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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倾世宠妻txt下载     倾世宠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3章 应劫 (第一更,一月最后一天求月票)

    ※前面第492章《女飞贼》因为被锁,修改了几百字,如果觉得情节衔接不上,可以回去重新下载那一章。现在已经解锁了,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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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春风楼是什么地方,您去了就知道了……”那婆子掩着嘴笑了笑,又福了一福,对陆乘元道:“四少爷,这里的屋子,您是要留下来,还是转卖?”

    “你别管我的事!”陆乘元有股被下人轻视产生的恼羞成怒的尴尬,他怒气冲冲一甩袖子,马上又往北城去了。

    他在北城坊区走了两圈,中间忍住路人的白眼,才打听到春风楼的地址。

    待他赶到春风楼,看见那两排窝棚门口排着长长的队,还有那些脏兮兮挤眉弄眼的贩夫走卒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春风楼……到底是什么地方?”他扯住一个满脸猥琐笑容的男子问道。

    那男子斜了他一眼,见他穿着华贵,倒不敢怠慢了,忙低头含糊道:“就……就是窑子啊……”

    陆乘元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扶着那窝棚的墙,差一点没晕过去。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走到窝棚大门边,对那守门的男人道:“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凡春运的女子?”

    那男人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凡春运可是我们春风楼里的今天买来的头牌姑娘,你没看这么多人排着队要去弄她吗?”

    “什么?!谁?谁卖的凡春运?你们怎么能逼良为娼?!”陆乘元简直心如刀绞,难以相信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姑娘,此时正被这些猥琐男人们糟蹋……

    “喂!你谁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什么时候逼良为娼了?她自己自甘下贱。关我们什么事?再说她又不是东元国的人,就算逼良为娼,你管得着吗?你到底是北齐人,还是东元人啊?!”春风楼的妈妈这时踱了出来,腰间褡裢里鼓鼓囊囊,都是凡春运今天给她挣的皮肉钱。

    本来说今天只接十个客人,但是这银子实在还好赚了。哗哗跟流水似的。这妈妈一狠心又多了十个人的名额,然后剩下的这些人,是十个铜钱进去摸一摸。不可以做,只能摸……

    陆乘元一怔,这妈妈口齿伶俐,说话的理儿这么足。明显是有人教过的啊……

    他心里一抖,想了一想。从袖袋里拿出一锭银子,“妈妈通融通融,我想进去见她一面。”

    那春风楼的妈妈斜眼打量他,暗道这人莫不就是那凡春运的相好?一边想一边凑过去轻佻地问道:“凡春运是你什么人?她到我这里的时候。可还是处儿啊哈哈哈哈……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这位爷,如果她真的是你的人。莫不是你不行,所以她想男人想疯了。所以到我们这里来接客了?”

    这妈妈在北城开春风楼,三教九流混得开,说话也是荤素不禁,她觉得没什么,可把陆乘元听得面红耳赤,又怒不可遏,恼道:“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谁不行?谁不行?!”

    “咦?咋这么生气?不是真说到点子上了吧?”那春风楼的妈妈撇了撇嘴,正好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从凡春运的房里出来,便对陆乘元指了指凡春运的小黑屋,“好了,看你出了这么多银子的份上,进去吧。可说好了,现在她已经不能接客了,只能摸一摸。不过你反正不行,也只能摸一摸……”

    陆乘元一头冲了进去,身后传来那些排长队男人的爆笑声。

    进到里屋,陆乘元费了一番功夫,才看见里面的情形。

    只见这里只有一幅木板子搁在一堆黄泥砖上,算是床了。

    屋子没有窗子,一盏油灯搁在地上,发出昏黄的光芒。

    而那木板床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身上的衣衫被撕成一条一条地挂在身上,双眸红肿,脸上一边被打肿了,她捂着脸,慢慢转过眼眸,看了陆乘元一眼,瞳孔猛地一缩,委委屈屈地道:“陆郎?!是陆郎吗?!你可来了!快救救我!救救我啊!我被你妻子卖到这个地方被人糟蹋,你一定要救我啊!”

    陆乘元今日在东宫已经收到惊吓,又被打了一顿,结果来到这里,看见自己捧在手心里如同女神一样的女子,原来贱如泥石,心里多年的坚持轰得一下崩塌了。

    他红着眼,慢慢走了过去,来到木板床边上,将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发出一声嘶吼,冲过去抱着凡春运,狠狠地道:“……你宁愿给这些贱人睡,也不愿我碰你一下!看来真是我太抬举你了!”说着,他彻底扯掉凡春运身上已经被撕成一条条的破布片子,一下子压了上去。

    凡春运大惊,更没想到陆乘元也有不听她话的一天,气得连声大叫:“你不要欺侮我!我今天接了二十多个客,快要累死了,你是想我死吗?”

    “接了二十多个,也不差我一个!”陆乘元恶狠狠地道,双眸充血,被刺激得口不择言,他到底是男人,很快就制住了凡春运,几乎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在她身上交代了,伏在她耳畔重重**。

    那听见凡春运大叫马上冲进来的妈妈一看陆乘元这样儿,忍不住拊掌笑道:“哎呦喂!还真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啊!这一阵风似地就出来了,我们都来不及把你拉走你就交代了……啧啧……”

    那妈妈盯着陆乘元身下的凡春运笑道:“凡姑娘,你也不是雏儿了,现在可知道什么男人才是好男人吧?潘驴邓小闲,一个不能少。你这男人,潘邓小闲四样俱全。只少了个驴字,就不能跟着他。我们北城的男人虽然没有潘邓小闲,但一个驴字,就能让你夜夜进洞房,日日做新娘。——怎样?好好在这里做,我妈妈不会亏待你。等这楼子做大了,我给你分红。教你做妈妈。怎样?”

    陆乘元被这春风楼妈妈的话气得火星直冒,掩着外袍起身瞪了她一眼,回头又对凡春运道:“我养了你两年。也只吃了点残羹剩饭,咱俩互不相欠了。至于你骗我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说着。怒气冲冲往门口奔去。

    想到七年前当初在大慈恩寺门口惊鸿一瞥,就如同他的劫数一样。从此坠落在这个叫凡春运的女子身上。等了七年,等她长大,以为终于能拥有她了,最后才知道自己有眼无珠。生生把驴粪蛋当成了金镶玉……

    凡春运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离去,掩面大哭,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

    明明之前那么多次遇险。她都转危为安,连去东元国的白塔大狱都能逃了出来。可这一次居然阴沟里翻船,栽在赵瑾宣这个她向来看不起的庶女手里。

    当初赵瑾宣能嫁给陆乘元,嫁到陆家做四少奶奶,还是她凡春运一手主导的,没想到她终日打雁终于被雁啄了眼……

    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已经不干净了,她还有机会跟她心里的那个人站在一起吗?

    这么多年,她隐忍,她绸缪,她设下重重圈套,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他来到她身边,可是他看也不看她一眼,眼里只有她那个没用愚蠢又窝囊的姐姐!

    凡春运重重叹息一声,低下头,她知道是什么原因,她还是太操之过急了。

    都怪她姐姐盈袖,若不是她动不动就在她面前显摆姐夫对她有多好,她至于失了分寸吗?

    明知道对姐夫那种人,只能戒急用忍,慢慢靠近,可她就是没有沉住气。

    说到底,还是怪她姐姐盈袖,实在是太奸诈了。

    故意在自己面前表露出软弱可欺的样子,装得善良,让自己对她轻视乃至忽视,却不动声色将赵瑾宣这个人拱了出来,放在台上让她跟她斗,自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凡春运以己度人,把以前盈袖对她的宽容和不忍都当成了虚伪,觉得盈袖那样做一定是故意的,不然自己怎么会失了分寸?怎么会认为对付盈袖很容易?更不会轻易就将云筝这个厉害的帮手给放走了。

    如果云筝在她身边,这些人怎么可能近她的身?

    可是云筝到底去哪里了呢?

    想到女飞贼金燕子的事,她又松了口气。

    自己虽然落到这般不堪的下场,但是盈袖的下场也不会比她好。

    女飞贼金燕子作恶多端,到时候大家发现就女飞贼就是盈袖,可是让她好好喝一壶。

    正想着心事,一个男人又走了进来,猴急地爬**,开始在她身上乱摸。

    她闭上眼,尽量不去看那男人的样貌,想起刚才陆乘元几乎一进去就出来了,又隐隐觉得春风楼的妈妈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

    ……

    陆乘元从春风楼离开,没有回陆家,而是去了城外赵瑾宣养胎的庄子上。

    “赵瑾宣,是不是你把凡春运卖到春风楼那种地方?!”他不顾丫鬟婆子的阻拦,一路冲到赵瑾宣的卧房。

    赵瑾宣挺着肚子站起来,正色道:“四少爷,你是要为了一个妓||女,就不要我肚子里的孩儿了吗?”

    陆乘元愣愣地看着赵瑾宣,讪讪缩回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说了,她要进门做妾,都由得她,可是她……她插手四少爷的事,就是不对。留着她做什么?留着她给陆家丢脸,给四少爷丢脸吗?”赵瑾宣冷笑,“看您的样子,是去了春风楼了?怎样?尝过她的滋味儿,是不是也不过如此?”

    陆乘元的脸唰地一下红了,眼神闪烁着,不敢看赵瑾宣的眼睛。

    “运香,过来。”赵瑾宣早就准备好了对付陆乘元的法子,“给四少爷磕头,我就把你给他了,你好好伺候他,等有了身孕,我做主,给你抬房,做姨娘。”

    陆乘元瞥了一眼那叫运香的姑娘。

    娇小丰满的身子,脸如银盘,白白嫩嫩,很是可人。

    那姑娘朝陆乘元磕了头,娇声道:“奴婢运香,给四少爷磕头。”

    这姑娘的声音跟凡春运居然一模一样。

    如果闭上眼睛,只听她的声音,就像是凡春运在身边软言细语。

    罢了罢了,正主儿已经那么不堪,有这个声音相似的人陪在身边当做是凡春运也就是了。

    陆乘元睁开眼睛,笑道:“叫什么运香?就叫春运吧,从此就是我的贴身丫鬟。”

    赵瑾宣朝运香努努嘴,“还不谢谢四少爷?”

    “多谢四少爷赐名!奴婢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四少爷!”运香惊喜地又磕了一个头。

    “这是我买的丫鬟,专门查过身家户籍,是好人家的姑娘,不是那种下贱地方出来的。”赵瑾宣说着抬抬手,“我有孕在身,不能伺候四少爷,以后四少爷就交给你了。”

    运香忙起身,站到陆乘元身边。

    陆乘元怒气冲冲而来,面目含笑而去,走的时候,带了一个俏丫鬟。

    凡春运在他心里确实不同,但是如今的凡春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让他倾心的凡春运。

    “为谁开,碎花满路,公子王孙,怎生消得,婆娑劫数……果然王孙公子,都没有福分消受这婆娑劫数。”陆乘元在心里感叹一番,只疼运香一个人,将凡春运抛在了脑后。

    ……

    没过几天,东元国京城的大街小巷,就贴上了要抓女飞贼金燕子的皇榜,边上还有画像。

    盈袖坐着大车去看出嫁不久的娘亲沈咏洁,在路上看见大家聚集在坊区门口看皇榜,便瞥了一眼,正好看见了那画像,顿时愣住了。

    只见那画像上的女子瓜子脸,下颌尖尖,大大的眼睛,神情十分妩媚,果然跟自己完全不像,倒像是凡春运的模样!

    盈袖简直跟见了鬼一样看着那皇榜,忙道:“停车!停车!让我看看!”

    她看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明明听凡春运说,那女飞贼金燕子就是给她盈袖挖的坑,怎么会把她自己埋进去了?

    “掉头,掉头,去丞相阁,我要去见五爷。”盈袖马上吩咐道,先不去看娘亲了,她要赶紧去看谢东篱,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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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 抓捕 (加更求月票,浅笑轻纱灵宠缘+1)

    盈袖坐着大车,急匆匆来到丞相阁见谢东篱。

    丞相阁胡同里五座大宅并肩而立,是东元国文官的最高所在。

    盈袖走下大车,抬眸看见丞相阁前林木深深,已经到了春天,大树上长出新绿的叶子,彰显勃勃生机。

    红墙黑瓦的丞相阁,就藏在这些大树之后。

    “五夫人,您怎么来了?五爷命小的请您进去。”阿顺笑呵呵地跑出来,将盈袖迎了进去。

    谢东篱负手站在自己的丞相阁前,含笑看着盈袖一步步走上台阶,他看她一眼,向她伸出手,“不是说要去看岳母吗?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盈袖早上跟他说过,今天要去看娘亲沈咏洁。

    盈袖将手放入他的掌心,温暖的大掌有安定人心的强大作用,盈袖一下子镇静下来。

    “来看看你,不行吗?”盈袖偏头笑着,跟着他走入丞相阁内室。

    这里是谢东篱歇息的地方,平日如果不回去的话,他就在这里安歇,这里有卧房的一切布置,还一个浴房。

    “真的只是来看我?”谢东篱打趣,“那为夫真是受宠若惊。”一边说,一边搂住她的肩,就要往床上坐过去。

    盈袖知道他在逗她,笑着拧拧他的胳膊,“又来。”顿了顿,才说:“我刚才是要去见我娘亲,结果在大街上看见了满街贴的告示,还有……女飞贼金燕子的画像。”

    “你都看见了?”谢东篱抿嘴笑了笑,起身拎了茶壶,亲手给她沏茶,“我说过,这件事你别担心,一切有我。”

    “可是……我不明白,我听凡春运亲口说过,她派云筝出去装女飞贼金燕子,就是为了栽赃与我。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有功夫,而且那女飞贼拣的是你不在家的日子在外面做案。就算很多人觉得不应该是我,但别有用心的人,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给我泼脏水。”盈袖看着谢东篱如同深渊般的黑眸缓缓说道,她的目光清澈如水。神情中的忐忑就格外明显。

    如果有人有心要黑你,没影子的事都会给你编出来,更何况这女飞贼一案,有那么多线索可以连到盈袖身上,到时候凡春运再出来做个证。盈袖就算没事也要声名大毁。

    谢东篱的大手握住她的后脑,将她的脑袋带了过来,和她额头抵着额头,“凡春运是你什么人,为什么她说的话你就信,我说的话你倒不信?嗯?对你夫君这样没信心?”

    盈袖失笑,伸手捧住谢东篱的脸,仰面崇拜地看着他:“我哪里不信你了?我只是不明白,这个转折是如何出现的。你别忘了,你那天跟我说过。你使人给凡春运解了哑药……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谢东篱点点头,拍拍她的面颊,“知道就好。”顿了顿,又将盈袖抱入怀中,淡淡地道:“是有关。所以你不要管了,这个时候,她要不能说话,整件事的可信度就小很多了。”

    盈袖似懂非懂,委婉地道:“……除了给她吃哑药,我还废了她。她现在就像个废人了……”

    “嗯,成废人是应该的。如果你没有出手废她,我就要使人出手了。”

    换而言之,这件事。需要凡春运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但是又不能让她不能说话。

    盈袖的眼眸轻盈一转,看向谢东篱深不可测的眸子,“这件事真的能栽到她头上?”

    “她的手下送我们这样一个大人情,你说能不能栽到她头上?”谢东篱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摸了摸盈袖的头。“不管怎样,那人帮你这一次,我会还她这个人情。”

    盈袖听谢东篱的意思,好像跟云筝有关?不由皱了皱眉,“……不会吧?云筝为什么要出卖凡春运?”

    “不晓得。”谢东篱摇摇头,“也许她不想跟她在一起,或者不想被她控制,又或者弃暗投明呢?”说这话的时候,谢东篱紧紧看着盈袖的双眸,似乎要从她的眸子看进她的心里,要看清她在想什么,又或者在看她到底是什么……人……

    盈袖最受不了谢东篱这种目光,他一这样看她,她就全身发热,连头皮都是酥麻的。

    她别过头,“云筝不是好相与的,你别忘了,她是有蛊的。”

    识别蛊的白玉手镯,还是谢东篱给盈袖的,因此盈袖早就知道,谢东篱对蛊的认识,比她强多了。

    谢东篱默了默,“嗯,我晓得。她也是溜得快,居然借机从凡春运那边逃走了。”

    “但那些画像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谢东篱以前有过在众目睽睽之下,改变一条裤子的外形的“丰功伟绩”,因此盈袖忍不住想,是不是也是谢东篱“神奇”地改变了画像。

    谢东篱失笑,“这么看得起我?——改一幅画像容易,要改成百上千幅画像,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再说,如果真的要改,献城县的那些见过女飞贼‘真容’的衙差的记忆,也要修改才行。不然的话,人家不会再画一幅吗?”

    “有道理。”盈袖重重点头,正色对谢东篱道:“那你告诉我,那些衙差是如何看到云筝的脸,却画出凡春运的容貌的?别告诉我献城县令跟凡春运有仇,所以故意整她。”

    谢东篱的唇角高高勾了起来,“咦?还会在我面前说笑打趣了,真是出息了……”他的尾音越拖越长,看着盈袖的双颊越来越红,才满意地低头在她面上亲了一记,“他们当然看见的不是云筝的脸。”

    这就是说,那女飞贼金燕子被人看见的,当真是凡春运的脸?

    盈袖讶然,“她是如何做到的?!”

    谢东篱捻捻她的耳垂,“如何做到?还记得我给你的那些惟妙惟肖的面具?如果我没有猜错,云筝也有这样的面具。”

    盈袖心里一沉,“那岂不是说,她随时会以一个我们不知道的身份,出现在我们身边?”

    谢东篱凝视着她,“如果她出现了,我会知晓。我在这里,她不敢来京城。”

    他能感觉到。云筝已经离开了京城,甚至远远地离开了东元国。

    “她怕你?这是为何?”盈袖挑了挑眉,“如果她和我们是敌人,为何又要帮我们?”

    谢东篱摇了摇手指。“她不是帮你,她是在坑凡春运。”

    “但是我实际上得利了。”盈袖轻笑,点头道:“既然她帮了我一次,我会还她一次人情。”顿了顿,极力做出轻描淡写的样子。眼神却往两边瞟,“……嗯,你,你就不用还了。”

    说来说去,她还是不想谢东篱跟云筝有接触。

    哪怕是欠了云筝的人情,也要她亲自来还。

    谢东篱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对,确实是应该你来还。等你还了人情,我再送她上西天。”

    盈袖:“……”半晌才点头道:“也对,她到底做了那么多案子。不管她是栽赃嫁祸给谁,都是她手上沾的血。”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两人说完话,盈袖才从丞相阁离去,去张绍天和沈咏洁的宅子了。

    张家是分了家的,虽然拜堂的时候是在张家老宅,但那主要是为了认亲和庙见。

    两人庙见后的第一天,就回到自己的宅子了。

    沈咏洁不是年轻姑娘,张绍天也不是毛头小子。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女能够成亲,日子过得比那些十几岁的青年男女们幸福多了,因为他们的年岁和阅历让他们知道如何取舍,懂得退让和妥协。

    而幸福的婚姻生活。就在于两个人之间互相的退让和妥协,换个词说,叫互相的爱护和疼惜。

    见盈袖来看她,沈咏洁十分高兴,拉着她就说起来给小磊挑的媳妇人选。

    “我们不挑四相人家,挑三侯家的姑娘。你看如何?唐安侯家、万宁侯家,还有长兴侯府……”沈咏洁的声音悄然淡了下去,她有些懊悔,怎么就提到长兴侯府了?

    盈袖倒是没有在意,她一个个看过去,道:“长兴侯府的这个姑娘,不是长兴侯这一房的吧?”

    众所周知,长兴侯慕容辰只有慕容长青一个儿子,没有别的儿子女儿。

    沈咏洁忙道:“不是,是长兴侯亲弟弟的女儿,但是……已经被过继给长兴侯了。”

    “啊?什么时候过继的?”盈袖惊讶,“没有听说过。”

    “就是这两天。”沈咏洁更加尴尬。

    长兴侯府过继这个堂亲的姑娘,明显就是为了让她够资格给小磊应选。

    盈袖对长兴侯府其实是有些愧疚之心的,毕竟在两年前京城被围的时候,慕容长青和慕容辰都出力很多。

    慕容长青是京城直接带兵打仗,帮了她一个大忙。

    慕容辰在北面兴州带领中军扛住了北齐的五万大军,也是功不可没。

    这样的人家,想跟皇室攀亲,也是够格的。

    “……其实我是不想挑领军侯府家的姑娘。但是……皇太孙殿下娶的太孙妃是唐安侯府的姑娘,所以陛下有旨意,小磊的妻室,也要从三侯家的姑娘里面挑。”

    原来这是元宏帝的主意。

    盈袖知道元宏帝更看好小磊,但是小磊年纪小,而且一向韬光养晦,不与皇太孙争锋,而且皇太孙元应佳确实没有过错,元宏帝虽然对他淡淡的,但也不能说把他撸下来就撸下来。

    元应佳背后有北齐,在东元国也有一批支持他的朝臣,还有唐安侯府也成了他的后盾。

    原来的老唐安侯和小唐安侯都是唐府大房,他们两人战死,这侯爵就被太孙妃的哥哥唐逊承继了。

    而太孙妃唐海嘉是唐府二房嫡女,所以这个爵位,是从嫡长房,落到了嫡次房手里。

    唐府二房有太孙妃撑腰,也有了争夺爵位的底气,所以他们算是里外合谋,顺利将这爵位留在了二房。

    “那就听陛下的。”盈袖没有出主意,“还有小磊,看看他对哪家的姑娘更满意。等过一阵子,我在家办一些赏花会、诗茶会,借机多请些姑娘们回来查看查看。”

    沈咏洁应了,道:“小磊是你弟弟,你为他操心也是应该的。”说完小磊的事。沈咏洁就拉着盈袖低声问:“近来身上怎样?有没有动静?”

    这是在问她有没有怀上孩子的意思。

    盈袖扯了扯嘴角,“五爷最近忙得不行……都不回家……我们不急。”

    谢东篱说要等她的身子养好之后再生孩子,目前她的身子虚得很,就算怀上了。也坐不住胎。

    沈咏洁点点头,“你自己上点心。”说着送了她出去。

    盈袖看了看沈咏洁,有心想问娘什么时候怀上?但又觉得不好意思,讪讪笑了笑,还是没有问出来。就回去了。

    ……

    京城的女飞贼告示贴了几天,在北城引起巨大的轰动。

    很多人发现,这个告示上的女飞贼金燕子,给北城春风楼新来的头牌姑娘凡春运看着真是太像了!

    北城住的人大多身份低贱,穷的人也很多。

    听人念那告示上的话,发现只要举报线索就有银子拿,立刻有很多人跑去衙门里举报春风楼新来的凡春运姑娘,说她跟女飞贼金燕子长得一模一样,还说正好官府出了告示,北城的窑子就多了这样一个卖身的女人。还脑洞大开,说她一定是故意躲在这种地方躲避官府的抓捕云云。

    “官爷!官爷!这女人我亲自嫖过,我保证她跟这女飞贼金燕子就是同一个人!——这举报银子,您可以给我了吧?”

    刑部的人听了,大感兴趣,忙派了人去北城春风楼查看。

    “听说,你们这里来了个叫凡春运的头牌?”几个衙差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将春风楼的妈妈叫来查问。

    春风楼的妈妈也看见那告示了,心里正在挣扎,到底是将凡春运送去刑部换银子好呢。还是留着当摇钱树……

    不过官爷既然来了,她就只有上交官府一条路了。

    春风楼的妈妈凑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道:“是有这样一个姑娘,官爷是想见一见她?”

    “把她叫出来!”衙差立刻拿起兵器。摆好架势,等着女飞贼出来。

    凡春运才接了几天的客,已经觉得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但是她身子虚弱,成了废人。吃饭筷子都拿不稳,更别说逃走了,连去茅房都要几步一喘。

    她被人带了过来的时候,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那刑部衙差们瞪大眼睛看着她,再看看画像,点头道:“确实是她!不过怎么这幅样儿了?”

    “官爷真会说笑!她一天接十几个客人,还能好到哪里去?”那妈妈陪笑说道,“可是您看她这幅弱不禁风的样子,说她是女飞贼,谁会信啊?”

    “呵呵,难道女飞贼会在额头上刻字,说自己是女飞贼?”那衙差一巴掌将春风楼的妈妈推开,对着凡春运一挥手,“将这个犯下累累血案的女飞贼金燕子带走!”

    凡春运本来陪笑着站在旁边,一直在琢磨能不能巴上这个几个衙差,从这个腌臜的地方逃出去。

    结果一听那些人说她是女飞贼金燕子,还要将她抓走,简直是如同被雷劈一样,连头发几乎都竖起来了。

    “你……你们说什么?什么女飞贼金燕子?那不是……不是护国公主吗?”凡春运一脸被雷劈的呆怔模样,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以为被卖到这种地方已经是最坏的结果,没想到还有比这更坏的结果出现!

    啪!

    一个衙差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凶悍地道:“你个贱人!居然还污蔑护国公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说着,将手中的画像一抖,“你看看这献城县令送来的女飞贼画像,不是你是谁?!竟然敢攀诬贵人,我看你的胆子真是不小!”

    “就是就是!本来我也是不太信她就是女飞贼,可是她竟然出口就敢将女飞贼的名头栽到护国公主身上,有这份胆量,她不是女飞贼谁是女飞贼?!”几个衙差立刻叫嚣着将一个大木枷套在凡春运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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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一遍,如果觉得情节对不上,是因为第492章《女飞贼》重新修改过情节,加了几百字的内容。o(n_n)o~。订阅过的亲重新下载再看一遍就好了,多的字不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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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495章 力挽 (4K5,求保底月票!)

    黝黑沉重的大枷架在凡春运脖子上,将她的脑袋和双手牢牢固定住,枷木上泛着一层油光,甚至有淡淡的血色,一看就是枷过不少人了。

    凡春运被勒得脖子一阵剧痛,这才回过神,连声道:“官爷!官爷!是不是弄错了?我……我真的不是什么女飞贼啊!”

    “我管你是不是!我只管按图抓人!你是不是,要刑部和大理寺说了算!——兄弟们,给献城县令报信,就说,女飞贼抓到了,让他派人来认人!”刑部的衙差大声说道,转身就要带着兄弟离开这个腌臜的地方。

    献城县作为女飞贼金燕子作案的第一线,还是有好些个衙差亲眼看见了女飞贼的模样。

    他们呈上来的画像就是由这些衙差提供的线索画的。

    凡春运见这些人不像是故意陷害她,反而像是真的见过一个女飞贼跟她凡春运长得一模一样,她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

    万万没有想到,这明明是她专门给盈袖设的局,挖的坑,居然埋的是她自己!

    那云筝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让人看见女飞贼的模样是跟自己一模一样?!

    凡春运知道一定是哪里错了。

    云筝为什么要这样做?

    还是她已经被抓住了,所以将她供出来了?

    凡春运定了定神,想到自己虽然可能被坑了,但是自己并不会功夫,而那女飞贼可是会功夫的,亲手杀了很多人,自己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她倒要看看,那些人如何把罪责往她身上引。

    她哆嗦着嘴角,又看向春风楼的妈妈,“妈妈!妈妈!您给我作证啊!如果我是女飞贼,当然怎么会被人卖到这种地方?!我被卖来的时候,可是处子之身!”

    春风楼的妈妈听了凡春运的话。却眼神闪烁起来。

    她确实知道凡春运当日被人用麻袋装着送过来的,而且她接客的时候确实是处子之身,可是,那皇榜上说了。举报有功,奖十两银子,亲手抓住女贼,奖一万两银子!

    “官爷,这女飞贼是我春风楼留下来的。您看,能算多少银子?”春风楼的妈妈断然转头,和衙差讲起银钱。

    凡春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着这春风楼的妈妈,恨不得能从眼睛里飞出小刀,将这眼里只有银子的妈妈一刀捅死算了!

    “举报奖十两,抓住人奖一万两。你这个情况嘛,得我们上报给刑部、大理寺和谢副相,才知道你到底能得多少银子。”那衙差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带走!”

    “谢副相?这件事跟谢副相有什么关系?!”凡春运脖颈上戴着大枷。艰难地转过头,看着那衙差的头儿惊讶地问道。

    “谢副相管着刑部这一块儿,你说有没有关系?而且那举报的奖赏,还是谢副相亲自发布的。”衙差傲慢地扬了扬下颌,恨不得声称自己是谢副相门下走狗……

    凡春运失魂落魄地收回眼神,呆呆地看着前面的路。

    门外阳光灿烂,春光正好,她却只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纵然他眼里还没有她,也不必对她如此狠心吧?她毕竟是他的妻妹啊!

    “……官爷,官爷!我姐姐是护国公主!您能不能帮我给她送个信。就说我被人陷害,求她帮帮我!”凡春运着急间向那些衙差求道。

    结果那些衙差听了她的话,笑得前仰后合,道:“刚才你还说女飞贼是护国公主呢。怎么转眼间你就成了护国公主的妹子?!乖乖,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凡春运此时真正觉得秀才遇到兵,有口说不清的感觉,本来还想说自己就是当日在城楼上自毁容貌退兵的北齐县主夏暗香,但一看到自己这幅样子,说了说不定下场更难以预料。因此只好紧紧闭着嘴,被一路带去刑部大堂。

    ……

    “刘侍郎,女飞贼金燕子带到。”那几个衙差按着她的头让她跪了下来。

    刑部大堂上高高悬挂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黑地红字的牌匾。

    刑部刘侍郎坐在上首,看着堂下跪着的女子,威严问道:“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凡春运大急,忙道:“大人,我是凡春运,并不是女飞贼,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刘侍郎笑了笑,看了看画像,抬手从堂上扔了下去。

    那画像飘飘荡荡,落在凡春运面前的青砖地上。

    凡春运低头看见那跟自己像得不得了的画像,有种百口莫辩的憋屈感。

    啪!

    刘侍郎拿着惊堂木拍了拍条案,“金燕子,我问你,从二月中旬到三月上旬这半个月里,你在哪里?”

    “我在城郊的庄子里。”凡春运忙道,为了避嫌,她一早去了城郊的庄子里待着,就是为了不让人想到她跟这件事有关。

    “谁能证明你在城郊的庄子上?”刘侍郎翻了个白眼,“记住了,家里的仆役不能证明你在京城。因为他们是你的仆役,有可能做伪证。”

    凡春运愣了一下。她一直在庄子里深居简出,说实话,就连庄子上的下人很少看见她。

    那一阵子,连陆乘元都很少来……

    凡春运不由暗暗叫苦。

    早知道,那阵子她就天天在街上逛,躲个什么劲儿啊?!

    “没人能证明你吧?”刘侍郎用惊堂木又拍了拍条案,“你说,那段日子你到底在哪里?是不是去了献城作案?!我告诉你,献城里可有人证,亲眼看见你在哪里出现,还在衙差的追捕中打伤了几个捕头!”

    “我没有!”凡春运着急地摇头,“我真的没有!大人,我根本就没有功夫,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做穿墙越户的女飞贼?!又怎会被人卖到北城那种下贱地方?您真太看得起我了!”

    “没有功夫?”刘侍郎愣了一下,这倒是很大的疑点。

    如果她真的不会功夫,那女飞贼就绝对不可能是她。

    因为献城的衙差跟那女飞贼交过手,都晓得那女飞贼手上功夫不弱!

    “有没有功夫,不是你说了算。”刘侍郎凝神想了想。叫道:“来人!取下她的枷,找人给她验一验,到底有没有功夫!”

    刑部里有各种专业人才,不仅能验尸。也能验活人。

    很快来了一个穿着青布衣衫的差婆,她走到凡春运身边,先摸了摸她的脉搏,然后从头到脚捏了一遍。

    “邢差婆,结果如何?她到底会不会功夫?”刘侍郎身子往前探去。瞪着眼睛问道。

    邢差婆有些犹豫,看了看凡春运,低着头,拱手道:“大人,属下只能验出人犯筋脉被废,确实没有功夫。”

    “看!我没说错吧!我确实不会功夫!你们抓错人了!”凡春运眼里升起一丝欣喜,心里砰砰直跳,打定主意只要这一次能逃出去,她一定离开东元国,走得远远的。

    刘侍郎皱了皱眉头。

    没有功夫。那一切指控都不成立了,光长得像好像也没有用。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而已,看来他们真的抓错人了。

    刘侍郎抬了抬手,有气无力地道:“来人,放人。”

    一个衙差走上前来,正要给凡春运解开大枷,从大堂门口传来一声淡淡的招呼声。

    “慢着。”

    大家回头,看着谢东篱带着两个带刀侍卫缓缓走了进来。

    凡春运眼前一亮,但很快。她的眼神黯淡下去,双眸渐渐盈满泪水,目光追随着谢东篱的身影一直到刑部大堂的上首。

    刘侍郎忙从上首下来,对谢东篱躬身行礼。“谢副相,您怎么亲自来了?有话传下官去丞相阁回话就好。”

    谢东篱抬了抬手,“刘侍郎多礼了,本相来刑部看卷宗,听见抓住了女飞贼,所以过来看看。”说着。坐到刘侍郎亲自给他搬来的圈椅上,对刘侍郎点点头,“你去办案,我就听听。”

    刘侍郎搓着手,十分为难地道:“这个……可能抓错了,不是女飞贼。”说着,往凡春运那边指了指。

    谢东篱转头看了看,目光平静至极,好像在看一根柱子,一块瓦片一样,完全不当对方是人的那种目光。

    凡春运心如刀绞,闭了闭眼,泪如雨下,终于呜咽哭了出来。

    谢东篱眉头微凝,淡淡地道:“刘侍郎,公堂之上居然有人喧哗,该当何罪?”

    刘侍郎一怔,马上意识到是在说凡春运,立刻转头恼道:“哭什么哭?再哭打板子!”

    凡春运忙止住哭声,紧紧咬住下唇,目光只盯在谢东篱身上。

    谢东篱视而不见,对刘侍郎道:“怎么会抓错了?难道你不是拿着画像抓人?”

    “是拿着画像抓人。”

    “这个人难道跟画像上的女飞贼长得不像吗?”谢东篱拿手指头点了点凡春运。

    “像,十分像。”刘侍郎点头哈腰说道。

    “那怎么说抓错了?”

    “是这样的。”刘侍郎将邢差婆叫了过来,“我们刚才给她验过,发现她并没有功夫。您想想,那女飞贼在献城做下大案,还亲手打伤几个捕头,怎么可能不会功夫?所以,下官在想,是不是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呵呵,没有功夫?”谢东篱看向邢差婆,“是你给她验的?”

    邢差婆忙点头,“正是属下。刚才验得这女犯筋脉被废,没有功夫在身。”

    “筋脉被废?”谢东篱做出愕然的样子,“好端端地,谁会废掉一个没有功夫的人的筋脉?”

    他这样一说,刘侍郎脑子里嗡地一声,顿时明白自己刚才是被凡春运忽悠了。

    是啊,如果她本来就没有功夫,谁会来废她的筋脉?!

    邢差婆更是满脸羞惭,道:“谢副相说得对,属下大意了,没有想出来。”她将“眼下”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谢东篱点了点头,淡然道:“也不能怪你,是有的人太过奸猾。试想如果她的筋脉没有被废,那么你去查验她有没有功夫,是完全可信的。可是她的筋脉被废之后,要如何查验?谁能证明她到底是功夫被废了才有现在这样的状态。还是本来就没有功夫?——你能担保吗?”

    当然不能,谁也无法证明凡春运到底是本来就没有功夫,还是被废了所以没有功夫。

    这就是一个死循环,一个让她无法自证。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死循环。

    “谢副相高见!”刘侍郎急忙说道,“下官险些中了这女飞贼的奸计!”

    凡春运被噎得几乎吐血。

    谢东篱的话听起来完全无懈可击,说得好像是真的一样。

    如果他打击的对象不是自己,自己也会相信他的话!

    可是自己明明是没有功夫的,他为什么要一口咬定自己有功夫?!

    凡春运颤抖着双唇。对着谢东篱跪了下来,抬头看去,却只看见谢东篱不加掩饰的嫌恶眼神,虽然不发一言,却让凡春运痛不可仰。

    她的一颗心如坠冰窖,顿时明白过来,谢东篱就是想她死啊!

    为什么?是姐姐在他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吗?

    还是自己做的事,被他发现了?

    凡春运心里一阵慌乱,嘴唇嗫嚅着,想要开口说话。

    嗤!

    一粒小石子突然破空而来。打在她的咽喉处。

    凡春运只觉得喉咙那里火辣辣地疼,但戴着枷,无法用手去够自己的喉咙。

    “金燕子,你还有什么话说?!”刘侍郎已经回到自己的上首位置上,威严地问道。

    凡春运张了张嘴,恐惧地发现自己又不能说话了!

    “哑口无言了吧!”刘侍郎又将惊堂木一拍,“来人,让她画押!女飞贼金燕子罪大恶极,理当处斩!”

    几个衙差拿着写好的证供走过来,按着凡春运的手指画了押。

    谢东篱点了点头。“将她先收押在白塔大狱,择日处斩。”

    凡春运听见白塔大狱四个字,差一点晕死过去。

    这一次,她隐隐觉得不会如同上一次那么好运了。

    这一次。她无比怀念那个对她永远心软的姐姐……

    “谢副相!能不能求您给我姐姐带个口信,就说我对不起她,想见她最后一面?”凡春运咬了咬牙,对着谢东篱的背影叫道。

    谢东篱回头看了看她,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我这人一向睚眦必报,最擅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凡春运听得莫名其妙,就这样被人带到白塔大狱的顶层关了起来。

    她看着这间狭小的屋子,看见了那一道通往塔顶的旋梯,正在琢磨等盈袖来了,她要如何求情,只要这个愚蠢的姐姐再一次心软,她发誓一定先整死她……

    “哈哈,果然是个绝色,只可惜破了身子。”

    “在窑子里待过,床上功夫想必不错!”

    几个看上去就穷凶极恶的男子推开门走了进来,狞笑着逼近了凡春运。

    凡春运瞪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如同见了鬼一样。

    这这这……这不是她曾经对她错认过的那人说过的,她要对姐姐盈袖做的事吗?!

    “……将她关入白塔大狱,然后马上找一群最穷凶极恶的男人轮了她……”

    当你做的每一次恶,设的每一个局,最后都会回到自己身上,这种打击,足以让任何人崩溃。

    凡春运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但是这个世上,不是每个错误都能弥补,有些事情,既然错了,就要承担责任。

    啊——!

    白塔大狱的顶层发出声声惨叫,惊起塔顶栖息的一只只白鸽。

    它们呼啸着飞上天空,在蓝天下尽情滑翔。

    白塔大狱太高了,那惨叫声传不到地面上。

    盈袖站在白塔大狱前,立在谢东篱身边,眯眼看着塔顶的方向,只看见突然飞起来的只只白鸽,并没有听见塔顶的惨叫。“凡春运就在塔顶。你上一世面对过的情形,她也在面对。”谢东篱淡淡说道,“但是她没有你的勇气,她不敢从塔上跳下来。”

    “我说了会为你报仇。赏善罚恶,不会多一毫,也不会少一毫。”谢东篱握住她的手,“她对你,对东元国的人做过的事,我都会一一奉还。还没完,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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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藏刀 (加更求月票,浅笑轻纱灵宠缘+2)

    盈袖长长吁出一口气,整个人轻松许多,那块自她重生以来就压在她心底的大石头,终于被彻底搬开了。

    她回望着谢东篱,眨了眨眼,俏皮地道:“我比较蠢,不愿放弃的东西太多,所以最后只能以命相搏。她就不一样,她什么东西都能放弃,只是不能放弃性命。”

    为了能够活着,或者活得更好,凡春运什么都肯做,将别人当做踏脚石是家常便饭。

    盈袖不一样,她也想活着,也愿意活得更好,但是她的底线更高,很多东西对她来说,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比如亲情,比如尊严。

    “但是对我来说,我只希望你能活着。”谢东篱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别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活着……”

    盈袖的笑容越发灿烂,“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不会如同上一世一样没用。”说着她皱了皱鼻子,“师父,上一世的时候,你为什么只教我辨药和游泳呢?如果你也教我功夫多好?”

    如果上一世的时候她也有功夫,就不会在白塔大狱上被几个囚徒逼得跳下白塔自尽身亡了。

    谢东篱默了默,声音很是飘忽,“……因为,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所以来不及教她更多的东西。

    “没有那么多时间?不会啊?我明明见你还在做你的副相做得好好的。”盈袖拉着谢东篱的胳膊摇了摇,偏了头看他,有些撒娇地说道。

    谢东篱闭了闭眼,“以后告诉你。”说着,带着她的肩膀一转。往他们家所在的西城坊区行去,“咱们得收拾收拾东西,过几天启程去北齐京城。”

    盈袖低叫一声,惊喜地道:“啊?难道要对北齐动手了?”

    谢东篱但笑不语,带着她回去了。

    过了几天,谢东篱主动下帖子,请慕容长青过府做客。

    慕容长青看着谢东篱下的帖子脸色特别扭曲。他纠结了一整夜。才回帖答应赴宴。

    盈袖听说谢东篱要专门请慕容长青吃饭,很是惊讶,问他道:“你要做什么?”

    慕容长青对盈袖一直不肯放弃。但又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举动,盈袖反而不好做什么,所以只当没看见。

    但是谢东篱……他不应该想揍慕容长青一顿才好么?还请他吃饭?

    “我能做什么?当然是毒死他,看他还敢不敢打我媳妇的主意。”谢东篱泰然自若地说道。一边握着盈袖的手,教她练字。

    “你就扯吧。”盈袖扯了扯嘴角。“你快说,好多着呢!”

    谢东篱温热的大掌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几个字:“奇兵突进,直捣黄龙。”

    盈袖一怔。“奇兵突进?你想让他做什么?”说完又有些酸溜溜地道:“原来不是为了我啊?”

    “当然是为了你。”谢东篱放下毛笔,摸摸她的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我请他吃饭。他自然不敢再打你的念头。”

    “又来!”盈袖拨开谢东篱的手,情知他没有说真话,但也没有太过在意,因为她信任谢东篱的本事,就算慕容长青想打架,也不是谢东篱的对手。

    很快到了宴请的日子。

    这一天是谢东篱休沐在家,慕容长青来到谢宅,被几个下人领到外院谢东篱的书房。

    “慕容世子来了,快请坐。”谢东篱命人搬来圈椅,放在他书桌对面。

    慕容长青坐了下来,和他寒暄几句,谢东篱就带他去宴客的花厅吃酒。

    那里已经摆好了一桌酒席。

    “慕容世子,我先敬你一杯。”谢东篱抄起双耳螭龙卧水冰瓷酒杯,对慕容长青拱了拱手。

    慕容长青似笑非笑地晃着手中的酒杯,也不说喝,也不说不喝,只是问道:“谢副相,您今儿到底是摆的什么宴?”

    谢东篱微微一笑,自己先举杯喝干这杯酒,对着慕容长青亮了亮杯底,才道:“当然是谢礼宴了。我要谢谢慕容世子在东元国危难之时挺身而出,领兵杀敌!”

    慕容长青一怔,慢慢将酒杯放了下来,他的眸子渐渐变得黑沉,声音也很低沉:“哦?谢副相既然这么说,那知不知道人家都说我慕容长青是为了……护国公主才挺身而出的呢?”

    “这么说的人不是没长眼睛的庸才,就是别有用心的恶人,慕容世子何必在乎庸才和恶人的话?”谢东篱提起酒瓶,给自己又满上,然后举起来,又对慕容长青道:“这第二杯,我谢慕容世子帮了内子一个大忙。她是妇道人家,不好出面谢你,我是她夫君,自然要为她代劳。”

    慕容长青坐直了身子,唇角抿了抿,有些不知所措。

    他实际上已经做好准备,要承受谢东篱话里带刺的谩骂和羞辱。

    他一直以为谢东篱请他吃饭,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要警告他,离他的妻子远一点。

    他根本没有想到,谢东篱居然丝毫不提他对盈袖的那点私心,而是一顶又一顶大帽子往他头上戴,让他觉得沉重之余,更有些胆战心惊。

    他宁愿谢东篱指着他的鼻子骂,警告他要打断他的腿……

    “谢副相,你是个君子,可我……”慕容长青张了张嘴,想把心里话说出来,谢东篱却抬了抬手,镇定地看着他,一双眸子黑到极处,中心竟然有隐隐的蓝,“慕容世子,我知道你以前跟袖袖有过婚约,你没有娶她,我很感激你,不然就没有我什么事了。”

    慕容长青:“!!!”

    他收回刚才觉得谢东篱是个君子的话!

    这货根本就是笑里藏刀的大尾巴狼!

    这话比直接骂他,甚至当面揍他一顿对他的杀伤力还要大。

    “呵呵,谢副相果然一张利嘴!”慕容长青举起面前的酒杯,终于一饮而尽。

    咚!

    他重重放下酒杯,瞪着谢东篱。“还有什么难听的话,你一并都说了吧!”

    谢东篱给他又斟了一杯酒,挑了挑眉,道:“慕容世子为何这般愤怒?我说的是心里话。其实,你还放不下袖袖这种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如果我是你,我会直接把她抢回来。根本就不会让别人跟她拜堂成亲。”

    这话将慕容长青满腹的委屈一棍子打得见不得人。

    慕容长青更加郁闷了。举杯又将酒喝光了。

    是啊,他为什么没有谢东篱这样的豪气和胆识,去将盈袖抢回来呢?

    所以说来说去。造成今日这种情况的人,是他自作自受,真的怪不了别人。

    盈袖本来是他的,是他自己脑子不清楚。一手将她推给了谢东篱。

    追根究底,是他对盈袖用心没有谢东篱深。

    谢东篱给慕容长青又满上一杯。笑道:“慕容世子,男子汉大丈夫,行事顶天立地。再说你又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我和内子都是明白人。不会迁怒于你,也不好故作大方让你为难。”

    慕容长青长吁一口气,摇头道:“谢副相。你别说了,我……我……我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你不用急。等能过的时候,自然就过了,也别天天想着。”谢东篱不动声色地道,“我这一次邀请世子来赴宴,其实是有正事相商。”

    “哦?正事?你不怕我拆你的台?”慕容长青翘着二郎腿,做出一副很欠揍的样子。

    “你也许会拆我的台,但是你不会拆东元国的台。”谢东篱直起腰,静静地看着慕容长青,将一张堪舆图取了出来,“慕容世子,你看看这是什么?”

    慕容长青只扫了一眼,他的瞳孔就急速缩了起来,“怎么可能?!你从哪里弄来的?!这是……北齐的堪舆图!”

    “这里有一条隐蔽的小道,可以从我们的北面兴州,直取北齐京城。”谢东篱的声音变得低沉冷酷,他的手指在那堪舆图上敲了敲,“看见这条红线了吗?慕容世子,你能不能在十日之内,带着一万东元*士,神不知鬼不觉,顺着这条隐蔽的小路,直扑北齐国京城!”

    慕容长青骇然看着谢东篱,忍不住拍了拍额头,喃喃道:“疯了!疯了!你真是疯了!”但是他放下胳膊,眼里像是燃着一团火,跳了起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谢副相,我们是不是要原样对北齐兵临城下!”

    两年前北齐国突然兵临城下,实在是让慕容长青耿耿于怀,也让东元国的臣民一直十分不安,好像北齐随时随地能再次南下征战。

    而北齐国也很轻视东元国,上一次虽然最后退兵了,但是他们相信,如果他们要再次兵临城下,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谢东篱眼里露出一丝笑意,他重重点头:“正是。”说完又道:“这件事,要非常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三日后,你带兵北上,我和袖袖在北齐京城等你。”

    “啊?你们也要去?”慕容长青收起那张堪舆图,“你从哪里弄来的这张图?”

    “呵呵,我们东元国的那条密道是如何被北齐国知道的,这张图我就是如何得来的。”谢东篱脸上露出讥诮的微笑。

    慕容长青眼珠一转,想起来东元国的密道是王锦奕出卖给北齐人的,顿时恍然大悟,道:“原来北齐也有卖国贼!”

    “呵呵,哪里都有卖国贼,差别在于卖个什么价钱,还有,我们有没有办法对付这些卖国贼。”谢东篱看着慕容长青坐了下来,便将桌上的杯盘碗盏移开了,蘸着酒水在桌上画图,对他叮嘱道:“他这张图,我还是有些不满,这里和这里,我给你们改个道儿,记得到了这个地方,走水路,不要走山路。而且我测算过,走水路比走山路要快一倍的时间,你们需要的,是能藏得住人的楼船经过这片水域。”

    “这可怎么办?”慕容长青一怔,“如果用东元国的楼船,会走漏消息。”

    “这个不难。咱们东元国的漕帮这几年一直在东元国和北齐国的水域里航行。到时候让袖袖给他们下个命令,让漕帮帮主在北齐那边调齐北齐的楼船接应你们。这一条水道不长,来回也就一顿饭的功夫,应该不会被人发现。”谢东篱都给他们设想好了,一一交代下来。

    慕容长青也不介意,谢东篱的品级比他高,当年也是做过统帅带兵的。

    慕容长青看着谢东篱头头是道地给他讲解,虽然心里很信服,但是也不是不憋屈的。

    人家是文官,但是自己不仅文不如人家,武也不如人家,对袖袖还比自己要好,自己凭什么跟他争?

    慕容长青一边听,一边不足给自己灌酒。

    到最后吃完饭了,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谢东篱让阿顺将他送回去,亲眼看着他进了角门,才回来报信。

    阿顺一走,慕容长青就站直了身子,将扶着他的小厮一推,道:“我自己走,你别管我。”

    慕容长青其实没有那么醉。

    他只是面对谢东篱的从容不迫,觉得自己太尴尬了,所以借酒装醉而已。

    谢东篱这边送走了慕容长青,回到内院,看见盈袖还在灯下坐着等他。

    “怎么还没睡?”谢东篱一身酒气走了进来。

    盈袖皱了皱鼻子,“你到底喝了多少酒?这是掉到酒缸里了吧?”

    谢东篱笑道:“差不多,是喝多了点儿。”说着,他去浴房洗漱,又换了衣衫出来。

    盈袖已经坐到床上了,谢东篱上了床,放下帐帘,给盈袖说了他今天请慕容长青吃酒的目的。

    盈袖听到北齐密道的堪舆图,大吃一惊,道:“你怎么会有这个?谁给你的?”

    谢东篱呵呵地笑,道:“北齐大皇子齐言榕回了北齐,可不是白回去的。”

    “是他?!这个傀儡人这么厉害?!”盈袖很是惊喜说道。

    谢东篱将一根手指放到她嘴边,微笑着道:“那是北齐大皇子,你怎么能说别人是傀儡人?可要记清楚了,话不能乱说。”

    盈袖点点头,突然调皮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谢东篱的手指头,然后张嘴,将他的食指含在嘴里,抬起眼眸看他。

    谢东篱心里一紧,全身燥热起来,索性伸出手指头在她嘴里动了动,压低声音道:“又不听话了?还想被如法炮制一番?”

    “不敢不敢……小女子不敢了……”盈袖吐出他的手指头,忙往被子里躲进去。

    “晚了。”谢东篱手一挥,嗤的一声,屋里的红木八角宫灯应声而熄,帐帘落了下来,无风自动。

    ……

    而北齐京城的世家大族、高官显宦人家,最近都在流传着一个轰动无比的消息。

    那就是,失踪多年的大皇子齐言榕,终于脱险归来了!

    随着大皇子齐言榕平安归来,另一个传言也在北齐京城甚嚣尘上。

    那就是,据说当年在东元国暗害大皇子齐言榕的人,另有其人,并不是大家都认为的四皇子,而是某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人。

    这种话,简直就是直说是如今做了皇帝的八皇子下的手……

    已经登基为齐诚帝的八皇子听了这个消息,气得打碎了自己最爱的琉璃盏,但是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笑着问身边的太监:“大哥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快请他进宫。我们兄弟多年未见,甚是想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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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7章 认亲 (4K5,求月票)

    齐诚帝的心腹太监听皇帝说要接大皇子齐言榕,也就是榕亲王入宫觐见,弯着腰弓在一旁眨了眨眼,满脸为难的神情,道:“圣上,榕亲王殿下……这几天都住在客栈,他想问一问,什么时候能回到他的亲王府?”

    大皇子齐言榕当年是他们兄弟几个中年级最大的,也是最早封了亲王衔。

    齐言榕封王的时候,八皇子才刚生下来呢。

    如今却是这个当年最不起眼的弟弟做了皇帝,也不知道这榕亲王心里会怎么想……

    因齐言榕早些年据说在出使东元国的时候“遇难”了,虽然没有找到尸首,但是当时大家都倾向于认为是跟他一起出使东元国的四皇子下黑手,除掉自己做太子的最大障碍。

    因此四皇子栋亲王齐言栋回到北齐之后,遭到当时的北齐皇帝齐孝帝的严厉惩罚,废了他的亲王衔,将他圈禁,闭门思过。

    直到八皇子齐诚帝登基,大赦天下,又为了显示自己兄友弟恭,将四皇子放了出来,还恢复了他栋亲王的爵位。

    而齐言榕因为突然死在异国他乡,他又没有嫡子,只有一个儿子是宠妾生的庶子,就由这个庶子承继王位,做了郡王。

    降等而袭之后,他们一家人就从亲王府搬了出去,搬到郡王府。

    王妃只有两个女儿,都已出嫁,那宠妾就成了郡王府的老封君,将王妃挤到庵堂里去了。

    齐言榕这一次回来了,他身上还是亲王的爵位,当然要回亲王府。

    可是他的亲王府,早就被齐诚帝赐给自己的岳父一家人了。

    齐诚帝的母族没有势力,幸亏齐孝帝当年给他娶了一房得力的太子妃,才让他能够坐稳皇位。

    为了笼络岳家,他不仅封了岳父为越国公,大舅子为中兴侯,还让岳父一家破格住进了亲王府。

    当时北齐只有两座亲王府。

    一座属于大皇子齐言榕。另一座属于四皇子齐言栋。

    齐言栋被齐诚帝恢复了爵位,从圈禁中放了出来,住在自己的亲王府里,那就只有齐言榕空着的那个亲王府了。

    因此齐诚帝登基之后大笔一挥。就将这亲王制式的王府当做国公府,赐给了自己的岳家人居住。

    谁也没想到,齐言榕还有活着回来的一天……

    齐诚帝慢慢坐回龙椅之上,脸色平静,但是脑子里乱纷纷地。不知道该从哪一步做起。

    “……还住在客栈?”齐诚帝缓缓说道,脸上带出笑容,“朕的大哥,咱们北齐的榕亲王,怎么能住在客栈呢?来,传朕的旨意,请他进宫来跟朕一起同住!”

    齐诚帝的心腹太监吓了一跳,“圣上,您真的要请榕亲王到皇宫里住?”

    “朕说的话,你这阉奴还要驳回吗?”齐诚帝淡淡扫了那心腹太监一眼。

    “不敢不敢。奴婢不敢!”心腹太监赶紧跪了下来磕头,惴惴不安地接过齐诚帝新拟的旨意,赶去客栈宣榕亲王进宫。

    他们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客栈,对齐言榕传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榕亲王齐言榕进宫,与朕同住,钦此!”

    客栈周围围观的人听了一阵哗然,都很激动。

    “听见没听见没?圣上要跟大皇子榕亲王殿下同住呢!”

    “我没听错吧?圣上这是要做什么?不是说,是圣上……对榕亲王下的手?”

    “这谁知道?也许不是吧?你看圣上都要跟他同住皇宫了,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人群中议论纷纷。对齐诚帝的旨意表示看不懂。

    传旨太监的脸色越发和缓,在心里暗道圣上这一招确实是妙,只一道旨意,就将那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谣言扭转过来。

    再说他们对齐言榕当初那骄横的脾气非常了解。只要如此这般狠狠捧杀他一把,不用别人收拾他,齐言榕自己都会把自己作死……

    齐诚帝的心腹太监站在齐言榕身前,笑容满面,越发恭敬地将圣旨递了过去,道:“榕亲王。多年不见,您还记得洒家吗?”

    齐言榕看了他一眼,突然一掸衣袍,就在客栈门口跪了下来,对那传旨太监道:“请公公代本王向圣上谢恩,就说,本王进宫拜见圣上,是本王的本份,但是与圣上同住绝对不敢,还请圣上收回旨意,不要捧杀本王,本王宁愿受罚。——本王只要住回以前的亲王府就好,只要能回去住一日,本王立刻死了都行。”说着,居然对着皇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还说,如果齐诚帝不收回这个“进宫同住”的旨意,他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堂堂北齐亲王,跪在一个简陋的客栈门前,向一个太监求情。

    莫不是亲眼看见这幅情景,这些老百姓打死也不敢相信。

    他们话锋一转,很快又偏向齐言榕了。

    “啊?圣上这样实在是太过份了!怎么能这样挤兑自己的亲哥哥?!”

    “就是!还与朕同住!切!榕亲王又不是傻子了,这样进宫与圣上同住,哪里还有命在?!一个犯上的罪名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看起来,咱们这位圣上虽然年岁最小,可是心眼儿果然最多啊。难怪他这些哥哥都斗不过他,没有做成皇帝,反而是他这个年岁小的儿子承继了皇位。”

    齐诚帝的心腹太监听见老百姓转眼间就被齐言榕忽悠过去了,气得直哆嗦,他恼了半天,才阴阳怪气地道:“榕亲王殿下,您快快请起!您这个样子,可让我们圣上难做呢?再说了,您的家小儿女都在东城的郡王府,您好好的郡王府不住,故意跑来住客栈,也是我们圣上心胸宽宏,不与您计较,换了别的小心眼的人,怎么会不琢磨呢?”

    齐言榕抬头看着那太监笑了笑,道:“这位公公,您也说了。那是郡王府,而且是我儿子的府邸,我这个做爹的还要几分脸面,不会去跟儿子争家产。况且我是先帝御封的亲王。住到郡王府,与礼不合。”

    齐言榕说他一个亲王住到郡王府是与礼不合,其实还有一层意思,是暗刺齐诚帝的岳父一家人以国公的身份住亲王府制式的宅子,也是与礼不合。

    一棍子打翻两船人。而且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礼仪规矩人情都在他这边,齐诚帝的心腹太监生生被憋得说不出话来。

    “我就在这儿跪着,抗旨之罪,我齐言榕领了。八弟,哦,不对,八弟已经是皇帝,皇帝陛下要杀要打,悉听尊便。”齐言榕大义凛然说道。“不过,还望圣上放过我的妻妾子女,不要与他们为难。我跟他们都没有接触过,他们要来看我,都被我打发走了,还请圣上放心。”

    这一番话,又占了人之常情和亲情大义的理,简直要让齐诚帝削了面子又没里子,活脱脱里外不是人。

    人群中有些观望的人认得以前的齐言榕,对他今日这不卑不亢。不急不躁的态度立刻刮目相看,都在心里暗道,大皇子榕亲王殿下这些年在异国他乡肯定吃了不少苦,不然不会变得这样懂事和犀利。

    想当初。齐言榕可是性子暴躁无比,只看拳头说话,领着军职,骄奢**逸的名头在中州大陆上响当当。

    如果当初齐言榕有这番模样,先帝肯定是要将皇位传给他了……

    大家摇头叹息着,看着齐诚帝的心腹太监匆忙上马。落荒而逃,往皇宫跑回去了。

    “圣上!圣上!那榕亲王拒绝进宫!”齐诚帝的心腹太监急匆匆来到齐诚帝的御书房,抹着额头上的汗大声说道。

    “哦?他敢抗旨?”齐诚帝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抗旨,可不是轻罪啊……”

    轻则杀头,重则灭门。

    那心腹太监听了齐诚帝的话,脸上的神情十分尴尬,他走近几步,凑到齐诚帝耳朵边上道:“……圣上,事情是这样的……”说着,就把齐言榕刚才在人群面前说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边,末了还道:“榕亲王殿下还在客栈门口跪着呢,您看……”

    齐诚帝一听齐言榕说的那些话,脸立刻就黑了。——这个大哥简直是一下子就看穿了自己的用心!

    而且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幅任打任杀的模样,其实是以退为进,让自己无法真的下手杀他……

    齐诚帝本来没想过要杀齐言榕,最多略微折辱一下,明褒实贬就行了。

    没想到齐言榕将计就计,并且以“苦肉计”反将了他一军!

    他如果顺着齐言榕的话,治他“抗旨之罪”,那全北齐国的老百姓都要笃定他是当年那件事的幕后黑手了。

    齐诚帝一想到这个结果,就无比憋屈。

    他抱着头,两条胳膊撑在书案上,嗷地叫了一声,像是受伤的小兽一样不甘心。

    他该怎么办呢?

    “……圣上,榕亲王殿下还在客栈门口跪着呢,您看……”那心腹太监知道当务之急,是先要齐言榕起身,不要再跪在门口了。

    要知道,齐言榕当初是唯一领过兵的皇子,对他忠心的军士还是有不少的。

    如果让他们看见自己当初的统帅被圣上这样折辱,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

    齐诚帝也很清楚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但是一想到他被逼着收回圣旨,还有可能要让自己的岳父一家人搬家,就拉不下脸。

    “圣上!圣上!听说榕亲王回来了?”皇后越氏赶到御书房打听消息。

    她是听她娘家人进宫说的,说榕亲王回来了,还要求回到他自己的亲王府,但是越氏一族已经贵为国公,在那亲王府住了两年了,怎么能再搬出去?

    如果搬出去,那丢的不是越家的面子,而是皇后的面子,也就是圣上的面子。

    齐诚帝看见皇后越氏的如花柳面,脸上的神情有所松泛,他揉了揉眉心,道:“梓童,你来做什么?”

    越氏一族在北齐也是有来头的。

    他们跟当年大夏的神将府周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后来大周取代大夏,越氏悄悄地起兴了。大周分崩离析之后,他们真正跳了出来。

    这个族里也算是人才辈出,据说藏有当年神将大人周承宗的练兵秘籍,族里的人多有从军,但一直升不到高位,只在中下级军官中笼络人手。

    后来齐孝帝给自己的小儿子挑太子妃的时候,就想到了越家,让他娶了越氏的嫡女为太子妃。

    齐诚帝登基之后,立刻封了这个太子妃越氏为皇后。

    越氏不算是世家大族出身,进宫之后,特别忌讳别人看不起她的出身,就算齐诚帝特别宠爱她,她也非常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唯恐被别人看轻了。

    而这一次齐言榕突然归来,就要她娘家归还亲王府,她心里马上梗了一根刺。

    “圣上,那榕亲王虽然说是亲王,但过了这么多年,谁知道他是真是假?他说是齐言榕,就是齐言榕吗?当初谁不知道他已经死了……”皇后越氏在齐诚帝耳边轻声说道。

    她这句话真是说到齐诚帝的心坎里。

    他握住越氏的手,激动地道:“梓童,还是你最为朕着想!”

    “那是自然。臣妾是圣上的皇后,跟圣上荣辱一体。”越氏微笑着说道,还挠挠齐诚帝的掌心。

    齐诚帝心里一荡,已经缓过气来,对心腹太监吩咐道:“你去传旨,就说是朕的旨意,他既然不肯进宫,朕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朕的兄长,这个亲王府一事,事关国体,必须慎重。让他不要着急,待朕派人去东元国打探消息,再来回他。”

    这是打定了拖字诀了,只要拖时间,他就能想出法子收拾齐言榕。

    皇后越氏心里欢喜,忙道:“圣上,臣妾新做了几道小点心,臣妾服侍圣上吃啊?”

    齐诚帝笑了笑,跟着她回皇后的寝宫了。

    ……

    齐诚帝的心腹太监又赶来客栈传旨,将齐诚帝的话说了一遍,表示了对齐言榕身份的怀疑。

    齐言榕笑了笑,掸掸衣袍从地上起身,从容不迫地道:“圣上怀疑本王的身份,也是人之常情。本王不急,请圣上慢慢查。”说着,转身就要往客栈里面去。

    不远处的另一所客栈里,盈袖站在谢东篱身边,看着这边街上的情景,笑着道:“这齐诚帝也不算太傻,还知道怀疑怀疑。”

    谢东篱微微一笑,“这就是个他不得不跳的坑,怀疑也罢,不怀疑也罢,他都挣不开这团乱麻。”

    “你打算怎么做?”盈袖好奇问道,“如何证明他的身份呢?”

    “我要是不能证明他的身份,怎么会把他放回来?”谢东篱莞尔,指了指窗外,“真正跟我们联手的人,根本不是他。”

    齐言榕不过是个傀儡人,其实做不了数,就跟道具一样,是别人拿着唱戏的工具。

    盈袖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

    “大哥!真的是大哥?!”一个身穿玉白江牙海水缂丝蟒袍的中年男子突然分开人群,走了出来,对着齐言榕的背影惊喜叫道。

    齐言榕缓缓转身,愣了一下,才绽开一个笑容,“原来是四弟。多年不见,四弟可还安好?”

    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哗然。

    刚刚齐诚帝才表示自己怀疑这大皇子齐言榕的身份,紧接着四皇子栋亲王就来认兄弟了。

    这简直是往齐诚帝的脸上又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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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章 引爆 (6K大章求月票)

    “你真的有证据?”齐诚帝面带疑惑,表情镇定,只能从他微微缩小的瞳孔里看出他的紧张心情。

    不过他周围的人哪里敢直视他的双眼,大家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锦衣卫新督主躬身道:“没有证据,臣下哪里敢在圣上面前说这种话?”顿了顿,他往御书房里溜了一眼,“圣上……”

    齐诚帝会意,挥了挥手,让屋里的太监宫女们出去候着了。

    等人都走了之后,那锦衣卫新督主才上前小声道:“圣上,臣下将大皇子榕亲王从小到大服侍他的嬷嬷和侍女都找到了,仔细问了每一个人关于大皇子的生活习性和身子状况,然后,臣下出动锦衣卫里最得力的女蛇去了栋亲王府,让她留神查看榕亲王。”

    “哦?真的有问题吗?”齐诚帝往前微微倾了身子,目光闪烁着问道,“如果他是假的,怎么会这么轻易让你的人靠近?”

    锦衣卫新督主笑了笑,道:“圣上,这可不容易。我们不知费了多少劲儿,才成功了一次。不过,就那一次,也足够证实他不是榕亲王。”

    “如何证实?”

    “首先,榕亲王小时候出过痘诊,他的后背上有一小块痘疤。其次,当年他跟人好勇斗狠,被人踢伤胫骨,但是他好强,不肯让别人知道。还有,他早年练功岔气,伤了肺腑。”那锦衣卫督主侃侃而谈,“别的事情,对方也许能查到,可以做假,比如榕亲王身上的胎记,就做得一模一样。但是臣下刚才说的那些事情,确实绝对隐秘,如果不是特别熟悉他的人,根本不会知晓。而且这些事情,就算是熟悉榕亲王的人。也不是一个人能知道的。我们分别盘问了不少人,费了不少功夫,才最后找出三个关键所在。”

    齐诚帝的身子更加靠前,他殷切问道:“然后呢?你的女蛇看见没有?”

    “她去看了。这些印记,这个假的榕亲王身上,一样都没有!”锦衣卫新督主摇了摇手指,志得意满的说道。

    齐诚帝猛地往后一靠,坐回到龙椅上。满脸笑容,连连点头:“好好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既然这样,你今天好好看着栋亲王府,明日朕宣他上朝,你当众揭穿他!”

    锦衣卫新督主见皇帝高兴,他也心花怒放。

    他算是齐诚帝一手提拔的,但是他没有夏凡的本事,位置没有夏凡稳妥,所以他急需做出一些事,立下一些功劳。才能让齐诚帝信服,并且真正用他。

    这一次有关榕亲王真假的问题,这位新督主真是卯足了劲儿盘查,甚至把当年夏凡留下的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了。

    “圣上,当众揭穿他,只是第一步。最关键的,您想不想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想达到什么目的?”锦衣卫新督主满脸谄笑,从袖袋里拿出一个拳头大四四方方的小匣子,打开匣子。里面露出一个如同蜂窝一样层层叠叠堆积起来的小铁球,“这,叫做测谎仪,是老督主留下的看家本事。据说只能用两次。我们锦衣卫成立这么多年,也只在三十多年前给刘大将军的心腹侍卫用过一次,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

    齐诚帝的瞳孔这时猛地缩成一条线,比先前还要紧张,但很快,他的眉目舒展开。目光被那锦衣卫新督主手上的药丸吸引,“什么叫测谎仪?”

    “……就是用它搭在脉搏上,人如果说谎,这东西就会发出红光,并且尖叫。逼得人只能说真话。不管谁问他,他都会说,哪怕问他在床上玩什么姿势,他都能当他娘老子的面说出来!”锦衣卫新督主一激动,荤话就冒出来了,说完才发现失言了,额头上立刻冷汗淋漓,战战兢兢地道:“圣……圣上,臣下……臣下失礼了,请圣上责罚!”

    “没事没事!男子汉大丈夫说句粗话怎么了!不过这东西,真的这么管用吗?”齐诚帝惊讶地看着那个小小的铁坨,“也太小了吧?”

    “臣下没有亲自用过,但是听当年给刘大将军的心腹侍卫用药的同僚说起过,这东西厉害得不得了。先前他们无论怎样拷打折磨,差一点把这人的皮都揭了,那人却一言不发,不肯说一个字。后来万般无奈,只想死马当做活马医,老督主就用了这个东西,结果啊……啧啧……”锦衣卫新督主想起那位同僚的话,却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想,这样厉害的东西,也不知老督主是从哪里弄来的。幸亏只有一个,也幸亏这个东西落在自己手里,不然的话,这天下非大乱不可!

    谁没点儿见不得人的秘密呢?

    他们这种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人,秘密就更多了。

    他们当初就是靠着这测谎仪,撬开了刘大将军心腹侍卫的嘴,弄到了刘大将军暗中行走的路线,才得以将他暗杀……

    “既然这样厉害,为何不多做几个?就这一个,连试都不能试,万一要是没用怎么办?”齐诚帝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贪婪。

    身为帝王,疑心病简直是职业病。

    他信不过任何人。

    如果他手里有很多这种测谎仪,他就不用成天揣摩别人的心思,更不用担心底下人会阳奉阴违了……

    “圣上,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做的,我们谁都不知道。老督主曾经说过,就连盛家复出,也弄不清这测谎仪是怎么做的。”锦衣卫新督主摇摇头,“不然以我们老督主的脾气,怎么会不多做一些呢?——非不想也,实不能也。”

    而且这东西太复杂了,曾经有能干的匠人想试试拆开再装回去,但是找了很久,都找不出开口在哪里,又担心弄坏了得不偿失,最后只好作罢。

    齐诚帝盯着锦衣卫新督主手里的东西,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真可惜,如果能多用几次就好了……

    ……

    华灯初上,盈袖坐在北齐京城的一座小楼窗前,一边梳头,一边看着远处的云阁出神。

    小楼外面是一个圆圆的湖泊。湖边种着很多的树,小楼盘踞在树荫下,甚是安静。

    一轮明月悬在天幕上,洒下万千银辉。湖泊里也有一个圆圆的月亮,和夜空中的圆月交相辉映。

    谢东篱走了进来,坐到她身后,从背后拥住她 ,让她靠在他怀里。“在看什么?月亮还是云阁?”

    盈袖回头,谢东篱正好俯身,两人情不自禁吻在一起。

    都没有张开嘴,只是唇和唇的碰触,感受着对方温热的呼吸,心里有一定酥麻,但又是清醒的,这份清醒,将那一点点酥麻顿时放大了无数倍。

    很多时候,都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良久。两人才分开。

    盈袖问他:“刚才谁来了?”

    “……齐言栋。”谢东篱轻声道,“明天他们就要动手。”

    盈袖现在已经知道,谢东篱真正要扶植的,是四皇子栋亲王齐言栋,这个傀儡人齐言榕只是个幌子罢了。

    “这么快?”盈袖眉梢动了动,用手揉了揉额头,“看来北齐的锦衣卫确实名不虚传啊……”

    在盈袖看来,这个大皇子跟以前她见过的那个大皇子就是一模一样的人,怎么还能被人认出来?

    谢东篱低低地笑,笑声在胸腔震动。十分醇厚诱人,“……说实话,他们过了这么久才找出证据,我倒是有些失望。”

    “哦?”盈袖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太慢了?难道说,你早就准备让他们知道这个人是假的?”

    “当然。”谢东篱伸长胳膊,让盈袖背靠在他怀里偎依,晚风从窗子里吹进来,有些凉,于是两人靠得更紧。互相温暖对方,“这个傀儡人,只是外貌看上去差不多,其实跟真正的齐言榕,差距还是蛮大的。当年我也只见过齐言榕几面,对他的人并不了解,后来凭记忆做出来的这个傀儡人,也只能外形差不多,他身上很多内在的体征,我完全不知道,也没有费功夫去做得一模一样。”

    “为什么?”盈袖好奇,“既然没有能做得一模一样,为什么又要放出来呢?我记得你说过这傀儡人需要一种晶石,非常难得,你手中的晶石也只够做一个这样的傀儡人。”

    “是啊……”谢东篱深深吁一口气,将盈袖身上那股清微又怡人的淡香吸入怀里,再慢慢吐出来,就跟她整个人在他心上萦绕了一圈一样,“所以好东西要用在刀刃上。这个傀儡人能颠覆一个皇帝,成就一个皇帝,又控制一个皇帝,已经够本了。”

    盈袖微微一笑,不再问了,拉着谢东篱的手摩挲,“天晚了,咱们去歇息吧。”

    谢东篱点点头,对盈袖道:“明天的场景恐怕不太好看,你还是不要去了,就在这里等消息,好吗?”

    盈袖偏头看着他,“什么不好看的场景?你以为两年前北齐兵临城下的时候,我看见的惨景还少吗?”

    她也算是经历过战争的人,不是一般的娇弱女子了。

    “……那不一样。”谢东篱想了想,还是没舍得让盈袖去亲眼目睹那样的场景,“听话,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盈袖深深看了谢东篱一眼,点了点头,“好,我不去。但是我不去,不是因为我害怕看见那些场景,而是我听你的话。”

    “知道,乖。”谢东篱抚了抚她的头,像是哄小孩子一样说道。

    盈袖噗嗤一笑,将谢东篱的手拨开,“师父,当初你哄我哄得可是好熟练呢……也不知道师父是不是经验十足啊?”

    谢东篱窒了窒,笑道:“你这个徒弟太顽皮,一个顶十个,你说我是不是经验十足?”都是在她身上练出来的。

    两人携手入了床帐,一夜无话。

    第二天盈袖醒来的时候,谢东篱已经不在房里了。

    盈袖既然答应了他,就没有跟着出去乱跑,而是自己吃完早饭,就拿了本书在窗前坐着,一边看书,一边想心事。

    此时北齐皇宫的金銮殿上,朝臣济济一堂,都在恭喜大皇子齐言榕回到北齐。

    齐诚帝坐在丹墀之上的宝座上,含笑看着大殿内的情景。

    丹墀下方的青铜仙鹤香炉里。龙涎香的味道丝丝缕缕飘了出来,让人心旷神怡。

    就在大家都打完招呼之后,锦衣卫新督主出列,对齐诚帝道:“启禀陛下。臣有一事不明,想请问榕亲王。”

    齐诚帝笑着点头,“爱卿去问吧。”顿了顿,又道:“到底是朕的大哥,你可要给朕留几分脸面。”

    锦衣卫新督主躬身应是。然后走了过来,对齐言榕拱手道:“榕亲王,好久不见,在下还要多谢榕亲王当年出手相助,才有在下如今的运气。”

    原来齐言榕还救过这位锦衣卫新督主?!

    金銮殿上的朝臣十分惊讶,忍不住交头接耳。

    齐言榕像是怔了一下,然后背着手,看着锦衣卫新督主摇了摇头,“这位是……?过了很多年了,本王已经不记得当年的事了。”

    “哦?那您记不记得。先帝曾经在您十五岁的时候,亲手将一个东西交给您保存呢?”锦衣卫新督主咄咄逼人地问道。

    齐言榕这下子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这锦衣卫新督主。

    “说不出来了?那我再问,您的第一个孩儿,可是多大的时候夭折的?您小时候曾经养过一只猫,这只猫后来怎样了?您是为了什么事,纳了那位给您生了唯一一个儿子的宠妾的?”锦衣卫新督主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都是那些虽然年代久远,但是只要经历过。就一定不会忘的问题。

    可是齐言榕要不一言不发,要不就说不记得了,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尴尬,就连那些最不在乎的朝臣也看出了不对劲。

    只有四皇子齐言栋冷汗淋漓地跑过来。对锦衣卫新督主道:“督主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审犯人吗?我大哥刚刚回来,这些年吃了那么多苦,不记得当年的事,有什么奇怪?!”

    “栋亲王,您的心情。臣下能够理解。毕竟这个人,是唯一能洗清您嫌疑的人,就算他是假的,您也愿意指鹿为马,说他是真的,对不对?!”锦衣卫新督主冷笑说道。

    齐言栋被噎得满脸通红,指着那锦衣卫新督主“你你你……”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只好一拂袖,怒道:“那你审吧!我可警告你,他是我亲大哥!如果你逼他逼出个三长两短,我必不会放过你!”

    锦衣卫新督主哼了一声,转头又看着定定站在那里的齐言榕,道:“大皇子,臣下还有些事不明白。还请您好生分说分说。”

    “你问吧。我知道的,自然会说,不知道的,你打死我也没有用。”齐言榕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就这一丝慌乱,让锦衣卫新督主心神大定,他笑着又问:“榕亲王小时候出过痘诊,您后背上有一小块痘疤,请问那痘疤还在吗?还有,当年您与人好勇斗狠,被人踢伤胫骨,但是您没有对人说,因此伤养得不好,胫骨上的伤一直没有愈合,请问,您下雨天的时候,胫骨会酸痛吗?最后,您早年练功岔气,伤了肺腑。您现在,能让太医诊治一下,看看您的肺腑之伤还在吗?”

    齐言榕的面容一下子失去血色,他怔怔地看着锦衣卫新督主,半晌才咬牙切齿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不是怀疑本王是假的?!”

    “臣下不敢!”锦衣卫新督主装模作样在齐言榕面前鞠了一躬,“不过,我们锦衣卫有老督主留下来的测谎仪,您能让臣下给您用一下这测谎仪,只要这测谎仪说您没有撒谎,臣下就信您是真的!”

    “什么是测谎仪?”有人听了好奇,问了出来。

    锦衣卫新督主就又解释了一遍,比如说如果说的是谎言,这测谎仪就会发出红光和尖叫声云云。

    齐言榕看了他一会儿,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锦衣卫新督主大喜,忙将那测谎仪拿了出来,正要递上去,齐言榕却往旁边一绕,指着丹墀宝座上坐着的齐诚帝,道:“用这个东西可以,但是,我不要你给我用,我要他……给我用。”

    “放肆!”齐诚帝身边的大太监忙怒吼。“你怎么敢这样对圣上说话?”

    “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把我手脚都绑起来。”齐言榕摊开手,“但我是先帝之子,跟圣上都是父皇的儿子。就算要证明我的身份,也只有圣上有资格。再说,这不就是圣上您希望的吗?”

    齐诚帝沉着脸看着齐言榕,在心里盘算。

    齐言栋忙道:“要不我来试试吧?我来用测谎仪给大哥用。不过,这个东西怎么用啊?”齐言栋跑了过来。追着锦衣卫新督主要看那测谎仪。

    锦衣卫新督主不许齐言栋碰,但是看见齐言榕不肯让他近身,大庭广众之下,他又不能硬是贴上去,就道:“那好,微臣得罪了。来人,将榕亲王绑起来。”

    很快几个锦衣卫上前,拿浸了水的牛筋将齐言榕绑得牢牢地。

    齐诚帝还是不敢去,他试探着道:“大哥,我让大总管来试一试。行不行呢?朕不是不信你,只是为了确认皇家血脉而已……”

    齐言榕看了看他,闭了闭眼,退了一步:“那好吧,就劳烦大总管了。”

    齐诚帝的心腹大太监就走下丹墀,来到齐言榕面前。

    “大总管,您的拇指按在这里。”锦衣卫新督主一步步教齐诚帝的心腹大太监用这个测谎仪。

    很快,那铁坨上闪起一道红光,然后黯了下去。

    那大总管太监一手按下去,很快递到齐言榕的脉搏前。紧紧贴上去。

    “现在问话。”锦衣卫新督主站在大总管身边身边,问齐言榕道:“你说,到底是谁派你来假扮榕亲王的?”

    齐言榕的脸上露出一丝傲慢,他摇了摇头。“没有人派我。当年我失足掉下山崖,撞到脑袋,失去记忆,后来又在农户家里养伤。伤好后,又过了很多年,才恢复记忆。回到北齐。”

    大总管一怔,低头看那测谎仪,没有变化。——难道他说得是真的。

    锦衣卫新督主也一愣,他也低头看了看那测谎仪,见毫无动静,又问道:“你的真名叫什么?在哪里长大?”

    “我的真名……”齐言榕说了一句话,顿了顿,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他低下头,看见那紧紧贴在他手腕上的东西开始发热,然后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再然后,开始发出尖利的叫声。

    “啊——!”大总管吓了一跳,忙把手一松,往后跳开。

    可是他就算松了手,那测谎仪还是牢牢黏在齐言榕的手腕上,就跟长在他手上一样!

    齐言榕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满头大汗,盯着上首丹墀宝座上的齐诚帝,一字一句地道:“八弟,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话音刚落,只听“轰”地一声爆响,就跟十几万根爆竹同时爆炸,又像是满天的烟火一刹那点亮了天际。

    众人只看见面前红光一闪,然后血色铺天盖地而来,将齐言榕对面的太监大总管和锦衣卫新督主喷得满头满脸都是血红的渣滓!

    而刚才还在他们面前站着的齐言榕,已经完全消失了,变成了碎片,连一块稍微完整的皮肉都找不到了。

    只见大殿的柱子、地砖、帐幔、还有不远处的丹墀宝座,青铜仙鹤香炉上面都覆满了深深浅浅的血色碎片,像是星星点点的肉末,又像是烤焦了的胶条的味道,难闻至极。

    金銮殿里顿时响起一阵哭爹喊娘的大叫声,朝臣们奔涌着要离开这间地狱般的宫殿。

    而被齐言榕的“血肉”布满全身的太监大总管和锦衣卫新督主则只来得及翻了个白眼,就被吓得晕了过去。

    只有坐在丹墀宝座上的齐诚帝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看着他这座几乎变成了血肉地狱的金銮殿,心里只浮起一个念头:狠!真是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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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一击必中 (加更求月票!)

    齐诚帝双手握拳,全身颤抖,牙关咬得咔咔作响。

    这一幕,实在太过惨烈,也太过狠绝!

    还说什么真假呢?

    爆成碎片了,连仵作验尸都免了,谁还敢说这个“大皇子榕亲王”是假的?!

    那一天皇宫里面有多混乱,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这些做大官的本来都不是善茬,手里多少也有几条人命。

    但他们是头一次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他们面前“轰”地一下,变成了碎片,甚至后来连碎片都找不到了,只看见满眼的血红,铺天盖地如同下雨一般,就这样完全消失了。

    这种冲击,绝大多数人都受不了。

    一时朝臣中发烧的、中风的、吓得尿裤子的,多如牛毛。

    就在这时,四皇子栋亲王齐言栋站了出来,指着丹墀宝座上坐着的齐诚帝大声道:“齐言诚!你实在太狠毒了!你暴虐成性,弑父杀兄,根本不堪为君!”

    “你说什么?!”齐诚帝在宝座上气红了眼睛,指着齐言栋大声道:“给朕把这个犯上的恶贼拿下!拿下!”

    但是他叫了几声,发现大家都呆呆地看着他,没有一个人行动。

    “你们怎么了?!朕的话都不听了吗?!”

    几个太监看了一眼,正要冲上来抓齐言栋,这时从宫外传来纷沓的脚步声,还有呼喊吆喝声,兵器碰撞声,大家忙又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榕亲王!榕亲王!”

    一群军士哭号着冲了进来,看见满殿的血色,顿时瞪着宝座上的齐诚帝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的榕亲王到哪去了?!”

    原来齐言榕“担心”自己有事,跟自己当年的忠诚属下事先约好了,让他们等他的信。

    结果他们没有等到齐言榕的信,只等到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榕亲王被齐诚帝给“爆”成碎片了!

    这些兵痞子一听就恼了。二话不说,拿了武器就冲进宫里。

    谢东篱戴了面具,混在这群军士当中,一进殿内就给四皇子齐言栋使了个眼色。

    齐言栋急忙站了出来。道:“我大哥刚才被这昏君给爆成碎片了,你们看见的这满殿鲜血和碎片,都是我大哥的血肉!”

    “啊?!”那些军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眼再看宝座上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个个都带了仇恨的眼神。

    “我大哥惨啊!当年就被他陷害。在东元国九死一生,差一点就活不下去来了。后来好不容易回到北齐国,不仅不能好好过日子,反而有家不能回,还要被猜忌,说他是假的,恨不得连他的身份都不给他,最后还不满足,还要他的命!”四皇子齐言栋字字是血,指控着齐诚帝的罪行。

    齐诚帝看着这一幕。心里一片冰冷。

    他已经看出来,这是要宫变的前奏了。

    他不动声色站了起来,道:“四哥,这件事有误会,朕有话对你说……”

    “说个屁!”

    “你杀了自己的大哥,杀了自己的父亲,还有脸做皇帝!”

    就在这乱哄哄的吼叫中,一个军士突然举起手臂,弹开手臂上的臂弩,箭去如流星。一下子射在齐诚帝的胸口。

    齐诚帝只觉得胸口一凉,他慢慢低下头,看见那支箭镞还在他胸前颤动,紧接着一股钻心的剧痛瞬间遍布全身上下。他大叫一声,从丹墀上摔了下来,滚落到地面上,很快抽搐了几下,便死在众人面前。

    混乱的朝堂有一瞬间的静谧。

    “弑君!你弑君了!”有人开始惊叫、奔跑。

    “杀了就杀了!如此暴君,人人得而诛之!”谢东篱混在军士中。沉声说道,然后带着众人一齐对四皇子齐言栋道:“四皇子宅心仁厚,理应登基!”

    “四皇子本是皇后嫡子,若不是八皇子出诡计陷害,如今坐在皇位的人本来就是他!”

    大殿里别的官员看见这一幕,知道齐诚帝大势已去,四皇子不仅占了大义名份,还有强兵在手,只好不情不愿地躬身,向他拜倒。

    “这死皇帝不能再占着皇宫,兄弟们,冲啊!”有人在军士中煽风点火,很快,他们冲进了内宫,将越皇后和齐诚帝的妃嫔一并杀死,宫外有人接到消息,立刻派兵封了越国公和越侯爷的门,将他越氏一门全数诛杀。

    到傍晚时分谢东篱回到他和盈袖临时借住的小楼的时候,北齐京城已经经历了一场血淋淋的宫变。

    齐诚帝被杀,越皇后被杀,越氏满门被除。

    四皇子齐言栋到晚上掌灯时分,已经黄袍加身,登上帝位,是为齐仁帝。

    “袖袖,快走。北齐宫变,我们必须马上出城。”谢东篱匆匆而来,带着盈袖迅速离开了小楼。

    他们在北齐京城四门紧闭之前顺利出城,和刚刚带着东元国大军赶到慕容长青在郊外汇合了。

    ……

    北齐京城的人都忘不了四月初一那一天,本来是风和日丽的晴天,但是天边飘来一片乌云,瞬间就将挡住了阳光。

    仿佛是一夜间,东元国的大军从四面八方悄没声息地出现在北齐京城的城楼前。

    东元国大军的军服是玄黑色,一眼看去,如同浓厚的乌云一样一眼望不到边。

    北齐国京城城门的守城军士战战兢兢看着城下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大军,整整齐齐亮闪闪的腰刀,乌压压地弓弩,一辆又一辆攻城车、投石车、云梯,就这样放大又缩小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无数北齐人看见这一幕的时候,脑海里不约而同出现一个词:“报应”。

    是的,曾经屡次被他们兵临城下蹂躏的东元国,也有挥军北上,兵临城下的一天!

    任何事一旦牵扯到报应,气势未免就逊了一层。

    于是北齐国这边还没开打,就已经满城哀风了。

    “圣上!东元国大军兵临城下了!请快定夺!”

    一封封紧急军报送入宫里,刚刚登上帝位的齐仁帝正在跟自己的心腹大臣们商议国事。

    “什么?东元国大军?!没有搞错吧?什么时候的事儿?!”齐仁帝吃了一惊的样子,“多少人?在哪里?”

    “就在东门城外,不过东元国大军人数不少,如今京城四门都被他们封锁了!”

    “这可怎么办?!”齐仁帝皱起眉头,“兵部尚书呢?还有几个将军呢?”

    因为他宫变上台,也才刚刚一个晚上,依靠的也是当年忠于大皇子齐言榕的精兵,但是大部分兵权并不在他手里。

    不过借着东元国大军围城一事,齐仁帝迅速说服了兵部尚书和几员大将,从他们手里接过了兵符。

    兵符到手,就表示他的位置终于坐稳了。

    齐仁帝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欣喜之情,吩咐道:“朕要亲自上阵,会一会东元国大军!”顿了顿,又问:“可知道东元国大军由谁领军?”

    “还不晓得。”

    那些齐诚帝的旧臣虽然对齐仁帝宫变上位不满,但是齐诚帝上位也不算清白,再说这一位不管在宫里如何闹,当被外族兵临城下的时候,他还知道挺身而出,光这一点,就够了。

    这样一来,齐仁帝身后不仅有北齐世家大族的支持,还有了军中的强烈支持。

    可以说,四皇子齐言栋就是靠着大皇子当年在军中的属下,才握紧了兵符,开始调兵遣将,跟东元国大军对峙。

    他来到城楼上,看着乌压压的东元**士,大声道:“你们是谁带兵?让他出来跟我说话!”

    谢东篱穿着玄色铁甲,头戴遮住脸的头盔,闻言只挥了挥手,一杆写着“谢”字的大旗缓缓飘了起来。

    北齐军士一看,差一点就给跪了!

    居然是东元国的谢东篱亲自带兵!

    两年前谢东篱带兵打南郑国巫家家兵时候的英姿,还留在大家的记忆里,当时去过边境看两国交战的北齐军士一点都没有忘。

    在大家心里,谢东篱的本事,已经从一个多才多艺的文官,上升到能文能武的统帅,如今又悄然带着大军来到北齐国京城兵临城下,他又从一个统帅,上升到战神的地步!

    想到北齐国对东元国做过的事,这些北齐人心里都打着鼓,不知道这一战打下来,他们到底会死多少人,会有多少家破人亡的惨剧发生。

    盈袖也穿着铁甲,骑马跟在谢东篱身边。

    看着这幅情景,想到当初自己可是在城楼上,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军士犯愁,如今攻守双方移位,最畅快的就是东元国这些军士了。

    “……想不到那大皇子,这么厉害。”盈袖轻声感叹。

    那一天她没有跟去北齐皇宫,所以不知道当时的情形。

    但是跟着去的阿顺后来偷偷跟她说了当时的情形。

    “……夫人,您幸亏没去!我阿顺身经百战,到现在心还砰砰跳,一闭眼就是满眼血光……”

    盈袖听了,脸上神情有些古怪。

    后来她偷偷问谢东篱,道:“那不是傀儡人吗?怎么会死成那个样子?”

    谢东篱淡淡地道:“就因为是假人,才能死成这个样子。他若是真人,我倒是没有法子了。”

    “齐言榕”在北齐朝堂上自爆,当然是谢东篱的计谋中重要一环。

    他要的就是这种不击则已,一击必中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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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章 春运之死 (6K求月票)

    没有那个傀儡人自爆的恐怖效果,四皇子齐言栋也不会趁乱宫变,杀死齐诚帝登位了。

    谢东篱很清楚,宫变上台的皇帝能不能坐得稳位置,要看他手上有没有兵。

    齐言栋一向在军中实力薄弱,后来又被圈禁这么多年,别说跟齐诚帝比,就跟刚刚回来的“齐言榕”比都差远了。

    而谢东篱将这个假的齐言榕送回北齐,最大的作用,是帮齐言栋将以前忠于大皇子齐言榕的那部分军士争取过来。

    这部分人,就是齐言栋夺位的基础。

    而要争取更多军士的支持,就需要明面上外力的介入了。

    比如,兵临城下的时候,最能聚集一个国家军士的凝聚力,也是齐言栋登基之后表现一番的时候。

    现在北齐京城城墙前密密麻麻的东元**士,既是震慑北齐人的重器,也是暗地里扶植齐言栋坐稳皇位的助力。

    当初东元国被北齐国逼得连皇后都要求死让位,谁能想到他们也有挺起胸膛,教北齐人做人的时候呢?

    盈袖抬头看着在她斜前方谢东篱的高大背影,心里升起的不仅是与有荣焉的骄傲,更有股神鬼莫测的敬畏。

    这个强大到算无遗策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有夫如此,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谢东篱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然后淡淡转眸,又看向前方,手臂缓缓抬到半空中,举起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

    遮盖太阳的乌云突然分开一条缝隙,一缕金色的阳光从那缝隙处洒落下来,正好反射在谢东篱举起的长剑之上!

    谢东篱挥动手臂,一道金色的光柱唰地一向往北齐城墙扑过去。

    “攻城!”谢东篱长剑直指北齐京城的方向。

    很快,攻城车轰隆隆往前滚动。大块投石机先行,一块块大石头砸伤北齐京城的城墙,让准备不充分的北齐守城军们立刻乱了手脚,不断有人受伤倒下。城墙上的缺口越来越大,大家只有卯足了劲儿从人力去填去拼。

    东元国的军士看见北齐军士居然这样不抗打,一个个乐开了花,斗志更加昂扬。

    盈袖都忍不住弯弓搭箭,将北齐城墙上飘扬的旗帜射了几面下来。

    大家轰然叫好!

    谢东篱笑眯眯地看着盈袖。恨不得夸她一句“孺子可教”……

    东元**士打得兴起,差一点就不听主将指挥了。

    还是慕容长青掌得住,见好就收,不许大家冒进。

    他和他爹长兴侯慕容辰多年来跟北齐交战,对北齐军士还是很了解的。

    其实北齐军士的战力并没有那么差,但是北齐刚刚经历了一场宫变,上面的官儿正在换人,军队里面也有人打着小算盘,各为其主,因此虽然人多势众。却如同一盘散沙。

    但是如果东元**士太过咄咄逼人,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战力本来就不俗的北齐军士?

    到时候逼出北齐人的血性就不好收场了。

    毕竟东元国这支大军孤军深入,根本就不是真的要来北齐夺城的。

    慕容长青知道这次战役的目的,因此很快就鸣金收兵,让东元**士回营了。

    第一天攻城,东元**士只有十来个轻伤,阵亡的军士一个都没有,大家喜笑颜开,多年来的屈辱一朝洗刷。再看北齐京城的城墙,都没有那么膈应人了……

    盈袖和谢东篱跟许多东元国的军士一起围坐在一个篝火旁烤肉吃。

    他们从附近的药山上打得各种野兽,还有不少的蛇肉,拿刀挑了蛇胆喝酒生吞。剩下的蛇身扒了皮,雪白的蛇肉抹上蜂蜜和一点盐巴,用火烤得金黄,滋滋冒油。

    食物的香味抚慰了大家白天紧张的心情,还被晚风送到了北齐京城城内。

    北齐京城那边的情形就差多了。

    大家不知道东元国要围多久的城,又赶上新皇交替的时候。地方上的官员和驻军还没弄清楚新皇帝是谁,更不知道自己是该进京勤王,还是“为君报仇”,因此京城一时也没有援军到来的希望。

    京城被围,又没有援军,城内的人急得要命,半夜偷偷翻墙跑出去的人都有。

    慕容长青命令弓箭手晚上在北齐京城的四个城门处等着,看见有翻墙出来的人一律放箭射死。

    这些人反正贪生怕死,杀了就杀了。

    他们千里迢迢来北齐京城,难道真的是来野炊的?

    当然不是,他们是来报仇的。

    东元国的弓箭手两个晚上射杀了一百多半夜企图翻墙跑出去的北齐逃兵,震慑了北齐人。

    第三个晚上,再也没有偷跑出来的人了,但是城内的局势也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齐言栋刚刚坐上皇帝的位置,又要趁着东元国围城趁机把握军权,但是北齐这么大一个国家,他想一下子将所有势力都握在手里也是不可能的,他只想抓大放小,能够先让他赢得民心,坐稳皇位再说。

    因此第四天上,齐言栋穿上盔甲,亲自登上城墙,和东元**士作战。

    这一次,慕容长青带着人亲自攻城,硝烟弥漫,杀气纵横,这一仗是实打实打了一整天,东元**士终于有了阵亡的士兵,而北齐那边死得更多更惨。

    齐言栋本人也受了伤,但还是坚持不离开城楼。

    他命人敲响战鼓,在城楼上对东元**士喊话,问他们到底要什么,说北齐无意难侵,让他们好好想想,要不要和北齐玉石俱焚。

    谢东篱等齐言栋喊话喊到天黑之后,才骑着马走到阵前,对城楼上的齐言栋扬声道:“仁帝陛下,我谢东篱也不是滥杀之人。这一次来带兵北齐,也是为了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齐言栋非常气愤地大吼,“讨回什么公道?明明是你们围城,却向我们讨公道,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谢东篱纵马扬鞭,战马嘶鸣,啸声惊天动地。压下了齐言栋的喊话。

    城内城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谢东篱手里拿着马鞭,举着对向城墙的方向,大声道:“仁帝陛下,想必你忘了。两年前,你们北齐禁军,就是这样挥师南下,对我们东元国兵临城下!——这一次以牙还牙,你们觉得滋味可还好受?!”

    原来是为了两年前那一次禁军南征!

    北齐的军士一时脸上都泛起几分古怪之色。

    说实话。那一次,北齐内部的怨言比东元国还要大。

    因为那一次,北齐禁军也是被自己人哄骗,才去东元国围城,并不是真正为了国家利益征战。

    对于军人来说,这一点至关重要。

    因为他们应该是国之重器,而不是坏人手中的杀人利器。

    但刘斐那一次,却将他们当傻子糊弄,真正成了别人手中杀人的工具。

    齐言栋飞快地睃了四周一眼,见大家脸上都有些赧然。不由试探着问左右:“……怎么办?谢大人说的是两年前的事,但是那一次的事,跟我们并无相干,我们也是被骗的……”

    “正是正是!陛下言之有理!”

    “就是就是!那都是刘斐的错!让刘斐出来受死!”

    北齐的军民们听明白了谢东篱的意思,开始骂骂咧咧,一腔愤怒都发泄到刘斐头上了。

    “刘斐?他还活着?!”齐言栋做出十分惊讶的样子,“这种吃里扒外,只顾自己的贱人还没被杀吗?!”

    “……诚帝不肯杀……刘斐。”齐言栋身边的兵部尚书尴尬说道。

    齐言栋哼了一声,扬声对城楼下方的谢东篱道:“谢副相,我们北齐人敬重英雄。唾弃背信弃义的小人。两年前贵国被围,死伤惨重,我们很遗憾,但是我们也不是没有损失。还请见谅。”

    “原谅?”谢东篱眼里有一丝精光闪过,“罪魁祸首不伏诛,我们怎能原谅?!”

    “谢副相的意思,是要诛首恶了?”齐言栋赶紧问道,生怕谢东篱改口。

    谢东篱久久地看着城墙的方向,许久方道:“诛首恶。是第一重要的条件。”

    他们远征而来,当然也是要彩头的,不然劳师动众,只杀一个刘斐,忒也对不起东元国了。

    齐言栋不想马上就松口,咬了咬牙,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北齐人也不是吓大的!”

    “那就打。”谢东篱没有再说,勒马回转,不再跟齐言栋对话。

    嗖!

    一支弩箭突然从北齐方向疾飞过来,往谢东篱背后射了过去。

    “住手!”

    “谢副相!”

    城内城外的人都惊叫起来。

    谢东篱也不回头,只是顺手往背后一抄,握住那支箭,在马上纵跃而起,一个转身,于半空中顺手就将那支箭扔了回去。

    “啊——!”一个拿着弓箭的人胸口中箭,从北齐城墙上滚落下来。

    东元国的军士一拥而上,将那射冷箭的人在城墙下乱刀砍死。

    谢东篱跃回马背上坐好,冷冷地道:“继续攻城。”

    很快,城墙内外的喧嚣再起,又是一日血战。

    到了傍晚时分,北齐人扛不住了,在城墙上摇了白旗,要求再跟东元国谈判。

    这一次谢东篱没有再出面了,而是慕容长青出面。

    齐言栋很快答应将刘斐交给谢东篱,至于别的条件,慕容长青答应秘而不宣,给齐言栋留点面子。

    慕容长青回到城外东元国的军营,对谢东篱回报了谈判的结果。

    谢东篱点了点头,招手让他坐下,“辛苦你了。明天再耽搁一天,后天就可以回东元国了。”

    慕容长青松了一口气,笑道:“我们大军孤军深入,其实也是很冒险的。”

    北齐人那么多,一旦团结起来,他们这一支东元**士随时会被北齐人撕成碎片。

    谢东篱微微一笑,颔首道:“慕容世子果然是爱兵如子,而且用兵老道,是我们东元国之幸。”

    “谢副相过奖。”慕容长青拱了拱手,“明天北齐会交出刘斐,谢副相打算带他回东元国处置吗?”

    谢东篱笑着摇了摇头。卖了个关子,“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缠绵数日的乌云终于散去,阳光透过雪白的云层洒落到大地上。在城墙上罩上一层金边。

    盈袖一大早就起来吃了早饭,等着谢东篱的指示。

    阿顺匆匆忙忙来到营帐前回报:“……五爷,人送来了。”

    盈袖听了好奇,“什么人送来了?”

    谢东篱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要跟刘斐不能同日生。但要同日死的人。”说着又点一下头,“嗯,也不枉刘斐为她冲冠一怒,赔上这么多人的性命。”

    盈袖一怔,继而大惊,“是凡春运?!你把凡春运送来了?!”

    “嗯,北齐才是她的国家,我们当然不能在东元国杀死北齐国的人,所以我命人押她来北齐受死。”谢东篱淡淡说道,喝了一碗白粥。好像他说的不是一个人的生死,而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事。

    盈袖想了想,叹息道:“……想不到她还活着。”

    东元国的白塔大狱是什么地方,没有人比盈袖更清楚了。

    特别是这一次凡春运被关进去,没有盈袖特意关照,她的遭遇可想而知。

    “有的人,你不杀了她,她永远不会自己寻死。”谢东篱也很感慨,敲了敲盈袖的筷子,“刚极必折。慧极必伤,袖袖,你也要记得这句话。”

    盈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师父放心。”

    ……

    凡春运戴着头枷脚铐。被推搡着来到两军阵前。

    盈袖仔细打量她,发现她瘦了许多,蓬头垢面,身上一股恶臭隔多远都闻得到,脚上穿着草鞋,走了这么远的路。草鞋早就破烂不堪,露出同样破烂不堪的双脚。

    以前那一双玉一般精致的小脚,早就不知哪里去了。

    凡春运转动辄着脑袋,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来到北齐京城的城门前,心里又是一抖。

    正惶恐间,北齐的城门突然吱呀一声开启,一个穿着灰布衣衫的高大汉子被绑着胳膊推了出来。

    那人一被推出城门,他身后的城门就赶紧关上了。

    凡春运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失声叫道:“刘大哥!是刘大哥吗?!”

    这人正是刘斐。

    他只听见一把粗糙沙哑的嗓子在唤他的名字,不由皱了皱眉,抬头看见一个脏兮兮丑陋恶臭的女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恶心转头,道:“你是谁?不要乱叫大哥。”

    “我是凡春运啊!就是夏暗香!刘大哥,你不认得我了?!”凡春运紧走几步,往刘斐那边扑过去。

    刘斐大惊回头,仔细辨认着她的长相,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当初俏丽的轮廓,惊讶地道:“真的是暗香?你怎么这幅样子?!”

    “刘大哥!”凡春运悲从中来,就要扑过去。

    “站住!”两个军士走了上来,将凡春运拦住了。

    “大人,凡春运和刘斐都到了,请大人指示。”一个军士转身行礼。

    凡春运和刘斐一起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穿着玄色盔甲,纵马缓缓走来。

    那人目光沉静,阳光下的面庞像是有光,让人看一眼就被牢牢吸引住了,眼里没有别人,只有他。

    凡春运痴痴地看着谢东篱,喃喃地道:“……姐夫,你终于还是要来救我吗?”

    谢东篱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只低头看着他们,道:“刘斐、凡春运,两年前,因为你们,北齐禁军奇袭东元国,杀死我东元国无数百姓和数万军士,今日就是你们要偿债的时候了。”

    谢东篱的语气平静,但是话中的意思却让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凡春运吓傻了,呆了一呆,忙道:“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自作主张!我没有让他这样做!姐夫,你不能罚我?”

    “住嘴!谁是你姐夫?!多大张脸!”阿顺在旁边斥道,一巴掌抽了过去。

    凡春运被打得不敢再叫姐夫,但还是愤愤不平地瞪了刘斐一眼,道:“都怪你!”

    刘斐瞥见凡春运看着谢东篱的眼神,如同一盆冰水迎头喷下。

    她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刘斐的眼神黯了黯,闭上双眼。

    谢东篱手一挥,一本册子扔到地上。“这是刘斐当年在我东元国探访白塔大狱的记录。凡春运,别说你不知情。如果你不是要他不惜一切代价救你出去,他会这样做吗?!”

    饶是凡春运一向脸皮厚,此时也被谢东篱的话堵得羞愤欲死。

    别人说这话。她还可以不在乎,可是如今说这话的是谢东篱啊……

    他怎么能这样说她?!

    凡春运瞪着谢东篱,好像是第一次发现,谢东篱是这样心狠手辣,从来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谢东篱扬天抽了一鞭子。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们连我们东元的国民都不是。”

    凡春运和刘斐紧张地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到底要怎样啊?!

    谢东篱眼眸沉沉,对慕容长青招了招手,“你来说。”

    慕容长青应了,纵马上前,大声道:“因为你们,我们东元国的平民百姓一共死亡三千六百五十三人,军士死亡两万五千四百七十三人,加起来一共两万九千一百二十六人。他们的死法包括中箭、中刀、中枪、中戬。被烧死,被淹死,被砸死,被闷死等十八种死法。”

    凡春运和刘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眸里看出了巨大的恐惧。

    谢东篱和慕容长青到底要做什么?要如何惩罚他们?!

    谢东篱像是知道他们的心思,接着慕容长青的话道:“来人,将她和刘斐推上高台。”

    很快,一个高台架了起来,上面有刀枪箭戢等各种兵器,也有火堆水盆和石头。

    慕容长青庄严地道:“我们会让你们感受到那些被你们带累、无辜死去的人的死法。不。你们不会马上死亡,而是要尝遍所有死法的痛苦后再死去。虽然我们死去的有两万九千一百二十六人,但我们也不会让你们尝遍所有人的痛楚,只要你们承受一个零头。也就是一百二十六次如死亡般的痛苦就行!”

    凡春运听了,两眼一翻白,特别想晕过去。

    但是她的精神却极度清晰和亢奋,根本就晕不了。

    谢东篱淡淡地说:“如果疼痛的等级从一到十分为十级,我还是比较喜欢九这个数字。这样不会太满,又能让你们得到教训。而且我这人从来不赶尽杀绝。向来慈悲为怀。你们两人的情意感天动地,我很钦佩。但为了成全你们两人的情意,让这么多无辜的人死去,我不赞同。所以,你们必然要为你们做过的恶赎罪。——开始吧……”

    凡春运陡然明白过来,发出惊天动地一声惨叫,哭号道:“不要啊!我知道错了!我再不敢了!我会用我的余生赎罪!你把我关回白塔大狱吧!我愿意在里面过一辈子!”

    盈袖纵马上前,立在谢东篱身边,抬头道:“现在说后悔已经晚了。有些事,当你们出手的时候,就没有后悔路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从死复生,再活一次的。”

    谢东篱握住她的手,点点头,吩咐道:“堵上他们的嘴。——动手。”

    很快,东元国的刽子手跳上高台,开始行刑。

    你见过有比凌迟更痛的刑罚吗?有,那就是凌迟两次。

    而比凌迟两次更痛的刑罚,就是凌迟三次……

    痛不可仰,却无法用晕迷来保护自己。

    感觉被无限放大,想要痛快求死却永无尽头,还有人在身边数数,告诉他们这是第几个人尝到的死前痛楚。

    这种痛,完全是一种心理和生理的双重碾压,甚至可以算是极刑中的极刑。

    京城内外的人都看着这一场血淋淋的惩罚,其中的辣手之意震慑了北齐城内的所有人。

    这样的刑罚,不仅摧毁了凡春运和刘斐的意志和灵魂,让他们永无转世轮回的那一天,而且让北齐人也似乎跟着又死了一次。

    可以说北齐这一代人,已经被谢东篱彻底摧毁了好战的意志。

    这样的刑罚,一直持续到太阳下山的时候,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惩罚,火刑。

    柴火架了起来,围上整个高台。

    凡春运看着火舌舔上自己的身躯,还以为不会再痛了,可那焦痛比先前那些痛还要难以忍受,她终于吁出最后一口气,在火中化为灰烬。

    “终于死了!这两个贱人!如果不是他们作耗,我们都会好好的!”

    “去死吧!我们终于报仇了!”

    东元**士们欢呼雀跃,笑得流出眼泪。

    就连城内的北齐人也露出笑意。

    他们本来就恨凡春运和刘斐,死去的齐诚帝先前怎么也不肯杀刘斐,已经让很多人心怀不满。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东元国人满足了他们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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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章 成双 (第一更,求月票)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如血般的残阳洒落在北齐国京城的城墙上。

    天青,云碧,旌旗招展,身穿玄甲的东元**士如同黑铁洪流一般,将城墙前面的地方围得满满当当。

    这番景色落在大家眼里,也印在大家心里,很多年之后,北齐国人都记得这一天。

    城墙前面的一块空场地上,正在燃烧的高台依然冒着浓厚的黑烟,给这如画般的景致增添了一处败笔。

    眼看那处高台跟高台上打量两个人已经烧为灰烬,慕容长青才举起长戬,在众人的欢呼中大声宣告:“撤军回营!”

    这时候,就连北齐人也跟着欢呼起来。

    谢东篱带着盈袖悄然离开了这处行刑的地方,从小路走,绕过小树林和王家村,往药山行去。

    他们来到药山顶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山峰很高,黑蓝色的天幕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好像伸一伸手,就能摘下一颗星辰。

    谢东篱没有说话,他背着手,站在药山山巅,俯瞰着大地。

    目光中没有傲慢,没有不屑,只有沉静,如同静夜星光般的沉静。

    他就是这片土地的王者,不,他高于王者。

    万物在他掌握中,他想翻云就翻云,想覆雨就覆雨,只要他想,他可以拥有这片土地,但他不想。

    他的目光,透过这片土地,看见的是整片星空!

    盈袖敬畏臣服又崇拜爱恋地看着谢东篱的侧影,在他身边侍立。

    他们的身影好像从亘古的洪荒中走来,相依相伴,在他们自己醒悟过来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

    过了许久,谢东篱回身看向盈袖,笑道:“冷不冷?”

    盈袖摇了摇头,“不冷。不过……”她往他身边凑了一步,笑道:“如果你给我暖暖手。就更好了。”

    “嗯。”谢东篱伸手握住她的手,发现她还是冷的,至少她的一双手,凉如寒冰。

    他用力一拉。将她抱入怀中,低下头,准确地找到她双唇的位置,**,一动不动地**。

    他的气息炽热。很快就让她浑身暖和起来。

    盈袖忍不住回抱谢东篱,被他**的双唇动了动,悄悄伸出舌尖,企图突破他唇瓣的重围。

    谢东篱发出低低的笑声,那笑声在他胸腔震动,又从他的唇里,过渡到她的唇里。

    近在咫尺的笑声,从他那里传来,传到她的唇里,笑声的震动带起阵阵酥麻。那酥麻从盈袖的喉头往下,直往她的四肢百骸倾斜而去。

    只听着他的一声轻笑,她已经站立不住了。

    盈袖紧紧抓住谢东篱胸前的衣襟,脑子里一阵迷糊,忍不住低声道:“闭嘴!不许再笑了!”

    “不许?凭什么不许?你管天管地,难道还管我笑不成?”谢东篱故意含着她的唇说话,越来越炽热的气流从他的嘴里过渡到盈袖嘴里。

    这样的相濡以沫有种别有情趣的动人心弦。

    谢东篱的声音像是钻到她身体里面,在她每一处最敏感的地方轻触,像是那一天,谢东篱拿着未开锋的簇新毛笔。在她身上勾点描画一样,而且比那一次更加难以忍受,因为这一次,是在内里。

    盈袖昏昏沉沉地想。原来情人之间的交流,真的不是从耳朵进去的……

    明月在天幕上静静地抛洒月辉,给这一对在山巅相依偎的夫妻罩上一层银纱。

    星星一眨一眨,如同调皮孩子的眼眸,偷窥着两人细致的拥吻。

    ……

    此时,离此地千里之外的北齐堕民圣地的漫天黄沙之中。夏凡悠悠地醒过来。

    他眨了眨眼,看见眼前一片黄雾,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景象。

    他又闭上眼。

    脑子有些迷糊,刚才发生的事如梦似幻,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有股不知今夕何夕的怔忡。

    “……咦?你怎么来了?哦,你居然有这个东西……”

    有人在他面前轻笑摇头。

    他记得自己是看见了一个人的面容,但是现在完全想不起他的模样。

    他只记得那里的景象十分奇特,好像半只脚踏进门里,但还没有容得他落脚,一股大力袭来,就将他推入了无底的深渊。

    坠落,不断地坠落,不知道要坠落多久,要坠落到什么地方。

    夏凡的脑子里不断地回响着那人说的话。

    “……原来是这样,我们有一丁点血脉相似,所以你能来到这个地方,窥探这里的景象。不过,也仅此而已,不能再多了。你回去吧,看在我们那一丁点相似的血脉份上,我就送你一程,记得中途别睁开眼睛,一旦睁开了,你就投胎去吧……”

    夏凡记不住那人的样子,却奇迹般记得那人的声音。

    像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声音十分清朗,就算正正经经说话,也像是在笑,谁也摸不清他在想什么,谁也没有这个能力摸得清。

    然后他的身子突然停止了坠落,有股力量从下而上托起了他。

    再之后……好像是漩涡,无尽的漩涡,他在漩涡里穿行,睁不开眼睛,只能凭感知知道自己在一处广袤的空间里移动。

    他牢牢记得那人对他说的话,不敢睁开眼睛,生怕一睁开眼睛,就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夏凡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漂流了多久,只记得后来实在受不了,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一度依然不敢睁开眼睛,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一块沙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狂风大作,黄沙打在他的肌肤上,锋利的小砂子将他身上割得到处是血,他感觉到那股久违的疼痛,跟先前在漩涡之中漂流的感觉完全不同,有股脚踏实地的粗糙感和真实感。

    他才战战兢兢睁开眼睛。

    开始的时候,只睁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就赶紧闭上。

    然后等到没有异样出现的时候,才又试着睁开眼睛。

    这一次,他睁开的时间长了一些。

    看见的还是满眼黄沙。没有深不可测的虚空,也没有冰冷地漂浮在天空中的星辰,只是满身满眼的黄沙。

    夏凡终于相信自己是回到了中州大陆。

    他连脚都没有迈进去,就被人从不可知之地赶出去了。

    不过仔细想来。他比北齐的齐孝帝还是要划算多了。

    至少他迈了一只脚进门内,虽然没有真正踏上那片土地,好歹窥视到了里面的情形。

    不过,好像也没有差别。

    夏凡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因为他已经完全记不得门内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不过他进的那道门。是在北齐京城皇宫的云阁最高层,被从门里赶出来,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夏凡站起来,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黄沙,眯着眼睛四处看了看。

    这地方很熟悉。

    这是他第一个感觉。

    他一定来过这里。

    这是他第二个感觉。

    还没有等到他有第三个感觉,他已经看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脸蒙白纱,从风沙中走了过来,对夏凡淡淡地道:“夏凡,你还记得我吗?”说着,那女子将白纱解了下来。对他微笑。

    “云筝?!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夏凡顾不得漫天黄沙,一下子瞪大眼睛。

    面前女子的样貌确实是云筝,是他以前的属下,更是他给他女儿夏暗香的侍女!

    可是这女子的气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没有锦衣卫中人不动声色地隐藏,也没有身为婢女自然而然的卑微,相反,她在黄沙中嫣然而立,气度高华,容颜清丽无双,不染尘埃。

    就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在漫天黄沙中静静盛放,让看见她的人只想五体投地的膜拜,生不起任何亵玩的邪念。

    夏凡怔怔地看着她,十分担心是自己长途跋涉过后出现的幻觉。忙用手揉了揉眼睛,再看,面前的人还是她。

    云筝看见夏凡这个样子,莞尔一笑,伸手弹了弹。

    几滴露水从她手指中渗出,落到夏凡脸上。

    清凉又微香。

    夏凡顿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像是在香汤里沐浴过一般。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是干净的,清爽的,连日来的疲累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站在他面前,他就像是她的仆人。

    这种感觉让夏凡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握掌成拳,暗暗运气。

    还好,他的功夫还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往不可知之地的门内晃了一只脚的缘故,他发现他的那些内伤暗疾几乎痊愈,功力更胜从前。

    夏凡心里暗喜。

    只要他的功夫还在,他不怕任何人。

    “云筝,你为什么在这里?暗香呢?”夏凡掸掸身上的袍子,他尴尬地发现,他那身上好的贡缎锦衣卫衣袍已经破烂得如同乞丐身上的布条一般,脏得完全看不清本来的样子了。

    如果他面前有面镜子,夏凡肯定会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乞丐……

    云筝笑着看了看他,伸手又打了个响指。

    他们四周的风沙一下子停顿下来,黄沙静寂,大地雌伏。

    夏凡吃惊地看着四周绵延的环形山,失声道:“这里是圣地!堕民的圣地!”

    云筝点了点头,“认出来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夏凡回过头,犀利地看着云筝,并没有被她迷惑。

    云筝给自己蒙上面纱,淡淡地道:“先别说我,说说你吧。你和谢东篱在不可知之地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回来了,没想到你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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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3章 成对 (加更求月票)

    夏凡的眼角重重一跳,脸上的肌肉近乎抽搐,看上去有几分狰狞。

    “什么?谢东篱也回来了?!他难道也是被踹回来的?!”夏凡压抑不住心头的惊喜,不小心暴露了自己。

    云筝咯咯一笑,“为什么要说也?难道你是被踹回来的?”

    夏凡忙转身,看着远方绵延的环形山深吁一口气,肚子这时候恰到好处的咕咕叫了几声。

    “我饿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吧。这个地方荒凉了五百年,要走出去要花不少功夫。”夏凡顾左右而言他,但是言行之中已经注意收敛,没有以前将云筝当做婢女和属下的轻忽。

    云筝点了点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夏凡想了想,觉得云筝既然能突然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有备而来,跟着她出去没有问题。

    再说他是个男人,还怕吃女人的亏不成?

    夏凡耸了耸肩膀,跟在云筝身后往前走。

    结果两人整整走了一天一夜,才离开这个地方。

    回头看着身后黄沙弥漫的环形山,夏凡心有余悸地道:“这才几年没有来,这里就变成这幅样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道?没有了堕民的圣地,还是圣地吗?你以为这个世间,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云筝的声音讥诮又沉重,完全不像她以前的样子。

    夏凡瞪着云筝的背影,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这个女子,到底什么来头?

    夏凡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云筝的消息调动起来,都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云筝出身贫寒,其实锦衣卫中那些他从小就收养的人,那些不是出身贫寒?

    若不是为了吃一口饱饭,没有人会愿意去做锦衣卫那样见不得人的事。

    八岁之前,云筝是北齐乡间的一个采莲女,从小在江边长大,水性极佳。八岁的时候因一场瘟疫,她家将她卖给夏凡,从此成了锦衣卫中人。

    但也仅此而已,她的资质不算出众。学东西永远在她那一批孩子中排中游。

    不像张兰莺,从小就天生丽质,展露出无上风情,也不像刘小花,她的运气好。虽然容貌丑陋,但是身材轮廓甚至声音,都跟刘大将军的独女刘雪筠一模一样,所以被选中去取代刘雪筠。

    云筝的资质只能做婢女,保护一些不太重要,但又需要一定保护的人。

    凡春运虽然是张兰莺和夏凡的亲生女儿,但是对于夏凡来说,真的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他对凡春运的好处,完全是因为他对张兰莺的内疚。

    他的全副心思,都在不可知之地。都是为了去往不可知之地,获得永生。

    永生的人是不需要后代的。

    但是云筝好歹是凡春运的婢女,她来到这里,是凡春运派她来的?

    夏凡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声:“……是春运让你来找我的吗?”

    云筝回头看着他,眼里跳跃着笑意,“夏督主,你的女儿确实是个人物,可惜,她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你什么意思?”夏凡的心一沉,脸上虽然还是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已经很是难受了。

    “没什么意思。”云筝回过头,看着远方小路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客栈,“……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你说什么?!你怎么能抛下她?!”夏凡大怒。一时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纵身跃起,一拳就往云筝脸上揍了过去。

    云筝微微偏头,右臂轻举,只在夏凡揍过来的胳膊上轻轻格了一下,夏凡就觉得自己的胳膊如同被人用重锤狠狠重击。连骨头都差一点粉碎了。

    他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夏凡,我对你客气,你别不识抬举。”云筝也有些恼火,以她今时今日的身份,夏凡就是做她的门下走狗也不太够格,要不是看在过往的情份上,她怎么会看夏凡一眼?

    当然,云筝是不会承认,夏凡去过不可知之地这个最重要的原因。

    如果夏凡不是去过不可知之地,云筝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她的蛊王已经苏醒,以往失去的能力全数回返,她要从长计议,找到回谢东篱身边的路。

    谢东篱身边的位置,永远是她的。

    夏凡被云筝几句话骂得抬不起头,当然,也是被云筝揍得直不起身。

    云筝没有理他,一个人往前面的小客栈行去。

    夏凡在路边喘了好半天,才慢慢来到客栈找她。

    云筝已经坐在客栈的桌子前,桌上摆了一桌子的菜。

    “过来坐。”云筝对他招了招手,“在我面前不必立规矩,我不在乎这些虚礼。”

    夏凡觉得自己又要吐血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还低着头走了过去。

    桌上摆着三荤三素,还有一壶梨花白的清酒。

    “这是萝卜干炒腊肉、肉末酸豆角、蒸腊肠,这边是蒜蓉鸡毛菜、醋溜白菜和酿苦瓜。”云筝指着那三荤三素报上菜名,“这里穷乡僻壤,没有山珍海味,您就将就着吃吧。”

    夏凡慢慢坐了下来,拿着筷子扒了一碗饭,风驰电掣般吃完了,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问云筝:“跟我说说,我外甥女到底是怎么死的?”

    云筝咕地一笑,道:“外甥女?夏督主,凡春运是到死都不知道您是她爹吧?啧啧,她可真是死得不值,明明姓夏,却最后还是顶着凡春运的名字去死……”

    夏凡的双唇抿得死紧,下颌方正得棱角分明。

    “……谢东篱回了东元国,凡春运还丧心病狂要弄死他妻子盈袖。你说,她有什么理由能够活下来?”云筝放下筷子,也喝了一杯酒,“我跟她道不同不相为谋,只好离开。”

    “你那是背主!”夏凡忍不住将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如果你在她身边,她怎么会弄不死那个盈袖?!”

    “呵呵,那死的就是我了。”云筝往前探身。目光变得阴森,“夏督主,难道我就该死?况且,就算我死了。谢东篱也不会看凡春运一眼。这种送上门自取其辱的事,还是留给你亲生女儿做吧。她要找死,就算你在都拦不住!”

    夏凡的眼睛瞪得要出血,“你是她的婢女!她是你主子!为主子去死,你该引以为荣!你在我锦衣卫这么多年。这一点忠心都没有学到,看来我真是白教你了!”

    云筝心头火起,也将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转身就走,往客栈二楼去了。

    她在这里要了一间上房,现在打算去歇一会儿,免得她看见夏凡的嘴脸就想把他掐死。

    夏凡气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去了二楼,来到云筝的房前敲了敲门。

    “进来,门没有关。”云筝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夏凡推门而入。又将门关上,对云筝问道:“别卖关子了,说吧,你到底是谁?凡春运到底是怎么死的?”

    云筝坐在外屋的圆桌前,桌上摆着几碟点心,一碟桃肉小郎君,一碟梨肉酸梅,一碟冬瓜丝,一碟小肉烧饼,还有一壶普洱茶。

    “来。你刚才也没怎么吃饱吧?来,吃点心。”云筝招呼夏凡坐下。

    夏凡默默地坐在她对面,伸手拿了一个小肉烧饼,刚刚掰开。就看见里面爬出一个黑黑的飞虫,然后一晃眼,那飞虫就化作黑烟,在他面前消失了。

    夏凡的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忙不迭将那碟小肉烧饼全数扔到地上,低声道:“不好!我们进了黑店!这里的人会蛊!”

    云筝看着夏凡。突然哈哈哈哈笑得前仰后合。

    夏凡瞪着云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脸色铁青地道:“……这蛊是你下的?!”

    云筝收了笑声,拿帕子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道:“算你有眼光,确实是我下的。——坐吧,没事,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的蛊不会下在你身上。”

    夏凡听见云筝会蛊术,更加不肯过去了,“你从哪里学来的?我听说南郑国的大巫早已经死了,当日死在南郑白塔上的大巫本来就是假的。”

    云筝放下帕子,静静地看着夏凡。

    窗棂的格子里透过几丝阳光,可以看见屋里的灰尘在光线中跳舞。

    云筝端坐在那里,宝相庄严,居然有着让人供奉千年养出来的巍然气势。

    夏凡的膝盖发软,忍不住想给她跪下,但是又告诉自己不能跪,云筝是什么来历,他一点都不清楚,不能自乱阵脚。

    云筝有趣地打量着夏凡,点了点头,道:“支撑得很难吧?没关系,不知者不为罪,我不会怪你的。——来,坐下。”

    夏凡紧张地看着她,半真半假地道:“你今儿还是把话说清楚,不然的话……我实话告诉你,我在不可知之地有奇遇,不是你能随便摆布的。”

    云筝用手撑着头,眉头微蹙,琢磨着夏凡话里的真假。

    她不高兴地发现,夏凡的话,好像真有几分道理。

    但是她需要夏凡臣服,需要夏凡对她绝对效忠,以她为天。

    对这样的人,她必须施雷霆手段拿下。

    云筝站了起来,往夏凡那边走过去。

    夏凡不自觉地往后退,“你要干嘛?”

    “不干嘛。夏督主,你的衣衫真是好脏了,去换一身吧。”云筝顺手拍了拍夏凡的衣衫,回手指着墙边一张太师椅上放着的包袱,“那里有干净的男装。”

    夏凡狐疑走过去试探了一下,发现那个包袱并没有异样。

    打开一看,果然有一套干净的男装在里面。

    夏凡顾不得再多想,拿着那包袱就去了屏风后面,很快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出来。

    云筝举着茶杯对他摇了摇,笑道:“这样才对。夏督主,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夏凡正想冷笑,突然发现他的身体一阵僵硬,手脚不能动,脑子里像是有个人在跟他说话,诱惑他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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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 坦承 (第一更,求月票)

    遭了!他怎么也中蛊了!

    夏凡虽然身子不能动弹,但脑子里还是清醒的。

    他那一脚虽然没有踏上不可知之地的地面,但是在那门内到底晃了一圈,已经跟去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他使劲闭着眼睛,不管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如何诱惑他,就是死死不开口。

    但是到了后来,他发现不开口说话,脑子就逐渐痛了起来,像是蚕吃桑叶一般,有东西在不断侵蚀他的脑子。

    夏凡明白过来,他不说话不行了,云筝不会放过他……

    “夏凡,你告诉我,那不可知之地,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你在那里看见了什么?有没有见到谢东篱?”那个声音像是从夏凡自己心里发出来的,有一瞬间,夏凡都以为是自己在自言自语。

    但他很快又收敛心神,告诉自己这是云筝在用蛊试探他心底的秘密。

    一边想减缓脑子里的痛楚,一边也想探知云筝的秘密,夏凡半真半假开了口。

    他依然闭着眼睛,如同被催眠一样,喃喃地说道:“……不可知之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在半空之中漂浮。那里的人永远长生不老,水里流的是蜜和奶,地上的粮食自种自收,男俊女美,是一块洞天福地。”

    这些当然是骗人的,夏凡根本就没有看见不可知之地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看见的,只是一片虚无漆黑的星空。

    “那谢东篱呢?你看见他了吗?既然那个地方那么好,他为何要回来?你为何也要回来?”那个声音柔和了一些,循循善诱地问道。

    夏凡的眼皮动了动,眼珠在眼皮底下滚动,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做梦,他说:“……我没有见到谢东篱,我不知道谢东篱为什么回来。”

    这句话是真的,他确实没有见到谢东篱,当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回来。

    他甚至不知道谢东篱是不是去了不可知之地……

    夏凡心底的声音顿了顿。像是被他说服了,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你呢?你为什么回来?”

    夏凡的眼珠在眼皮底下滚动得更快了,他像是不想回答。但是被心底的那道声音一次次催逼,才不情不愿地道:“你以为我想回来啊?我是被赶回来的!”

    “原来如此。”夏凡心底的声音消失了,现在听到的声音,从耳朵处传来的,是云筝的糯软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

    夏凡脑子里的压力陡然一松。他知道,云筝将蛊收回去了。

    她应该相信了他九分真,一分假的假话。

    当然,他说的话,最重要的地方是真的,但那真的,听起来就像假的。

    就这样真真假假,云筝反而相信了。

    因为夏凡的反应,跟云筝事先估计得差不多。

    她没再逼夏凡,而是一个人走到桌边坐下。托腮沉思。

    橙黄的油灯下,她的容貌清丽动人,本来很像盈袖,但是如今日渐肃穆庄严,跟盈袖的样子又差得远了。

    如果她现在回到东元国,她不主动说自己的身份,没几个人能看得出来她就是以前凡春运的婢女,那个跟护国公主盈袖长得很像的云筝。

    夏凡打量了她一会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刚才被云筝催逼,他也是费劲心机。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觉得饿极了,也不用云筝招呼,自己拿了桌上的点心一个个地吃。吃完就大口大口喝着茶水。

    云筝的目光看着前方,像是看着夏凡在吃东西,也像是在透过夏凡,看见更远的地方。

    夏凡吃饱喝足了,才捧着一杯普洱茶,深思地看着云筝。问道:“云筝,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什么时候学会用蛊的?当初我可不记得锦衣卫教过蛊这个东西。还有,你,为什么要回到谢东篱身边?据我所知,他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说完,夏凡上下打量了云筝几眼,又道:“以前你跟他妻子长得还有些像,也许不是没有机会。但是如今你看看你,别人看见你,第一想法恐怕是跪地拜倒,你确信谢东篱那样高冷的人会对你低首折腰吗?”

    云筝的眸子一转,几乎像油灯里爆起的灯花一样璀璨。

    她微微笑道:“你想问我问题,还不够资格。”

    夏凡脸色一沉,没有说话,但是目光变得阴郁起来。

    云筝拿了银挑子,挑了挑油灯的灯芯,那灯花又爆了一爆。

    她从灯下抬眸,透过长长的眼睫看了过来:“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助,所以也当让你明白一些事情。不然的话,你怎么会心甘情愿侍奉在我身边?”

    “侍奉?!”夏凡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敲了敲桌子,“云筝,我们最多是合作关系,你说侍奉,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云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站了起来,后背挺得笔直,居高临下地看着夏凡:“夏凡,我是念在你去过不可知之地的份上,才允许你侍奉我,不然的话,你以为我会让你靠近我三丈以内的地方?”说着,她的胳膊一抬,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

    屋里的油灯像是突然熄灭了,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夏凡骤然发现自己头重脚轻,好像又回到了在不可知之地门前的时候,那种漂浮在空中的感觉!

    他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体会,就发现身边渐渐亮了起来。

    先是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最后是成千上万颗星,一颗颗在他面前展现,漆黑的夜空就着闪烁的星光,变得明亮,但这明亮不是阳光照亮旷野的明亮,而是夜空里的星星只照亮自身的明亮。

    他只看得见那些星星,看不见自己。

    夏凡倒抽一口凉气。

    这就是他一脚踏进不可知之地的门内看见的景象啊!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云筝怎么能造出这幅景象?!

    黑暗中,夏凡的瞳孔缩了又缩,最后缩成针尖大的一颗小米粒。

    没有多久,眼前黑暗尽去,那盏油灯又回到他的视线,油灯上灯芯又爆了一朵灯花。

    “像不像黄粱一梦?”云筝轻笑,“还好你没有撒谎。刚才你看见的。是你自己的记忆。只要我想,你在我面前毫无任何秘密!”云筝傲然说道。

    夏凡没有跟她争执,恭顺地低下头,也趁机掩藏了自己的眼眸。以免暴露自己真正的心思。

    他也是玩弄人心的大行家。

    他知道,用幻术的方式研读对方的记忆,是需要从眼睛里看进去的。

    刚才云筝如果真的是将他的记忆演化出来,确实是很厉害,但是没有她自夸的那样厉害。

    夏凡清清楚楚记得。当时还有个男子站在门内的星空之上,和他对视过一眼,然后跟他说了句话,就将他一脚踹出来了。

    那个男子踹得如此之快,夏凡的一只脚还来不及踏到地面上,就被他一下子踹飞了。

    这个男子,在云筝刚才展现的夏凡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出现。

    虽然夏凡记不清那人的长相,但是他记得他的声音,更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男子出现踹了他一脚!

    云筝既然看不见这部分记忆。夏凡知道,一定是那男子做的手脚。

    他在他的记忆里做了手脚,就算是有蛊作为助力的云筝,也没办法拨开掩盖在那男子身上的迷雾。

    夏凡其实觉得有些可惜。

    因为他也很想记起来那个男子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但是连云筝这样的催眠幻术高手都做不到,这个世上大概没有人能做到了。

    夏凡这一瞬,想起来谢东篱。

    是啊,就像云筝刚才问的问题,谢东篱到底有没有去过不可知之地?如果他去过,他是如何回来的?

    以前去过不可知之地的人,从来没有回来过。

    云筝拉开座椅。又坐了下去,还疲惫地夏凡道:“你也坐。”

    夏凡低着头坐了下来。

    云筝双手绞在一起,搁在桌上,皱眉怔忡了一瞬。像是也到了倾诉的边缘,她低声道:“我,其实已经不是你的属下云筝了。”

    夏凡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云筝,半晌道:“我知道。”

    云筝那个女子,没有这样的本事和气势。

    云筝偏着头。一只手抵在太阳**上揉了揉,有些苦恼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突然从南郑国来到了东元国。”

    “啊?!”夏凡惊叫,“难道你是……?!”

    能用蛊,还住在南郑国,又有这些通天彻地的手段,在夏凡看来,只有一个人够这样的身份,就是南郑国的大巫!

    “是,我是南郑国的大巫。”云筝点了点头,第一次向外人坦承了自己的身份。

    夏凡神色很是复杂,他喃喃地道:“我记得南郑国大巫当初发誓,永远不踏出南郑国半步,如果在南郑国以外的地方用蛊,会受到更严重的反噬。可刚才你用蛊之后,并没有被反噬啊?”

    云筝的眉头皱得更紧,“是,我以前是发过誓。我想想,多少年了?嗯,应该是五百年前了。那时候,我也才刚刚苏醒,全身疲累,我的蛊王又时灵时不灵,因此我发下重誓,才能在南郑国休养生息。”

    夏凡愕然,“五百年前的事你都记得?!你到底活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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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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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圣女 (加更求月票)

    云筝抿嘴笑了笑,悠悠地道:“呵呵,才五百年,沧海一粟罢了,很久吗?”

    “……难道不是大巫的本事一代一代往下传?难不成你还真的是当年那个第一代大巫?”夏凡试探着问道,他不敢自己去想这个答案,一想受不了。

    云筝哈哈大笑,右手往后别了别,将自己的长发别到背后披散。

    油灯下,她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将她的眸光严严实实地掩藏住。

    “夏凡,你居然这么想?”云筝笑着摇了摇头,“我告诉你,这个世上,五百年来,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大巫,没有别的人。”

    夏凡瞪着云筝,全身禁不住颤抖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传说中南郑国大巫的“灌顶”是怎么回事了……

    中州大陆的人都知道南郑国的大巫非常厉害,而大巫的传承,只在南郑国内挑选合适的人选对其进行“灌顶”。

    夏凡以前以为,这“灌顶”,是如同他们练功夫的人帮自己的徒弟打通奇经八脉,然后传功一样,传的是本事。

    现在他才晓得,原来没有这么简单。

    大巫的传承“灌顶”,其实是一种夺舍。

    五百年来,大巫每当衰老到快死的时候,会寻找合适的宿主,进行“灌顶”仪式,夺取对方的肉身。

    她传承的,不是本事,而是意识和魂魄。

    靠这种方式,她牢牢守护着自己的记忆。

    夏凡慢慢站了起来,垂手竖立,再不敢在云筝面前放肆,甚至连一丁点的歪心思都没有了。

    他现在相信,云筝能选择让他侍奉在她身边,确实是他的福气。

    “大巫殿下,夏某能侍奉在您身边,深表荣幸。”说着,夏凡单膝跪了下来。想对云筝顶礼膜拜。

    云筝却优雅地伸出一只手,递到夏凡面前,“我接受你了,我的骑士。”

    那语气。仿佛她是公主,而夏凡,是为她冲锋陷阵、屠龙救主的侍卫!

    夏凡心情跟着激动起来,他慢慢握住云筝的手,抬头看了看她。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云筝笑了笑,点了点头,“这叫吻手礼,你不懂。”说着,她将手缩了回去,没有再送到夏凡手中。

    “吻手礼?”夏凡皱了皱眉头,“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见面亲手呢?”

    “呵呵……”云筝又笑了,面上露出向往的神,“夏凡。你不知道,其实在很多很多年前,这种礼仪,是我们上层人之间的礼仪。下等人,是轮不到吻手礼的。”

    云筝的脑子里出现一个场景,雪白的衣裙在大厅的里跟着音乐的节奏翻飞,一个身高颀长,穿着玄黑镶银边制服的男子拉着她的手,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记忆里,那男子侧了头。冰雪般的侧颜凛然不可侵犯,那双深黑的眸子里更是沉寂得如同万古寒冰,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没有人可以触动他。他侧脸的轮廓俊美深邃到凛冽。站在那里不动的时候,不苟言笑的样子常常让人错以为他是一尊雕像。

    其实那尊雕像有个名字,叫谢东篱……

    很快,她记忆里的场景起了涟漪,大厅里舞动的人群如同轻烟一样四下飘散。

    这些日子里,自从她的蛊王完全苏醒之后。云筝的脑子里总是出现过往岁月里的日子,但总是如同浮光过隙,缥缈难以捉摸。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云筝自己都分不清。

    她只记得自己曾经跟谢东篱有很深的渊源,但是到底是什么渊源,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好像应该是师徒,但也许是比师徒跟深的缘份。

    不过不知为什么,她自己下意识总不愿往深里想。

    她只要回到谢东篱身边够了,她知道自己曾经走过弯路,现在知道错了,重新走回来好了。

    夏凡的脑子也在飞快地转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哪一朝、哪一代,有过吻手礼这种惊世骇俗的礼仪……

    看来回去之后,要好好翻翻北齐留下来的那些史书了,关于大周、大夏,看看能够找到什么东西。

    “大巫殿下博学多才,在下自愧不如,不如大巫殿下提点几句,在下可以回去潜心钻研……”

    夏凡的话没有说完,云筝好像想起了什么,揉了揉额头,道:“嗯,回去之后,你给我把北齐皇室保存的那些史书都搬过来,我要查点东西。”

    夏凡:“!!!”大巫难道真会读心术!

    诚惶诚恐下,夏凡对云筝更为信服。

    云筝看了看夏凡的脸,知道自己是彻底收服了,心情一下子放轻松了,对他挥了挥手,“你也去定个房间住一晚,我们明天启程回北齐京城。”

    “……大巫殿下,请问您为什么要去北齐京城?不应该……回南郑国吗?”夏凡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引起大巫的不满。

    云筝起身往里屋走去,一边道:“我的誓言已破,不用再回南郑了。要说正统,中州大陆三个国家,还是北齐最正统。”顿了顿,她回过头,对夏凡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这一次回去,你要帮我坐上北齐国圣女的位置。”

    “圣女?!”夏凡瞠目结舌,握紧双拳,“您怎么会想做圣女?!”

    “重瞳现,圣人出。我是女人,当然是圣女。”云筝轻描淡写地道,她回过头,这样静静看着夏凡,深茶的双瞳突然蒙上一层雾,再仔细看时,夏凡发现,云筝的眸子已经是一个大的瞳孔里面包涵着一个小一点的瞳孔,像两个双重圈。

    夏凡吓得倒退两步,再细看时,云筝的眸子又恢复了正常。

    “……可是圣人,不是已经出了吗?不然大周也不能代替大夏啊?”夏凡嘀咕了一句,但是不敢违拗云筝的意思。

    在一个活了五百年的大巫面前,夏凡什么心思都不敢有。

    云筝撇了撇嘴,转身道:“这我管不着,你只要想法说法北齐皇帝,尊我为圣女好了。你放心。我会出手显出神迹,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白白当这个圣女。”

    夏凡明白过来,跟大巫在南郑国的地位一样。云筝要的,也是那种超然的位置,大巫守护南郑国,同时南郑国皇室赋予她几乎和皇帝平起平坐的位置,供奉了她五百年。

    没有那样至高的位置。大巫的“传承”不会这样顺利。

    “谨遵殿下懿命。”夏凡躬身退下,出去的时候给云筝带上门,自己又去要了一间屋子睡了下来。

    夏凡是累惨了,他一沾枕头睡着了。

    云筝却根本没有睡。

    黑暗中,她盘腿坐在床上,梳理着自己的思绪,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谢东篱,这个名字在她唇齿间缠绵,算只轻声叫一声,也能口齿留香。

    他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记起来他认错了人呢?

    云筝闭上眼,召唤出蛊王,让自己慢慢陷入深度冥想。

    ……

    北齐的京城里,东元国的大军刚刚退去。

    五百年来从来没有被人攻入到京城本土的北齐,也尝到了一次兵临城下的滋味儿。

    不得不说,这滋味儿非常难受。

    谢东篱带着东元国的大军离开了,但是却把对东元**士的恐惧深深种在北齐人的心里。

    战争的缘起,有时候是因为无知,不知道对方有多强大。

    如果知道了,很多仗打不起来了。

    盈袖坐在大车里。一路昏昏欲睡。

    谢东篱一直是坐在车里陪她的,偶尔才出去骑马。

    不过这一天,谢东篱出去骑马,却遇到了两个不速之客。

    “谢副相!真的是你!我没有认错!”前方的小山坡上传来一个青年男子欢呼雀跃的声音。

    谢东篱抬眼看去。发现居然是盛青蒿,他身边还有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那目光,跟看见一株稀世奇珍的药草,甚至都能称得上眷恋不舍了。

    谢东篱的嘴角微微抽搐。他往马上抽了一编,平静地小跑过去,站在小山坡下面的草丛里,对着两位不速之客颔首道:“幸会。”

    “不是巧遇啊我的谢大人!”盛青蒿忙从小山坡上如箭一样冲了下来,来到谢东篱的马前站定,两手探出,抓住那马的缰绳,像是害怕一撒手,谢东篱要跑了一样紧张地道:“谢大人!谢大哥!谢大爷!我可找着您了!”

    谢东篱的侍卫们呼啦啦围了上来,拔刀的拔刀,拿枪的拿枪,射箭的射箭,都对准了谢东篱马下的那个青年男子,“什么人?!敢惊扰我们谢大人!”

    盛青蒿吓得赶紧双手抱头,捂住头脸,闷声道:“自己人!自己人!别打脸!别打脸!”

    慕容长青也策马跟了过来,他扫了一眼那人的样貌,惊讶地道:“……是盛公子?”

    他认得盛青蒿。

    当年在东元国京城虽然只远远地见过两面,但是他牢牢记住了盛青蒿的模样。

    谢东篱挥了挥手,“没事,自己人,你们退下。”

    谢东篱的侍卫们才收了武器,退后到大路上去了。

    慕容长青扯了扯嘴角,“盛公子,您这是唱的哪一出?”

    “你这小兔崽子!跑那么快!你家老祖我肠子都要跑断了我跟你说!”那位鹤发童颜的老人正是有五十多年没有出过药王谷的盛家老祖。

    谢东篱这才下马,对盛家老祖点一点头,“盛老爷子,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当然要来啊!这么大事,我不亲自来看一看,问一问,我死都不能瞑目!”盛家老祖吹胡子瞪眼睛,跳得比盛青蒿还高。

    这是要“瞑目”的状态吗?!

    盛青蒿惨不忍睹地别过头,往旁边让了两步,恨不得做出“我不认识这人”的样子。

    谢东篱微笑道:“两位既然来了,不妨上车去。”

    盛家老祖一拍大腿,“还是谢副相可人意啊!我老头子走得腿都不行了!千里迢迢跑去东元国,结果说你不在城里,好不容易打听到你的消息,原来又在北齐!这是在城外碰上了,如果没有碰上,我们又要扑一场空!”

    还得南下再次去东元国!

    谢东篱抿嘴笑了笑,带着他们上了车。

    他们只有一辆车,是盈袖坐得那一辆。

    看见谢东篱带了两个男人上车,盈袖一怔,忙坐直了身子,待看见是盛青蒿,还有一个须发皆白,但是满脸红润,目光炯炯的老人,盈袖松了一口气,笑着半起身躬了躬,“盛公子,你怎么来了?这位是……?”

    “他是我家老祖。”盛青蒿笑着跟盈袖打招呼,又对盛家老祖道:“这是谢副相的夫人。”

    盛家老祖几乎是扑了过来,一手握住盈袖的手腕,道:“我看看你有喜了没有!”

    盈袖的脸上简直是一个大写的囧字。

    哪有一见面问人家有喜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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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6章 子嗣缘 (第一更,求月票)

    盛家老祖关心得当然不是盈袖是不是有喜,他特别想知道的是谢东篱能不能让盈袖生出孩子,如果能的话,这个孩子该是多么惊天动地绝无仅有啊哈哈哈……

    盈袖满脸绯红,但却不好意思把手腕从盛家老祖手中拿开,她知道自己没有身孕,小日子刚过去没几天,如果有身孕就有鬼了。

    但是盛家老祖是何等样人?

    能让他把脉诊病,那是天大的福气reads;兵甲武经!

    很多人没病都要装着有病,只希望能有机会让盛家老祖把一把平安脉。

    当然,盛家老祖也不是寻常人等闲能见到的。

    盈袖知道自己能得到这番待遇,还是沾了谢东篱的光。

    她眯着双眸微微浅笑,柔声问道:“盛老祖,请问我的身子状况如何?需不需要补一补呢?”

    盛家老祖一搭上盈袖的腕脉,就知道她没有怀孕,不是不失望地,但以他的医术,既然给盈袖搭了脉,就不是只诊她有没有喜这么简单了。

    盛家老祖闭着眼,摇头晃脑地道:“唉,可惜……可惜……太可惜了,若不是尊夫人受过重伤,亏损了身子,这娃儿早就抱上了。”

    盈袖的眼波情不自禁往谢东篱那边飞了一飞。

    没想到谢东篱正好看过来。

    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都顿了一顿,然后各自别开。

    盈袖的脸本来就是红的,如今也不过是红上加红。

    但是谢东篱清隽白皙俊美如雕塑的脸上,居然也微微起了薄晕,端俊耀目之中又多了几分人气。

    盈袖眼角的余光看见了,忍不住唇角敲得更高。

    盛家老祖这时候睁开眼。又细细端详了盈袖的容貌,手上不断掐着口诀,末了神色一松,嘻嘻笑着道:“哈哈哈哈!好好好!谢夫人命中有一女二子,先开花,后结果,后福无穷!后福无穷啊!”

    盈袖:“……”

    谢东篱:“……”

    盛青蒿讪讪地挠了挠头。道:“两位莫怪。家祖治病救人之余,喜好钻研四柱八字,个人爱好!个人爱好啊!”

    这是在暗示盈袖和谢东篱不要把盛家老祖的话放在心上。

    “老祖。您是郎中,就不要学人家做算命先生了。您那几手,哄别人在行,要哄谢副相。那不是班门弄斧?人家是什么人?天机都推算出来的大行家!”盛青蒿嘟哝着埋怨盛家老祖信口开河。

    盛家老祖冲他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哄人了?我这是看相看出来的!我跟你说。我还看得出来,谢夫人这女儿命格奇特,在这里是养不活的,要送到……”

    “咳咳!”越说越不像话了。盛青蒿急忙大声咳嗽,不断对盛家老祖使眼色。

    谢东篱有些意外地转过头,默默地看了看盈袖的面相。然后自己的一只手背在身后,也在掐指计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盈袖的孩子跟谢东篱脱不了干系。因此他推算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盛家老祖先前说的话,谢东篱也推算出来了,他和盈袖命中注定一女二子,但是说女儿的命格,他完全算不出来。

    谢东篱深思地看着盛家老祖,道:“盛老爷子,您还对四柱八字有研究?”

    “呵呵,一般一般。”盛家老祖笑得十分得意,“谢副相,这话别人我不说,因为说了他们也不懂。”说着,他含着蔑视的目光轻轻扫了盛青蒿一眼,仿佛在说这个说了也不懂的外行,就是盛青蒿。

    盛青蒿用手捂住脸,往车门的地方蹭了蹭,正式做出“我不认识这人”的样子reads;晋宫。

    盛家老祖瞪了他一眼,回头对谢东篱道:“天下万物到了顶端,都是殊途同归。百川汇流,终要入海,是不是?”

    谢东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盛老爷子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这就对了!”盛家老祖一拍大腿,“医术一道,我自问在这个世上排第二,没有人排第一。”顿了顿,他看了谢东篱一眼,忝笑着道:“当然,谢副相是世外之人,不算在排名里面。”

    盈袖噗嗤一声笑了,也往外坐了坐,和盛青蒿面对面坐在一起。

    车厢里面很宽敞,盈袖和盛青蒿坐在靠车门的地方,将车内厢的地方留给了谢东篱和盛家老祖侃侃而谈。

    盛家老祖说到激动处,差一点唾液横飞:“……所以医术到了头,再钻研,就要进入玄学的地步了。我如今,就是医术到了头,玄学才开头,希望谢副相多多指教!”

    谢东篱淡笑道:“我医术还没进门,玄学更是一窍不通,盛老爷子学究天人,这一次可看走眼,找错人了。”

    盛家老祖正要问出心底的疑问,没想到被谢东篱一招封喉,要问的话全被顶在喉咙处,生生噎得说不出话来。

    盈袖在那边跟盛青蒿闲聊。

    “盛公子,你们盛家人的医术,是祖传的吧?传了多少年了?”

    盛青蒿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家老祖受了挫,正想方设法另辟蹊径引谢东篱说话,心里暗暗发笑,一边抬头跟盈袖闲聊。

    他对盈袖总是有股亲切感,从上一次见到她就是如此,以前他以为是看在谢东篱份上,后来发现并不尽然。

    “谢夫人,我们盛家的医术,确实是祖传的。”盛青蒿坐直了身子,一说起盛家的历史,他的眼睛就放了光。

    盈袖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对自己的家族非常重视认同,非常与有荣焉的一个人。

    只有这种人做盛家的掌舵人,才能保证盛家一代代兴旺发达下去,也才能将盛家的医术一步步发扬光大。

    “但是这么多年,在我们无数代盛家人的努力下,我们盛家医术,已经比祖上传下来的那些东西要强大太多了。”盛青蒿的眸子亮闪闪地。一只手情不自禁在半空中挥了挥,“但是我们不能忘本,更不能忘记如果不是祖宗的努力,我们盛家,到现在恐怕还只是琉璃河畔的打渔人。”

    “哦?盛家原本是打渔的?”盈袖很是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据她所知,盛家在大周的超然地位就不用说了。就算在大周的前朝大夏。盛家也是从大夏开国就被封的四大国公府之一,世袭罔替。

    大夏一千年,大周一千年。到现在他们三国鼎力,又过了五百年。

    这两千五百年里,盛家早就成了真正的世家,而且是世家中的世家。

    那什么时候。盛家还是打渔的?

    至少是两千五百年前?也就是大夏缔造之前?

    盛青蒿点了点头,“很久很久以前了。我看过家谱,在大夏之前,我们盛家一直是琉璃河畔的打渔人,家里人别说懂医。就连认字都没有几个人认得全,是地地道道的泥腿子乡下人。”

    盈袖默了一默。

    那就是两千五百年前了。

    呃,太久远了reads;锦园春。不是很感兴趣。

    盈袖的思绪有些飘忽,没想到盛青蒿却很有兴致。因为盈袖是第一个问他这个问题的人。

    盛青蒿兴致勃勃地道:“家谱上说,我们盛家和周家、郑家、吴家,还有夏家,当时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后来我们盛家出了一个极为聪明的姑奶奶,她跟着那时候的贵人学得一手好医术,就把这些东西传了下来。”

    这就是在大夏朝立国之前了。

    “哦?”盈袖托腮沉吟,“你们盛家的姑奶奶跟别人学的?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这些事,一般人我也不说的。但是谢夫人和谢副相不是别人,你们既然问了,我当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盛青蒿笑眯眯地眨了眨眼,他知道如果你想让别人说出点儿秘密,自己就一定不能藏私,也要说出点秘密才行。

    “切!听这小子瞎掰!家谱上对那位姑奶奶的事记得太少了。”盛家老祖在旁边也听见了,他无疑也是知道了,闻言摇了摇头,“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就只记得是家中长女,后来未嫁而逝,把全部医术写了下来,就是我们盛家的第一本医书。”

    简而言之,盛家人就是靠了这个姑奶奶,才放弃了打渔,开始走上行医的道路。

    开始的时候当然只是一般,但是两千五百年过去后,盛家已经成了这个世上当仁不让的名医世家。

    没有一家能和他们相比,他们在中州大陆上已经从传说变成了神话。

    在大夏朝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民众称为“神农盛家”了。

    “难怪你们盛家后来有传子传媳不传女的规矩。”谢东篱在一旁淡然说道,“是因为这位姑奶奶吗?”

    盛家老祖点了点头,“嗯,就是因为她。后来家里长辈比较忌讳盛家女儿学医,担心影响她们的终身幸福。”

    当然,也许更重要的原因,是不想外嫁的盛家女将医术带到别家。

    就跟那些手艺世家一样,都有自己珍藏密敛的绝招。

    四个人在车上谈谈讲讲,路上的行程就不显单调了。

    他们很快回到了东元国京城。

    大军凯旋,元宏帝亲自带着元应佳和元晨磊,领了朝臣到十里亭迎接。

    旌旗招展,白虹贯日,一万多玄甲骑兵整整齐齐排练在高台之前,对着高台上的元宏帝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盈袖早就带着盛家老祖和盛青蒿走了另一条路回家。

    盛家老祖不住地问她:“谢夫人,你真的不知道谢副相是如何回来的吗?他去的那个地方,有没有对你说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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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世宠妻介绍:
关于倾世宠妻:
上辈子温柔和善,贤良淑德的司徒盈袖苦等自己的未婚夫十年,却在最后关头,被人陷害,锒铛入狱。为保清白,她从东元国百丈高的白塔上纵身一跳,惨死在众人面前。
意外重生,捡回一条命的司徒盈袖表示:去他的贤良淑德、温柔和善!姐重生要做御姐!姐是女汉子姐自豪!
但是重生的御姐女汉子立志走上人生巅峰,却总是被一只闷骚腹黑高冷禁欲的男神挡路肿么破?!
司徒盈袖:姐急着去采花!麻烦请让让!
某君斜睨她一眼:你采花?——你师父知道吗?……
司徒盈袖:……
总而言之,每一只闷骚腹黑高冷禁欲的男神存在,是因为还没有碰到一只令他破功的女神(经)……
倾世宠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倾世宠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倾世宠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