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力争 (第一更求月票)
“瑞兰啊,你放心,娘一定给你撑腰。这件事是谢家家那个不省事的公主媳妇不对,关你什么事?当初他们谢家败落成那个样子,若不是你帮着他们支撑门户,做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架势,还不被那张家一口吞了?别忘了,谢家的副相位置,可是被张家把持了十几年呢。”陆老夫人哼了一声,扶着陆瑞兰的胳膊站了起来。
陆瑞兰笑了笑,“娘,他们年岁小。五弟妹又是个心高气傲地,刚刚有了身孕,又要在五弟面前卖好,她不这么做,怎么能显得她能当家?——也是人之常情。”
“你啊,就是太大度了。”陆老夫人叹了口气,拄着拐杖在地上跺了跺,“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以后该硬的时候还是硬起来。当初你嫁到谢家,将谢东篱拉扯长大,长嫂如母,光这份恩情,别说他欠你一辈子,就连他和他媳妇,这辈子都欠你的。我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没脸皮的人,就让我老婆子去会会她!”陆副相夫人来到门口,轻声道:“老夫人,这件事媳妇已经招架不住了,还是老夫人去看看吧。”
陆老夫人虎着脸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对自己儿媳妇冷冷地道:“前面带路。”
陆副相夫人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回走。
回到陆家内院上房门口,盈袖和谢东篱看见一个老夫人拄着拐杖,在一群丫鬟婆子前呼后拥下走了进来。
“陆老夫人。”盈袖和谢东篱都站起来行礼。
陆老夫人对他们点点头,“谢副相,谢夫人,两位请坐。”
盈袖和谢东篱等陆老夫人坐下之后才跟着坐下来。
陆副相夫人跟着走进来,笑道:“老夫人,谢副相和谢夫人难得来一次,媳妇已经吩咐厨房备饭了。这会子不知准备得怎么样了,媳妇去看一看。这里有娘做主就行了。”明摆着是要撂挑子跑路。
陆老夫人不悦地看向她,正要让她留下来,盈袖已经微微躬身。道:“那就多谢陆副相夫人了。”竟然给了陆副相夫人一个台阶下。
陆副相夫人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暗道这谢副相夫人可不像她大姑子说得那样没脑子,明明很会做人,只是该争的东西人家不愿放弃罢了。
换做自己在她的立场上。也会这样做,因此在心里对盈袖的印象好了几分,对她微笑着点点头,叫了自己的儿子媳妇,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忙忙地离开上房。不想继续搅在这潭浑水里。
那些东西是陆瑞兰送回来的,入的是陆老夫人的库房,就连陆清芬这一次成亲的陪嫁,都被陆老夫人挑了不少好东西走了,只给陆清芬陪嫁了三样东西。
陆清芬是陆副相夫人的嫡亲女儿,自己女儿的嫁妆被陆老夫人截了胡,她当然不高兴,因此就更不愿帮陆老夫人和陆瑞兰。
看着陆副相夫人忙不迭离开的背影,盈袖心里好笑,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转头对上首坐着的陆老夫人道:“陆老夫人,既然我们谢家的东西都入了您的库房,不如就请您看看这份单子,帮着找回来吧。”
陆老夫人看也不看她的礼单,也不命人接过来,只是呵呵一笑,摇头道:“老身我活了七十多,还没见过送出去的礼,还要拿回来的。谢副相,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姜到底是老的辣。
陆老夫人根本不理盈袖。只跟谢东篱说话。
不过谢东篱也不接她的话茬,只是微微躬身,笑道:“陆老夫人,晚辈是来陪内子的。她有身孕,还要为了我谢家的事四处奔波,我担心她的身子,也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还请陆老夫人看在我们谢家难得的骨肉份上,不要为难内子。”
“荒唐!既然有了身孕。就要在家好好养胎!做什么要东奔西走?!”陆老夫人像是抓住了盈袖的把柄,马上厉声呵斥道。
“陆老夫人,我也想有了身孕,就在家好好养胎啊。可是没办法,大表嫂留下的烂摊子,我不收拾不行啊。”盈袖笑眯眯地道,将手上的礼单晃得哗啦哗啦响,“您看看,接近三十年,我们谢家库房祖传之物,几乎有一半都跑到您的库房来了……”
“胡说!”陆老夫人冷笑,“你自己看看那是什么单子?——那是礼单!礼单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你心甘情愿送给别人的!老身从来没有见过送出去的礼,还能要回来的!”
“那是陆老夫人您见识少。”盈袖收了笑容,清清冷冷地道:“我先前已经收回两家了。长兴侯世子夫人还给我三样,万宁侯夫人还给我六大锦盒的东西。您没见过吧?懂礼仪,知廉耻的人都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能贪,陆老夫人也是出身大家,这个理儿不会不知道吧?”
“放肆!你说我不懂礼仪?不知廉耻?!”陆老夫人大怒,拿着拐杖往地上狠狠杵了两下,跺的咚咚响。
“我可没说,是您自己说的。”盈袖摊一摊手,无可奈何地道。
陆老夫人被盈袖气得直哆嗦,拄着拐杖站起来,厉声道:“别人怕你,我陆家可不怕你!我就不信,送出去的礼物,还能要回来!——咱们让大家伙儿评评理!”
盈袖叹了口气,“真是财帛动人心啊。陆老夫人,别的不说,要不您先把您孙女陆清芬的嫁妆还给我,好不好?”
“我孙女的嫁妆关你什么事?”陆老夫人一点都不松口,给她装疯卖傻:“再说要她的嫁妆,你不是去了长兴侯府?怎么找到我陆家来了?”
“陆老夫人,您的意思是,只要您孙女答应归还她嫁妆里面属于我们谢家祖传之物的东西,您就不管了?”盈袖斜睨陆老夫人一眼,故意问道。
“那是自然。她的嫁妆她说了算了,这个道理不会谢夫人都不懂吧?”
“陆老夫人您同意归还就好。”盈袖从袖袋里另外拿出一张礼单,“这是我大表嫂给您孙女陆清芬送的礼单,上面写明了是她的嫁妆。而陆清芬也同意将这些东西归还,只不过……”她故意顿了顿。
“只不过什么?”陆老夫人心里一紧,脸上皱得紧紧的。满是皱纹的脸上如同绽开了一朵菊花,到处是纹路。
“只不过,她说这些嫁妆,没有带到长兴侯府。还在陆家您的库房收着呢。既然您同意陆清芬的嫁妆由她处置,那您是不是应该把这些东西还给我们?我可是用了等值的东西还给陆清芬了,长兴侯府的人都看着呢。她还了我三样谢家祖传之物,别的要到陆家来取。”盈袖笑盈盈地将那张“嫁妆”礼单放到桌上。
陆老夫人大怒,挥着胳膊道:“无稽之谈!清芬的嫁妆有她的嫁妆单子。我们家一份,长兴侯府一份,清芬自己一份,都是有据可查的,你怎么能无中生有,给她按上这么多额外的嫁妆?”
陆瑞兰一直在后堂听着,前面的话她还不用出来,直到盈袖把陆清芬的“嫁妆”礼单拿出来说事,才有些不自在。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陆老夫人掉进盈袖的陷阱里,但是谢东篱在外面。她又踌躇起来。
本来陆瑞兰从雷州悄然回返京城,住在娘家,就是为了这件事。
盈袖在长兴侯府一通折腾,直接扫的是陆瑞兰的面子,让陆瑞兰几乎成了东元国世家高门的笑话。
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拉着来人问了好几遍,又命刘东义出去打听,才证实了这件不要脸的事是真的!
真是太过份了!
盈袖这么做,难道真的是为谢家着想?——她根本就是在丢谢家的脸啊!
陆瑞兰就是在等盈袖上门。她好亲自出马,杀她个下马威。
可是她没有想到,谢东篱居然寸步不离,连上门讨还礼物这么没脸的事都跟来了。
可见妻贤夫祸少。妻不贤家里就闹翻天啊!
陆瑞兰深吸几口气,将堵在胸口的那口气硬生生咽了下去,然后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这边盈袖已经抓住了陆老夫人话里的破绽,笑着道:“咦,那为何我家送的礼单上写着的是‘嫁妆’,你却没有给陆清芬陪嫁出去呢?这可奇怪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陆瑞兰的声音很是平淡。“五弟妹,你第一次当家,难怪不知道。其实大家送礼是一回事,别人家把你送的礼用来做什么是另一回事。礼物既已送出,就不关送礼人的事了。”
盈袖和谢东篱一齐站起来,对陆瑞兰微微躬身:“大表嫂。”
陆瑞兰点点头,看着盈袖道:“你已经四个月了,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先前的事就算了,当是你小孩子不懂事,快别闹了,回去歇着吧。”
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跟你计较的大度样子。
陆老夫人眼里的骄傲都要溢出来了,忍不住倚老卖老教训盈袖:“谢夫人,不是我偏向自己的女儿,你真要跟你大嫂好好学学怎么做宗妇。——你娘也是世家出身,可惜没有教导你,瞧你一身的小家子气。”
盈袖噗嗤一声笑逐颜开,“陆老夫人,您和大表嫂还真是嫡亲母女,瞧你们说话的样子,啧啧,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陆瑞兰看着她,沉静地笑了笑,并不说话,那沉稳的气度确实不容人忽视。
陆老夫人招手让陆瑞兰到她身边来,“瑞兰,你过来,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说着,乜斜着眼睛看了谢东篱一眼,示意他上前给陆瑞兰道歉。
谢东篱端端正正坐在盈袖身边,目光平视着前方,并没有要主动赔礼道歉的意思。
陆瑞兰飞快地睃了谢东篱一眼,走到陆老夫人身边,扶着陆老夫人一起坐下,带着一脸慈祥和气的神色,怜爱地看向盈袖,像是长辈在看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
盈袖在心里暗道,娘真是没有说错,陆瑞兰确实是胸有丘壑,这份不慌不忙的气度,确实值得人学习……
转念间盈袖也坐直身子,学着陆瑞兰的样子,不紧不慢地道:“大表嫂,您的意思就是,东西只要出了门,进到别人家,就是别人的东西了?主人家就不能过问了?”
“如果是主人家主动送出的礼,那确实不能过问。”陆瑞兰不卑不亢地道,暗暗堵住了盈袖话里给她设的圈套。
她都是依礼而行,她不信盈袖能挑出她的错。
盈袖依然不肯放弃,她敲了敲自己的腮帮子,沉吟道:“这样啊?那如果你家管事不经你同意,把你家的东西随便拿去送人,你也不能过问了?”
陆瑞兰一窒,警惕地道:“五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管事是管事,怎么能跟我相提并论?”
她可曾经是谢家的宗妇!
“大表嫂果然聪明,知道我在把您跟管事这样的人相提并论。”盈袖点了点头,淡然道:“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呢?您在谢家,不就是跟管事差不多吗?”
“果然无礼!”陆老夫人大怒,“你怎能把我女儿比作管事?!你羞辱她,就是羞辱我们陆家!”
“老夫人您别急,我有我的道理。”盈袖寸步不让,看向陆瑞兰:“大表嫂,请问您知道您到底嫁的是谁,姓什么吗?”
陆瑞兰也冷下脸,淡淡地道:“我当然知道。我嫁的是刘东义,姓刘。——我嫁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就对了。”盈袖双掌一阖,“正因为您姓刘,不姓谢,所以对于谢家的祖传之物,您的职权就是跟管事一样,只有管理权,没有所有权。那些东西不是您的,您怎么能拿出来随意送人呢?”
原来套子在这里等着她。
陆瑞兰目光微凝,发现自己终于被盈袖绕了进去。
“所以,陆老夫人……”盈袖又转头看向陆老夫人:“这些礼单虽然写的是礼物,但是这些东西并不归送礼的人所有,换句话说,大表嫂把别人的东西当做自己的东西送了出去。律法有云,不问自取谓之贼!——陆老夫人,如果您执意不还,我就只有当这些东西被人偷了,去大理寺告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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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8章 制暴 (4K加更求月票)
“你敢?!真是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陆老夫人口齿没有盈袖伶俐,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气得脸色都紫涨了,手背上青筋直冒,真担心她下一刻是不是就会晕倒在地上。
陆瑞兰忙给陆老夫人顺了顺气,回头对谢东篱沉痛地道:“五弟,你真的就让你媳妇把大嫂当贼告吗?大嫂哪一桩事不是为了谢家?当初公公……姑父让我当家,可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不是谢家人的话。”
盈袖见状,不等谢东篱开口,就抢着道:“大表嫂,你当家的时候,我们大爷还小吧?你问我们大爷有什么用?这是要欺他年少,把责任往他头上推吗?说实话,就算我们大爷说话,我也不认的。”
盈袖字字句句扣着陆瑞兰的身份说话,陆瑞兰再有谋略,也绕不开“名不正,言不顺”六个字,一时语塞,只得看着谢东篱苦笑不已。
盈袖上前一步,挡在谢东篱身前,对陆瑞兰道:“若是大表嫂说你出嫁的时候不知道嫁的是姓刘的人家,我也就罢了,不会挑剔你送的这些礼,哪怕再不合规矩,也是谢家自认倒霉。可是你又说你知道,那就说明,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自己并不是谢家人。这事也许别人不知道,但是天知、地知、你知、我公公婆母知。他们老两口死后,你也就忘了这回事了?”
陆瑞兰怔了怔,在心底暗暗后悔,刚才说话说得急了,忘了将这件事想得圆转。
她当初出嫁时候的事,盈袖哪里知道?就连谢东篱都不知道……
只是要显露自己并无私心,结果说得太多了。
果然言多必失。
陆瑞兰于是紧紧闭了嘴,不再说话。
盈袖又上前一步,“大表嫂,不说话就行了?这些东西,您还是劝您娘亲赶紧拿出来吧。不然我两个一起告。一个做贼偷东西,一个做窝主负责销赃,啧啧,真是母女同心。其利断金呢!”
“你住嘴!”陆瑞兰终于忍无可忍,朝盈袖低吼。
盈袖的话字字如刀,简直泥菩萨也要被她气出火性来。
“只要您把东西拿出来,我可以闭嘴,也不会去大理寺告状。”盈袖翘了翘嘴角。心情大好。
她觉得自己的性子怀孕后不仅张狂了许多,而且恶劣了许多,连习惯性的得饶人处且饶人都做不到了。
看到那些她讨厌的人过得不好,她的心情就格外爽快。
正恍惚间,肚子里像是有个水泡绽开了,发出噗的一声响。
盈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暗道这孩子难道就是这种性子?
谢东篱背着手在旁边沉默了半天,此时见盈袖抚摸自己的肚子,才关切地问了一声:“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盈袖低低地应了一声,“……刚才肚子里好像有点动静。”
谢东篱立刻扶住她的肩膀。回头对陆瑞兰和陆老夫人道:“两位将东西清点了,给我家管事带回去就行。外面还有几车东西,还请笑纳。我们就不奉陪了,告辞。”揽着盈袖就要出去。
“站住。”陆瑞兰沉声说道,“你也由着她胡闹?”
谢东篱没有转身,背对着陆瑞兰道:“内子从不做无理的事,何来胡闹之说?”顿了顿,又道:“如果两位嫌麻烦,那就大理寺见。”
陆瑞兰一下子怔住了。
看着谢东篱和盈袖远去的背影,陆老夫人捶着桌子道:“我就不还。看他们敢去大理寺告你!如果他们敢告,我就要去告他们忤逆!”
陆瑞兰是知道谢东篱的手段的,她唯一的倚仗,本来都是在谢东篱身上。
此时见谢东篱冥顽不灵。深吸一口气,对陆老夫人面无表情地道:“娘,那就把东西拿出来,还给他们吧。——盈袖那女人现在恃宠而骄,我们得避开她的锋芒。”
仗着肚子里有孩子,就可劲儿地作吧……
陆瑞兰眯起双眸看了一眼外头。转身拂袖而去。
“还给他们?!”陆大夫人很是不情愿,追着陆瑞兰道:“瑞兰,你真的想好了?那些东西……那些东西……我们能不能……能不能……”
谢家的那些祖传之物实在是太诱人了,陆老夫人也是世家出身,陆家也是五相之一的顶级世家,但是陆家内库的祖传之物和谢家比起来,比不上人家一个零头。
如今要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真是伤脾胃。
“娘,如果不还,您和我就等着坐牢吧。”陆瑞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五弟是我带大的,他有多大本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所以只要他发了话,我们不还也得还。”
“可是……”陆老夫人还想说服陆瑞兰,“东西可以还,可是这口气,你能咽下?你的名声全被他们毁了!”
陆瑞兰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五弟妹那人也就这点小见识,商家女就是商家女,只知道抓着钱财宝物不放。——想踩我?还要多学几年。”说完对陆老夫人道:“您去把东西收拾出来。我有些事,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
离开陆家,谢东篱带着盈袖没有直接回谢家,而是去了盛青黛在南城的药铺。
盈袖是第一次去盛青黛在南城开的药铺。
一进那条街,她的嘴都合不拢了。
只见长长的一条队伍,真的是从街角到街头,再从街头到街角,绕了好几个弯,将整条路塞得满满当当。
“这在做什么?”盈袖看着这些排队的人问道。
谢东篱笑着道:“这是在排队拿号。”
“排队拿号?”
“对,盛家药铺的号每天只发二十个,早到早取,所以大家都在这里排上了。不管排多少天,反正只要排到为止。”
盈袖咬了咬唇,轻声道:“那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等黛黛去我们家的时候,再让她给我诊诊脉就好了。”
谢东篱也没有料到几天不见,盛家药铺的生意越发兴隆了,点点头,“我们先回去吧。”说着。命车夫掉转车头回西城坊区。
大车刚走了几步路,突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从斜刺里窜了出来,正正好好跪在谢家的大车前面。
“吁!”车夫急忙勒住拉车的两匹马,才没有将那跪在地上的老妇人撞到。
“谢副相开恩!求谢副相开恩啊!”那老妇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响头。很快就把额头磕破了,鲜血从她头顶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流到她浅灰色的衣领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谢东篱凝视着前方。淡淡地道:“如有冤屈,去大理寺击鼓吧。本相既非刑部官员,也非大理寺卿,不受理审案。”
“谢副相!求求您了!老身今年已经七十有二,儿子去年疟疾之中去世,今年唯一的孙子又被谢副相锁拿下狱!如果谢副相不网开一面,曹家就要断子绝孙了!”那老妇人伏在路上嚎啕大哭,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盈袖心里一动,悄悄推了推谢东篱。“……这是曹副相的祖母?这曹家不是寒门出身吗?怎么父亲做了副相,儿子又接班?这样跟以前的五相世家有什么两样?”
谢东篱唇边露出微笑,忍不住拧拧她的面颊,“想不到袖袖居然能看到这一步。不仅朝中那些热衷党争的官员,就连你皇祖父,在这方面都不如你啊……”
“啊?”盈袖失笑,“五爷你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这么一说。难道你不奇怪吗?”
“我当然奇怪。”谢东篱淡然说道,“但是架不住别人蒙着眼睛,看不到这一点。”
为了对付他。看看他们推出来的是什么货色……
南城是东元国京城人最多的地方。
这老太太这样一哭一闹,很快看热闹的人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朝着谢家的大车指指点点。
开始他们还不知道这大车是谢东篱的,后来听见这老妇人哭着求谢副相开恩。他们就知道了。
“……真是谢副相?”
“这还能有假吗?”
“可是谢副相怎么会这么做?我听说朝堂上那些官儿,也只有谢副相是最公正严明的。”
“你怎么知道?切!知人知面不知心,做官的哪有好人?!”
人们总是同情弱者,但是弱者并不一定都是有理的。
但是当一个弱者当街示弱的时候,很难有人想到这一点。
“这曹老太太当街这样一跪,一哭。让五爷你很为难吧?”盈袖从车帘缝里觑着眼睛往外看,悄声说道。
“没什么为难的。这种事总是会有的。”谢东篱无所谓地道,“我不在乎,我又不要大善人的名声,还怕这些事情?”
在朝堂做官,怎么可能让人人满意?
他要做的,是集中精力对付祖神,没功夫应付那些朝堂上狗苟蝇营的垃圾。
“可是我在乎。”盈袖撇了撇嘴,“我不想别人抹黑五爷。再说曹老太太这种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还能跑到我们的大车前面跪下磕头,肯定背后有人指使。不就是做戏吗?谁不会啊?——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大能耐。”说着,她在车里躬身站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谢东篱抓住她的手,“知道她背后有人还敢下车?”
“有五爷在身边,我有什么不敢呢?”盈袖笑着掰开谢东篱的手,朝他眨眨眼,“不仅我想去,我儿子也想下去呢。”
谢东篱:“……”
“真的,我突然有强烈的愿望,要出去走走。您也知道的,这种感觉一出来,我就非出去走走不可。”盈袖笑着撂开车帘,扶着车边丫鬟的手,下了大车。
她的头上戴着幕离,遮住了头脸,但是挺起来的肚子,让大家知道她是一个孕妇。
“啊?这是不是护国公主?”
“对对对!应该是!听说护国公主有了身孕了!”
“啊!太难得了!嫁了这么多年才有身孕,公主殿下一定要保重身子啊!”
街边看热闹的人转眼看见一个孕妇出现了,同情心立刻转移到盈袖身上了。
盈袖唇边微翘,对周围人群挥了挥手,然后走到那跪在地上的老妇人面前,一手护着肚子,吃力地弯下腰,伸出另一只手,柔声道:“曹老太太您请起来。”
地上跪着的曹老太太猛地将盈袖的手一推,恼道:“不用你假好心!”
盈袖顺势往后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做出几乎摔倒的样子。
谢东篱从车里飞身而出,扶住她的身子,却发现她步伐稳健,根本就没有危险,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还玩?”
周围的人群却只看见大着肚子的护国公主要去搀扶那老妇人,那老妇人却将护国公主一把推开!
这是有理也变无理啊!
围观的人群顿时指责起这老妇人:“你怎么能这样?护国公主一片好心,你当驴肝肺了!”
“有话好好说,跪在地上猛磕头你就有理啊?!”
曹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尴尬起来。
她的眼神往人群中逡巡,想找那个给她出谋划策的人,却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心里不由嘀咕起来。
盈袖看在眼里,马上脆声道:“曹老太太,您的儿子大曹副相是得了疟疾去世的,跟我们无关。您的孙子小曹副相是企图干预刑部审案,触犯国法,才被锁拿下狱。不知道谁告诉您,是跟我夫君有关?我夫君是什么人,难道大家不知道吗?您想让他徇私枉法,私放小曹副相,今天就是在这里磕头磕死了都没用。”
围观的人群一听就炸了,大家最讨厌官官相护、徇私枉法。
刚才看这老妇人白发苍苍地跪在地上磕头,还同情她,现在恨不得拿砖头砸她。
“什么?!这老太婆是想要谢副相徇私枉法?!”
“她儿子也是副相,犯了事,被锁拿下狱了,她居然有脸来求谢副相网开一面!”
“做副相犯了法就不用坐牢?!老太婆,你咋不上天捏?你当你孙子是谁啊?!有本事不要触犯律法!”
“王子犯法,还和庶民同罪呢!你算个鸟!”
盈袖等大家骂得那曹老太太抬不起头来了,才笑盈盈地道:“好了,大家也别骂曹老太太,她为了孙子也是情有可原。不过……”盈袖顿了顿,越发亲切地对曹老太太道:“您还是回去吧,谁给您出的主意,您就找谁去。在这里挡着大路,也是触犯刑律的哦!”
曹老太太简直是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掩着面,慌慌张张从人群中跑走了。
大家发出一阵哄笑,才四下散去。
谢东篱扶着盈袖上车,盈袖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盯在自己背后,她猛地回头,正好看见陆瑞兰的身影在人群中挤了几下,再看之时,她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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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一夜 (4K求月票)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qu 】她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两人都知道说的是大表嫂陆瑞兰,但都没有题名道姓。
对于盈袖来说,这种事不是什么特别愉快的事,但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必须要出手。
她都把陆瑞兰逼到这份上了,可人家还有余力给谢东篱添堵,盈袖就知道,她还得继续下去。
两人回家之后,盈袖累得不行,歇下不提。
盛青黛第二天来到谢家,给盈袖诊脉,看她腹中的胎儿怎样了。
盈袖对她说了昨天肚子里那“噗”地一下如同水泡破裂的感觉。
盛青黛笑着点点头,“那是胎动,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像水泡浮起到水面,然后突然裂开的感觉。”
“胎动?!”盈袖又惊又喜,反复摸着肚子,“是他在跟我打招呼吗?”
“当然。四个多月,应该有胎动了。现在只是很轻微的,也不会频繁,一个月之后,才会渐渐明显起来。再以后,到了七八个月,你甚至能感觉到他在肚子里踹你……”盛青黛捂着嘴笑。
盈袖听着盛青黛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医术好像更加精湛了,忍不住狐疑起来,问道:“……黛黛,你学的是盛家医术吗?”
“是啊。”盛青黛点点头,“以前不是,最近两年我哥亲自教我,学了不少东西呢。”
“可是我听说,盛家医术是传子传媳不传女……”盈袖更加疑惑,“你……怎么能学盛家医术?”
盛青黛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她不自在地捋捋额发,低头收拾药箱,没有说话。
“黛黛!”盈袖声音严厉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不说。我就写信去问你大哥,甚至问盛家老祖。”
“别……”盛青黛忙阻止盈袖,苦笑道:“谢夫人,您别问。行吗?”
“总有个理由吧?”盈袖摇了摇头,坦白说道:“如果不是有小磊,我不会追问你。”
盛青黛咬了咬唇,垂眸捻弄着药箱的带子,过了许久才说:“……我在盛家祠堂发了誓。这辈子,不嫁人。”
不嫁人的话,她就能一辈子留在盛家,和男子一样学习盛家医术了。
“啊?!”盈袖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为什么发这种誓?黛黛,你还小,不明白……”
盛青黛抬头,盯着盈袖道:“谢夫人,你知道我多少岁吗?”
盈袖怔怔地看着盛青黛,一张椭圆的鸭蛋脸。大大的眸子,悬胆鼻,樱桃小嘴,总是梳着双环髻,看起来就像永远的十四岁。
“……我已经十八岁了。”盛青黛笑了笑,“我比小磊还大两岁。——小磊都要娶亲了,我会不知道一辈子不出嫁意味着什么吗?”
“可是……”盈袖觉得眼睛酸涩得很,她眨了眨眼,看向别处,“如果是因为小磊。你没必要这样做。”
盛青黛没有再说话,慢吞吞收拾好药箱,负在背上,从盈袖房里离去。
盈袖看着她青衣素衫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的影壁背后。眉头渐渐攒了起来。
这可怎么办呢?
盛青黛发了誓,盛家医术也已经学了,估计就算以后后悔,盛家人也不允许她反悔吧?
从屋里走出来,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盈袖脑子里还是乱哄哄地。理不出头绪,索性命采芸给她将针线笸箩拿出来,放到院子里树荫底下芍药花圃旁边的石桌上,自己坐在石桌旁边,给未出生的孩子做针线。
这些小孩子贴身穿的衣物,盈袖完全自己动手才放心。
晚上谢东篱回来,看见盈袖在揉后颈,伸手过去给她揉捏,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了?又做针线了?”
盈袖点了点头,“做了一下午,脖子酸了。”
“……不用做这么久吧?”谢东篱目光微凝,“还是你又有心事了?”
盈袖如果踌躇不决,就会长时间重复做一件事,这是她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也是谢东篱当年教她的法子……
盈袖笑着看他一眼,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谢东篱低头在她白腻的后颈亲了一记,“说吧,不必对我也瞒着吧?”
盈袖还真的想了想,迟疑着道:“可是,这件事跟你我,还有孩子都没有关系。”
“这样啊。”谢东篱笑着摇摇头,“那你就别说了。看来你也很了解我,除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我确实别的都不关心。”
盈袖心念电转,又改了主意,笑着推了他一把,“尽胡说,好吧,告诉你,是黛黛的事。”
“她怎么了?”谢东篱皱眉,“还是盛家出事了?”
他让盛家出山,这份人情确实不小,盛家不能出事,特别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没有。你想到哪里去了?”盈袖嗐了一声,又拿起针线,“是她跟我说,她在盛家祠堂发了誓,说这辈子不出嫁……”
“哦。”谢东篱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去吃晚饭。
盈袖见谢东篱毫无反应,很是不适应,放下手中的针线,追了出来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我都告诉你了。”
谢东篱忍着笑,面无表情地道:“这是别的姑娘家的事,你让我说什么?”
盈袖:“……”
悻悻地转身回屋里坐下,依然拿着针线出神。
谢东篱吃完晚饭,又去浴房洗漱,换了寝衣回来睡觉的时候,发现盈袖手里还是拿着针线,却一动不动,脑袋已经一点一点地,如同鸡啄米,快要睡着了。
谢东篱无语地将针线从盈袖手里拿开,摇头道:“如果困了。就上床睡觉,拿着针线发呆,不怕把自己戳疼了?”
盈袖回过神,一双水样的眸子还是朦朦胧胧地带着困意。“嗯?”从鼻子里带出一句娇嗔,听得谢东篱全身都发软,只有一个地方特别硬。
他叹口气,将盈袖抱到床上,将自己身上硬硬的那处塞到她手里。便埋头在她肩膀处,任她施为,也算是转移她的注意力了……
……
第二天盈袖醒过来,见外面的阳光灿烂,好像要照到她眼睛里了,十分不适应,用手捂着眼睛静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睡在南窗下的长榻上。
她转过头,只看见屋子中央半人高的屏风,她和谢东篱的床在屏风另一边啊?
再转头看看自己周围。没有看见谢东篱。
这是怎么回事?
她慢慢坐起来,跻了鞋,起身绕过屏风,看向屏风那一边的床。
她发现,床上的被褥全都换了……
发生了什么事?
盈袖怔忡了好一会儿,摸了摸酸涩的脸颊,垂眸看了看几乎麻木的胸口,又摊开右手扫了一眼,然后五指向内合拢,发现手指居然都在颤抖。握不紧的样子……
天啦……
她闭了闭眼,终于想起了昨夜的荒唐。
不知是不是因为不能用正常方式舒缓谢东篱的欲|望,所以昨夜两人用了别的法子,结果让谢东篱兴奋不已。拉着她没完没了,后来床上弄得到处都是,实在不能睡人了,谢东篱才抱着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她,放到长榻上,然后命丫鬟进来收拾床铺。
盈袖猛地捂住脸。快步回到长榻上躺下,还拿薄被将自己全身都盖起来。
她没脸见人了,哪怕是自己的丫鬟婆子……
全身上下都火辣辣的,脸上潮红经久不褪。
采芸和几个婆子在卧房门口打了几个转,都不敢叫醒盈袖,但是又担心她,试探着叫了两声,没有听见回应,又不敢擅自进去。
为了盈袖的安全,甚至连回廊的窗户那里都站了人,生怕有人钻空子。
一直到午时过了,盈袖实在不能赖床了,才掀开被子,吐出一口浊气,叫道:“采芸?”
“夫人!您可醒了!”采芸忙撂开帘子,推开卧房的门进来,一边道:“已经过午时了,吃午饭吧?”
盈袖点了点头,慌乱地不敢看采芸的眼睛。
采芸不知道盈袖为何这个样子,忙道:“夫人,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请盛姑娘过来?”
“不用。我没事。”盈袖站起身,看着屏风后面焕然一新的床铺,脸上又红了。
采芸这时才看清楚盈袖的神色,忍不住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在屋里,才凑到盈袖身边,压低嗓子道:“……夫人,那些被褥五爷已经吩咐都烧了,五爷亲自打的包袱,包成一团烧的……是染上脏东西了吗?”
盈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飞快地睃了采芸一眼,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嗯,这件事不要对别人说,免得别人说三道四。”
“知道了,夫人。”采芸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奴婢从来不把夫人的事说出去。”
她在盈袖身边多年,已经是心腹了。
不过看着采芸渐渐长成的身子,她知道这个丫鬟也留不了多久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人之常情。
但是这一次,盈袖想留采芸做她的管事媳妇,依然陪在身边,所以采芸就不能和采桑一样,嫁给府里得力的那些男仆。
盈袖以前的心腹丫鬟采桑就是因为嫁给了谢东篱的小厮阿顺,才不能在盈袖身边继续伺候了。
因为这样一来,采桑和阿顺两个人一个把持外院,一个把持内院,权势实在太大了。
盈袖不是不相信他们,而是谢东篱说过,人性是经不起引诱的。
这两人跟着盈袖和谢东篱这么多年,不想最后落得个不好的下场。
所以采桑就完全退出了内院,只给阿顺做妻子,在家里也能做少奶奶,管自己的家,也有自己的丫鬟婆子,小日子过得别提多美。
采桑比盈袖厉害,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基本上是一年一个。
盈袖现在正在给孩子找乳娘,采桑给她推荐了好几个身家清白,身体健康的女子,就等着盈袖挑选呢。
“嗯,采芸,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是放心的。对了,过些天,我让府里的管事把到了婚配年纪的小厮和丫鬟名册送上来,你有心仪的人,也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成全你的。”盈袖笑眯眯地拍拍采芸的肩膀,然后去洗漱去了。
采芸早想好自己的终身了,她想陪在盈袖身边做管事媳妇,不想和采桑一样嫁人就在家里生孩子。
虽然采桑的日子过得也不错,但是采芸还是觉得,没有在谢家内院做内管事好。
因此过了几天,盈袖在看那些名册的时候,采芸就对盈袖说了自己的条件。
“夫人,奴婢觉得外院浣洗房的赵大不错。”采芸小心翼翼地道,“夫人您看呢?”
盈袖看了看这个赵大的条件。
咦?还真不错。
谢家的家生子,但是父母双亡,只有两个哥嫂,已经分家了,赵大在浣洗房做一个小小的头目,做事十分勤快,为人忠厚,确实是个好人选。
而且在那么多到了婚配年纪的男子中,这个赵大几乎是条件最差的。
那些大管事的儿子,或者本身就年轻有为的侍卫头领、管事头目,采芸都没有挑。
而盈袖知道,看中采芸的人也不少,还托人来盈袖这边打探过消息。
盈袖因为想把采芸留下来,所以一直不置可否。
现在见采芸自己也是这样想的,盈袖很是高兴,再三问她:“真的想好了?如果是这个人,他以后可没有什么前程了……”
就是说,采芸会留在盈袖身边,而采芸的一家子,就要靠她了。
采芸坚定地点点头,“夫人,那正是奴婢想说的。而赵大那边,不瞒夫人,奴婢也问过他,他说自己也没什么本事,如果奴婢能有大出息,他一辈子在浣洗房也没有关系。”
“是个明白人。”盈袖笑了笑,拉着采芸的手,“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采芸羞涩地垂下头,明白盈袖这是同意了,心里也很高兴,道:“奴婢能够长长久久服侍夫人,是奴婢的福气。”
盈袖身边这么多丫鬟,总算有一个能留下来了,盈袖很是欢喜,出手就打赏了她一个金元宝。
两人在屋里说着话,门外有婆子回报:“夫人,宫里来人了,说给夫人送了几个乳娘,请夫人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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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0章 打脸 (4K求月票)
“皇祖父送来的?”盈袖缓缓站了起来,她是在给孩子寻找**娘,可宫里送来的**娘就微妙了。
她是要呢?还是不要?
要的话,什么都没查验过,就因为是宫里送来的,所以她就要把自己最珍爱的宝贝交到这些陌生人手里?
不要的话,那不是明晃晃打元宏帝的脸?
她就算被谢东篱再宠十倍,也是不敢这么做的。
但她又特别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心肝宝贝,这**娘怎么能随随便便让别人接手呢?
她在屋里扶着腰走来走去耽误了小半个时辰,才去前院见送**娘来的太监。
“赵公公。”盈袖见是元宏帝身边的大太监,心里更增膈应,简直一点空子都不让她钻……
赵公公等了半天,面上还是笑嘻嘻地,对盈袖拱了拱手,“护国公主殿下,这三个**娘是陛下精心为护国公主殿下挑选的。陛下对这重外孙非常看重,责令宗人府跟选皇子**娘一样选了这三个人。”说着,往后让了让,让盈袖看见那三个**娘。
那三个妇人一起给盈袖躬身行礼。
抬起头,三张姿色绝佳的芙蓉柳面呈现在盈袖面前。
身材都是葫芦型的,胸隆腰细腿长。
这是给我儿子挑的**娘呢,还是给我男人选的通房?
盈袖一阵气闷。
本来不想发作的,也被这三个妖娆多姿的“**娘”激起了怒气。
“呵呵……”盈袖扶着腰。绕着这三个**娘走了一圈,慢条斯理地问赵公公:“请问,这三个人真的是宗人府挑的?是给皇子选**娘一样的标准?”
赵公公笑着点点头。“当然。宗人府有**娘司,就是专门给皇室公主皇子挑**娘做备用的。护国公主和皇太孙殿下在民间长大,不知道这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出口就说盈袖的不是,语气中还有一丝轻蔑。
咦?这风向不对啊?
盈袖停下脚步,抱着胳膊,一手轻抚自己的下颌,微抬了头。斜着眼睛看那赵公公,“哦,原来是这样。那请问她们三个什么时候生的孩子?生过几个孩子?家里人有没有生病?她们的身子是否康健?”
赵公公扯了扯嘴角。暗道要求还真多……还真当自己是公主了……
陛下最近不知为何,对谢东篱有些冷淡,赵公公作为皇帝身边的近侍之一,当然对皇帝的心情最为了解。
正好有人要给怀孕后不可一世的盈袖一点颜色瞧瞧。也是要趁机打击谢家嚣张气焰的意思。因此赵公公跟那人一拍即合,寻了一个由头,对元宏帝说,护国公主要生孩子了,陛下作为曾外祖父,要给尚未出生的小孩寻个**娘,这样他从小就能念着皇帝的恩典,长大了才能精忠报国。不会飞扬跋扈……
元宏帝听了,笑了笑。就命他自去寻人。
他就特意挑了这三个女人。
元宏帝也是亲自看过的,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挥了挥手,让他把人送过来。
赵公公就知道自己对了元宏帝的心思,因此特别趾高气昂,一副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的样子。
听盈袖问这三个女人的情况,赵公公站直了身子,乜斜着眼睛道:“这些是宗人府**娘司管的,护国公主不必考虑这些俗事,只管将她们好吃好喝养在府里,等孩子生下来就有充足的奶水吃了。”
“赵公公懂得这么多,难道你做过**娘?”盈袖故意讥讽道,丝毫不给赵公公面子。
她已经看出来,这赵公公来者不善,她就算再有礼,赵公公也不会对她有好印象,既如此,她就只有激怒他,才好找借口发作他。
不然保持彬彬有礼的样子,哪怕只是表面上,盈袖都只能自己恨得牙痒痒。
赵公公果然脸色黑了一半。
作为太监,最忌讳别人说他不是男人。
而盈袖不仅说他不是男人,而且还暗示他跟女人一样!
“公主殿下还请慎言。”赵公公保持着不卑不亢的姿势躬了躬身,“洒家是陛下的贴身近侍,平日里也忙得很,今天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公主殿下,已经是超出洒家的预料。洒家还有事,要回宫覆命,告辞!”
“慢着。”盈袖不慌不忙地叫住他,“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三个女人说送来就送来,我连她们姓甚名谁,出自哪里都不知道,实在不敢收。”
赵公公微微一笑,暗道还敢抗命?面上一整:“公主殿下,这是陛下所赐,您……”
“赵公公,既然是陛下所赐,请拿出圣旨。”盈袖也没想到赵公公居然这么粗糙,一句话就想塞三个女人到自己家,还要做自己没有出生的儿子的**娘?!他是脑子里养鱼了吗?
“圣旨?”赵公公呵呵一笑,“陛下是口谕。公主殿下难道还信不过陛下?”
盈袖摇了摇手指头,直言不讳地道:“我不是信不过陛下,我是信不过你。”
“你——!”赵公公大怒,他代元宏帝宣旨,哪怕去沈大丞相家,也没有受过这种待遇,“公主殿下,人就在这里。公主要不满意,还请自己去找陛下说话。——告辞!”又拱手要走。
“慢着!”盈袖又呵止一声,脸色沉了下来,她灵机一动,已经想到了反击的法子。
“我算见识了,原来我东元国的皇子公主的**娘是这样挑的!难怪东元国皇室五百年传到现在,一个皇子都没有了,如今只有一个孙子,我这孙女都不算人!”盈袖指着赵公公的鼻子恨恨说道。
赵公公心里一抖,下意识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他还是硬撑着道:“公主殿下不要危言耸听,宗人府的规矩是这样的。**娘司几百年来都是这样选人,你不服吗?”
“呵呵。还在说规矩?竟然是这样的规矩!”盈袖双臂平平伸出,冷声道:“给我拿公主礼服,我要进宫面圣!”
“公主殿下,今天是大朝会,陛下忙着呢……”赵公公赶紧道,气焰不由自主矮了几分,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就是要大朝会!不然我东元国皇室这么多年。岂不是白白被你们这些人糊弄了?!”盈袖横了赵公公一眼,转身走进后堂更衣。
赵公公呆呆地站在外屋,不明白怎么形势就逆转了。
明明是他要来给这护国公主一个下马威。同时敲打敲打谢东篱,不要以为自己能够一手遮天,怎么就弄出这样的事?!
他不会捅出天大的篓子吧?!
外屋三个千娇百媚的**娘互相看了看,不屑地撇了撇嘴。
那护国公主虽然生得比她们美貌。但是现在大着肚子。再美的美人有了这样的体型,都算不得美……
所以谢副相的目光肯定会落到她们三人身上。
虽然她们是做**娘的,但是到孩子出生,还有六个月呢……
为了保持不断奶,她们必须要把奶水挤出来。
她们甚至不介意把珍贵的奶水给别人吃,比如说,孩子他爹……
盈袖很快换上全套的公主礼服,头戴表明公主身份的衔凤八宝冠。一脸肃然地从后堂走了出来,对手下吩咐一声:“带上这三个**娘。本宫要和赵公公一起去保和殿大朝会面圣!”
赵公公色厉内荏地道:“公主殿下,不用如此小题大做吧?这三个**娘,陛下是亲眼看过的,点了头的。”
“哦?”盈袖回头看了他一眼,“是吗?没问题,待会儿去了大朝会,你就原原本本地说,我来陈述利害。”说着,再也不理会赵公公,自顾自出了二门。
她用了公主仪仗开道,去往皇宫。
因有公主仪仗,她不用事先递牌子也能进宫。
带着三个**娘和赵公公一起来到召开大朝会的保和殿外,盈袖等着元宏帝召唤。
“哦?护国公主要面圣?”元宏帝听见外面守门太监的通传声,饶有兴味地笑了,点了点头,“那就传进来吧。”
此时大朝会已经临近尾声,正是要散场的时候,盈袖这时候赶得正好。
元宏帝还有心思对谢东篱笑了一声,道:“谢爱卿,可知公主所为何来?”
谢东篱一大早就离家了,当然不知道盈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微微躬身道:“臣不知。”
“还有谢爱卿不知道的事。”元宏帝又呵呵一笑,抬头看见盈袖已经进来了。
看着她穿戴隆重,还有她身后跟着的三个低着头的女人,还有垂头丧气的赵公公,元宏帝的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谢门元氏叩见我皇陛下。”盈袖来到元宏帝宝座的丹墀前面,躬身下拜。
元宏帝忙抬手道:“你有身孕,朕允你不用跪拜行礼。”
盈袖缓缓起身,笑着谢过元宏帝,很快面色一肃,侧身指着身后那三个女子,道:“陛下,今日赵公公去敝府送了三个女人,说是陛下赐给我孩儿的**娘。”
元宏帝也收了笑容,没有说话,只是面色不善地看着盈袖。
大家都看得出来元宏帝是生气了,赵公公心里一松,脸上带出笑意,呵呵哒地看着前面盈袖的背影,恨不得将她赶出去,免得她继续胡说八道……
盈袖见元宏帝不说话,心知这事八成是真的,所以她就更不能妥协,一定要把这件事扭转成对皇室不利,才能借机摆脱这三个妖娆的“**娘”,同时将大家的目光引到宗人府。
“陛下所赐,孙女不敢不要,但是孙女嫁人七载方得有孕,实在是仔细又仔细,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容易,所以孙女对**娘非常重视,一直在四处挑选。”
“哦?难道公主殿下是嫌弃陛下赐的**娘不够好吗?如果不满意,你就说啊,何必要到大朝会来乱说话?”赵公公阴阳怪气说道。
谢东篱上前一步,当着众朝臣的面,啪地一个耳光打在赵公公面上,冷声道:“一介阉人,就敢对护国公主不敬,你哪里来的胆子?!”
赵公公一向在宫里有头有脸,虽然不是总领大太监,但也只差一步之遥了,这一次被谢东篱当众打脸,气得面色都扭曲了,竟然哭了起来,对着元宏帝跪下,哽咽着道:“老奴服侍陛下三十年,没想到被谢副相当众殴打……”
“赵公公,这是大朝会!不是内宫,你本来就不能说话!”刑部侍郎看不下去了,出列指责赵公公,“第一,你以内宫阉人身份在大朝会无故发声,已经触犯律法。第二,你对护国公主言辞轻慢,已经是以下犯上。第三,你对陛下当众要挟,更是罪不容赦!——陛下,赵公公以身试法,其罪当诛!”
“你你你——胡说!”赵公公被吓傻了,他不过是收了某人的贿赂,故意给盈袖,给谢家使个小小的绊子而已,怎么就把自己的命赔进去了?
盈袖这时知道他们已经把赵公公得罪狠了。
谢东篱教过她,要么不得罪这些内侍,如果要得罪,就要往死里得罪……
因此她马上跪了下来,对元宏帝一字一句道:“陛下,赵公公还有大罪。他跟宗人府勾结,**娘司一片乌烟瘴气,我东元国皇室子嗣艰难,现在来看,都是宗人府**娘司的错!”
元宏帝这时才有些动容,往前探身问道:“起来说话,此话何解?”
“陛下,请容孙女细说。”
一个宫女上前,扶着盈袖站了起来。
“陛下,赵公公送这三个**娘到孙女府上,孙女本是高兴得不得了,换了大衣裳出来相见。见了这三个**娘也非常欢喜,就按常规问赵公公,这三个**娘姓甚名谁?来自何方?生过几个孩子?什么时候生的孩子?生过几个孩子?家里人有没有生病?她们的身子是否康健?……这些都是大家找**娘的时候必问的。”
“然后呢?”
“结果这赵公公冷言打断孙女的问话,号称这些事是宗人府**娘司管的,孙女不必管,只要好吃好喝养着这几个女人就行了。”
“是吗?”元宏帝淡然说道,“传宗人府**娘司的人过来问话。”
很快宗人府**娘司的执事走了进来,有些不安地垂着头。
盈袖一愣,这小子看着好眼熟。
“微臣宗人府**娘司执事李德新见过陛下。”那人自报名号。
盈袖回过神,难怪这么眼熟,这人居然是陆瑞兰大女儿的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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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651章 贬谪 (第一更求月票)
陆瑞兰的大女儿谢同心,和盈袖差不多大,比盈袖早半年出嫁。☆→頂☆→点☆→小☆→说,
在盈袖嫁到谢家的时候,谢同心已经嫁出了谢家,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带着夫婿和女儿回娘家。
盈袖以前算是谢同心的五婶婶,两人虽然不算特别交情好,但也从来没有过交恶的时候。
对于谢同心的夫婿,盈袖就更是只认得他的样子,知道他的名字而已,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元宏帝抬眼看了看丹墀下方垂首站着的李德新,寒声道:“李德新,你们宗人府**娘司挑**娘,都是个什么章程?”
李德新紧绷的神情明显轻松下来,他抬头拱手对上首的元宏帝道:“回禀陛下,宗人府为皇子公主挑**娘,都是有自己的规矩的。”说着,就把条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宗人府**娘司挑选**娘,第一要看对陛下是否忠诚,第二看沈家是否清白,第三则是看身体是否健康。”
元宏帝容色稍霁,又道:“那你说说,又是如何给护国公主的孩儿挑选**娘的?”
刚才还滔滔不绝的李德新一下子像卡了壳似的,他唧唧歪歪半天,才鼓起勇气,道:“……就是按照刚才微臣说的规矩做的。”
盈袖眯起双眸,唇边露出一丝冷笑。
这李德新,真是能睁眼说瞎话!
元宏帝这时看向盈袖,脸上已经有一丝不耐烦了,淡淡地道:“护国公主。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因为是在保和殿的大朝会上,元宏帝不发话,盈袖是不能说话的。所以她一直耐心地等在旁边,只等元宏帝问她了,才精神一振,对元宏帝道:“陛下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孙女就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带着那三个**娘和赵公公来到这里,向宗人府**娘司的人请教。”
李德新的嘴角轻微地抽搐了两下,忙默默低头。避开盈袖的视线。
“刚才不都说清楚了,你还要问什么?”元宏帝的语气沉了下来,垂下眼眸。瞥了一眼身前堆得高高的奏章。
一般情况下,大家都知道,这是元宏帝表示要“无事退朝”的意思。
盈袖虽然也明白这一点,但是事情没完。她理直气壮当没看见。转头就问李德新,“李执事,你刚才说,你们挑**娘,要从身家是否清白,身体是否健康,还有对皇室是否忠诚这些方面挑选,是不是?”
李德新忙点头。“正是。”
他怎么可能反对?
这几句话正是他刚才说的。
“只有这几个条件吗?”盈袖又问道。
“护国公主如果不满意,可以再添几个条件。递交给宗人府,让宗令们商议之后,再加到宗人府的律令里去就行了。”李德新微笑着说道,明显压力已经没有那么大了。
“呵呵,我哪里敢提条件?”盈袖笑着摆了摆手,又问:“那你们就不问**娘生过几次孩子?什么时候生的孩子?产奶量有多少这些问题?”
李德新白皙俊秀的脸颊立刻涨得通红,不悦地看向别处,正色道:“公主殿下请自重!这些事情跟宗人府**娘司有什么关系?在下身为男执事,怎么可能去问这些问题?难道在下看起来像是个轻薄浪子吗?!”
盈袖用手捂住嘴,倒抽一口凉气,“李执事,你为皇子公主挑选**娘,竟然不过问最关键的问题?!”
“什么最关键的问题?”李德新敏感地反驳,“难道对陛下忠心不是最关键的问题吗?!”
“荒谬!”盈袖放下胳膊,上前一步,拂袖斥道:“对陛下是不是忠心,是最基本的问题,不是最关键的问题!就像朝廷开科取士,不会只凭是否忠心来录取官员,忠心是最基本的要求,而要做官,在忠心之上,还要有相应的能力和本事。她们要做**娘,她们的能力和本事,就是能产出上好的奶水,给皇子公主食用。——李执事,你说是不是?”
李德新有些迟疑,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对,踌躇半晌,喃喃地道:“只要忠心,奶水还有问题吗?”
“果然是胡说八道!”盈袖再次上前一步,冷声道:“只要有忠心,就有奶水?请问李执事,谁跟你说得这个道理?”
“……**娘司一脉相承,这些年都是这样的。”李德新愤愤不平地道,不肯认为自己做错了。
“我就说我们东元国的皇子公主怎么越来越少,原来根子真的在宗人府**娘司!”盈袖冷笑,回头指了指那三个**娘,“你们看看,这三个女子,像是做**娘的样子吗?”
盈袖走到那三个女子身边,问第一个女子:“你什么时候生的孩子?”
那女子脸色有些不自然,但是公主问话,又是在皇帝面前,她不敢不答,低声道:“……去年。”
“呵呵,去年就生了孩子,今年已经十一月了,你的奶水还有多少?”盈袖摇了摇头,看向第二个女子,“你呢?什么时候生的孩子?”
这第二个女子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简直是马上要晕过去了,她支吾了好久,盈袖才听明白。
原来这第二个女子,生孩子已经是两年前了!
只是一直用着**娘司特殊的食物,才能一直保持有奶。
但也只是有奶而已,奶水已经不多了……
第三个女子倒是不等盈袖问话,马上道:“公主殿下,小妇人是今年年初生的孩子!”说完还仰着下颌,跟另外两个低着头的**娘比,显得更加高傲。
盈袖好笑地看着她:“年初是几月?一月还是二月?”
“一……一月。”那女子心里一跳,高昂的头颅只好低了下来。
“啧啧。也快一年了,你骄傲个啥?”盈袖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然后回头看着李德新。“这三个**娘生孩子的时间离现在已经太长了,更别说我的孩儿还要六个月才能生,到那个时候,她们还能做**娘吗?没有奶水了,让我的孩子吃什么?你是存心要饿死我孩儿吗?是不是就是你们这种手段,所以我东元国皇皇室的皇子和公主才夭折得那么多?!”
李德新被盈袖的目光看得战战兢兢,吓得不行。双腿一软就,就跪在她面前。
盈袖急忙让开,不悦地道:“你别跪我。你要跪,就去跪陛下,跪东元国皇室的列祖列宗!——你对不起的是他们!”
元宏帝的目光微凝,面色黑沉下来。
居然还有这种事?
难道真是宗人府在作妖?这样挑出来的**娘根本就不管用?
盈袖瞥见元宏帝的神情。知道这眼药是上成功了。
其实宗人府挑**娘并不是这样无用。挑选**娘的第一标准是对皇室忠心也无可厚非,别的条件也不会少,比如产奶量,和生产的时日间隔等等。
但盈袖知道,故意给她添堵作梗的人,肯定是不会用到这些条件的,所以她将计就计,把针对她的“特殊情况”。反口说成是宗人府**娘司的普遍情况。
这样受害的就不是她一家,而是整个东元国皇室!
拉大旗扯虎皮的做法。不是只有陆瑞兰会用的,盈袖是谢东篱亲手教出来的,这些手段不是不懂,只是以前没有用过而已。
宗人府的宗令这时也来了,站在李德新身边,听得满头大汗。
陆家对他有恩,他也一直跟陆家交好,陆瑞兰大女儿的女婿能进宗人府**娘司做执事,就是走的他的门路。
因为那时候,陆瑞兰不仅有陆家做后盾,还有风光一时的谢副相做后盾,很多人都愿意巴结她,很多事不用她开口,自然有人给她办得妥妥帖帖。
宗人府**娘司的执事可是肥差中的肥差,其中的油水不足为外人道也。
盈袖的这一番指责,对于宗人府宗令来说,就是一把双刃剑。
如果他不反对盈袖的说法,那么整个宗人府,恐怕就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可如果他要反对盈袖的说法,盈袖就会问他为什么会给她三个不合格的**娘,那只能说明,宗人府**娘司不是故意为难她,就是有人故意针对她。
责任,就只会在李德新一个人身上。
思来想去,宗人府的宗令决定丢卒保车,让李德新一个人承担责任。
反正这件事也是跟陆瑞兰有关,李德新是她女婿,承担责任也是该的。
宗人府宗令心下已定,抬手沉痛地道:“这事是我监察不力,李执事玩忽职守,才造成这样的结果。微臣请陛下重罚。”
元宏帝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只要不是一贯性就好。至于你们给公主殿下送的**娘,实在是不合格,着令收回,另选合适的**娘。”
还要送?
盈袖笑了笑,对元宏帝道:“请陛下给我孩儿一条生路,还是不要给我们家送**娘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朕会害你不成?”元宏帝很是恼怒,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谢东篱和盈袖太宠幸了,这两人频频跟他做对,哪里有一点为人臣子的样子?
“陛下当然不会害孙女和孙女的孩儿。”盈袖诚恳说道,“可是别人就说不定了。宗人府已经有了一次前科,而且陛下也重罚了他们,万一他们不甘心,要报复孙女和孙女的孩儿呢?陛下也知道,孙女多不容易才有这个孩儿,实在是不敢大意。还请陛下三思。”说着,就挺着肚子跪了下来。
元宏帝这才有些动容,想到盈袖也是不容易,一时有些心软,沉吟道:“既然这样,也好。朕也是看重你肚子里的孩儿,才想赐**娘以示恩典……”
“陛下已经对孙女够好了,不用再好了,再好别人都要嫉妒了!”盈袖马上说道,顺便拍了几下元宏帝的马屁,总算是将元宏帝哄得心情好转,才将送**娘的成命收了回去。
李德新一脸忿忿地站在宗人府宗令身边,明显对重罚很是不服。
盈袖看了他一眼,暗道既然你又出手,那我只有砍手了,往哪里伸,就砍到哪里……
谢东篱明白她的心意,上前对元宏帝道:“陛下,其实这件事,说起来也是误会。如果陛下能改变一下宗人府**娘司的官员配置,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
谢东篱是副相,对官员的任免有发言权的,他说的话,元宏帝必须得重视。
“哦?依谢爱卿所言,应该怎样呢?”
“陛下,微臣认为,宗人府**娘司是跟女人打交道的职司,陛下可用女官在**娘司任职,岂不是更好?李执事不是没有才干,只是他到底是男子,对**娘的挑选力所不逮,也是情有可原。”谢东篱微笑着说道。
李德新脸上露出笑意,很高兴谢东篱为他说话,想自己的岳母说得没错,谢东篱终究还是顾念亲情的……
盈袖见李德新感激地看着谢东篱,不由暗笑,谢东篱出手了,就不是一般的惩罚了,这李德新还没有回过味来呢!
“谢爱卿言之有理。”元宏帝点了点头,“**娘司确实应该设女官,男子不应该掺和。”说着,便传旨下去,将**娘司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部改为由女官担任,男子不能再插手**娘司的事。
既然要设女官,那李德新就不能再做**娘司的执事,也算是变相罢官。
散朝之后,李德新趾高气昂地回到**娘司收拾东西,想问问宗令自己要调到哪里去。
没想到宗人府的宗令慢吞吞拿出一张贬谪书,递到他手里,道:“李德新,你的仕途到此为止了,回家好好做个田舍翁吧。”
“什么?!”李德新大惊,拿过贬谪书,见上面写着“李德新玩忽职守,内外勾结,公报私仇,无才无德,永不录用”!
再看下面的落款,龙飞凤舞地写着谢东篱的大名!
“这这这……这是故意打击报复!”李德新惨叫一声,抱头痛哭。
他的履历袋里有了这个东西,这辈子都别想再做官了!
“人家就打击报复了,你能怎样?若不是你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人家怎能动你一根毫毛?——以后做事长点儿脑子!”宗人府宗令感慨地摇了摇头,“回去吧,别惹出更大的乱子。”
李德新失魂落魄回到自己家,看见自己的妻子迎了上来,怒从心头起,扬手就是一巴掌,咬牙切齿地道:“贱人!现在你可高兴了!让你那‘足智多谋’的娘给我滚远点儿!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她!”
谢同心闻言大惊,捂着脸哭道:“大爷,您这是怎么了?竟然辱骂妾身的娘亲?!”
陆瑞兰正等在谢同心这里,本来在内堂没有出来,此时听见外面又打又骂,忙掀了帘子出来,问道:“有话好好说,这是怎么了?”
谢同心扑到她怀里痛哭,李德新红着眼睛指着门口,额头青筋直冒:“滚!你给我滚!我李家没有你这样的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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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2章 盯梢 (加更求月票)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qu 】小孩子家没有经过事,一点点风浪都受不了。”陆瑞兰笑了笑,站起身道:“行了,我回家了。有一阵子不会进京,你们好自为之。”顿了顿,又道:“不必太委曲求全,如果德新依然受不了,大不了不过了,将来后悔的人是他,不会是你。”
“娘,您到底知道些什么?不要瞒着我们好不好?弄得人家提心吊胆的。”谢同心忍不住抱怨道,“我孩子都有了,能过还是过下去吧。德新他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永不录用”这四个字,对于一个有上进心的男人来说,不啻于判了死刑。
陆瑞兰拍拍她的肩膀,收拾了东西,坐车离开了京城。
谢东篱的人一直盯着她,直到她回到雷州,才回来复命。
谢东篱在外书房见了盯梢的人,问道:“是回家了吧?”
“对,小的看她进了她家庄子的内院才离开的。”
谢东篱闭了闭眼,挥手让那人下去,靠在楠木卷云纹扶手椅上默默地想,总算是离开了京城了。
只要陆瑞兰不在京城,她能做的事就很有限了。
盈袖的身孕已经五个月了,他不想有任何闪失。
目前来说,外面的人想害盈袖。谢东篱不怕,因为他的防范措施非常严密,外面的人根本无法接近盈袖。
所以他要防的就是盈袖身边的人,因为只有这些人才能真正靠近她。
而对于身边的人。又不能如同对付外面的人一样,派重兵把守,出入护卫成群,前呼后拥,那就只能一个个排除隐患。
陆瑞兰是最大一个隐患。如今终于熄火了,至少半年内,她不会再整事儿了,而且谢东篱这两次雷霆出击,对于敢于伸手的人打击得不遗余力,也没人再敢抱着侥幸心理跟帮陆瑞兰跟谢东篱作对。
除开陆瑞兰以外,还有没有缺漏呢?
谢东篱睁开眼睛,脑海里浮现三个字:元宏帝。
不过元宏帝的怒火多半还是对着谢东篱来的,盈袖是元宏帝的血亲,他是不会真的害她的。
再说元宏帝最看重的是小磊。而小磊最看重的,却是盈袖,所以元宏帝只要不再昏了头,借着敲打盈袖来打击谢东篱,就不足为虑。
但是也不能放松,谢东篱在宫里有些人手,当初帮着婉嫔入宫,如今婉嫔已经是德妃,为了能在宫里过得好,德妃对谢家还是很依赖的。
因此谢东篱又借故命人去宫里给德妃送了信。让她盯着元宏帝,如果元宏帝会出些什么针对谢家的昏招,要提前告知。
这些都安排好之后,谢东篱才能松一口气。将目光投到东元国的兵力布置上。
三大侯府交兵的事,因为曹副相的入狱,暂时搁置了,如今别的事都顺顺当当,这收兵的事,要加紧步伐。
谢东篱捻亮桌上的白玉轻纱碗灯。开始起草奏章,要将元宏帝的视线吸引到军国大事上来,免得一直盯着盈袖的肚子,惹人心烦。
……
自从收拾了陆瑞兰的大女婿,盈袖明显感觉到她的日子好过多了。
陆瑞兰回了雷州,她留在京城的儿子女儿都带了家人来谢家看她,言辞之间十分谦恭,有心想和他们修好。
盈袖当然不会理,就算要修好,也要等她生了孩子之后。
因此只是嘴上虚应着,并没有准话。
这样一忙,就进了腊月。
这一天天色阴沉发黄,云层厚的如同棉絮,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
小磊来到谢家看盈袖,不经意地道:“姐,皇祖父让我在过年前娶两个侧妃过门。”
民间都讲究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皇室也要凑这个热闹了。
盈袖手上做着针线,听他说了这话,放下手中的针线,扶着腰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一边皱眉问道:“那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得办喜事吧?”
纳侧妃比纳妾还是要高一等的。
皇太孙纳侧妃的仪式,仅次于娶太孙妃,而小磊的太孙妃还没有影子。
盈袖也是头疼,抬眸看着小磊,眸子里都是忧虑。
小磊深吸一口气,努力露出笑颜,大声道:“我就是跟姐姐说一声,大概再过半个月,在过年前,我在亲王府办喜事,姐姐和姐夫来吃茶啊!”
盈袖笑着应了,道:“你别这么大声,叫得人人都听见了。”
小磊呵呵笑了两声,告辞离去。
下午时分,盛青黛来谢家给盈袖诊脉,从丫鬟婆子嘴里,知道了小磊要纳侧妃的事,一时恍惚,差一点把银针扎到自己的手腕上。
盈袖一把抓住她的手,笑着道:“黛黛,要过年了,你打算去哪里过年?”
盛青黛定了定神,笑道:“我打算回盛家过年。”
“这是应该的。一年到头,家里人都盼着团聚的那一天。”
小磊纳侧妃的时候,如果盛青黛不在这里,会更好吧?
……
为了小磊的喜事,元宏帝特意将小磊叫到宫里,问道:“你府里都准备好了吗?”
小磊强笑着道:“不过是纳侧妃,又不是娶妻,不用那么隆重吧?”
“朕就知道你没放在心上。”元宏帝瞪了他一眼,对这个孙子很是恨铁不成钢,“你听好了,朕今日给你派四个大太监,八个宫嬷嬷去你的亲王府,成亲之后就一起进东宫,知道没有?”
小磊是储君,也该进东宫住了。
小磊没法再拖了,只好点点头,“我都听皇祖父的。”
回到自己的亲王府,从宫里来的四个大太监和八个宫嬷嬷立刻接手了亲王府的内院和外院,开始为纳侧妃做准备。
“殿下,按照祖制,皇太孙纳侧妃,需要祭祀先祖,准备花轿,布置洞房,还要在全府披红,另外喜宴上的菜式、用具,还有您纳妃的服饰,都有定制,您可都准备好了?”元宏帝派来的太监首领拿着礼册一样样对照着问小磊。
小磊翻了个白眼,“如果都准备好了,皇祖父怎么会派你们来?让你们跟着我,就是来准备这些东西的。以后有的没的别问我,我又没有成过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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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3章 渗透 (第一更大章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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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们见小磊这样说话,和宫女嬷嬷们对视一眼。
“殿下,那老奴就为殿下做主了。”一个年级大一些的太监弓着腰,笑容满面说道,他生得白白胖胖,一张圆脸,脸上一点胡须都没有,就跟小老太太差不多。javascript:
小磊看了他一眼,认得是元宏帝身边的人,点了点头,“你们看着办。”说着,推开门扬长而去。
等他走了之后,刚才说话的太监便直起腰,收了笑容,一副以他为首的样子说道:“既然殿下吩咐让我做主,我就越俎代庖一次。大家伙儿用点心,把殿下纳侧妃一事做好,殿下和陛下那里自然有赏赐,公主那边的赏赐肯定也少不了。”
盈袖就是公主,也是小磊唯一的姐姐,出了名的有钱大方,因此大家会意地笑,都道:“自然是要办得妥妥帖帖,才能让殿下和公主看看我们的手段。”
那大太监姓胡,闻言就开始分派。
“你们俩一组,负责准备茶水器皿,要准备多少茶,什么样的茶,还有奉茶的杯碟茶器,都要事先估算好。如果不够,到我这里领对牌,去外院取银子买。”
“你们俩一组,负责准备灯油蜡烛和祭祀,迎亲期间灯烛不能断,灯油要事先清点,宁可多,不能少。”
“你们四人一起,负责喜宴的饭菜,需要什么菜式,既要体面,又不能逾距,采买的头儿最好临时换人,这样避免有人作耗。——吃的东西是最重要的,你们可一定要给我看好了!”胡太监说到喜宴的时候,目光特别阴森。
众人连连点头,“这是自然。迎亲最要紧就是喜宴,这是长脸的事,也是担责的事。我们必不让大人您费心。”
胡太监点了点头,“因为不是娶正妃,不用殿下亲自迎亲,但是花轿还是要去的。两个花轿。同时从亲王府出发,一个去长兴侯府,一个去万宁侯府,记着要同时出门,同时进门。以示不分大小。”
大家齐声应是,又促狭地道:“这迎亲和进门都要同时,不分大小,可洞房的时候怎么办?总不能同时吧……”
“打住打住!糊涂囊的,瞎说什么呢?这是殿下要操心的事,你们就不用担心了。”胡太监笑骂一句,继续分派。
“还有剩下的你们这些人,分四个出来单独记账收贺礼。别的人就总管各处上夜,监察。亲王府里各处房屋都有固定的人看守,所有的桌椅古董、痰盒掸帚、陈设摆件、一花一木。如有损坏,都由守这处的人记住原宥。打破的茶碟瓷器,一定要有碎片来销账,拿不出碎片,说不清理由的,一律按账本上的价赔。”
“我带着人行总管之职,如果让我查到有偷懒赌钱吃酒、打架拌嘴的,一律打十大板,然后赶出王府,再不许用。——听见没有?!”胡太监一声厉喝。将所有的事瞬间分派得井井有条。
大家这时都心服口服,一起躬身应是,将他当做是他们中间的首领,自去忙碌。
不多会儿。已经开始有人陆陆续续来他们这些太监和嬷嬷处回话要东西。
“张姑姑,外院喜堂需要茶叶、油烛、成套的茶器、和小火炉。”
“王公公,内院女眷坐席的地方要支领新陈设,现有的东西都太旧了,不好给新人用。”
王公公看了看他们的单子,点点头。“开库房,拿两整套新的花开富贵桌围、椅搭和坐褥,内院外院各一套。另外痰盒和脚踏也要用红木,把紫檀换下来。”一边说,一边开了单据,让领东西的人画押,然后发放对牌,去库房按单据领东西。
之前大家忙乱成一团,好像做了很多事,其实什么都没有准备。
如今在这几个从宫里来的太监和宫女嬷嬷的指引下,亲王府很快走上正轨,四面围墙都挂上了红绸,一看就是要办喜事的样子。
小磊背着手在自己的亲王府里走了一圈,看见大家热火朝天的忙碌,自己居然成了最闲的人,心里不由更加郁闷。
他走着走着,发现自己来到了亲王府的后门,心里一动,叫了自己的侍卫和小厮们过来,道:“我要出去走走,你们快去备马。”
那些侍卫应了,叫了很多人,前呼后拥地跟小磊出门,往南城去了。
胡太监听人说小磊带人走了,才微微点头,道:“皇太孙殿下公务繁忙,去办正事要紧。”
来回报的人觑着眼睛看了胡太监好几眼,在心下暗道,殿下什么时候办过正事?
他一直是大事问姐夫,小事靠姐姐,只有姐夫和姐姐不在京城的那半年里,小磊才打起精神跟着元宏帝处理政事,但是姐夫和姐姐一回来,皇太孙殿下就又懈怠了。
一直跟着小磊的那些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不敢在这几个从宫里刚出来的大太监面前乱说话,只好笑着应是,又问胡太监:“公公和姑姑们开出来的单子太多了,府里的东西都用光了,小的想问问胡公公,要不要出去采买?”
胡太监微微颔首,面上毫无表情,其实心里已经暗暗激动起来,大手一挥:“买买买!”
……
东元国京城东城坊区的集市里,这一天来了很多从辰亲王府来的买办,拿着大把的银子要买各种用具、菜蔬、肉类和海鲜,另外因为宾客太多,还有他们的下人需要招待,所以各种粗陶瓷器也要买上一堆,打碎了也不心疼。
一家写着“山水老陶”的店铺前,两个辰亲王府的买办笑着抬头看了看,背着手走了进来,对那家店铺的掌柜道:“你们这里有成套的粗陶杯碗碟盏吗?”
“大爷,小店就是专门卖这个的,两位大爷真是来对地方了。”陶掌柜笑嘻嘻地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回手命人将样品摆出来,“两位请看,虽然名为粗陶,但其实也就只比细瓷粗一点而已。”
两个买办偏着头看了一会儿,道:“颜色太素了。有没有喜庆一点的?”
“有有有!两位不早说!”陶掌柜忙命人将这些样品撤下去,换上另一批白地绘红鲤鱼的粗陶餐具,“这样呢?两位觉得怎样?”
这两个买办一下子就看住了。
因为这个粗陶餐具的花纹,跟他们府里为宾客准备的那一套细瓷餐具的花纹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细瓷餐具招待宾客主子。同色粗陶花纹餐具招待宾客的下人,那真是再好不过!
两个买办连忙点点头,“就要这一套。”说着,他们拿出一张字据,上面写有需要的数目。
陶掌柜的见有大生意上门。本来是眉开眼笑,但一看那数目,笑脸立刻变成苦瓜,皱着眉头道:“两位大爷,要这么多,我们一时没有存货啊!”
“那你们有多少?”
“只有你们要的三分之二吧。”陶掌柜仔细算了算,“要不,你们再看看别的花色?”
“不行,就要那套白地绘红鲤鱼纹的!”一个买办拍了拍桌子,“别羯羯嗷嗷地。赶快去进货!三天之后,要跟我们准备好剩下的三分之一!”
“三天?太赶了,五天!我们最快也要五天才能将这些东西烧制出来。”陶掌柜眨了眨眼睛,继续讨价还价。
“五天?行,只要能五天内保证到,我们可以先付定金!”那买办将一张银票拍在桌上,显得十分豪气。
陶掌柜看着那银票乐开了花,躬身送了两位买办出去。
辰亲王府的两个买办一走,陶掌柜马上收了笑容,立刻转身进内。上了二楼,对屋里一个背对着门口站着的男子躬身行礼道:“夏督主,他们已经上套了。”
这人站在窗前,正盯着窗外出神。
闻言转身过来。正是夏凡。
他点了点头,“不错,吊着他们的胃口,五天之后,送粗陶进王府,顺便把东西给王府里我们的人送进去。”
陶掌柜笑着点头。“夏督主算无遗策,这一次管教那小子在劫难逃!”
“哈哈,你这老货,在东元国潜伏这么多年,什么都没做,是不是早就手痒了?”夏凡笑得很得意。
这是他当年在北齐锦衣卫的手下。
虽然他已经不是北齐锦衣卫督主了,但是那些锦衣卫的旧人,还是只认他们夏家人为主。
“督主明鉴!小的确实早就手痒了。这一次,希望能顺顺当当,帮殿下扫清障碍。”
陶掌柜口中的殿下,是元应佳,根本不是元晨磊。
夏凡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只等将作司那边的人传来消息,进王府给那小子搭喜棚,就万事大吉了。”
将作司是东元国朝廷工部下面的一个司属,但这个司属,很早以前就被齐雪筠派北齐人给接管渗透了。
如今将作司从上到下都是北齐的探子。
由他们出手给元晨磊搭喜棚,肯定是一举两得,喜棚丧棚都能用。
……
胡太监坐在亲王府内院的一个小院子里喝茶,听着管事们回报进度。
“茶叶、吃食都差不多了,为了新鲜,菜蔬要喜宴当天才能送来。”一个管茶食的太监抬头,对胡太监使了个眼色。
胡太监会意,笑着道:“那就好,记得要新鲜的,差一点都不能给贵人们吃。”
另一个太监上前道:“将作司搭喜棚的人来了,胡公公要不要去看看?”
胡太监忙站了起来,“正要去看看。”说着,他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来到二门上。
“胡公公!”那将作司的头儿一见胡太监,眼前一亮,扑上来躬身行礼,“我们的人都在这儿了,喜棚搭在哪里?您尽管说话!”
一边说,一边给胡太监使眼色。
胡太监心头大畅,知道他们的布置全都齐备了。
从吃食到喜棚,从用具到人手,上上下下、方方面面都将辰亲王府渗透得跟筛子一样。
“殿下这几天都在做什么?”一切人手都安排好之后,胡太监又问起了小磊的行踪。
这是他唯一拿不准的地方。
本来以为他都摸到小磊身边了,随时可以出手结果这个皇太孙殿下。
可是他就是连他的边儿都摸不着。
虽然在一个府里,但是小磊根本就不单独见他们这些太监和宫女。
“殿下这几天都在外面晃悠呢,不知道在做什么。”
“嗯,盯着些儿。殿下金尊玉贵,小心走了大褶儿。”
小磊根本就不想回自己的府里。
那里的喜气洋洋总让他觉得格格不入,丝毫不觉得是自己的喜事,就像在看一场戏。恨不得马上曲终人散,好各回各家。
“姐姐,我能不能这几天住在你这里?”
这一天,小磊干脆没有回自己的府邸,只在谢家赖着不走。
盈袖抱着青色的酸梅子吃得津津有味。见小磊一脸郁郁,伸手给他一粒青梅子,“喏,你姐夫专门给我从南面弄来的。腊月的青梅子啊,好吃得不得了。”
小磊随手接过,闭着眼睛放到嘴里,一时五官都扭曲了,眼泪簌簌往下流,捂住嘴道:“姐!这么酸!你也吃得下!”说着就去找水喝,冲淡那股将牙都要酸倒的酸意。
盈袖笑着道:“我不觉得酸啊!反而清香中有一丝甜味。很开胃。”
“开胃个头。”小磊嫌恶地喝了一大口水,“姐姐你也真奇怪,人家都是开始怀孕的时候吃酸的,你是五个月了才开始吃酸的。”
“那又怎么了?谁规定五个月就不能吃酸的?”盈袖嗤之以鼻,“你还是管管你自己的喜宴吧!还真的撒手不管?”
小磊抱着脑袋在长榻上躺下,叹了口气,“真撒手不管,随便他们怎么闹。到时候我去喝她们敬的茶就可以了。”
纳侧妃不用夫妻拜堂,本来是由侧妃给皇太孙和太孙妃敬茶。
但小磊还没有太孙妃,所以只给他敬茶就好了。
盈袖吃够了青梅子。又觉得精力十足,扶着腰在屋里走来走去,道:“好吧,你撒手不管。姐不能撒手不管。——走,姐去你的亲王府看看,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小磊撇了撇嘴,“你真是闲的。”
“我就是闲的!怎么?不行啊?”盈袖叉了腰,做出茶壶状怒视小磊。
小磊看了看盈袖身后,噗嗤一声笑了。起身大叫:“哟!姐,你回头,看看姐夫都惊成什么样子了?”说完就一溜烟跑了出去,把屋子留给谢东篱和盈袖。
盈袖猛地回头,见谢东篱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唇角微勾,眯着双眸看着她,戏谑道:“我还不知道娘子能摆出茶壶样儿,以后一定要试试……”
他的神色一本正经,语气却很暧昧,让人忍不住就想到别处去了。
盈袖一下子就红了脸,握着拳道:“茶壶怎么行?!你想都别想!”
“我想什么了?我不过是想让你多伸伸胳膊动动腿,以后好生一些。”谢东篱收了戏谑之色,一本正经说道,满脸的克制隐忍。
盈袖看着心里就腾起一堆火,恨不得上前将那人的衣衫全部扯下来扔到他脸上,谁让他一本正经地调戏她?!
“好了,口水擦一擦。晚上再满足你。”谢东篱忍了笑,上前伸出一根手指,在盈袖的唇边蹭了蹭,然后就伸进了她的嘴里……
盈袖一口咬住他的手指,然后重重一跺脚,踩在谢东篱的脚背上,横了他一眼,“当谁稀罕?!”说着,昂头挺胸不顾而去。
谢东篱的脚背几乎被盈袖踩肿了。
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袖袖真是越来越野性,越来越难驯服了……
不过,他怎么越来越高兴呢?
谢东篱用两个手指按住自己上翘的唇角,努力让它们平服下来。
盈袖来到外间,便吩咐人备车,要去小磊的辰亲王府看看迎亲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有两天,就是小磊纳侧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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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4章 折寿 (加更求月票)
“夫人要去辰亲王府?”谢东篱从里间出来,看见盈袖已经和小磊走了。
“是,外院已经备车,这会子已经上车了吧。”一个婆子躬身答道,侧着身子站在门口的回廊下。
谢东篱正好没事,站起来四下看了看,装作随意地道:“小磊要迎亲纳侧妃,我这个做姐夫的也该去看看。”说着,大步离开了谢家,往辰亲王府去了。
……
盈袖和小磊先到的辰亲王府。
从车窗看见亲王府的一溜围墙上都搭着红绸,门口挂着大红灯笼,王府大门的红漆被擦得噌亮。
盈袖扯了扯嘴角,对小磊道:“这是谁为你操持的?”
小磊成天在外面晃悠,这些肯定不是他的主意。
小磊无所谓地道:“还不是那些人?皇祖父从宫里送了些大太监和宫女嬷嬷,他们都是熟手。再说我是皇太孙,很多事情也归宗人府和将作司管。”
“哦,那就是这些人了?”盈袖将身上的玄狐皮大氅捂紧了,握了握拳头,兴致勃勃地道:“大冬天的,闲着也是闲着,收拾收拾他们也不为过。”
小磊这才看了盈袖一眼,疑惑地道:“收拾什么?这些事情不用你收拾,自然有人管的。”
盈袖斜了他一眼,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低声道:“你真的是完全不在意?”
小磊将盈袖的手推开,整整衣袍,白了她一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唉……”盈袖笑着摇摇头,伸手指着车窗外的辰亲王府,“小磊,你待会儿别说话,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表示听我的,行吗?”
小磊连连点头。“这个不用你交代,我肯定是听姐姐的。”
盈袖拍拍他的肩膀,起身下车。
虽然大着肚子,她的动作却一点都不迟缓。甚至可以说身姿矫健。
小磊看着盈袖上下自如的背影,心里突然暖了起来,忙跟着下车,追着盈袖的步伐道:“姐姐,等等我!”
盈袖停下脚步。侧回身微笑着看着他跑进,姐弟俩一起进了王府内院。
来到内院上房坐定,盈袖抱着一个白瓷手炉暖手,一边四下看了看,问道:“亲王府里的喜事,是谁总管的?”
上房伺候的丫鬟婆子忙道:“是宫里来的胡公公。”
“他人呢?”盈袖皱了皱眉头,看了小磊一眼。
这主子都回来了,还带着客人,总管居然都不露面?
小磊伸着长腿,看着门外扯了扯嘴角。一丝讥嘲的笑容从他唇边一晃而过,很快又摆出那幅玩世不恭的样子,对盈袖眨了眨眼。
盈袖会意,冷下脸来,道:“传胡公公。”
“是,公主殿下!”
胡太监正在自己房里跟几个手下合计事情。
再过两天就是迎亲了,也是他们的大日子,连日来胡太监跟着府里府外的人连番谋划,演练了好几次,私下里觉得已经万无一失了。只等到了正日子,就让那些人好看。
“胡公公,皇太孙殿下回府了,公主殿下也来了。要见胡公公呢。公公快去吧。”传话的婆子在门口招呼了一声就走了。
胡太监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门外,“刚才有人说皇太孙殿下回府了?还有公主殿下也来了?她不是怀孕了吗?怎么还到处乱跑?”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心里一动,想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将这姐弟俩都连锅端了?
只要能弄死这姐弟俩。元宏帝就只有元应佳一个后嗣了,到时候,他再狠齐雪筠,也不得不重新立元应佳为皇太孙!
为了主子,他们这些人就算是送了命也没关系……
胡太监心里一团火一样站了起来,对手下吩咐道:“去找些人,埋伏在外面,听我号令!”
那两个手下互相看了看,提醒胡太监:“护国公主的丈夫,可是谢副相。——胡公公,您确定现在要对公主殿下出手?您确定谢副相让公主一个人来,就没有后手准备吗?”
胡太监听见这话,猛地醒过神,浑身打了个激灵,暗道好险,他差一点就热血上头,酿成大错了。
他死不足惜,但是如果提前暴露了计划,又没有达到效果,可是要连累他们所有人。
胡太监抬了抬手,“嗯,那就算了,你们下去吧。我去看看他们要做什么。”说着,他恢复了那幅笑眯眯白胖胖的无害模样,慢慢走出自己的院子,去上房见盈袖和小磊。
盈袖和小磊在上房吃了两杯茶,才等到姗姗来迟的胡太监。
盈袖一见他胖胖的身子蹒跚着进来,就轻笑一声,道:“胡公公不愧是宫里出来的,这份架子真是无人能及。让主子等了两盏茶的功夫,说吧,刚才忙什么去了?”
“见过皇太孙殿下,见过公主殿下。”胡太监笑着给盈袖和小磊行礼,当没听见盈袖的冷言嘲讽,笑呵呵地道:“今天这么冷,公主殿下也出来走动,真是不容易啊。”转头就对小磊道:“皇太孙殿下,公主殿下对您这样上心,您可要好好感谢公主殿下。”
盈袖挑了挑眉毛,用帕子在嘴角摁了摁,淡淡嗯了一声,道:“胡公公,我这里给你说话呢,你是耳朵聋了,还是脑子有问题?嗯?还是你听不懂东元话?”
其实哪里有什么东元话?都是从大周分裂而来的国土,大家早几千年都是说的同一种语言。
盈袖这样说,已经是在明白表示自己对胡太监的不满。
胡太监不能继续和稀泥了,只好讪笑着道:“老奴在宫里伺候陛下,伺候了四十多年,还没有人说过我耳朵聋,或者脑子有问题。今儿是头一次听说。”
这是在拿元宏帝堵盈袖的嘴。
意思是,连皇帝陛下都挑不出我的刺,你一个隔了一代的公主挑什么挑?
小磊皱了皱眉头,出声道:“胡公公,你最好客气点儿。再这么说话,我可不依。往小了说,你是以下犯上。我可以打你板子,再把你送回宫里,交给宫里的人惩罚。往大了说,你是居心叵测。故意气我姐姐,我可以马上把你打死了事。”
他的语气轻慢中带着重重的威胁。
胡太监一时愣住了。
在他的印象里,这皇太孙殿下完全乏善可陈。
在皇帝面前,小磊从来没有表现过什么过人的能力。
在群臣和下人面前,也从来没有什么架子。
像今天这样唬人。还是第一次。
胡太监笑了笑,道:“皇太孙殿下,老奴冒犯护国公主殿下,确实是老奴的错,老奴给公主殿下赔礼道歉。”说着,他跪了下来,给盈袖磕头。
盈袖居然不躲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个头。
胡太监顿时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在心里暗骂盈袖太过托大,又不是皇帝。也敢受他一拜?真是不怕折寿!
“胡公公,你肯定在心里埋汰我,说我又不是皇祖父,怎么敢受你一拜,是吧?”盈袖看了看胡太监的脸色,突然笑着说道,直中胡太监的心思。
胡太监吓得全身抖了一抖,整个人跪在地上,竟然半天都没有起来。
盈袖也没有叫他起身,伸手取过茶盏。又抿了一口茶,才道:“这茶都凉了,怎么没有人换一下?”
几个婆子忙上来给她续茶。
盈袖已经连喝两杯茶,看了看茶水。突然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将茶杯重重地放下,才问那胡太监,“胡公公,我要问问你,这皇太孙殿下迎亲的事。都是你一手总管的吗?”
胡太监心里一松,原来还是为这事儿,他在地上虽然跪着,现在直起了腰,说道:“正是老奴总管的,办得匆忙,但所幸没有走了大褶儿……”
“没有走了大褶儿?”盈袖呵呵一笑,站起来,扶着采芸的手,在上房里走了一圈,四下看了看。
这上房应该是喜堂,小磊会坐在这里喝两位侧妃敬的茶。
所以这上房已经基本上布置好了。
胡太监的脑袋跟着盈袖的身影转来转去,并不慌张。
他这里的布置,完全是按照娶亲的规矩来的,只要超过的,绝对没有不够格的。
盈袖走回到胡太监身边,停下脚步,看着跪在地上的胡太监,居高临下地道:“胡公公,请问我弟弟是要娶妻呢,还是要生子?”
胡太监愣了一下,马上道:“当然是娶妻,都是按照娶妻的规矩布置的,公主殿下还有什么要求吗?”
“给我掌嘴!”盈袖沉下脸,后退一步。
她身边的一个婆子上前,抡起胳膊就往胡太监脸上抽了两耳光。
那婆子十分有力气,两巴掌就打掉了胡太监两颗大板牙。
胡太监嗷地一声捂住嘴,抬头怒视盈袖,道:“公主殿下,请问老奴做错了什么?!”
“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你还敢说你在宫里伺候皇祖父伺候了四十多年?!如果你在宫里也是这幅心思做事,你早就投胎好几次了,还能轮到你到亲王府作威作福?!”盈袖冷笑着坐了下来,指了指这上房的布置,“还娶妻?我弟弟连正妃的人选都没有定,妻子在哪里?!——不过是纳两个妾,到你嘴里就成了娶妻!谁家同时娶两个妻子,你倒是跟我说说!”
胡太监脸色变了变,陪笑着道:“这个……实在是因为皇太孙殿下的两个侧妃来头实在太大,虽然是侧妃,但是当初定亲的时候,陛下已经许诺过,跟正妃也差不离……”
“差不离也是差,并不是一模一样。”盈袖才不信元宏帝真的会许诺跟正妃一样的待遇,那样的话,根本就是在坑小磊!
胡太监眼神闪烁着看了看四周,“再说反正不会拜堂,何不布置得好一些,两大侯府高兴,对皇太孙殿下也更满意呢?”
“再给我掌嘴!”盈袖又指着胡太监恨声道,“如果你不知道为什么打你,我就告诉你,一,纳侧妃,你全部大红布置,小磊以后还怎么娶正妃?!你不是在告诉世人,我们小磊是个宠妾灭妻的主儿?第二,我们小磊是皇太孙,凭什么要讨好两大侯府,让他们满意?应该是他们讨好小磊,让小磊满意才对。你这阉人,是故意颠倒黑白的吧?”
说话间,刚才那婆子已经啪啪打了好几个耳光,胡太监满嘴的牙都给打得掉了出来。
看见自己一嘴的好牙落在地上,胡太监真正嚎哭起来。
他年纪大了,一向很骄傲自己的一口好牙,没想到竟然被盈袖给打掉了!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怨毒的眼神,恶狠狠往盈袖看去。
“你看什么看?”小磊横了他一眼,“难道你还敢怨恨我姐姐?明明是你做得不地道,想让我背黑锅?现在被揭穿了,老羞成怒了吧?——来人!把胡太监给我送回宫里去!”
小磊其实一点都不在意他的迎亲礼是怎样的情形,但是既然姐姐生了气,他肯定是要给姐姐出气的。
“慢着。”盈袖出言阻止,“还没完呢,你就这样把他送走了,这家里的事,你要找谁去?”
盈袖觉得,既然胡太监能在最重要的事上捣鬼,那在别的事情上,捣的鬼肯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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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655章 破绽 (第一更求月票)
小磊面上一晒,盯着胡太监道:“真是,看来我纳侧妃,你们比我还忙啊?”说完对盈袖扬了扬下颌,“姐姐接着问,我去那边歇一歇。”
小磊起身走入隔间,将自己扔在隔间的罗汉床上躺下,抱着后脑勺,翘起二郎腿,一抖抖地,脑子完全放空,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听。
盈袖在心底暗暗摇头,定了定神,轻哼一声,对亲王府里的人说:“吩咐下去,把所有的大红绸子都撤了,挂上粉绸。喜堂上也不能这么红艳艳地,不知道的还以为娶太孙妃呢。”
亲王府的人还不敢动弹,觑着眼睛看跪在地上的胡太监。
盈袖皮笑肉不笑地对胡太监道:“胡公公,您说呢?大家伙儿可听您的话呢,我说的都不听,做不了准。”
胡太监在心里暗骂盈袖,面上只得摆出恭恭敬敬的样子,对上房的人一晃脑袋:“还不照着公主的吩咐去收拾?!”
“是!”一些下人忙出去找人换粉绸。
盈袖坐了一会儿,也不叫胡太监起身,任由他跪着。
胡太监很久没有真的跪过了,不多会儿,膝盖都肿了,他张了好几次嘴,想求盈袖让他起身,盈袖不是正好别过头去吩咐丫鬟准备饭食,就是叫婆子去打扫庭院,总之就是不让他说话。
胡太监实在受不了了,终于不管盈袖是不是让他说话,大声道:“公主殿下,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在等人啊。”盈袖笑容满面地道,“我听说皇祖父给弟弟这边送了好几个大太监和宫里的嬷嬷,怎么等了这一顿饭的功夫,只有你胡公公一个人出现?别的人呢?”
胡太监忙道:“快去叫他们过来见过公主殿下!”
门外有人飞跑出去报信。
那几个太监和宫女嬷嬷已经知道盈袖在拿胡太监杀鸡骇猴了,知道凑上去就会被做筏子,因此都躲着不见。
没想到盈袖根本没有放过他们。
见人指名道姓地叫他们过去,只好一步一挪地来到亲王府后院上房。
盈袖坐在上首,冷冰冰地。也不说话,手里抱着一个白瓷暖炉,手里拿着一根竹签,低头拨着暖炉里的灰。就当没有看见他们一样。
这几个人面面相觑,寒着嗓子叫了一声:“……给公主殿下请安。”
盈袖还是不说话,继续低头拨着手炉里的灰,跟在手炉里找金子一样。
胡太监见盈袖一直低着头,忙扭头过来。对站在门口的那个人抹脖子一般做眼神,让他们进来跪下。
大家对视一眼,知道逃不了了,只好进来跪了一地,再次给盈袖请安。
盈袖这才抬起头,满脸笑容地道:“哟,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跪了这么多人?胡公公,都是谁啊?我不认得,你给说道说道?”
胡太监在心里早把盈袖骂了个狗血淋头。但又不能把她怎么样,只得忍了气,一一给盈袖说那些人的名字,以及他们负责的职司。
盈袖笑眯眯地等他说完了,才点点头,道:“我知道胡公公你恨死了我,却又不得不屈从于我,怎么样?这种感觉是不是很难受?”
胡太监连忙摇头:“不敢不敢!老奴不敢对公主殿下有任何怨言!”
“好了。”盈袖拖长声音打断他的话,问起别的人,“你们都是负责什么的。仔细说来听听。”
那几个太监和宫女嬷嬷见胡太监都在盈袖面前讨不了好,也不敢再拿乔,老老实实说着自己负责的那些事务。
盈袖凝神听着,过了一会儿。打断一个太监滔滔不绝的话语:“怎么回事?亲王府里的喜宴,菜蔬果品和肉类居然要大量从集市上购买?我虽然是女子,读书少,可你们也别骗我。”
那太监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很快又变得血红,战战兢兢地道:“公主殿下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盈袖将手炉放到身边的八仙桌上。“你不要告诉我,堂堂亲王府,还要去集市上买菜?”
“……亲王府里平时不用,但是喜宴这么大事……”那太监还想负隅顽抗。
世家大族的红白喜事,就是这些下人拼命捞银子的时候。
不大把撒钱,谁会拼命干活?
出去买东西,也是挣钱的法子之一。
但是菜蔬、果品和肉类,从来就不在需要到外面购买的单子里面。
别说小磊这样的亲王府,就连三侯五相这样的世家,他们平素吃的菜蔬、果品和肉类,还有海鲜,都是自己庄子上出品。
有专门的人种菜,种水果,养猪、养鸡、鸭、鹅等家禽,还有自己的渔民下水打渔,不管是河鲜还是海鲜,都是自己人亲手打捞。
只有比较稀奇的水果是从别处运来,但也是自己的心腹之人从外地进贡来的,绝对不是这样跟平常人家一样,随随便便拿了银子就去集市上购买。
总而言之,小磊的亲王府,有自己特供的粮食和菜肴。
那么多皇庄和人手为他种植饲养,连一个喜宴都供不过来,骗谁呢?
盈袖坐直了身子,冷笑道:“看来你们真是觉得我太闲了,不给我找点儿事做不舒服。——来人,给我把他们采买的单子拿过来。”
上房的人静默了一瞬。
小磊在隔间里大喝一声:“说了也不动,是想死吗?!”
外屋一阵骚动,渐渐有人开始在外院和内院之间奔走,将这次喜宴的所有账目和单据都送过来给盈袖过目。
盈袖也没有功夫一本本地看,只挑了吃食这一块细看。
那采买的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买的东西又多又杂,而且并不是和惯例一样,在同一家大店购买,而是分散了在无数小商贩那里购买。
这样买来的东西,就敢给那些达官贵人吃?
随便有人在菜蔬里做个手脚,他们这喜事就要变成丧事了。
盈袖真的不信,这些从宫里来的太监和宫女嬷嬷连这一点最基本的忌讳都不知道,还要自己来提醒。
但是事实却摆在她眼前。这些人,没有一个人,将小磊,或者是她放在眼里。
可笑的是这些人据说还是元宏帝比较信任的太监和宫女嬷嬷啊。专门派到小磊身边打理他纳侧妃的迎亲礼的。
结果是居心叵测,越帮越忙。
盈袖的脸色阴晴不定,看着这些采买单子出神。
底下跪着的太监和宫女嬷嬷身上的白毛汗都出来了。
盈袖越是不说话,他们就越是琢磨不透她的意思。
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未知的事情。
想了半天。盈袖将采买菜蔬果品和肉类的单子先摘了出来,放到一边,慢慢吩咐:“这些单子有货送来吗?”
“有些送来了,大部分还没有。”那太监小心翼翼地道,额头上的汗如同瀑布一样往下淌,生怕盈袖看出些什么。
如果她只是认为他们想贪点银子就好了,千万别拔出萝卜带出泥,查出别的事……
“送来的那部分,全给我拣出来喂狗。”盈袖拍了拍那些单据,“还没有送来的。就由你去给他们一家家退定金,如果需要赔偿,由我负责。”
单据上都是小生意人,盈袖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是真正的小生意人,有多少又是想浑水摸鱼捣乱的假生意人。
就因为牵扯的人太多,如同她粗暴终止合同,会让很多真正的小生意人受累,对小磊的名声也有极坏的影响。
那太监一听不用自己掏银子赔偿,立刻高兴起来,起身就要去找人退定金取消合同。
“慢着。我找几个人跟你一起去,一家家还银子,赔偿让他们到谢家去领银子。”盈袖盯住那太监不放,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盈袖才微微点头,确信这其中确实有猫腻。
本身从那么多小商家进货,货品的质量肯定良莠不齐,然后再多几家浑水摸鱼捣乱的,他们这喜宴就毁定了。
那太监闭了闭眼,脸上神情扭曲。却不敢说一个“不”字,被盈袖的几个婆子推着往外走,拿着单据,到集市找那些人一家家去退定金,撤销供货合同去了。
忙乱了这么半天,盈袖觉得腰都酸了,扶着采芸的手站了起来,要到庭院去走一走,对隔间的小磊唤道:“小磊,我要去外面走一走,你要去吗?”
小磊从罗汉床上起身,笑着道:“等我一起去。”
出到外间,看见地上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他也没有在意,大步上前,扶着盈袖的胳膊就走了出去。
胡太监跪得受不了了,拖长声音叫住盈袖:“公主殿下,老奴还有事情呢。如果殿下没有什么吩咐……”
盈袖停下脚步,正要转身回头,却见谢东篱披着雪青色大氅的身影从台阶下一步步走了上来。
她向他伸出手,顿时不管身后的人说什么了。
谢东篱握住她的手紧了紧,才对屋里跪着的一地的人冷声道:“胡太监这么大的架子,谢某真是大开眼界。”
屋里跪着的太监宫女们心头一紧,连忙又低下头,继续跪着,不敢再说话了。
刚刚出声叫住盈袖的胡太监脸色紫涨,偏头回身看着谢东篱,陪笑道:“谢副相来了,老奴受陛下所托……”
“难不成是陛下让你来害小磊?”谢东篱打断他的话,“既然如此,我等会就进宫,好好问问陛下,到底派你们来,是做什么的!”
“谢副相!这话可不能乱说!老奴对陛下忠心耿耿,对皇太孙和公主殿下也是敬重有加,您可不能血口喷人啊!”胡太监顿时哭得呼天抢地,脑袋磕头磕得震天响。
盈袖的柳眉拧了起来,悄悄捏了捏谢东篱的手,示意他胡太监有很大的问题,一边冷声道:“你磕头给谁看?我和小磊可没让你磕头,我夫君也没有,可别让我们背黑锅。”
谢东篱闭了闭眼,凝神感知了一下,再睁开眼睛,视线紧紧集中在胡太监后背的脖颈处。
胡太监正想将自己的额头磕破了,好回宫去向元宏帝哭诉,猛地发现自己的脖子突然不听使唤了。
他不受控制地一次次低下头,磕得砰砰直响。
就像有一个人捏着他的后颈,使劲儿地往地上撞他的脑袋!
“住手!住手!”胡太监在心底狂喊,可是他说不出话,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荷荷之声,听在别人耳朵里,好像是在笑。
呵呵笑着的胡太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王府的上房里不断磕头,终于磕得脑袋血肉模糊,直到不能动弹……
谢东篱摁着盈袖的肩膀,不让她转身看见这幅骇人的场景,只是淡淡地道:“胡太监疯了一样磕头,可是撞邪了?——来人,将胡太监抬到宫里,送到陛下面前。你们……”他扫了一眼屋内呆若木鸡的那些太监和宫女,“你们就是人证。你们都看见了,是胡太监发了疯地磕头,可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连一个手指头都没有动他。”
大家确实看得清清楚楚。
谢东篱、盈袖和小磊站在门口,和胡太监隔了一丈多远,中间还有好几个太监和宫女跪在那里。
而胡太监确实就跟疯了一样,活活磕头将自己磕死了。
当胡太监血肉模糊地被送到宫里元宏帝面前,元宏帝吓得几乎坐不稳了,连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谁敢把朕的人弄死?!”
随着回去的那些太监和宫女们不敢再编瞎话,原原本本将在亲王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是他自己活活磕死的?!”元宏帝倒抽一口凉气,“你们都亲眼所见?!”
“不止我们,亲王府里所有在场的下人,还有谢副相、皇太孙殿下和护国公主殿下都在呢。”
元宏帝的脸色阴晴不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让人将胡太监的尸体抬了下去,自己召了沈大丞相进宫议事。
……
小磊的亲王府里,盈袖抱着谢东篱的胳膊,和小磊一起往外院走去。
外院搭的喜棚是将作司的手笔,看上去十分巍峨漂亮,规模制式也没有逾距。
盈袖绕着那刻着盘龙的梁柱走了几圈,笑道:“这还差不多。”说着,往梁柱上拍了两掌。
谢东篱背着手,很快就把整间喜棚看了一遍,心里一沉,他对建筑懂得比盈袖多,很快就看出了这喜棚的结构有问题。
听见盈袖拍打梁柱的声音,谢东篱默默地将视线转向喜棚顶部的一个地方,定定地看了过去。
只听轰隆一声,那梁柱哗地一声摇晃了两下,然后整间喜棚扑通一声应声而倒。
谢东篱将盈袖抱在怀里,往后急退,迅速避开了漫天的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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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656章 是非 (加更求月票)
绵延半里的喜棚,就这样在谢东篱、盈袖和小磊面前坍塌,尘埃四起,盈袖被那烟尘呛得咳嗽起来。【頂【点【小【说,
谢东篱拿出帕子捂住她的脸,带着退到身后的厅堂里。
小磊全身笼罩在尘埃里,气得脸色紫涨,挥舞着拳头吼道:“是谁盖的这喜棚?!——给我出来!”
将作司的执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虽然给这喜棚做了手脚,到了一定时候,想让它什么时候塌,就什么时候塌,但绝对不可能被一个孕妇轻轻拍两下就全面崩塌啊!
夭寿哦!
哪个龟儿子坑爹?!
将作司的执事佝偻着身子,从工棚里钻了出来,跪倒在小磊面前,全身哆嗦得如同打摆子。
“皇……皇太孙殿下!属下,属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将作司的执事开始喊冤,将责任推到盈袖身上:“明明造的好好的,可是公主殿下东拍拍,西拍拍……”
“放屁!”小磊上前就给了那将作司执事一个窝心脚,“我姐姐是孕妇!她能有多大力气?!而且我看着她随便在梁柱上拍了两下,你这喜棚就能倒了,还敢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你知不知道喜棚做什么用的?到时候,别说拍,几百上千人一起挤都是可能的!”
小磊看着面前一片狼藉,脸色铁青,背着手走到崩塌的废墟里细看。
谢东篱这时也走了出来,跟小磊走在一起。一边看,一边道:“将作司还是下了本钱的,你看这些木料。鸡翅木、铁翅木、樱桃红木,还有金丝楠木,都是一等一的好木材,我看,宫里库房的那些好料子,被他们能搬都搬来了。”
小磊越发愕然,“搭个纳侧妃的喜棚。也能用这么多好木料?!既然用这么多好木料,为何不搭结实点儿?”
他蹲下身,试图抬起一根梁柱。发现那梁柱沉甸甸的,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居然抬都抬不起来。
“呵呵,你说呢?好木料一般都很重。比一般的木料重很多。如果是你喜宴的时候这棚子突然塌了……”谢东篱意味深长说道,往那将作司执事那边看了一眼。
小磊会意地点点头,冷笑道:“如果是我迎亲喜宴那天才塌,不知道会伤到多少人。”
他的迎亲礼,纳的又是两大侯府的姑娘做侧妃,来的客人肯定都是东元国顶尖儿的豪门世家和高官显宦。
那真是一个喜棚倒下来,东元国十之**的高官都要被连锅端了……
小磊更加愤怒,回头飞起一脚。又踹在那将作司执事身上,将他踹得如同滚地葫芦。不断哀嚎。
“叫什么叫?!你还有理了!”小磊拍了拍手,“我本来是什么都不想管,随便你们怎么糊弄。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能任由你们陷害!——走,跟我进宫,见皇祖父!”
将作司执事一听这话,两眼往上一翻,就晕了过去。
小磊当然不会因为他晕了,就不进宫了。
吩咐了两个人抬着将作司执事,又命王府的侍卫将剩下的将作司的人都看管起来,匆匆忙忙进宫求见元宏帝。
元宏帝正在御书房跟沈大丞相说胡太监磕头把自己磕死的事。
“沈爱卿,你说胡公公到底在怎么回事?真有人能磕头把自己磕死?”元宏帝疑惑问道,手里翻看着大理寺仵作写来的详细卷宗,细读胡太监的死因。
沈大丞相也看过那仵作的卷宗,点点头,道:“这仵作是大理寺最厉害的仵作,三十年经验,不会看错的。那胡公公,确实是磕头活活把自己磕死的。”
没有别的暗伤、旧伤、新伤,也没有中毒、中蛊,就是活生生磕头磕到死……
“那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要这样磕头?”元宏帝心里有些不安。
这些太监和宫女是他送到小磊府上帮他操持迎亲事宜的,元宏帝不信这些人会对他阳奉阴违。
两人正在御书房讨论此事,门口有太监又回报:“启禀陛下,皇太孙殿下带着将作司执事来回话了。”
“将作司执事?”元宏帝放下手里的卷宗,皱眉道:“又有什么事?——让小磊进来。”
小磊沉着脸走进元宏帝的御书房,先给元宏帝躬身行礼,抬头看见沈大丞相也在这里,对他也行了半礼。
这两人一个是他祖父、一个是外祖父,都不是外人。
小磊也不客气了,气鼓鼓地道:“皇祖父,孙儿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这些人都要跟孙儿做对!”
“跟你做对?”元宏帝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结,“为什么?他们做了什么?”
“那些太监宫女故意坑我就不说了,就连将作司都不肯安分!”小磊转身回头指着门外跪着的将作司执事,“就他!在我府里负责搭喜棚,一个喜棚而已,民间随便找个匠人都能搭的妥妥帖帖!可他用了宫里最好的木料,最后搭建的喜棚,被人轻轻一拍,就崩得一塌糊涂,那些木料砸了下来,差一点把孙儿和姐姐、姐夫砸伤!”
“什么?!”元宏帝一下子从书案后头站了起来,“你姐姐有没有事?还有你姐夫呢?!”
元宏帝最近对谢东篱虽然有些不满,但从来没有想过要他死,而且他也知道,东元国没有谢东篱是不行的。
但是自从谢东篱这一次带着盈袖从盛家归来,元宏帝就敏锐地感觉到谢东篱整个人都变了。
同样是聪明绝顶,才智过人,但以前的谢东篱谨守君臣之份,待人如沐春风,虽然能左右朝局和人心,但是并不让人反感。也不觉得他咄咄逼人。
可归来后的他,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霸气和傲气。
处事手段虽然依然圆滑,但棱角峥嵘威仪自现。已经不可遏制。
元宏帝在谢东篱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对皇权的敬畏和退让。
但是这些忧虑,只是元宏帝作为帝王的直觉,他对沈大丞相都没有直接说过这些话。
可如果谢东篱真的就这样死了,或者残了,元宏帝也会更加不悦。
因为那意味着刚刚要崛起的东元国,会又一次落入深渊。
这一次。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在北齐的铁蹄下苟延残喘……
小磊愕然看着元宏帝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忙道:“没有没有。姐姐和姐夫都没事!”
“那就好。”元宏帝松了一口气,跟着坐了下来,脸上的神情恢复平静,对小磊道:“既然都没有事。你来宫里做什么?”
“我们是没事。因为今天没有宾客。”小磊气愤地挥了挥胳膊,“可是那喜棚搭的那么糟糕,如果是我迎亲喜宴那天出了岔子,这该如何是好?!都是上好的木料,一根梁柱就是数百斤,如果压下来,有多少宾客会被砸得非死即伤?!”
沈大丞相马上明白过来,脸色非常严肃。对元宏帝道:“陛下,皇太孙殿下未雨绸缪。见微知著,实在是东元国之福。——不过,这将作司聚集了东元国最能干的能工巧匠,怎么会连一个小小的喜棚都搭不好?”
元宏帝脸色很不好看。
先是他赐下的太监宫女捅娄子,现在连将作司都出了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于帝王的本能,元宏帝没有马上下结论,只是摆了摆手,对小磊道:“那你怎么办?太监宫女都送回来了,将作司搭的喜棚倒了,再有两天,你就要迎亲了。”
小磊张了张嘴,本来想说既然一切不顺,那就不要迎亲了,可是看看元宏帝严厉的眼神,这话只能咽了下去,他满不在乎地道:“姐姐姐夫会帮我的。”
元宏帝垂下眼帘,半天嗯了一声,“既如此,你先回去吧。让你姐姐姐夫多费心,帮你把迎亲礼办好,朕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小磊笑着应是,又说要重罚那将作司执事。
元宏帝不置可否,挥手让他下去了。
沈大丞相想去看看盈袖和谢东篱怎样,也跟着告辞离去。
等小磊和沈大丞相走远了,赵公公进来给元宏帝斟茶,一边低声道:“陛下,皇太孙殿下心地太良善了。他对公主殿下和谢副相的信任,比对陛下还多。唉,还是年纪太小,不知道谁才是对他最好的人。”
元宏帝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老奴没有什么说的,只是觉得很奇怪,本来都好好的,事事妥帖,为何公主殿下和谢副相一去,就出了这么多的事?胡公公他们也是办事办老了的,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还有将作司,说实话,老奴没有见到当时的情形,不好妄下结论。但是依老奴这么多年跟将作司打交道的情形来看,他们是绝对不可能造出这种一拍就倒的喜棚的。”
“哦?你不信?”元宏帝饶有兴趣地问,“那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老奴不在场,不该妄自揣测。但是公主殿下和谢副相当时都在场,他们可能比别人更明白吧。”赵公公意味深长说道,暗示这些事,是跟盈袖和谢东篱有关。
自从上次送**娘被盈袖打脸之后,赵公公虽然努力置身事外,但还是被盈袖和谢东篱盯上了,他在宫里的日子从此就很不好过,是元宏帝最近特意将他调到御书房任职,以示安抚的意思。
这些太监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皇帝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他们都看在眼里,继而整天琢磨皇帝的心思。
赵公公敏锐地觉察到元宏帝对谢东篱圣眷有变,便顺着元宏帝的心意开始给谢东篱上眼药了。
“你是说,这些事跟公主和谢副相有关?”元宏帝的手指一搭一搭地在书案上敲打,“为什么呢?”
“陛下,您是当局者迷,而且您对皇太孙殿下和公主殿下是一视同仁,不分彼此,可是在公主殿下看来,就不一样了。”赵公公小心翼翼说道,“皇太孙殿下以前最信赖的人是公主殿下,如今因为陛下对皇太孙殿下宠爱有加,皇太孙殿下的心肯定是偏到陛下这边来了。公主殿下是妇道人家,心眼小,估计是不习惯吧,所以,整点儿事出来,让皇太孙殿下认识到对他最好的依然是公主殿下,不就能把皇太孙殿下的心笼络过去了吗?”
元宏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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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 遗诏 (第一更求月票)
“是吗?你还发现什么?”元宏帝沉着脸问道,“照你这么说,公主只是为了跟朕别苗头,才在皇太孙的府里搞出这么多事?”
赵公公一时不察,说顺嘴了,连连点头,“正是正是!陛下没有发觉吗?这些事情都是公主和谢副相整出来的,他们俩在东元国权势熏天,恨不得一手遮天,陛下还当避其锋芒才好。↖頂↖点↖小↖说,”
赵公公觉得,他只要这么说,肯定会激起元宏帝对盈袖和谢东篱的恨意。
试想连皇帝都要避其锋芒,那这个人岂不是权势大过皇帝?
是皇帝都不能忍!
元宏帝却只冷哼一声,猛地一挥胳膊,将书案上的东西统统扫到地上。
墨玉镇纸,碧玉笔架山,冰瓷茶盏,全都在青金石的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赵公公心下大喜,暗道自己这眼药上成功了,皇帝陛下肯定“怒不可遏”,下一步就要找公主殿下和谢副相问罪了!
“你先下去,朕要好好想一想!”元宏帝粗声粗气地道,一看就是很生气的样子。
赵公公愣了愣神,没想到元宏帝气成这样,也没有马上去惩治公主殿下和谢副相……
看来他这眼药的力度还不够,得再找几个人一起加加码。
赵公公下去之后,立刻联系了以前的那些人手。
这些人都是被皇后齐雪筠收买过的,潜伏在元宏帝身边。但也不是完全听皇后齐雪筠的命令,因为他们眼里的主子只有一个,就是银子。
谁给的钱多。他们就是谁的人。
这样的阉人,宫里还是不少。
皇后齐雪筠当年把他们胃口喂得大了,如今没有了皇后齐雪筠继续给钱,他们就没有再作耗了,依然待在深宫,半是监视,半是看戏。并不掺和宫里的大小事务。
直到夏凡和元应佳卷土重来,元应佳从皇后齐雪筠那里知道宫里有这么一批人,他们的忠心不是对皇室。只是对银子。
只要有银子,就能收买他们为别人做事。
夏凡现在虽然人手不多,可银子一点都不少。
听了元应佳的话,拿出大把的银子将宫里那批有银子就是爹的阉人和老宫女们引了出来。为他们所用。
这些人。再加上皇后齐雪筠留下来的少部分对北齐忠心耿耿,又还没有被发现清洗的人,开始步步试探撒网。
只一个晚上的功夫,元宏帝这边就有四五个太监出出进进,以各种方式在他面前上眼药,说盈袖和谢东篱的不是。
谢东篱虽然最近确实有些出格之处,元宏帝对他的不满也时有表现,因此这些人说话行事越来越不顾忌。只觉得一举两得,又讨了元宏帝的欢心。又能从元应佳那里挣银子,何乐而不为?
到了天亮的时候,元宏帝还在床上睡觉呢,两个伺候他的太监就又开始滔滔不绝说小磊亲王府的事。
“陛下,咱们派去的人全被赶出来了,宗人府将作司的人也被关起来了。护国公主和谢副相将皇太孙殿下王府把持得滴水不漏,这是给您好看呢……”
“陛下,虽然谢副相有大才,可是他再厉害,也是陛下的臣子,怎么能一手遮天呢?总得陛下让他遮,他才能遮啊!”
见元宏帝还是沉默不语,那人索性道:“有这样的姐姐姐夫,皇太孙殿下以后就算登基做皇帝,说不定也是傀儡……”
“住口!”元宏帝勃然大怒,一脚将那伺候他起床的太监踹到地上,“反了你!这种话也敢说?污蔑朝中重臣,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那几个太监吓得脸色一白,暗道不好,难道他们中计了?
元宏帝沉着脸穿好朝服,洗漱之后就来到自己的御书房,将自己最心腹的总管大太监召了过来,低声问道:“都有多少人?打探清楚了吗?有没有遗漏?”
总管大太监给元宏帝面前摆上奏章条陈,也压低声音道:“打探清楚了。从殿下准备迎亲礼开始,宫里那群只认银子的混账就三三两两跳出来了。——这批人早就该杀了,只可恨他们一直藏得深,皇后那事儿一过,他们就缩着脖子藏了起来,根本抓都抓不住。还好这次借着皇太孙殿下纳侧妃的事,可以清理一批了。”
“唉,朕的这个宫里,早就被齐雪筠钻得千疮百孔。”元宏帝叹息着翻开一本奏章,“可也不能一下子全都杀了,总得将那些人都找出来,这样才能找到他们背后的人。他们背后的人不除,光杀这些小喽啰有什么用?”
“陛下明鉴。”总管大太监忙低头应是,将一张名单放在元宏帝面前,又道:“这一次引出来的人有五十八个,都是在内宫和外宫有职司的人。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他们没有忠心,眼里只有钱,谁都能收买他们。不管在哪里,都是一群祸害!”
这些人比敌国间者还可怕,而且特别难抓出来,因为你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他们的立场是什么,只要给钱,今天叫大人,明天杀你娘都是可能的。
“五十八人?他们背后的人呢?谁给的银子?齐雪筠已经死了,还有谁?是宫里,还是宫外?”元宏帝将那名单拿过来细看,一边吩咐:“没有遗漏吗?以后跟这些人有关的人家,全都不许入宫,不论男女。”
“遵旨!”总管大太监忙躬身应是。
“齐雪筠去世之后,她身边的人已经清理过一轮了,这一次再清理过一轮,这宫里就差不多了。到时候等新皇登基,宫里全部换新人,只留下一些老成持重,绝对忠心的嬷嬷和管事大太监。”元宏帝拿起笔,开始拟旨。
总管大太监听得心里一跳,这种话,怎么跟立遗诏似的?!
“陛下……?”
“朕老了,最近老是做梦,梦见元后……这么多年,她就没有到朕梦里来过。如今出现了,朕也知道是为什么。”元宏帝摇了摇头,“这没什么。朕这一辈子,只做对一件事,就是留下健仁的一条命,给元氏皇室留了两条根。”
“两条?”总管大太监有些不明白,“是皇太孙殿下,还有……?”
明明元健仁只生一个儿子啊,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儿子?
元宏帝笑着看他一眼,没有解释,提笔写好一道诏书,仔细看了看,又吹了吹墨印,放在书案上风干。
总管大太监不敢抬头去看,他一向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不该看的绝对不看,不该知道的也绝对不知道。
等那诏书上的墨印风干之后,元宏帝用了玉玺,又盖上自己的私印,最后还摁上自己的大拇指印!
这么慎重,肯定应该就是遗诏了……
总管大太监心里一酸,眼里不由流出泪来。
他跟了元宏帝快五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看着元宏帝一步步从那些困境走出来,虽然不是大获全胜,虽然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但总算是笑到了最后。
“你去把沈大丞相叫来,嗯,还有长兴侯。”元宏帝将诏书卷好放起来,吩咐总管大太监去传旨。
总管大太监离开皇宫,亲自去沈家和长兴侯府传到元宏帝的口谕。
沈大丞相和长兴侯慕容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赶到宫里的御书房。
一桩心事终于放下了,元宏帝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两位爱卿过来坐。”元宏帝给他们指了书案前面的锦杌,“朕有事要托付你们。”
沈大丞相和慕容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疑不定。
“你们也别慌。”元宏帝笑着将那卷起来的诏书给他们看,“这是朕刚才拟的遗诏,里面用了玉玺、朕的私印,还有朕的大拇指印。将来有一天,你们要验取遗诏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看有没有这三样东西。”
“陛下!”
“陛下!”
沈大丞相和长兴侯慕容辰一起惊得站了起来,“陛下何出此言?!”
“陛下精神矍铄,谈遗诏是不是为时过早?”
“不早了,朕的身子,朕知道。”元宏帝叹了口气。
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映在元宏帝脸上,清清楚楚映出他满脸的皱纹。
沈大丞相和慕容辰像是头一次看到元宏帝这个样子,确实是老态龙钟了。
两人默然良久,看着元宏帝提笔在那卷起来的诏书背面封口处写了八个字:“授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是朕的御笔,你们都要记住了。”元宏帝又看了看站在门口深深低着头的总管大太监,对他说:“你也要记住。这份遗诏,要你们三人同时在场,才能开启。——这件事,不要让别人知晓。”
沈大丞相又看了长兴侯慕容辰一眼。
他们两人比总管大太监想得多。
总管大太监对元宏帝忠心耿耿,不管元宏帝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而沈大丞相和长兴侯慕容辰是臣子,虽然忠心,但并不愚忠。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沈大丞相就拱手道:“陛下立遗诏,苦心孤诣,臣等自然尊奉。可是小磊已经是皇太孙,请问陛下为何还要立一遗诏?”
这不是画蛇添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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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8章 担待 (加更求月票)
是啊,已经立了皇太孙,那元宏帝如果去世,肯定就是皇太孙继位,要遗诏做什么?
古往今来的帝王,如果要立遗诏,都是他们活着的时候没有立太子,所以要在过世之后,用遗诏指定继承人。︽頂點小說,
可东元国别说已经立了皇太孙,就算没有立,也只有小磊一个直系男孙,还需要立什么遗诏?
不过这种话,也只有沈大丞相能问。
长兴侯慕容辰虽然也想到这一点,他却不能开口。
这就是亲疏有别。
况且皇太孙还是沈大丞相的外孙,于情于理,他都能问。
元宏帝没有意外沈大丞相的问话,如果沈大丞相连这都不问,他倒要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遗诏,当然是有需要才立。”元宏帝缓缓说道,“至于小磊,他虽然是皇太孙,可最近有些事,让朕很不满意。能不能把江山托付给他,朕还是要再考较考较。”
沈大丞相和长兴侯慕容辰又神情忐忑地对视一眼。
元宏帝居然有废皇太孙的意思……
这倒是有意思了。
两个人也没有点破,一起躬身应是,看着元宏帝将遗诏放到一个长圆筒状的匣子里,然后攀着椅背站到椅子上面,踮着脚,把那遗诏放到了御书房“抱仁怀古”的牌匾后方。
见元宏帝存放遗诏,屋里的三个人忙跪了下来,低着头伏在地上。等元宏帝坐下之后,才抬头三呼万岁。
元宏帝点点头,抬手道:“平身。”又吩咐道:“沈爱卿先下去吧。长兴侯留下。”
沈大丞相拱了拱手,转身离开御书房,回丞相阁去了。
总管大太监知道元宏帝有话要跟慕容辰说,忙也跟着走出御书房,还将御书房的大门关上,自己守在门口。
慕容辰站着一动不动,垂头听训。
元宏帝踌躇了一会儿。才道:“长兴侯,我元氏皇室对你如何?”
慕容辰听得全身一震,脸上火辣辣的。半晌才咬牙道:“陛下对微臣恩重如山!”说完背上的汗珠涔涔而下。
既然恩重如山,他又做了些什么?
慕容辰简直不敢看着元宏帝的眼睛。
元宏帝也不点破,只是重重点头,“既如此。只要长兴侯记得。你要维护的是我元氏皇族的子嗣。今日朕让你知道了遗诏,就是对你莫大的信任,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顿了顿,又道:“只要你能捍卫遗诏,朕就死而无憾了。”
这是隐晦地向慕容辰表示,只要他维护遗诏,元宏帝就既往不咎,不会追究他跟皇后齐雪筠私通的罪名。
那个罪名要是抖出来。不仅慕容辰肯定要死,就连他儿子慕容长青。也不会有活路。
而且慕容氏一族说不定都要被族诛。
慕容辰一下子跪了下来,双手撑在青金石地面上,汗珠大滴大滴往下淌,“臣誓死为元氏皇族效命!”
“朕当然相信你,不然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你。”元宏帝感慨说道,“平身吧。朕的子嗣太少,你的子嗣也不多,当初,还差一点做了儿女亲家,真是造化弄人啊哈哈哈哈……”
慕容辰脸上唯有苦笑而已。
他从地上站起来,对元宏帝拱了拱手,“陛下有个好女婿,比臣和臣子强百倍。再说,我长兴侯府就要交兵了,微臣对东元国忠心可鉴日月。如若违誓,天打雷劈,万死不辞!”
到底没好意思说对元宏帝“忠心可鉴日月”,而是说对东元国。
元宏帝也没有跟他计较,温言让他退下,马上传了皇太孙元晨磊进宫。
……
昨夜盈袖和谢东篱没有回谢家,而是在他的亲王府连夜帮他想办法准备迎亲礼。
元宏帝派去的人捅出了篓子,都送回去了,但是侧妃还是得纳,所以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盈袖是孕妇,晚上吃完晚饭溜过弯之后就困得不行,一个人**睡觉了。
谢东篱拉着小磊重新布置王府的情形。
小磊也撑不住,半夜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只有谢东篱一个人在谋划。
第二天元宏帝的太监来传旨宣召小磊的时候,还是谢东篱将他推醒的。
小磊匆匆洗漱之后,就和来宣召他的太监进了宫。
“这么早,皇祖父找我什么事啊?”小磊骑在马上打了个哈欠,呼出的热气在冬天的清晨清晰可见。
那太监在前方骑着马带路,笑着回头道:“小的不知,应该是跟您迎亲礼有关吧?——皇太孙殿下,您还有一天就要纳侧妃了,是吗?”
小磊点了点头,眉间一片阴郁。
他不再说话,抿着唇进了宫,来到元宏帝的御书房前叩门。
“进来吧。”里面传来元宏帝的声音。
开门的却是长兴侯慕容辰。
小磊愣了一下,狐疑看他一眼,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长兴侯慕容辰对小磊点点头,走出御书房,也是反手将门关上,对守在门口的总管大太监颔首示意,才离开皇宫。
御书房里,小磊看着元宏帝一脸疲惫的样子,忍不住道:“皇祖父,您昨夜没有睡好吗?”
白白胖胖的脸上好像有些浮肿。
元宏帝笑了笑,指了书案前的锦杌,让小磊坐下,“小磊,过来坐。”
小磊谢过元宏帝,才走过来坐在元宏帝面前,“皇祖父,您召我进宫,有什么事吗?”
元宏帝看了他半天,问道:“你昨夜也没有睡好?是不是害怕了?”
“害怕?”小磊不明所以,“我为什么要害怕?”
“没有?那你知不知道。你府里这几天发生的事?”元宏帝敲了敲桌子,“从宫里的太监、宫女嬷嬷,到将作司的执事。他们为你的迎亲礼,出力不少啊……”
元宏帝将“出力”两个字咬得重重的,明显是有别的意思。
小磊心里一紧,这几天一直模模糊糊在他脑海里出现的念头,一下子浮出水面。
他低下头,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他今天穿的是一双千层底皂底青靴,盛青黛曾经说这种鞋子穿着最舒服……
“怎么不说话?他们捣鬼。你这个主人难道不知?”元宏帝看见小磊这幅不说话的样子,更加生气,“你说。你有没有看出来他们在做什么?!”
小磊的脑子急速转了起来。
他不是不知道那些人在做什么,他甚至有些纵容,不然就不会天天出去乱逛,将整间王府留给他们施展了。
只不过没想到姐姐突然要来他府里查看。将那些人做的事又纠了出来。
他才知道。那些人的胆子,比他想的还要大。
他的纵容,让那些人以为有大大的可乘之机,甚至连喜棚都能做手脚……
昨天喜棚的突然倒塌,着实将小磊吓了一跳。
这就太过份了,是不给他活路啊!
他只是不想纳侧妃而已,并不是想找死!
因此小磊昨天十分愤怒地将那些人扭送到宫里,找元宏帝讨公道。
元宏帝今日问他事先知不知道那些人做了些什么。小磊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的手心里都冒出了汗了。
如果说他事先知道,说不定元宏帝会继续给他“机会”。认为他是“可造之材”。
可是小磊知道,他真的不想要这个机会……
自从他知道元应佳的真实身世,知道他逃亡之后,小磊整个人都松懈了。
既然元应佳已经不足为虑,能够整死他们姐弟的人就不存在了。
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去做皇帝呢?
以前他要争,是因为他不争,元应佳就会做皇帝,元应佳做皇帝,就是他们这边所有人的死期,包括他姐姐、姐夫、娘亲,甚至可能还有沈氏一族,谢家、司徒家,所有人都会难逃一死。
所以他逼自己,一定要上进,一定要承担自己作为男子的责任,去和元应佳争,他要做皇帝!
为了这个目标,他连最心爱的盛青黛都放弃了……
可元应佳逃亡了,他为什么还要去做皇帝?
在他心里有一杆秤。秤上最重的地方,是他的家人,其次是盛青黛,然后才是皇位。
皇位没有盛青黛重要,但一家人的性命还是比盛青黛要重要。
小磊在心里不断地权衡利弊,没有及时回话。
看在元宏帝眼里,却很是失望。
他觉得小磊不是在企图砌词狡辩,就是能力不够,眼光也不够,根本就没有看出来那些人的居心叵测,也没有用手段去收服他们。
要知道那些人有奶便是娘,从某种意义上,还是能为我所用的,就看你有没有那个眼光和魄力去利用他们,反将背后的人一军。
更厉害的人,甚至能顺藤摸瓜,将背后的人一网打尽。
对于元宏帝来说,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也是他考察小磊的意义所在。
至于纳两个侧妃,本来完全不必如此大张旗鼓。
“怎么不说话?”元宏帝敲了敲桌子,“朕再问你,纳了两个侧妃,你要如何跟她们相处?她们背后,一个是长兴侯府,一个是万宁侯府,你不能厚此薄彼。”
小磊更加不说话了,抿紧了唇,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元宏帝等了半天,见小磊还是不说话,怒瞪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如果不想纳侧妃,就开口跟朕说,哪怕马上悔婚,也好过你一言不发!——连这件事都不敢大声说出口,你真让朕失望!”
小磊面上一红,从锦杌上起来就跪在地上,对着元宏帝张了张嘴。
“现在才想说?晚了。”元宏帝冷冰冰地道,“还有一天,你就要纳侧妃了,是大人了,你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回去好好想想,要如何做一个有担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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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9章 不嫁不娶 (第一更求推荐票)
“你给朕回去,好好想清楚要怎么做!——当断不断,你以后怎么担起重任?!”元宏帝闭了闭眼,已经疲惫不堪。
也许他是强人所难了。
小磊失魂落魄回到家,不敢想象刚才在皇宫里,他的期望差一步就要实现了。
可是就差那一步。
小磊抬头看着天边的云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已经尽力了,但还是不能让所有人满意。
既如此,他只要能人一个人心满意足就够了。
他的亲王府里,盈袖和谢东篱还在看着工匠搭喜棚。
这一次是谢东篱找来的工匠,而且要求他们只用竹竿和草席搭喜棚,但是要贴上金箔,搭着上好的粉绸做装扮。
这样一来,既不用担心倒塌,也不会让人绝得轻慢。
毕竟竹竿和草席搭的喜棚,就算倒塌了也砸不了人。
而竹竿上贴的金箔,草席上搭的粉绸,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人多钱多好办事。
昨天倒塌的喜棚一夜之间就重新搭了起来。
而且因为贴了金光闪闪的金箔,更增喜气和贵气。
盈袖笑眯眯地招手让小磊过来,指着那喜棚道:“怎么样?好看吗?”
小磊走了过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点点头,“还行,多谢姐姐、姐夫。”
谢东篱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转回搭喜棚的那些人身上。
盈袖从小磊的语气里听出他的敷衍之意,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道:“你怎么了?可是不喜欢这些吗?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没法子再找别人……”
小磊知道盈袖会错意了,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很满意,很好,很不错,不用再改。”
“小磊。你到底是怎么了?”盈袖的眉头皱了起来,拧着眉尖朝小磊看去,“皇祖父刚才宣你进宫,是要做什么?”
小磊抬起头。本想敷衍一下,可是看见姐姐莹澈的双眸,关切的神情,想起从小姐姐就和他相依为命,教养他。帮他,再看一看在那边沉稳练达的姐夫,小磊心里一阵激动,突然拉住盈袖的手,低声道:“姐,你跟我来,我有事跟你说。”
盈袖瞥了谢东篱一眼。
谢东篱好像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正在跟一个工匠说话,教他如何用绳子打结,将竹竿连在一起。
“你跟我来。”盈袖定了定神。带着小磊去他们歇息的后堂说话。
冬日天寒,盈袖在外面站了半天,虽然披着狐皮大氅,但还是觉得冷,一进屋,就寻了暖阁坐进去。
暖阁里扑面就是融融的暖香。
盈袖深吸一口气,将大氅解下来,坐到了暖阁的罗汉床上。
小磊跟着坐在罗汉床前的太师椅里。
一个丫鬟撂开厚重的门帘,捧着一个碧玉荷叶盘,给盈袖和小磊奉上两杯热热的杏仁茶。
“说吧。皇祖父叫你去做什么了?”盈袖挑了挑眉,手里的银匙在杏仁茶里搅拌,闻到那股甜香,忍不住吃了一口。细细咀嚼,还有细碎的花生末,更增风味。
冬日里能吃这样一碗热热的加了花生末的杏仁茶,真是人生乐事。
盈袖忙又吩咐道:“给谢副相也送一碗。对了,府里的工匠也都送一些过去,今年冬天这么冷。把皮都要冻掉了。”
那丫鬟应了,端着碧玉荷叶盘出去,刚出了大门,就看见盛青黛背着药箱来了。
亲王府的人都很熟悉盛青黛,忙对她屈膝行礼,还要去通传。
盛青黛忙制止了,道:“我就去看看,别大惊小怪的。”
那丫鬟知道盛青黛不是旁人,抿嘴笑了,道:“皇太孙殿下和公主殿下在里面屋里的暖阁,门口还有两个丫鬟候着,盛姑娘自便吧。”
盛青黛点点头,往这边屋里来了。
门前的两个丫鬟见她过来,也对她福了一福。
盛青黛笑着对她们点点头,刚要撂开门帘,就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似乎提到自己的名字,忙对那两个要去通传的丫鬟做了个手势,让她们别动,自己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暖阁里面,传来小磊刚刚变声的粗噶嗓音。
“姐姐,皇祖父让我进宫,问我知不知道这府里发生的事,可是我想来想去,只想起黛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盈袖轻声笑了一下,带着几分无奈,她的声音温和软糯,如今又有了身孕,越发仁厚:“你啊,怎么能这么说话?皇祖父听你这么说,岂不是更加生气?”
“我什么都没说。嗯,皇祖父好像更生气,比我说话还要生气。”小磊苦笑,“皇祖父说我没有担待,我确实是没有担待。”言罢深深叹息,语气中的寂寥之意透过暖阁的门帘传出来,盛青黛一时听得痴了。
盈袖听了小磊的话,倒是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方道:“……皇祖父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小磊,你确实长大了,都要纳侧妃了,很快也会有你自己的孩儿。做了爹的人,就不能再如同小孩子一样冒冒失失,不知分寸。你跟姐姐说,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府里发生的事?你到底是想将计就计,一网打尽,还是根本一无所知,被人蒙骗?”
不独元宏帝疑心,盈袖也觉得有蹊跷。
要说小磊完全不知道吧,真不一定。
他这些日子天天在外晃悠,可是又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想抓住他的人,其实一点都不容易。
可是昨天的事,他的盛怒又不像是假的。
如果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小磊还是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别说元宏帝灰心失望,盈袖也会觉得非常棘手。
小磊是要做皇帝的人,如果连手下人的鬼祟心思完全一无所知,他怎么可能做一个称职的皇帝?!
小磊看了盈袖一眼,咬了咬牙,打算说实话了,“姐,如果我说完全不知道。那肯定是骗你的。可是我要说我什么都知道,那也是骗你的。”
“嗯,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就像你和皇祖父都知道的,我还是犹豫不决。自从元应佳逃亡之后。我就觉得脖子上的那个大枷锁已经被取下来了,我不想继续在这个位置上被捆绑住。”小磊激动起来,他起身从罗汉床上走下来,跪到盈袖面前。
“姐,你帮帮我!我不想做皇太孙!我只想跟黛黛在一起!我只要跟她过一辈子!我不要纳侧妃!”小磊的嗓子有些暗哑。好像还带了几丝哽咽。
门口的盛青黛将自己的头怔怔地靠在暖阁的门框上,闭了闭眼,心里乱糟糟的。
她应该是高兴的,知道小磊宁愿放弃皇位也要跟她在一起,她已经此生无憾。
哪怕时光停顿在这一刻,她下一刻就要死去,她也觉得这一辈子圆满了。
可她也觉得心慌,那样的深情托付在她身上,他以后会不会后悔呢?
如果他后悔了,她可没有一个皇位还给他……
暖阁里的盈袖比盛青黛还要心情复杂。
她瞪着小磊。恼道:“胡闹!你知不知道,黛黛已经在他们盛家的祖宗牌位面前发誓不嫁,而且已经习学了盛家医术!你就是想跟她在一起,也不可能!”
“什么?!”小磊大吃一惊,身子晃了晃,差一点扑倒在地上,“怎会如此?!黛黛不嫁人了?一辈子不嫁人了?!”
“你别搞错了重点了!”盈袖气得拿手在小磊面前挥了挥,“看这里!关键是,就算你不做皇太孙,不纳侧妃。黛黛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还要这样做吗?”
盛青黛正要进去,听见盈袖这么说,她的脚步又缩了回去。
不知怎地,她也想知道。小磊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依然选择不做皇帝?
小磊还是处于震惊当中。
他的眼神几乎没有焦距,面色发白,拳头握得紧紧地,半晌方道:“姐,你没骗我?黛黛真的发誓一辈子不嫁人?”
“我骗你做什么?我可以发誓!”盈袖举起右手。
小磊忙站起来。抓住盈袖的右手,“姐不用发誓,我信!我信你!”说完他又斩钉截铁地道:“既然她一个女子都能这样做,我更没什么可说的。姐,我要退婚!我不要纳侧妃!我不要做皇太孙!我要进宫找皇祖父说清楚!”
“你说你要干嘛?!”盈袖一把抓住小磊的胳膊,“我都跟你说了,你还闹什么?”
“姐,我不是要闹。”小磊坚定地推开盈袖的手,“姐,我知道我本性柔和,不够杀伐决断,也不够狠心辣手,其实我真的不适合做皇太孙。如果我们别无选择,我一定会做,因为我要保护姐姐和娘亲。哪怕逼自己做那些违背本性的事,我也会去做。可是现在……现在……”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俊逸的脸上露出哀恳之色。
盈袖明白了小磊的意思。
在为势所逼的时候,人们一般能做出平时做不到的事情,比如先前有元应佳在的时候,小磊知道如果元应佳做了皇帝,他们一家肯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一定要去争那个位置。
现在元应佳的身世曝光,不用担心他能染指皇位,所以小磊就不想再逼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可是就算如此,你又不能娶黛黛,难道你要一辈子不娶吗?”盈袖委婉地劝道,那他们元氏皇族岂不是绝了后?
小磊点点头,“如果黛黛一辈子不嫁,我陪她一辈子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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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0章 袒露心迹 (加更求月票)
盛青黛听到这里,已经是热泪盈眶。
她唰地一声掀开帘子闯进暖阁。
盈袖和小磊一起惊讶回头。
“黛黛!”小磊手忙脚乱地从地上起身,将扑过来的盛青黛抱在怀里。
盛青黛抬头看着他,想说话,可是一张嘴,眼泪就不由自主往下淌。
盈袖拧着眉头看着这对小鸳鸯,想分开他们,又觉得自己跟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一样,很是不自在。
“黛黛,你怎么了?谁欺侮你了?我找他们去!”小磊连声哄着盛青黛,好不容易将她哄得不哭了,盈袖才道:“坐下说话吧。”
到了这个地步,盈袖知道有些话是非说开不可了。
她轻轻吁了口气。
盛青黛忙将小磊推开,和他一左一右,坐在盈袖面前。
盈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碗杏仁茶,已经凉了,没有了热气,看上去油乎乎地,突然就没了胃口。
她不动声色将那杏仁茶推开,问盛青黛:“黛黛,你什么时候来的?”其实是试探她听见了多少。
盛青黛没有掩饰,低声道:“我全听见了。”说着,还扫了小磊一眼,唇边已经带了笑意。
小磊大囧。
没想到他头一次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就被盛青黛听了去,以后还不知道要嘲笑他多少次……
小磊别过头,看向暖阁另一边墙上挂着的一幅五福进门的挂毡。
盈袖点点头,“既然你已经听见了,我也不饶弯子了。”说着,盈袖揉了揉额头,“小磊后天就要纳侧妃了,喜帖都发出去了,可是在这节骨眼上,小磊却……”
却不肯了,非要退亲。
盛青黛也没料到小磊能为她做到这个程度。
不过前面小磊放弃皇位的话,盛青黛听了还好。到了后来,小磊说她一辈子不嫁,他就一辈子不娶,才真正戳中盛青黛的心窝子。
对于许多女人来说。话语的杀伤力,永远比行动更大。
盛青黛不安地在太师椅上动了动,想开口说话,盈袖却低着头,一边拿银匙搅着已经糊成一团的杏仁面。一边道:“黛黛你劝一劝小磊吧……”
小磊猛地回过头,对盈袖道:“姐!你说什么呢?!”
竟然让盛青黛来劝自己,那不是往盛青黛心里捅刀子吗?
盛青黛却一点也不生气,朝小磊使了个眼神,让他稍安勿躁,又对盈袖道:“公主殿下,小磊的话,您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盈袖心下愕然,抬起头,不动声色扫了她一眼。“怎么考虑?同意他和你一样,这辈子你做尼姑,他做和尚?”
一个不娶,一个不嫁,可不就是和尚和尼姑?
盛青黛被盈袖逗得笑了,唇绽樱颗,细声细气地道:“如果,我能……嫁人呢?公主殿下,你们会考虑小磊说的话吗?”
“什么?!”盈袖的手一抖,那银匙咣当一声掉了下来。但是她顾不得收拾,只是定定地看着盛青黛,“黛黛,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小磊欣喜回头。紧紧盯着盛青黛的脸:“黛黛,你说真的?!你真的……可以嫁人?!”
盛青黛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握紧小磊的手,“小磊,你都能做到这一步,我又有什么不能放弃的呢?”
“……可是我听你说。你在盛家祠堂发过誓,这辈子不嫁人,盛家才让你习学盛家医术。”盈袖皱紧了眉头,“难道这些不作数?”
“当然作数。我们盛家传承两千多年,这条家规就是在最危急的时刻,也没有不作数过。”盛青黛肃然说道,“可是,我可以接受大哥的手术,去掉关于医术的记忆……”
这样她就能嫁给小磊了,也不算违背誓言。
当时她发的誓,本来就是“这辈子如果不能嫁给小磊,她宁愿谁都不嫁”……’
“你大哥?盛青蒿?他这么厉害了?”盈袖回过神,皱着眉头问道,“我记得他上一次说要找到盛家弃徒,给他做手术,将他脑子里有关医术的部分去掉,这样就可以万无一失了。——难道说,他的手术已经成功了?”
这种手术,其实就是切掉一些掌管记忆的额叶。
盛青黛很肯定地点点头,“成功了。只是这样一来,我就一点医术都不会了,包括我以前学的别家医术,也不会记得了。——小磊,你介意吗?”
小磊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对于他来说,只要盛青黛能跟他终成眷属,医术算什么鬼?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他心爱她,又不是因为她是神医?!
当他第一次见到她,以为她是个野丫头的时候,心里就有了她的影子。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跟着我,又不用你去开药铺坐馆行医。”小磊的脑袋摇的跟风车一样,一只手牢牢将盛青黛的手抓住,再也放不开了。
盛青黛也回头看着他笑,两个人之间的柔情蜜意简直浓的化不开。
盈袖在这里也觉得自己碍眼了,她悄悄站了起来,这两人居然都没有注意……
“小磊,这件事事关重大,你不能太草率。”盈袖想了又想,还是出言点醒他们,“还有一天,你就要迎亲,还是再仔细想想吧。”
小磊坚定地摇头,“不用想,我要退亲!退亲!”
盛青黛没有说话,可是妙目流转,眼睛里分明只能看见小磊一个人。
盈袖叹了口气,道:“小磊,这件事一定要问问你姐夫,你万万不可一时冲动,酿成大错。”
小磊头也不回地应了,拉着盛青黛的手窸窸窣窣地说话,也不知道这些天一直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怎么突然就稀里哗啦说那么多了。
盈袖在门口看了他们一会儿,到底不舍得打断他们,命两个丫鬟在门口候着,自己披了大氅,去找谢东篱拿主意。
谢东篱披着玄狐大氅,还在看着喜棚的搭建,正指挥人将最后一批粉绸搭上喜棚的草席顶子上。
盈袖走到他身边,拽拽他的大氅,“我有话跟你说。”
谢东篱回头看了看她,咦了一声,“小磊惹你生气了?瞧你一脸的郁闷。”
“我有吗?”盈袖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么明显?”
谢东篱回身托着她的胳膊,往他们在亲王府住的地儿行去。
在路上的时候,盈袖等不及了,就把刚才的事,小声说了一遍。
他们的下人都远远地跟在后面,没有听见他们说话。
谢东篱似乎也有些出乎意料,一时默然不语,只听着盈袖不住地嘀咕:“……怎么能说风就是雨呢?小磊要不做皇太孙,那我们东元国可怎么办?皇祖父还能再生一个皇子吗?不如让盛家给皇祖父医治医治?如果能生就好了……”
“还有盛家那边,黛黛说能做手术,去除她有关医术的记忆,万一手术不成,把小磊也给忘了,那可怎么办?”盈袖越想越觉得不行,太儿戏了,她不能让这两人异想天开。
谢东篱不动声色地听她说完,看着她轻笑道:“袖袖,小磊是你弟弟,不是你儿子。再说,就算是你儿子,他铁了心要娶谁,你大概也是管不了的。”
“管不了?我打断他的腿!”盈袖豪气十足说道。
“说得容易,我看看你到时候怎么打断你儿子的腿。”谢东篱摇了摇头,“好好想想,这件事也不算太糟。”
“怎么不算?”盈袖着急地给谢东篱摆事实,讲道理,“还有一天就要迎亲了,今天才说不想要。还有,黛黛明明发过誓,也学了盛家医术。如今说可以做手术,消除她那方面的记忆,可万一不准呢?如果把小磊都给忘了,那怎么办?”
谢东篱偏着头看了看她急切的样子,忍不住摸摸她的头,“瞧把你急的,这算什么大事?”
“可对我来说,我弟弟的终身大事不是大事,还有什么是大事?”盈袖抱着谢东篱的胳膊撒娇,“东篱,你帮帮我,帮帮小磊,去说服他,好不好?”
谢东篱的口才之好,天下皆知,谁都知道,不能被谢副相说服的人,大概还没有出生。
谢东篱的眼神闪了闪,“嗯,我去跟他说说话。他在哪里?”
“还在那边的暖阁里,跟黛黛说话呢。”盈袖欣喜地将脑袋靠在谢东篱的胳膊上,“太好了,有你出马,小磊一定会被说服的!”
谢东篱但笑不语,跟着她来到小磊和盛青黛待着的暖阁。
两人居然还在这里说话。
盈袖在门口撂开帘子,咳嗽了两声。
小磊和盛青黛说得太专注投入了,居然没有听见。
“你看看?”盈袖朝暖阁里努了努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快就如漆似胶了?”
谢东篱深深看她一眼,转头对屋里的人道:“小磊,盛姑娘。”
听见他的声音,暖阁里的两个人才转身回头。
见是盈袖和谢东篱站在门口,盛青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忙甩开小磊的手,背着药箱走过来,不好意思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从盈袖身边擦肩而过,一溜烟就跑了。
盈袖跟着追出来,“黛黛,你不是要给我诊脉?”
这边谢东篱对小磊点了点头,阻止他跟着往外跑,淡然问道:“小磊,我有些话,要问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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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661章 说服 (第一更求月票)
小磊紧张地看着谢东篱,手心里的汗都冒出来了,他握紧了拳头,手心都是汗:“姐……姐夫,要……要说什么?”
“别紧张,坐吧。”谢东篱拍了拍小磊的肩膀,在窗下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他的手掌心很温暖,扣在肩膀上,又带着韧性,小磊的心略微镇定,坐到了谢东篱对面。
“说吧,怎么回事?你姐姐刚才说,你要退亲?我说小磊,再过一天你就要迎亲了,今天说退亲,是不是晚点儿?”谢东篱闲适地靠在大圈椅上,声音淡淡说道,虽然表示疑问,但没有和盈袖一样,一口否定和反对。
小磊的信心又足了几分。
他也知道,如果能让这个姐夫同意,他和盛青黛的事就成了……
可是他能说服这个姐夫吗?
小磊挠了挠头,坐在圈椅上不住地挪动,额头上的汗珠清晰可见,“是这样的,今天皇祖父把我叫到宫里说了一顿。我自己也想了很久……”
“嗯,继续说。”谢东篱的声音醇厚低沉,带着一股让人不由自主心安的力量。
小磊鼓起勇气,将对元宏帝和盈袖都没有说出来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姐夫,我是什么样的人,姐姐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小时候我就不愿意跟人说话,最喜欢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后来跟着姐姐进了京城,在姐姐的照拂下长大,我知道我一定要保护姐姐和娘亲不受人欺侮。后来我愿意做皇太孙,去跟元应佳争这个位置,就是知道如果元应佳做了皇帝,我和姐姐,还有娘亲肯定没有好下场。”
谢东篱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小磊,目光中尽是鼓励之意。
小磊的话越发流畅:“所以我争了,也竭尽全力跟他们周旋。当元应佳的身世被揭露出来,他又被逃亡通缉。我觉得我的事情就算做完了。当初定下两个侧妃的时候,我不知道元应佳会倒得那么快……”
如果知道的话,打死他也不会答应纳两个侧妃。
谢东篱这时缓缓地道:“这件事,当初确实有些草率。”
“姐夫。你也认为不应该是不是?”小磊眼前一亮,心里更加高兴了。
原本以为是最难说服的姐夫谢东篱,却根本没有为难他!
谢东篱微微地笑,视线从暖阁窗户的菱花格上掠过,悠然道:“但是已经定了。怎么办?而且再过一天就要迎进门了……”
“我也知道。”小磊垂头丧气地瘫坐在太师椅上,“姐夫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我真的是不适合做皇太孙,甚至是做皇帝。”
“哪有人天生就适合做皇帝的?”谢东篱温言抚慰他,“如果你觉得有些不适应,我可以好好教教你。”
“姐夫,我真的不愿意。如果是生死攸关,我可以勉强自己,但现在没有这样的可能了。我……我……我就想跟黛黛在一起,过一辈子。”小磊结结巴巴地道,终于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可是你如果这样做,那东元国的皇位怎么办?”谢东篱默然良久,又问道:“国不可一日无主。”
“姐夫,这件事不难。其实你也知道吧?”小磊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东元国,东元国,是有过女帝的。”
东元国的开国皇帝就是女帝,这还用问?
谢东篱目光一转。视线从菱花格的窗棂上收了回来,看向小磊:“你是说,你要把这个位置,让给你姐姐?”
小磊重重点头。低声道:“况且皇祖父和沈大丞相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我一直觉得姐姐比我厉害,比我更适合那个位置。之前元应佳在的时候,不好把姐姐推出来,因为在有选择的时候,那些大臣是不会同意立女帝的。”
但是如果小磊退出这个皇位候选人的位置,那么就只有盈袖有这个资格。
那些大臣们别无选择。自然会同意盈袖做女帝。
“姐夫,你会不会介意姐姐做女帝?”小磊偏着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谢东篱。
谢东篱垂眸看着暖阁的地面,他甚至能数清那地面的方砖有多少块。
暖阁香炉里的龙涎香袅袅升起,在心头缭绕。
“……如果说我介意,你会怎样?”谢东篱没有抬头,淡然说道,“如果你姐姐做女帝,我就不能跟她做夫妻了,你会怎样?”
“什么?!”小磊惊得站了起来,冲口说道:“不!不行!你怎么能抛弃姐姐!姐姐做女帝,妨碍你什么了?!”
“妨碍我什么?”谢东篱抬起头,他背着光坐着,面容隐藏在光线背光处,小磊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我是堂堂男儿,如果你姐姐做了女帝,那我是什么?倒插门的皇夫?”谢东篱的声音里有些古怪,小磊没有听清,他只觉得满心愤怒和不满:“姐夫,你不能这样!姐姐有多心悦你,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如果不要她,她不会做女帝,绝对不会!”
“对,所以呢,那你怎么办?到底是为了你自己的幸福,将皇位让给你姐姐,还是你为了你姐姐的幸福,把这个担子挑起来?”谢东篱也站了起来,拍拍小磊的肩膀,“仔细想一想,不要着急。”
“姐夫,你真的不愿意姐姐做女帝?”小磊的脸色无比哀伤,原来他真的高兴的太早了些。
果然最难说服的人,还是这个姐夫……
只三言两语,小磊发现自己又动摇了。
先前想得好好的,只要自己让出这个位置,就能和黛黛双宿**。
而且元应佳已倒台,他也不用再为了家人的性命去牺牲自己的幸福。
但是谢东篱这一番说辞,小磊发现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他单单想着别人为了这个皇位,说不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可是这里面,不包括他的姐姐和姐夫。
姐夫是顶天立地的男人,要面子,肯定不会甘心被人叫“皇夫”……
如果姐姐做了女帝,姐夫岂不是货真价实的皇夫?
如果到时候,群臣再让姐姐多纳几个皇夫呢?
据他所知。东元国的开国女帝可不止有一个皇夫……
“嗯,真的不愿意,你要怎么做?还要跟黛黛一走了之吗?”谢东篱的声音无比飘忽,好像从天边传来。隔了千山万水,听不真切。
小磊愣愣地看着暖阁的月洞门,脑海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憧憬的一切。是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他曾经,跟幸福离得那么近,只差一点点……
谢东篱定定的看着小磊,目光微凝,如有实质,看向小磊的额头。
有那么一瞬间,小磊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但很快,又像充斥了无数嘈杂的声音。
就像置身在喧闹的集市,听得见大家都在说话。却根本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
他的目光渐渐呆滞,眼神发直,脑袋突然痛了起来。
小磊低低地叫了一声,捧着头蹲在了地上。
谢东篱收回目光,将视线移到别处,小磊才觉得脑袋没有那么疼了。
他扶着圈椅的椅背慢慢站起来,苍白着面容道:“姐夫,如果你真的容不下姐姐做女帝,我……我……我就不退亲了……让我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我就去迎亲……”
从此忘了盛青黛。老老实实做他的皇帝,和众多女人过一辈子。
谢东篱刚才惊鸿一瞥,已经查探清楚了小磊的所思所想。
小磊确实不太适合做皇帝。
最重要的原因,其实不是盛青黛。
而是小磊从小的那种症状。也可以说是一种心病。
他还曾经被太子妃的娘家侄子鲁大贵猥亵过,这种经历,更是加重了小磊的病。
那病发作的时候,他的世界,就只有他自己。
他看不见别人,也听不见别人说话。只能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后来谢东篱用了特殊的法子,让他忘了那段经历,才让小磊渐渐恢复常态。
可是那种做法,只是治标不治本,终有一天,当他的病卷土重来的时候,就是他的灭顶之灾,也是东元国的灭顶之灾。
从这个角度来说,跟着盛青黛离世隐居的生活,确实比较适合小磊。
他已经很努力了,而且为了姐姐和娘亲,他将自己的喜乐置之度外,哪怕没有那样的能力,也竭尽全力去争取。
这就够了。
谢东篱展颜而笑,拍了拍小磊的肩膀,“行了,我刚才是试探你。别哭丧着脸,哪里就能委屈到这个地步?小磊,那可是皇位啊,你居然一点都不眷恋?!”
小磊愕然抬头,看着谢东篱微笑的面容,一颗心就跟在风尖浪口穿行,一会儿高入云霄,一会儿低入谷底,他有些承受不了这样的大起大落,脑袋如同针扎一样疼。
“姐夫,这种事也能说笑?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小磊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刚才那一瞬间,他连呼吸都困难了。
“因为这件事太过重大,你觉得我能只听你一席话,就接受你的做法吗?”谢东篱摇了摇头,“光说服我和你姐姐是没有用的,你得首先说服你皇祖父。”
“我知道。只要姐夫同意,我马上进宫说服皇祖父!”小磊一下子振奋起来,“我这一次不会再优柔寡断!只要姐夫不阻止姐姐做女帝,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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