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夺妻之恨
司徒盈袖掀开车窗的帘子探出头来,目光往谢东篱身上扫了一眼,又往他身后看去,滴溜溜转了一圈,才又落在他面上。[起舞电子书]
“我问你去哪里。你耳朵聋了?”谢东篱抿了抿唇,眉头深深拧了起来。
他问这句话起码问了三遍了,这个女人怎么还没有听见?
司徒盈袖无奈看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还能去哪里?大家都往西城坊区跑,我当然也去那里。”
“司徒大小姐,您是来找我们五爷的吗?”阿顺听了,忙驱马上前,从谢东篱身后探头问道。
谢家是五相之一,就是住在西城坊区。
“多嘴!”谢东篱回头低斥阿顺,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瞥向司徒盈袖,带了些许希翼。
司徒盈袖笑着摇摇头:“我是来占位置的。晚上我弟弟想来西城门看焰火。”
阿顺“哦”了一声,讪讪地缩回头,不敢再说话了。
谢东篱的眸子转了回来,重新平视前方,淡然道:“走吧,前面好像还有空位置。”说着,勒马上前,走在司徒盈袖的马车前面。
来到西城坊区门口,司徒盈袖倒抽一口凉气。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够早了,没想到很多人比她更早!
坊区门口摆上了木栅栏,有守卫在那里指挥人群排队。
大家只能按顺序进去。
司徒盈袖囧了。
这得排到天黑啊!
等她进去的时候,里面还有位置吗?
别说给马车停的位置,就连给人站的位置都没有了!
司徒盈袖撂开车帘看了看,皱着眉头道:“算了,今晚这西城坊区没法来了,我回去跟小磊说,就在家里看东城门的焰火也是一样的。”
谢东篱瞥了她一眼,翻身下马,把缰绳扔到阿顺手里,道:“我进去一趟。你在这等着。”又对撂开车帘观望的司徒盈袖道:“下来。”
阿顺接过缰绳。将两匹马拉到一旁,忙躲开自家五爷的火气。
司徒盈袖也觉得谢东篱有些气不顺,忙从善如流地从车上下来,陪笑道:“谢大人。您去忙吧,我就转转,随便看看。这里人多……”
话没说完,谢东篱已经大步往坊市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那里没人排队,只站着两个玄甲军士。
司徒盈袖看了看谢东篱的背影。有些踌躇。
阿顺凑过来,在她背后低声道:“还不快去?!要五爷过来拖你啊!”
司徒盈袖一震,忙跟了上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她的两个丫鬟也要跟上去,却被阿顺叫住了,道:“有我们五爷,你们担什么心?”
再说这个坊市现在确实不能放下人进去,除非是本来就住在坊市里面那些达官贵人家的下人。
两个丫鬟只好停下脚步,在大车旁踮着脚盯着司徒盈袖跑去的方向。
那边的两个玄甲士兵见谢东篱来了,忙给他行礼:“谢副相!”
谢东篱点点头,“我要进去一趟。”
那两个玄甲士兵忙打开栅栏门。
谢东篱回身看着司徒盈袖。目光有些不耐,“我还有事,你快点。”
司徒盈袖眨了眨眼,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进了西城坊区。
一走到西城坊市里面,就如换了个世界。
这里街市宽广洁净,街道两边都是高屋大宅,亭台楼阁,庭院深深。
沿街挂着的红绸和灯笼也分外精致漂亮,和别的坊区确实非常不同。
司徒盈袖一路走一路感叹。很快跟着谢东篱来到离西城门不远的地方。
西城门前有一大块空地,这里是离西城门城楼最近的地方。
等晚上元宏帝来与民同乐的时候,这里是最接近他的地方,抬头就能看见城楼上的皇帝。皇帝低头也能看见城楼下的人群,是最好的黄金地段。
空地上用炭笔画了数个方格,有的写着字,有的没有。
司徒盈袖仔细看了一下,大概写了字的,就是已经被人占了。没有写字的,就是还空着的。
她的心一下子激动起来,忙对谢东篱道:“谢大人!您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帮我去占个空位置吧!”
谢东篱的脸绷得紧紧的,看起来很是不悦,但是并没有说一句反对的话,而是大步走到那边负责登记发牌的地方,对那里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里的人当然是应之不迭,弯着膝盖将一个竹牌塞到谢东篱手里。
谢东篱点点头,转身走回来,将那竹牌递给司徒盈袖:“拿着,晚上中间那块地就是你的。”
司徒盈袖笑得眉眼弯弯,从谢东篱手里接过竹牌,又跑去看着衙差在最中间的那块地上用炭笔写上“司徒”两个字。
她一边看,一边赞叹,还拿出一块碎银塞到那衙差手里,笑着说:“您拿去打酒喝。”
那衙差知道她是跟谢东篱一起来的,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不过碎银子还是接了。
司徒盈袖将那竹牌塞到自己的袖袋里,笑着转过身,一下子愣住了。
只见谢东篱背对着她,站在她身前几步远的地方。
而在她和谢东篱的对面,立着一个面色沉郁、身材高大的戎装男子。
正是几个月不见的慕容长青。
他好像刚从北面兴州回来,身上的戎装还没有换,风尘仆仆,白皙的肌肤晒成了小麦色,却更显彪悍。
“谢五表叔,真是幸会!”慕容长青瞪着谢东篱,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这句话完全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在兴州两个多月,没想到京城里风云突变,司徒盈袖居然又定亲了,而且是跟谢东篱定的亲!
一开始,没人敢告诉他这个消息。
直到前些日子他爹慕容辰带着人去兴州换防,却迟迟不放他回京城,他才觉得有异,暗中留心之后,才发现原来是因为司徒盈袖跟谢东篱定了亲……
一知道这个消息,慕容长青就在兴州待不住了。反正他爹也去了。他在不在都无所谓了,他就不管不顾,一个人骑着快马跑回京城。
今天刚刚进城,才知道今天正是陛下的万寿节。
他一回来。连长兴侯府的家门都没有进,就去谢家找谢东篱,要问个明白。
但是谢东篱却不在家,他只好转了出来,没想到没走多远。就在西城门的边上,看见了这俩人!
谢东篱微微颔首,云淡风轻地道:“长青你回来了,先去兵部缴印吧。”
“缴印?缴什么印?”慕容长青虽然在笑,眼里却满是痛楚。
他一步步向谢东篱这边走近,脚步沉重,手里拎着马鞭,目光紧紧盯在谢东篱面上,“谢五表叔好计策!好谋算!”
慕容长青怒极,忍不住长臂一抖。手里的马鞭唰地一声扬天抽响!
司徒盈袖吓了一跳。
她想起慕容长青以前易怒的性子,还有动不动就要打人的习惯,十分紧张地从谢东篱身后走了出来,挡在谢东篱身前,对慕容长青低声呵斥道:“慕容世子,你冷静点儿!大庭广众之下,你发什么疯?!”
谢东篱一怔,忙对司徒盈袖低斥:“旁边儿待着去!你捣什么乱!”
司徒盈袖也不回头,只是侧着头往后道:“你快走吧。我来对付他!”她有功夫,比谢东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强多了。至少对抗慕容长青,司徒盈袖还是试过的。
慕容长青见了这一幕,脸都气得扭曲了,恼得将手里的马鞭又抽了一响。冷笑道:“呵呵,大庭广众之下,郎情妾意做给谁看?!——盈袖,你给我过来!”
他虎视眈眈地盯着司徒盈袖,手里紧紧握着马鞭,手背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司徒盈袖扬着头。毫不畏惧地道:“慕容世子,这里是大街上,还请给我们几家留些脸面。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
“回去?你今天跟我回去,我就饶你们俩!”慕容长青朝司徒盈袖伸出手,“你要不来,我就告你们司徒家一女嫁二夫!”
“你胡说!”司徒盈袖气得浑身发抖,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朝慕容长青脸上狠狠砸去,“我早就跟你退亲了!”
“退亲?我不同意,就不算数!”慕容长青看着司徒盈袖,眼圈渐渐红了,声音也软了下来:“盈袖,你跟我回去,找我娘亲,我们……”
谢东篱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站到司徒盈袖身边,对慕容长青沉声道:“长青,我念你刚回来,不知者不为罪。刚才那些胡话,就当我没有听见,你回家,有话以后再说。”
“以后?”慕容长青仰头大笑,“谢五表叔,盈袖她年纪小,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你把我调到北面兴州,然后抢了我的未婚妻,你好意思当我一句表叔?!——夺妻之恨,我跟你誓不两立!”说着,他双手一阖,抱拳揉身朝谢东篱冲了上来!
司徒盈袖大惊,顾不得要隐瞒自己有功夫的事实,左脚往前飞起,劲凝足尖,一条腿笔直地跟箭一样踹向慕容长青胸口檀中穴!
那是人身上的五个大穴道之一,只要被踹到,非死即伤。
慕容长青当然不会傻得直接迎上去,他两眼紧紧盯着谢东篱,耳边听到踹腿的风声,以为是他的暗卫来了,马上侧身避开,回手一鞭就朝刚才有人踹他的方向抽了过去。
司徒盈袖连忙收腿旋身,但是她刚才大惊之下,出力太大,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慕容长青察觉到不对,愕然回头,手中的长鞭已经挥了出去,却正是对着司徒盈袖胸口的方向!
他无法收手,大吼一声:“快让开!”
就在这时,谢东篱突然从侧面扑了上来,紧紧抱住司徒盈袖,用自己的肩膀,为她挡了这一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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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激化 (第一更4K5,求月票)
叱啦!
那鞭子从谢东篱背上划过,将他背上的袍子扯出一条口子。∮,
谢东篱将司徒盈袖的头按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承受了所有的压力。
他的这一举动,不仅让慕容长青呆在那里,也吓得司徒盈袖魂飞魄散。
她比别人担心得更多。
不仅仅是他背上挨得那一下脆响的鞭子,还有她知道他跟别人不同,他有怪病,不能跟人碰触!
现在他却奋不顾身地扑了过来,抱住自己,为自己挡了一鞭……
司徒盈袖大急,用手挡在胸前,着力要把谢东篱推开。
谢东篱双臂如铁般坚硬,把她箍得紧紧地,宽阔的胸膛将她罩在自己怀里,似乎能抵挡一切风霜困苦,给她撑起一片天……
虽然只是一次万不得已的相拥,却好像已经熟极而流,不是第一次了……
他的怀抱,好像就是为了契合她而生,宽一分则疏,窄一分则挤,不多不少,不远不近,恰恰正好。
那怀抱太过强劲温暖,甚至让她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这是师父的怀抱……
不过这感觉也只在司徒盈袖脑子里一闪而过,自己也明白这想法是极为荒谬的。
她知道师父和谢东篱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再说师父的功夫深不可测,不会被慕容长青的鞭子抽到,而谢东篱却只是在死撑而已。
一个连骑马都会喘的文弱公子,怎么经得起这样的鞭打?!
再说他不能跟人接触。这下子紧紧抱着自己,还不得病入膏肓?!
司徒盈袖越想越惧,不由更加用力推着谢东篱。带着哭腔急道:“谢大人,你松手啊!你松手啊!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别这样!你这样会犯病的!”
谢东篱此时头晕脑胀,满脸通红,听她在耳边聒噪,忍不住低声呵斥她:“……住嘴!你才有病!”
“好好好!我有病!是我有病!行了吧?那你放开我行不行?看你脸上……”司徒盈袖惊恐地看着谢东篱面如冠玉的白皙面庞,几乎是眨眼间,就布满红疹。
这一次。不仅红疹又多又密,而且他的脸都肿了起来!
比以往任何一次发作都要严重。
司徒盈袖情急之下,只想挣脱谢东篱的怀抱。忍不住用了师父教的功夫,拿住他肘间的穴道,想要用劲挣脱,没想到谢东篱无意识地挪动几下胳膊。就给她全数化解了……
怎么挣也挣不脱。就像长在她身上一样。
谢大人看上去文弱,可是他的力气倒是不小……
司徒盈袖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
不用照镜子,谢东篱也知道这一次的红疹比任何一次都要来势汹汹。
他不仅身上奇痒,胳膊腿酸软无力,就连喉咙都肿了起来,渐渐堵塞了他的呼吸。
谢东篱的意识终于模糊,很快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司徒盈袖眼看着他在自己眼前失去了知觉,晕迷过去。一双胳膊却还紧紧护住自己,心里感动莫名。忙扶着他,将他小心翼翼放在地上,抬头对慕容长青怒道:“你疯了!敢打谢副相?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慕容长青气势汹汹,来的时候一腔激愤,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恨不得对谢东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跟他拼了!
但是当他真的一鞭子将谢东篱给抽晕了,看见谢东篱就算晕厥,还紧紧护着司徒盈袖,心里那股气又泄得干干净净,只觉得全身冰冷,手脚无力,站都站不起来了,高大的身躯略显佝偻,痛苦地看了司徒盈袖一眼。
“盈袖……”慕容长青哑声说道,慢步走了过去,刚要弯腰将谢东篱扶起来,一个人影打斜刺里窜了出来,一脚将他踹飞,然后捞起地上躺着的谢东篱,飞快地向谢家奔去。
那人行动迅速得如同一阵风一样,谁都拦不住。
司徒盈袖回过神,大叫着追了上去:“你不能碰他!放下他!放下他啊!”
那人却径直翻墙,进了谢家。
司徒盈袖跑到谢家门口,看了看那院墙,虽然她也能翻,但是瞥一眼身后跟着的一长串看八卦看得目不转睛的人群,她还是跺了跺脚,走到谢家大门旁边的角门处敲了敲门。
门子应声而开,见是司徒盈袖,忙陪着笑脸道:“司徒大小姐,您有何贵干?”
这可是他们谢家以后的五夫人,他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她……
司徒盈袖顾不得跟门子客套,着急地道:“谢大人受了伤,刚刚被人送进去了,你让我进去看看他。”
“啊?五爷受伤了?什么时候进来的?小的不知道啊?!”那门子也唬得腿都软了,拉开角门四处看,却没有看见谢东篱人在哪里。
司徒盈袖推开那门子,进了谢家的角门。
慕容长青被刚才的灰衣人踹倒在地上,倒是没有受伤,他很快爬起来,见那灰衣人应该是谢东篱的影卫,才放了心,一直默默地跟在司徒盈袖身后,见她进了谢家角门,也想跟进去。
那门子却不让他进了,拖长声音道:“慕容世子,您先回家吧。要来谢家,请先送拜帖。”
慕容长青冷笑,手里拎着长鞭,指着司徒盈袖的背影,道:“她怎么进去了?她可有拜帖?”
“司徒大小姐不是外人。”门子干脆利落说道,咣当一声关上角门。
慕容长青咬了咬牙,朝谢家的大门恨恨地瞅了一眼,大步离去,回长兴侯府去了。
……
司徒盈袖跟着谢家的门子往二门上去,遇到刚刚得到消息的谢家大嫂陆瑞兰和二嫂宁舒眉。
“盈袖。出了什么事?听说五弟受伤了?”宁舒眉很是担心说道,拉着司徒盈袖的手,“跟我来。去五弟的南山轩。”
司徒盈袖点点头,跟着宁舒眉走了几步,又回头对陆瑞兰道:“陆大夫人,劳烦您使人跟我的丫鬟送个信。她们就等在西城坊区门外,跟贵府上的小厮阿顺在一起候着。”
陆瑞兰应了,派了自己的心腹婆子去传话,一边走。一边问司徒盈袖,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徒盈袖定了定神,低声道:“我今儿早上本来是来西城坊区占位置。晚上好看焰火。路上遇到谢大人,承蒙谢大人多礼,亲自带着我去西城门城楼底下拿竹牌,结果我们刚看好地儿。就……就看见慕容世子来了。”
“慕容长青?”陆瑞兰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个小兔崽子,他做什么了?”
司徒盈袖想起来慕容长青正是陆瑞兰的堂外甥,飞快瞥了她一眼,还是据实说道:“……他是为了退亲的事而来,我就跟他吵了起来。结果慕容世子动了鞭子,谢大人为了救我,被鞭子抽了……”
“什么?!”陆瑞兰大怒,气得浑身发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早就退了亲了,怎么现在才来闹?!这是故意不把我们谢家放在眼里。挑衅是吧?!”
司徒盈袖不敢接话,只是道:“陆大夫人,您别急,赶紧去请大夫要紧。”又问她:“谢大人身边是有个影卫吧?刚才好像是他把谢大人送回家的。”
陆瑞兰胡乱点点头,对宁舒眉道:“二弟妹,你带着盈袖去看五弟,我去请大夫。”顺便跟谢东篱的大哥二哥说一声,让他们去陛下那里参慕容长青一本,然后自己再去长兴侯府兴师问罪!
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敢打谢家的人,长兴侯府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
司徒盈袖跟着宁舒眉来到谢东篱住的南山轩,绕过院子里的影壁,进了堂屋。
两个丫鬟迎了上来,给宁舒眉和司徒盈袖屈膝行礼,也是一脸焦急地道:“五爷刚刚回来,就在屋里躺着。奴婢去熬药了。”
宁舒眉叫住她们:“熬什么药?大夫还没来呢。”
那两个丫鬟忙道:“五爷不仅有鞭伤,还有红疹,这一次看着比往日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奴婢不敢大意,想马上去煎药。”
不等宁舒眉回答,司徒盈袖就道:“我来帮你们。”
她熟知药性,知道这一次非要加大剂量不可,但是要如何加,却是一门大学问。
对于药材来说,剂量也是重器,可为治病良药,也可以成为杀人的利器。
那两个丫鬟不敢做主,只看着宁舒眉不说话。
宁舒眉想到谢东篱第一次发红疹的时候,就是司徒盈袖送的方子治好了他,便点点头:“让司徒大小姐看着吧,司徒大小姐上次送来的药方很管用。”
司徒盈袖谢过宁舒眉,跟那两个丫鬟去耳房煎药。
耳房里的小火炉常年不断火,上面坐着一口小铁锅。
司徒盈袖将那方子的剂量加了两倍,又怕太烈,中间加了几味佐使的陪衬药,免得谢东篱吃太多苦头。
她心里着急,将那火扇得很旺,恨不得马上就把药煎好。
但是这样急切,那药也只能慢慢煎着。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终于煎好了第一碗药。
司徒盈袖亲自捧着来到谢东篱的卧房。
陆瑞兰已经请了太医来了,坐在谢东篱床边,要给他诊脉。
谢东篱侧躺在床上,背对着床外面的方向。
司徒盈袖见了十分着急,忙端着药碗过去,道:“先给他喝了这碗药,给他消消肿。”一边说,一边将那太医挤开了,不客气地坐在谢东篱床边,要给他喂药。
那太医也认得司徒盈袖,知道是谢东篱的未婚妻,倒是没有在意,对司徒盈袖道:“这是什么药?给我看一看。”
司徒盈袖无法,只好把药给那太医递过去。
那太医闻了闻,沉吟道:“还好。给他吃吧。”又对陆瑞兰道:“陆大夫人,你跟我出来一趟,我先开个方子。你命人去抓药,是为了鞭伤。”
陆瑞兰忙应了,跟那太医出了屋子。
司徒盈袖一心想赶紧让谢东篱好起来,一只手拿起调羹在药碗里晃了晃,舀了一调羹药,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给谢东篱喂药。
谢东篱脸上肿的厉害。又晕着,怎么能吃药?
司徒盈袖费了好大劲儿,也只能将一点点药喂了进去。其余大半的药,都顺着谢东篱的嘴流了出来。
“这可怎么办啊?”司徒盈袖急得上火,想要用嘴喂他,但是想起谢东篱不能跟人接触。如果嘴对嘴地喂。说不定就把他送上西天了……
不过急了一会儿,她倒是想出一个法子了,问宁舒眉:“宁二夫人,贵府上有没有芦苇管?”
宁舒眉皱眉,道:“没有芦苇管,不过有麦秸管,你要吗?是小孩子玩的。”
“要!要!麦秸管也行!”司徒盈袖眼前一亮,麦秸管不比芦苇管差!
很快麦秸管送了过来。司徒盈袖含着麦秸管,吸了一管子药。含住不放,然后将麦秸管的另一端送到谢东篱嘴里,就这样,将一碗药全给喂了进去。
司徒盈袖自己免不了吸进去一点点药滴,觉得舌头和嘴唇都被那药给苦得失去了味觉。
她放下药碗,回头去看谢东篱,不由更加着急。
只见谢东篱的脸上比先前肿得还要厉害!
她的药怎么不管用了?!
自己刚才明明是用麦秸管喂的药啊?!
又没有碰着他!
宁舒眉也发现了,跟着着急起来:”咦?这药怎么不管用了?”
两人说着话,陆瑞兰领着那太医进来了,见药已经喝完了,道:“万太医,您给诊诊脉吧。”
万太医,正要伸手按住谢东篱的手腕,司徒盈袖大喝一声:“慢着!”
万太医吓得一抖,缩回手,“怎么了?”
司徒盈袖四下看了看,问宁舒眉:“宁二夫人,您这里有没有丝线?不如拿根丝线过来,绑在谢大人手腕上,让太医悬丝诊脉吧。”
“你放肆!”那万太医忍不住斥责司徒盈袖,“哪有悬丝诊脉这回事?你以为你是盛家的神医吗?!”
“盛家人会,您怎么不会?”司徒盈袖不想万太医再碰谢东篱,免得他的病情更加严重。
“悬丝诊脉早就失传了。如果你能找得出一个盛家人,我就会悬丝诊脉!”万太医恨恨瞪了司徒盈袖一眼,回手就抓住了谢东篱的手腕,给他诊脉。
司徒盈袖还想扑过去推开那太医,却被宁舒眉一下子扣住手腕的脉搏,阻止她道:“司徒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给五弟治病要紧!”
司徒盈袖恨不得说出真相,但是一想到这件事实在太丢谢东篱的面子,就说不出口,可是不说,如果谢东篱病情更加严重怎么办?
一颗心千回百转,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脸上急成了猪肝色。
陆瑞兰和宁舒眉对视一眼,觉得这未来的五弟妹对五弟真是上心,两人悄悄抿唇笑了。
而那边万太医已经拿出金针,飞快地在谢东篱头顶和脖颈间插上明晃晃的金针,扎得他跟刺猬一样。
司徒盈袖不敢再看,别过头,呆呆地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还有南山轩院门前那棵高大的菩提树,眼里渐渐蕴满了泪水。
如果谢东篱有个三长两短,她这辈子就赔给他,再也不嫁人,为他守一辈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万太医的声音响起来:“好了,已经消肿了,再给他煎两碗刚才那药。还有这金创药,记得敷在他背上的鞭伤上面。那鞭伤抽得有些重,要好好照应,别碰水,等伤口结了痂就好了。”
司徒盈袖愕然回头,见谢东篱的脸上果然消了肿!
虽然还是有红疹,但是没有像刚才那样肿得都快看不清人样儿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那万太医碰了谢东篱,他的病情没有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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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坦白 (第二更,求月票)
readx;司徒盈袖怔怔地看着已经浮肿全消的谢东篱,脑子里云山雾罩,如同进了迷雾山,只看见前面有一星灯火,但是却不知道路在哪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瑞兰和宁舒眉看见司徒盈袖的怔忡神情,猛地想起当初谢东篱的前未婚妻张贞琴,她就是见了谢东篱出红疹的样儿,被吓跑的!
不会这个未婚妻,又这样被吓跑了吧?!
陆瑞兰和宁舒眉不约而同揉了揉太阳**。
“盈袖啊,累了吧?来,去大嫂屋里坐坐,大嫂给你喝甜汤。你喜欢什么口味?”陆瑞兰眼珠转了转,走过来要将司徒盈袖拉走,免得谢东篱这一脸红疹的样子吓得这位姑娘又打退堂鼓。
宁舒眉会意,也跟着道:“盈袖啊,二嫂那里有些刚从南郑来的衣裳料子,虽然你家不缺这些,但是这些料子据说是南郑冈山上的雪蚕吐丝织就的,坚韧雪白,做成中衣最好了,还能作养肌肤。”
司徒盈袖被谢东篱两位大嫂一左一右拉着,忙道:“二位不必客气,我还是在这里陪着谢大人吧,等他醒了我才放心的。”
“哦?”陆瑞兰眼神闪烁,仔细打量司徒盈袖,像是在判断她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言不由衷,“去喝点甜汤再来吧,也不耽误功夫。你看五弟脸上好多了,都消肿了。”
司徒盈袖心里一动,含笑道:“我不饿。”说着,她伸手指指在床上侧躺的谢东篱,道:“谢大嫂,有薄被吗?给谢大人盖上吧。”
陆瑞兰忙点头。快步去屋子另一边的箱笼里拿了一床袷纱被,抱着过来,亲手给谢东篱盖上。
司徒盈袖定定地在旁边看着,不放过陆瑞兰的任何一个动作。
她清清楚楚看见陆瑞兰将袷纱被盖在谢东篱身上,然后还帮他掖了掖被角,最后拿巾子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整个过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谢东篱身上的衣衫。
如果按照谢东篱以前跟她说的话。他应该会起红疹。而且是很严重的红疹,就跟刚才他因为护着她,将她抱在怀里。所以才发了这么严重的病一样。
司徒盈袖决定要仔细观察一番。
她笑着对陆瑞兰和宁舒眉道:“谢大嫂、谢二嫂,我能不能在这里守一会儿,等谢大人醒了我就离开。但是这会子我真的很担心……”
“真的很担心?”陆瑞兰忍不住脸现喜色,跟宁舒眉交换了一个眼神。
太好了。这姑娘一点都不怕!
“是啊,真的很担心。”司徒盈袖郑重点头。“虽然刚才万太医说没什么大碍,但是谢大人不醒过来,我还是很不放心。”
“那好,你就在这里候着吧。我使人给你送甜汤过来。”陆瑞兰放了心。知道司徒盈袖没有被谢东篱的病吓到,当然是求之不得,“丫鬟们在外面。有事你随便吩咐。”
宁舒眉也笑道:“那料子也就你配穿。我回头使人给你送家去。”
“不用了,不用了。”司徒盈袖忙摆手婉拒。“谢大人是为了救我受的伤,你们不怪我,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还能又吃又拿?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盈袖,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不拿你当外人,你也别外道。”陆瑞兰收了笑容,正色说道,“我们家一家子向来是和和睦睦,没有别人家当面对你笑,背后插一刀那样的事,也不会一家子斗得乌眼鸡似的。我们的公公婆婆去得早,五弟是我和二弟妹一起带大的。说句不客气的话,长嫂如母,我们看你们二人,就跟看我们自己的儿女一样,只有想着为你们好的。”
这番话说得动人至极。
司徒盈袖也感动了,微笑着道:“我知道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大嫂、二嫂你们也别客气,不要拿我当外人。自家人照顾自家人,就不用那些虚礼了。”
说来说去,还是不要那些礼物。
宁舒眉和陆瑞兰相视而笑,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以前她们也担心过司徒盈袖商家出身,会不会有些小家子气,锱铢必较,她们可得小心一些,宁愿让她多占便宜,只要一家人和和气气过日子就好。
没想到司徒盈袖真不愧是沈相家的嫡出外孙女,是沈咏洁的亲生女儿,这番气度和举止,不比任何一个世家大族的姑娘要差。
“好了,我们就不客气了。不过,你也别叫五弟‘谢大人’了,就叫他东篱,或者,叫哥哥也行。”宁舒眉朝她眨了眨眼。
司徒盈袖一下子想起当初下江南的时候,谢东篱让司徒晨磊叫他“大哥”的事,心里又是一动,但很快按捺下来,红着脸点点头,“那我叫他五哥好了。”
“哎!这才像个样子!”陆瑞兰和宁舒眉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一起离开了南山轩。
司徒盈袖站在冰裂纹的紫檀木窗棂前目送她们离去,等看不见她们的背影了,才转身绕过屋子正中半人高的屏风,来到谢东篱床边的摇椅上坐下,以手撑颐,靠在摇椅扶手上看着他。
谢东篱刚刚吃完药,又扎了针,呼吸渐渐平顺,脸上浮肿尽去,红疹虽然还没有消褪,但是也并没有如她想的一样增多。
司徒盈袖倒是不计较这个,她最计较的,是谢东篱的红疹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爷!五爷!您怎么样了?”没过多久,门外传来阿顺的声音。
司徒盈袖眨了眨眼,叫阿顺进来,道:“你们五爷背上受了严重的鞭伤,你帮我看看,那里的伤口清理干净没有?”
阿顺大急,忙扑到谢东篱床边,掀开袷纱被看了看,发现那绷带已经被血渗透了,脸色立刻变得很不好看。他回头,对着司徒盈袖恼道:“司徒大小姐,您先出去一下,小的要给五爷换身衣衫。”
司徒盈袖站着不动,笑着道:“他的衣衫在哪里?我去帮你拿过来。”
阿顺指了指墙角的箱笼,“在那边的柜子里。”
司徒盈袖走过去,拣了一身非常轻软的天青色薄绸中衣。给阿顺捧了过来。自己走到屏风后面站定,一边听着屏风里面的动静,一边问阿顺:“阿顺。你们五爷一般都是谁伺候的?”
“丫鬟婆子啊,当然还有我阿顺。”阿顺掀开被子,将谢东篱背上的绷带解了下来,再解下来已经汗湿的中衣。拿巾子给谢东篱擦了擦背上的汗,又给他换上司徒盈袖拿过来的中衣。
阿顺的动作很快。马上就给谢东篱换好了。
司徒盈袖听见阿顺出来,悄悄叫住他,问道:“阿顺,你们五爷是什么开始有这个出红疹的毛病的?都有多久了?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阿顺实在忍不住。瞪着司徒盈袖道:“司徒大小姐,您什么意思啊?我们五爷从小没有这个毛病的,第一次出红疹。还是两年前从外头游历回来之后!那次您也在这这里!”
“哦?是哪一次?我好像记不清了。”司徒盈袖心里砰砰直跳,继续套问阿顺的话。
“就是你们来谢我们五爷送小黑的时候啊!哦。它现在不叫小黑了,叫小喵。”阿顺白了司徒盈袖一眼。
虽然知道司徒盈袖是他未来的主母,阿顺还是看她不顺眼。
司徒盈袖心里顿时有了隐隐的猜想。
“哦,是那一次啊,我想起来了。后来我还给你们五爷送了方子过来了。”司徒盈袖慢条斯理地说道,在屋里慢慢走动,随便看着,又道:“那你们五爷要是生病了,能有人贴身服侍他吗?比如给他喂药、换衣、盥洗?”
“当然有了。生病了自己不方便动弹,没人伺候怎么行?——司徒大小姐,您问这些干嘛?难道还担心我们没人伺候五爷?”阿顺瞪着眼睛,很是不满司徒盈袖的问话。
“那被别人伺候,总免不了碰触到他的身子,他……不会因此起红疹吗?”司徒盈袖终于忍不住,将这个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怎么会?!”阿顺又翻了个白眼,“那还能活吗?被人碰一下就起红疹!——您又不是不知道,这种病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厉害起来,是要人的命的!”司徒盈袖连连点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要问清楚,免得以后出了事,不知道该如何料理。”
阿顺这才心里好受些,抱着谢东篱换下来的中衣,道:“那您坐着,小的去把这些衣衫绷带拿到浣衣房去。”
司徒盈袖侧过身子,让阿顺走了出去。
她自己走回谢东篱的床边,没有坐回摇椅上,而是坐到了床沿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谢东篱。
以前她就奇怪,谢东篱每次起红疹的时机,好像都是在跟自己有所碰触之后……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以为是巧合。
后来还被谢东篱误导,以为他所有人都不能碰触!
这人真是!
司徒盈袖抿了抿唇,眯着眼睛打量谢东篱,伸出一根玉白的手指,轻轻往谢东篱的眉间点了过去,却又在离他眉间肌肤一毫厘的位置停住了。
如果她再碰他一次,他的病会不会再一次复发?
但是复发起来实在太痛苦,司徒盈袖觉得有些不舍……
就在这时,谢东篱睁开了眼睛。
司徒盈袖忙把手缩了回去。
谢东篱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司徒盈袖绯红的双颊,还有一双若有所思的沉静双眸。
“你没事吧?”谢东篱脱口而出,他往后平躺过去,立刻碰到了背后的鞭伤,忙又侧了过来。
司徒盈袖的心又软了下来,她摇摇头,“我没事。你背上的伤还疼吗?”顿了顿,又道:“你有事。”
“这伤?不碍事。”谢东篱淡淡地道,“死不了。”
“是死不了。”司徒盈袖也淡淡地道,又伸出手,“能让我帮你换一下药吗?”
谢东篱看着她,目光渐渐变得黑沉沉的,如同暗夜里的大海一样深不可测。
“……不用吗?让我想想,刚才,你大嫂给你盖了被子,擦了汗。阿顺给你换了绷带和中衣。而你……”司徒盈袖低头俯视谢东篱,“你到现在都一点事都没有。——你告诉我,你的红疹,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东篱的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和慌乱,他很快闭上眼,没让司徒盈袖察觉。
“为什么不说话?”司徒盈袖见谢东篱闭上眼睛,不由捶了捶床,虚张声势地吓唬他:“我最恨别人骗我!”
小样儿的,还不说实话?!
谢东篱心里一颤,过了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看着司徒盈袖,仰月唇抿成了一条薄线。
司徒盈袖再一次伸出手:“不说,我就自己寻求答案了。”作势要去碰他的手背。
谢东篱飞快地缩回手,放到被子里,垂眸看着被面,声音极是暗哑:“是,我是骗了你。我的红疹,只因你一人而起,跟别人没有关系。”顿了顿,又紧张地道:“所以你要负责,不能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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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算账
readx;“真的?你的病真是由我而起?”司徒盈袖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碰别人没问题啊!怎么碰了你就……”
“碰别人?你还想摸谁?”谢东篱眯起眸子,不善地看着司徒盈袖,“你是我未婚妻,除了我,别人你都不许摸!”
“你我也不能摸!摸了就要你的命了!”司徒盈袖白了他一眼,“还骗我!你说,我要如何跟你算这笔账?!”
谢东篱沉默了半晌,没有回答,只是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后背,低声道:“背上有些痛……”
司徒盈袖顿时想起他几次相救,特别是今日不顾性命替她挡了一鞭,心里又软了,给他掖了掖被子,嘟哝道:“要不是知道你就是这样别扭的性子,换了别人这样骗我,我早跟他绝交了……”
谢东篱垂下眼帘,唇角却高高地勾了起来,怎么也不能平复,只好尽量平静地道:“我的性子怎么别扭了?我最大度和善不过,从未与人有过争执。”
“你?”司徒盈袖忍不住想嗤笑,但想着这样对救命恩人不好,还是忍住了,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傻?慕容长青那鞭子可是好挨的?”
我傻?谢东篱的唇角抿了起来,心里极是鄙夷。
比他聪慧的人这个世上根本从来没出现过……
不过他明智地保持缄默,免得自己一还嘴,这女人又要说些戳他心肝的话。
司徒盈袖见他垂眸不语,只好又道:“其实慕容长青根本动不了我,你又何必强出头?”
“我是你男人,他在我面前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谢东篱对这件事很是强硬。
他微扬着头。眸色深黑,定定地看着司徒盈袖的眼睛。
不知怎地,虽然他脸上红疹密布,几乎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但是司徒盈袖眼里只看见他一双黑得发亮的眸子……
那双眸子隔着千山万水看了过来,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个久久的凝望。
谢东篱只是这样看着她。司徒盈袖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她清了清嗓子,顺势咽下一口口水,站起来想告辞。笑道:“我能保护自己,你护好你自己就够了。”
“你是看不起我?”谢东篱沉下脸。
说得好好的又翻脸。
“当然没有,我哪敢看不起谢大人您啊……”司徒盈袖忙陪笑说道。
谢东篱是病人,她得让着他。不跟他一般见识。
“谢大人?”谢东篱皱了皱眉头,别过头看向窗子的方向。声音有些飘忽:“……我好像听见你答应我大嫂、二嫂,要改称呼的?”
司徒盈袖的脸一下子红了,惊讶地道:“……你听见了?你刚才不是晕了吗?”
谢东篱一时语塞,只好又“嘶”了一声。显示自己的后背有伤没好很痛。
为了转移话题,司徒盈袖飞快瞥了谢东篱一眼,带着几分娇嗔又说:“瞧你以前吓得我。我还真以为你什么人都不能碰……”
“那又如何?”谢东篱听着她这话不对,拖长了声音。很是不悦,“但是我的病只因你而起,你可别忘了,你得负责……”
“当然,我当然会负责。”司徒盈袖含笑说道。既然知道了缘由,她就能帮助他了。
“……真的?”谢东篱听了“负责”两个字,却还是不太放心。
他万事尽在掌握,唯独司徒盈袖,总是能做出超出他掌握之外的决定,让他气极……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司徒盈袖挑了挑眉,转了话题,道:“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也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
谢东篱转头捶了捶后背,咳嗽了两声。
司徒盈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帮他,但是想到自己根本不能碰触他,只好讪讪地缩回手,道:“你看,你伤口痛我也帮不了你,我在这里有什么用?”
谢东篱从被子里伸出手,敲了敲床沿,头也不抬,说道:“当然有用……坐下。”
司徒盈袖不肯再坐下了,红着脸道:“你醒了就好。我也帮不了什么忙。”
“……能帮。”
“怎么帮?”司徒盈袖左右看了看,“我去给你再煎碗药?”
“不用。”谢东篱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带着期许看着她,“……叫声五哥我就不痛了……”
司徒盈袖觉得自己的脸可以煮熟鸡蛋了,也深深低着头,坐在谢东篱床沿上,咬了咬唇,半天没有做声。
谢东篱知道她面皮薄,有些后悔唐突了,正要转移话题,就听司徒盈袖低低地叫了声:“……五哥……”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谢东篱却如听仙乐,只觉得一份酥麻从头顶灌入,一分分、一寸寸,攻城略地,一直酥到脚底。
司徒盈袖叫完就跳起来往外走。
谢东篱回过神,看着她一步步离去,眸子里似乎燃着一簇火苗,一直跟着她的背影来到门帘跟前,眼看她就要撂开帘子出去了,谢东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句话脱口而出:“晚上我陪你们去西城门看焰火。”
司徒盈袖果然停下脚步,讶然回头,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可是你的伤还没好啊……”
这个念头本来只是在谢东篱的心里打转,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说了出来。
不过既然说了出来,他也不否认了,掀开被子下床,他走到司徒盈袖面前,一手撑在门框上,正好挡住司徒盈袖的路,他坚持道:“我晚上陪你们去。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
“可是你脸上这样……”司徒盈袖委婉地看了看他的脸,“出去不怕别人笑话吗?”
毕竟谢东篱的容貌是一等一的好,这样出去,有些太毁形象了。
“你不让我跟去,是不是嫌我丢你的人?”谢东篱指了指自己满上红疹的脸。神情肃然。
“当然不是。”司徒盈袖满头大汗地否认,“我是那种专门看脸的肤浅女子吗?”
“不是吗?看不出来。”谢东篱斜睨她一眼,那双眸子牢牢吸引了司徒盈袖的视线。
“我真不是。哪怕你天天蒙着脸,我也不会看不起你。”司徒盈袖诚恳说道,说完就知道说错话了,生怕谢东篱追问谁会天天蒙着脸,忙有些慌乱地别过眼眸。一只手抠在门帘的绣线上。将那绣着翠竹的丝线抠得飞了丝。
谢东篱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闷闷地道:“吃饱了撑的才天天蒙着脸……脑子有毛病吧?”
司徒盈袖不满。横了他一眼,嘀咕道:“蒙脸怎么了?你才有毛病……”言罢还特意紧紧盯了谢东篱满是红疹的脸看了一会儿,表示“你才有病”。
谢东篱捂住胸口拍了拍,给自己顺了顺气。才道:“好了,就这样说定了。晚上我陪你们去看焰火。”
“你真不怕别人笑话你?!”司徒盈袖急了,她记得以前谢东篱出红疹的时候,都是在家里养病从不见人,等红疹褪了才出门的。
“只要你不笑话我就行了。我管别人说什么?”谢东篱放开门框,往后退了一步,抱着胳膊。背靠在门框上,垂下眼帘。看着司徒盈袖,“再说,我眼里从来看不见别的女人。”
司徒盈袖听了这话,嫣然笑道:“这可怪了,你伯娘嫂子侄女她们不是女人?——就会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不是。”谢东篱正色说道,“在我眼里,她们是亲人,不是女人。”
司徒盈袖怔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对谢东篱点点头,喉咙却像是哽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他这样别扭的性子,大概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能这样曲里拐弯地给她解释,就是要她放心而已。
毕竟他这个人实在太招人了……
“那说好了,你先回去,晚上天黑之后我去你家接你和小磊来看焰火。”谢东篱这才让开门洞,允许司徒盈袖出去。
司徒盈袖忙道:“不用那么麻烦。你有伤,别跑那么远。等我和小磊晚上过来,顺便在你家门口停一停,你上车跟我们一起走。”
谢东篱想了想,点点头应了,又叮嘱道:“别担心慕容长青,他一时半会出不来了。我大嫂出手,已经让我大哥参了他一本,这会子应该已经被拘到兵部去了。”
司徒盈袖想起慕容长青不容分说就动手的习惯,也恨得牙痒痒,道:“该!让他吃个亏,以后看他还敢不敢动不动就打人!”
谢东篱微笑着目送她离去。
等她一走,谢东篱就将门闩插上,自己走到屏风后头,拿了一个小匣子出来。
打开匣子,里面有着整整齐齐一排金针,比万太医今天用的还要精致齐全。
他坐到屏风后面的太师椅上,拿起金针,往自己的头颈扎去……
……
而就在谢东篱早先红疹激化晕迷的时候,千里之外北齐锦衣卫督主夏凡的密室里,一个奇怪的黑匣子咯哒一声,自己开启了。
一粒粒红豆似的红光在黑匣子表面闪烁来去,发出肉眼看不见的信号,往遥远的星空传去。
密室里本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借着那红豆大的红光,可以看见那黑匣子的顶部刻着一个小小的齿轮。
那红豆似的红光在齿轮边缘不断闪烁,看起来就好像那刻着的齿轮在慢慢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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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壁咚 (光看章节名就值得投月票好伐)
司徒盈袖离开谢家,急急忙忙出了西城坊区,看见两个丫鬟在外面急得团团转,都快哭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我没事。”司徒盈袖笑着上了大车,和她们一起回家去了。
采桑在车上对她道:“大小姐,您真是吓死奴婢了。那慕容世子没有把您怎样吧?”
慕容长青和谢东篱二人当街争妻的事,就这半天的功夫,已经传遍了东元国京城上下。
司徒盈袖没法子,只当没有看见路上的行人对她家的车指指点点,对采桑道:“我没事,咱们赶紧回家。娘和小磊肯定等急了。”
虽然谢家大嫂陆瑞兰已经派人去她家传过话,但是没有看到人,沈咏洁肯定会担心的。
果然她们回到司徒府大门前的时候,看见沈咏洁正带着司徒晨磊从角门出来,要坐车来寻司徒盈袖。
“娘、小磊!”司徒盈袖叫了一声,撂开车帘下车。
沈咏洁停下脚步,松了一口气,快步走过来,拉着司徒盈袖的手左看右看,心有余悸地道:“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谢家大夫人不是说你在他们家,马上就会回来的?”
司徒盈袖一窒,不好意思说谢东篱跟她歪缠,红着脸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娘、小磊,咱们先进去吧。”又道:“晚上谢五哥也说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焰火。”
沈咏洁敏锐地察觉到司徒盈袖对谢东篱已经换了称呼,眯着眼笑道:“是吗?他不是受伤了吗?”
司徒盈袖点点头。“他的伤不碍事。今天多亏了谢五哥,不然我就惨了,又要挨一鞭子。”
沈咏洁见司徒盈袖还是不开窍。提醒她道:“他这是一番苦心,你可要小心些。人家对你好,你也要对人家好才是。”
“我当然对他好了!”司徒盈袖忙叫了起来,又在心里暗道,他骗我我都不在意了,还要怎样?
司徒晨磊笑着拉拉司徒盈袖的手,走到她的另一边。和沈咏洁一起,让司徒盈袖走在中间,一起进了角门。
去二门的路上。沈咏洁轻声对司徒盈袖道:“你爹来信了,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啊?”司徒盈袖很是惊讶,“这么快就要回来了?”
就在张氏被抓的那一天早些时候,司徒健仁被吕大掌柜拉去内务府。后来没有回家。径直带着吕大掌柜去了南面雷州,据说是一批货出了问题,需要他亲自处置。
如此忙乱一番,等司徒健仁送信说要回京城的时候,张氏已经在白塔大狱被关了好一阵子了。
既没审结,也没判刑,不知道还在等什么……
而且自从张氏出事之后,沈咏洁就不再回沈家。好像跟他们生份了一样。
这一次来西城门看焰火,沈咏洁都没有让司徒盈袖去找沈家人帮忙。
司徒盈袖听沈咏洁说了话。掐指算着日子,皱眉道:“那岂不是明天或者后天就要回来了?信怎么送得这么慢?”
一般信应该比人早个十来天的样子。
沈咏洁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肯定是你爹不想送信,百般阻挠。吕大掌柜费了好大力气,才提前把信送到了。不然啊,就等着你爹直接出现在家门口吧。”
司徒晨磊在旁边笑道:“爹还给张姨娘送了信……”说着,对司徒盈袖挤了挤眼。
她爹应该还不知道张氏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她被抓的消息。
司徒盈袖看了看沈咏洁,低声道:“娘,您打算好怎么跟爹说没有?”
沈咏洁掩袖而笑,道:“我打算什么?这件事跟我没关系。”又道:“你们别管了,跟你们也没关系。回去好好吃顿饭,等晚上咱们一起去西城门看焰火。”
司徒盈袖有些不放心,盯着沈咏洁细看。
沈咏洁只好摊了摊手:“娘都能想开了,你为什么不能想开?反正等你爹回来,肯定要大闹一场,咱们现在能快快活活地过,就赶紧快快活活地过吧。”
司徒盈袖仔细看着娘,见她真的一点不悦都没有,才放了心。
她虽然对男女之间的情爱不是很懂,也看得出来,娘对爹是一点夫妻情意都没有了。
司徒盈袖有些惋惜,不过她相信娘自己有主张,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回到内院,他们一边准备晚上出去要用的东西,一边准备了晚饭。
因晚上要出去,所以他们今天吃晚饭比平时要早一些。
吃过晚饭,司徒盈袖穿了浅紫色缠枝月季缂丝窄褃袄,领口和袖口翻着雪白的兔毛,下面套着撒腿裤和麂皮长靴,将裤脚塞在长靴里面,很是英姿飒爽。
司徒晨磊穿着一套海蓝色天马皮箭袖袍子,系着犀牛皮腰带,戴着兔毛帽子,玉雪可爱。
沈咏洁看着自己一双儿女,觉得心满意足。
纵然司徒健仁不是东西,他和她生了一双儿女,她这辈子也别无他求了。
天色渐渐黄昏,残阳如血,挂在东元国京城西面的天空,洒下一片余晖,将整个京城装点得灿灿如金。
司徒盈袖和沈咏洁、司徒晨磊坐了司徒家的大车,带了两个丫鬟,两个婆子,还有四个护卫,一起去西城坊区。
凭着白日里谢东篱帮司徒盈袖要的竹牌,他们顺利进了坊区的大门,往谢家那边行去。
谢东篱换了一身深紫色江水海牙云纹袍子,负手站在谢府大门口,身边跟着探头探脑的阿顺。
司徒盈袖撂开帘子,对台阶上站着的谢东篱叫道:“让您久等了!”
谢东篱走下台阶,来到司徒家的大车前面。对里面正襟危坐的沈咏洁颔首道:“沈夫人。”
沈咏洁细看谢东篱,发现他脸色很是苍白,额角和脖颈上还有着浅浅的红痕。像是红疹刚好的样子,在心里暗暗点头,和蔼地道:“东篱啊,听说你早上受了伤,不碍事吧?”不等谢东篱回答,又道:“其实我们只是去看个热闹,你不必跟我们去的。就在西城坊区里面。不会有事的。”
谢东篱拱了拱手,抱拳道:“沈夫人,我只是轻伤。早就没事了。今儿那边看焰火的人多,贵府上都是女眷和孩子,只有我一个女婿,自然是当仁不让。”
这番话说得体贴至极。沈咏洁都想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含笑道:“那就一起去看看吧。”说完,对司徒盈袖道:“你陪东篱走过去吧。这车上坐不下。”
其实司徒家的车很大,里面可以坐十来个人没有问题。
不过谢东篱是女婿,沈咏洁是丈母娘,按理说,这两人不应该坐在同一辆车上。
沈咏洁也知道谢东篱是为了司徒盈袖而来,他不可能上司徒家的车,但是又要跟他们一起去看焰火。所以只有司徒盈袖下车陪他走过去了。
沈咏洁一边感叹谢东篱的用心良苦,一边推了傻愣着的司徒盈袖一把。道:“袖袖,下去吧。”
司徒盈袖“哦”了一声,将竹牌塞到沈咏洁怀里,攀着车辕跳下车。
沈咏洁命丫鬟放下车帘,先带着司徒晨磊往西城门的方向去了。
司徒盈袖站在谢东篱面前,横了他一眼,道:“什么叫只有你一个女婿?!”
“难道不是?难道你家还有别的姑娘?还是你打算一女嫁二夫?”谢东篱袖着手,悠悠说道,四两拨千斤一般将司徒盈袖的话推了回去。
“胡说!我是说你才和我定亲而已,哪里就称得上女婿了?”司徒盈袖拿手在脸上刮了刮,故意羞他。
谢东篱完全不以为意,当没看到,唇角含笑,漫步往前走着。
迎着路边的红灯笼,司徒盈袖这才看见他脸上红痕尽去,很是惊讶。——那样来势汹汹的红疹,居然一个下午就完全去掉了?!
“你的红疹好得这么快?”司徒盈袖狐疑问道,“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谢东篱面不改色地道:“本来就是来得快,去得快。——你的药方很管用,下午我喝了好几碗。”
“啊?”司徒盈袖用手捂住嘴,“你吃了多少?!药可不能乱吃?!”
谢东篱没有看她,抬头平视着前方,唇角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司徒盈袖一看见他这笑容,顿时明白了,跺了跺脚,恨恨地道:“骗我骗上瘾了吧?很好玩是吗?!”
她已经回过神,很明显,谢东篱其实没有吃她的药,肯定是用了别的法子。
谢东篱走在她身边,垂眸斜睨她一眼,若无其事地道:“难道你想我顶着满脸红疹出来丢你的人?”
“怎么是丢我的人?”司徒盈袖撇了撇嘴,离谢东篱远一些,“明明是你自己不想丢人。”
再看他的面容,虽然红疹尽去,但是苍白得很,一看就知道是失血过多,背上的鞭伤还是很严重的……
司徒盈袖心里升起一丝歉疚,不再跟他斗嘴,又往他身边靠近了些,跟在他身边,一路往前走去。
快要走到西城门城楼下面停马车的地方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流逐渐多了起来。
西城坊区的大街上,红灯高挂,彩绸飘扬。
贵女公子们穿戴一新,呼朋引伴,在大街上穿行,就跟正月十五闹元宵一样,比平时都放松得多。
一群七八岁大的孩子在家里下人的护送下,嘻嘻哈哈大叫大笑,手里举着风车,吱溜溜地转,呼啸着从他们身边跑过。
谢东篱将司徒盈袖护在身侧,免得被那些孩子碰到。
司徒盈袖不忍,走到他的另一边,道:“你的伤还没好,你走里边吧。”
谢东篱的脸色沉了下来,绷着脸,大步往前走。
很快两人来到西城门的城楼附近。
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大家都翘首以待,等着陛下出现。
高高的城楼上,每个城垛中都挂着一盏大红宫灯,点缀着比天上的繁星还要耀眼靓丽。
沈咏洁和司徒晨磊在最中间的那片空地上。
她特意命人将车帘卷了起来,这样抬头就可以看见城楼上的情形。
而站在城楼上,也可以一眼就看见他们大车里的情形……
谢东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了看。
他个子高,在人群中很是打眼。
“你娘在那边,咱们过去吧。”谢东篱回头对司徒盈袖说道。
司徒盈袖点点头,正要过去,却见人群中一阵汹涌,都往前面挤去,瞬间将他们挤出了人群。
“陛下来了!”
“陛下来了!”
司徒盈袖抬头,看见元宏帝和皇后齐雪筠果然联袂走到城楼正中,站在一顶曲柄九龙黄金伞下,对着城楼下的人群招手。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天本是元宏帝的生辰,因此臣民恭祝贺寿的声音不绝,很多人都跪了下来。
看见人潮汹涌,司徒盈袖不想去凑热闹,也担心谢东篱被挤到,让背上的伤势更严重,因此没有再往前挤,反而往后退了几步,见旁边有个无人小巷子,转头对谢东篱道:“我们去那里候着吧。这里人太多了。”
谢东篱明白了她的用意,很是窝心,点点头,带着她走向小巷子。
黑黢黢的小巷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和外面的热闹非凡如果两个世界。
啪!
很快,头上绽开了缤纷的焰火。
千花献寿、万载长青、瑶池蟠桃、北极仙翁……
一朵朵璀璨的焰火在他们头顶盛开,照得整片天空如同开满了奇花异草的花园般美不胜收。
司徒盈袖仰头看着,双手合什在胸前,感叹道:“真是太美了。希望陛下以后每年万寿节都要放焰火!”
浩大的焰火布满天空,绵绵不绝,声震寰宇,隆隆的烟气和雾气,很自然地隔绝了外界的气息。
谢东篱心里一动,闭了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眼底一抹绿光飞快闪过,很快熄灭,沉寂到眼眸深处。
他看了看巷子外汹涌的人潮,趁着没人注意这边,伸手拉过司徒盈袖,一手揽住她的后颈,一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推到巷子深处的墙上靠着,凝望着她眸子里满眼的星光和焰火,飞快低下头,温柔地吻上她的唇瓣。
唇瓣和唇瓣的靠近和挨擦,软软地,凉凉地,很快又变得颤抖,变得滚烫。
两人都是丰润饱满的唇瓣,当紧紧贴在一起的时候,其酥软酸麻处比常人更胜一筹,简直让人无法自拔。
司徒盈袖的脑子只觉嗡地一声,也如这夜空一样,绽放了满天的焰火,她呆滞了一瞬,才用力将谢东篱推开,恼道:“你要死啊!”
“死也要……”谢东篱看着她,眸色沉沉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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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以毒攻毒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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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东篱没有说话,反而又上前走了一步,深邃黝黑的眸子紧紧看着她,目光似有丝线盘旋,结成一张网,将她网在网中央。
司徒盈袖被谢东篱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想往后退,却发现身后是小巷子的墙壁,她已经退无可退。
巷子外面不远的地方,人群的喧嚣叫喊一浪高过一浪,浩若潮涌。
夜空里还在绽放着一朵又一朵璀璨的焰火,开到极致,一重又一重,都是想象不到的美好。
谢东篱背对巷口站着,高大的身躯将从巷口传来的光亮全数阻挡。
司徒盈袖使劲睁大眼睛,却发现周围一切显得越发黑暗,别的什么都看不清。
在那一片黑暗中,她只看得见他高大的身影。
就像置身空旷的原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有他在她身边。
巷子外的喧嚣在焰火里渐渐燃成灰烬,夜空的璀璨渐渐被黑暗吞噬。
在这繁闹喧哗的夜晚,司徒盈袖耳朵里只能听见两道声音:她的和他的……
“我怎么会不要命?”谢东篱低沉丝滑的声音在黑暗的巷子里缓缓传来,如同潺潺的溪流,一直流到司徒盈袖心底。
“你要命,还要来碰我?你就没有……”司徒盈袖往旁边挪了挪,想要避开谢东篱越来越近的逡巡。
恰在这时,有一朵焰火正好在他们头顶的夜空绽放。
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司徒盈袖看清了谢东篱的面容。
苍白中带了潮红,饱满的仰月唇微张,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在邀请她去品尝。
司徒盈袖慌忙别过头,道:“……你居然没有起红疹!”
早上他只是抱了她一下,帮她挡了一鞭子,结果就差一点送了命。
这一次。他……可是抱着她,甚至亲了她的唇,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司徒盈袖也糊涂了。
谢东篱的目光往依然焰火满天的夜空扫了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俯下身,凑到司徒盈袖耳边,低声道:“你看见了,我亲了你,却没有起红疹。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谢东篱直起腰,伸出一根手指,压上司徒盈袖玫瑰花瓣一样的唇,轻轻碾压来去,“……因为,我发现了治我红疹的法子,就是这样……”
她的唇瓣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柔软丰润,光是贴上一根手指,就足以让他沉醉。
“怎么可能?!”司徒盈袖一把打掉谢东篱在她唇上摩挲的手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不可能?”谢东篱反问。“你不是说自己懂药,那你懂不懂什么叫以毒攻毒?”
司徒盈袖:“……”
沉默半晌,司徒盈袖摇摇头,“不行,我娘说不能……不能让男人这样碰我……我们还没有成亲。”
“你娘没有说错,但那是别的男人不能。我是你夫君,你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都是我的。”谢东篱完全忽略她说的“没有成亲”这句话,伸出一只胳膊,撑在巷子的墙壁上。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颌,目光在她唇形分明的唇瓣上细细描画,“所以,为了我的病尽快好。你要多多配合。——你推开我,才是要我的命!”说着,他整个人如山般压了过来,一把揽住司徒盈袖的腰,另一只手从墙壁上滑下来,扶着她的后脑勺。低头再一次吻上去。
这一次,他吻得非常地慢,不像刚才,急切地只知道滚烫和颤抖。
他只觉得她的唇瓣是那样的嫩,如同刚出水的豆腐,嫩得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但是待亲到嘴上,才发现那嫩里带着股韧劲儿,像是在跟他较劲一样,让他想狠狠往下压,看看她的嫩什么时候会破碎,她的韧,又什么时候会到尽头……
她的腰肢是那样软,在他的手掌中不盈一握,似乎可以依照他的心意,弯成任何形状。
司徒盈袖紧张得连脚尖都缩了起来,整个人却乖巧无比,在他手掌中一动不动。
她闭着眼,感受着谢东篱的双唇,脑子里比刚才还要昏昏沉沉。
她恍惚记得他的唇瓣曲线分明,双唇中间还有小小的凹槽,像是一个小小的半圆,在等着另一个半圆出现,好合为一体,成为一个完整的圆。
谢东篱吻得很仔细,又很耐心,并没有企图撬开她的嘴,只是唇与唇的相贴,两个初尝这种滋味的人就已经满足得不得了了。
没人想着更进一步。
就这样静静相拥,听着对方如擂鼓般的心跳,感受着两心合一的美好。
……
“啊——那不是表姐和谢副相!他们在干什么?!”沈遇乐在小巷子口探头进来,吃惊地大叫起来。
“闭嘴!”跟着她出来的郑昊伸手捂住她的嘴,“你大惊小怪做什么?别人是未婚夫妻,亲个嘴儿怎么了?”
“咦——!快把你臭手拿开!”沈遇乐忙不迭一掌拍开郑昊的手,“你怎么跟我来了?我的丫鬟婆子呢?”
“小姑奶奶,你跑得那么快,要不是我火眼金睛,你早就跑丢了!你的丫鬟婆子不知被你扔到哪里去了!”郑昊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想想到底不甘心,突然伸手,将沈遇乐的手拉过来,啪地打了一声,才算作罢。
“小气鬼!”沈遇乐揉了揉自己的手,再往巷子里看去,却见谢东篱已经转过身,完全背对着巷口。
高大的身躯将司徒盈袖完完全全罩住了,沈遇乐再也看不见是两个人在巷子里。
“都是小气鬼!看都不给看!”沈遇乐撇了撇嘴,狠狠往谢东篱的背影看去,目光灼灼,像是要把他的背燃出一个洞来,“哼——想不到谢副相平时看起来一本正经,生人勿进的模样儿,私底下却这样缠人……”
“切!他又没对别的女人这样,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难道你看上你家表姐了,见不得她有男人要?”郑昊拽了沈遇乐的手。“跟我走吧,回家!”
沈遇乐踹他一脚,恼道:“你又胡说!表姐能嫁给谢副相,我当然为她高兴。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个人拉拉扯扯,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人家是在小巷子里,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有,拉拉扯扯。我们也拉拉扯扯。你是不是也要来一下?!”郑昊说着,突然凑过来,低头狠狠咬了沈遇乐的嘴唇一口。
沈遇乐一呆,继而恼羞成怒,用另一只手拼命擦着自己刚刚被郑昊咬过的下唇,扯着嘴角不断道:“脏死了!真是脏死了!——郑二皇子,你不要用那双万人尝的朱唇碰我,我恶心!”说着,一把挣脱郑昊的手,同时一脚往郑昊的脚上狠狠地踩。然后转身往沈咏洁和司徒晨磊的大车跑去。
“沈遇乐!——你给我等着!”郑昊疼得呲牙咧嘴,掰着自己的脚,单脚在街上转着圈地跳。
天上的焰火渐渐放完了,元宏帝和皇后齐雪筠也离开了西城门的城楼,周围的人群开始四下散去。
不知有谁,突然看见街上一瘸一拐的男子,正是南郑国二皇子,国民郎君郑昊,不由大喊一声:“国民郎君在这里!”
郑昊听得心里一抖,顾不得被沈遇乐踩肿了的脚趾。忙在自己护卫的掩护下,迅速拐到一条小路上,回他的南郑馆去了。
……
夜空上的烟气和雾气慢慢散了,露出万里无云的晴朗夜空。
谢东篱的后颈处突然出现一阵熟悉的麻痒。
他睁眼看见天上焰火的烟雾已经散尽了。暗道一声不好,忙飞快推开司徒盈袖,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几粒药到嘴里。
低头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似乎连呼吸也很困难。
司徒盈袖吃惊地看着谢东篱。发现他的脖颈处又有若隐若现的红疹出现了。
“你这是怎么了?”她不安地问道。
“……有些不舒服。”谢东篱闷声答道,闭了眼,开始平息自己的情绪。
司徒盈袖嘟起嘴,不悦地道:“你啊,让我怎么说你?以毒攻毒也是要注意剂量的。一看你就不懂医。——看,你是不是以毒攻毒太过了,所以被反噬了?”
这是在埋怨谢东篱刚才亲她亲得太久太长……
谢东篱不去理她,很快调匀了呼吸,制止了红疹的蔓延,才白了司徒盈袖一眼,道:“我不懂,难道你懂?”
司徒盈袖:“!!!”这是在欺负她不敢说实话啊?!
她缩了缩脖子,低头舔了舔自己的唇瓣。
就算不照镜子,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唇瓣一定肿了……
谢东篱慢慢平静下来,抬头瞥一眼月明星稀的夜空,唇角泛起淡淡讥嘲……
“走吧。”谢东篱转身,大步往巷子外走去。
司徒盈袖低着头,快步跟在他身后,一路往前走,只敢盯着他的袍子边,不敢抬头看路,生怕被人看见她的唇……
谢东篱带着司徒盈袖很快来到沈咏洁和司徒晨磊所坐的大车那边,却见那边围了一群人,似乎热闹还未散去,大戏正在上演。
谢东篱面色一肃,背着手,轻轻咳嗽一声。
立刻有人从旁边冲了过来,帮他开路,一边嚷嚷:“让开!快让开!——谢副相来了!”
看热闹的人群迅速让开一条路。
司徒盈袖好奇地抬头看去,却见自己的爹司徒健仁正叉腰站在自家大车前,对着车上自己的娘亲和弟弟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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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借力打力 (加更求月票)
readx;“沈咏洁你这个毒妇!妒妇!泼妇!贱妇!兰莺她如何惹到你了,你居然丧心病狂到要送她进白塔大狱?!我跟你说,我不过是看在你爹份上,才让你继续坐在这个正室的位置上!你他娘的十年前早就该死翘了,谁知道你现在是哪里跑回来的孤魂野鬼?!兰莺让我收留你,不惜委屈从正室变为妾室,你居然恩将仇报!”
司徒健仁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车上的沈咏洁骂得唾液横飞。
沈咏洁低着头,紧紧抱着司徒晨磊,一句话都没有说。
沈遇乐听不下去了,从大车里探出头,皱着眉头道:“姑父,您有话回去再说,还请给姑母留些面子。”
“呸!她想让我给她面子,就赶紧给我把兰莺从白塔大狱里捞出来!不然的话,她休想进我家的门!”司徒健仁一想到娇滴滴的心肝宝贝儿被人关到了白塔大狱那种污糟的地方,说不定从此就香消玉殒了,就心如刀绞,难过得什么都顾不得了。
“你这个毒妇!我说怎么内务府的生意出了错,原来是你捣鬼!你把我引开了,才好串通你的丞相爹,把兰莺抓走!”司徒健仁自觉道理都在这一边,趁着围观的人多,使劲儿地出胸口这种恶毒的气,“兰莺贤良淑德,除了出身不如你,别的方面比你不知道好多少倍!你还是大丞相的女儿呢,哪有正室的气度?尽知道小肚鸡肠地争风吃醋!兰莺她是不跟你计较!你看自从你回来之后,我什么时候去过你房里?”
司徒健仁骂得兴起,当着众人的面,连这些内宅私隐都说了出来。
围观的人群一阵哗然。
本来有些人还是听信了司徒健仁的话,觉得是沈咏洁仗着娘家的势,仗势欺人。
但是一听司徒健仁说出这种话,大家立刻觉得那张姨娘也不是善茬儿,难怪正室容不下她。
司徒健仁不屑地盯着沈咏洁,一副要大闹一场的样子。
沈咏洁嫁给他那么多年,他开始还是很喜欢她。仰慕她的,想跟她好好过日子。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最看重的女人就是沈咏洁,直到他见到张兰莺。才知道自己错了。
张兰莺才应该是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变了心,再看沈咏洁,就觉得她哪里都不顺眼。
听她说话嫌声音太难听,看见她的容貌嫌她不够美艳,做生意嫌她太能干。把自己比了下去,甚至家里的管事、掌柜和下人,都是更愿意听沈咏洁的话。
但是沈咏洁的娘家实在太显赫了,司徒健仁自觉自己得罪不起他们,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让她死了更好……
当年的事,虽然沈咏洁逃过一劫,但是司徒健仁一刻也不敢忘,那是扎在他心底的刺。——不除掉沈咏洁,他这一辈子都难以安枕。
司徒晨磊听得心头火起。忍不住挣开沈咏洁的怀抱,从车上跳下来,挡在车前,对司徒健仁道:“爹!您不要骂娘了!张姨娘犯下通敌卖国的大错,跟娘有什么关系?张姨娘通敌卖国的时候,娘还在江南养病呢!——张氏本来就不是好人!”
“她不是好人?她不是好人,能把你这傻子拉扯大?能让你有如今的样子?!”司徒健仁见司徒晨磊也敢跟他顶嘴,忙捋起袖子,就要动手,“你这个小兔崽子。也敢跟你爹叫板了是不是?!”
“住手!”沈咏洁这才抬头,冷笑道:“是,张兰莺贤良淑德,但就是非要指鹿为马。把我聪明伶俐、过目不忘、出口成章的儿子生生逼成傻子,才能在她手下活命!——司徒健仁,虎毒不食子,你呢?有了别的女人,就把我生的两个孩子往死里糟践!如果我没有活着回来,这两个孩子都逃不过张兰莺的毒手!”
“你胡说!”司徒健仁的瞳仁猛地一缩。生怕沈咏洁想起当初给她灌药的事,连声阻止,“兰莺才不会做这样的事!他……他……”司徒健仁指着司徒晨磊,哆嗦了半天,还是道:“他本来就是个傻子!谁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又给治好了!”
“我不傻!”司徒晨磊大声说道,“我要不装傻,张氏根本不会容我活下来!”
围观的人群再次哗然。
司徒晨磊才十岁,生得比一般十岁小孩还要瘦弱一些。
才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要从小装傻,才能活下来。
那张氏的手段,真是可想而知了。
不远处的地方,元宏帝换了便装,正带着沈大丞相一行人往司徒家的大车这边走过来,结果还没走过去,就看见司徒健仁匆匆忙忙赶来,跟车上的沈咏洁和司徒晨磊吵了起来。
元宏帝便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越听司徒健仁的话,元宏帝的面色越来越阴沉,但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背着手,默默地旁听。
沈咏洁这时也从车上下来,揽着司徒晨磊的肩膀,轻言细语地道:“老爷,张姨娘的事,是她咎由自取,您要不信,可以到刑部和大理寺打听。”
“你别拿刑部和大理寺压我!谁不知道刑部和大理寺就是你爹的地盘!”司徒健仁怒吼,“当然是你说了算!”
“住嘴!”谢东篱刚走了过来,就听见司徒健仁在夹带私货,暗指沈大丞相以权谋私,马上呵止了他。
司徒健仁一回头,见是谢东篱,被他冰冷的神情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条件反射般要给他躬身行礼,但是很快想到谢东篱跟他大女儿定了亲,就是他女婿!
这女婿见了岳父,怎么可能摆得起架子?!
他要敢摆架子,自己就不把盈袖嫁给他了!
司徒健仁顿时觉得自己底气足了,冷笑着挺胸叠肚道:“东篱,你来得正好,快帮我说说话。这女人把你庶岳母关到了白塔大狱,你快去找沈大丞相,把她放出来。”
谢东篱皱了皱眉,还没有说话,就听司徒盈袖已经赶了上来,对司徒健仁怒道:“爹,您说什么胡话?!我只有一个娘,哪里来的庶母?”
“张姨娘难道不是你庶母?”司徒健仁恼火说道,“你可别忘,张姨娘就算对不起别人,可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她对你,比对她亲生女儿还好!”说起亲生女儿,司徒健仁猛然想起了司徒暗香,逼着司徒盈袖问道:“暗香呢?你把暗香藏哪儿去了?”
司徒盈袖对司徒健仁又伤心,又失望,极力忍住泪水,道:“爹,您刚回来,还不知道张姨娘的事,也是情有可原。她跟北齐勾结,通敌卖国,罪证确凿!”又提醒司徒健仁:“通敌叛国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咱们家怎么可能有张氏这种人的位置?您不信,可以回去去问大伯父,他是族长,他可以证明,张氏的名字,在娘回来之后,就从咱们族谱上剔除了,她根本不是司徒家的人!”
“呸!我要有爹做大丞相,我也能造出证据,说你娘通敌卖国!”司徒健仁大言不惭地道,死活不信张氏真的叛国,“你大伯父老背晦了,等我回江南,再把兰莺的名字加上去。”
远处的沈大丞相不安地看了元宏帝一眼,想要开口说话,元宏帝却伸出手,制止了他,淡淡地道:“没事,让他说。”
“爹……”司徒盈袖定了定神,还想说服她爹,回去再仔细跟他解释,但是司徒健仁已经等不及了,他心急火燎一般,觉得自己多耽搁一分,张氏在白塔大狱就多受一分苦。
眼见谢东篱不搭理他,司徒健仁又有些怕谢东篱的官威气势,不敢催逼他,而司徒盈袖现在的未婚夫是谢东篱,他也不敢惹她,沈咏洁是沈大丞相之女,他更不敢惹,想来想去,只好把一腔怒气发到司徒晨磊身上。
“小磊,过来!”司徒健仁眯着眼,不善地唤道。
众目睽睽之下,亲爹叫他,司徒晨磊不敢不去。
他挣脱沈咏洁的手,对她笑了笑,道:“娘,没事,我过去,好过娘过去……”
他好像知道司徒健仁要做什么,一步步向他走了过去。
司徒健仁狞笑着,等司徒晨磊一走到他身边,便抡起胳膊,一个大耳刮子朝司徒晨磊脸上扇了过去!
他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抬起胳膊的时候,竟然带起了呼呼的风声……
司徒盈袖就站在司徒健仁身边,见状大惊失色,顾不得多想,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司徒晨磊面前,抱住他,用自己的后背抵挡司徒健仁的那一巴掌。
谢东篱在旁边也不会让司徒健仁当着他的面打司徒盈袖姐弟俩,只不动声色咳嗽了一声,他的影卫便从斜刺里窜了出来,举手格住司徒健仁的胳膊,往后一掀,司徒健仁便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差一点跌倒在地上。
司徒家的护卫也冲了上来 ,将司徒健仁扶了起来。
“你……你敢打我?我可是你岳父!”司徒健仁站定了脚步,不由大怒,对着谢东篱道:“你这个样子,我可不把女儿嫁给你!你是副相又怎么样?总不能强抢民女!”
谢东篱脸色肃然,手一招,抬了下颌,带着几分高傲,沉沉说道:“司徒健仁,你口出恶言,诬陷朝廷命官,罪不容赦!——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先关到白塔大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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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出手 (第一更4K,求月票)
谢东篱话音刚落,他的几个手下就冲了过来,将司徒健仁的胳膊反剪到背后押了起来。
在不远处旁观的沈大丞相脸色很不好看,上前一步,正要呵止谢东篱,便服的元宏帝已经举起一只手,拦住他道:“没事,就带到白塔大狱。”说着,转身就走。
沈大丞相不敢抗旨,而且谢东篱并不知道司徒健仁是什么人,他也没有提醒他,只是叫了自己的随从过来,轻声道:“跟着去看看,有什么情况,马上通知我。”
那随从应了,留在这里继续旁观。
司徒健仁见谢东篱一点都不怵他,居然将他真的抓起来了,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意思示弱,从小到大,他真没受过什么挫折,一向心想事成,如有神助一般。
谢东篱本来是他女婿,居然还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司徒健仁不敢瞪谢东篱,只好将目光转向司徒盈袖,恼道:“盈袖!你就看着你未婚夫把你爹抓起来?!你但凡有一点孝顺的心,就不能眼睁睁看他这样羞辱你爹!”
谢东篱不容司徒盈袖说话,马上冷冷地道:“司徒健仁,我谢某向来不徇私舞弊,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谢某忠君之心,可昭日月。——你羞辱沈大丞相在先,威胁本副相在后,无论用哪一条治你,你都逃不了牢狱之灾!堵上他的嘴,带走!”说着一挥手,抢先转身,往白塔大狱那边行去。
白塔大狱在东元国京城东面靠海的地方,跟司徒盈袖他们住的司徒府在一个街区。
从司徒府可以看见白塔大狱。当然,从白塔大狱也能看见司徒府。
谢东篱带着人将堵了嘴的司徒健仁带回白塔大狱。
西城门城楼下面围观的人群才四下散去。
……
就在离司徒府大车不远处的街边酒楼里,一个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背着手,满脸阴霾地看着这一幕,手掌握得咔咔作响。
这人正是张家的四爷张绍天。
自从沈咏洁从江南回到京城之后,他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见过她了。
这一次。他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思念。偷偷来到这个路边的酒楼,花了大价钱包了靠窗的包间,只为偷偷看沈咏洁一眼。
这一晚。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在天上的焰火上,张绍天的目光却只在沈咏洁身上。
今天的情形,也给张绍天很大的震撼。
他一直以为,沈咏洁不顾司徒健仁对她做的那些事。还是执意要回司徒府,是因为她心里只有司徒健仁。
可是司徒健仁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的这一番真心践踏在脚下,实在是让他不能忍!
这种贱人,她当真还要跟他一起过日子?!
张绍天不想再忍了。
他想,他是时候要出手了……
……
皇后齐雪筠坐着銮驾先回皇宫。
在半路上。她就听见了谢东篱将司徒健仁关到白塔大狱的消息,不由笑得前仰后合,不住嘴地夸谢东篱:“谢副相真是好样的!不徇私舞弊。也不怕得罪了沈相!”
她的两个孙子孙女,也就是皇太孙元应佳和郡主元应蓝都陪在她身边。
听了齐雪筠的话。两人相视一笑。
皇太孙道:“谢副相后生可畏,沈大丞相年纪大了,未免畏手畏脚,不足为惧。”
郡主元应蓝也道:“沈夫人还是沈大丞相的嫡女,居然被司徒健仁这种小商户欺侮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他们一家怎么想的。”
齐雪筠笑吟吟地捧着手炉,眯着眼睛享受着那股暖烘烘的感觉,心情极是愉悦,她看了看銮驾外面的情形,笑说:“你们啊,也别小看了沈相。姜是老的辣,这话是没错的。如果你们认为他把女儿嫁给一个商户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本宫就劝你们还是回学堂再念几年书,学学做人的道理再出来走动,不然白白被人卖了还给数银子。”
“啊?”皇太孙和郡主对视一眼,都很惊讶。
“皇祖母,难道,这其中还有内情不成?”皇太孙马上问道,他是个很仔细的人,因知道自己身份贵重,更加慎重,从来不临险境,不立危墙。
郡主元应蓝深思道:“我听说,这司徒健仁当初是去沈家赴宴,当时还是大小姐的沈夫人被他瞧见,惊为天人才求娶的。谁知道如今闹成这个样子,可见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外面的人都知道的就是这个缘由。
皇太孙忙道:“皇妹,沈夫人再尊贵,也尊贵不过你。以后哥哥一定为你找个好夫婿,绝对不能是司徒健仁这样的人。”
“那就多谢皇兄了。”郡主元应蓝柔柔地说道,目光里满是对兄长的敬佩。
齐雪筠也不纠正他们俩,笑着道:“总之嫁都嫁了,孩子都生了两个了,揪着当初为什么要嫁的由头也没什么意思。皇祖母这么说,只是提醒你们,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
“是。”兄妹俩齐声应道。
……
司徒盈袖站在大车的阴影处,担心地看了沈咏洁一眼。
今天爹实在是太过份了,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娘和弟弟,她不知道这日子还能如何过下去。
沈咏洁却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笑了笑,道:“咱们上车回家。”又对在一旁呆立的沈遇乐道:“遇乐,让你见笑了。姑姑今天就不客气了,你赶快回去吧。”
听沈咏洁这么说,她似乎对今天的状况胸有成竹,一点都不意外。
司徒盈袖的眼角跳了几下。
她有了个大胆而又可怕的设想。
今天的这一切,莫不是娘给爹挖的坑?
当然,她一点都不怪娘。
张氏的事,沈咏洁已经通过吕大掌柜。将始末都说与司徒健仁听了,只是他不信,这就怪不了旁人。
就好比沈咏洁挖了个坑,并且在坑旁插了牌子,写着“此处有坑”,但是搁不住有人就是不信邪,非要跳一下。将自己摔得头破血流。以此来证明“此处确实有坑”……
司徒盈袖便跟着道:“遇乐,我先送你回沈家。”又问她:“你是怎么来的?你的丫鬟婆子呢?”
沈遇乐想到刚才追着司徒盈袖一路疾跑,将丫鬟婆子都跑丢了。撞见她和谢东篱亲热,自己还被郑昊咬了唇,眼神闪烁起来,支支吾吾地道:“……我家就在附近。不用你送了,我自己回家。”说着。转身就跑。
司徒盈袖忙看了看沈咏洁:“娘,表妹年纪小,我先跟去看看,等她进了沈家门我再回来。”说着。不容沈咏洁回答,已经拔腿追了上去。
沈咏洁忙命司徒家的护卫跟了上去。
司徒盈袖追上沈遇乐,叮嘱她道:“这样的日子。拐子特别多,你可别乱跑。小心被拐子拐走卖了。”
沈遇乐笑道:“你光说我,你自己呢?你难道不怕拐子?”
司徒盈袖扬了扬头,挥着拳头道:“你信不信我会把拐子打得满地找牙?”
“信!信!我怎么不信?!”沈遇乐将她挥起来的拳头拽了下来,“你啊,自己小心些。到处都是人,你还敢……谢大人虽然是你未婚夫,你也当……”说着,她突然住了嘴,不肯再说下去了,眼神游移着看向别的地方。
司徒盈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才谢东篱拉着她在小巷子里“以毒攻毒”,肯定被沈遇乐看见了,忙道:“表妹,你可别想多了。我们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是为了给谢东篱治病,治病!
但是这话又不能明说,只能她知,谢东篱知。
她憋得十分辛苦。
“知道知道,你们是未婚夫妻,做这种事不算是见不得人。”沈遇乐笑眯眯地推了她一把,马上转身往沈府的角门跑进去了。
司徒盈袖嗔了她一眼,见她进去了,才转身回去。
司徒府的大车还在原地等着她。
司徒盈袖上了车,先摸了摸弟弟司徒晨磊的头,夸他道:“小磊今天好厉害,说得好!”
不仅展示了自己的聪明伶俐,而且黑了张氏一把,对司徒健仁又显得孝顺守礼,完全是无懈可击的好孩子形象。
被有心人看见了,肯定会后悔他们之前押错了宝……
沈咏洁也很感慨。
司徒晨磊今晚做的事,说的话,完全超出她的想象之外,而且也有意外收获。
“天助自助者。小磊,你要记住这句话。你不放弃自己,老天爷就不会放弃你。”沈咏洁拍拍他的面颊,正色说道。
前面的车夫扬鞭抽了一下拉车的大马,大车往前行去。
司徒盈袖没有说话。
有些话,她不想当着司徒晨磊的面说。
回到司徒府,沈咏洁打发司徒晨磊睡了,才去至贵堂找司徒盈袖说话。
司徒盈袖也没有睡觉,掌着灯等她过来。
“娘,您坐这边,这里暖和。”司徒盈袖掀开被子,露出她床上垫着的厚实的狼皮褥子。
沈咏洁坐到她的被子里,先问她道:“你给我看看你胸前的伤口,好些了吗?”
司徒盈袖忙解开中衣,给沈咏洁看,自己也低头看了一回,道:“娘,好多了。”
确实好多了,只余一条比周围雪白的肤色更粉的浅粉色条痕,横贯在她的前胸,弯弯曲曲,仔细看还是有些狰狞。
沈咏洁用手轻轻摸了摸,见没有凸起也没有凹陷,并没有疤痕留下,才点点头,道:“东篱的碧玉凝露当真好使,你有没有天天在用?”
“用,天天都用,不然也不会好这么快。”司徒盈袖笑眯眯地道,从枕头底下摸了一瓶出来,“您看,我这一瓶早上用了一半,晚上要用另一半。”
“娘帮你上药。”沈咏洁接过那白玉瓶子,拉开瓶塞,倒在手掌里,然后细细抹在司徒盈袖胸口的浅粉色条痕上。
司徒盈袖一动不敢动,脸色微微有些泛红,娘亲的手那样轻柔,那样温暖,让她很是窝心熨帖。
抹完了药,沈咏洁将那白玉瓶子放回床边的小桌子上,才对司徒盈袖道:“袖袖,娘跟你说实话,娘是不想跟你爹过了。等你成亲之后,娘就要带你弟弟离开这个家。”
“啊?您是要合离?”司徒盈袖也猜娘是要合离,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娘,不过是合离而已,外祖父是大丞相,您如果铁了心要合离,爹怎么可能阻拦您?”
沈咏洁苦笑了一下,摇头道:“你不懂的。总之,娘要合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看着吧。”说完她也不愿再多说了,将枕头拉过来,道:“今儿我不走了,跟你睡,好不好?”
“好啊!”司徒盈袖高兴地躺下,抱着沈咏洁的胳膊睡着了。
……
同一时刻的白塔大狱里,灯火通明,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几个普通打扮的随从跟着两个文士一样的人进了白塔大狱。
白塔大狱的狱官本来是要拦着他们不许进去的,当先一个人笑着踹了他一脚,道:“你眼睛瞎了,连我都不认得了?”
那狱官一看,正是曾经来白塔大狱问过张氏口供的沈大丞相!
虽然没有穿着丞相服,只是穿着普通的宁绸镶狐皮长袍,天马皮的帽子,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富户士人。
另外有个胖胖的老人跟在他身后,面色和蔼,像是师爷的模样。
“两位里面请,里面请!”那狱官赶紧让路,请他们进去。
“谢副相呢?”沈大丞相一面往里走,一边问道。
“谢副相将司徒健仁送来之后就走了。”那狱官恭恭敬敬请了沈大丞相和他带来的人去了白塔大狱最好的静室,亲自送了茶和点心上来。
沈大丞相哪里会吃这里的东西,但还是接过来放到身边的桌子上。
那胖胖的师爷模样的人,正是微服出访的元宏帝。
沈大丞相看了他一眼,就问那狱官:“司徒健仁关在哪里?”
“地字一号房,就在地字二号房旁边。”
地字二号房,就是关押张氏的牢房。
沈大丞相忍不住莞尔,暗道谢东篱也是个促狭的,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只是道:“有几句话,你帮我去问问司徒健仁。”
那狱官忙点头称是,凑了过来,听沈大丞相说话。
……
此时司徒府的内院里,却是漆黑一片。
一声悠悠的笛声在至贵堂的后院响了起来。
司徒盈袖从梦中惊醒,扭头看了看身边睡着的沈咏洁,有些犹豫。
是师父来了。
可是娘在这里,她倒是出不出去呢?
如果娘在她回来之前就醒了,那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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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真相 (第二更,求月票)
readx;司徒盈袖犹豫了半晌,不知道该不该出去,但是师父似乎等不及了,笛声为之一变,不再悠扬淡然,而是有些急躁的杀伐铿锵。
她知道师父着急了,说不定会和上一次一样担心她出了事,不顾一切闯进来……
那笛声听得司徒盈袖心烦意乱,索性将心一横,掀开被子下床,匆匆忙忙穿上特制水靠和师父送她的大氅,拉开至贵堂的后门跑了出去。
“怎么才出来?难道还有人没有睡着?”师父已经站在至贵堂后院的藤萝架下,见她出来,才放下横在唇边的长笛,别在腰间的犀牛皮腰带上。
司徒盈袖低声道:“……我娘今天在这里陪我。”
师父明白过来,又闭了闭眼,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道:“没事了。”
司徒盈袖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师父今天要教我什么功夫?”
师父转过身,“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司徒盈袖十分欢喜地跟上去,想要挎住师父的胳膊,师父却不动声色绕开她的手掌,跟她保持着距离,指着前方道:“白塔大狱。”
“又要去白塔大狱?”司徒盈袖皱了皱眉,心神都被白塔大狱吸引住了,没有意识到师父的疏离,“……师父,您知不知道,我爹……我爹今天也被关到白塔大狱去了。”
“嗯,那你想救他出来吗?”师父背着手,不动声色问道,银白色面具后面的长眉微皱,眸光深沉如海。
“师父说笑了。我怎么救他出来?劫狱吗?那我们一家子都要被关进去了。”司徒盈袖苦笑着摆摆手,“我知道我爹没有犯重罪,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去白塔大狱吃吃苦头也好。”
师父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那师父还要带我去白塔大狱做什么?”司徒盈袖走在师父身边,已经来到了港湾前。
一望无垠的大海,在夜色里闪着粼粼的细碎光芒。
偶尔有鱼哗地一声从海水中跃起。带起一阵水花,再落了回去,鱼尾拍打着海面,荡起些许声响。
师父踌躇了一会儿。像是在琢磨到底是飞跃过这片港湾,还是游出去,思忖半天,最后还是伸出手臂,轻轻托住司徒盈袖的腰间。带着她一跃而起,踏浪而行,飞跃过曲折的港湾,落在对面的小山上。
两人一到对面的山上,师父便迅速缩回手臂,跟她继续保持距离。
司徒盈袖觉得师父今天有些不一样,不由看了师父一眼,笑问道:“师父,今天是陛下的万寿节,咱们京城的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都放了焰火。师父去看了吗?”
师父摇摇头,淡淡地道:“没有。那些小孩子看的把戏,我没有兴趣。”
司徒盈袖:“……”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司徒盈袖又道:“师父,我以前托您帮我找红疹的治疗方法,您找到线索了吗?”
师父的脚步顿了顿,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又举步往前走,摇头道:“暂时还没有。怎么了?你朋友的红疹很严重吗?”
司徒盈袖叹口气,暗忖自己还得继续帮谢东篱“以毒攻毒”下去。希望他能很快好起来,自己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还好。他好像找到了法子,正在试着治呢。”司徒盈袖没精打采地道,忍不住用手背擦了一把自己的唇。
她的唇瓣微嘟。有些肿,但不明显,像是在时刻诱人亲吻。
师父默默抬眸看向前方,一路再也没有说话,直到他们来到白塔大狱下面。
“咦?师父,今天这白塔大狱怎么多了这么多的护卫?”司徒盈袖好奇地问道。
她闭上眼。就能感觉到不下五十道细碎的呼吸,都是内家高手,吐纳绵长,如果不是师父对她特殊的训练方法,她根本就察觉不到这些人埋伏在外面。
师父欣慰地点点头,凑到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因为里面来了贵人。”说着,伸手将她大氅的前襟和帽兜都拉了起来。
帽兜盖住她的脑袋,前襟拉起来如同一个面罩,罩在她面上,只能看见一双寒星似闪耀的杏眸,在夜色里熠熠生光。
“走。”师父伸臂托起她的腰,带着她腾空而起。
他们的速度这样快,白塔大狱四周埋伏的高手们大部分都毫无察觉。
有少数两个人意识到刚才发生了异样的事,但是在他们眼里,只看见两道流星从夜空上划过,丝毫没有意识到是两个人窜到白塔大狱中间的那一层。
司徒盈袖攀着上一次来过的窗口,意识到这是关押着张氏的那一层。
她试探着看了看师父,挑了挑眉,朝里面努努嘴。
师父别过头,不去看她,直视着前方,点了点头,带着她一跃而下,来到这间黑黢黢的屋子里面。
他们没有再走动,而是站在门后,透过门边的窗子,看着外面的情形。
只见外面有两间牢房开着门,一间里面关押着张氏和另外一些穷凶极恶的犯人。
这间牢房旁边的那一间,便关着司徒健仁。
司徒健仁的待遇不错,居然一个人住一间牢房,也不像张氏那边,都是铁笼子。
他这间牢房,有床有桌有椅子,桌上有茶壶小菜,床上有被子枕头。
从他们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这牢房洁净整洁,和旁边那间满是铁笼子,发出阵阵臭味的牢房相比,简直是山庄胜地。
司徒盈袖张口想说话,师父戴着手套的手无声无息绕了过来,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
司徒盈袖忙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不会再说话了。
师父的手才慢慢移开。
师徒俩站在这间黑屋子里,看着外面的光亮,也看见一个人从他们旁边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司徒盈袖紧紧盯着这个人。
她认得这个人。
她记得很清楚,这个人是元宏帝身边的太监大总管史公公。
他怎么也在白塔大狱?还在他们旁边的屋子里?
司徒盈袖略一沉吟,也感觉到了他们旁边的屋子里也有人。
不过其中两个人应该是没有功夫的普通人,另外四五个应该是护卫或者随从。都是有功夫的。
上一世,司徒盈袖没有学过功夫,当然看不出这个太监大总管的异样。
但是这一世她学了功夫,见识不一样了。就察觉出来,元宏帝身边的这个太监大总管,原来身怀绝技……
史公公奉了元宏帝的命令,从屋子里走出来,来到司徒健仁的牢房前。看着狱官问他话。
“司徒健仁,你当初是如何认得张氏的?”
“我如何认得的?这有什么关系?她死了男人,又只有一个女儿,被凡家人欺负得走投无路,我见她可怜,便帮了她一把。”
当然,他不会说自己一看见张氏,就魂飞天外,心心念念只是要将她弄到手。
“你娶她为填房的时候,可知道她跟北齐人有联系?”
“胡说!她只是个穷苦人家的寡妇!跟北齐有屁联系!”司徒健仁大怒。“你们还要污蔑她不成?!”
“司徒健仁,我不怕老实告诉你,北齐锦衣卫督主夏凡,亲口承认张氏是他北齐锦衣卫麾下。就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你还要护着她,跟她在一起?”
司徒健仁吓了一跳。
这话可没有人告诉过他。
“你说什么?北齐锦衣卫督主夏凡亲口说兰莺是他锦衣卫的人?”司徒健仁变了脸,难以置信地掏了掏耳朵。
“很多人都听见了,包括皇后娘娘。”那狱官又道,“而且张氏不仅是北齐锦衣卫的人,更是北齐督主夏凡的人。——这种女子。你还要她吗?”
司徒健仁脸都绿了,他握着拳头,愤怒地道:“越说越离谱了!我不信!不信!”
“不信?”史公公终于发话了,“也罢。把张兰莺叫过来,让她自己跟他说吧。”
那狱官一愣,“啊?真要把张氏带过来?”
史公公缓缓点头,退了出去。
那狱官不敢不从,带了两个狱卒过来,去隔壁地字一号房打开张氏的铁笼子。两个人架着她,将她拖了出来,扔司徒健仁的牢房里。
司徒健仁只看见一个血肉模糊,散发着恶臭的人披头散发扑倒在他脚边的地上,忙往旁边跳了一下,惊讶地道:“这是谁?”
“这就是你的心肝宝贝张兰莺。”那狱官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有话尽管问她,看看我们有没有骗你。”
司徒健仁听说是张氏,才忙凑了过来,蹲在她面前,用手拨开她脸上的乱发细看。
张氏身上虽然被用了几次大刑,血肉模糊,臂骨碎裂,腿骨骨折,但是脸上却完好无损,除了有些脏。
司徒健仁一看见她国色天香的容貌,立刻心疼起来,忙拿了帕子给她擦脸,轻声唤道:“兰莺?兰莺?是我来了,我来接你回去。”
张氏恍恍惚惚睁开眼睛,看见是司徒健仁,发出低低的一声叹息,道:“我是不是在做梦?真的是老爷吗?”
“是我是我,当然是我!”司徒健仁十分激动地将她扶起来,放到自己床上躺着,他急切地道:“兰莺,他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不信你是北齐锦衣卫的间者!也不信你会害人!”
张氏苦笑了一下,闭着眼睛道:“老爷,他们诬陷我,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是东元人,您知道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司徒健仁一拍大腿,“我早就知道是沈咏洁那毒妇故意害你!早知道,当初我就该……”他猛地闭了嘴,差一点就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了。
张氏的嘴角微微翘起。
如何对付司徒健仁,她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个男人有哪些软肋和弱点,她一清二楚。
“……老爷,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我想求您一件事,您以后要有了大出息,请帮我照顾暗香。她在司徒府待不下去了,我将她送到乡下去了。”张氏缓缓说道,“您帮我照顾她,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偿还老爷的恩典!”
“不用下辈子!你这辈子陪着我就行!”司徒健仁马上说道,“你放心,我女婿是副相,我一定会让他把你救出来!如果他不肯,哼,我才不会把女儿嫁给他!总之你放心,不管出多少银子,我都要把你救出来!”
张氏抓住司徒健仁胸前的衣襟,呜呜哭了出来。
她虽然对司徒健仁没有什么情意,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司徒健仁还愿意用一切方法来救她,她还是很感动的。
司徒盈袖听得心头火起,但是隔壁屋子里有人比她火气更大。
噌!
她听见隔壁屋子里有人砸了一个杯子,然后听见了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压抑着愤懑和失望:“……孽子!孽子!贪图女色,自私愚蠢,不顾东元国的利益。——这种孽子,要来何用?!”
司徒盈袖心里一抖。——这是元宏帝的声音。
不独她惊讶,她身旁的师父,比她更惊讶百倍!
“陛下息怒!元后生了三个儿子,只留下这一根独苗,陛下费尽心机才将他养到这么大,不能意气用事啊!”这是沈大丞相的声音。
司徒盈袖茫然了。
他们在说什么话?
她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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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记得开书不久的时候,就有亲提过疑问,说俺的这本书写得不合理,比如司徒健仁只是商人,沈咏洁是丞相之女,为什么沈家奈何不了他,纵然他种种不堪。俺当时就回过,说这种错误俺是不会犯的。至于为什么呢,慢慢看下去就知道了。现在知道了吧?
相信俺,俺写了七本书,其中六本古言,一共超过一千万字,对古言的各种规矩还是很熟悉的。但是故事嘛,就是要在熟悉中给大家不同的感受,在看似不合理中,最后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一切都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才是好看的故事。跟大家共勉。o(n_n)o。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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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40章 往事
司徒盈袖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愤怒,脑子里乱哄哄地,完全没有察觉身旁师父的异样。
师父整个人如同磐石一般僵在那里,一双手背在身后,越握越紧。
原来是这样……
师父的目光牢牢落在司徒盈袖的侧颜,看着她眸子里熊熊的怒火,满脸的惊诧,还有她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他的目光很快又转为晦涩幽深。
师父忍不住伸出手,想握一握她的手,让她镇定下来,但是伸到她手边,又缩了回去。
他不能再这样了,他是她师父,不能再对她有那些不避嫌隙的举止。
一直在门边冷眼旁观的史公公又开口说道:“张兰莺,你做的事,我们都有证据在手。不如,你跟司徒健仁说清楚,说不定我们大丞相会网开一面,送你回北齐?”
张氏眼前一亮,嘴唇翕合着,忍不住就要说出来,但是看看史公公冰冷阴森的眼神,她又知道哪里有这么容易?
自己如今这个样子,怎么回得去大人身边?
张氏反手拉住司徒健仁,眼含热泪,缓缓摇头,一字一句地道:“老爷,我……我不是北齐间者,都是他们故意陷害我,我挡了大丞相女儿的路……”
司徒健仁立刻回头,红着眼睛对史公公和狱官吼道:“你们怕大丞相,难道不怕谢副相?!——我倒是要看看,是谢家厉害,还说沈家厉害!”
居然为了一个北齐的间者,想挑起三侯五相之间的争斗了,野心也是不小。
司徒盈袖的唇越抿越紧,几次忍不住想冲出去。跟张氏和司徒健仁理论。
师父及时出手,拽住她的大氅,才没有让她冲出去。
不过他的手,也是一拽即放,生怕沾到她一样。
司徒盈袖这时察觉了,回头上下打量了师父一眼。
对面的牢房里,有人冲了进来。将张氏拖走。
又有人拖了一个大箱子过来。紧接着,有几个穿着囚犯衣服的人也被一个个带了进来。
“司徒健仁,你自己看。这箱子里面。是张兰莺身为北齐间者的证据,还有她这些年为北齐做的事。这些人,是北齐在东元国这些年设下的暗桩,都听张兰莺统领。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被她利用了都不知道。如今知道真相了,尚可以悬崖勒马。”史公公耐着性子劝说司徒健仁。
那边穿着囚服的几个犯人也开始讲述这些年他们是如何被安插到东元国。并且从江南跟到京城,听从张氏指挥的。
说得丝丝入扣,很多细节都对得上。
司徒健仁虽然嘴里说不信,但是心里渐渐明白过来。这些不是能够光凭瞎编诬陷就能弄出来的……
十年前,沈咏洁被他灌药,这十年肯定一直在寻找解毒之法。不可能有空专门花十年的时间来捏造证据陷害张氏。
当然,更重要的是。沈咏洁身为大妇原配,也是丞相之女,她若是真的要对付张氏,完全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
张氏的“通敌叛国”之罪一旦坐实,那是要株连九族的。
沈咏洁这样聪慧能干识大体,怎么会玩这种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昏招?
想到这里,司徒健仁已经信了大半。
但是一想到张氏倾国倾城的容颜,他就无法忘怀,更无法眼睁睁看她去死。
“这位大人,你们想出这些花招又有什么用?就算张氏是北齐的间者,但是她在我身边,这十年规规矩矩,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如果她这么有本事,为什么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司徒健仁摇摇头,一挥手,“你们不要再说了。我想见沈大丞相。我知道我只是一介商人,没有能力和本事跟沈家做对。但是我还有个好女儿,如果你们真的想杀了张氏,莫怪我翻脸无情。我对付不了你们,对付我的女儿儿子是绰绰有余!”
他这话一出,司徒盈袖他们隔壁房里的元宏帝已经怒不可遏,呼地一下子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他实在不想再听了。
为了一个女人,别说不念家国天下,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儿子都能拿来做筹码!
这种狼心狗肺的儿子,他是怎么生出来的?!
沈大丞相见状,忙跟了上去。
“陛下,陛下,您别生气。这些年……”沈大丞相的声音低了下去,“您一定要三思啊。小磊才十岁,年岁小,如果这一位露了相,小磊可怎么办?”
元宏帝从白塔大狱里走出来,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白塔大狱,冷笑道:“他虽然没有养在朕身边,可是朕这些年可有慢待过他?无论他想做什么,都一力成全他。甚至以一介商人的身份,想娶丞相之女,朕都满足了他的愿望。可是他呢?把这些都当做是理所当然!朕这些年花费的心血还不如喂狗!——也罢,暂时留着他的性命,为小磊挡枪吧。”言罢转身就走。
沈大丞相叹了口气,低头跟在元宏帝身后。
他想起了三十多年前,那一个混乱的夜晚。
元后陈仪大腹便便,快要临盆。
北齐大军压境,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元后早上起床,床的脚踏板上却不知被谁泼了一摊菜油。
元后一踩上去,就从床上摔了下来,马上破了水。
那是元后陈仪的第三胎了。
东元国的皇室传到元宏帝这一代,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元后生的大皇子,长到七岁,刚一封太子,就骑马摔死了。
二皇子三岁的时候掉到宫里的金秀池里淹死。
现在第三个孩子还未生出来,东元国就已经面临着灭国的危险。
北齐太子带着妹妹齐雪筠出访东元国,他们身后,是北齐国的百万大军逼境。
是要子嗣,还是要江山?
沈大丞相和元宏帝那时已经查知。他们东元国的宫里,有北齐的暗桩,所以他们的皇嗣,才一个个活不到成年就夭折了。
这第三个孩子,如果是儿子,是绝对不能再养在宫里了。
因北齐太子提出要废黜元后陈仪,元宏帝娶齐雪筠为皇后。这样才能放东元国一马。
元后陈仪在产床上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拼着性命不要,跟元宏帝一起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不过是主动把真正的皇子换走了。
元宏帝从自己的飞鱼卫里挑了一个复姓司徒的女子。委以重任。
她是江南人,在沈大丞相和元宏帝的一手谋划下,以东元国飞鱼卫八十八个精英护卫的性命为代价,终于将刚刚出生的三皇子送到江南司徒府。
那时候司徒府的老太爷和老夫人正当盛年。他们的三儿子刚刚出世,就染了时疫。被送到乡下庄子上隔离。
这个姓司徒的女子带着三皇子偷偷回乡,只跟司徒老太爷和老夫人说是自己的私生子,见不得光,本来打算是借司徒家的庄子养孩子。但是可巧正牌的司徒家三儿子没几天就病死了,所以三皇子便顶了这司徒家三儿子的缺,成为司徒家的嫡三子。
这个女子将三皇子的身世牢牢藏了起来。就连司徒老太爷和老夫人都不知道三皇子的真正来历。
而司徒家别的人只以为他就是司徒家三爷,连他两个大哥都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经被李代桃僵。
这些年。元宏帝命沈大丞相精挑细选,找了很多人照顾教养司徒健仁,甚至培养他身为皇子的一些习惯,比如说,从来不跟女人睡整夜,从不让人摸清他的脾性喜好,身边明卫暗卫成群,手面阔绰,就是为了有一天,他能够重回皇宫,坐回他的元后嫡子之位。
司徒健仁十七岁的时候第一次来京城,其实是元宏帝想要暗中见一见他,不然以他的身份,哪有那么容易进沈大丞相府内院做客?
就是那一次进沈大丞相的内院,让他见到了十五岁刚刚及笄的沈咏洁。
他想娶沈咏洁,但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足以跟丞相府攀亲,便跟身旁的随从商议,想让他们出个主意,让沈咏洁不得不嫁他……
那随从是元宏帝的人,将这件事报了上去。
元宏帝当然愿意他娶个好人家的姑娘做妻子,同时也想拉着沈家帮他共同支持自己这个养在外头的儿子。
沈大丞相不敢不从,对沈咏洁晓以利害,终于让她同意下嫁……
这么多年的绸缪,没想到心机用尽,却还是抵不过“好色”这一个毛病。
元宏帝命人不许毁了张氏的容貌,就是要看看司徒健仁为张氏能做到什么地步。
这个结果让他很是失望、伤心。
对于君王来说,好色是昏君的代名词。
元宏帝可以忍受他贪婪、无知、甚至暴虐、跋扈,但是不能容忍他将女色放在东元国之上。
国家利益重于一切,是普通东元国国民都能做到的事。
司徒健仁作为皇子,却完全无视这一点。
张氏容貌不毁,就是给司徒健仁的考验,他没有通过考验,便彻底失去了继承东元国的资格。
元宏帝步履蹒跚,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六十多岁的人,看上去简直就七老八十了。
“陛下,您莫生气。您可得长命百岁,小磊还等着您帮他呢……”沈大丞相忙劝慰道,“再说,司徒健仁再不堪,也能再生几个孩子。张氏已除,我女儿身子有病,不能伺候,不如,给司徒健仁另寻佳人?”
沈大丞相的言外之意,就是把司徒健仁当种马,多生几个儿子出来,以后也好有选择。
只有小磊一个人,实在是太不保险了。
至于皇后齐雪筠的孙子,也就是皇太孙元应佳,元宏帝和沈大丞相都当他不存在一样。
元宏帝眯着眼,看着前面的路。
北风萧索,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
元宏帝缓缓地道:“皇后十五年前知道了真相,朕一直防的是皇后。没想到,北齐居然走了两步棋,一边以皇后为障眼法,另一边居然已经偷偷将他们的人送到了健仁身边。你说,他们为什么没有一下子弄死他?”
沈大丞相知道,十五年前,皇后齐雪筠知道了元后陈仪的第三个儿子没死,而是被送到宫外养了起来,便要派人下死手。
元宏帝当机立断,出手弄死了皇后齐雪筠的独子,也就是先太子元齐之。
先太子元齐之一夜之间得了“缠腰龙”,就是元宏帝的手笔。
皇后齐雪筠独子病逝,她心碎神伤,差一点跟元宏帝撕破脸。
但是得知元齐之的宫人中有一个姓鲁的女子已经怀了孕,才又活过来,将她接到皇后宫中照料,最后生下龙凤胎,才被封为太子妃。
这俩孩子出世之后,皇后齐雪筠借着养病为由,带着他们回了北齐探望当时已经做皇帝的皇兄,在北齐住了整整一年才回来。
从她回来之后,就开始布置人手,要取司徒健仁的性命。
但是因为有元宏帝在,北齐的势力再庞大,也是过江龙不敌地头蛇,跟元宏帝也只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些年来,元宏帝和皇后齐雪筠为了司徒家的人,已经明争暗斗好几次了。
比如,司徒健仁一家人刚到京城不久,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姐弟俩坐着沈相府的大车,在东元国京城的街道里遇到的那一次劫杀,就是皇后派来的人手。
还有,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去南面的雷州接应司徒健仁,在路上遇到的专门为他们姐弟俩设的客栈黑店,也是皇后的手段。
只是这一切,皇后齐雪筠不敢拿到明面上。
因为她只有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也只有一个孙子。
“陛下,您不如这样想。为何皇后明知张氏是北齐的人,依然要置她于死地?”沈大丞相忙说道,“这样想,您就明白了。北齐,也是两手准备。”
元宏帝点点头,“朕也是这么想。这样说来,就该更留着司徒健仁的性命了。你去找几个好生养的女子,送到司徒府。对了,还要再找几个好大夫,给他瞧一瞧。这些年,张氏肯定也想生儿子,为什么一直没有生出来?”
沈大丞相忙道:“张氏进门后曾经怀过一胎,但是……掉了。”
“是啊,就那一胎,后来就再也没有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元宏帝坐上车,“走吧,回宫。”
元宏帝和沈大丞相一走,遍布在白塔大狱里外四周的那些高手也跟着走了。
司徒盈袖如同做梦般,跟着师父离开了白塔大狱。
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直到回到司徒府内院至贵堂的后院港湾,司徒盈袖才看着师父戴着银色面具的脸,喃喃地道:“……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外祖父身为大丞相,却对我爹一介商人如此退让礼遇……”
师父默默地看着她,身姿笔直,似乎能顶天立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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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下手
前世的二十二年,今生的两年,很多以前没有想通的事,大多迎刃而解。
虽然她还是有些困惑没有解开,但是已经有了一条通向答案的路。
在外祖心里,她和小磊的地位,一直是不如爹,甚至连娘在外祖父心里的地位,都不如爹吧……
司徒盈袖也想起了娘今天晚上对她说的话,娘说,她要合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那时候她很不解,以外祖父家的权势,娘怎么会不能合离呢?
“师父……”司徒盈袖茫然地看着师父,“我爹的身世,您知道吗?”
师父摇摇头,声音低沉暗哑,像是如鲠在喉,“不,师父不知道。师父若早知道,你就不会……”不会遭受那样的命运了。
司徒盈袖闭了闭眼。
上一世,娘亲去世,小磊早死,自己活到二十二岁,也被人逼死。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桩大秘密,上一世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揭破。
她爹直到她死的那一年,也依然只是个皇商而已。
张氏一直在他身边,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生出儿子。
而张氏的北齐间者身份最后有没有揭露,司徒盈袖也不知道。
“……师父,张氏必须得死。”司徒盈袖回过神,决定不再纠结上一世的结局到底如何,反正上一世已经成为过去,她重生之后,很多事情都已改变。
为了避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张氏是第一个要死的人。
师父看了看她,“为什么你一定要张氏死?她被关在白塔大狱,已经是生不如死。”
“不,生不如死。到底不是死。我要她死。”司徒盈袖冷静说道,“为了给小磊报仇。现在已经证实,两年前小磊落水,是她下的手。还有,小磊以前的痴傻,也是她下的手。光这两样,我就饶不了她。——我要她以命还命。血债血偿!”
她想到她重生的那一晚。被小磊打翻的汤药,心里不寒而栗。
身边盘旋着一条毒蛇,他们姐弟俩还能逃出生天。真只能感谢上天了。
虽然小磊这一世并没有死,但是张氏依然下了手,若不是她重生之前就学过游泳,这一世小磊依然会死在她面前。
师父点了点头。“好,依你。”
司徒盈袖听着这语气有些奇怪。抬眸盯着师父细看,唇角微翘,道:“师父,您说这话。好像张氏的性命就握在您手里一样。”
她知道,张氏被关入白塔大狱,就连师父这样高明的身手。也不敢在白塔大狱里真的现身杀人。
本来司徒盈袖是不担心张氏的下场的。
通敌叛国,等待张氏的。本来应该是刑部和大理寺的斩立决。
但是看了她爹今天的表现,司徒盈袖又不确定了。
如果她爹执意不肯放弃张氏,皇帝陛下看在这唯一儿子的份上,一心软怎么办?
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张氏又从白塔大狱里活着回来,回司徒府继续戳她们母女的眼睛?!
不,她不允许。
师父转头看向港湾对面的小山,道:“她的性命不在我手里,而是在你手里。你想要她死,她就得死。不过……”师父顿了顿,明显也跟司徒盈袖想到一起去了,“你不想张氏被正大光明地处死吗?”
“我也想啊。”司徒盈袖叹了口气,“但是我担心外祖父,还有皇帝陛下因为我爹的缘故,不会答应处死张氏。但是……”司徒盈袖突然想起了谢东篱。
今晚就是在谢东篱的坚持之下,才把她爹司徒健仁抓到白塔大狱。
就连沈大丞相都不敢下的命令,他却敢下。
“但是什么?”师父心里一动,垂眸定定地看着她。
“我在想,是不是能求谢大人帮这个忙。”司徒盈袖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看见司徒盈袖有困难的时候能够想到谢东篱,师父知道自己应该高兴的,他笑着道:“……你求他做什么?难道师父不能帮你这个忙?”
司徒盈袖笑了笑,仔细想了一下,又摇头道:“不好,如果他出手,我爹肯定恨死他了。”
岳父跟女婿闹僵了,以后可怎么处?
师父的嘴角抽了抽,无语半晌,闷闷地道:“……你想得可真是周到。”
司徒盈袖思来想去,还是想亲自动手。
她要亲眼看着张氏死在她面前才能放心。
“师父,还是我来吧。”司徒盈袖握紧拳头,“这是我和张氏之间的事。如果律法无法惩处她,我就只能替天行道。”
师父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摇头道:“我想,你小看皇帝陛下了。张氏必须得死,而且会死在你爹面前。”
如果皇帝陛下还想挽救司徒健仁这个儿子的话,张氏肯定要死。
司徒盈袖半信半疑,“会吗?”
“你拭目以待吧。”师父对她点点头,“我要走了,你赶快回去,天快亮了。”
司徒盈袖抬眼看见天边已经微微露出了鱼肚白,吓了一跳,忙道:“那我进去了!”她转身拎着裙子跑上台阶,回自己的卧房去了。
回到卧房一看,沈咏洁还没有醒,屋里所有值夜的丫鬟婆子都睡得正香,她松了一口气,赶紧脱了衣裳,藏到只有自己有钥匙的箱子里,然后回到沈咏洁身边睡下。
沈咏洁醒来的时候,见司徒盈袖睡得很沉,怎么叫也叫不醒,不由莞尔,对前来唤她起床的采桑道:“这孩子真是心大,睡得这样熟,一点心事都没有。”
司徒晨磊过来给她请安,有些担心地问:“娘,爹怎样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沈咏洁带着他回烟波阁吃早饭,给他倒了牛乳,盛了熬得起油的粟米粥。加上木耳菜鸡蛋汤,问他:“你爹这样对你,你还记挂着他?”
司徒晨磊给沈咏洁盛了一碗鸡蛋汤,一边道:“爹的脾气不好,我习惯了。”
沈咏洁听了心酸。
司徒健仁对着司徒晨磊的时候脾气才不好,他对着张氏和张氏的女儿凡春运,那真是好的不得了……
“好了。他只是出言不逊。你谢五哥是不会真的把他怎样的。”沈咏洁冷静地对司徒晨磊说道,“你别管了,吃了早饭去念书。娘去白塔大狱看看。”
司徒晨磊放了心。吃过早饭去看至贵堂看了看姐姐司徒盈袖,就去书房念书去了。
司徒盈袖睡到中午才起来。
她昨晚熬夜熬狠了,起来很是无精打采,眼下尽是青黑一片。
采桑见了。悄悄地问:“大小姐,您是昨夜没有睡好吗?”
司徒盈袖忙道:“快拿镜子给我瞧!”
采桑惴惴不安地将一面小靶镜递了过去。
司徒盈袖一看自己苍白的脸色。还有眼下的青黑,忙掩饰道:“是啊,我担心呢,爹被抓到白塔大狱。不知道放回来没有?”
采桑将拔步床的帐帘挂了起来,一边道:“早上夫人去白塔大狱了,应该是去探听消息。”
司徒盈袖一怔。狐疑问道:“娘去白塔大狱探听消息?”
“是啊。”采桑点点头,“是为了老爷的事。”
司徒盈袖皱起眉头。慢慢掀开被子下床。
她从洗漱到吃饭的时候,都在琢磨沈咏洁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不过还没有等她想明白,一阵吵嚷声已经从隔壁的烟波阁传了过来。
司徒盈袖皱了皱眉头,对外面道:“出什么事了?别打量夫人不在家,就吵得家反宅乱的。”
采桑出去看了一眼,回来紧张地道:“大小姐,是老爷回来了,在烟波阁跟夫人吵架呢。”
“啊?”司徒盈袖一听就恼了,啪地一声放下筷子,拎着裙子就往烟波阁跑去。
她刚跑到烟波阁门外,就听见里面的争吵声变得更大了。
“沈咏洁!你赶快给我印章!我要提一百万两银子出来!”司徒健仁大呼小叫,就差拍桌子打板凳了。
司徒盈袖闻言,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大声道:“爹!您要这么多银子干嘛?”
她跑到屋子里,见丫鬟婆子都躲在外面的回廊上,屋里只有沈咏洁和司徒健仁两个人。
司徒健仁一手抓着沈咏洁的胳膊,都要吼道她脸上去了。
沈咏洁拼命拽着自己的胳膊,但是怎么拽也拽不出来。
司徒盈袖忙大步上前,一手扣住司徒健仁胳膊肘的麻穴轻轻摁了一下。
司徒健仁只觉得胳膊一酸,手就不由自主松开了。
沈咏洁赶紧挣开,马上对司徒盈袖道:“你过来做什么?赶紧出去!”
司徒盈袖不肯出去,挡在沈咏洁身前,对司徒健仁道:“爹,您知不知道我们东元国朝廷一年也不过收入一百万两银子,您这一开口,就要东元国朝廷一年的入息!——这么能狮子大开口,您怎么不去抢户部的银库!”
“你——!”司徒健仁抡起胳膊,就要扇司徒盈袖耳光。
司徒盈袖一把抓住司徒健仁的胳膊往下一拽,就给他拽脱臼了,自己却首先放声大哭了出来:“爹!您别打娘啊!您住手啊!”
司徒健仁“啊”地一声嚎叫,一只手捧着被司徒盈袖拉脱臼的另一只胳膊满脸是汗,痛得快要晕过去了。
他这辈子,连手指头都没有割破过。
昨夜被抓到白塔大狱,也是虚惊一场,没有受过任何皮肉之伤。
司徒盈袖上来就拉脱他的胳膊,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是故意的,只不知道自己的胳膊怎么突然就痛得要命,抬都抬不起来了,不断嚎叫道:“我的胳膊!我的胳膊!快请大夫!快请大夫!”
沈咏洁看了司徒盈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你爹要拿一百万两银子赎张氏出来,我说没有,你爹还不信。”
司徒盈袖知道,以司徒家这些年的财力,再加上元宏帝有意给自己养在宫外的儿子攒私房,司徒家还是拿得出来这一百万两银子的。
只是这一百万两,就占了司徒家一半的收入。
他们家凭什么要拿自己的银子去赎一个北齐的女间者?!
司徒盈袖对外面吩咐一声:“请吕大掌柜去找个太医过来。”一边说,一边走到她爹身边,道:“爹,您的胳膊是怎么了?是刚才抡胳膊要打我的时候,太过用力所以脱臼了吗?”
司徒健仁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抡起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胳膊,又要向她打过来。
司徒盈袖往旁边一让,脚下却轻轻一勾,对准司徒健仁左脚脚踝的部分踹了一脚。
司徒健仁又是“嗷”地一声,脚下一软,滚倒在地上。
他的脚踝处一阵钻心地疼,甚至能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
司徒盈袖内劲蕴集于脚尖,轻轻一脚足以踢碎司徒健仁的脚踝骨。
拉脱他的胳膊,是警告他以后不得对沈咏洁动手。
踢碎他的脚踝骨,当然是让他不能出去为赎出张氏而四处奔走了。
“爹,快让开!”司徒盈袖装作让开的时候身形不稳,不支倒地,手里抓着一把厚重的酸枝木扶手官椅,往司徒健仁的右脚狠狠推去!
那沉重的酸枝木官椅正正好好砸在司徒健仁的右脚踝上,只听咔擦一声,他右脚踝的骨头也碎裂了。
“啊啊啊——痛死我了!”司徒健仁再也受不了这锥心的痛,两眼一翻,晕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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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242章 不值 (7K大章求月票)
readx;随着司徒健仁的一声惨叫,几个暗卫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立刻冲进烟波阁里。
同时更多的护卫从二门上涌了进来。
不过一进来就愣在当场。
他们看见的,是桌椅凌乱的内堂,主母沈咏洁鬓发散乱,抱着倒在地上的大小姐司徒盈袖泪流满面。
老爷司徒健仁倒在地上,脚上压着一张官椅,已经晕了过去。
并没有看见想象中的敌人。
“出什么事了?”吕大掌柜满头大汗地挤了进来。
如果老爷有个三长两短,他全家都要跟着陪葬……
沈咏洁抽泣着回头道:“吕大掌柜,帮我们盈袖请个大夫吧,还有老爷……”
“请太医!快拿我的名帖去沈相府请太医!”吕大掌柜声嘶力竭地对门外吩咐道,然后马上去检查司徒健仁的状况。
“吕大掌柜,老爷只是晕了。”一个先来的暗卫将司徒健仁扶了起来,粗粗检查了一遍,“胳膊脱臼了,脚踝好像伤到了。”
“脱臼?赶快给接上?你们谁会?”吕大掌柜忙看着这群护卫。
都是习武之人,接个胳膊还是会的。
那暗卫托起司徒健仁的胳膊,咔地一声,将司徒健仁的胳膊摁回肩关节。
“啊——!”司徒健仁痛得又醒了过来,发现两只脚不能动弹,只能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拉脱臼的胳膊指着司徒盈袖和沈咏洁吼道:“给我打!狠狠地揍她们给我出气!给兰莺出气!”
屋里的护卫们目瞪口呆地互相看了看,又看向吕大掌柜。
就算是司徒健仁的亲口吩咐,他们也不敢对沈咏洁和司徒盈袖动手。
这两人一个是主母,一个是嫡出大小姐,谁敢得罪?
司徒健仁可以动手打她们,他们这些护卫没这么大胆子。
“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们不揍她们,我就要外院打你们的板子!”司徒健仁恼怒说道,被下人抬到春藤上躺着,虽然只有脚踝骨碎裂,胳膊脱臼。他却觉得全身上下无一不痛,心里这口气非要出出来不可。
这些护卫听了,不敢再违拗,举着刀剑。一步步向沈咏洁和司徒盈袖走了过来。
毕竟沈咏洁和司徒盈袖虽然也是主子,但是不能跟司徒健仁比。
他们一向得到的命令,也是以司徒健仁为重,其次才是沈咏洁,然后是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
司徒盈袖面色一寒。扶着沈咏洁站了起来,正要说话,就听见一道冷脆的童音传了进来,“怎么回事?你们要打谁?”
那些护卫停下脚步,看见司徒晨磊从里间走了出来。
他才十岁,个子并不高,但是背着手站在沈咏洁和司徒盈袖身前,却气势不减,大有“你们要打她们,就从我身上踏过去”的决心和狠劲儿。
吕大掌柜眼前一亮。
他知道现在的顺序已经变了。
现在是司徒晨磊第一。司徒健仁第二。
既然司徒晨磊发了话,他们肯定是要先听他的,然后才是司徒健仁。
“大少爷您来得正好。老爷不小心伤了脚,要抬去看太医。夫人和大小姐受了惊吓,劳烦您帮着劝一劝。小的这就告退!这就告退!”吕大掌柜说着,将手一挥,命人将司徒健仁赶快抬走。
屋里的护卫抬着司徒健仁的春藤,呼啦啦又退了出去。
司徒健仁大怒,对吕大掌柜吼道:“吕有钱,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吕大掌柜陪笑着点头哈腰:“老爷。您别生气,小的是为老爷着想。您这脚伤可不能耽搁,一耽搁,以后变成瘸子了怎么办?还是先把脚伤治好。别的事以后再说。”又道:“您怎么这么不小心?自个儿也能绊倒在地上伤了脚……”一边说,一边对司徒健仁眨了眨眼。
吕大掌柜以前从来都是站在司徒健仁这一边,凡事都是为他着想,因此司徒健仁对他很信服。
吕大掌柜这样一说,司徒健仁也醒悟过来。
他知道不能对外面说是因为他想打司徒盈袖和沈咏洁,才伤了脚。只好哼哼唧唧接受了吕大掌柜的说法,又担心自己的脚伤真的很严重,如果耽误了治疗,变成瘸子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因此也耐着性子不再发脾气了,只在心里琢磨了无数个法子,等伤好了,要给沈咏洁和司徒盈袖好看!
吕大掌柜一阵风一样把司徒健仁撮走了,烟波阁的内堂才变得安静下来。
司徒晨磊仰头看着沈咏洁和司徒盈袖,握着拳道:“娘、姐姐,你们别怕!有我在,爹不敢拿你们怎么样!”
司徒盈袖听了,又好笑,又感动,眼里不由盈满了泪水,伸手摸着司徒晨磊的头,泪中带笑:“小磊长大了,可以保护娘和姐姐了。”
司徒晨磊连连点头,“我天天去外院练骑射,练功夫,就是为了护着娘和姐姐!”
沈咏洁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拉着女儿,看着他俩笑得很温和满足:“娘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孩子。”顿了顿,又道:“你们的爹有些癫狂了,不要理他,也不要放在心上。”
司徒晨磊转头望向门外,看着那群人消失的方向,小嘴抿了一抿,担心地问:“……爹会把张氏赎回来吗?”
司徒盈袖看了看沈咏洁。
沈咏洁微笑着看向门外,轻言细语地道:“她要能活着进咱们家门,这东元国,不如亡国算了。”
她不介意往亡国的火焰中再加一把柴……
司徒晨磊不解地看向司徒盈袖。
司徒盈袖松了一口气,她现在明白沈咏洁是什么意思,但是还不能跟司徒晨磊说。
“小磊,你放心,她绝对不会被赎回来。”顿了顿,司徒盈袖收了笑容,握着司徒晨磊的手紧了紧,“等她被处决的那一天,姐姐亲自带你去看。你敢不敢看?”
司徒晨磊严肃地点头:“我一定去!姐姐一定要带我去!”
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司徒盈袖的一颗心慢慢放了下来,她脸上漾起微笑。对沈咏洁道:“娘,您看,我和弟弟都不是胆小鬼。她若是真的敢回来,我就敢亲手送她上路。”
沈咏洁没有回头。依然看着门外摇了摇头,笑说:“哪里要你动手?如果到了那个地步,娘会亲自动手。”
司徒晨磊也大叫:“我帮姐姐动手!”
采桑和一群丫鬟婆子在门口听得战战兢兢。
这仨主子谈论张氏的口气,就跟在说杀鸡一样!
……
太医很快被请到了司徒府。
他仔细查了查司徒健仁的脚踝,倒抽一口气。道:“这伤得可是不轻?是如何伤到的?”
吕大掌柜轻轻咳嗽一声,看了那太医一眼。
那太医忙闭了嘴,知道自己太多嘴了。
司徒健仁不敢说实话,哼哼唧唧地道:“不小心在屋里被椅子绊倒了,太医您给看看。一定要治好我的脚!花多少银子我都愿意!”
“司徒老爷别担心,我一定尽力而为。”吕大掌柜忙取了药箱过来,给司徒健仁正骨,又拿了夹板给他把两只脚都固定起来。
骨头碎了,一碰就疼。
司徒健仁痛得死去活来,哀嚎不止。
但是太医到底是太医。很快就给司徒健仁包扎好了伤处,又开了药方抓药,临走的时候说:“老爷身体底子好,这样养一养,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床了。”
太医走了之后,司徒健仁立刻就拉了吕大掌柜过来,低声道:“快!给我准备一百万两银子!”
“老爷,您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咱们司徒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才挣了这么点儿。您一下子就要拿出一半!”吕大掌柜很是不解,“再说。夫人占七成股份,要拿一百万两出来,按规矩,要夫人同意才行。”
“我管你怎么弄来?反正你就是借。也要给我借一百万两回来!”司徒健仁发起横来,“晚一天,小心你的脑袋!”
“老爷,您总得跟小的说说是为了什么吧?小的就算死了,也是明白鬼,不做糊涂鬼。”吕大掌柜苦着脸说道。不知道司徒健仁想一出是一出,又想做什么。
司徒健仁瞪了他一眼,道:“兰莺被抓到白塔大狱,我怎么能不管她?横竖那些人就是要银子,我出一百万两,向朝廷把她买下来,不行吗?”
吕大掌柜“啊”了一声,心里有气,但是不敢发出来,只是道:“那您等一等,小的去想想可以找谁借……”
“快去快去!能早一天,就早一天,大不了多付点儿利息,咱们又不是付不起?!”司徒健仁连声催促,将吕大掌柜赶了出去。
……
“哦?那太医是这么说的?”司徒盈袖带着丫鬟婆子守在司徒健仁住的正院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上,听吕大掌柜说着司徒健仁脚伤的情形。
“回大小姐的话,那太医真的是这么说的。”吕大掌柜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又劝司徒盈袖:“老爷伤了脚,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先前说的话,只是气话,大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司徒盈袖笑道:“我知道的,我不怪爹。”想了想,又问:“老爷还想赎张氏吗?”
吕大掌柜正是要出去办这事儿,摊了摊手,道:“老爷让小的去借银子,一百万两啊!”
司徒盈袖面色很不好看。——爹居然还是不放弃这个想法。
这张氏真是给老爷灌了什么迷药?
吕大掌柜看了看司徒盈袖的神情,想了想,对她低声道:“大小姐,实不相瞒,沈大丞相正在给老爷物色新的美女,您给夫人通个气……”
司徒盈袖心里一动,“物色别的女人?”
“正是。”
“沈大丞相有说要找什么样的女子吗?”
“有,当然是要绝色美貌的,比张氏更美最好,就算不比她美,也要跟她差不多。”吕大掌柜悄悄对司徒盈袖托底,是想要提醒沈咏洁的意思。
沈大丞相是沈咏洁的亲爹,却要亲自给女婿找小妾,女儿能到哪里去哭去?
司徒盈袖算是知道有的时候,就连娘家都是不可靠的。
靠天靠地靠男人。都不如靠自己啊……
“我知道了。”司徒盈袖微微一笑,“其实除了容貌以外,我还教你几个乖。”
“大小姐请说!”
“要会做菜,至少也要有御厨的水准。要会些魅惑男人的本事。比如勾栏青楼的头牌花魁会的东西,也要会。另外也要进退有度,看上去是良家妇女的模样儿,不能是一看就是不正经的女子。”司徒盈袖完全是按照张氏的情形说的。
北齐锦衣卫花了这么大功夫专门打造出来的“张兰莺”,自然是为司徒健仁量身定做的。
看看。效果多好?
哪怕是揭破了她是北齐间者,是北齐锦衣卫督主夏凡的女人,司徒健仁还是要她,不惜倾家荡产也要要她。
司徒盈袖只在心里冷笑。
她倒是要看看,她爹司徒健仁到底是对张氏这个人真的情有独钟呢,还是对这一类型的女子“情有独钟”。
吕大掌柜听得张大了嘴,咂舌道:“这种人到哪里找去?大小姐不是在说笑吧?!”
“我没有说笑。大丞相不是要给我爹找美女吗?堂堂一国大丞相,要讨好自己的女婿,怎么也不能比北齐锦衣卫下的功夫少吧?人家拿得出来张兰莺这样的人,我们东元国只拿些庸脂俗粉。能跟张兰莺比吗?”司徒盈袖意味深长地说道,连外祖父都不叫了。
她为她娘不值。
吕大掌柜听着司徒盈袖这话有些不对,狐疑地看了看她,疑心她是什么意思,虽然他也觉得沈大丞相对司徒健仁好得有些过份,但是他是沈大丞相的人,沈大丞相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来不敢说个“不”字。
“小的记下了,等下就跟沈大丞相说清楚。”吕大掌柜忙说道。低头弯腰退下了。
司徒盈袖就带着丫鬟婆子往司徒健仁住的院子行去。
这院子以前是司徒健仁和张氏一起住的,如今只有司徒健仁一个人了。
司徒盈袖走了进去,四下看了看,就吩咐道:“把屋里所有的家具陈设都拖出去烧了。再去库房另外领一套家具陈设过来摆。——这是我的对牌,拿去给库房记下。”
司徒健仁房里的丫鬟婆子互相看了看,陪笑道:“大小姐,您这么做,老爷知道吗?”
“我怎么做,要得到你们的同意吗?”司徒盈袖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伸手道:“茶呢?我来探望亲爹,你们连茶都不上?”
这些丫鬟婆子见司徒盈袖来者不善,都有些不自在。
但是她们跟着司徒健仁和张氏久了,一直没有把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放在心上过。
此时张氏虽然被抓走了,但是老爷又跟沈咏洁大闹一场,还要打这娘儿俩,她们就知道就算张氏不在了,沈咏洁和司徒盈袖、司徒晨磊这母子仨也翻不了身。
再加上司徒健仁口口声声说要把张氏赎回来,因此这些人就更没当回事,只认为张氏肯定还会回来的。
而司徒盈袖在这里要把这屋里的家具陈设都扔出去烧了,明显是要抹去张氏的痕迹,她们当然不会照做。
司徒盈袖也知道这些人不会听她的,她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如果她一说,这些人就照做,她还要想别的法子收拾她们。
此时见她们爱搭不理,司徒盈袖不由笑了,点头道:“真是厉害。这院子里的下人,惯得比祖宗还大。我们家真的留不下这样的人。”说着,她便扬声对外面吩咐道:“来人!找外院的赵管事进来!还有东街的刘婆子,就说,我们家要发卖一群丫鬟婆子。”
东街的刘婆子是有名的人牙子,专门往乡下庄子里买卖能种地的壮劳动力。
一听要刘婆子进来,司徒健仁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才慌了。
她们手足无措地看了一回会儿,就朝司徒健仁房里哭诉:“老爷!您要给我们做主啊!大小姐要卖了我们!”
“她敢?!”司徒健仁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里屋响了起来。
身子倒是不错……
司徒盈袖在心里暗忖,一边吩咐道:“把我给爹煎的药端过来。”
她到司徒健仁这里来,就是来收拾这里的下人。
为了防备司徒健仁从中作梗,她给他备了“药”,可以让他闭嘴。
采桑忙把拎着的食盒送了过来。
里面有刚刚煎好的一碗药。
司徒盈袖接过来捧在手里,起身走了进去。
她一进去,就把司徒健仁里屋的房门闩上了。放下帘子,走到司徒健仁床前,笑道:“爹,您的伤好些了吗?”
司徒健仁哼哼唧唧地横了她一眼。道:“你不来气我,我的伤就好了。”
“我哪儿敢?这些丫鬟婆子仗着资格老,爹又不能动,故意偷懒耍滑。我是担心爹被她们合伙欺侮,才专门来看看您的。”司徒盈袖和颜悦色说道。端着药碗坐了下来,“爹,这是止疼药,对您的脚伤很有好处的。”
“真能止疼?”司徒健仁咽了口口水,他十分受不住疼,但是太医说伤筋动骨,不宜止疼,免得有个三长两短,他不知道,就会误了伤处。
司徒健仁当然不管。只要不疼了,让他做什么都行。
司徒盈袖知道司徒健仁的这个脾气,就是上一世的时候,司徒健仁曾经从马上摔下来过,摔折了胳膊,太医就是这样吩咐的,但是张氏依然偷偷给司徒健仁煎了止疼药,司徒健仁因此对张氏更好……
“真能止疼。”司徒盈袖说着,自己亲自喝了一口。
这也是司徒健仁的脾气。
别人不在他面前亲口尝一下,他是不会吃的。
司徒健仁见司徒盈袖喝了药。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都没事,才道:“喂我喝。”
司徒盈袖便将碗送到司徒健仁嘴边,给他喝了下去。
这药喝下去不久,司徒健仁的脚踝处果然不疼了。但是他也困得不行,脑袋点了几下,就滑到被子里睡着了。
司徒盈袖给司徒健仁掖了掖被子,放下帐帘,端着碗笑着出去了。
这药里没毒,但是里面有一味药。跟司徒健仁吃的治脚踝骨碎裂的药配在一起,能让人昏睡不醒。
她这碗药,至少能让司徒健仁昏睡到傍晚才能醒过来。
有半天的时间,她想做的事情也能做个差不多了。
从司徒健仁的里屋出来,司徒盈袖拿帕子擦了擦手,吩咐道:“老爷说了,你们任凭我处置。”
“老爷真的说了?”一个婆子不信,眼风直往司徒健仁的里屋瞥过去。
司徒盈袖看了她这幅样子,脸色立即一沉,恼道:“大胆!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看你们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说着,又朝外面扬声道:“赵管事和刘婆子来了没有?”
“来了!”采桑在外面应了一声。
“带进来。”
赵管事和刘婆子陪着笑走了进来。
“大小姐,请问您有何吩咐?”
司徒盈袖从袖袋里拿出一沓卖身契,道:“这是三十六份卖身契,都是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她们以下犯上,又企图以奴害主。”
“没有啊!”
“冤枉啊!”
这些丫鬟婆子听了,顿时跪了下来喊冤,连连磕头。
以奴害主可是要杀头的!
司徒盈袖不过是吓吓她们。
等她们磕足了头,才和声道:“我是个心软的人。虽然你们对我和弟弟,还有我娘不敬,又害得老爷跌断腿,但是我还是不忍心送你们去死。这样吧,赵管事和刘婆子都在,我就把她们赏给刘婆子,你拿了去卖,身价银子就不用还我了,给你发个财。”
司徒健仁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当年都是张氏挑的。
丫鬟一个个水灵灵的,婆子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看上去都很招人,而且一个个被她养得牙尖嘴利不让人,在这院子吃的好,穿的好,走出去又体面,就连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以前都不放在她们眼里。
刘婆子见了这三十六个丫鬟婆子,被司徒盈袖不要身价银子就赏给她去卖。顿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连声道:“大小姐慈悲心肠,为这些人找条活路,是她们的福气!”
司徒盈袖笑着道:“你们听好了。这刘婆子是专门往乡下庄子买卖人手的。你们被卖到乡下的庄子,要好生跟着人学种地,千万不要偷懒耍滑。万一被人知道从我司徒家出去的下人好吃懒做,我可不依。”
这些丫鬟婆子一听是要去乡下种地,立刻就当场晕了几个。
司徒盈袖看也不看。就命人拖走,往刘婆子家送去了。
她叮嘱刘婆子:“一定要卖到乡下的田庄种地。不许卖到勾栏院。我还要做人呢,如果被你坏了我司徒家的名声,我掀翻了你的铺子!”
她是司徒家的大小姐,如果把人卖到勾栏院,说出去她的名声也不好听。
再说,司徒盈袖觉得,卖到勾栏院,反而便宜了这些被张氏养出来的下人,就应该让她们去种地。尝一尝什么是真正的苦力。
那刘婆子忙道:“大小姐放心,这三十六人,我一定卖到乡下种地。大小姐半年一次去查都行。”
“你放心,我必查的。”司徒盈袖抱着那沓卖身契点了点,“等过了一年,我再把卖身契给你。”
这些丫鬟婆子这时才慌了神,忙道:“大小姐就算要卖我们,也容我们回去打点行装,收拾行李。”
“呵呵,你们有什么行装?什么行李?你们身上穿的一针一线都是我司徒家的。我没让你们光着出门就已经对得起你们了。”司徒盈袖恼道,“赶紧走。你们的东西,我自然分给听话的丫鬟婆子使。”
刘婆子也道:“你们本来是奴婢,还非要把自己当主子。这不是自找的么?还是快跟我走吧,走得慢了,大小姐一怒,送你们见官,可是要跟你们的张主儿一样,去白塔大狱待着?”
那些丫鬟婆子这才哭哭啼啼跟着刘婆子走了。
司徒晨磊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司徒盈袖道:“姐姐,她们在哭呢。”
“我知道。”司徒盈袖招手让他进来,“她们骑在我们头上的时候,可是笑够了。”说完又问司徒晨磊:“你来做什么?”
“我担心姐姐这里有事,过来帮帮姐姐。”司徒晨磊笑着说道。
他已经知道这个家里男人说的话,比女人管用。
虽然他才十岁,已经感觉到家里外院和商院那些管事和掌柜,都对他比对姐姐和娘亲更恭敬。
因此他时时刻刻想着要为姐姐和娘亲撑腰。
司徒盈袖点点头,“小磊你长大了。”说着,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通。
司徒晨磊忙道:“姐姐,我来帮你。”说着,便叫了下人进来,一一吩咐道:“把这屋里的家具陈设都拖出去烧了,再换一套新的。张氏的衣裳也烧了,首饰全砸了,送到首饰铺子里融了再铸新的卖。还有,给老爷这里换一批新的下人过来。这里的一切事宜,都要听我姐姐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所有的下人和管事齐声答道,已经是把司徒健仁架空的架势。
司徒健仁在里屋一声不吭,大家都以为他是默许了,便按照吩咐下去忙去了。
司徒盈袖感慨地带着司徒晨磊回了烟波阁,向沈咏洁说了司徒晨磊刚才做的事,夸道:“小磊越来越有出息了。”
沈咏洁笑了笑,道:“你们做得好。等过几日新的美人上门了,就更有的忙了。”
过了几天,司徒健仁的脚伤渐渐好了,虽然还是不能走路,便要人抬了他出去,非要去筹钱赎张氏。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司徒盈袖匆匆赶来,却见司徒健仁躺在春凳上,往二门上去。
“老爷要去借银子。”吕大掌柜苦着脸道。
“不许去!”司徒盈袖咬了咬唇,企图要阻挡司徒健仁。
“关你什么事?瞧我不打死你!”司徒健仁直直坐了起来,伸手要去扇司徒盈袖耳光,却没想到春凳窄小,他的胳膊一抬起来,整个人就从春凳上滚了下去,正好撞到站在旁边的司徒盈袖腿上。
司徒盈袖的身子晃了晃,被撞得站立不稳,就要摔倒,她往前踉跄一步,正好一脚踩到司徒健仁的膝盖处,用了暗劲,将他的左膝盖踩得粉碎,然后自己顺势倒了下去,从斜坡上滚到水沟里,将自己弄得满是泥水。
而司徒健仁又一次痛晕了过去。
这一连串变故发生得如同电光火石一般,大家都看到是司徒健仁要打自己的女儿,没打着结果摔了下去,把腿又摔着了。
吕大掌柜看看满身泥水的司徒盈袖,连声道:“快送大小姐回去!”一边又去找太医来给司徒健仁治腿。
这一次却非同小可。
那太医惋惜地道:“这膝盖碎成这样,就算接好了,他的左腿也会短一截。从此以后,他就成长短脚了。”意思就是瘸子。
司徒健仁三天之后悠悠醒来,还记挂着要去赎张氏,却听得吕大掌柜道:“老爷,赎不了了。张家的四爷张绍天刚刚上表陛下,要求处斩张兰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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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出息 (第一更,求月票)
readx;“谁?张……张什么?他是谁?凭什么上表管我家的事?!”司徒健仁大惊,嘴里刚刚吃的一口药噗地一声喷了出来。没想到除了沈咏洁,还有人这么恨张氏?!
吕大掌柜侧身躲过司徒健仁喷出来的药,一边拿帕子给他擦拭,一边道:“张绍天是张副相的亲弟弟,小张大人的堂弟。”
原来是三侯五相家中人。
司徒健仁皱了皱眉头,将吕大掌柜的手推开,不悦地道:“关他什么事?兰莺哪里惹着他了?他认得兰莺?”
吕大掌柜忙道:“张绍天是以御史台员外郎的身份上表请旨,言明张氏身为东元国人,却里通外国,助纣为虐,危害东元国利益,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胡说!”司徒健仁捶着床大叫,“兰莺一个内宅妇人,怎么里通外国?我说,都是沈友行这老贼的奸计!”
“老爷!”吕大掌柜慌忙用手捂住司徒健仁的嘴,“您可别乱说话。沈大丞相既是官,又是您岳父,您这样直称他的名讳,真的不太好啊!”
司徒健仁忙往四周看了看,低声道:“知道了,我一时忘形说走了嘴。吕大掌柜,你不会去告发我吧?”
“小的当然不会!”吕大掌柜忙拍胸脯保证。
只是不管司徒健仁好说歹说,吕大掌柜就是不肯去借银子赎张氏。
因看司徒健仁不管不顾的样子,吕大掌柜担心自己撑不住,忙悄悄命人将司徒盈袖叫了过来。
这几天司徒健仁彻底恼了沈咏洁,根本就不跟她说话。
也就司徒盈袖过来说几句,他还听一听。
司徒盈袖听说司徒健仁又闹起来要去借银子赎张氏,眉头蹙了蹙,带着丫鬟婆子来到司徒健仁住的院子。
“吕大掌柜,我外祖父说要给我爹寻美女,找到了没有?”司徒盈袖在门口拦住吕大掌柜,笑着问道。
吕大掌柜点头哈腰地道:“快了。快了,小的去催一催。”
“嗯,记得快一点。如果最好的找不到,次一等先进来也行。”司徒盈袖点点头。往屋里行去。
“爹,您今儿好些没有?”
司徒健仁皱着眉头道:“我好多了,你回去跟你娘说一声,就说我求她,先把张氏赎出来。我以后一定一碗水端平。”
还以为沈咏洁是在吃醋,所以不肯放张氏回来。
司徒盈袖也不接话,在司徒健仁床边的太师椅上坐下来,微微笑着道:“爹,您快别生气了,娘知道您心爱张氏,为了弥补您的损失,娘要给您寻一个不比张氏差的美女来服侍您,一进门就封姨娘,又体面。又尊贵。您要赶紧养好伤,别新人进门了,您还不能起身就不好了。”
司徒盈袖不想让司徒健仁知道是沈大丞相在给他找美女,顺嘴就把这份功劳给她娘了。
因为到时候美人寻来的,肯定还是要通过沈咏洁的手带进来。
与其到时候对景,不如现在就把话先放在这里,也好分一分司徒健仁的心。
“啊?”司徒健仁果然张大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真……真的?!”
“当然是蒸的。难道还能是煮的?”司徒盈袖莞尔,一边拿出小银刀,给司徒健仁剖了一个橘子吃。
腊月的橘子是秋天窖藏的,到了现在拿出来。养得熟了,十分甜中带了一点天然的酸,又好吃,又开胃。
司徒健仁吃得眉开眼笑,摇头晃脑地道:“唉,其实你娘什么都好。怎么就是容不下兰莺呢?”
司徒盈袖低着头,将橘子瓣上的白络一根根撕了下来,把剥好的橘子瓣摆在白玉盘里,捧到司徒健仁面前,笑着道:“爹,您别想岔了。娘从来没有容不下张姨娘,是张氏自己不安份。再说,您是没有看见,那北齐锦衣卫督主夏凡对张姨娘别提多情深意重,恨不得连北齐锦衣卫督主的位置都不要了,只为带张姨娘回北齐。”
司徒健仁听了,心里酸溜溜地,瞬间觉得手里的橘子也酸得倒牙,顺手扔回白玉盘里,哼了一声,道:“那又怎样?左右兰莺也没有跟他走。”
“不是张姨娘不想,是咱们东元国的朝廷不允许。”司徒盈袖叹了口气,“爹,其实张姨娘回不回来,跟娘真的没关系。娘倒是想她回来呢,免得爹天天牵肠挂肚,是女儿多了一句嘴,说满京城的人都亲眼看见北齐锦衣卫督主夏凡跟张姨娘的情意绵绵,大家都笑爹头顶上的帽子绿油油地,女儿气不过,不想让她回来给爹头上抹黑。”
“啊?真的都看见了?”司徒健仁还有些不信。
“这能有假?您要不信,出去装了普通人,去京城的酒楼茶馆里打听打听,看看大家都是怎么说的。您要丢得起这人,把张氏赎回来,我可真没法在这个家待了。她不要脸,我还要脸。谢家是堂堂三侯五相之家,我还要嫁人呢。”司徒盈袖不动声色将谢东篱祭出来做挡箭牌。
因谢东篱是唯一一个不买他账,并且执意将司徒健仁送到白塔大狱关了一夜的人。
司徒健仁虽然嘴上着恼,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挺怕谢东篱的,甚至比对沈大丞相还要怕。
沈大丞相这些年对司徒健仁照顾有加,一句重话都没说,特别是沈咏洁“没”了的这十年,沈大丞相连个屁都没放,司徒健仁潜意识里就没有再把沈大丞相放在眼里。
而谢东篱就不一样了,他完全不把司徒健仁放在眼里,因此一贯欺软怕硬的司徒健仁就怵了他。
“这……这可怎么办?”司徒健仁喃喃说道,“不如,赎回来后,就安置在外宅?”
居然还不死心?
司徒盈袖只在心里冷笑,面上一丝不显,将手上的小银刀收了起来,起身道:“我听说张姨娘不是一般的间者,她学的就是狐媚魇道,是在青楼里训出来的。您要是喜欢,咱们东元国的青楼也有不少绝色。随便拉拔拉拔,也能找出十个八个,还不带重样的,您何必一定要张姨娘?”
司徒健仁从小是养在蜜罐子里的。受的也是比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还更严肃的教养,也因为此,张氏给他特别不一样的感受,一下子就迷住了他的心神。
司徒盈袖如今知道了自己爹的身份,才明白了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是皇子一般的待遇。因此才会被张氏这种外表良家妇女,内里淫|娃|荡|妇,又绝色美艳的女子深深吸引。
不得不说,北齐锦衣卫督主夏凡,还真是个人物。
他挑出来的张氏,直击司徒健仁的内心,把他迷得七荤八素,不能自拔。
既如此,那就多给他几个这样的女子。
凡事吃腻味了,就不会念着前面的人了。
司徒盈袖深知她爹不是那种真正长情的人。
他的长情。一直持续到他遇到更好的女人为止。
对她娘沈咏洁如此,对张氏,也不会例外。
“话不能这么说,兰莺到底跟了我这么多年……”司徒健仁开始心不在焉了,又问司徒盈袖:“……真的能找到比兰莺更好的女子?”
“肯定能。还更娇妍。”司徒盈袖斩钉截铁说道,“您就等着小姨娘再进门吧。”
“可是,那兰莺那边?”司徒健仁还是不肯放弃,“她跟了我一场,总不能真的送了命?”
“爹!”司徒盈袖不耐烦了,“您要是想跟她一道死。我不拦着您。——我会记得每年给你们俩一起烧纸上香。”
“切!你这姑娘!怎么这样跟爹说话?!”司徒健仁不高兴了,“快去帮爹打听打听,那个张什么的,为什么要上表请旨杀兰莺?问他要多少银子?我可以考虑考虑……”
司徒盈袖听得心里一动。知道她爹开始松动了,没有像先前一样,死活要赎张氏了。
“好吧,我去问问。”司徒盈袖笑着起身,“您好好养伤。其实张姨娘这些年跟着爹享尽了福,也该知足了。她千不该、万不该。还拿着咱们东元国的利益,给北齐人送去。”
“行了行了!说得好像这东元国跟你有关一样!”司徒健仁白了她一眼,“东元国不东元国的,关我屁事!——快去快去!”
司徒盈袖含笑福了一福,倒退着出去了。
她刚到门边,想要撂开帘子,一只修长洁净的手伸了过来,将帘子在她面前打开。
司徒盈袖一怔,目光从那只熟悉的手往上看,见是谢东篱一脸肃然站在她面前,一只手撂着帘子等她出来。
沈大丞相满脸寒霜,背着手站在谢东篱身边,他瞥了司徒盈袖一眼,又狠狠地往司徒健仁的房里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外祖父!您怎么走了?”司徒盈袖很有些不好意思,知道刚才她胡说八道,肯定都被这两人听去了,就是不知道听去多少……
司徒健仁在里屋听见司徒盈袖的声音,也有些窘迫,忙钻到被子里,装睡下了。
其实他也是多虑了。
沈大丞相已经完全没有想进去的心思。
司徒盈袖追到门外,看见娘带着弟弟司徒晨磊含笑站在院门边上,就知道娘是故意的,忙朝娘眨了眨眼,然后向大步往前走的沈大丞相追去。
谢东篱倒是没有跟着沈大丞相往二门上去,而是立在沈咏洁和司徒晨磊身边,一边对沈咏洁道:“沈夫人,御史台的张大人向陛下请旨要杀张兰莺。刑部会同大理寺,还有御史台的张大人一起,要找您去问话,看您什么时候有空,我送您过去?”
沈咏洁知道御史台的“张大人”,就是张绍天,心里有些异样,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插一手,闻言忙点头道:“好的,他们什么时候想问话都行,我随时恭候。”
“那好,等我通知他们,再定个日子,就让他们来司徒府吧。您不用去刑部或者大理寺。”刑部隶属谢东篱麾下,他当然可以说在哪儿,就在哪儿。
“有劳谢副相。”因是说公事,沈咏洁对谢东篱还是以官职称号。
司徒晨磊忙道:“谢大人,我能不能陪我娘一起去?”
“当然可以。”谢东篱点点头,又问司徒晨磊:“我给你布置的功课,你可做了没有?我这会子有空,你要不要给我看看?”
“好啊好啊!”司徒晨磊连连点头,带着他去自己的书房。
沈咏洁知道谢东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明他眼角的余光一直追寻着司徒盈袖的方向,可恨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儿却追着她的外祖父往二门上去了。
“东篱你多担待小磊,我去看看袖袖。”沈咏洁笑着嘱咐一声,也往二门的方向去了。
二门上,司徒盈袖正跟沈大丞相说话:“外祖父,您要给我爹找什么样的女子?找到没有?”
“关你什么事?姑娘家什么话不好说,这些事也是你管的?”沈大丞相心里憋着一股气,对司徒健仁十分地恨铁不成钢,却发作不得,只好虎着脸训斥司徒盈袖。
司徒盈袖也不生气,嘻嘻笑着,小声道:“外祖父,您别拆穿我。就说是我娘帮找的,大家都方便。”
“要你说!我难道会不知道?”沈大丞相见司徒盈袖这幅样儿,忍不住也笑了,回头看见沈咏洁走了过来,叹了口气,道:“……我对不起你们姐弟,更对不起你娘。”
司徒盈袖默然了一会儿,道:“我明白的,外祖父,您这样做,一定有您的理由,我和小磊都不怪您。”——才怪。
只是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晚了,所以就索性好人做到底,也能为小磊在沈大丞相这里多争取一些好印象。
沈大丞相果然眼圈都红了,哽咽着道:“好孩子,你不怪外祖父就好。”
“外祖父,您多对我娘好一些就行了。我们姐弟看见娘开心,我们也开心。”司徒盈袖见娘过来了,担心被娘责骂,她刚才跟司徒健仁说的话,确实有些不妥当,所以找了个借口,马上脚底抹油溜走了。
沈咏洁走到沈大丞相身边,笑着道:“爹,您怎么就走了?不多坐会儿?”又问:“袖袖怎么看我来就跑了?这孩子没淘气吧?”
“没有。她很好,多亏了她这幅性子,不然她和小磊都会折在那张氏手里。”沈大丞相长叹一声,已经下了狠心。——张氏,他是非杀不可!
沈咏洁点点头,请沈大丞相去烟波阁再坐一坐。
沈大丞相对女儿无比歉疚,这时候是言听计从,就转身跟她走了。
这边司徒盈袖抄近路回到至贵堂,一进自己的卧房,就拍着胸口道:“好险!好险!”
“好险什么?”谢东篱从她窗子底下的摇椅上站了起来,背着手,看着她很是不悦,“你出息了!连东元国青楼里有什么样的女子你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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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要债
“你你你……怎么跑到我房里来了?!”司徒盈袖条件反射般用手背捂住嘴,嘟哝说道,眼风往门边飘了过去,有点想夺门而逃的冲动。
谢东篱看见司徒盈袖这般反应,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背着手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飘忽不定的眼神,声音反而变得无比轻柔:“……你用手捂着嘴干嘛?提醒我又要疗伤治病了?——嗯?”他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斜斜向上抬起,声音低沉中带着魅惑,听得司徒盈袖面红耳赤。
“不……不是……我是在想,这青天白日的,您怎么能来我房里?这可是我的卧房。”司徒盈袖放下手背,往旁边悄悄挪了挪,“男女授受不亲。谢大人别忘了。”
“我没忘。”谢东篱伸出胳膊,撑在司徒盈袖身边的门框上,挡住她挪动的去路,“是你忘了吧?东元国的青楼是怎么回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司徒盈袖扯着嘴角干干笑了两声,索性抬起头,双手抱拳,放在唇边,双眸定定地看着谢东篱眨了眨眼。
虽然知道她在故意讨好他,转移他的注意力,谢东篱发现自己的注意力还是被转移了。
他的目光被她闪亮的眸子牢牢吸引,耳垂上一丝红晕悄悄爬了上来。
谢东篱有些慌乱地转头,却被司徒盈袖正好看见他变红的耳垂。
“咦?谢大人,你的耳朵怎么红了?我刚才可没碰你啊!”司徒盈袖如同投降般举起双手,又往旁边挪了挪,跟谢东篱之间隔了四五步的距离。
谢东篱冷眼往她面上扫了一下,收了胳膊,坐回窗下的摇椅上。闭了闭眼,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司徒盈袖见他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只好自己撂开门帘,对外面吩咐了一声:“给谢大人上茶,还有点心。”
“我不吃点心。”谢东篱睁开眼睛看了过来,“你别打岔,说。你在你爹房里的话。是什么意思?”
司徒盈袖怔了怔,反问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我外祖父的打算啊。”司徒盈袖原本觉得她外祖父沈大丞相这样栽培谢东篱,肯定是事无巨细都会说与他听的。
不过从谢东篱现在的反应来看。他好像不知道沈大丞相的打算?
“你外祖父的打算?”谢东篱皱了皱眉,“他本来是要看你爹的,结果被你爹气得够呛。这跟你说的话有什么关系?你娘真的要给你爹再寻人吗?”
当着谢东篱的面,司徒盈袖倒是不知道该像忽悠她爹一样忽悠谢东篱呢。还是规规矩矩说实话?
其实真正的问题是,她有那个本事忽悠谢东篱吗?这人比狐狸还精明。比野狼还警惕,脑子又好使,光要斗智,她肯定是斗不过的。
“你别想忽悠我。老老实实说实话。好多着呢!”谢东篱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立刻出言警告。
司徒盈袖马上放弃忽悠他的心思,连忙道:“是我外祖父要给我爹再找美女。我就提议要找跟张兰莺一样的人才行。”
虽然谢东篱依然绷着脸,司徒盈袖却能察觉到他的情绪没有刚才那样低沉了。
“……谢大人。我其实不知道东元国的青楼是什么样子的,我只是给我爹画个大饼而已……”司徒盈袖讪讪地道,“您也知道,我爹一直闹着要拿银子去赎张氏回来。”
谢东篱点了点头,沉声道:“这还差不多。以后这种话,不要你说,你是姑娘家,让别人听见,像什么样子?”
司徒盈袖眨了眨眼,对着谢东篱展露笑颜,放软了声音道:“知道了。谢五哥,我没有在外面说,只是在家里说说,而且谢五哥也不是外人……”
谢东篱本来是很想教训司徒盈袖一顿,免得她以后管不住自己的嘴,在外人面前说这种话就不好了。
但是司徒盈袖一句“谢五哥也不是外人”,让他的心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你不叫谢大人了?”谢东篱斜睨她,“转换得还挺快。”
“五哥过奖了。”司徒盈袖见刚才叫“谢五哥”的效果不错,马上又打蛇随棍上,把“谢”字都去掉了,直接上“五哥”,果然效果更好。
看着谢东篱不由自主翘起来的唇角,司徒盈袖狡黠地笑了。
采桑在门外扬声道:“大小姐,茶和点心送到了。”
“进来吧。”司徒盈袖站了起来。
采桑捧着茶和点心进来,送到司徒盈袖手里,自己连忙退下了。
司徒盈袖又转而呈给谢东篱。
谢东篱面色淡然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司徒盈袖自己拿着茶点吃,问谢东篱:“五哥你真的不想尝尝这点心。”
谢东篱不喜甜食,但是看着司徒盈袖红唇里咬着玉白软糯的糕点的时候,又改了主意。
他凑到司徒盈袖手边,低头往她咬了一口的糕点上也咬了一口,而且正正好好咬在她刚刚咬过的地方,一边咬下去,一边抬眸看着她,隔得那么近,她连他长而浓密的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却又一点都没有碰触到,不管是他的唇,还是她的手指。
那块白玉糯米糕本来只有一个半月缺,现在有了一个满月缺。
司徒盈袖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
手里捻着的糕点成了滚烫的热炭,烧得手指火辣辣地,恨不得扔了了事。
谢东篱慢条斯理吃完嘴里的糕点,虽然不太喜欢那软糯甜腻的味道,不过从她手上吃的,特别是她吃过的地方,又和别的糕点不一样,他不介意多吃一点。
“我还要……”谢东篱咽下最后一口糕点,看着司徒盈袖慢慢说道。
司徒盈袖将托盘里的白玉糯米糕拿过来,“给你,都给你。”
谢东篱摇了摇头。用目光示意司徒盈袖拿起来先吃。
司徒盈袖猛地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有些慌乱地将那托盘往他腿上一放,道:“你自己吃!我吃过的糕点,你怎么能吃?”
“怎么不能吃?我又不嫌你脏。”谢东篱正色说道,“快吃!然后喂我,说不定还能以毒攻毒治病。”
司徒盈袖:“!!!”
她怎么觉得这厮越来越不要脸了!
可是看着对方一脸严肃正襟危坐的样子,简直是在谴责她自己想得太龌龊了……
“不要。”司徒盈袖摇了摇头。很有气节地拒绝他。
“不要?”谢东篱倾身向她凑了过来。他凑得那样近,偏着头,她甚至能感觉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自己唇上……
“好了好了!”司徒盈袖忙一转头。拿起那糕点咬了一口,然后送到谢东篱唇边。
谢东篱含笑咬着糕点,却不松口,就这样从她手边抬眸静静地看着她。幽深的眸子深沉似海,像要把她吸进去一样。
司徒盈袖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无比剧烈。快得她都要喘不过气来了,连拿着糕点的手都开始轻抖起来。
谢东篱垂眸,感觉到她颤抖的手指,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又重重咬了一口,才抬起头,离开她手里握着的糕点。
然后从袖袋里拿出小瓷瓶。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药丸。
司徒盈袖松了一口气,看了看手里的糕点。放回盘子里,笑着道:“……你怎么还吃药?不是以毒攻毒吗?”
“剂量不够。”谢东篱往她唇上溜了一眼,很是遗憾。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他今天是没有法子“以毒攻毒”了。
司徒盈袖咬了咬唇,低声问他:“你很难受吗?”她已经看见他手腕上起了红疹,脸上还没有起,可能没有那样严重。
谢东篱用袖子盖住手腕,若无其事地道:“难受怎样?不难受又怎样?”
“如果难受的话……”司徒盈袖鼓起勇气,闭了眼,撮起双唇嘟了起来,是一幅要亲吻的姿势。
谢东篱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目光牢牢印在她的双唇上,过了许久,才暗哑着嗓子道:“我还有事,今天暂且寄下,等过两天,我一并来取……”说着,马上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过两天,就要下大雪了。
到时候,浓云密布,他一定会来……连本带息一起要债!
司徒盈袖没想到谢东篱居然没有碰她就走了,怔忡半晌,抬头看见细棱格子的窗上糊着的霞影色窗纱,还有窗台上放着两盆刚抽了芽的水仙,又微微地笑了。
谢东篱走了,司徒盈袖命丫鬟去烟波阁打听了一下,知道沈大丞相在跟娘亲说话,司徒盈袖打算不去打扰外祖父和娘亲商议事情,决定出去拜访张绍天,问一问他为何要上表请旨杀张氏。
此时张相府,张绍天正跪在张老夫人面前,低着头,并不说话。
张老夫人抡起拐杖要揍他,但是拐杖刚刚落下去,却又舍不得,轻轻收了,恼道:“你说!司徒家的小妾关你什么事?你做什么要请旨杀她?!”
张绍天沉声道:“她通敌叛国,罪该万死。——早就应该死了,我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留着她的性命。”
“陛下有陛下的考较,关你什么事?”张老夫人很是不满。
这件事,她躲还来不及,两边都不好得罪,张绍天偏偏还凑了上去。
张家老大张绍洪倒是给他说话,“娘,不怪绍天。他也难做。皇后娘娘一定要张氏死,暗示他出头上表,他能不听吗?”
张老夫人叹息一声,坐了下来,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你难做。下去吧。”
张绍天低着头出去了。
张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老大,我总觉得老四有事瞒着我们。你比他位高权重,都能想法子躲过皇后娘娘的吩咐,他犯不着自己冲上去啊?”
张绍洪好奇:“不会吧?我看不出来啊?”
张老夫人白了他一眼,“你仔细看!”
张绍天回到自己的书房,就听见书童回报:“四爷,司徒府的大小姐送了帖子过来,求见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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