没有发动,给她熬了参汤养气,都在等着发动的那一刻。
盈袖坐在厢房里,用手撑着头,不小心打了个盹儿。
睡梦中,她又看见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吮着手指头,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像长大一些了,不再是两三岁的模样,而是五六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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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549章 女帝 (加更求月票)
“这就是你啊……”沈咏洁的声音还在盈袖耳边回荡。←頂點小說,
她面对着那小女孩,轻轻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碰触那小女孩的面容,却在差一点就要碰到的时候,那小女孩倏地化作点点繁星,消失在她面前。
盈袖伸出去的手还保持着触摸的姿势,但是她的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夫人?夫人?”盈袖的丫鬟叫醒了她。
盈袖睁开眼睛,恍惚了一瞬,“什么事?”她睡眼惺忪地看着丫鬟问道。
“五爷来接您回家了。”那丫鬟低声道,往门口瞥了一眼。
谢东篱正好走到门口,看见盈袖似醒非醒的样子,微微一笑,沉声道:“跟我回去吧,明天再来。”
盈袖想了想,张绍天守在这里,似乎自己也没有必要一直待在这里了,遂起身走到谢东篱身边,“嗯”了一声,挽住他的手。
谢东篱和她十指紧扣,离开了张绍天的府邸,回自己家去了。
盈袖靠在谢东篱身边,摇摇晃晃坐在车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谢东篱瞅了她一眼,伸手将她耳畔的头发别到耳后,和她头抵着头,轻声问道:“有心事?”
盈袖点了点头,看着谢东篱,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梦吗?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小女孩?”
谢东篱笑了一声,“我看过你画的像了。怎么了?”手指从盈袖耳畔抬起来,缓缓往她脸侧向上轻抚。
盈袖有些不好意思。“我给我娘看了,我娘说,那是我小时候的样子……”
谢东篱的手臂一窒。“你说什么?那是你小时候的样子?”
他脸上闲适的笑容渐渐褪了下去,手指停在半空,眼眸里的神色更加黑沉,如同黑洞一般,一切光芒都被会被吸进去,再也逃不出来。
“那……是你小时候的样子?”
盈袖低着头,螓首轻点。面孔有些泛红。
“……居然是这样……”谢东篱喃喃说了一句,再看盈袖,目光里已经多了一丝后怕。
如果那一天。真的让他杀了云筝,是不是……也会伤到盈袖?
“怎么了?”盈袖听得莫名其妙,抬头看着谢东篱,盈盈的杏眸里满是不解。“你不信吗?”
“哦不……”谢东篱忙道。顿了顿,脸上带出笑意,“不是不信,只是太惊讶了。你怎么会梦到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呢?”
盈袖的面容更红了,笑道:“我也不知道。其实我都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见了都没认出来,怪丢人的。”
“这有什么丢人的?我也记不得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谢东篱呵呵笑道,将话题岔开了。“最近怎么样?身子好些没有?”一边说,一边低头吻了下来。
扶着盈袖的后颈。温柔地,辗转地,在她唇上亲吻,啄着她的唇瓣,一点点靠近。
灼热的气息将盈袖整个人笼罩,她喘不过气来,再也想不起别的东西,只是沉浸在他的亲吻里。
两人下车的时候,盈袖已经晕陶陶地,双眸水润得像是有天上的星光从她眸子深处透了出来。
谢东篱看了一眼,又看一眼,眼睛简直无法从她面上移开。
“……你这个样子,我真等不及了。不如我们就在车上……”谢东篱俯下身,在盈袖耳边低声说道。
盈袖一怔,下意识退了他一把,嗔道:“马上就进屋了,你想什么呢?”说着,头也不回地往角门里去了。
谢东篱看着盈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晚上两人歇下之后,谢东篱就覆身上来,将盈袖罩住,为所欲为起来。
虽然他一声不吭,极力忍耐,但是不时从谢东篱双唇间倾吐出来的闷哼声,在盈袖耳边回荡,让她完全无力抵抗,只在他掀起的滔天巨浪中沉浮。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
一夜**,第二天盈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到处都是谢东篱昨夜留下的痕迹,不由面上一红。
两人成亲好几年了,她也知道谢东篱并不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克制忍耐,但是像昨夜这样的热情,还是第一次。
她红着脸去浴房洗漱,换上了浅粉紫地蝉翼纱高领对襟蝴蝶盘扣上衫和深紫地软绸百褶裙出来,将身上的痕迹遮得严严实实。
刚吃了早饭,就听见张绍天派人来报信了。
“恭喜夫人,夫人的娘亲刚刚生下张四爷的嫡长子,七斤重的大胖小子!”报信的是张家的婆子。
盈袖听了心中欢喜,忙道:“拿大赏封!”又对那婆子客气了几句,就道:“你快回去,我马上就去看我娘。”
那婆子应了,“奴婢先告退了。”
盈袖知道她要回去复命。
张绍天刚刚得子,家里肯定要大摆筵席庆祝一下。
先是洗三,然后是满月,再就是周岁,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准备起来,正是忙的时候。
盈袖也就趁着那孩子刚刚出生的时候,赶紧去先看看。
她来到张家门口的时候,看见小磊也来了,刚从亲王府的大车上下来。
“小磊,你也是来看娘的?”盈袖笑着问道。
小磊点点头,满脸喜气:“我刚听说娘给我们生了个弟弟。”
姐弟俩高高兴兴一起进到角门。
张绍天听说小磊和盈袖来了,忙亲自来迎接,带着他们去内院看沈咏洁。
沈咏洁刚刚生下孩子,收拾完毕,搬到月子房去了。
盈袖和小磊没有进去,只在门口问候了一声。
张家的**娘抱着孩子出来给他们看了一眼。
小磊好奇地看了看那孩子的面容。道:“……好小的脸……”
不仅小,而且红通通,皱巴巴地。跟个小老头一样。
盈袖上一世虽然没有出嫁,但是见过不少初生的婴孩,也看了一眼,笑道:“刚出生的孩子是这样的,过几天就好了。”
“啊?那我小时候岂不是也是这样?”小磊有些嫌弃地瘪了瘪嘴,看着**娘把孩子又包进去了。
沈咏洁隔着屏风跟他们说话:“袖袖、小磊,你们回去吧。我这里无事。”
张绍天也道:“你们的娘受了很大的累,要好好歇息,今儿我就不留你们了。”
盈袖和小磊也是来看一眼才放心。并没有久留的意思。
两人忙道:“张副相不用多礼,我们这就回去。”又道:“给小弟带了些礼物,是我们姐弟的一点心意,还望张副相不要推辞。”
张绍天爽朗地笑道:“我怎么会推辞呢?他也是你们弟弟。我也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呢。”
盈袖和小磊一起笑了。告辞离去。
从张绍天家出来,盈袖看天时还早,就对小磊道:“小磊,这几天看你都没有出来,身子还好吗?”
小磊点点头,“歇过来了。”顿了顿,又道:“姐,那边是酒楼。我请姐姐去吃东西?”
盈袖也有很久没有来过酒楼了,抬头看了看。笑道:“嗯,那个酒楼不错。”说着,带着他进了酒楼。
酒楼的老板认得小磊,忙亲自出来迎接,带着他们往二楼上的雅间行去,一边道:“小王爷和护国公主贵脚临贱地,小楼蓬荜生辉。”
小磊笑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快把你们的好菜上些过来。”
酒楼的老板亲自去后厨安排酒菜,又亲自带人送了上来,十分讨好。
酒菜上来之后,小磊命身边的下人和随从去楼下吃喝,自己和盈袖在雅间对坐饮酒。
两人说了一会儿这一次的瘟疫,正说到兴头处,突然听见隔壁雅间有人在说话,声音越来越大。
本来酒楼的雅间是隔音的,但是正好他们的窗子开着,可能隔壁雅间的窗子也开着,因此声音从那边传到了这边。
只听一个男子慷慨激昂说道:“……祝兄此言差矣!想我们东元国是女帝开国,为何不能出第二个女帝?!”
盈袖和小磊一下子愣住了,两人的筷子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刘兄,女帝开国是那时候的特殊情况,你怎么能一概而论?要是真能出女帝,为何我们东元国五百年,只有开国的是女帝,以后的皇帝都是男的?!”
盈袖听了摇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轻声对小磊道:“别理这些胡说八道的人。”
小磊却像是听住了,偏着头,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又怎样?!反正开国能是女帝,我们现在也能有女帝!”那男子拍了拍桌子,“如今咱们东元国满打满算只有两个皇子,一个是皇太孙,一个是辰亲王。你们也都看见了,皇太孙殿下畏手畏脚,这一次瘟疫完全没有出头,实在是让人失望。而辰亲王,虽然大大出了把风头,但是据我所知,他这一次,都是他姐姐帮他在后面打点,他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不是吧?辰亲王真的是靠姐姐?”
“不仅靠姐姐,还靠姐夫呢!”另一个人不屑地道,“你们别忘了,那一次北齐禁军来袭,可是护国公主披挂上阵!有这样能文能武的护国公主,还有她身边能干的谢副相,为什么她不能做女帝?!”
这句话如同石破天惊,一时让两边雅间的人都震住了。
盈袖听得直皱眉头,正要起身制止那边的人继续说下去,却见小磊伸出手臂,拦住她的路。
“小磊?”盈袖不解,“你怎么了?”
“姐姐,那些人说的是事实,你为什么不让他们说呢?”小磊微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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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550章 入彀 (第一更求月票)
“事实?”盈袖的脸沉了下来,她绕过小磊,走到窗边,将那几扇窗子关了起来,窗外的声音也传不进来了,但是屋里开始闷热。
已经入了夏,这屋里关得紧紧的,难怪会热。
盈袖坐到小磊身边,看着弟弟那张俊逸微笑的面庞,轻声道:“小磊,你是不是也在想他们说的话?你是不是在担心?”
小磊垂眸,举杯喝了一杯酒,低声道:“没有,我没有担心。姐,你……”
盈袖打断他的话,肃然道:“如果你不担心,就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小磊顿了顿,放下酒杯,抬眸看着盈袖,眼眸里一片深黑。
盈袖头一次发现,她已经看不透小磊的想法了。
但是不管她看不看得透,都不影响她对小磊的心情和做法。
所以她坦然说道:“小磊,其实你不用担心,一点都不用。姐姐这辈子,是为你而生。你想要什么,只要姐姐有,都会给你。女帝这种事,姐姐从来没想过,更不会跟你抢。如果你被刚才那些话打动,就是亲者痛,仇者快,知道吗?”
小磊在心底叹息一声,知道盈袖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他看着盈袖,镇定地道:“姐姐,我从来没有想过你要抢这个位置,那些人的话,虽然对我有所触动,但想挑拨离间我们姐弟,那真是看不起我,也看不起你。我只是想你告诉真心我,如果没我,你是不是就能做女帝?”
看盈袖蹙着眉头不说话,小磊又道:“不是问你想不想,而是问你,是不是有这个可能?”
盈袖下意识想要摇头,但心里一动,猛地想起来自己上一世的时候,是被飞鱼卫抓入白塔大狱。
虽然这一世她得知了凡春运的心思,明白了上一世自己的遭遇。十有**是凡春运插手导致,但她还有一点没有想明白,就是凡春运如何能说动飞鱼卫来抓她?!
众所周知,飞鱼卫受元宏帝直接调遣。是不会听别人的话的。
而元宏帝那时候正是病重,也不可能由元宏帝直接下令,那么,肯定是被皇宫里的人利用,假传圣旨。
可皇宫的人为什么要被凡春运利用呢?
凡春运能给他们什么了不得的好处。做出这种后果危害极大的事?
这一点,本来是盈袖依然没有想明白的事。
但是今天在这酒楼上听那些人真真假假的议论,盈袖发现心中的迷雾有了豁然开朗之感。
上一世,元宏帝病重之时,是不是决定要对皇太孙动手,立盈袖为女帝?!
只有这一点,才能让宫里的人的目的,跟凡春运的目的正好吻合在一起。
因为她现在知道,元宏帝早已知道太子不是他亲生,那这个皇太孙元应佳也就根本跟元氏皇族一点关系都没有。
上一世元宏帝的子嗣。只有盈袖一个人,还是个女子。
虽然东元国开国皇帝是女帝,但是五百年来,再无一人是女帝。
可见要做女帝,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情况,并不是常态。
元宏帝要面对的阻碍和困难太多,一直没有将这件事提出来。
上一世的时候,皇后齐雪筠并没有出事,元宏帝一直在跟她周旋,没想到后来重病在床。连上朝理事都不行,只好让皇太孙元应佳临时监国,但是却又将他派往江南。
是不是就是在这个空档里,皇后齐雪筠。又或者皇太孙元应佳本人,跟凡春运、张氏终于勾结在一起,做了一件让他们共同获益的事情?
那件事,就是让盈袖去死。
原来如此……
至此,盈袖对上一世自己为何会身死,而且以那种方式身死的前因后果。终于弄得清清楚楚。
而害死她的那些仇人,张氏、凡春运、皇后齐雪筠,都已经死了。
皇太孙元应佳呢?上一世,他是否参与过对她的谋杀?
盈袖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头,手指甲几乎在手掌心里掐出血痕。
“姐姐?你怎么了?”小磊瞥见盈袖的面色发红,不是正常的红,而是妖艳的潮红,双眸更是闪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
小磊从来没有见过姐姐有这样美貌的时候。
他怔了一瞬,才又轻声叫道:“姐姐?姐姐?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盈袖深吸一口气,回过神,目光盈盈,转到小磊面上,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当然是有这个可能。我们东元国女帝开国,律法上没有禁止过女帝登基。”
“那就好。”小磊长长吁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放松一样,往后靠在高背靠椅上,喃喃地道:“我真怕只有我一个人……”
盈袖的目光在小磊面上落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是不是把小磊逼得太狠了?
作为东元皇室唯一的继承人,小磊身上承受了多少压力,她好像没有想过?
或者说,她不知道小磊对这种事还有压力。
对于盈袖来说,小磊是东元国皇位继承人,是天经地义的,不能让任何人夺走的事实。
“小磊……”盈袖见自己的手盖在小磊的手背上,“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姐姐只想你得到最好的东西,过最幸福的日子。”
小磊看了看盈袖,反手将她的手握住,鼻音沉沉“嗯”了一声,“姐姐,我知道。我不是担心你会抢这个位置,也不是害怕跟别人争。我只担心,万一,万一,我有不测,你和娘,还有皇祖父,会落入谁手里?”
他的意思,就是东元国的皇位,会落入何人手里。
以前他以为他是他们唯一的依靠,所以半丝不敢行差踏错,只怕稍一放松,就会让自己的至亲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现在知道他不是唯一的选择,如果,如果他不在了,他们还有别的希望,这种感觉,没有让他焦虑不安。反而让他如同放下心头的重担,觉得自己敢做的事情更多了,也不用再畏手畏脚。
盈袖看着小磊如释重负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好了。别想了,其实我们只有你一个选择。小磊,你比姐姐厉害,比姐姐更适合做东元国的皇帝。真的,你不要逃避自己的责任。”
“我知道。”小磊笑了笑。“我不会逃避,但是,你不懂的……”
不懂那种被重担压得连睡觉说梦话都不敢的心情是怎样的……
但是看见姐姐一无所知的样子,他又为姐姐觉得开心。
他们姐弟俩,有一个能幸福美满,就足够了。
……
盈袖和小磊离开了酒楼,坐着各自的大车回自己家去了。
他们刚一走,隔壁雅间就走出几个人,盯着他们远去的大车出神。
“……应该都听见了吧?”
“肯定听见了。我们的声音那么大,又不是聋子。怎么会听不见?”
“回去复命吧。殿下还在等着呢……”
这几个人往四处看了看,然后分散走入人群中。
他们刚走,又有几个人从酒楼前的小摊上上站了起来,若无其事跟了上去。
后面跟上去的这几个人,就是小磊和盈袖留下的人。
他们倒是要看看,那些在隔壁雅间高谈阔论的人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
结果让他们并不惊讶。
“原来真的是跟东宫的那位有关。”小磊脸上挂着一丝讥嘲,来到谢家见盈袖,连殿下两个字都懒得说了,“姐姐。他到底要干嘛?”
盈袖摇了摇头,目光里露出一丝迷惘,“我也不知道。也许等着我们俩翻脸,然后互相猜忌。自相残杀?”
谢东篱在旁边吃茶,闻言淡然道:“那不如你们就试一试?”
“试什么?”
“当然是互相猜忌,离心,这样你们才能看见那人后面还要做什么。”谢东篱放下茶杯,“如果你们表示出不为所动的样子,他们说不定会出更大的招。”
盈袖和小磊互相对视一眼。又各自把目光移开。
“没有那么难的,你们只要少见面就行了。”谢东篱笑着又道,“然后在张副相的儿子洗三礼上小小吵个架就行。”
盈袖皱了皱眉,“这样就行?”
“人都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谢东篱的目光投向门外的天空,“你们争吵,就是他们想看到的样子。”
小磊点了点头,“行,等洗三礼上,还望姐姐别往心里去。”
盈袖窒了窒,皱眉道:“我还是不去了。至于我为什么不去,你自己随便找个由头吧……”
她不习惯跟小磊在人前做戏,哪怕是假吵,她怕被人看穿。
小磊只好看向谢东篱,“姐夫?您看呢?”
谢东篱笑道:“也行。袖袖不擅作伪,还是我去吧。”
盈袖知道谢东篱最会装神弄鬼,闻言噗嗤一笑,道:“你可别太过,把我弟弟吓坏了,弄假成真可不好。”
“如果连做假他都受不了,如何能经历以后的风雨?”谢东篱懒洋洋地摊手,“你别管了,这件事交给我。”
盈袖嗔了他一眼,默许了他的提议。
第二天,盈袖提前去张绍天家里,把自己准备的给那孩子洗三礼的东西亲自送了过去。
沈咏洁刚醒了,给孩子喂完奶,抱着拍了个奶嗝,问盈袖:“明天才是洗三,你怎么现在就把礼来了?”
盈袖面上有些不自在,道:“明儿我有事,就不来了。”
“怎么了?”沈咏洁敏感地觉得盈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是家里有事?”
盈袖扯了扯嘴角,“没事,就是跟小磊……”她欲言又止,并没有说完整句话,因为张老夫人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了。
盈袖对张老夫人一直信不过,因此对沈咏洁也瞒着整件事。
她回身,对张老夫人点了点头,“那我走了,娘您好生歇着。”
“护国公主这是怎么了?难道跟小王爷闹别扭了?”张老夫人笑容可掬的问道。
沈咏洁马上否认:“不可能。他们姐弟感情好着呢。”
“是吗?”张老夫人笑眯眯地道,也不多说了,探头去逗沈咏洁怀里的小儿子。
……
到了洗三这一天,果然盈袖没有来,只有谢东篱来了,坐在小磊旁边,神情淡淡地,也没有跟他说话。
小磊倒是一脸笑嘻嘻地样子,问谢东篱道:“咦?怎么只有姐夫来了?姐姐呢?”
“你姐姐有些不舒服,今儿来不了。”谢东篱淡淡地道,看也不看小磊一眼。
席上的人很多,大家都注意到这边的情形,有些人已经饶有趣味地看了过来。
谢东篱在外面很少喝酒,今日也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小磊自己喝了两杯,带着醉意道:“姐夫帮我劝劝姐姐吧,那天在酒楼里我不该跟她吵架,让她难过了,是我的不是。”说着,起身对谢东篱长揖在地。
谢东篱忙让开,脸上铁青,道:“那种话你也说得出来?你不知道你姐姐多伤心!我老实告诉你,若不是你姐姐,你以为我会帮你?!”说着,对着席上的人团团一揖,“今儿内子身子不适,谢某这就告辞了。”
他沉着脸往外走,张绍天忙追了过来,问道:“东篱,你这是怎么了?”
谢东篱眼角的余光瞥见席上那些若有若无窥的目光,只拱了拱手,道:“小王爷说的那些诛心之言,实在让人寒心。”
小磊慢慢从席上站了起来,沉声道:“姐夫,您这是发什么火?我说了,我说错了话,向姐姐道歉,但是姐姐根本不见我,还望姐夫……”
就这几句话,有人已经推测出来,小王爷跟护国公主之间闹了别扭。
至于是什么别扭,很多人想不明白。
但是有心人已经正中下怀,心头大喜。
离间之计果然见效了!
是时候开始下一步了。
小磊往前走了几步,正要说话,只听扑通一声,有人连人带椅子一起栽倒在地上。
小磊愕然回头,看见那人在地上滚动,全身哆嗦,脸上泛起潮红,眼角和唇边却是青紫,一边叫着:“冷……好冷……”
“出了什么事?”
谢东篱和张绍天一齐看了过来。
那人已经滚到小磊脚边,伸手抓住他的衣袍,嘴里荷荷有声,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磊的脚边微微一痛,像是细针刺入肌肤的感觉,但很快消失了,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细微的刺痛,因为他脚下那个拉着他衣袍的人,已经口吐白沫,四肢猛烈抽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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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1章 出山 (加更求月票)
“怎么回事?”张绍天一下子黑了脸,快步走了回来,站到那口吐白沫的人身边看了看,愕然道:“这是曹副相?!”
曹副相在王家灭门之后,被提拨上来的副丞相,他不是五相世家,而是一般的世家,曹家崛起不到三代人,曹副相是他们家第三代里面最有出息的。
结果他却口吐白沫,倒在张绍天嫡长子的洗三礼上。
谢东篱瞥见地上躺着的人,目光也沉了沉,跟着走回来。
张绍天半蹲下身,正要去试探曹副相的额头,谢东篱忙叫住他:“不要碰他!”
张绍天猛地缩回手,脸上露出惊骇的神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磊就站在曹副相身边,此时看见曹副相的情形,心头大惊,道:“这……这看上去是疟疾的来头!”
“疟疾?!”
“瘟疫?!”
“瘟疫不是已经没了吗?!”
只听呼啦一声,堂上的宾客都站了起来,纷纷躲避不迭。
张绍天想到刚刚被抱出来的儿子,忙挥着手大声道:“抱回去!快抱回去!”
那抱着张绍天儿子襁褓的稳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一直满心想着要多收几个大红包,因此停下脚步,并没有赶紧退回去,而是眨巴着小眼睛,不死心地问道:“张四爷,您这是怎么了?今天是洗三啊,抱回去叫什么事?”说着,她不甘心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我叫你赶紧抱着孩子进去!听见没有!”张绍天大怒,冲到那稳婆身边,差一点就要动手推她了。
张家的丫鬟婆子见状,忙拥上来,将那稳婆和刚出生的小少爷带离大堂。
谢东篱半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曹副相的症状,厉声道:“快传太医,还有……太医署瘟疫部的人过来。”
堂上的人再次发出惊呼,陆陆续续往门外奔去。
张绍天脸色发白。喃喃地道:“真的是……瘟疫?”
谢东篱站了起来,冷静地点了点头,“正是。张副相,你这里……暂时要被封了。”
“可是……可是……我的儿子……”张绍天的脸色由白转黑。很快又变得通红,高大的身躯有着轻微的颤抖。
谢东篱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话了,也没看小磊,只是对那些已经跑出去的客人道:“我们要封闭大门。各位暂时不能回家,等着被瘟疫部的人带走观察几天再说吧。”
疟疾的潜伏期是三天。
三天之后没有症状,就可以放回来了。
但是今天这些来张绍天儿子洗三礼的男宾都是权贵之人,哪里愿意去太医署瘟疫部的那些小屋子里被关起来?
他们纷纷表示反对:“谢副相,我们家里有郎中,就不劳太医署劳力了。”
谢东篱静静地看着他们,淡淡地道:“那你们记得在进家门之前,将身上的衣物全数扔在外头,不要带回家里面。”
“这没问题。我们晓得!”
“谢副相放心,我们不会将疟疾带回家的……”
大家纷纷告辞离去。
从太医署瘟疫部赶来的人只来得及将发了病的曹副相带走。
张绍天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在我的府上发病!”
“曹副相应该已经感染了两三天了。”谢东篱皱着眉头吩咐,“你们去把曹副相的府邸先封起来,不许自由出入。”
“是!”
太医署瘟疫部的人领命而去。
谢东篱和小磊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也各自离去。
张绍天着急地命人在张家开始大清扫,喷洒灭蚊虫的药水,就怕他们家里也有人这种病源存在。
谢东篱回到谢家,对盈袖说了洗三礼上的情形,盈袖大吃一惊,忙问道:“那我娘和小弟呢?他们没事吧?”
“应该没事。”谢东篱换了全身衣裳。又仔细清洗一遍才从外院进来的,确保自己没有带一些不该带回来的蚊虫进内院,“曹副相在张家发病,说明他已经在染上好几天。”
盈袖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道:“话虽如此说,可是明明……这疟疾已经过去了,南城的人都没有新感染了的,怎么曹副相,会被染上?”
谢东篱摇了摇头,“这些要太医署的人去调查。查出源头,才能根治。”
听了谢东篱的话,盈袖虽然忧心忡忡,但是也知道不是她置喙的时候,因此将心里的不安压了下来,又问了几句席上的情形,还有小磊的状况。
听说谢东篱和小磊演了一场好戏,盈袖才松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接下来那些人会做什么。”
谢东篱笑了笑,叫了阿顺进来,吩咐道:“你去拿些金鸡纳霜给曹副相那边送过去,就说是我送给他治病的。”
阿顺应了,知道金鸡纳霜是治疟疾的特效药,耽误不得,忙取了药,骑了快马送到太医署瘟疫部的院子里。
那瘟疫部的郎中十分欣喜,道:“有这个药就好,一定可以药到病除。”
但是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子时一过,曹副相就咽了气。
他的疟疾,看起来比上一次在南城肆虐的疟疾,要严重得多,不仅发作得快,而且连特效药金鸡纳霜都不起作用了。
半夜时分,谢家的大门被人拍响,谢东篱在睡梦中被人叫醒。
“五爷!太医署的人传话,说曹副相已经死了!”阿顺在门口战战兢兢地回道,“听说这一次非常严重,连金鸡纳霜都不管用!”
“什么?”谢东篱忙披衣起身,拉开大门,看着满脸惶恐的阿顺,“你再说一遍?曹副相死了?!”
阿顺连连点头,“报信的人还在大门口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谢东篱的眼神黯了黯,“我去,你快去备马。”
阿顺应了,忙出去备马。
谢东篱转回来,看见盈袖睡眼惺忪地从床上支起来。压低声音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自己睡,别等我了。”
“什么事?”盈袖迷迷糊糊地问道,刚才阿顺的声音吵醒了她。但是她没有听清阿顺说什么,谢东篱就已经在外头制止了阿顺继续说下去。
“没什么大事。”谢东篱含糊地道,“你睡吧。”
盈袖便又躺了下来。
谢东篱去了太医署的瘟疫部,和几个太医一起查看了曹副相的死因。
“确实是疟疾症状,可是为什么会那么厉害呢?发作得如此之快。就连金鸡纳霜都不管用。”一个太医绝望地道,“这可怎么办?!”
谢东篱派人花费千金买来的金鸡纳霜都不管用的话,大家的希望确实很渺茫了。
谢东篱背着手,半边面庞隐藏在灯下的黑影里,他缓缓地道:“曹副相,是唯一的一个,还是,第一个发病的人?”
几个太医摇了摇头,“目前只知道曹副相一个人。”
谢东篱的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他知道,这样来势汹汹的传染病。曹副相绝对不会是唯一的一个。
目前的问题是,这一次加强了的疟疾,到底会从哪一个坊区先兴起?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谢东篱和几个太医还没有离开太医署的瘟疫部,就看见有很多人进来报信。
“大人!大人!南城又发现了疟疾!这一次更加严重,一夜之间有数百人发病!”
“大人!北城也发现疟疾,一条街昨夜都是发病的病人!”
“大人!东城和西城也有零星的病发!”
“大人!快请旨封城吧!”
一连串的噩耗接二连三报了过来。
谢东篱索性不回去了,就在太医署瘟疫部坐镇,指挥各个坊区的救治和封锁。
南城又一次被封了,北城也要封。但是北城的人彪悍得多,跟来封城的官兵对峙起来,打闹间,又死了几个人。
到中午时分。谢东篱才离开太医署的瘟疫部,往丞相阁行去。
丞相阁的人对他说,陛下知道了新的瘟疫兴起,临时召开大朝会,商讨解决方法。
谢东篱忙去了大朝会,他刚一进去。就听见有人奔进来对元宏帝禀报:“陛下!辰亲王病发!请陛下派太医前往亲王府救治!”
谢东篱的瞳孔猛地一缩。
小磊怎么也染上了?!
元宏帝霍地一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小磊……小磊也染上了?!”
……
小磊染病的消息,盈袖比谢东篱和元宏帝知道得还早一些。
因为辰亲王府的人都知道如果小王爷有事,要马上先报告给他姐姐盈袖,其次才是皇祖父元宏帝和娘亲沈咏洁。
因此送信的人先来到谢家,对盈袖禀告小磊的病情。
盈袖一听急得不得了,也顾不得在跟小磊装“不和”,忙拿了药箱,将金鸡纳霜装了一堆,迅速来到小磊的亲王府。
小磊满脸潮红地躺在床上,大热的天盖着几层棉被,屋里还有一盆炭火。
“冷……冷……我好冷……”小磊裹在被子里,哆哆嗦嗦叫道。
盈袖沉着脸走过去,先看了看小磊的症状,然后自己写了几个方子,先命人去煎药,然后将金鸡纳霜加重了份量给他吃下去。
一遍不行吃两遍,两遍不行吃三遍,只要能赶紧先把他的高热降下去。
不然一直烧下去,他就算病好了也会被烧成傻子。
盈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小磊变成“傻子”!
……
东元国京城这一次的瘟疫来势汹汹,连特效药金鸡纳霜都不管用。
死的人越来越多,传出去的消息也越来越恐怖。
甚至有传东元国京城已经十室九空,尸横遍野。
中州大陆若是有极恶性的疫情出现,隐居在药山的盛家都会第一时间知晓。
这一次,东元国京城的疟疾疫情转恶,终于到了惊动盛家的程度。
盛青黛听说东元国京城快要被这病弄得封城了,急得要命,等不及跟盛家老祖和大哥盛青蒿一起走,自己一个人骑了快马,日夜兼程,带着他们盛家祖传的治疟疾的特效药黄花蒿,来到东元国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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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553章 活菩萨 (加更求月票)
盈袖亲自带着盛青黛和盛家下人先去北城接应谢东篱。
慕容长青这几天一直带着禁军守在北城坊区的门口。
北城坊区里病倒的人不少,但是能闹事的人也不少。
人在对死亡的等待中最容易崩溃,更何况这些人本来就生活在最底层,对于他们来说,如果命都没有了,那就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要不是慕容长青带着重兵把守在这里,里面的人早就冲出去到全城杀人放火烧杀劫掠去了。
谢东篱跟着太医署瘟疫部的人在北城坊区里救治病人,因为北城坊区的人比较彪悍,因此他也是带着护卫顺便保护这些太医和郎中。
总不能一场瘟疫下来,连大夫都死光了。
他们在北城坊区忙忙碌碌,将能救的人抬到临时搭建的营房,不能救的也集中抬到义庄,等死了就抬到城外马上挖深坑掩埋。
总之要尽可能控制瘟疫的传播,不能让更多的人染上就好。
谢东篱对这种恶化的疟疾束手无策,甚至都不知道这些病是从哪里传来的。
据他所知,中州大陆上,还从来没有这样恶性的难以治愈的疟疾。
“慕容世子,盛家人来了,我们有救了!”盈袖来到北城坊区大门口,对穿着铁甲,全副武装的慕容长青欣喜说道,她指了指身后的盛青黛,“她就是盛家姑娘,你们见过一面的。”
慕容长青眼前一亮,惊喜道:“真是盛家人来了?!太好了,我们总算有救了!”
他身边的禁军听说盛家人来了,也都欢呼起来。
在这瘟疫横行的时候,盛家人的到来,如同一剂强心针,让所有已经绝望的人有了重新振作起来的希望。
坊区门口禁军们的轰然叫喊声惊动了坊区里面的人。
一个郎中跑了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慕容长青命人将坊区前面的围栏打开,放盛青黛他们一行人进去,一边笑着道:“是盛家人来了。帮我们救治瘟疫的人。”
“盛……盛家人?!”那郎中惊喜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看着盛青黛他们一行人走了进来,那郎中就差扑过去给他们磕头了。
盛青黛笑了笑,扬手指着前方道:“你给我们带路吧。谢副相他们在哪里呢?”
“就……就在前面!您跟我来!”那郎中回转身。一溜烟拐了个弯,往街那边去了。
盛青黛他们跟了上去。
盈袖也跟着要进去,却被慕容长青拦住了,“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盈袖很是不悦,“他们都进去了。你拦住我做什么?”
慕容长青窒了窒,转头看了看坊区里面,低声道:“……里面很危险,你进去如果染上病怎么办?”
盈袖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道:“我一直在照顾我弟弟,如果要染上,早就染上了,还等今天?”
慕容长青依然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坊区里面空荡荡的街道。继续说道:“就因为小磊已经病了,所以你一定不能生病!”说完他回过头,锐利的目光在盈袖面上恋恋不舍地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看向别处。
“……袖袖,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拱你入皇城!”慕容长青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小声,声音低到盈袖差一点没有听清楚。
“你说什么?”盈袖疑惑地回头看着慕容长青。“什么入皇城?”
慕容长青闭紧了嘴,不再说话了。
盈袖怔了怔,猛然明白过来,慕容长青肯定也是听到有关“女帝”的传言了吧?!
最近这些日子。小磊染上瘟疫,元宏帝也病重在床,而皇太孙元应佳因太孙妃唐海嘉突然病重不治身亡,也伤心不已,根本起不来床。
整个东元国皇室,似乎只有盈袖一个人是完好无缺的。
就连先前不置可否的沈大丞相。如今也逐渐开始认可“女帝”这种说法。
他近日来派了很多大内侍卫去忠贞国夫人府,保护盈袖和小磊。
慕容长青刚才的话,就是在表明如果盈袖做了女帝,他一定会站在她这边帮她掌兵吧……
盈袖苦笑着摇了摇头,“慕容世子,没这回事,我弟弟的病……已经好多了……”
慕容长青点了点头,看不出他是失望,还是高兴。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盈袖看了看坊区里面,还是想进去,“慕容世子,让我进去看看吧。”
慕容长青扶着腰间的长剑,定定地站在坊区的大门前,根本不理会盈袖。
盈袖抿了抿唇,想拿出护国公主的款,命令慕容长青打开坊区的大门。
这时坊区的大门却吱呀一声开启,谢东篱带着几个太医从里面走了出来。
盈袖眼前一亮,欣喜地迎上去,“五爷,你可出来了!”
谢东篱拉着她的手,“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居然跟慕容长青同样的说法……
盈袖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淡然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盛大姑娘刚刚进去了,我就不能进去吗?”
“你又不是大夫,也不是郎中,怎么跟她比?”谢东篱握紧盈袖的手,“走吧,回家去,我累坏了,想吃你做的汤。”
盈袖的思绪马上转到谢东篱身上,忙点头道:“家里煨着呢,就等你回去吃。”
她拉着谢东篱的手,反而走到前头了。
谢东篱的唇角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但是眼角的余光瞥见慕容长青的目光追逐着盈袖的背影,谢东篱的唇角又平复下来,他轻轻咳嗽一声,道:“慕容世子有劳了。”
慕容长青垂下眼眸,“谢副相辛苦。”然后将目光移开,脸上的神情再度肃然。
盈袖回头道:“快上车啊!你有两三天没有回家了,吃过东西没有?”
谢东篱淡淡地笑着,跟她上了车,一路颠簸,回东城坊区的忠贞国夫人府去了。
很快。盛家人到来的消息传遍了皇城,而护国公主和谢副相亲自陪着盛家人救治北城和南城病人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悄悄在东元国京城上下传开了。
……
第二天一大早,皇宫的东宫里面。蒙着面纱的云筝来到皇太孙元应佳的病床前,笑着道:“时候差不多了。殿下,我们可以出手了。”
元应佳激动地握紧拳头,坐直了身子,道:“是要去救人吗?”
云筝点点头。正色道:“如果不是为了救人可以为殿下攒声望,我又何必冒着大不讳做这种事呢?”
元应佳定定地看着云筝,心神一阵恍惚。
虽然样貌完全不一样,但是云筝一说话,他就觉得她越来越像他的双胞胎妹妹元应蓝!
“……阿蓝,是你吗?是你让北齐圣女来帮我的吗?”元应佳在心里暗暗地道,看着云筝的眼神越发热切。
云筝感受到元应佳不一样的眼神,心有所感,也对他微微一笑,竟然情不自禁弯下腰。握住他的手,低声鼓励他:“别怕,一定会好的。大哥,他们斗不过你,这东元国的皇位,只有你能坐。”
“你刚才叫我什么?!”元应佳脱口而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云筝暗道不好,忙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微笑着道:“元大哥。我看你就觉得亲切,就像我亲哥哥一样,不如以后我们结拜为兄妹如何?”
“不好。”元应佳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他看着云筝。又像是透过云筝,看向另一个人,“我是有个妹妹,但是我最不愿意的,就是她是我妹妹……”
“你不喜欢她?!”云筝睁大眼睛,心里很是受伤。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想,恐怕还是只有跟谢东篱在一起才行……
在她还是元应蓝的时候,曾经动过心的元应佳,原来根本就不喜欢她!
元应佳心里一动,他缓缓摇头,深深地看着云筝:“不是不喜欢,是不能喜欢,你明白吗?”
云筝听了怦然心动,刚才落入深谷的心,又昂扬起来。
原来他不是不喜欢她!
原来是因为那时候她是他亲妹妹,所以他不能喜欢她……
云筝这时只觉得五味杂陈,心里百感交集。
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
她完全明白这样的情形是多么的难得。
她活得太久,漫长的岁月里,能记得的两情相悦的时候并不多。
不过这一次,她牢牢记住知道自己的目标应该是谢东篱,不是元应佳和周怀轩……
谢东篱才是她要找的人,她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心,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云筝长长地吁一口气,道:“快起来吧,你吩咐去准备车辇,我们吃完早饭就出去。”
元应佳忙点头应是,掀开被子下床,“你打算先去哪里出手救人?”
“北城。北城那里的人彪悍得多,但是头脑也简单得多,容易收服。只要我们出手将他们治好,那里的人就会认死理支持你。”
元应佳走到屏风后面穿上严严实实的外袍,又准备了帽子和长靴,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
两人吃了早饭,叫上夏凡,还有东宫的侍卫,先往北城坊区行去,准备在那里摆开圣女的架势救人,要的就是这样出其不意,先声夺人的效果,在东元国人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可是他们一到街上,就发现街上的行人比往日多了许多,每个人脸上都笑容满面,像是有了大喜事。
“太好了!太好了!盛家人出来救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亲戚在北城坊区,他们说昨天盛家姑娘如同仙女下凡,带来灵丹妙药,一晚上救治了几百个重症病人,今儿早上绝大多数都睡安稳了,不打摆子了!”
“我也听说了,看样子,过两天,很多人就会完全病好了。”
“真的真的?!盛家姑娘真是活菩萨!”
“可不是活菩萨吗!我看啊,比那劳什子北齐圣女强太多!”
“北齐圣女算个鸟!听说在北齐求不来雨,也驱不了蝗,就知道招摇撞骗!”
“盛家姑娘是活菩萨!活菩萨当然比圣女要高一头,难怪北齐圣女不顶用!”
街上的东元国人嘻嘻哈哈说着闲话,整条街区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欣慰和狂喜。
“什么?!已经有人能治病了?!”元应佳十分惊讶,脸色黑了一半,“盛家人什么时候来的?孤怎么不知道?!”
云筝在车辇里听得气白了脸,她浑身瑟瑟发抖,两只手紧紧攥住车上的帐幔,力气那么大,几乎要把那帐幔抠出一个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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