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打人 (加更送到)
(); 皇后齐雪筠是元宏帝的继后,齐王妃鲁玥儿嫁的太子是她的亲生儿子,元王妃沈咏洁嫁的元健仁是元后陈仪所生,如今也要叫她一声“母后”。
皇后宫里的传旨太监吓了一跳,看了看左右,轻声提醒道:“皇后娘娘,元王妃就不说了,可是齐王妃,大家都知道她疯了,怎么侍疾啊?”
“疯了?”皇后齐雪筠笑了笑,“本宫怎么不晓得?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来人,传本宫的懿旨,让元王妃去齐王府看看齐王妃,如果齐王妃没有真的病了,就跟元王妃一起进宫侍疾。”说着,又命人去传太医,然后就回到寝宫躺下,额头上盖了一个帕子。
那传旨太监这才躬身退下,去元王府传皇后齐雪筠的懿旨。
沈咏洁听说要去照顾皇后齐雪筠,心里就一阵厌恶,但是她没有对着传旨太监发脾气,温和地笑着,亲自送他出二门,又问道:“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病啊?昨天不还是好好的?”
元宏帝两天前给唐安侯下赐婚圣旨的时候,皇后齐雪筠可是降尊屈贵,亲自去了唐安侯府一趟的。
传旨太监讪笑着躬身答道:“皇后娘娘身子娇贵,一点委屈都不能受的。一委屈,就病得厉害,陛下也是尽知的。”
沈咏洁便明白了皇后的状况,笑着命丫鬟给那传旨太监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目送他离去。
那传旨太监走了之后,盈袖忙赶了过来,问道:“娘,皇后怎么突然生病了?要不,我代娘进宫侍疾吧!”
她刚从唐安侯府恭喜唐海嘉回来,就听说皇后齐雪筠又要折腾沈咏洁了。
沈咏洁似笑非笑地道:“不用。皇后娘娘是心里不舒服呢。”
“不舒服?”
“是啊,我猜,应该是质子的人选定了。元应佳要去南郑国,皇后心里能舒坦吗?”沈咏洁往屋里走去。一边命人备车,要先去齐王府打个花呼哨,看齐王妃一眼。
盈袖还是不放心,道:“娘。我跟您一起去齐王府吧。”
“不用了。”沈咏洁制止她,“如今是事情多的时候,你别到处乱跑了,就在家里待着。对了,过几天就是三月初三。是你的生辰,也是及笄的日子,你在家里好好准备准备。”
盈袖面上一红,笑着应了,看着沈咏洁带着一群丫鬟婆子离去。
她知道沈咏洁身边有一个婆子功夫特别厉害,才稍微放了心,回自己房里准备及笄要穿戴的衣物首饰去了。
沈咏洁来到齐王府的时候,元应蓝正好进宫见皇后齐雪筠去了,元应佳心急如焚,也跟着她去了。虽然没有进宫,只是在车里候着她。
沈咏洁被齐王府的管事迎了进来,“元王妃,这边请。我们王妃还病着,如果有所冲撞还请您不要见怪。”
沈咏洁点了点头,“我省得,就在门口看一眼,也好去向皇后娘娘交代。”
她来到齐王妃住的院子,浩浩荡荡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还有齐王府的管事婆子一起进去了。
这下子这么多人。这么大的阵仗,她就不信齐王府还能玩妖蛾子。
齐王妃的院子里有两个眼生的婆子迎了出来。
这两人非常规矩守礼,跟齐王府别的下人很不一样。
齐王府的婆子就向沈咏洁说道:“这两位嬷嬷是皇后娘娘特意从宫里派出来专门照看我们王妃的!”
她们说这话的时候,一个个挺直了胸膛。明显对于皇后娘娘对齐王妃的厚爱与有荣焉。
沈咏洁看了这两个婆子一眼,在心里暗暗点头。
果然是从宫里出来的人,规矩礼仪不是一般的好。
有这样的人看着齐王妃,她也会消停点吧?
沈咏洁笑容满面带着下人走了进去。
齐王妃鲁玥儿一个人背朝外蹲在屋角,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什么,手里拿着一支绣花鞋。不断用那鞋敲打地面。
沈咏洁走上前去,轻声唤道:“齐王妃?齐王妃?”
鲁玥儿置若罔闻,根本没有回头,手里拿着绣花鞋啪啪敲打地面,一边恶狠狠地道:“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们这些个小贱人!就不能再作耗了!看你们抢我孩儿的位置!打死你!让你肠穿肚烂!让你头破血流!让你一辈子做牛做马!不能投胎做人!”
这么恶毒?
这是在诅咒谁呢?
沈咏洁伸出手,一手握住鲁玥儿细瘦的胳膊,一手将地上那张薄薄的黄裱纸抽了出来。
只见上面用红色朱砂歪歪扭扭写着“元晨磊”、“元盈袖”两个名字!
在那名字上还鬼画符一般画了一些曲曲弯弯的符咒!
沈咏洁的脸色一下子很不好看,她抖了抖那张黄裱纸,对鲁玥儿道:“齐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不要这么狠毒!”
居然把她两个孩儿的名字写在这上面当小人打!
鲁玥儿一见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嗷地叫了一声,转身扑过来就要抢回自己的东西。
她的眼里只有那黄裱纸,力气又大得惊人,一下子将沈咏洁推了个趔趄。
沈咏洁的婆子忙迎上去,一手架住鲁玥儿往地上一推,一手扶着沈咏洁,忙道:“元王妃,您没事吧?”
鲁玥儿没有那么好运,没有人来扶住她,就被推倒在地上,头上在墙角撞了个大包,立时捂住脑袋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沈咏洁见她都成这幅样子了,还记得要诅咒自己的两个儿女,心里着实厌恶她,恼道:“鲁玥儿,你够了!若是再让我看见你做这种事,我一定要你好看!”说着,将那黄裱纸揉在手里,气愤地进宫去了。
她进宫之后,没有先去皇后齐雪筠的坤和殿,而是先去了元宏帝的九仪殿求见。
“元王妃要见朕,可是有事?”元宏帝刚批完奏章,喝了一杯茶,命人带沈咏洁进来。
沈咏洁一言不发。将手里的黄裱纸呈上。
元宏帝瞥了一眼,立时恼了,声音沉了下来:“这是从哪里来的?谁干的?!”
沈咏洁这才福身行礼,道:“这是儿臣刚刚从齐王妃手里夺来的。齐王妃虽然疯癫。却依然不忘诅咒小磊和袖袖……”
元宏帝将那黄裱纸揉做一团,扔到香炉里焚了,对沈咏洁道:“你不要生气。看来,齐王妃是嫌在齐王府过的日子太舒坦了。疯癫之人,本来应该被关在疯人塔。传旨:若是她继续执迷不悟。就关入疯人塔。”
如果被关进疯人塔,而齐王妃就算是装疯,也会被弄成真疯。
沈咏洁肃着脸又福了一福,才道:“听说皇后娘娘病了,刚才召儿臣和齐王妃进宫侍疾,并且传旨让儿臣去看看齐王妃能不能进宫。不然的话,儿臣真不知道齐王妃都在家里天天做些什么。”
元宏帝抬起眼眸,“哦”了一声,“皇后病了?朕怎么不知道?”说着,他站了起来。“摆驾!去坤和殿!”
沈咏洁跟在元宏帝的銮驾后面往坤和殿走。
元应蓝正在皇后齐雪筠的坤和殿里,听见太监来报,说陛下带着元王妃来看皇后娘娘了,她急道:“皇祖母,这可怎么办啊?”
皇后齐雪筠嗤笑一声,喃喃地道:“……早料到她会去陛下那里告状。”她咕地又笑了一声,对元应蓝道:“真是!你这么孩子没经过事儿,就这样大惊小怪。其实没什么,你先回去吧。等皇祖母的好消息。呵呵……想再一次对付本宫的人,看看你有没有三头六臂吧……”
元应蓝听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赶紧起身,从后门出去了。
她暂时不想跟元宏帝和元王妃打照面。
元宏帝来到坤和殿,太医也已经到了,在给皇后齐雪筠诊脉。
“梓童。你怎样了?”元宏帝关切问道,坐在她床边,一派鹣鲽情深的样儿。
皇后齐雪筠脸色蜡黄,虚弱地抬身,道:“陛下亲临,请恕臣妾不能恭迎了。臣妾的头晕得很。一起身就满眼金星乱晃,站都站不稳。”
元宏帝看皇后的病好些不是装的,也有些诧异,他看了太医一眼。
太医满头大汗,低头躬身道:“陛下,皇后的病,还是上次余毒未清,时有发作……”
还是在说上一次齐雪筠突然拉肚子的事,后来被太医定性为“食物中毒”。
哪一种食物中毒大家不知道,但是皇后齐雪筠御膳房里的人已经像割韭菜一样被割了一批了。
元宏帝沉吟半晌,起身道:“宫里的宫女太监这么多,怎么还要儿媳妇侍疾?一般大户人家的婆母都不好这样折腾儿媳。梓童,你也是北齐公主出身,怎地这样小家子气?”
皇后齐雪筠最忌惮别人说她“小家子气”,闻言大怒,可是说这话的是元宏帝,她又不能像对付别的下人一样,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气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吧!既然陛下发话了,你就回去吧。”顿了顿,到底不想放过沈咏洁,又道:“你就在你家的小佛堂给本宫跪经拣佛豆。等本宫好了,你自然就能起身了。”
元宏帝笑了笑,道:“跪经之事,心诚则灵。时间太长也没用。这样吧,元王妃,你回去之后,每逢初一、十五,跪一个时辰经,直到皇后娘娘痊愈,你说如何?”
沈咏洁知道皇后齐雪筠是故意找事,她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不露分毫,点了点头:“遵旨。”
皇后齐雪筠笑道:“真是难为你了。就这样吧。每逢初一、十五,本宫自会打发人出宫,给你送佛豆,拣完一个时辰就可以起身了。”
沈咏洁笑着应了,告辞离去。
元应蓝先她一步出了宫,上了车,和元应佳一起回齐王府。
元应佳忧心忡忡地问:“妹妹,皇祖母怎么说?”
元应蓝困惑地道:“皇祖母让我们不要担心,但是又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元应佳狠狠地捶了一下大车,心里七上八下,和元应蓝一路无话,回到齐王府。
两人一到府门前,就见门口站着几个下人,焦急地走来走去。
“你们做什么呢?都站在门口做什么?”元应蓝和元应佳一起下了车,不满地说道。
那几个下人都是齐王府得力的管事,见小主子回来了,忙跑过来着急地道:“郡王、郡主!你们快去看看王妃!王妃不好了!”
“出什么事?!”元应蓝和元应佳心里都是一沉,一起往内院跑去。
路上几个管事对他们回报:“……小的门也不知道,听二门上的婆子说,就是刚才元王妃来了一趟,跟咱们的王妃因什么事争了几句,元王妃的婆子还将咱们的王妃打了一顿!等元王妃走了之后,照顾咱们王妃的两位嬷嬷上前一看,发现王妃两眼翻白,已经死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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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巫女
“死了?”元应蓝和元应佳一起惊呼出声。
元应蓝一颗心更是提到嗓子眼儿。
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他们俩急忙跑到齐王妃鲁玥儿出的院子,冲到门里,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齐王妃鲁玥儿扭曲着身子躺在地上的模样儿。
她脸上的惊恐神色被死亡凝固了,看上去更加吓人。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死的?!”元应佳厉吼一声,目光往屋子里跪着的两个婆子扫过去。
元应蓝抿了抿唇,快步走过去,伸手在鲁玥儿鼻子前试了试,发现真的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她绝望地跪了下来,两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元应佳忙快步上前,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抱起来,低声安慰她:“妹妹别哭了,咱们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找到杀死母妃的凶手!”
那两个跪着的婆子互相看了一眼。
跪在鲁玥儿左面的婆子抬头道:“回郡王、郡主的话。今儿齐王妃一直好好地,和平日一样在墙角打小人玩。结果元王妃突然带着人进来了,说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来看看我们王妃怎样了,要带她一起进宫给皇后娘娘侍疾。可是我们王妃这个样儿,大家都知道,她自个儿都要人照顾呢,怎么去侍疾呢?”
跪在鲁玥儿右面的婆子接着道:“正是。可是我们阻拦不及,元王妃还是带着下人进来了。她一眼就看见齐王妃打的小人,当时就怒了,命令她的婆子打了我们王妃一顿,还把那张黄裱纸拿走了。等元王妃他们走了之后。我们才敢上前,结果发现我们王妃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们不敢碰王妃,只忙乱着要去给郡王和郡主报信,请两位主持大局。”
“这么说,是元王妃的下人将母妃打死的?”元应佳眼里冒出怒火,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人!跟我去元王府。找元王妃问个青红皂白!”
“哥哥!你不能去!”元应蓝一下子拉住元应佳。“俗话说捉贼拿赃,捉奸拿双,她们人都走了。怎么会承认是她们做的?!”
“那要怎么办?当时我们都不在家,不然怎么能让她们冲到母妃这里!”元应佳握起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墙。
元应蓝忙拉过元应佳捶墙的手,给他轻轻吹了吹。道:“哥哥仔细手疼。”
元应佳的手背已经砸出血痕了。
“难道母妃就白死?!”元应佳反手握住元应蓝的手,摇头道:“我的手不疼。”
元应蓝松开手。目光转向在地上躺着的鲁玥儿,声音沉静地道:“先去找仵作来验尸,然后上报到宗人府,还有皇祖父、皇祖母那里。我们把一切前因后果报上去。看看皇祖父和皇祖母要如何给我们做主!”
她的目光里藏着一丝戾气,像是厌倦了一切,又像是孤注一掷。非要达成她深埋于心的目的和愿望。
“好。”元应佳深深地看了元应蓝一眼,“还加上一条。我亲自去大理寺击鼓鸣冤!不能让母妃白白死去!”
元应蓝点点头,和元应佳交换一个眼神,已经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他们是双生子,心里的感言本来就比一般的兄妹多多了。
……
随着元应佳披麻戴孝去大理寺前击鼓鸣冤,还有大理寺的仵作前来给鲁玥儿验尸,证明她是“惊吓”而死,元王妃仗势欺人,吓死齐王妃的事,就在京城传开了。
盈袖从匆匆赶来的沈遇乐那里听到这件事,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马上要去宫里找皇祖父理论,更想跟元应蓝和元应佳当面对峙,看看她娘亲是怎么能活活“吓死”齐王妃鲁玥儿!
“这件事明明蹊跷得很,怎么就给我娘亲定罪了!”盈袖火冒三丈,马上想到跟齐王妃鲁玥儿勾勾搭搭的庆喜班班主赵孟旭。她下意识觉得,这个赵孟旭,应该跟齐王妃的突然死亡有关。
“表妹,你去陪陪我娘,我出去找个人。”盈袖回房换了一身普通的青布衣衫,头上戴了遮盖面容的幕离,坐了一辆街面上很普通的大车,去北城庆喜班的地界儿去找赵孟旭。
可是她坐的车刚一到北城坊区,就发现这里到处是人,挤得水泄不通,大车根本过不去。
盈袖只好从车上下来,一步步挤了过去。
就在庆喜班的门口,她居然看见这里有无数的衙差正在跑进跑出,门口拉了一条长绳,不许人随意进出。
“这是怎么了?”盈袖忙拉了一个胖胖的大婶问道。
那大婶是这里的街坊邻居,见有人问她,很是热心地道:“你还不知道吧?这里刚刚发现出现命案。庆喜班上下六十多条性命,都被人毒死了!”
“什么?!”盈袖惊呼一声,差一点站都站不稳了。
怎么会在齐王妃鲁玥儿刚刚死去的时候,这庆喜班所有的人都死了?!
“才刚是有人来庆喜班找他们,他们今儿本来是接了东城一户人家的堂会,可是人家一直等他们都不来,才派了下人来寻他们,结果那下人一进来,就吓得屁滚尿流,哭喊着跑出来了,说是里面的人都死了,死得很诡异呢!”
“怎么个诡异法儿?”盈袖的眉毛抬得更高了,若不是有幕离挡着,那大婶看了肯定很惊讶。
“听我那口子说,哦,我那口子是这里坊正的跟班儿,他说啊,这庆喜班的人,死得可吓人了。好像是同一时间一起死的。而且都还在做着别的事。”
“……我还是不明白。”
“喏,他说啊,就是进去的时候,看见院子了有人在拉腿,有人抬高了头。好像在吊嗓子,堂屋里有几个人坐着在吃早饭,厨房里有人在烧火,有人在切菜,戏房里有人在换戏服,有人在化妆,还有人啊。正在上茅厕……可是就是这样千奇百怪的样子。每个人脸上都发青,已经是死得透透地了。别人一推,他们就倒下了……”那大婶一边说。一边不断摇头,“我活了四十多岁,还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古怪的死法。”
盈袖心里也是一动。
如果真的是毒死的,她真的不知道。天地间有哪种毒药,能够保证这些人在同一时间死去。而且死的时候,还能保持死前的动作不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真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吧……
盈袖这一瞬间想到师父。
以他的能耐,能不能做到这一切呢?
但是她很快又排除了这个想法。
因为师父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他对自己虽然很关心。但是盈袖能够感觉到,师父骨子里,是个对世情淡漠隔离的人。
而且他跟这些戏班子里的人八竿子打不着边。又怎会去做这种脏他手的事?
那会是谁呢?
盈袖很快又想到当初那个在慕容长青胸前种蚀心蛊的人。
这种死法,应该只有那个懂蛊术这种南疆邪术的人才弄得出来吧?
盈袖心里猛地一紧。
那种蚀心蛊的人。还在京城?还在她身边吗?
她有些惊慌失措地往自己四周看了看,突然发现自己手腕上那光剑镯子发出一阵炽热,炙烤着她手腕上的肌肤。
这是光剑示警,周围有邪祟。
盈袖闷哼一声,捂着手腕靠到墙边,大口大口喘着气。
“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被吓到了?”那胖胖的大婶吓了一跳,“快回去吧,这种热闹有什么好看的?”
盈袖心情复杂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北城坊区,回到自己的大车旁,坐车走了。
元应蓝也来了,她同样坐在一辆不起眼的大车里,从车帘里看着那庆喜班的大门出神。
过了许久,她才对赶车的人说:“走吧,这里太挤了,还是回去吧。”
那赶车的人应了,将她送回东城坊区。
元应蓝从东城坊区改换了车辆,才回到西城坊区的齐王府。
此时齐王府里已经挂上了白布和白灯笼,搭起了孝棚,请了吹鼓手吹吹打打,五十个和尚、五十个道士还有五十个尼姑,要给齐王妃念诵往生经。
宫里的元宏帝和皇后齐雪筠知道了齐王妃的死因,都很诧异。
皇后齐雪筠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跑到元宏帝面前哭诉:“臣妾的儿媳妇虽然出身不高,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给齐儿留下血脉,却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臣妾不甘心。请陛下给臣妾、给齐儿,还有佳儿和蓝儿做主啊!”
元宏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他静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件事,朕已经让大理寺去彻查,看看齐王妃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放心,大理寺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但是大理寺判案,是讲证据的。
鲁玥儿的死,要是说证据,除了她身边的两个婆子指证元王妃的婆子,别的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连尸身上声称被打的伤痕都不明显,也没有暗伤,最后只能以“吓死”来结案。
而“吓死”这个结论,完全是找不到死因而扯出来的无稽之谈。
元王府只派了一个管事就把这件事了解了。
因为根本找不到齐王妃致死的真正证据,又如何能判断凶手到底是谁呢?
元王妃的婆子自然也是不能锁拿的。
皇后齐雪筠的哭声停滞了一瞬,马上又哭嚎道:“都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但是却没法去追究凶手的责任。归根到底,还是我们娘儿俩苦命!”
元宏帝没有做声,让她一个人哭,自己埋头批阅奏章。
皇后齐雪筠见元宏帝摆明了要包庇沈咏洁,心里也很不高兴,但是一时无计可施,便命人准备銮驾,她要亲自去齐王府吊唁。
她去的时候,正好鲁家的人也都来了,在齐王府里哭天喊地。
齐王妃鲁玥儿是他们唯一的支柱。
鲁玥儿死了,他们鲁家的支柱就倒了。
元应佳和元应蓝两个人跟他们并不亲近,他们也不敢扯着这两个孩子给他们撑腰。
见皇后娘娘来了,鲁家的人哭嚎得更加厉害了。
皇后齐雪筠给齐王妃鲁玥儿的灵前上了一炷香,哽咽着道:“玥儿,母后无能,没有护住你。你要是知道是谁害你的,就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吧!”说着,坐在灵前的大圈椅上哭了一回。
鲁家的人见皇后娘娘这样说,顿时来了底气。
等皇后齐雪筠走后,鲁家的人就表示要去元王府大闹一场。
按他们的习惯,他们家都死人了,那就是有理,照例要去凶手家打砸抢一番才能算数!
元应佳和元应蓝正好去送皇后齐雪筠回皇宫去了,不在齐王府。
因此鲁家的家主和鲁老太太一起,将鲁玥儿的棺材抬了,去东城坊区的元王府闹事。
盈袖和沈咏洁在家里也在讨论鲁玥儿的死因,两人都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嫁祸元王府。
所幸捣鬼的人太过谨慎,不仅没有能嫁祸成功,而且连鲁玥儿的死因都查不出来。
盈袖心里有些不安,正跟沈咏洁道:“娘,我总觉得,齐王妃和庆喜班的人死得太巧了。”
沈咏洁冷笑道:“这是声东击西呢。以为这样做,你皇祖父就不会派元应佳去南郑国做质子了。”
盈袖挠了挠头,深思道:“就是为了这个?”这也太狠心了吧?
在她心里,并没有把去南郑国做质子当成是不能接受的事。
毕竟看一看郑昊,他在东元国做质子,不是做得高高兴兴吗?
小磊在旁边跟着道:“要不,我去跟皇祖父说,让我去南郑国做质子吧?也能少死些人。”
“不行!”盈袖和沈咏洁齐声拒绝他。
盈袖是因为心疼弟弟年纪小,倒是没有别的原因。
沈咏洁却是知道得更多一些,她顿了顿,低声道:“你们不晓得。南郑国,比我们东元国复杂多了。最近我总觉得心神不宁。南郑国人多势众,兵力也不比北齐差,更重要的是,南郑国有巫女掌国脉。一旦去了南郑国做质子,回东元国就是废人了。比如战家的战世荣,你们看他为东元国立下那样大的功劳,但是回到东元国,朝堂是不敢用他的。”
“啊?南郑国有巫女?!”盈袖眼睛都瞪圆了,“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你怎么会听说?这种事,连南郑国都没有几个人知晓。南郑国有巫女。巫女的传承不靠血脉,而是靠灌顶。每一代只有一人。一般人只知道南郑国有巫女掌国脉,但是这巫女到底是谁,除了南郑国的皇帝,没有别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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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大闹
“巫女?”盈袖的心砰砰乱跳,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迷雾中看见了一丝曙光,“娘,巫女能做些什么啊?有那么厉害吗?”
“当然厉害了。”沈咏洁陷入沉思当中,缓缓地道:“我只是以前听我爹说过。南郑国的巫女,传承了前朝大周圣地的衣钵。她们神通广大,最有名的是是蛊术和魂术。南郑国的皇室在南郑至高无上,比北齐和东元国的皇室在自己臣民心中的地位都要高很多,就因为他们有巫女撑腰。”
“……巫女这么厉害,怎么不自立为王?”盈袖幽幽地道,“为何还要给南郑国皇室做保镖?”
“呵呵,哪有这么容易?天之道,讲究均衡。巫女都不长命,而且不能生育,她们要做皇帝做什么?况且她们当初能传承前朝大周圣地衣钵,都靠了南郑国皇室的开国皇帝。因此巫女一族发下血誓,要世世代代守护南郑国皇室。”沈咏洁皱着眉头说道,一边说,一边身上起了鸡皮疙瘩,觉得这些东西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是让她有黑暗污秽之感。
盈袖也有这种感觉。
她默默地往沈咏洁身边坐近了些,将戴着光剑手镯的那只手伸过去,握住了沈咏洁的手。
沈咏洁这才觉得暖烘烘地,有污秽尽去的洁净之感。
她含笑看了盈袖一眼,道:“南郑国皇室的开国皇帝,说起来可是不得了。”
盈袖眨了眨眼,她见娘亲不断提到前朝圣地,就知道是在说前朝大周,但是说起大周,她就想起了曾经赫赫有名的四大国公府。
这四大国公府是前朝大周朝再之前的夏朝的朝臣。
夏朝覆灭之后。四大国公府里的神将府周家,成了周朝的皇室。
神农府盛家,渐渐隐居避世,在大周后期就已经销声匿迹了。
神算府吴家,在周朝初立的时候就死得干干净净了。
神笔郑家,则一直延续下来,不仅在大周。而且在大周覆灭之后。依然留存。
“难不成,这南郑国的开国皇帝,就是前朝神笔郑家的后人?!”盈袖脱口而出。
“正是。”沈咏洁赞许地点点头。“脑子转得挺快嘛。”
“这就难怪了。”小磊在旁边插嘴说道,“先生讲史的时候说过,四大国公府,应该只有郑家和盛家还有后人存世。盛家不知所踪。郑家很可能就是南郑国皇室的始祖。”
有了四大国公府之一的郑家传承,难怪南郑国虽然地方不太好。但是依然国力强大,不比北齐国差多少。
“可是我听说,神笔郑家专出大文豪,怎么又跟巫女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扯上关系了?”盈袖很是不解。
她前世帮司徒家做生意的时候。也涉猎过那些珍贵的孤本古籍,知道神笔郑家人亲笔所书的很多东西都能卖出天价。
沈咏洁叹息一声:“这我就不知道了。有些事情,你皇祖父应该是知道的。北齐国的皇帝应该也知道。不然这三个国家怎么能鼎足而立这么多年呢?”
“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先生教过,现在应该是到了‘分久必合’的时候了。”小磊悄声道,“我们东元国,很是势单力孤呢。”
盈袖感慨说道:“如果我们也有巫女就好了。”
沈咏洁摇摇头,坚定地道:“巫女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东元国堂堂正正,不用搞那些见不得人的阴私玩意儿。”
盈袖想想也对。
想想蛊术,还有魂术,这些东西听名字就不是好东西。
“这么说来,南疆黑巫术,其实不是从南面来的,而是从北面来的。”盈袖幽幽地道,“北齐有没有巫女这玩意儿?前朝大周的圣地可是在北齐啊……”
“……可是前朝大周的圣地,怎么会有这样污秽不堪的东西?”小磊不解,“我听先生讲过史,前朝大周的圣地,本来叫做‘堕民之地’。堕民为了走出黑暗,回到阳光之下,历经千年努力,最后才找到他们的天命人,带他们颠覆了大夏,建立了大周。为了摆脱黑暗,他们做出这样大的努力,为什么会留下那些黑巫术?”
沈咏洁含笑拍拍小磊的后脑勺,道:“小磊能想到这一点,非常好。这一点,娘可以告诉你。很多东西,是没有对错黑白之分的。在心地磊落的好人手里,可以是阳光。在心思阴沉的坏人手里,那就是黑暗。”
小磊皱起眉头,仔细思考沈咏洁的话。
盈袖却已经明白了沈咏洁的意思,笑着道:“我明白了。娘的意思,是不是本来是好东西,但是被那不知所谓的巫女,当做见不得人的黑巫术来练,最后才出现蛊术和魂术这些四不像?”
“正是如此。”沈咏洁点点头,“好了,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那些黑巫术,一般离了南郑国就不灵验了。所以巫女也只能在南郑国呼风唤雨,在别的地方若是出现这些东西,巫女会被反噬的。”
盈袖大喜,忙道:“真的吗?只能在南郑国施用?在别的国家不行?”
“我听说是不行。好像就是我们东元国的开国女帝巧设陷阱,让南郑国的巫女发下毒誓,生生世世不踏出南郑国一步。如果南郑国巫术出现在南郑国以外的地方,施术之人会遭十倍反噬。”沈咏洁很是自豪地说道。
她对于东元国的开国女帝十分推崇,言辞间都是赞许之意。
盈袖松了一口气,又悄悄地问:“那巫女会不会有徒弟呢?她的徒弟如果到别的国家施术,会不会被反噬?”
“徒弟?”沈咏洁眉头拧了起来,细细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有机会,你问问南郑国的二皇子,他知道得比我多。”
盈袖忙点点头。正要起身出去找郑昊说话,就听见管事婆子飞跑进来,着急地道:“王妃、郡主、小王爷,外面来了鲁家的人,抬着齐王妃的棺材,在门口大闹呢!”
盈袖大怒,恼道:“门房那些人呢?上一次我是怎么说来着?!”
上一次元应蓝跪在他们元王府门口之后。盈袖就吩咐过他们的下人。不能再放任这些人到元王府门前捣乱。
沈咏洁也沉了脸,吩咐小磊和盈袖在内院待着,她带了人来到大门前查看。
鲁家的十几个人披麻戴孝。抬着鲁玥儿的棺材在门口大哭大闹。
“老天爷你怎么不开开眼!来一道雷劈死这些狼心狗肺的贱人们啊!”
“老天爷你开开眼吧!我姑姑死得惨啊!”
“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元王府仗势欺人!”
“元王妃逼死齐王妃!要以命偿命!”
周围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指着元王府门口指指点点。
虽然鲁玥儿和鲁家的名声在京城并不好,但是她一死,大家的同情心不由自主偏到他们那边去了。
虽然没有人明着指责元王府。但是已经暗地里有流言,说元王府确实欺人太甚了……
沈咏洁走了出来。淡淡地道:“大理寺已经下了判决。你们要是不服,可以继续去告。我沈咏洁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是我导致齐王妃身死,让我死无葬身之地!”说着。又看了鲁家的人一眼:“你们敢不敢发誓,如果你们冤枉我,你们鲁家一蹶不振。世世代代为奴为婢!”
“你……你……你血口喷人!你才世世代代为奴为婢!”鲁家人恼羞成怒,并不敢当众发这种毒誓。
中州大陆的人都很信誓言的力量。
他们宁愿发誓的时候钻各种空子。也不会空口白牙地诅咒自己。
沈咏洁这样一说,围观的人又觉得她更有道理。
毕竟她敢当众发这种毒誓的人,而鲁家人却不敢发毒誓,谁更问心无愧,一目了然。
“如果你们连毒誓都不敢发,就不要借机闹事了。齐王妃尸骨未寒,你们还不放过她。你们就跟吸血蝙蝠一样,这辈子将她的血吸干了,连她死了都不放过。她若九泉之下知道你们这样做,肯定来生不愿再托生做你们鲁家的人。”沈咏洁的口齿,连丞相都辨不过,更别说这里几个鲁家人了。
他们被沈咏洁说得灰溜溜地。
元应蓝和元应佳这才出面,对沈咏洁行礼道:“大伯娘教训得是,我舅舅家是太悲恸了,并没有别的意思,还请大伯娘见谅。”说着,带了鲁家人回去了。
鲁家人将鲁玥儿的棺材送回到齐王府,就被元应佳派人送了回去,让他们静一静心,明天再去参加正式的合棺仪式。
结果到了第二天,齐王府的人左等右等,鲁家的人就是不来。
齐王府的管事忙去向元应佳和元应蓝回报:“佳郡王,蓝郡主,鲁家的人还没有来呢,合棺的时辰都快过去了。”
葬礼上的仪式跟婚礼一样,都是由阴阳先生挑过时辰的,错过这个时辰,会有不好的影响。
元应蓝忙道:“派人去请他们过来吧,想是生气了。”
元应佳点点头,派了管事去鲁家请他们过来。
结果没过多久,那管事吓得脸色发白,急急忙忙赶了回来,对元应佳和元应蓝道:“郡王、郡主,鲁家……鲁家……鲁家的人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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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讲的前朝大周的圣地、堕民之地,还有四大国公府,请参看某寒的上一本书《盛世妖颜》,本来叫《盛宠》,后来被点娘要求改名了。么么哒!
。(未完待续)
第289章 廷争 (4K5,大章 求月票)
“什么?!你不要胡说八道!一家子人,昨天还好好地,怎么就都死了?!我看你是瞎了眼吧!”元应佳大步上前,揪住那管事的衣襟,握拳兜头照他脸就揍了下去。
那管事不敢叫痛,只是用手抱着头,结结巴巴地道:“郡王爷,这种事小的如何做得假?这会子大理寺的衙差想是都去了!”
元应佳的小厮们一拥而上,护着他连声道:“郡王爷,仔细手疼!让小的们收拾这个狗奴才!”
“住手!”元应蓝见这里闹得不像话,外面还有下人们探头探脑,便出声喝止,一边拉了元应佳到旁边,低声道:“哥哥,你在家里主持母妃的合棺仪式,我带了人去鲁家看看吧。若是……他们真的遭遇不测,也好催着大理寺好生断案,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
元应佳虽然一向不喜欢鲁家人,但这么多年来,他也是把他们当外祖家的,逢年过节,他都会跟妹妹去鲁家拜年,跟那里的亲戚朋友们痛饮几杯。
他抱着头,眼圈都红了,喃喃地道:“……怎么就死了?怎么就都死了?!”
“……哥哥,你别太难过了。”元应蓝的眼圈都红了,她握住元应佳的手,“哥哥,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了……”
元应佳闭了闭眼,将元应蓝抱入怀中,拍拍她的后背,沉声道:“别怕,有哥哥在,不会让你吃亏。”
经历了亲娘和外祖家突如其来的丧事,元应佳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沉稳许多。
元应蓝在元应佳怀里悄悄抬眸,看着他高直的鼻梁,方正的下颌。紧抿的薄唇,还有大大的眼睛,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睫毛飞速地抖动,从眼里滚出一颗泪珠,顺着睫毛尖滑了下来,落到元应佳的前襟上。
兄妹俩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便分头行事。
元应佳在齐王府主持齐王妃鲁玥儿的合棺仪式。元应蓝带着人去鲁家住的大宅,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去的时候,大理寺的衙差果然已经在这里了。
鲁家门口拉起长长的绳子。围了起来,不许外人进出。
衙差们在里面四处搜寻,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可是和庆喜班的人死的情形差不多,鲁家的人也好像是突然离世。
他们大部分人都在床上安睡。
几个灶上的婆子在厨房里。保持着做早饭的姿势,一个在往灶膛里塞柴火。一个正揭开锅盖,要看锅里的粥煮好没有。
到了这个时候,那锅里的粥早糊了,元应蓝一走过去。就闻到一股糊味,忙掩着鼻子跑出来,对衙差问道:“那灶膛里面的火怎么不灭了?还在烧呢。锅里的粥都糊了。”
那衙差忙道:“回蓝郡主的话,这里是犯案场景。我们头儿说了,在主官来之前,这里一切东西都不能动。”
“那你们主官呢?”元应蓝脸色发青,靠在院子中间的影壁上捂着嘴,像是随时会呕吐的样子。
“我们主官刚进宫回报去了,马上就来。”那衙差觑着眼睛打量元应蓝,“蓝郡主,您要不要先回去?这里是刚咽气的人,不干净,小心撞客着了。”
元应蓝心里一阵阵犯恶心,确实很难受,将手拿下来,捂在胸口,哽咽着道:“这是我外祖家,我舅舅家,我母妃的娘家人,就这样突然去了,我和哥哥都受不了。等你们主官来了,记得跟他说,好生断案,一定要还我家一个公道!”
“一定!一定!”那衙差点头哈腰送了元应蓝出去。
元应蓝带着人走了,大理寺这些衙差才松了一口气,都摇头道:“这种地方,男都不想进来,这蓝郡主倒是胆子大,非要进来看。我看啊,她真是被吓着了。”
“应该找高僧来给他们齐王府念念经。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
“嘘!你可别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天下的福气啊,有人得多了,有人就会得少。本来是皇太孙,现在却成了郡王,如今连亲娘和外家都没有了,唉,可怜啊……”
这些衙差都往不远处元王府的宅子看了看。
因为西城坊区元王府还在修建中,元王府一家人还是住在他们以前的宅子里,只是门楼换成亲王制式,门匾也换成了御笔亲书的“元王府”。
元应蓝回到齐王府,正好合棺仪式已经结束了,她就和元应佳一起进了宫。
“皇祖母,您一定要跟我们做主啊!”元应蓝和元应佳膝行着来到皇后齐雪筠跟前,抱着她的膝盖哭泣。
皇后齐雪筠头上戴着蛋青色绣绿萼梅的抹额,太阳穴上还贴了一个圆圆的膏药,一脸憔悴的样子。
“怎么了?你们母妃的事,大理寺那群老杂毛不肯松开,本宫也很头疼啊。”皇后齐雪筠还不知道鲁家的事,以为这俩孩子是想催着大理寺继续追凶。
元应蓝和元应佳嚎啕大哭,一起道:“皇祖母,我母妃的娘家今天早上刚刚发现全都死了!”
“什么?!鲁家人都死了?!”皇后齐雪筠一下子瞪大眼睛,很是惊诧。
“早上本来要等他们来王府参加合棺仪式,结果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后来我们派人去请,才发现……”元应蓝抽泣着没有说完,就再一次扑到皇后腿上痛哭。
皇后齐雪筠的一只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过了许久,才喃喃地道:“……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皇祖母?!”元应蓝和元应佳听见皇后齐雪筠的话,一齐讶然抬头,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这样说。
皇后齐雪筠定了定神,阴沉着脸道:“难道本宫说错了吗?这一家子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有他们拖累。你们兄妹俩还好过些!”
元应蓝和元应佳低下头,不敢接话。
再不堪,也是他们母妃的亲人啊……
皇后齐雪筠从来没有把鲁玥儿当真正的儿媳妇,所以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很快平静下来,不以为然地道:“死了就死了,厚葬了吧。”
“可是……可是……他们死得不明不白。”元应蓝喃喃地道。“昨儿还抬着母妃的棺材去元王府闹了一通。没想到今天全家都死了。”
“昨天去元王府闹了一通?今天就死了?”皇后齐雪筠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应蓝便把昨天鲁家人趁他们不在家。抬着鲁玥儿的棺材去元王府门前大闹,给了元王妃好大没脸的事说了出来。
皇后齐雪筠听了半天,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道:“嗯。鲁家人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来,你们跟本宫过来。今天是大朝会。本宫领你们去保和殿上喊冤去!”
元应蓝和元应佳吓了一跳,待要不去,皇后齐雪筠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就这点儿胆子。还想做大事?”
元应佳马上站了起来,上前扶住皇后齐雪筠的胳膊。
元应蓝也迟疑着起身,上前扶住皇后齐雪筠另一边胳膊。
三个人先去换了正式礼服。才带着宫女和太监往元宏帝和朝臣举行大朝会的保和殿行去。
来到保和殿门前,守门的御林军拔刀不许他们入内。
皇后齐雪筠手拿皇后金印。庄重地道:“本宫有重要的事回禀陛下,一刻也不能等。”
“如果是内宫事务,皇后娘娘可以等大朝会结束之后,去九仪殿见陛下。”门口的御林军首领彬彬有礼说道。
“本宫要回禀的事,事关东元国数十条黎民百姓的人命!你跟本宫说,这是内宫之事?!”皇后齐雪筠问到那御林军首领脸上,然后一挥手,将他们推开,大步往保和殿里面行去。
“皇后娘娘驾到!”
“佳郡王到!”
“蓝郡主到!”
门口的太监忙扯着嗓子往里面通传。
元宏帝正跟臣子商谈国家大事,听见皇后带着元应蓝和元应佳闯进来了,微有不悦,但是并没有发作,两手撑在上首的龙案上,目光幽深地看着宝座下方的大殿。
皇后齐雪筠手捧着皇后金印,对元宏帝躬身行礼,道:“陛下,臣妾有重要大事回报。”
沈大丞相上前一步,想要阻止皇后齐雪筠。
“说。”元宏帝用眼神制止沈大丞相,示意皇后说下去。
皇后齐雪筠的目光先在朝臣脸上溜了一眼,才一脸严肃地道:“陛下,最近京城连发命案,每一次都是数十条人命!臣妾想知道,是谁这样猖狂,不把我东元百姓放在眼里,想杀就杀,想打就打?!”
元宏帝耷拉着眼皮,看了看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
这两人互相看了看,一起出列,对元宏帝躬身道:“陛下,不知皇后娘娘说的是哪一起命案?”
“你们还问本宫?”皇后齐雪筠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你们是做什么的?这些事情还要问本宫?”
“回皇后娘娘的话,京城大一些的命案,最近有三宗,一宗是齐王妃鲁玥儿突然死亡,一宗是庆喜班突然死亡,还有一宗是齐王妃鲁玥儿的娘家鲁家突然死亡。皇后娘娘,您是的东元百姓,是指的这三宗吗?”大理寺卿拱手问道。
皇后齐雪筠点点头,“正是。你说说,为什么不敢去抓凶手?!”
大理寺卿为难地摇头:“这三宗命案离奇之极,凶手不是那么好抓的!”
“离奇?哈——!”齐雪筠呵了一声,“真的离奇?难道不是你们畏惧权贵,包庇凶嫌?不说别的,就说鲁家人,他们昨天刚刚抬着齐王妃的棺材去元王府闹了一场,今天一大早就全家死绝了,你说说看,这个凶手有那么难找吗?”
齐雪筠这话,已经是指证凶手就是元王府的人了。
起因当然是因为鲁家人抬棺大闹,惹恼了元王府的人。
“……吵一次架,就要杀人全家,元王府真是好大的面子!”张绍洪忍不住哼了一声。
谢东篱转眸看他。淡淡地道:“张副相,您是已经给元王府判罪了?”
“难道不是吗?”张绍洪斜睨谢东篱,“我知道你是元王府的女婿,当然要为他们说话。但是你别忘了,为人莫做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时不报。时候未到!”
谢东篱笑了笑。道:“我只知道东元国有律法,有刑部,有大理寺。还有陛下。张副相嘴一张,就以‘青天’自居了,我倒是要问问,你是有人证呢。还是有物证,证明元王府的人是凶手?”
“还需要证据?一听就知道是他们做的!”张绍洪脸上红了红。嘴硬说道,“证据吗,想找会找不出来?”说着,他转身对元宏帝拱手道:“陛下。臣请旨,查抄元王府,一定能找到他们行凶的证据!”
“陛下。臣也请旨,查抄张副相的府邸。一定能找到他们行凶的证据!”谢东篱拱了拱手,断然说道。
张绍洪大怒,拂袖道:“谢副相,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桩凶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是照张副相的道理说。——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等我抄了你家,自然就能找到关系。”谢东篱见张绍洪胡搅蛮缠,也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张绍洪被谢东篱堵得哑口无言,有心想反驳,但是又担心被谢东篱抓到错处,引火烧身就不好了,一时只得恨恨地“哼”了一声,扭头不再说话。
元应蓝的目光幽幽地移到谢东篱面上看了许久,才垂眸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青金石的地砖发呆。
“陛下——!”皇后齐雪筠举起手中皇后金印,“臣妾恳请陛下下旨,去元王府锁拿凶嫌,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好了。”元宏帝这才出声,慢条斯理地道:“庆喜班和鲁家一家人被害,大理寺和刑部一定要用心追查凶嫌。但是不能捏造证供,更不能屈打成招。”
这不是明晃晃地包庇元王府?
元应佳面上露出不服气的神情。
“陛下,鲁家人的事,早上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跟臣说过一二。”谢东篱这个副相,分管礼部和刑部,因此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会定期向他汇报工作。
“说。”元宏帝抬了抬手。
“鲁家人的命案,跟庆喜班的命案其实是一个案子,是同一伙人做的。”谢东篱面无表情地道,“这两桩命案有一个共同的特定,就是都是从齐王府离开之后发生的。”说着,他转身,目光在元应佳和元应蓝那边扫了一眼,“如果要彻查,应该先从齐王府查去。”
“不是吧!”这时连唐安侯和陆副相都忍不住了,对谢东篱怒目而视,“谢副相,你偏心不要偏得这么明显好不好?这是明摆着要给你丈人家脱罪了!”
“两位请慎言。谁是凶嫌,尚未论定,请问两位如何知道我是在给人脱罪?”谢东篱不卑不亢地摊了摊手,“有意杀人者,需要有动机,有手段。或者为利,或者为名。请问元王府有什么动机杀庆喜班和鲁家人?又有什么手段去杀死他们?”
“动机当然很简单。庆喜班和鲁家人都得罪了元王妃,所以他们就得死。至于手段,元王府有那么多能人异士,随便找几个杀手还不简单?”张绍洪是跟谢东篱杠上了,阴测测说道。
谢东篱回头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原来在张副相心里,谁人得罪了你,你就一定要杀他泄愤。这样说来,谢某今日得罪张副相多次,很可能明日就性命不保。各位……”他对着保和殿内的人团团一揖,“如果谢某明日死于非命,大家请记住张副相就是凶手,到时候一定要杀了他为谢某报仇!”
“你——!”张绍洪被谢东篱气得脸色紫涨,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将保和殿的青金石地砖染得血迹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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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灌醉 (4K5,大章 求月票)
张绍洪最近补药吃多了,未免有些上火。
再加上被谢东篱一激,气血上头,当着大家的面,在大朝会上吐血倒下。
元宏帝忙命人将他送了回去。
保和殿内依然是一派剑拔弩张的情形。
谢东篱也知道,刚才跟张绍洪毫不示弱地唇枪舌战,不过是为了警醒那些想借机找元王府麻烦的人。
这几桩命案最终的审理结果,还是要交给大理寺和刑部秉公处理。
他和沈大丞相一样,完全不相信这件事是元王府所为。
但是为了防止有人兴风作浪,他不得不表现得强硬一些。
至少让那些企图浑水摸鱼的人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让他们知道,如果想用“莫须有”的罪名盖在元王府头上,就要准备面对他谢东篱给他们安上的“莫须有”的罪名。
对于心怀鬼胎的人来说,最大的震撼就是发现有人比他们更心狠手辣。
“陛下,难道您就这样放过凶手?”皇后齐雪筠手捧着皇后金印,一脸的悲痛欲绝,难以置信。
元宏帝用手捂在面前咳嗽两声,道:“凶手一定要严惩不贷。谢爱卿,刑部归你管辖,你要多费点心。”
谢东篱却在皇后齐雪筠和元应佳出声反对之前,马上拱手道:“陛下,臣跟元王府是姻亲关系,不宜负责这几个案子,臣请避嫌。”
谢东篱主动要求避嫌,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俩在朝堂上没有偏向,是喜欢刑律断案的人,最头疼就是被别人干涉他们断案的过程。
元宏帝点点头,“那好。这件事,就由刑部和大理寺主导,向丞相阁回报就可以了。”
丞相阁有五相,可以互相牵制,力求公正公平。
谢东篱不插手刑部和大理寺的公事,但是作为副相之一,他还是有听取案件的职责。
皇后齐雪筠这才无话可说。悻悻地道:“那臣妾就等着了。”说着。对元宏帝行了礼,带着元应佳和元应蓝离开了保和殿。
大朝会一散场,鲁家的命案就在京城传开了。
虽然谢东篱在朝堂上的据理力争。但是在有心人的挑拨和散布之下,很多谣言还是不胫而走。
不管如何,死者为大。
鲁家死了那么多人,齐王妃鲁玥儿也死了。元应佳和元应蓝就成了孤儿一般,虽然还有皇祖父和皇祖母。但是隔了一层,总没有亲爹亲娘和亲舅舅来得亲近。
盈袖在元王府听沈大丞相派来的人说了整件事,非常生气,等那人走了。对沈咏洁道:“娘,最近怎么回事?总有些我们不惹事,那事情却不断找上门的感觉。”
沈咏洁却知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只是这些感觉没法说得很清楚。
“反正我们没有做过这些事,自然不用理会外面的说法。如果他们再过份。我不会坐以待毙的。”沈咏洁淡淡说道,“再说,有东篱在,不用担心刑部和大理寺徇私枉法。”
她心里隐隐知道这一连串事情发生之后,元应佳大概不会再被派去南郑国做质子了。
这几个案子唯一成全的,就是元应佳。
盈袖跺了跺脚,嗔道:“人家都欺到我们脸上来了,还不理会吗?”
“你要如何理会?出去跟人说,这件事跟我们无关,是齐王府的人贼喊捉贼?”沈咏洁笑了笑,拉着盈袖坐在自己身边的锦凳上,“你啊,还是经的事不多,太过气盛。有时候,你不理会,比出去争闲气要强得多。就算你有理,如今人家那边死了那么多人,在旁人看来,不会觉得我们有委屈,只会觉得我们咄咄逼人,对我们更反感。”
盈袖窒了窒,用手撑着脑袋倚在身边的小茶几上,不满地道:“难道就任凭他们颠倒黑白?”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闲杂人等爱说闲话,就让他们说吧。只要刑部和大理寺没有被这些闲话影响就行了。”沈咏洁见盈袖一幅郁闷的样子,有心想让她出去散心,道:“再过两天就是你的及笄礼了,家里都准备好了,你去娘的海货铺子里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新鲜玩意儿。这几天他们刚刚从东海进了一批货,听说来自很远的象牙海岸,都是咱们中州大陆没有见过的好东西。”
盈袖知道沈咏洁说的是她自个儿的嫁妆铺子,忙笑着应了一声,起身道:“那我去看看了。”
沈咏洁笑着摆摆手,“去吧去吧。给你弟弟也带些礼物回来。他这几天念书很用功,要奖赏奖赏。”
盈袖心情不好,也想出去散散心,马上回自己的至贵堂换了衣裳,坐着大车去西街的商铺。
东元国里做生意的街市和住人的坊市是分开的。
西街的商铺虽然在西面,但是离西城坊区还是有不小的距离。
所以当盈袖看见谢东篱骑着马向她这边走来,既高兴,又惊讶,忙从车里下来,笑着对他道:“你今天不用上朝吗?怎么也出来逛街?”
谢东篱见她穿着鹅黄色对襟云纹缂丝短襦,系着玉白色如意锦芍药裙,腰间深紫色腰封有手掌那么宽,越发显得腰若纨素,指若削葱。耳畔两粒玉石坠子,还比不上她的肤色白皙细腻。
他下了马,把缰绳扔给身后的小厮,对盈袖笑道:“我是从你家跟着一路追过来的。你倒是走得快,我才到你家门口,就看见你坐上大车走了。”
盈袖忙福了一福,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没听见,怠慢谢副相了,该罚该罚!”
“那你要我怎么罚你?”谢东篱说着,目光不由自主从她嫣红的双唇上掠过,喉咙紧了紧,又淡淡别开头,看向面前的海货铺子。
这个门面很大。门口挂着一幅黑底烫金的“仙客来”三个大字,正是这海货铺子的店名。
听起来像客栈,其实是专门卖从海外来的杂货。
盈袖黢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道:“等我买完东西,就罚我今天做东道,请谢副相吃饭吧。”
“也好。我早上没有吃多少,等下你可不能后悔。”谢东篱说着。跟她一起走进海货铺子。
盈袖一边走。一边道:“我娘说我弟弟这几天念书很用心,要我给他挑些礼物带回去。”
她不好意思说要给自己买及笄的礼物的事,只说了要给小磊买东西。
谢东篱记得她过两天就要及笄了。虽然已经送了一份厚礼过去,但还觉得不足,想再挑件有特别意义的东西送给她做及笄之礼。
两人来到店铺里面,店铺的伙计一早进去回禀了掌柜。说是东家的闺女和女婿来了。
掌柜忙迎了出来,笑道:“我说今天怎么一早就有喜鹊冲着我们的铺子叫。原来是有喜事到,贵客临门啊!——两位这边请。”将他们两人带到仙客来的贵宾室。
盈袖的丫鬟婆子和谢东篱的小厮被迎到另外的屋子喝茶吃点心。
“郡主是听说我们有新货到吧?”那掌柜一边说,一边亲自去捧了这一次最好的两件东西进来。
一件是莹白透明的金刚石做的小发冠,看上去像发箍。戴在如意髻上,如同君王的冠冕。
那金刚石打磨得十分璀璨耀眼,迎着阳光一照。甚至能腾起彩虹般的荧光。
“这个真漂亮。”盈袖一眼就看中了,不过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道:“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让娘亏本。你还有别的东西吗?”
掌柜的虽然将这金刚石冠冕拿了出来,其实一直在肉疼。因为这东西确实很贵。
如果就这样给了郡主,他们这铺子这三年的生意就白做了……
当然,这铺子是东家的,东家说给谁就给谁,他们只是掌柜和伙计,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
只是生意人总是这样,什么东西都会忍不住想想成本和赚头。
盈袖一看那掌柜肉疼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因为上一世,她也是这样的生意人,好东西都是留着卖的,不是自己用的。
那掌柜的见她这样体贴,心里也很高兴,忙道:“有的,有的,还有这个。这一套碧玺头面,也是难得的珍品。您看看,这戒面是猫儿眼,这步摇上面镶的是咱们中州大陆头一份的宝蓝碧玺。”
盈袖将那步摇插在头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那碧玺上也能透出五彩霓光,喜道:“这个好看,我就要这一套!”说着,她又给小磊挑了犀牛角的腰带,雪白的鹅毛笔,还买了一张象牙色的弩弓。
那弩弓虽然看上去是象牙色,却不是象牙做的,而是一种她看不出来的材质。
本来她是不想要这个东西的,不过谢东篱却从库房里一堆东西里一眼看见这张弩弓,拣了起来,对盈袖道:“这个给小磊,他会喜欢。”
盈袖二话不说就拿着了,又吩咐丫鬟付账。
掌柜只收了工本费,没有赚一文钱。
这也是盈袖自己的坚持,就算是自家人,也不能白拿,一定要出工本费。
而刚才那个金刚石的冠冕,盈袖知道,就算是工本费,她也出不起,所以索性就不要了。
两人从仙客来出来,径直去了西街最有名的酒楼四季春要了雅间。
盈袖笑道:“这里的酒菜很有名,谢副相不要客气,放开了吃。”
谢东篱应了,却只点了四个小菜,一壶酒。
盈袖一看那些小菜都是自己爱吃的,忙道:“你也点几个你爱吃的菜吧。”说着招手让小二再报些菜名好挑选。
谢东篱却摇摇头,道:“这些就是我爱吃的。”说着,拿起筷子,先每样夹了些放到自己的碗碟里。
盈袖其实一点都不饿,而且因为谢东篱不能跟她有接触,她也不吃那些菜,就坐在那里看着他吃,自己斟了酒。一边吃酒,一边笑着问道:“今天听说大朝会上很热闹?”
今天大朝会一结束,沈大丞相就使人来元王府,跟沈咏洁说了始末。
谢东篱也知道她们定是晓得了,点点头,道:“是挺热闹。皇后穿了大礼服来大朝会,也是开天辟地第一遭呢。”
盈袖撇了撇嘴。闷闷地仰脖将杯子里的酒都喝了。道:“……怎么会认为是我们家做的?这都是怎么想的?生意人以和为贵,什么时候跟人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全家了?我们可没有做过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儿!”
“我知道。”谢东篱不动声色给她又斟了一杯酒。“你不用担心。刑部和大理寺一定秉公执法。”
“你信得过他们?我可信不过……”盈袖嘟嘟囔囔说道,随手将杯子里的酒又喝尽了。
谢东篱凑过来,又给她斟了一杯。
盈袖上一世的酒量在酒桌上练出来了,号称“千杯不醉”。
但是这一世。她却忘了,她还没有历练过……
心里不高兴地时候本来就容易喝得多。借酒浇愁嘛,所以盈袖一时不察,已经喝了五六杯下肚了。
谢东篱要的酒是葡萄蜜,喝起来跟蜜水似地甜丝丝。但是后劲极大。
没过多久,盈袖就觉得脑袋开始发沉了。
她甩了甩头,抬着醉意朦胧的杏眸看了看谢东篱。皱眉道:“咦,你的杯子里怎么是空的?来。我给你斟一杯。”说着,拎过来甜白瓷的小酒瓶,往谢东篱的酒杯里倒酒。
可是那酒杯看着就在跟前,她却怎么都对不准,眼看着那酒都流到桌子上去了。
盈袖指着那酒杯恼道:“你给我站好了!别乱动!”把气都撒在酒杯上了。
在旁边伺候的采茵看不下去了,忙走过去要从盈袖手里接过酒瓶,轻声道:“郡主,您喝醉了,让奴婢来倒吧。”
“不用你管!我一定要自己倒进去!”盈袖直着眼睛瞪了她一眼,垂下头,一只胳膊握住自己的另一只胳膊,不让自己乱晃,继续往那小酒杯里倒酒。
结果倒了半天,一瓶酒洒了半瓶,谢东篱的酒杯还是空的。
谢东篱面色淡然,对采茵挥了挥手,“你下去吧。你们郡主这里有我就行了。”
采茵迟疑地看了看已经醉态可鞠的盈袖,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的谢东篱,终于什么也没敢说,屈膝应了声“是”,忙离开了雅间,去下面的大厅跟那些丫鬟婆子一起吃饭去了。
谢东篱随手关了雅间的门,走过来坐到盈袖身边,对她伸出一根手指头,问道:“这是几?你还认得吗?”
盈袖已经醉得快不省人事了,眉梢眼角多了几抹春|色,只是意识里还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在外面的酒楼里吃酒,不能太过放松,撑着眼睛道:“当然认得!这是三!”
在她眼里,谢东篱的一根手指头已经变作三根了……
谢东篱唇角微翘,有心想跟她坐近些,但是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还是打消了主意,一边看着她,一边道:“坐好了,别东倒西歪的。”
盈袖本来是趴在桌上的,听他一说,忙坐直了身子,差一点就要背着手跟小学生上学堂一样了。
谢东篱的唇角越翘越高,又细声问道:“……你最近好吗?”
盈袖如同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好的……好的……好的……”
真是跟先生和学生一样,一个问,一个答。
谢东篱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情,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你现在最想见谁?”
“师父,我最想见师父。”盈袖不假思索地道,脸上不由自主露出期盼之意。
谢东篱的脸色顿时黑沉得如同暴风雨前夜,山雨欲来风满楼。
盈袖突然觉得好像有些凉飕飕的,似乎刮起了大风。
她一回头,见刚才还是阳光明媚的蓝天,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一片乌云,将湛蓝的天空和耀眼的太阳都挡住了。
“刮风了!要下雨了!收衣裳啊!”有人在酒楼下奔走呼号。
谢东篱已经欺到她身边,伸手托起她的下颌,目光逡巡在她唇瓣上,声音似威胁,又似哄骗:“……袖袖,你心里最喜欢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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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见谅。最近睡眠太少,又赶上天气骤然变冷,就华丽丽地躺下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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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及笄 (5K,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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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就在这个时候,天边正好响起一声脆生生的炸雷。
这是今年春天里的第一声雷,代表着万物复苏,花围蝶绕,生机勃勃。
而在盈袖晕陶陶的耳朵里,谢东篱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的。
起初她听得不真切,亮着璀璨的杏眸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哈”地一声笑,抬起两只手猛地捂住嘴,摇头道:“我不告诉你!”
谢东篱:“!!!”
反了她!
他的另一只手不由自主绕到盈袖的腰后。
她的腰本来就细,腰间又缠了两掌宽的束腰,更显得不盈一握。
谢东篱的手紧了紧,声音越发低沉暗哑,在盈袖耳边回响,荡气回肠:“……说,你心里最在乎的人,到底是谁?”
盈袖依然摇头摆手,双眸弯成两个月牙儿:“我不说!”
醉成这样还不说……
谢东篱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难受,还有一丝隐隐的柔软,从他心底最坚硬的地方慢慢破壳而出,往他周身徜徉而去。
他将她又搂近了些,嘴边热热的呼吸从她耳旁扫过,盈袖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谢东篱的手正! 扶在她腰间,感受到这个轻轻的颤抖,谢东篱的手也抖了起来。
他的身子慢慢往前探去。
盈袖却不断往后仰。
她本来年岁小,又跟着师父学了两年功夫。虽然不算高手,但是一般的腾挪跳跃、折腰踢腿,还是比普通姑娘要强很多。
盈袖的腰肢款摆。在谢东篱手里渐渐弯成一张弓,一张倒仰的弓。
谢东篱见她如此,禁不住心中一荡,暗道这腰可真够软……
大概摆成什么姿势都是可以的……
他促狭地跟着继续往下压,想看看盈袖到底能弯成什么样子。
盈袖喝醉了,正是浑身瘫软无力的时候,这两年来练的功夫、打的底子起作用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弯成了什么角度,只知道一点都不费力,像是在跟小喵游戏一样。就是不想让面前的人碰到自己。
细若蒲柳的腰,修长笔直的腿,全身柔若无骨,软得如同一潭春水。能够以各种角度贴服在自己身上。
谢东篱的手掌上突然热得如同火炭一样。
盈袖轻轻叫了一声。嘟着嘴道:“……什么东西?拿开啊,好热……”
谢东篱下意识松开手。
扑通!
盈袖便直直地往下摔了下去。
这一摔,她的酒醒了大半。
坐在地上揉着自己被摔痛的后脑勺,盈袖疑惑地抬头,“我怎么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她怎么都记不清了?好像在喝酒,她也没喝几杯啊?居然醉成这样……
上一世的时候,她可是有“千杯不醉”的美称呢。
真是,以后要多练练。
业精于勤。荒于嬉,而毁于随。
谢东篱没有看她。起身走到雅间的槅扇窗边,看了看外面的天空。
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去,春雷也消失了踪影。
他淡淡地道:“你喝醉了,就从椅子上掉下来了。”
“是吗?”盈袖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咦?我的腰怎么这么酸?”
一坐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腰跟被人掰过一样,简直要酸得直不起来了。
“腰酸?”谢东篱回眸瞅了她一眼,“你才多大?哪里有腰?”
“我怎么没有腰!”盈袖皱了皱眉头,她很注意自己的身材,低头看了看,“这不是腰?”
“上下一般粗,哪里看得见?”谢东篱摇摇头,想起刚才未能得逞,心中微有不悦,说出的话也很打击人。
盈袖的脸一下子红了,当了真,忙问道:“我真的很胖?不行,以后得多练两个时辰。”
谢东篱背着手,从窗边踱回来,坐到盈袖对面,又要给她斟酒,一边问道:“……你刚才说你最想见的人是师父,你师父是谁?怎么没有听你娘提过?”
盈袖全身一下子僵硬了,她觉得呼吸都快停止了,怔了半天,才咯咯笑道:“你听错了,什么师傅?厨房里做菜的大师傅?谢副相,咱们去把这酒楼里做菜的大师傅请来看看?”
谢东篱没有说话,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转头再看桌上的菜,就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不过盈袖觉得这样的沉默太不舒服了,她开始没话找话:“五哥,后天我及笄,你会不会来我家啊?”
“……我发现你心里一有鬼,就喜欢叫我五哥。说吧,你这次又是怎么了?”谢东篱往后靠了靠,好整以暇地看着盈袖。
他虽然比她大六岁,可也不过才是二十一岁的年轻人,但是神情持重,举止端肃,上位者的威严展现得淋漓尽致。
每每这时,盈袖就有个奇怪的感觉,觉得谢东篱好像不是才刚当上副相不久的年轻人,而是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很久了,久到大丞相这个正职已经非他莫属了。
“我哪有!”盈袖瞪大眼睛,眼里春水潼潼,像是会说话一样,有种欲语还休的缠绵。
谢东篱微微笑道:“有话快说,我还有事。”
“我就是想问问五哥会不会去参加我的及笄礼。毕竟没有几个女子有这样的福气,能让自己的未婚夫去参加自己的及笄礼。”盈袖轻言细语地说道,唇边带着一股狡黠的笑意。
明知她只是在转移话题,谢东篱竟然还是被她的甜言蜜语给打动了,“你想我去。我就去。”
“我当然想了。给你们谢家也送过帖子,但是我娘说,你也许不会来。因为你大嫂、二嫂都说要来。再说及笄礼本来是女人家的事……”盈袖一直盯着谢东篱细看,发现几天不见,他好像又生得更好了。
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只要定定地看着你,真是让你的心都能化了……
盈袖不由自主别开头,脸上飞起两片红晕。
这两片红晕真正取悦了谢东篱。
他刚才的不悦情绪马上一扫而空,声音也温柔下来:“嗯,我会去的。——及笄礼。你家里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盈袖得到他的保证,十分高兴,忙点头给他掰着指头数:“正宾请的是我外祖母。托盘的有司是我大伯母,赞者是我表妹遇乐,都是我家的至亲。”
“你倒是肥水不落外人田。”谢东篱笑了笑,转而叮嘱她。“这几天。你不要到处乱跑了。”顿了顿,又道:“齐王府最近晦气得很,你要小心。”
盈袖知道谢东篱说的是齐王府的几桩命案,不由揉了揉太阳穴,道:“真的跟我们没关系。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就要往我们头上按。”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谢东篱不以为然,“他们为了不用去南郑国做质子,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听谢东篱这话,他好像也认为这些案子是齐王府贼喊捉贼。
盈袖眼前一亮。心中对谢东篱又亲近了几分,自己就拉了锦凳往谢东篱身边凑近了些。笑道:“五哥,你这话说得真是好听。我就喜欢听你这样说话!”
特别是声音,谢东篱的声音真好听……
盈袖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
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有听过比谢东篱更好听的男子声音。
谢东篱斜睨她一眼,起身道:“好了,快回去吧。”顿了顿,又道:“及笄礼之后,就要准备成亲了。你收收心吧。”
盈袖:“……”这话好像跟她娘经常说的差不多。
他们的婚期定在九月,也就是她及笄礼之后的半年之内。
她的嫁妆大件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喜帕、衣衫,还有床上铺盖被褥,都要重新做新的。
好在他们家有的是银子,找了五十多个针线上人,日夜不停地给她绣出嫁的东西。
“什么叫收收心?”盈袖不满,握了握拳头,“我的心什么时候跑出去了?”
谢东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大步走了出去。
盈袖很是不满。
就算她喝醉了,一时不察把师父说了出来,那也是她这辈子最敬重的人,跟谢东篱有什么关系?他吃哪门子干醋!
只是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及笄了,师父又杳无音讯,盈袖心里也不是没有怨言的。
她没精打采地离开酒楼,上了自己家的大车,往元王府行去。
一路上一直撑着头,看着车外的景色不说话,车里两个丫鬟被她拘住了,也不说话。
回到元王府,她去沈咏洁的烟波阁坐了坐,给小磊送去她给他买的东西,又给沈咏洁看了自己在仙客来买的一套碧玺头面。
沈咏洁点点头:“宝蓝色碧玺实在难得,你有眼光。他们也没有藏私。”
盈袖笑着道:“其实我觉得这套头面首饰,给娘戴是最合适的。”说着,不由分说,给沈咏洁全套首饰都戴上了。
这套宝蓝色碧玺头面首饰果然是偏成熟型的,沈咏洁这样年纪的人戴着正好,盈袖论年岁还是小姑娘,戴着总有些小孩子偷穿大人衣衫的感觉。
沈咏洁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戴着确实比盈袖戴着合适,也不说别的了,笑着道:“那就娘留着等你及笄和成亲的时候戴。”
沈咏洁知道,他们这一趟货物,还有一个最好的金刚石冠冕,其实她就是给盈袖留着的,没想到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居然就是没有拿那个最好的首饰,只给娘亲和弟弟挑了礼物。
等盈袖走了之后,沈咏洁悄悄命沈嬷嬷去仙客来要那个金刚石冠冕。
结果仙客来的掌柜十分不安,满头大汗地亲自过来赔罪。道:“东家,真是不巧。沈嬷嬷去的时候,那金刚石冠冕刚刚被人买走了。”
“啊?真的买走了?”沈咏洁十分惊讶。“这可是要不少银子啊!”
她是识货之人,这金刚石冠冕光成本费就价值不菲,别说是正儿八经卖出去。
“真卖出去了。这是账目。”掌柜的知道这种贵重东西光靠口说是没用的,忙将账目送上,“您看,这是进账,还有银票。”
随着账本递上去的。是一个小小的紫檀木匣子。
沈咏洁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果然一沓厚厚的银票。
都是东元国最有名的阜丰钱庄的银票。
阜丰钱庄就是他们司徒家的产业,由沈咏洁陪嫁的一个银楼慢慢发展而来的。
“……五十万两?”沈咏洁一字一句地道。“东元国有谁有这样大的财力?”
那掌柜的摇摇头,“属下确实不知。那人是托了经纪上门买的,本人没有露面。”
沈咏洁想了一会儿,摇头叹息道:“算了。人算不如天算。我早把那金刚石冠冕拿回来就没事了。不怪你们。”说着。端了茶,目送仙客来的掌柜出去了。
沈嬷嬷在旁边劝道:“王妃别难过了。首饰都是身外物。郡主平日里也不很喜欢这些东西。”
“可是那东西,是我专门托人去海外收回来的,就是要囤着给盈袖做嫁妆。”沈咏洁深深叹息。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盈袖居然能自持到这种地步。
这个首饰明明就是盈袖喜欢的样子,可是她居然能忍得住不要……
沈咏洁越想越心酸。
看盈袖这个自律的样子,在她不在的那十年里,可想而知她过得是什么日子了。
在张氏手下讨生活。肯定是要拼命委屈自己,家里才能一团和气。
不过沈咏洁的伤心到第二天晚上就烟消云散了。
她见了一个客人。收到一份礼物,心下大定起来。
第三天就是三月初三,是盈袖满十五岁及笄的日子。
她一大早起来,就被沈咏洁派来的几个嬷嬷送到浴房梳洗,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
特别是头发,特别用了好几个鸡卵调蜜水敷在头发上,过了半个时辰才洗干净。
丝般润滑的黑发,将一支发梳放到她的头顶,那发梳能顺着头发自动滑下来。
“郡主的这头秀发,老身给人梳了这么多年的头,还没有见过比您的头发更好的头发!”那梳头的婆子赞不绝口。
盈袖却知道不用太当真。
这些人是吃这碗饭的,说不定这话跟很多人都一模一样说过。
她笑了笑,闭目养神,想着及笄礼的仪式。
整个过程非常繁复。
有一加、二加、三加,一拜、二拜、三拜六个程序,繁琐无比。
她的及笄服有四套。
第一套是童子服,红底黑边纯色的细棉布,看上去朴实无华,其实贵重无比。因为东元国还没有棉花,这些棉布都是从海外运来的,有“一尺棉,一丈金”之说。
第二套、第三套是一加、二加,一拜、二拜时候穿的衣衫,不是开始时候的童子服,而是逐渐娇俏成熟。
第二套樱花粉软烟罗束腰曳地裙,月白色对襟琵琶扣缂丝短襦。
第三套豆绿地素影暗金绣菊花连衫筒裙,剪裁很是贴身,显出少女的美好曲线。
第四套才是最隆重的,靠色三镶领玫瑰红盘金五色凤穿牡丹窄褃小袖掩衿上衫,大红盘金百蝶度花曳地裙,头上黑黢黢的秀发高高盘起,堆云砌雾一般,一件首饰都没有,看上去简直不知道什么样的首饰才能配得上那样好的云鬓。
盈袖被沈遇乐牵引着,一次次从里屋走出来,给宾客见礼,在正宾面前跪拜。
特意从江南赶来的司徒家大伯母在旁边托着翡翠玉盘,满脸含笑,眼角还有湿湿的泪光。
她换下童子服,穿上第二套樱花粉软烟罗的曲裾深衣,出来见礼,是为初加。
大伯母捧着罗帕和发笄,外祖母走到她面前含笑说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给她梳头加笄。她行礼之后,退回到后堂。
然后是第二加,大伯母捧着发钗送过来,外祖母接过发钗,给她换上,一边说着赞词:“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她起身行礼之后,退回到后堂,换上这第四套衣裳,再出来见宾客,等着正宾给她插上第三支笄,才是正式的及笄礼。
这是第三加,第三拜,也是及笄礼的最后一环。
盈袖深吸一口气,束着手,穿着第四套璀璨辉煌的彩绣锦服从屋里走出来。
热闹闹的大厅里突然安静下来。
只能听见她腰间的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旖旎而来。
她低着头跪坐在大厅上首的锦席上,等着身为正宾的外祖母给她插上第三支笄。
对面的人群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声。
盈袖听见有人似乎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虽然心里微觉诧异,但是并没有抬头,想着只要把这最后一加忍过去就好了。
没过多久,一片宝蓝地锦绣团花袍在她面前停下来了,露出袍子底下千层底的青色皂靴。
盈袖一怔。
这是一双男人的鞋子,那袍子也是男人穿的袍子。
怎么回事?
她刚要抬头,就觉得头上微微一沉,有人将一个冠冕一样的东西戴在她的云髻之上。
那人的手势轻灵迅捷无比,一放之下,很快从她头上移开,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碰到她。
盈袖讶然抬头,见是谢东篱立在她面前,深不见底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
那目光太过温柔缱绻,不同于谢东篱往日的高冷傲然,一下子撞入盈袖从来无人企及的内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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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面奔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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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女王 (第一更)
(); 别说东元国,就连整个中州大陆,也没有像谢东篱这样,亲自给自己的未婚妻行及笄礼的男子。
盈袖觉得自己都要溺毙在谢东篱缱绻的眼波里面了。
她抬着头,怔怔地看着他,一颗心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有时候狂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儿了,有时候又一动不动,好像不知道怎样跳动一样。
身上每一分,每一寸都是酸涩的,筋酥骨软,跪坐在锦席上的身子轻轻晃动着,摇摇欲坠。
谢东篱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唇边的笑意渐渐浓了起来。
他点点头,低沉的嗓音钻入盈袖心里,暖得她五脏六腑无不熨帖,“起来吧。”说着,伸手做了个虚扶她的动作。
盈袖知道他不能碰触她,忙定了定神,撑着锦席想站起来。
可是腿脚酸软得厉害,根本起不来身。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变得娇弱起来……
还是沈遇乐在旁边见了她的异样,忙走过来将她扶起来,笑着道:“谢副相这个花冠真是妙得很,我觉得比及笄的簪子更好看呢。”说着,采桑捧了一面靶镜过来,给盈袖看。
镜子里的佳人目凝秋水,眉横远山,靥分鲜荔,唇绽樱颗,身上更是红衣灿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不过这一切,都比不过她头顶云髻上的金刚石冠冕。
那冠冕莹澈透明,在她发顶上竟出现一座小小的彩虹色的光环。
正是那天她在娘亲的海货铺子仙客来里看见的那个整个中州大陆独一无二的金刚石冠冕……
“海西之人,称金刚石为‘钻石’。”谢东篱含笑说道,“我觉得这钻石冠冕最配你。”
“不错不错!比金钗漂亮多了,我们袖袖的及笄礼,就是要与众不同!”司徒家的大伯母赵大太太忙笑着说道,引起大家的赞同之声。
这一幕,也影响了很多今日来观礼的小姑娘们。
从此以后,东元国世家高门小姑娘的及笄礼上,最后第三加一个戴上头顶的。就不再是传了千百年的钗笄,而是这种跟发箍一样可以戴在云髻上的金刚石冠冕。
不过没有哪个冠冕,有盈袖头上这个剔透闪亮,毫无杂质。
很多识货之人都说。只这一个冠冕,就值十座城池。
盈袖的及笄礼,元宏帝也微服带了心腹之人前来观礼。
看见这一幕,他含笑点了点头,心情好了很多。
元健仁的伤终于好了。可是他的左腿却短了一截,走路一瘸一拐,心情原本很不高兴。
还是跟着伺候他的美人兰儿心灵手巧,给他做了两双鞋底高低不同的鞋,才弥补了他走路的缺憾。
见元宏帝来了,元健仁忙起身过来行礼,“父皇。”
大厅里的人也忙转身,一齐向元宏帝行礼,“陛下。”
元宏帝抬了抬手,笑道:“朕是想看看袖袖的及笄礼。打扰大家了。你们继续!继续!”说着。他对盈袖和谢东篱遥遥招手,带着侍从转身离去。
“恭送陛下!”
谢东篱和沈大丞相忙跟了上去。
不过元健仁比他们更快一步上前,扶住元宏帝的胳膊,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元宏帝没有推开他,只是淡淡地道:“你来的正好,西城坊区的新元王府建好了,你跟朕去看看吧。”说着,带了他离开东城坊区的元王府。
这个府邸,其实是以前的司徒府,也就是谢家的老宅。当初元健仁还是司徒健仁的时候,从谢家手里买走的。
元健仁到底是跟元宏帝是嫡亲父子,谢东篱和沈大丞相对视一眼,就没有再跟上去了。
沈咏洁眯了眯眼。目光嫌恶地从元健仁的背影掠过,垂下眼眸,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
她本来想等盈袖成亲之后再跟元健仁分崩离析。
如今看来,她是等不及了。
再不从离开这个男人,她担心以后的事,自己会更受不了。到那个时候,说不定她就一刀把他捅了……
及笄礼结束,元王府的下人出来招呼大家入席吃喝。
盈袖忙回自己的至贵堂换衣裳。
谢东篱想了想,还是跟了进来。
盈袖从屏风后面换了衣裳出来,看见谢东篱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院子里的景色出神。
“今天谢谢你的冠冕。我很喜欢。”盈袖笑意满脸,手里捧着那顶钻石小冠走了过来。
谢东篱回头看了看她,微微笑道:“这冠冕也只配你戴。”
盈袖将小冠冕放到匣子里,感慨地道:“这东西一辈子也就戴这一次,实在让你破费了。”
谢东篱却走过去,从匣子里拿出那顶冠冕,又给她戴在头上。
两人站在一人多高的穿衣镜前,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景象。
谢东篱站在她身后,看着盈袖头戴冠冕的庄重模样,在她耳边轻声道:“看,你戴着这个冠冕,看上去就像女王。”
盈袖忍不住又红了脸,嗔道:“你可真敢说!——女王,我哪里像女王了?”
“只要你愿意,你就是女王。——我一个人的女王。”谢东篱低头看着她,眸色沉静,面色镇定自若,好像就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寻常。
不得不说,这样一本正经说出来的情话,才是最有杀伤力的。
盈袖回头看着他,咬了咬唇,低声道:“谢副相,你可不能这样说,我会当真的。”
“你不当真的话,我岂不是白说了?”谢东篱看了看她嫣红的唇,恨不得将她咬着唇的糯米小牙挪开,换上自己的唇。
两人在房里静静地看着彼此。
窗外回廊下挂着的鸟笼里,黄鹂鸟婉转的啼叫。
湛蓝的天空上白鸽呼啸而过。
金色阳光洒落在至贵堂的庭院里,上房门口廊下两株西府海棠开得热热闹闹,引得蜂围蝶绕。
粉墙边上的花圃里,两株巨大的名品牡丹姚黄魏紫含苞待放,只一个花苞,就已经胜过万千繁花。
几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在院子里扑蝶,咯咯地笑声传了进来,屋里的两人才如梦方醒般回过神。
“……你那天送我回家之后。就去买了这个冠冕吗?”盈袖将头上的冠冕又拿了下来,郑重放进匣子里锁起来,再放到自己的多宝阁的隐柜里。
见她这样看重这个及笄礼,谢东篱虽然依然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已经畅快许多。
那天在酒楼的不快居然马上烟消云散了。
转而一想,谢东篱又有些心惊。
只要她稍假辞色,哪怕他对她有天大的不满,也立马忘得干干净净。
这样死心塌地,可真的不像他……
谢东篱轻轻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之情。
可是他又觉得幸好盈袖并不十分明白他的心意,不然真的要更加肆无忌惮了……
“听陛下说,西城坊区的元王府已经建好了,你们什么时候搬家?”谢东篱转了话题,不想去剖析自己的心情。
盈袖坐了下来,用手撑着下颌,皱着眉头道:“其实我真的不想搬,我喜欢这里。”
特别是至贵堂后院那个海湾,如果去了西城坊区,她就不能自由自在地跟师父学本事了……
“呵呵。这里有什么好的?不过就算搬走了,你有空也能回来小住嘛。”谢东篱言不由衷说道。
他其实恨不得盈袖远远地离开这里,这样他们就能从新开始了。
盈袖看了他一眼,像是明白了他的心意,“你不喜欢这里?”
“也没有不喜欢。只是你已经及笄了,再过六个月就要嫁给我了,应该开始新的生活。”谢东篱意有所指说道。
盈袖微微一笑,这一次没有跟他争执。
原来心里有了他,很多话听起来就不一样了。
若是以前,她会腹诽他干涉太多。摆布她的生活。
如今,她却觉得他是真正关爱她,凡事为她着想。
她留恋这里,最大的原因当然是为了师父。
可是师父却是那样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
今天是她及笄礼,昨晚她几乎一夜没睡,想知道师父会不会来看她。
结果等到快天亮的时候,师父都没有来。
后来她按捺不住,第一次主动跑到师父住的那个小山上去寻他。
但是在那里,屋门紧闭。柴扉俨然。她翻过篱笆,进去只看见里面的灰都积了厚厚一层。
明显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她在师父的住处默默站了半晌,叹息一声,下了山,回到自己房里,开始准备今日的及笄礼。
没想到她没有等来师父,却等来了谢东篱给她插钗。
“我明白,不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完全不留恋是不可能的。可是既然新的元王府建好了,肯定也是要搬家的。这里就留着小住吧。”盈袖从善如流,接受了谢东篱的提议。
两人在屋里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两个人居然不厌其烦地说了半天,还都觉得意犹未尽。
谢东篱心满意足从盈袖家离开坐到自己大车上的时候,才回过神,很惊讶今天自己怎么那么无聊,连盈袖闺房的新门帘应该用什么花色他都跟她说了半天,简直是吃饱撑的!
……
这边元宏帝带着元健仁在西城坊区新建的元王府里巡视,一边道:“这王府是亲王制式,你择日就带着家人搬过来吧。你东城坊区的宅子虽然不错,但总不是亲王府邸,住着别别扭扭的。你是东元国唯一的亲王殿下,要持重庄敬,也得像个样子。不能再如同以前还是皇商的时候,想一出是一出了。”
元健仁笑眯了眼,连连点头道:“谨遵父皇教诲!儿臣马上就找人择一良日搬家。”
元宏帝点点头,又看了看他,才带着侍从安步当车,往皇宫行去。
一路上,他听见很多人在议论齐王府的事。
“齐王府的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齐王妃刚刚没了,如今连齐王妃的娘家都死光了,还有谁真心为这两个孩子着想啊?”
东元国俗语,见舅如见娘。外家就是没娘的孩子的依靠。
“是啊,先太子就是个可怜人,得了重病,没两天就过世了。留下一对遗腹子。如今皇帝陛下不知从哪里又冒了个亲生儿子出来,这隔了一层的孙子当然就靠后了。”
“我还听说,皇帝陛下想派佳郡王去南郑国做质子。我看啊,最可怜就是佳郡王了,本来是独一无二的皇太孙。却生生被拉下马,如今只是郡王,比亲王都低了一级。”
“就是,我还听说啊,那元亲王一家人,其实根本不是元后嫡子,而是……陛下在宫外的遗珠……放在咱们老百姓身上,那是外室子夺了嫡子的位置,妥妥地宠妾灭妻!”
“嘘!哪有这样说陛下的?!——还宠妾灭妻!我看你是不要脑袋了!”
跟着元宏帝的侍从脸上紫涨,拔了腰刀就想冲上去。将那些讲闲话的人抓起来。
元宏帝一个眼神就让他们退下了。
这些人不过是说说闲话。
如果他真的要大动干戈,将这些人抓起来,可就坐实了那些闲话了。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他做了四五十年皇帝,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回到皇宫,沈大丞相也对他说:“陛下,这两天京城里屡有传言,说元王府太狠了,一上来就摆出要夺位的架势,齐王府的两个孩子孤苦伶仃。大家都很同情他们。”
元宏帝叹了口气,点头道:“朕也知道,是不能太过份了。”
本来他盘算得不错,是要送元应佳去南郑国做质子。这样可以打消皇后那一派的野心。
谁知道那边根本不肯放弃,摆出了鱼死网破的架势,他不得不收敛一些。
而且北齐国还没有出面呢。
如果北齐国真的插手,他就会更加被动。
想到这里,元宏帝觉得自己又老了许多,背也佝偻了许多。他皱着眉头道:“就换别人吧。”
沈大丞相也只好点头,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却没有阻止。
元宏帝和沈大丞相的这番谈话,很快传到沈咏洁的耳朵里。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对元宏帝和沈大丞相的盘算心知肚明。
不过她是不会再对他们“鞠躬尽瘁”的。
盈袖及笄礼过了没几天,齐王府给齐王妃出殡的日子就快到了。
元应佳和元应蓝专程给元王府送了帖子,请他们出席。
按规矩,沈咏洁跟齐王妃是妯娌,应该要去参加她的葬礼。
可是沈咏洁实在不想再跟这些人掺和在一起了。
她把盈袖叫了过来,对她歉意地道:“袖袖,娘对不住你,要食言了。”
“怎么了?娘?”盈袖吓了一跳,忙坐到沈咏洁身边,仔细审视沈咏洁的面容,想从她的神情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沈咏洁没有让她猜来猜去,径直道:“娘以前说,要等你出嫁再了跟你爹合离,但是娘等不及了。如果不早些合离,娘担心连你弟弟都保不住了……”
盈袖更加吃惊,忙道:“娘,您不用管我,只要对您好,对弟弟好,您想怎样做都行!”不过再一想,她这样说,不是在怂恿娘和爹合离吗?顿时红了脸,手足无措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咏洁笑着抚了抚她柔软的面颊,“娘知道,娘明白。只要袖袖明白娘的心意就好。”顿了顿,轻声叮嘱她:“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担心。娘不会不要你和小磊的。”
盈袖握了握拳,“娘,您有要帮忙的,尽管说!”
自从沈咏洁跟她说了她这十年“生病”的真相,盈袖就知道爹不配跟娘这样的人在一起。
沈咏洁笑了笑,“你静静看戏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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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93章 冲突 (加更求月票)
(); “王爷回来没有?”沈咏洁说完就扬声问外面的下人。
“回王妃的话,二门上还没有传话进来。”门外的婆子恭恭敬敬答道。
沈咏洁点点头,起身离开至贵堂,去元健仁的住处看了看。
兰儿从里屋出来,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沈咏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扬了下颌道:“我们就快搬家了,你是走是留,就看你自己的了。”
兰儿不动声色点点头,“不用王妃操心,我省得。”
两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以至于忠于元健仁的小厮婆子都以为元王妃沈咏洁是终于忍不住,要拿捏兰儿这个“狐媚子”了。
兰儿这半年来在王爷身边几乎是独宠,大家都以为她至少会做个侧妃的,但是王妃一直不发话,王爷也不啃声,大家还在纳闷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
元健仁从西城坊区的新建元王府回到家里,还是非常兴奋,他在自己房里走来走去,想着马上就要搬到真正的亲王府,成为这东元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全身就跟打了摆子一样激动得停不下来。
兰儿给他端了夜宵进来,淡淡地道:“王爷,您要用点儿夜宵吗?”
元健仁一看见冰美人一样的兰儿,就更加激动了。
他走过来,抓住兰儿的手,低声道:“兰儿,你答应过我,等我腿伤好了,就要让我如愿……”一边说,一边将她往床上拉。
没想到兰儿脸色一变,啪地一声将手里的托盘扔到地上,瓷片飞散,菜饭洒了一地。
兰儿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瓷片,对准自己的手腕,凛然说道:“王爷,兰儿当日发过毒誓,今生不过给人做小。一旦违誓。立时死于非命!”
元健仁眼看兰儿如冰一样白皙剔透的手腕上马上出现一条红痕,吓得魂飞魄散,忙道:“兰儿你别急!我不过是说说,你快把那碎瓷片放下!”
兰儿往后退了一步。依然拿着碎瓷片对准自己的手腕,眼圈都红了,声音哽咽着说道:“我心慕王爷,但并非想攀龙附凤之人。王爷若是真的有心,兰儿可以终身不嫁。陪在王爷身边做自食其力的丫鬟!”
这是宁愿做粗活,也不愿陪元健仁上床的意思。
元健仁心里一抖,看着兰儿决绝的样子,他就想起了张兰莺。
那时候,她也是宁死不从,除非他能明媒正娶……
元健仁的眼神黯了下来,他挥了挥手,疲惫地道:“你先下去吧,我要歇息了。”
兰儿含着泪,屈膝行了礼。下去了。
不过她一离开房门,眼里的泪就下去了,又恢复了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兰莺还是陪伴了元健仁最久的缘故,元健仁这几天居然都情绪低落,还去张兰莺死去的地方吊唁了一回。
到了齐王妃鲁玥儿出殡的那一天,元健仁和沈咏洁、盈袖都去了,小磊没有去,被沈家接到沈府,听沈大丞相讲书去了。
元应佳和元应蓝见元健仁他们来了,忙过来行礼。都是红肿着眼圈,低声道:“大伯父、大伯母,盈袖。”
沈咏洁和盈袖都没有什么太多的表示,只是点了点头而已。
元健仁就不一样。对着元应佳和元应蓝问长问短,一幅长辈亲戚的模样,引得很多人侧目。
齐王府里挂了白,数十个吹鼓手在前院搭的凉棚里吹吹打打,灵堂里香烟弥漫,上百个和尚、尼姑和道士各自为政。念经的念经,做法的做法,弄得乌烟瘴气。
沈咏洁只待了一会儿就受不了里面的气味,想拉着盈袖出来透透气。
不料齐王府的知客先生满头大汗地挤过来对元应佳和元应蓝道:“齐王妃灵前需要一个哭灵的亲眷,最好是同辈的女子。阴阳先生说了,需要阴年阴日出生的同辈女子做出殡导引是最合适的,可以让齐王妃早登仙界。”
元应佳和元应蓝不约而同看向沈咏洁。
齐王妃唯一的同辈女性亲眷,就只有沈咏洁了。
她们是妯娌。
齐王妃别的娘家亲戚鲁家人都死光了,也是大理寺和刑部正在追查的一个悬案。
元应佳和元应蓝并不敢亲自开口,只好把求援的目光投向元健仁。
元健仁一看见沈咏洁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儿就膈应了,他眯了眯自己的独眼,笑着道:“正巧,你们大伯娘就是阴年阴日出生,也跟你们母妃是同辈亲眷。正好让她哭灵,也可以做出殡导引。”
亲眷哭灵也就罢了,可是出殡导引这种事一般是三姑六婆做的事,对于贵妇来说是十分掉身价和丢脸的。
元应佳和元应蓝都没想到元健仁居然愿意让自己的原配正妃做这种事!
一时感激不尽,忙对元健仁磕头行礼,含泪道:“多谢大伯父体谅!”
元健仁因为兰儿不肯从他,心里也是堵着一口气,还有想到死去的张兰莺,更想为她出口气。
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沈咏洁,才能让他心里好受些。
以前他不敢,因为沈咏洁的娘家是沈家,地位比他高,他要求着沈家做生意,当然不敢明面上打沈咏洁的脸。——以前害她,都是私下里做的。明面上,他连休了她都不敢……
不过现在不同了,他自己的出身居然是东元国唯一的元后嫡子!
这种身份,让沈大丞相给他下跪都行。
更别说沈咏洁了!
在元应佳和元应蓝感激的目光下,元健仁越发趾高气昂,他来到沈咏洁面前,挡住她的去路,指着灵堂里面道:“齐王妃出殡需要人哭灵,你去跪灵去。等下出殡导引,正好你合适,你就去帮他们一个忙吧。”
盈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自己的娘亲去给齐王妃鲁玥儿跪灵?!
还要给她做出殡导引?!
这是把她娘亲当专门给人做丧事讨饭吃的婆子了?!
“爹,娘有些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歇着。”盈袖只当没有听见元健仁的话,走上前来,把沈咏洁挡在自己身后。
元健仁却一把推开她,皱着眉头道:“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说着看向沈咏洁,面色冰冷,更加不耐烦:“快去!”
沈咏洁静静地看了元健仁一会儿,问了他一句:“王爷真的让我去?”
“当然!我说了这么半天,你当我白费口舌啊!”元健仁一幅在齐王府当家做主的样子,指着元应佳和元应蓝道:“他们可是龙子凤孙,是你的侄儿侄女。你帮他们一次,他们会不计前嫌。再说……”元健仁冷笑:“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齐王妃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最清楚!”
沈咏洁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元健仁说这种话,根本没有恼怒,盈袖却气得发抖。
自己娘亲行得正做得直,外人都相信娘亲,自己的爹却只差指着她的鼻子说她不正经了……
真是……有这种丈夫,还不如一辈子做尼姑!
盈袖又站了过来,将沈咏洁护在身后,忍着怒气道:“爹,您说什么胡话呢?您的胳膊肘怎么往外拐?要我说,这里谁最恨您,您不会想想嘛?您还帮别人说话,作践我娘亲,出门没带脑子吧?”
元健仁如何不知道元应佳和元应蓝看他不顺眼,他也不喜欢这两个人,但他就是要借这个机会当众羞辱一下沈咏洁,才不会理会远近亲疏。
“你懂什么?别以为你定亲了,我就不敢把你怎样!”元健仁抬起头,用鼻孔看人,“你爹我如今是亲王,我说不让你嫁人,你就只能一辈子做老姑娘!”
盈袖被气得笑了,点头道:“是了,爹是亲王,好大的能耐。可是您别忘了,您上头还有皇祖父!您这样猖狂,别以为皇祖父会坐视不理!”
元健仁想起今天元宏帝对他的和蔼慈爱,还有这些年私下里对他的照顾眷宠,胆子又大了一些,头仰得更高了,哈哈大笑道:“皇祖父?你也知道那是你的祖父!却是我的亲爹!”
爹和祖父哪个更亲,不用他多说了吧?!
沈咏洁这才拉拉盈袖的手,摇头道:“袖袖,不要跟你爹这样说话。”说着,将她拉到身后,对元健仁平静地道:“王爷,我身子不舒服,恕不能奉陪了。告辞!”
“不许走!”元健仁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衣襟,“我说让你去跪灵,你就得去!三从四德你都忘了?——赶紧去!”
“放手。”沈咏洁冷冷说道,目光里透出丝丝寒意。
元健仁虽说胆子大了些,但还是被沈咏洁的余威所慑,讪讪地松开手,但是依然不许她走,“你去跪灵,以前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如果不去,哼!——后果自负!”
他觑着眼威胁她。
沈咏洁不屑一顾,转身就走。
这样不给他脸面!
元健仁怒了。
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他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扬起胳膊,狠狠一巴掌抽了过去!
不过他这一巴掌没有打到沈咏洁,在半路上就被人迅速拦住了。
盈袖本来也要伸手阻挡,但是她的手伸得没有别人快。
也是来参加葬礼的张绍天居然及时赶了过来,伸手挡住了元健仁抽过来的手掌。
“元亲王,王妃也是有诰命品级的,怎能当众羞辱?”张绍天眯起了双眼,用了很大力气才压抑住自己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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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94章 合离 (第一更,求月票)
(); “关你什么事?你又是谁?”元健仁没想到今时今日,还有敢公开驳他的话!
要知道如今的东元国,除了元宏帝,元健仁还没有把谁放在眼里过。
张绍天以前冥思苦想了十多年,也不明白沈大丞相为何会把自己秀外慧中,才华傲人的嫡女沈咏洁嫁给司徒健仁这个不入流的商人。
直到司徒健仁的身世真相大白,他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皇命难违……
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给张绍天安慰的想头,就是原来沈咏洁不是对司徒健仁有男女之情。
不过看着沈咏洁从普通的皇商之妻,成为了东元国首屈一指的元王妃,张绍天心里虽然苦涩难忍,但想到他们两个人中,总有一个人能过得好些,他这一辈子也就足够了。
如果上天垂怜,他希望下一辈子,自己能够早一点开口,娶到沈咏洁。
可是今天在齐王妃的葬礼上看见元健仁还是对沈咏洁极尽羞辱之能事,张绍天又受不了了。
他虎着脸,瞪了元健仁一眼。
元健仁吓得一抖,拖着残腿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问道:“你想干嘛?”
沈咏洁在心里轻叹一声,站在元健仁身后,目光往张绍天那边飞快地睃了一眼,脑袋几不可见地朝张绍天摇了摇。
张绍天虽然对元健仁怒目而视,但是全副注意力依然在沈咏洁身上。
尽管没有看着她,但是沈咏洁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他眼角的余光。
看到沈咏洁对他的示意,张绍天明白过来。
沈咏洁一定有别的用意。
他这样莽撞地冲出来,可不要坏了她的事。
张绍天就势下坡,冷笑一声,在元健仁面前两手交握,手掌发出咯咯的骨节爆裂声。
他本来就身材高大魁梧,又有一脸络腮胡子,长得跟胡人一样的强壮蛮横。
元健仁被吓得又退了一步,恼道:“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
“元王爷好大的架子!”张绍天冷笑一声。袍袖一拂,大步离开了齐王府的灵堂。
跟着元健仁的侍从并不敢上前捉拿张绍天,而是都把目光投向沈咏洁。
因为在元王府里,大家已经习惯看沈咏洁的指示行事。
元健仁虽然是正经的皇子。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不甚靠谱,真的有什么大事,还是沈咏洁拿主意。
当着众人的面,元健仁发现自己连自己王府的下人都指使不动,又见今天的宾客中很多人在窃窃私语。对着他指指点点,似乎对他很是蔑视轻忽,不由脸上火辣辣地,丢人至极。
这个时候,他只想挽回自己的脸面,让东元国的世家高门看见,元王府,是他元健仁的王府,而不是沈咏洁的王府!
“沈咏洁!我再说一次,你跪还是不跪?!”元健仁转身。目光死死盯着沈咏洁,下了最后通牒。
他威胁的语气十分明显,不听他话,沈咏洁肯定讨不了好的意思。
元应佳和元应蓝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没想到元王府比他们齐王府还不堪……
夫妻不像夫妻,父子不像父子。
鸡蛋有了缝,自然招苍蝇。
元应蓝微微一笑,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笼络这个“大伯父”……
沈咏洁抬手捋捋秀发,淡淡一笑。“王爷,妾身身子不适,今儿就不跪了。王爷,您请自便吧。”说着。她端然转身,慢慢往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念:“一、二……”
一个“三”字没有出口,元健仁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特别是昨夜向兰儿求欢不成,反被兰儿唤起了对张兰莺的记忆。元健仁内心深处极端厌恶沈咏洁,恨不得再一次毒死她,但是如今沈咏洁有了防备,再想下毒是不可能了,而且还有可能下毒不成,反被他们抓住把柄,惹得父皇不快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看着沈咏洁缓缓离去的背影,元健仁藏在心里多年的一句狠话脱口而出:“你这个毒妇!我要休了你!”
这句话一出口,元健仁的心里也轻松起来。
沈咏洁的脚步停住了。
她在庭院里缓缓转身。
门口的两树迎春花开得黄澄澄地,院门口的门楼上挂着做丧事的白布,门边站着穿麻衣的下人。
沈咏洁一身月白地绣兰草襦裙,头插素白银器,端立在两树迎春花中间,定定地看向元健仁,朗声道:“王爷说什么?妾身没有听见,请王爷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休了你!怎么样!怕了吧?!”元健仁的瞳孔猛地缩了起来,狠话说出口,心里却开始后悔。
看见沈咏洁这个样子,他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他在沈相府后花园偶尔偷窥到沈咏洁的情形。
那一天,沈咏洁穿着豆绿地绣绿萼梅罗裙,头上戴着一支蝶恋花点翠步摇,手拿一支团扇,在迎春花间扑蝶。听见院门口有人声,她也是这样静静地看了过来,面色沉静,目光如水般澄澈。
自己那一天,就是被她这一回头看失了神,回家就朝思暮想,痴心妄想要娶她……
当然,后来张兰莺出现,元健仁又失了一回神。
再到兰儿出现,元健仁已经习惯性第三次“失神”了。
齐王府的宾客们顿时鸦雀无声,愣愣地看着元健仁。
沈咏洁可是有诰命的王妃啊!
怎么能说休就休?
可是元健仁的话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口,还当着诸多下人的面,这样给沈咏洁没脸,这让沈咏洁以后如何坐在高位服众呢?
元应佳和元应蓝两人简直是兴奋起来,这些天一直阴沉的脸上禁不住露出一丝丝笑意。
不过他们脸上的笑意只是转瞬即逝,没有人察觉到,这个时候,也没人看着他们俩。
他们是齐王府的主人,如今却像客人一样,一声不吭,兴味盎然地看着元王府的大戏。
“元王爷既然这样说,妾身实在是没法子了。用不着王爷休我。我自请下堂!”沈咏洁对着元健仁微微躬身,目光又从齐王府里每一个宾客脸上一一看过去,一边道:“今日就让各位做个见证,我。沈咏洁,今日于元健仁合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说着。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合离书,走到元健仁身边,冷笑道:“元王爷,您是千金之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请您在这合离书上签字画押,我们也好去宗人府把我们的夫妻名份去掉。”
这是要来真的?
元健仁踌躇起来。
沈咏洁知道元健仁最好面子,如今当着这么多人面,他不好意思出尔反尔,就算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也不会马上打自己的脸。
“怎么了?元王爷难道是后悔了?啧啧,这天下可没有后悔药……”沈咏洁故意摇头说道。
元健仁被沈咏洁激得满脸通红,伸手将她手中的合离书夺过来,道:“签就签!你听清楚了,我们不是合离!是我休了你!”
“元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沈咏洁慢条斯理地道,“您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吧?要不要妾身帮您写?”又向元应蓝借笔。
元应蓝忍着笑意,忙命人拿了笔墨过来。
元健仁接过沾了墨的笔,将自己的名字一挥而就,然后接过沈咏洁递过来的印泥盒子,打开摁了大拇指印上去。签完就塞到沈咏洁手里,“滚!”
沈咏洁仔细看了看元健仁签的合离书,又道:“元王爷以后肯定会娶新妇进门,为了不碍新妇的眼。我要把小磊带走,给元王爷新人生的儿子腾位置。”说着,她对着院子里的人福了一福,旋身离去。
沈咏洁的丫鬟婆子忙跟了上去。
盈袖跺了跺脚,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元健仁如丧考妣、目瞪口呆的面容。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追着沈咏洁去了。
元健仁呆立了一会儿,想到如果沈咏洁下堂了,自己应该就能娶兰儿为王妃了,也就能如愿了……这样一想,脸色才缓和下来。
小磊被带走了,还好些。
以后他跟兰儿生了儿子,也不用千方百计将小磊拉下马来了。
元健仁用手捻捻下颌的三缕短须,挥了挥手,“给我走!”
他要赶紧回去,免得沈咏洁这个贱人把东西都带走了。
等他从齐王府出去的时候,却发现大街上多了许多吹鼓手,整整占了一条街,在齐王府门口吹吹打打,倒是大办丧事的样子,可是却堵得齐王府门口水泄不通。
他的大车根本就出不去。
元应佳和元应蓝跟着追了出来,看见门口突然多了这么多吹鼓手也很惊讶。
“哥哥,这是你请的吹鼓手?”元应蓝疑惑地问道,她记得她没有请那么吹鼓手。
元应佳摇摇头,诧异地道:“妹妹,不是你请的吗?”
“当然不是!”元应蓝皱了眉头,在心里暗暗琢磨到底是谁这么大人情,为她母妃的葬礼请来这么多吹鼓手。
元健仁坐在大车里不断催促赶车的人快走,但是那吹鼓手挤在齐王府门口,再加上看热闹的,简直是寸步难行。
没有办法,他们只好一直等在齐王府门口,等齐王府出了殡,这些吹鼓手散了之后再走。
这些吹鼓手当然是沈咏洁安排的。
她对元健仁看得很透彻,知道什么样的事情才能激怒他。
等他口不择言主动出口要休弃她,她才有脱身的机会。
不然只要元健仁不开口,她爹、还有元宏帝,都不会允许她跟元健仁合离。
今天的吹鼓手,本来是她预备的,如果元健仁今天真的发作起来,她就马上让这批人堵住路口 ,自己从容回家,将元健仁的东西命令搬到西城坊区的新元王府去。
他们现在住的宅子,马上被沈咏洁换上了一个“沈宅”的牌匾,成为她的私宅。
这所宅子的房契,她自从回来之后,就悄悄换成了自己的名字,藏了起来。
从头到尾,她就没有想过要再跟元健仁过下去。
……
元宏帝和沈大丞相在宫里知道元健仁跟沈咏洁大闹的消息的时候。元健仁还被堵在齐王府门口出不来。
元宏帝先把沈咏洁宣进宫里问话。
盈袖不放心,带着小磊跟沈咏洁一起进了宫。
沈咏洁进到御书房里跟元宏帝和沈大丞相说话。
盈袖就带着小磊惴惴不安地等在门外。
沈大丞相沉着脸,对沈咏洁恼道:“咏洁,你一向识大体。今儿是怎么了?你们多年夫妻,哪里是说合离就合离?”
沈咏洁笑了笑,道:“爹说得对,不是合离。女儿是被元王爷休弃。”说着,她把合离书拿了出来。“元王爷已经签字画押,我刚才已经使人去宗人府入档,把我的名字从皇室玉牒上撤下来,给新的元王妃腾位置。”
“新的元王妃?”元宏帝皱了皱眉头,“哪个新王妃?”
“回陛下的话,元王爷当初看中张氏,但是不敢跟妾身合离,所以给妾身灌下毒药。幸亏妾身命大,被人救起,隐忍十年。今日实在是忍无可忍。”沈咏洁终于把元健仁当年害她的情形说了出来。
元宏帝和沈大丞相都是第一次听见这件事,震惊得无与伦比。
元宏帝一时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沈大丞相却是老泪纵横,嘴唇翕合着,看着沈咏洁若无其事的面容,心如刀绞。
当年以为沈咏洁是难产而亡,他难过过一阵子,但是想到女子生孩子本来就是过鬼门关,他没有伤心多久就释然了,还庆幸女儿给元健仁生了一个儿子。
后来这儿子被人确诊是傻子,他就把心淡了。只一心想着维护元健仁,要帮陛下好好照应这个儿子。
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已经被这个他一心要维护的人杀过一次了……
沈咏洁看见这两人震惊的神情,心里好受了些。但是他们一时的忏悔,不足以补偿她被毁掉的一生。
不过看在两个孩子份上,沈咏洁也不会再给他们拆台了。
“民女只想劝陛下一声,元王爷心智实在不足以做帝王。陛下有心要维护他,民女明白,也理解。但是东元国如果传到他手上。还不如直接送给北齐算了,至少以后不会弄得民不聊生,天怒人怨。”沈咏洁这话说得很诛心了,但是她现在什么都不在乎。
元宏帝这个人虽然有些眼光,但是奈何东元国积重难返,被北齐渗透得跟筛子一样,这些年支撑下来,如果不能励精图治,另选贤君,这个国家,真的是撑不下去了。
元宏帝长吁一口气,点头道:“咏洁,这些年,难为你了。朕明白,你合离吧,把朕的小磊带走,好好教养……”
沈咏洁松了一口气。
还好,元宏帝能够壮士断腕,东元国也许还有救。
沈大丞相是早就知道元宏帝已经放弃了元健仁,就在元健仁为了张氏,不惜牺牲东元国利益的时候,就把他放弃了。
“咏洁……”沈大丞相唤了她一声,转头看了看元宏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元宏帝依然把沈咏洁看成自己的儿媳,而且她生了小磊,这个关系是割舍不断的。
他叹口气,道:“让健仁搬到新王府,你还是住在以前的府邸。小磊,就托付给你了。”
“陛下放心,民女一定悉心教养小磊。他是民女的亲生孩儿,不用陛下嘱咐,民女也不会不管他,还有袖袖。”沈咏洁踌躇了一下,“袖袖……能不能在出嫁以前,还是跟着民女?”
元宏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准奏。辰郡王和盈郡主可以依然跟着你。虽然你和健仁合离,但是你对东元国有功,朕封你为忠贞国夫人,享一品俸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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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95章 拼爹
沈咏洁明白,元宏帝一来是要给她一个品级分位,免得有些不长眼的人以为沈咏洁跟亲王和离,就能任人糟践,二来,也是要给骡子面前依然要吊着根胡萝卜,虽然吃不着,但是看得见,还是要老老实实为皇室卖命……
若是以前,就算不给沈咏洁国夫人的封号,她也会觉得这是自己身为东元国臣民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但是经过了这些年的事,知道了自己孩儿险些送命的险境,沈咏洁已经没有那样义无反顾了。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谢过陛下恩典。”
盈袖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实在忍不住,在御书房外大声道:“盈袖、晨磊求见皇祖父!”
元宏帝知道这两个孩子已经来了,脸上露出笑意,道:“进来吧。”
门口的太监忙打开御书房的门,让盈袖和小磊进去了。
盈袖拉着小磊的手,一进去就跪了下来,对元宏帝道:“皇祖父,我们要跟娘在一起!”
元宏帝虽然对元健仁失望到极点,但是对盈袖和小磊这两个孩子还是非常疼爱。
他们都随了沈咏洁,聪慧伶俐,又守礼大方,就算是自己亲自教养,也不会比沈咏洁做得更好。
“朕刚才已经准了,你们可以继续跟忠贞国夫人住在一起。”元宏帝笑容满面说道,“好生孝顺你们的娘亲。”
只说了娘,没有再提爹,盈袖心里终于放下一块大石头。
小磊听说不用再跟爹住在一起了,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抬头看看姐姐。再看看娘亲,又看看外祖父和皇祖父,笑道:“皇祖父、外祖父,小磊一定会好好念书,不给娘亲丢人。”又道:“小磊想跟着大姐夫念书,请皇祖父恩准。”
“小磊!”盈袖嗔了他一眼,“什么大姐夫?你姐姐还没有出嫁呢!”
“婚期都定了。还不能叫大姐夫?”小磊对着盈袖做了个鬼脸。
盈袖伸出手。作势要揍他。
小磊却从地上爬起来,灵活地跑到元宏帝身边,躲在他身后对盈袖挤眉弄眼。笑道:“姐姐,你打不到我!”
元宏帝这辈子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天伦之乐,一时喉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沈咏洁看见没了元健仁箍在他们头顶,就连小磊都活泼起来。更加坚信自己这件事做对了。
不想忍了,那就不忍了吧。
……
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元健仁终于回到了东城坊区以前的宅子,却看见门口的门楼上已经换了牌匾,写着“忠贞国夫人府”六个黑底烫金的大字,看上去还是御笔亲书。一下子傻眼了。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元健仁结结巴巴拉着自己的随从问道。
那随从也摸不着头脑,忙道:“老爷您别急,小的去看看。”说着。跑到角门处使劲儿拍门。
角门开了,里面的门子见是跟着元健仁的下人。便笑着道:“小哥儿,你们的东西都送到西城坊区的新元王府了,快去那边乐呵吧。这里已经不是元王府了。”说着就要关门。
“哎!你怎么这么说话呢?这里不是元王府是哪里?我们早上出去的明明还是!”
“早上是,下午就不是了,很奇怪吗?”那门子翻了个白眼,指指门上的牌匾,“看见没有?陛下御笔亲书赐给我们的。我们这里忠贞国夫人府,不再是元王府了。”
“忠贞国夫人?谁是忠贞国夫人?”元健仁听着不对劲,忙窜了过来问道。
“当然是沈夫人。”那门子见是元健仁亲自来问,倒是不敢当面翻白眼了,只敢在心里翻。
“沈……沈咏洁?!”元健仁瞪大眼睛,“父皇……父皇……赐的?”他的心里打起了鼓。
不会他刚刚休了沈咏洁,父皇就打他脸,给沈咏洁封了国夫人吧?!
“正是。王爷,您还是去您的新王府吧。国夫人有令,不许王爷进门。”那门子又说了一遍,便咣得一声,当着元健仁的面关上了角门。
元健仁听说是元宏帝插手了,一时不知道轻举妄动,只好命令大车再去西城坊区的新元王府。
因那元王府是新建的,在西城坊区的最西面,几乎靠近西城门了,其实位置并不好。
不过是亲王府的制式,府邸高大宏伟,里面林木森森,很有一派威严景象。
元健仁看见自己的新王府,心里的气才稍稍消了点儿。
“王爷回来了。”兰儿亲自迎了出来,虽然依然是冷若冰霜,但是辞色比以前缓和不少。
元健仁看见兰儿,心花怒放,忙携着她进了自己的新王府。
虽然兰儿依然不敢从他,但是他已经没有了正妻,等他明日进宫,要求娶兰儿为正妃之后,他就能如愿了。
元健仁打的好算盘,一夜睡得香甜,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宫门前,要求进宫见元宏帝。
一般人是见不到皇帝的。
有资格见皇帝的人,也不是想见就见。
如果不是朝中大臣,那是要先递帖子,等宫里排了日期,再才能按通知的时间进宫。
当然,皇亲国戚是不在这其中的。
因此元健仁以前都想见元宏帝就让人送他进宫,元宏帝也从来没有驳过他的意思。
可是这一次,他来到宫门前,守门的宫人却拒绝给他传话,并且拿出元宏帝的手谕,要求他一定有宣召才能进宫。
元健仁大怒,不敢相信元宏帝会这样对他,立时就翻了脸,对那守门的宫人阴森森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敢拦着我?你知道我是谁?”
那宫人拿了元宏帝的手谕,自然不怕元健仁。
不过他也知道元健仁是元宏帝唯一活着的儿子,倒是不敢太过怠慢,只是一直陪笑,但是死活不许他进去。
这宫人不松口。守门的御林军就更加不买账了。
元健仁在宫门口折腾了大半天,都没法进去,只好悻悻地想上车回王府。
这是一辆齐王府的大车驶了过来。
从车上跳下来元应蓝和元应佳。
他们昨日将齐王妃出殡之后,在城外住了一夜,今天才刚刚回城。
一回来,就来见皇后齐雪筠,要跟她商议以后的事。
在宫门口见到元健仁。他们才知道元健仁如今都不能想进宫就进宫了。
元应蓝看了元应佳一眼。两人笑了笑,对元健仁行了礼,叫了声“大伯父”。
元健仁对他们点点头。正要往自己的大车走去。
走过元应蓝身边的时候,元应蓝却悄声提醒他:“大伯父,您要小心。听说陛下打算派您去南郑国做质子……”
“什么?!”元健仁打了个趔趄,差一点站不稳脚步。
元应蓝四下看了看。见元健仁的下人都在另一边的大车处候着,跟前只有他们兄妹俩。便又悄声迅速说道:“……大伯父,如今我们府里出了这么多事,一时走不开,我哥哥不能去做质子了。本来应该是小磊去。但是沈夫人跟您和离了,把小磊也带走了。您就成了唯一可以去南郑的皇子了……”
元健仁一下子傻了。
他真没想到,休了沈咏洁。还以为自己终于扳回一城,没想到又让自己吃了这样一个大亏!
不行。他一定不能去南郑做质子!
他虽然不知道内情,但也知道,一旦去了南郑国,这东元国就没他什么份了……
这样一想,元健仁更是心急火燎,非要进宫见元宏帝不可。
回去之后,他一连写了七八封信,命人给宫里的元宏帝送进去。
虽然他不能进皇宫,他写的信还是能进的。
元宏帝看了他写的信,不由更加恼怒。
元健仁在信上把小磊夸成一朵花,话里话外,都是要送小磊去南郑国做质子的意思。
元宏帝看了他的这些信,只是冷冷一笑,并不理他。
晾了元健仁几天,元健仁茶不思饭不想,眼看瘦了好几斤。
他这些天一心想进宫见元宏帝,也就没有再去骚扰沈咏洁了。
等到了三月十五大朝会的前一天,元宏帝终于允许元健仁进宫。
“父皇,儿臣总算是见到您了!”元健仁一见到元宏帝,就跪了下来,痛哭流涕。
元宏帝坐在龙案后头,胳膊搁在面前的龙案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元健仁愣了一下,想了想,道:“父皇,儿臣一时气愤,休了沈氏,想想还是不妥,恳求父皇下旨,让沈氏回到儿臣身边。”
“休书已经写了,你以为是儿戏吗?”元宏帝淡淡说道,“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就下去吧,朕很忙。”
元健仁明显感觉到元宏帝比以前冷淡多了,心里七上八下,很是忐忑不安。
他试探着问道:“父皇,您最近在忙什么?不知儿臣能不能为您分忧?”
在他心里,这个东元国肯定是要传给他的,既然要当皇帝,还是要学着处理政事。
“忙什么?”元宏帝抬头看了他一眼,从他眼里看出了他的野心和渴望,不由在心里一晒,摇了摇头,最后一次试探他,道:“朕最近确实很忙,忙着挑选要去南郑国的质子,实在是很难选啊……”
“很难?不难啊!”元健仁欣喜地眼睛都亮了,“儿臣这些日子也在想为父皇分忧,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哦?依你看,应该派谁去呢?”元宏帝放下手中的奏章,定定地看着他。
“当然是小磊!”元健仁生怕说慢了,元宏帝就改主意了,很是热心地说道。
“小磊?”元宏帝的眼神更加晦涩,“你确定要派小磊去?他还不满十一岁……”
“当然!齐王府的应佳刚刚丧母,挺可怜的,让他去,人家会说我们元王府咄咄逼人,对儿臣的名声不好听。所以儿臣想来想去,只有让小磊去了。虽然他是儿臣的嫡长子,但是东元国有需要,他义不容辞!他是父皇的嫡孙,南郑国一定会满意的!”元健仁说得振振有词,跟自己做了多大牺牲一样。
“呵呵……”元宏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你建议让你唯一的嫡子去南郑国做质子?”
“是啊!父皇,佛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儿臣虽然心疼小磊,但是除了他,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元健仁理直气壮说道。
元宏帝叹了口气,道:“但是,朕觉得,有比小磊更好的人选。”
“啊?谁?”元健仁脸色变了,怔忡不安地问道。
“你啊。当然是派你去。”元宏帝的声音沉了下来。
元健仁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我是你亲生儿子!你怎能这样对我?!”
元宏帝仰头大笑,笑得元健仁心惊肉跳,笑得自己眼泪都出来了,最后指着元健仁道:“小磊也是你亲生儿子,你能这样对他,我又如何不能这样对你?!——小磊有一个好爹,你爹怎能比他爹差?!”说着,元宏帝将刚刚拟好的圣旨扔到元健仁面前,道:“明日大朝会,朕会传南郑国使者上殿,给他国书,同时还有遣派你南郑做质子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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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96章 艳羡
元健仁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无比,他哆嗦着嘴唇,愣愣地看着元宏帝,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就算再蠢,再鄙陋,也听得出来元宏帝这话里的意思……
“父皇!父皇!您不看在儿臣多年流落在外的份上,也看看儿臣死去的母后份上……母后生养了三个儿子,只有儿臣一个人平安长大了……”元健仁见自己无法打动元宏帝,便把死去的元后陈仪搬了出来,希望元宏帝看在原配妻子的份上,不要送他去南郑国做质子。
可是他不说元后陈仪还好,一说陈仪,元宏帝就想到陈仪生的两个大儿子,是如何的聪明伶俐,孝顺懂礼,可是却在北齐国的算计下,一个个都没能活下来。
自己最后也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将这个逆子一生下来就送到宫外养起来,才逃得一命。
但是如今看来,这个儿子,唯一的用处也就是能给东元国皇室传宗接代了。
元宏帝闭了闭眼,眼角流出一滴混浊的泪。
这些年他心疼元健仁以嫡皇子之尊,却只能养在宫外,成为商家之子,才不免硬不起心肠派人管教他,一味溺爱包容,只养成了他“盗跖”的脾气,终于还是毁了这个儿子。
养不教,父之过。
元宏帝知道自己这个父亲是不称职的。
但是他不仅是父亲,也是皇帝。
东元国从女帝元宁馨开始,传到他手上,可不能断了传承。
“你要真的知道你母后不容易,就当为国分忧。好好去南郑国做质子。行了,你下去吧。总之这一次,除非你死了,否则你不去也得去。”元宏帝威严地看了过来,一双眼睛完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根本就没有再把元健仁当儿子看了。
元健仁知道是劝不回来了,又深恨沈咏洁又给他挖坑。忍不住耍赖道:“儿子可以去南郑国。但是儿子这些年跟沈氏夫妻情深,实在舍不得抛下她。况且她聪颖伶俐,计谋无双。只有她伴着儿臣去南郑国,才能为东元国谋取最大利益。父皇,您想不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元宏帝的眼皮重重地一跳。
说实话。先前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既然元应佳不能去南郑国,派元健仁和沈咏洁去最好。
沈咏洁虽然是女子之身。但是见识不凡,胸有丘壑,才干不比须眉男子差。
有她在南郑国辅佐元健仁,将南郑皇室搅得腥风血雨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惜啊……
这个女子实在太过聪慧。一旦预计到自己会让她去做什么事,提前一步布下后手,逼自己这个蠢儿子当众休弃。从而名正言顺地离开了他,也堵了自己的嘴。
自己再如何看重她。也知道她的心意有变,如果强求她去南郑国,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因此之下,元宏帝马上当机立断,给沈咏洁忠贞国夫人的封号,不求她去南郑国,只要在东元国好好教养小磊,给东元国培养一个明君出来,比在元健仁这坨扶不上墙的烂泥身上下功夫要好得多。
沈咏洁消失了十年,再次出现的时候,枯槁得像骷髅一样。
那时候他和沈大丞相心里就觉得有问题,绝对不是重病隐居那样简单。
但是他们无论怎样猜测,都没有想到是元健仁亲手给她灌毒药这样丧心病狂。
“你跟她夫妻情深?那你如何要在她刚刚生产,体虚气弱之时,亲手给她灌下毒药,又在她未咽气之时,亲手活埋了她?”元宏帝森然抬头,一字一句说道。
“什么?!”元健仁心底最大的秘密没提防被元宏帝说了出来,顿时如同被雷击一样,整个人伏在地上,脊背软得再也抬不起来了,如同一条被打断脊梁的癞皮狗。
看见元健仁这个样子,元宏帝也不用再问下去了。
本来他对沈咏洁说的话,还有一丝存疑。
作为帝王,生性多疑简直是太正常了。
但是就这一丝怀疑,也被元健仁自己的表现打消得干干净净。
“下去吧。收拾东西,三天之后,跟着南郑国的特使去南郑国的质子馆好好待着。你放心,在南郑国,你性命无忧,不会有人想取你的狗命。”元宏帝冷冰冰地说道,看了一眼他那没骨气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又厉吼一声:“滚!”
元健仁最后是被人抬着回到西城坊区的新建元王府的。
他太过惊吓,都忘了要跟元宏帝说要娶兰儿为正妃的事儿。
元宏帝派出的太监跟着来到元健仁的新王府,指挥收拾东西,三天之后就要上路。
……
元应蓝来到皇后齐雪筠的坤和殿,悄悄问道:“皇祖母,听说是大伯父要去南郑国做质子?”
“哈哈哈哈……”皇后齐雪筠真是睡觉都能笑醒,要不是自己当机立断,也不会逼得元宏帝把他养在宫外心肝宝贝的儿子送去做质子了。
“你放心了,元健仁已经不足为虑,剩下就是小磊那个小兔崽子。”皇后齐雪筠摩挲着手上的一块暖玉镯子,嘴角带着淡笑,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元应蓝却别有打算,她悄声道:“皇祖母,这一次我们大获全胜,不宜逼得太紧,还是先缓一缓,静观其变吧。”
皇后齐雪筠皱眉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目前我们是不适合做太多事,那就暂时先缓一缓吧。”当然,对于皇后齐雪筠来说,还是因为北齐国最近不怎么搭理她了,她心里也没底,担心被元宏帝看出端倪,就会腾出手收拾她了。
齐雪筠不想多说这件事,很快转了话题,看了元应蓝一眼。“你哥哥怎样了?眼看要大婚了,你们王府里准备得怎样了?”
本来元应佳的大婚是定在一年之后。
但是因齐王妃鲁玥儿突然去世,如果元应佳不能在百日内迎娶王妃,他就要等守孝三年之后再娶妻。
那时候就太晚了。
不仅皇后齐雪筠等不得,元应佳和元应蓝也等不得。
所以只有在齐王妃鲁玥儿去世百日的热孝内娶亲才行。
这样一来,齐王府就更忙碌了。
本来应该到明年的大婚,如今却要在三个月内。也就是六月之前就要完成。让府里的下人们忙得人仰马翻。
“正在准备,很多东西来不及置办,只有从简。等出了孝,再补偿嫂嫂。”元应蓝细声细气地说道,眉宇间有淡淡的倦色,眼底下的黑青连上好的茉莉粉都遮盖不住。
“辛苦你了。”皇后齐雪筠怜惜地轻抚她的面庞。“……你哥哥的亲事算是完事了,可是你呢?”
元应蓝跟元应佳是双生子。只是晚出来一会儿,就成了妹妹。
“我不急,还想在家里多陪陪皇祖母。”元应蓝将脑袋放在皇后齐雪筠的肩膀上,撒娇说道。
急也没办法。
除非她能在三个月内找到人定亲。然后马上成亲。
若是以前元应佳还是皇太孙,元应蓝的亲事自然容易,哪怕明天要成亲。今天就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可惜如今有了元健仁一家人捣乱,东元国的世家大族就不敢乱押宝了。
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元王府和齐王府已经成了死敌。
如果元应佳能做皇帝还好,一旦是元王府做了皇帝,齐王府的人,包括元应蓝和元应佳都讨不了好,一辈子被圈禁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甚至满门抄斩都不是不可能的。
皇权的争斗从来都是你死我活。
对对手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所以元应蓝这下子想嫁人难。
不过她也不在乎,她想嫁的人嫁不了,还不如一辈子不嫁。
“皇祖母不用你陪。女孩子家,嫁人才是出路。”皇后齐雪筠难得叹了口气,偏着头看了看坤和殿外的春光,喃喃地道:“其实,皇祖母一直觉得,谢东篱不错,是蓝儿的良配。可没想到,他们家就是不肯……”
皇后齐雪筠不是没有试过谢家人的反应,只差遣媒人上门了,但是谢家人装聋作哑,谢东篱更是赶紧定了一个商家之女,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司徒盈袖就是元盈袖,可见他们拒绝元应蓝的心思有多急迫。
元应蓝眼神闪烁着低下头,嘴角带着一抹讥嘲,笑道:“也许不是不肯吧?或者是他们早知道了盈郡主的身份,不过是提前一步定亲,好显得自己高风亮节而已。”
“你是说?他们提前知道了盈袖的真实身份,所以囤积居奇?”皇后齐雪筠面色一凛。
这个猜测不是不可能,而且越想越像那么回事儿。
首先谢东篱跟沈大丞相关系匪浅,沈大丞相有没有可能把这件事提前透露给谢东篱知晓。
沈大丞相对司徒健仁的真实身份从头到尾都知道,并且不惜把自己的嫡女嫁给一个商人之子。
沈大丞相当年能做出这种事,难保谢东篱不会做出同样的事。
“你说得有理。这样说,谢东篱也不是不想攀附皇室,只是不想让明晃晃地攀附而已。”皇后齐雪筠嗤笑一声,“最是才高看谢郎?——呵呵,不过如此!”
元应蓝心里一动,马上收敛心神,笑道:“皇祖母,算了,人家反正已经定亲了,还是那府上的郡主,皇祖母想也白想。”
“皇祖母知道是白想,不过是白说说。如果盈袖不是郡主,皇祖母早就三尺白绫,赐她自尽了,还有脸跟我们蓝儿争夫婿?”皇后齐雪筠冷笑,又说元应蓝,“皇祖母早问你是不是看上谢东篱,你就是不说,现在好了,好好的夫婿,被人抢走,你也咽得下这口气?”
元应蓝的心事不会对任何人说,不管皇后齐雪筠如何说她,她都好脾气地笑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劝皇后齐雪筠不要再打谢东篱的主意,还说:“谢副相为人高洁,不仅才高八斗,而且生得芝兰玉树,凛凛如神,盈袖能嫁给他,真是前世积德。”话语中透出浓浓的艳羡之意。
皇后齐雪筠知道她口是心非,但是眼下也没有办法了,只得干笑两声,道:“算了,谢东篱虽然好,也不是天下无双。你莫急,待皇祖母给你北齐的舅爷写一封信,在北齐给你挑个贵胄成亲也不是不行。”
元应蓝羞红了脸,跺了跺脚,道:“皇祖母说什么呢?孙女听不下去了!”说着,转身就跑了。
……
元健仁离开东元国,去南郑国的那一天,是永昌五十年的三月十七。
那一天天气阴沉,天上不时传来滚雷声,又一场春雨迫在眉睫。
元宏帝没有派出浩大的车队,只是派了三辆大车和五十个侍卫跟随。
元健仁和兰儿坐在第一辆大车里,第二辆大车里坐着十来个丫鬟婆子。都是跟着去南郑国服侍元健仁的。
第三辆大车坐着十来个太监,都是元宏帝从皇宫里派出来的,一半是监视,一半是保护。
五十个侍卫骑马跟在大车旁边。
南郑国的特使单独坐了一辆车。
刚刚离开京城的南门,往青江码头行去的时候,元应蓝坐着大车在码头候着。
元健仁被人扶着从大车里下来,要登上往西南去的大船。
元应蓝也从车里下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拎着一个食盒,慢慢走了过来,叫了一声:“大伯父。”
元健仁回头,见是元应蓝,面如死灰的脸上一点表示都没有,只是点点头,就面无表情地转了头,看向浩浩荡荡的江面。
元应蓝将手上的包袱和食盒递上去,低声道:“大伯父,侄女送您一程。”又道:“怎么不见盈袖妹妹和小磊弟弟?”
“逆子孽女,不说也罢。”元健仁冷笑一声,背着手,昂起头。
元应蓝做出吃惊的样子,道:“您去南郑国做质子,都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居然没来送您?”说着,又同情地道:“您也老人家跟我们姐弟也是同病相怜。您有儿女,如同没有儿女,真是令人看不下去了。若是我爹娘能够复生,我宁愿自己去做质子,也不会让老父千里迢迢,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苦。”
这番话说得元健仁眼泪都下来了,他回头看向元应蓝,哽咽着道:“大侄女,有你这番话,大伯父心里好受多了。”
元应蓝叹息道:“这包袱里有两件大氅,您虽然不缺这些东西,也是侄女侄子们的一点心意。这食盒里有一些点心,您在路上解闷吃吧。”顿了顿,她又掏出一个三角形的符箓,送到元健仁手上,低声道:“大伯父,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南郑国……那地儿可邪着呢,这道符箓,是百年前普仁大师开过光的,能避世间一切邪祟。我爹留给我娘,我娘留给我的。您带着去南郑,就会百邪不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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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两章小修了一下,亲们可以重新回头看看。
。(未完待续)
ps:感谢韩立南宫婉、粑粑毛昨天打赏的香囊。么么哒! 第297章 手太长
元健仁愣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笑道:“多谢大侄女美意。”说着又觑着眼睛瞥了元应蓝一眼,试探着问道:“南郑国比我们东元国还要大,跟北齐都能相提并论,怎么就是邪地儿了?这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大侄女,你听谁说的?”
元应蓝窒了窒,想起来南郑国的那些事情,就连皇室的人都未必知晓,这元亲王可能是刚入宗室,又一直受伤生病,还没有时间打听南郑国吧?
以前元健仁只是个商人,就算去过南郑,又怎能知道南郑国的那些手段呢?自己若不是……也不会知道。
元应蓝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她笑着往左右看了看,轻声道:“大伯父,我是听我皇祖母说的,说南郑国地处南疆,又供奉巫女,黑巫术盛行。那里的人不能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下了蛊,那时候你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蛊?!”元健仁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这个世间还有蛊这种东西?!”
“当然有。”元应蓝挑了挑眉,“不然南郑国的巫女靠什么服众?您不会认为她们真的是神选者吧?”说着,她嗤笑一声,那神情对南郑国的巫女似乎十分不敬。
元健仁的眉头略皱了皱,就舒展开来,傲慢地道:“就算南郑国有巫女又怎么样呢?我虽然是质子,也是东元国的皇子。他们敢把我怎么样?别忘了,南郑国的二皇子,也是质子,正在我们东元国的京城住着呢!”
“是是是!大伯父天潢贵胄。跟一般的平民老百姓当然不同。我只是担心大伯父的安危,白嘱咐一句。好了,天色不早,我就不耽误大伯父赶路了。就此告辞!祝大伯父一路顺风!”元应蓝拱起手,学着男人的样子向元健仁告别,然后回身走到自己的大车前,攀着车辕上去了。命令车夫赶车回城。
元健仁站在路边。目送元应蓝的大车离去。
直到看不见她的大车的影子了,才哼了一声,将手里的符箓低头看了看。用手指弹了出去,扔到路边的草丛里去了。
他用力弹出符箓的时候,手指间微微一麻,像是被蚊虫叮咬一样。元健仁没有在意,回身往大船上走去。
等在船上住下来。他将元应蓝送来的包袱和食盒从从船上的窗子处扔到了青江里头。
齐王府的两个小崽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元健仁从来没有信任过他们。
……
盈袖换了男装,脸上抹了一层黄粉,扮作一个黄瘦的小厮模样的下人。骑着马一直悄悄跟在元健仁车后,等看见他登上往南郑国去的大船,才松了一口气。
先前当她发现元应蓝也在路边等着元健仁的时候。确实有些惊讶,特别是当她看见元应蓝又送食盒。又送包袱,最后还送出一个符箓的时候,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她当然不会认为元应蓝是出于对长辈的敬重和孺慕,才给元健仁送东西的。
但是如果认为元应蓝是借此拉拢元健仁的话,她又觉得未免太小看元应蓝和元应佳兄妹俩了。
而且元健仁本人虽然在对待妻子和子女份上非常狠心,但也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
他做了十多年的皇商,精明还是有的,如果太笨,也没法把生意做到这么大的。
就算有吕大掌柜帮着他,也要他肯放权,肯信任吕大掌柜才行。
而元王府和齐王府天然的对立关系,决定他们两府的人只有面子情。
当有一天,他们连面子情都不顾的时候,就是他们撕破脸,图穷匕见的时候。
所以元应蓝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当盈袖看见元健仁最后果然扔了元应蓝送他的符箓,后来上了船,又扔掉元应蓝送他的包袱和食盒,就看出来元健仁虽然嘴上说得好听,其实也没有相信过元应蓝。
可是刚才元应蓝说的话,又在盈袖耳边一直回响。
她对元健仁说的话,还真没有作假。
盈袖知道南郑国有巫女,有蛊毒,不过这是沈咏洁告诉她的。
元应蓝知道这些,又是从哪里知道呢?会不会是皇后齐雪筠?
总之这些南郑国的隐秘,元健仁虽然不知道,但他明白这一次去做了质子,对东元国他肯定就鞭长莫及了。
比如郑昊,离开南郑国来到东元国做质子,就说明南郑国的皇位跟他无关了。
所以元健仁和元应佳才拼命抗拒去南郑国做质子。
只是元应佳抗拒成功了,元健仁却失败了。
盈袖单手牵着马,在青江码头上默默地站了一会儿。
此时正是三月中旬,青江边上杨柳依依,青葱翠绿。
刚刚换上春衫的农女挎着小竹篮,拿着竹爪篱,在堤岸边上的椿树上打椿芽儿。
青椿炒鸡蛋,也是东元国的一道名菜。
一阵微风吹来,清澈的江水上荡起阵阵涟漪。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地,几只绿头鸭带着刚孵出来的小黄鸭在江水里游来游去地寻食。
盈袖看着这幅令人懒洋洋的美景,轻轻吁了一口气。
“怎么了?叹什么气啊?”郑昊的声音出现在她身后。
她回头,看见郑昊那张祸国殃民的俊颜出现在她面前,忍不住笑道:“郑二皇子是来送你们南郑国的特使的吗?”
她知道她这幅打扮,骗得了陌生人,骗不了熟人。
若不是看见元应蓝已经回了城,她也不敢大咧咧走出来在堤岸上站着。
刚才南郑国的特使就是跟元健仁一起坐上那艘大船离去的。
郑昊嗤笑一声,道:“那个老杂毛,也值得本皇子去送?也不怕折了寿!”
盈袖看着他,但笑不语。
郑昊走到她身边,背着手。跟她并肩站着,过了一会儿,才讪笑着道:“我确实是来送他的。”
那人是他母妃冯贵妃身边的得力内侍,不知道怎么弄到这个差事来东元国宣旨的。
盈袖做了个“我就知道”的表情,笑道:“看来是你的熟人了。”不然不会专门来送他。
郑昊身为南郑国的质子,跟南郑国的特使当然能有接触,但是不能有私底下的接触。不然监视他的人见了。肯定会报到南郑国,到时候肯定又有人要倒霉了。
“郑二皇子,其实我有个疑问。”盈袖的目光往四周看了看。见有些人好奇地看着他们,当然,其实是看着郑昊,“算了。这里人多,先回去吧。”盈袖转身上了马。
郑昊也翻身上马。和她一起往京城的西门行去。
一路上,两人走到没人的地方的时候,停下来说了几句话。
“有什么疑问?”郑昊抬头看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盈袖咳嗽一声。手里抖了抖马缰,低声问他:“为什么南郑国突然要东元国派个皇子做质子?之前那么多年,战世荣这个质子不是做得好好的吗?”
虽然南郑国明面上的理由是因为东元国多了个皇子。所以需要“对等待遇”。
但是盈袖知道,南郑国的这个质子。本来就不是东元国要求的,而是南郑国自己内争的结果。
他们为了防止郑昊有夺嫡的可能,硬是使手段将他派到东元国做质子,以断绝他有可能接位的机会。
郑昊生得如此俊美,他的母妃冯贵妃,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深得南郑国皇帝的眷宠。
但是南郑国皇帝虽然宠她,却不待见郑昊这个儿子,嫌弃他生得太好,很是看他不顺眼。
而且南郑国的皇后,也是北齐国的公主,不过那个公主齐雪笙却是正牌的公主殿下,是北齐先帝的亲生女儿,如今这个北齐皇帝的嫡亲妹妹,不像东元国的皇后齐雪筠,只是北齐皇帝的义女和义妹。
现今南郑国的大皇子郑承,就是南郑国的齐皇后所出,既是嫡,也是长,比郑昊要大八岁,但是南郑国的昌兴帝却迟迟不肯立他为太子。
郑承之后,齐皇后又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儿,再也没有生儿子。
昌兴帝才又纳了一位妃嫔,就是郑昊的生母冯氏,冯氏一生下郑昊,就被封为贵妃。
如今南郑国的宫里妃嫔不少,但分作两派,一派以齐皇后为主,一派以冯贵妃为主,斗得不亦乐乎。
郑昊想着南郑国皇宫里的那些龌龊事,嗤笑一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以为这个中州大陆,真的有三个国家?如果我跟你说,这个中州大陆其实只有一个国家,就是齐国,我们南郑和你们东元只是诸侯国,你信不信?”
盈袖想了想,失笑颔首道:“你说得也有道理。”
东元国的皇后和南郑国的皇后都是北齐公主,生下的儿子都是虎视眈眈,要继承皇位的,怎么看,都是将东元国和南郑国变成北齐属国的来头。
“我们南郑的那位齐皇后,比你们的齐皇后还好点儿,还要点儿脸。”郑昊用马鞭抽了自己的马一鞭,“你们的齐皇后,这手实在太长了……”
盈袖怔了一下,“啊?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跟我们这边的齐皇后有关?”
“要没有关系,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都行。”郑昊沉下脸,“我在南郑馆,这几年经历了不下十多次刺杀。如果没有你们齐皇后的帮助,你以为那些人能混进南郑馆?——南郑的那位齐皇后,如今不过是投桃报李,帮你们的齐皇后扫除心腹大患呢。”
。(未完待续) 第298章 狭路
听了郑昊的话,盈袖陷入沉思。
她一直在疑惑南郑国怎么突然要换质子。
就因为元宏帝突然多了一个皇子?
以南郑国的实力,根本无需跟东元国过不去,他们还不如找北齐国要求换质子更划得来。
她和郑昊骑着马,回到了京城。
郑昊先回了南郑馆,盈袖回自己的家。
半路上居然遇到正要回齐王府的元应蓝。
她从大车里看见女扮男装的盈袖,嘴角翘了翘,命人将车赶到街中间,挡住了盈袖的路。
盈袖一见是齐王府的大车,就勒马停下了,静静地看着那车帘。
元应蓝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撂开蓝呢车帘,露出一张圆圆的粉脸,对盈袖笑道:“盈郡主,你好好的姑娘家不做,扮作个小哥儿要做什么啊?”说着,掩袖咯咯地笑。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大不小,正好让街上的行人听见。
大家好奇地把目光投向骑在枣红马上的盈袖,对着她指指点点。
盈袖见元应蓝穿着淡湖绿地织金龙爪菊交衽立领掐腰短襦,杏黄地缎织金折枝芍药马面裙,头上的石榴石堆云簪在幽暗的马车里闪着血色光芒,微眯了眼,笑了笑,道:“蓝郡主,令堂刚刚落葬,蓝郡主就穿得花枝招展,戴着红饰,坐着大车招摇过市,连装都不装,也是厉害。——小妹自愧不如。”
元应蓝的脸色一窒。
她今儿穿成这样,是因为要去给元健仁送行,总不能还穿着孝服,但是她去给元健仁送行,却没想过要瞒着盈袖。
本来如果没有当面碰到她。她还得找机会去她面前露个口风。
现在遇到了,当然更要善加利用。
元应蓝很快调整了神色,叹息着抚了抚自己的裙子,道:“我这不是要去给大伯父送行吗?可怜大伯父为了我们东元国去南郑国做质子,却连个送他的人都没有。”说着,还对盈袖眨了眨眼,“盈郡主。大伯父再有错。他也是你爹,你怎么能连送都不送?”
“蓝郡主,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没送了?我要不是为了送我爹。何至于穿成这样?”盈袖不动声色将自己穿男装的理由掩了过去。
街上的人顿时恍然,也不觉得盈袖这样做很出格了。——凡是跟孝顺有关的事,总是能得到大部分的理解和同情。
元应蓝眯着眼,逆着阳光看向盈袖。却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好道:“送行就送行。何至于穿成这样?你确定是去你爹送行,而不是……私会外男?”
元应蓝眼波流转,简直是在暗示盈袖穿成这样,是私会情郎。
盈袖最烦别人动不动就拿男女之间的事说事。便板了脸,道:“我娘跟我爹和离,我这是不想我娘伤心。才改装去送我爹。我如果看见蓝郡主穿男装在外行走,绝对不会想到蓝郡主是要去私会外男。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蓝郡主见了。就非要说到外男身上?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蓝郡主是天天心心念念外男,所以才会不管看见什么,都联想到外男身上吗?”
元应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盈袖简直是在指着鼻子骂她思春了……
“蓝郡主还没有定亲吧?”
“是啊,难怪呢……”
街上的人被盈袖转移了注意力,开始议论纷纷。
元应蓝听见街上行人的议论声很快就转到自己身上了,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她心念电转,知道要马上扭转颓势,不能让自己的名声受损,就马上道:“盈郡主,我今天拦住你,只不过是提醒你要小心南郑国那边。你爹去了南郑国做质子,人生地不熟,可要多多联系才好。”
“我爹去南郑国做质子,是有国书做倚靠的,不劳蓝郡主费心。”盈袖一口不回绝,不想上元应蓝的套。
“我只是提醒你一声,南郑国的皇后也是北齐公主……”元应蓝一幅主动跟盈袖交底的口气。
盈袖有些惊讶。
“只可惜,你娘跟你爹和离了,不然有你娘辅佐,你爹在南郑国是绝对吃不了亏的。”元应蓝露出惋惜的神情。
盈袖心里一动,想起先前郑昊说过的话,突然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一次的换质子事件,如果是他们东元国的皇后齐雪筠插手,跟南郑国的皇后齐雪笙联手,那就说得通了。
听元应蓝的口气,他们的目标,原本应该是算计沈咏洁吧?
因为在他们看来,元宏帝心中,元健仁的地位是第一位的,其次是元应佳,小磊最多排第三。
不管元宏帝怎么想,他们肯定有法子让元应佳去不了。
那就只有元健仁和小磊了。
而这两人当中不管谁去,沈咏洁都会跟去,沈咏洁一去,元王府的顶梁柱就倒了,皇后齐雪筠那一派可以不战而胜。
盈袖抿着唇,看了看正眼神闪烁打量她的元应蓝,在心里哂笑。
皇后齐雪筠自以为事事尽在掌握,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元健仁曾经对沈咏洁做出过那样狠毒的事,早已经磨损了两人的夫妻情意。
在看透了元宏帝的心思之后,沈咏洁断然跟元健仁和离,并且带走了小磊,这样不仅小磊不用做质子,就连元健仁去南郑国,沈咏洁都不用去了。
只一个“和离”,就让皇后齐雪筠的谋划扑了个空。
当然,也许在皇后齐雪筠那一派看来,他们至少已经成功瓦解了元王府,所以也不算是失败了。
“我娘和我爹不合,与其勉强在一起,还不如和离的好。我们做人子女的都不在乎,蓝郡主就不要替我们操心了。”盈袖勒了勒马,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开元应蓝的大车,打算从旁边过去。
元应蓝从车里探出头,看着从她车边走过的盈袖道:“盈郡主,你难道不为你弟弟着想吗?你娘和你爹和离,最受损害的,是你弟弟啊!”
盈袖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元应蓝见盈袖不理她了。更觉得无趣。撇了撇嘴,道:“我是可惜你们姐弟俩,继母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你娘也真是。就不能为了子女再忍忍?你爹再不堪,你们元王府只要有你娘就无碍。”
“你真看得起我娘。”盈袖笑了笑,不打算跟元应蓝说下去了,“也罢。你们觉得高兴就好。”说着,勒马往前奔去。
元应蓝觉得自己总算是扳回一城。目光一直盯着盈袖远去的背影,微微地笑了。
姑娘,咱们俩的大戏才刚刚开始呢,不是你不回应。就能置身事外的。
……
盈袖回到家,先去沈咏洁的烟波阁说了今天去送元健仁的事。
沈咏洁点点头,道:“上了船就好。”
听盈袖说了元应蓝也去送行。后来还故意说那些话,沈咏洁皱着眉头道:“这姑娘是疯魔了。难道真的打着笼络你爹的主意?我都要忍不住劝她别白费功夫了。”
盈袖失笑,道:“人家愿意呢,咱们干嘛去敲碎她的美梦?”
“也是,别管她了。说说咱们家吧。你十月就要出嫁,谢家今天来人了,让我们去量新房的尺寸,看看那些家具要如何铺陈。”
按照东元国的规矩,男方准备新房,女方要准备全套家具和床上铺盖送过去。
讲究一些的女方家里,那些床啊,柜子啊,都是从姑娘一出生就开始准备木料,等到了定亲之后,就确定家具样式,然后等请期之后,就去男方的新房量尺寸,开始正式打造家具了。
一张精工细作的拔步床可以耗时三年功夫,差一点的也要一年。
盈袖陪嫁的这张床是定亲之后才开始打造的,用的是上好的岭南红酸枝木,因正宗红酸枝木稀少得很,如今市面上大块的红酸枝木已经要价要到一万两银子一方,还供不应求,拿着银子没处买去。
沈咏洁倒是在盈袖出生的时候就给她预备好木料,后来都在他们从江南搬到京城的时候,带过来了,堆在这府上的库房里。
为了赶婚期,沈咏洁出了双倍工钱,请了数百个能工巧匠一天两班倒,不间歇地打家具。
盈袖听了有些脸红,目光看向窗外,不好意思地道:“这些娘做主就行了,我累了,要回去歇着了。”说着,转身出了烟波阁,回至贵堂去了。
她回到至贵堂,先去浴房洗漱了一番,将身上的衣衫换了下来,刚刚洗了头,用大巾子一边擦,一边走出浴房,迎面看见沈遇乐居然来了,坐在她的卧房南窗下的长榻上,歪着身子靠在秋香色如意云纹大靠枕上翻看盈袖放在鸡翅木束腰小几上的一本话本书。
“咦,今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盈袖坐到妆台前,对着镜子擦着自己的头发。
沈遇乐放下书,走到她身后,拿起她的大巾子,帮她擦头发,一边没精打采地道:“家里太吵了,你这里清静,我来住几天,可以吗?”
盈袖从镜子里看了沈遇乐一眼,“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要不要跟我娘说说?”
“不用!”沈遇乐马上拒绝,咬了咬唇,也看向镜子,和镜子里的盈袖对视,低声道:“我娘又要给我张罗亲事,我看见那些人就头疼。——你说我就不能不嫁人马?”
盈袖今儿正好偶遇了郑昊,促狭心起,笑道:“你当然可以不嫁人。但是郑二皇子不能不娶,这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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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99章 姿势 (加更求月票)
(); 沈遇乐脸上飞起两片红晕,愣了一下,很快从镜子里看见要盈袖在镜子里促狭地眨了眨眼,一下子醒过神,将大巾子包着盈袖的湿发乱揉起来,一边笑道:“让你乱说话!让你乱说话!人家跟你说说烦难事,你就知道打趣人家!”
“谁是人家?人家是谁?”盈袖从沈遇乐手上夺过大巾子,伸手抬起她的下颌,装作纨绔子弟的样子戏谑道:“小娘子生得恁地美貌,还不跟公子爷我回家配成对做成双?!”
沈遇乐“嗷”地一声叫,扑过去将盈袖压到榻上挠痒痒。
盈袖向来触痒不禁,在榻上滚来滚去躲着沈遇乐灵巧的一双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采桑和采茵在外屋听见里屋两位小姐的笑闹声,对视一眼,都抿嘴笑了。
她们知道沈遇乐跟郡主的关系匪浅,也知道盈袖不把沈遇乐当外人,才做主放了她进去。
目前说来,唯二可以不经盈袖允许进她闺房的,一个是沈遇乐,另一个就是她们看了就害怕的谢东篱了。
盈袖跟沈遇乐在房里闹了半天,笑得肚子都疼了,才停下来,躺在长榻上喘息。
沈遇乐不满地推了推盈袖,道:“这种话也是我们的郡主娘娘说的?我倒要找姑母评评理。”
“好妹妹,饶了我这遭吧!是我说错话了!”盈袖笑着扮作浪荡公子的模样,对沈遇乐打躬作揖求饶。
沈遇乐啐了她一口,道:“这种话不用再说了,再说就真的恼了。”
盈袖忙道:“我不笑了,不笑了,你别生气。”说着,拍拍沈遇乐的手背,悄声问道:“我其实早想问你了,你跟郑二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遇乐脸上露出怅然的神情,心里压了这么多的事。也想倾诉,就在榻上转了个身,面对盈袖侧躺着,低声道:“……我跟他是在我退亲之后才熟悉起来的。后来我发现他和我一样很关心你和谢副相。一来二去地,总能碰见他,就……”
盈袖无语地抚额:“……呃,你们俩不要扯我们做挡箭牌好不好?”说完又好奇地问她:“然后就怎么了?”
“当然是心里有他了呗!”沈遇乐羞红脸,推了盈袖一把。
盈袖本来已经躺在长榻的边上了。被沈遇乐一推,整个人就滚了下来,摔在地上,不由扯了扯嘴角,道:“表妹,你真是为了郑二皇子,连表姐都不要了啊!”
“表姐,你没事吧?我不是有意的……”沈遇乐吓了一跳,忙从榻上起身,要扶盈袖起身。
盈袖伸手一拽。就将她也拉到地上,两人滚做一团,又嘻嘻哈哈笑了半天,才一起起身,坐到房里的太师椅上。
盈袖扬声对外面道:“上茶!还有芙蓉水晶糕。”
采桑忙应了,自去料理。
少顷茶和点心送来了,盈袖和沈遇乐两人一边吃茶吃点心,一边说着心事。
“你就见了他几面,心里就有他了?那他呢?”盈袖追着问道。
“他……当然心里也有我。”沈遇乐乐滋滋地道。
“厉害。”盈袖对她竖起大拇指,“能让国民郎君心悦你。真是我的好表妹!”
“表姐!”沈遇乐嗔了她一眼,很快又神色黯淡下来,低声道:“其实那又怎样呢?现在越好,将来就越难过……”
盈袖踌躇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他说了什么时候来提亲吗?”
如果不能提亲,还是不要再来往了。盈袖默默地在心里加了一句,只没敢跟沈遇乐说。
沈遇乐摇摇头,放下芙蓉水晶糕,“……他的亲事,哪里是他说了算?”
“那他还招惹你?!”盈袖一下子火了。“好你个郑昊!表妹,你别伤心,待我明天找他说个明白。若是他没法娶你,就不要再跟你有瓜葛了。”
“不要!”沈遇乐却阻止盈袖,“表姐,你别管我!”
“我不管你?我也没有管你。我只是让他别再找你。”
“不用!”沈遇乐大急,“我就是跟你抱怨抱怨!你不要去找他!”
“可是他不能娶你,还跟你拉拉扯扯,你以后还嫁不嫁人了?”盈袖很是不满,“若是让大舅母知道,你是想被送走吧?”
东元国的世家大族对付这些心生爱意的小情侣,如果不能成全,就只有送走拆散一条路了。
“所以我不想嫁人啊。”沈遇乐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我不想嫁人,我只想……只想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她伏在桌上呜呜地哭了一会儿,才抬起哭红的双眸,问盈袖:“表姐,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是不是很贱?明知道他不可能娶我,还舍不得他……”
盈袖忙坐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她道:“没有没有,你别想太多。”顿了顿,又问:“你老实告诉表姐,你跟他……有没有……有没有……嗯……”她也不好意思说下去。
沈遇乐明白她的意思,反而破涕为笑,推了她一把,道:“表姐,你都想些什么啊?我们当然没有出格的举动,就是……就是……出去买东西,或者上香的时候,能遇到,然后,一起走走而已……”
“没有就好。”盈袖松了一口气,开始苦口婆心教育沈遇乐:“表妹,我看啊,你也未必有多喜欢他,不过是看他生得好,又对你小意殷勤,一颗心就靠过去了而已。其实啊,咱们姑娘家成亲之前有喜欢的人很正常,但是如果知道不能成亲,还是把这颗心收回来吧。以后你要有夫婿,就知道如今这些都不算什么。”
沈遇乐乜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盈袖:“表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在成亲之前就有喜欢的人了?”
“当然。”盈袖大言不惭地说道。
“谁?”
“我未婚夫。”盈袖忍着笑说道。
喜欢未婚夫,可不是在成亲前吗?
“啊?你逗我!”沈遇乐明白过来,不依地拧了盈袖的脸一把,将她的脸上拧出一个红印子。
“我没逗你。”盈袖笑着逃开,“我只是想跟你说,还是老老实实等着你家里人给你定亲吧。郑昊那边,当他是段轶事,笑过就算了。”
沈遇乐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屋里走来走去。道:“我也知道不该这样,就是管不住自己。我这不是来你这里住几天,好好想想嘛?”
“行行行!没问题!就在这里想,我正好有人作伴。”盈袖十分欢喜。“你住东稍间后面的暖阁,那里被褥都是齐全的,你也方便。”
“表姐,怎么不让我跟你住一屋啊?”沈遇乐不满,“你在我家的时候。可是经常住在我房里的。”
盈袖窒了窒,笑道:“你愿意住我这里也行啊,只要你不嫌挤。”
“我不嫌。”沈遇乐对她做了个鬼脸,招呼自己的丫鬟把她的东西拿进来。
两人收拾好了,一起去烟波阁跟沈咏洁和小磊吃晚饭。
小磊见沈遇乐来家里住,也很欢喜,一直说:“表姐,等吃完晚饭,咱们下棋啊!”
小磊最近迷上下棋,但是盈袖和沈咏洁都不肯跟他下。他只好自己跟自己下,好不容易来了个客人,他就缠上了。
正好沈遇乐也是棋迷,当下忙点头道:“没问题!吃完饭咱们就在这里先下一局,如何?”
小磊连连叫好,吃饭的时候都是忙忙叨叨,拿鱼汤泡了一碗饭,就着炸野鸡崽子吃完了,就去旁边的棋室摆开架势等沈遇乐。
沈遇乐吃完饭,喝了漱口茶。才来棋室跟他下棋。
盈袖就先回至贵堂,吩咐烧热水,准备沐浴。
就在等水烧开的当口,门外传来采茵的通传声:“郡主。谢副相来了。”
盈袖一怔,抬头见窗外落日熔金,晚霞满天,谢东篱穿着一身宝蓝地江水海牙缎袍从台阶下慢慢走了上来。
夕阳的光芒从他背后反射出一道光环,看得盈袖眯了眼睛。
她笑着转身,看见谢东篱已经掀开帘子进来了。便停住脚步,忙道:“你怎么这个点儿来了?吃晚饭了吗?”
语气之间很是熟稔亲昵的感觉,不像以前那样客气了。
谢东篱唇角微勾,走到她身前站定,低头打量她一番,道:“你今天出去送你爹了?”
盈袖点点头,“是啊。你怎么知道?”
谢东篱没说他是如何知道的,只是道:“你不用担心。你爹是东元国放在南郑国的质子,他在南郑国,比在东元国还安全些,至少,不用再担心有人要他的命了。”
这话说得怎么跟元应蓝一个意思……
盈袖心里有些不舒服,她默然半晌,绕着谢东篱走了一圈,也打量了他一番,道:“你见过元应蓝了?”
谢东篱背起手,低低地“嗯”了一声,“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
“这么巧?”盈袖打鼻子里嗤了一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里醋味十足。
谢东篱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微微俯下身,靠近了盈袖的面颊,保持着将要碰到,但是又没有碰到的距离,在她耳边耳语道:“……就是这么巧。”
盈袖忙后退一步,靠到门边的墙上,咳嗽一声,嗔道:“好好说话,你靠这么近做什么?我可没有那么巧,跟你凑这么近!”
谢东篱走到她跟前,伸出胳膊,撑在墙上,将她罩在两臂之间,声音极是低沉缓和:“袖袖,别闹,我有事情对你说……”
“你们在做什么?!”沈遇乐下完棋回来,一掀开门帘走进来,就被门边两个人的姿势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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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300章 蜜意
(); 盈袖羞不可仰,情急之间忘了谢东篱的怪病,顺手就往面前的谢东篱身上推去,可是谢东篱的动作似乎比她还快,眨眼间就站到了盈袖对面一丈远的地方。.
沈遇乐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喃喃地道:“……难道是我眼花了?”
刚刚两人在墙边几乎抱到一起去的影像还残留在她眼底,但是刚刚眨了眨眼,这两人居然已经隔得远远地……
盈袖和谢东篱之间的距离简直比沈遇乐自己和盈袖之间的距离还要远。
盈袖也有些愣怔,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刚才明明没有推到谢东篱啊?怎么他的动作那么快?
谢东篱面色沉静,背着手站在盈袖和沈遇乐对面,冷冷看了沈遇乐一眼,点了点头:“沈二小姐。”说着又看向盈袖,眼光却温和多了,声音也更加动人:“袖袖,刚才我说的话,你要记住了,不要单独出去。如果一定要出去……”他顿了顿,轻轻清了清嗓子,“使人跟我说一声,我带你出去。”
盈袖想着刚刚谢东篱想说的话,肯定不是这些,但是沈遇乐在旁边,她也不好细问,忙点点头:“那就麻烦谢副相了。”又问:“谢副相最近不忙吗?”
谢东篱摇了摇头,“从现在到九月,我都有空。”说完耳根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九月过了,就是十月,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盈袖听出谢东篱的言外之意,也有些脸红,笑着道:“那就叨扰了。如果有事,我会使人去谢家跟你说一声。”
沈遇乐的一双眼睛在盈袖和谢东篱之间看来看去,嘴角带笑。心里却十分后悔。
早知道,她确实应该住到东稍间后面的暖阁去。
她杵在这里,人家小两口连话都不能好好说了,说句话跟猜灯谜似地费劲……
沈遇乐很是不好意思,忙一拍额头,道:“哎哟!我的东西忘在烟波阁了,这就去取。”说着转身撂开帘子就走了。
沈遇乐这样一阵风似地来了又走。盈袖的脸不由更红了。
她搅着手指立在卧房月洞门的门帘旁边。看了谢东篱一眼,很快别开眼神,低声道:“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谢东篱凝神听了听。见沈遇乐已经跑远了,才道:“我正想跟你说你表妹的事,结果她就进来了。”
“是跟遇乐有关?”盈袖回过神,很是关心地问道。绝不承认自己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谢东篱看着她脸上神情的变化,不知怎地。心情很是愉悦,点了点头,道:“是她和南郑国的郑二皇子的事。”
盈袖心里一紧,忙道:“坐着说吧。”又命采桑捧了茶送进来。
下意识里。她不想谢东篱马上离去。
谢东篱坐了下来,从盈袖手里接过茶盏,放到身边的紫檀嵌白玉的圆桌上。含笑道:“我刚刚得到消息,南郑国的皇帝和冯贵妃已经在考虑给郑二皇子定亲了。”
“他们也真心大。郑二皇子的年纪也不小了吧?到现在才定亲……”盈袖捧着茶盏转了转,很是无语,“真是皇家的儿郎不愁娶吧?”
“郑二皇子号称南郑国的‘国民郎君’,从他十三岁开始,希望嫁给他的女子就络绎不绝。如果我们将来有儿子跟他一样,自然也舍不得太早给他定亲。”谢东篱一本正经说道。
噗!
盈袖刚刚含的一口茶立刻喷了出来。
“……谁跟你有儿子?!”盈袖嗔了谢东篱一眼,“这话要是让郑二皇子知道,还不跟你拼了!”
谢东篱含笑递过去自己的帕子,给盈袖擦手,一边道:“当他面我也这么说,他也不敢有二话。”
“那是谢副相您面子大,我人微言轻,可是不敢这么说。”盈袖拿着谢东篱的帕子往手腕上擦了擦。他的帕子是一块四四方方藏青色绣魑纹的棉布,柔软又吸水。
“你真是豪气,拿一百两银子一匹的细棉布做帕子,连我都没敢这样做。”盈袖看了看谢东篱的帕子,闻到上面一股冷幽幽的清香,很是淡雅飘逸,而且非常地细微,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到。
“如果你喜欢,我那还有一箱子,等明天给你送来,你让丫鬟给你绣上喜欢的花样就行了。”谢东篱满不在乎地说道。
盈袖这才想起来她想跟谢东篱说的话,定了定神,低声问道:“谢五哥,你跟我说实话,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
先前她及笄时的钻石冠冕,在沈咏洁的仙客来海货铺子就花了五十万两,再到这一箱子细棉布……实在不像是要靠卖老宅筹银子的人家。
盈袖知道,他们现在住的这所宅子,就是谢家当年的老宅。
她爹是从谢家手上买下来的,据说是因为谢家败了,朝不保夕,才将京城好地段的老宅卖了。
连老宅都保不住,哪里来的闲钱买这些东西?
谢东篱却抿了抿唇,道:“我前些年去了一趟西域,做了点小生意,挣了点媳妇本。”说着微笑道:“……娘子出自东元国第一豪富之家,我为人夫君,总不能还不如娘子娘家吗?”
盈袖听见“娘子”二字,心里甜滋滋地,而且听谢东篱这意思,他的身家,比他们曾经身为第一皇商的司徒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一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低声道:“不会吧?我们家可是花了十几年时间,还是在皇祖父和外祖父的扶植下才起来的!”
按谢东篱的说法,他却是完全靠自己,在四五年内就积攒了偌大的身家!
看见盈袖惊讶的样子,谢东篱莞尔,道:“你别管怎么来的,总之是合法所得,绝对不是作奸犯科得来的不义之财。——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总不能你嫁给我了,还不如在娘家的吃用吧?我不得不多挣点儿身家,好供你吃穿啊……”
盈袖忍不住啐了他一口,道:“我能吃得了多少?穿得了多少?再说,我自有嫁妆,一分一毫都不用你出。”说着。还自豪地挺了挺胸。
东元国凡是有些银钱的人家嫁女。陪嫁的嫁妆是从澡盆到棺材,凡是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还有田庄铺子等有出息的地方,可以以钱生钱,讲究的就是自家女儿从生到死,都是吃的娘家的。穿的娘家的,用的娘家的。这样才能在夫家直起腰杆。
盈袖的嫁妆更是沈咏洁在她生下来的时候就预备好了,整个司徒家三房,也就是东元国第一皇商的身家,最少也要陪嫁一半给她带去婆家。
谢东篱却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她面前摇了摇。道:“这话你就说错了。你的嫁妆是你的私房,不是拿出来日常花用。嫁给我,还要你花用你自己的嫁妆。我还娶什么媳妇儿?——不如出家做和尚算了。”
盈袖涨红了脸,想要反驳谢东篱。但是心里又高兴无比,整个人轻飘飘地,像要随时飘起来随风而去了,笑了半天,道:“你可不能做和尚,你做了和尚,我可怎么办?难不成要做尼姑?”
“也好。到时候,我的和尚庙和你的尼姑庵就挨着,白天一起念经做功课,晚上我去你那里……”
“胡说!”盈袖的脸色更红,忙打断了谢东篱的话,“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晚霞从霞影纱的窗纱处映了进来,映得她的面容如同东元国最红艳的牡丹潜溪绯的颜色一样娇艳无匹。
谢东篱心中一动,忙收敛心神,淡淡地道:“那好,我不做和尚,你也不做尼姑,我们做一对这个世上最恩爱的夫妻。”说完紧紧盯着盈袖。
盈袖的脑袋简直快要垂到胸口去了,过了好半天,她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回应了谢东篱的话。
谢东篱心满意足地站起来,“那我回去了。你让你表妹回去跟她娘多商议商议,在你这里混有什么用呢?你又不能让她嫁给郑二皇子?”
说来说去,还是嫌沈遇乐碍眼了……
盈袖心里明白,却也拉不下脸马上赶沈遇乐回家,忙道:“表妹就是在我这里住几天,散散心。就算要定亲,也不急在这几天吧?”
谢东篱刚刚走到门口,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手快有,手慢无,懂吗?”
“说得好像她回家就能跟郑二皇子定亲一样!”盈袖斜睨谢东篱一眼,“她的身份,郑二皇子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让她伤心难过呢?”
“她的身份又不低,如果真想嫁给郑二皇子,也不是没有法子。”谢东篱慢悠悠地道,又看了盈袖一眼,“有沈大丞相在,哪里用得着你为她操心?”
盈袖眼前一亮,“你是说,外祖父有法子?!”
“这要看沈大丞相愿不愿意,而不是可不可以。”谢东篱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盈袖大喜,忙对谢东篱盈盈下拜,道:“多谢谢副相指点迷津。等我表妹心愿得偿,我一定重谢!”
“你要如何谢我?”谢东篱倒又不急着走了,放下帘子,转身走到盈袖身边。
盈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微笑道:“……等天上浓云密布的时候,我再酬谢,行不行?”
谢东篱一怔,过了一会儿,摸了摸鼻子,讪笑道:“你知道了?”
“我有那么傻吗?”盈袖终于白了他一眼。
好几次亲热,都只有在外面彤云密布,遮天蔽日的时候。
别的时候她只要一碰他,他就满身红疹。
只有外面的天空被浓云遮蔽,她才能没有任何顾虑地碰触他。
谢东篱的视线移到外面已经渐渐黑沉的夜色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道:“我正在想法子,总要跟平常人一样才行。”
盈袖点点头,鼓励道:“你一定行的!”
“对我这么有信心?”谢东篱讶然,他自己其实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当然!”盈袖对谢东篱的本事一向很有信心,“这个世上除了……你就是最有本事的人。”
“除了谁?”谢东篱的脸色淡了下来,拢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了拳头。
“除了我娘啊……除了我娘,你就是最有本事的人。”盈袖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还是咽下去了。
潜意识里,她还是不想跟谢东篱提师父的事。
虽然她很想说,但是想到当初对师父的承诺,她还是将这个秘密埋在心底。
谢东篱看出她言不由衷的地方,没有再说话,撂开帘子拂袖而去。
等他走了之后,沈遇乐才从烟波阁回来,一回来就指挥自己的丫鬟婆子将行李搬到至贵堂东稍间后面的暖阁去了。
盈袖讪讪地看着她们搬东西,不好意思地道:“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再搬吧?”
沈遇乐嘻嘻笑着,看了看她的脸色,啧啧道:“瞧这满脸春意,我怕我再待在这里,会长针眼!”
“去!”盈袖啐了她一口,“尽会胡说八道!”
两人说笑一阵,盈袖就悄悄把谢东篱说的话,转述给沈遇乐听。
沈遇乐果然睁大眼睛,吃惊地道:“真的?谢副相真的这么说?南郑国真的要给他定亲了?谢副相说我……我祖父有法子?”说到最后“法子”两个字,她的声音都颤抖了。
盈袖点点头,“他确实是这样说的。”
“怎会如此?”沈遇乐在屋里转着圈子发急,“怎么突然就要定亲了?前面这么多年都没有听说过……”
盈袖不经意想起刚才谢东篱说的“如果我们将来有儿子跟他一样,自然也舍不得太早给他定亲”,脸色又红了,简直无法再直视沈遇乐的双眸,忙别过头,看着桌上的紫檀透雕仙人托桃宫灯说道:“年纪也到了,大概南郑国皇帝和冯贵妃终于想通了吧。”说着定了定神,又道:“这事不晓得外祖父知不知道……”
盈袖这样一说,沈遇乐自己坐不住了。
回到东稍间暖阁里发了半天急,连一晚上都等不了,不顾夜深,执意告辞回沈相府。
沈咏洁很是不解,和盈袖一起送了沈遇乐出来,回内院的时候,皱着眉头道:“遇乐这是怎么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盈袖手里攥着帕子,不敢看沈咏洁的眼睛,低声道:“今儿傍晚谢副相来了,说了南郑国要给郑二皇子定亲的事。”
沈咏洁明白过来,便不再问了。
晚上盈袖回到至贵堂,又只有一个人了。
她睡不着,半夜里爬起来,披了薄氅,一个人来到后院海湾边的卧牛石上,看着深夜里的大海出神。
她一直静静地坐在卧牛石上,不知道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人背着手,站在礁石的暗影处,也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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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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