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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乡二里     社稷图txt下载     社稷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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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何方客来

    第一卷烟雨江南

    第一章何方客来

    初春时节,大赵京东路治所临州。

    时已夜中三更,临州各处一片寂静,只间或传出几声犬吠婴啼,为黯夜增添几抹生气。临州刺史姓冉,名明轩,乃年前新任。冉府门前两只风灯发出微弱亮光,两名门头已是瞌睡起来。此时,一名全身黑衣、盖头蒙脸的身影自府墙暗处纵身而入,转瞬没入黑暗中。

    几名家丁在府中各处巡逻,一家丁路过柴房,柴房忽窜出一名蒙面之人,身法极快,瞬间制住家丁,拿住家丁回身又没入柴房中,随手一带,已掩上了门。

    只见蒙面客拿出匕首,说道:“可别一不小心弄出什么声响来,要是我的手吓得这么一抖。”说着拿起匕首在家丁眼前晃了晃,续道:“说不定你的脖子就……嘿嘿!”家丁虽说在府里多时,但几时又有强人来府里闹事,平日里都是太平日子,因而从未遇过这般故事,早吓得出不了声,此时听得强人话意,深怕慢了些惹得强人做出歹事来,连连点头。

    只听蒙面客续道:“等下我细声的问你话,你也细声的回答,明白了么?”家丁又点了点头。蒙面客见家丁已听了话,才笑嘻嘻道:“小哥,你在府里几年啦!”那家丁初时见自己被强人所掳,早吓得胆战心惊,此时见蒙面人似有几分和气,略定了定心神方道:“小人十二岁进府,如今已十年。”

    蒙面客略微顿了顿,道:“你一直跟着这位府里的老爷?”家丁答道:“那也不是,小人原本就是这府中的下人,这位老爷是年前来的,自小人进府以来,这已经是府里的第三位老爷,府里后来的两位老爷人都是极好的,见大家手脚麻利,惯习也还好,都留下了伺候。”

    蒙面客问道:“那你对府里应是极为熟悉了?”家丁答道:“是。”蒙面客续道:“府里老爷的书房在何处?”家丁惊呼道:“你、你想做什么?”蒙面客笑道:“别害怕,只是送个小玩意给你家老爷。”家丁脸色一变,他平时在茶楼酒肆常听得说书先生言“有侠者留头于官儿床头吓唬为官做宰的”,此时听来,下意识四处望了望,再不敢乱说话了。

    蒙面客见家丁脸色变了变又久不言语,只怕是有些识见之人,怕自己做出什么事来连累到他,遂道:“你放心,只是个平常东西,也不会吓到人。”家丁应道:“纵使如此,我也吃罪不轻。况且,谁知你是送东西还是做歹事,万一老爷有个什么闪失,我家里人也难逃罪责,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蒙面客笑道:“我虽不知你家老爷的书房在何处,却知大户人家的女眷大多在后院,若我杀了你,再到你家老爷的后院去闹上一闹。嗯,你家老爷能做一州刺史,相必不会太笨吧,随便一想,就能牵扯到你身上。到时你也死了,家人怕也难逃罪责,你想想看,这事划算不划算?”蒙面客见家丁心里却是怕了,又道:“你若老老实实的告诉了我书房的去处,不要说我就是送个平常东西,就算做出天大的事来,和你又有多少干系。”

    家丁回道:“我刚说了,老爷为人是极好的,待人极为和善,虽来不到半年,我也是实心的尊敬,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认了,却不会去害到老爷。”蒙面客说道:“你放心,刚我说做出天大的事来,只是随口那么一提,绝不是要对你家老爷怎样,我就是送个东西。你好好想想吧,若我杀了你,再去拿个人问了出来,到时候出了事,你猜你家老爷会怎么想?就算你家老爷恩德似海,我看也不见得人人都像你一样能以死相报吧!”

    家丁此时已是心里打鼓,想若那蒙面客真如此,恐自己跳到黄河也是洗不清的,遂颤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说不会做出什么事来!”蒙面客见他此时担心的仍是他家老爷而不是自身,心里也有了几分敬意,伸手拍了拍家丁肩头,笑道:“当然当然,你看我没先在你身上捅两个窟窿再来问话,就知我人是极好的,至少跟你家老爷相差不远罢。”说完嘿嘿笑了两声,又捋了捋家丁领子。

    家丁一惊吓,竟愣在了当场。蒙面客见家丁不说话,又凑近了些,轻声喝道:“还不说?”家丁伸手指了指紧闭的门外,然后道:“出门往左,然后走青石路。过门廊,湖对面右边竹林内便是。”蒙面客点头道:“说得倒是清楚,现在要委屈你休息一会儿。”

    家丁刚来得及说了个“你”字,就被蒙面客一指点了昏睡穴。蒙面客将家丁提到里间柴堆隐蔽处,弄了些柴草掩上。随后出来用耳细听,见四下无动静,就轻轻开了门,出来随手将门拉上,按那家丁所指,行了过去。

    过得门廊,来到湖边,蒙面客往家丁所说极目一望,只见湖对面右边确实一大片竹林,林间隐约见一雅舍,透出几点灯光来。

    蒙面客暗自寻思:“这么晚了,这刺史大人尚未歇息,不知作甚,我且先看他一看。”遂暗自提运内力,轻身踏浪往竹林所在掩去。刚到对岸湖边,只听屋内一人大喝道:“谁!”又听另一人随后言道:“不是说了今夜不得来此!”蒙面客一惊,心道:“原来府中竟有高手!师尊说那刺史乃一文弱读书人,看来这高手定是刺史的客人、下属之类了。”

    雅舍内中之人见外并无应答,心已警觉,料不是府中人,随后大门一开,当先踏出两人,一左一右,立于湖边。此时蒙面客方落足于地。

    蒙面客抬眼往雅舍大门一看,只见一人年约四十,器宇不凡,着浅黑色袍服,头戴银白发冠,从门内踏出;身后跟随一青衣汉子,年约三十许,看起来像一师爷。当先出来的两人年龄在五十左右,左边之人一身灰衣,胡须已灰白;右边之人则唇边黑须飘扬,全身白衣,看起来与众不同。那两位老者右手均握在挂剑剑柄上,看来已是准备出手。蒙面客心下暗道:“看来就是这两位老者中的一人发现我越湖而来,端是好耳力。”

    黑色袍服之人朗声说道:“不知阁下深夜入我寒舍所为何事?也不让门上知会一声,冉某未曾远迎,倒是失礼了!”说着双手拱了一拱。蒙面客一听那人自称“冉某”,又说“入我寒舍”,想来就是新任刺史冉明轩,师尊叫送的盒子,他就是正主了,遂笑应道:“先生过谦了,尊府可当不起‘寒舍’二字,小子夜里多喝了两杯,一时糊涂,没想到竟走到了先生府里,真是失礼了。”说着也学那黑色袍服之人拱了拱手,续道:“先生谅必就是那鼎鼎大名的刺史大人了?”冉明轩抱拳说道:“正是冉明轩,鼎鼎大名不敢当!若阁下误入寒舍,在下也不好意思留客,请便吧。”这已是逐客之意了。

    蒙面客正待回话,只听左边灰衣人叹道:“听阁下声音,料是年纪尚轻,谅有大好前程,为何不知自爱,却做下这般勾当?”蒙面客转身望向灰衣人,轻笑道:“借前辈吉言,他日晚辈若挣下几番功名什么的,少不得要厚礼相酬。”

    就在蒙面客转身之时,右边白衣人望向冉明轩,冉明轩会意,微一点头。白衣人见冉明轩同意,纵身欺近蒙面客,一指点向腰间痞根穴。灰衣人见状亦拔出剑来,挽起两朵剑花,直刺蒙面客紫宫之位,以求分散蒙面客心力,好合力拿下此人。

    蒙面客早听得背后风声,又见前方来剑甚快,不敢大意。本来蒙面客背对湖水,此时转身左向,变成了湖位左,若是平地,倒可以旋身左避,可现在若避入左边,入了湖空,难以借力,又不知此二人深浅如何,一不小心,怕就栽在这里。若回身与白衣人对招,又难以避过快剑,一时难以取舍,只悔初时对话时未曾上前几步,以至现在进退两难。可前后二人来得甚快,岂容多想,蒙面客寻思只好冒险一试,遂身子往右倾倒,伸出右手点向灰衣人来剑,左脚往地一点,欲向雅舍门口避去。

    那知灰衣人似猜到蒙面客所思,微微一笑,剑式一变,剑交左手,插到蒙面客身右,往蒙面客身左旋杀而来。这时蒙面客又听得左侧“锵”的一声,白衣人利剑出鞘,由蒙面客身左往右,竟是与灰衣人夹杀而来。蒙面客大吃一惊,看来此两人极善合击之术且配合无间,自己一个不小心,恐就被斩为三截两段。

    蒙面客此时不敢大意,瞬间提起十成功力,使出一招“风舞乾坤”,顿时衣袍鼓胀,内力外放,旋转循环不息。此时双剑已临,只闻“嘭”“哧”两声。原来灰衣人左手使剑,终不如右手自在如意,再加上不想胡乱伤人性命,所以以剑身横拍在蒙面客鼓胀衣袍上,“嘭”的一声,剑竟被弹开。而白衣人则功聚长剑,剑尖轻划,衣袍“哧”一声轻响,蒙面客外放内息顿时外泄,风舞乾坤已是被破。

    但此时蒙面客也借得短暂之机,强提真力,施展轻身功夫,右手五指如勾,抓向冉明轩。蒙面客经过方才交手,已知不是二人对手,寻思只要拿下冉明轩,后面就方便了。

第二章 将错就错

    眼看萧子申就要得手,却在此时,只见那像师爷的青衣汉子瞬间移至冉明轩身前,伸出左掌,迎向蒙面客指爪。掌爪相接,青衣汉子提起元功,五指内握,抓住蒙面客右手。蒙面客只感强大内力山涌而来,一时全身筋脉俱痛,内力溃散,全身竟无法动弹分毫,就这样漂浮空中,上不着天,下不沾地,一时大惊失色,心惊不已。

    青衣汉子微微一笑,稍一使劲,将蒙面客由半空横摔至地上,遂放手退回,却并不再出手。见此境况,后面两位老者已是放声大笑,收剑而立。

    蒙面客趴在地上半晌,全身疼痛去了不少,方慢慢自地上起身,望向青衣汉子,惊道:“看来适才是前……兄台发现的在下了,多谢兄台手下留情,在下感激不尽。”本来蒙面客想称呼前辈,又发现青衣汉子似年长不了几岁,遂改口称兄台。不过那感激却是实实在在的。要是那青衣汉子刚才拿住蒙面客时,若继续强吐内力,蒙面客轻则内功尽废,重则全身筋脉俱断,甚至立毙当场,可说凶险之极。这声感激,青衣汉子却也当得起。

    青衣汉子笑道:“小兄弟原来没醉。”在场之人均笑了起来。这时只听身后白衣老者道:“适才本想一试小兄弟身手,没想却引起误会,还望小兄弟海涵。小兄弟年纪轻轻竟就有这般俊俏功夫,却是难得。”只听那青衣汉子又道:“小兄弟现在可肯明言来意?若并无歹意,我等自不为难小兄弟。”

    蒙面客心道:“看那府里之人也似心胸广阔,行事大度。况且,那青衣汉子对自己手下留情,自己也并非来此为非作歹,现在若还不光明正大一些,倒被小觑了。若那刺史要强留自己,自己也是走不了的,甚至适才就难全了。”念及此,蒙面客伸手拿下面罩,竟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后生。青年后生向冉明轩等人抱拳道:“在下萧子申,见过刺史大人、兄台及两位前辈。”

    青衣汉子点头赞道:“好一条汉子!”青衣汉子本意只是要蒙面客明言来意,若非歹人,也无强识脸面之意,只道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没想到蒙面客竟也是一位光明磊落之人,自己平生行走江湖,却也少见,自不免出言赞叹。

    青衣汉子等人也不免自我介绍一番。原来那灰衣老者乃是临州厢军马军指挥使吴溪石,而那白衣老者则是临州厢军步军指挥使姚光吉。青衣汉子姓徐,名韶清,却并无官职在身。

    众人介绍完毕,刺史冉明轩引领众人进了雅舍,分宾主坐定。徐韶清拿了茶杯,亲自为萧子申斟上茶水。萧子申客套一番后领受了。

    众人饮茶毕,冉明轩问道:“不知萧兄弟夜下造访有何要事,不妨直言相告,算来我等亦是不打不相识,就当交一个朋友。”萧子申沉吟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一个约五寸见方的铁盒子,起身递了过去。徐韶清上前接了,放到冉明轩茶桌上。冉明轩看了一眼,见铁盒上锁,抬眼望向萧子申。萧子申明白其意,道:“家……那位前辈给我时本没有钥匙。这个……”说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本来萧子申想说“家师”,又微觉不妥,没得把师尊牵连进来作甚,遂改口称作前辈。

    冉明轩又转头瞧了瞧徐韶清,徐韶清亦拿捏不准,又担心怕有暗器之类,遂摇摇头,表示暂不理会。萧子申见此光景,心想:“不知那徐先生是什么人物,那刺史似乎对他颇多重视,却不见他征询那二位指挥使之意。”正想着,却听徐韶清言道:“不知萧兄弟可知盒中之物是什么?”萧子申答道:“那位前辈未曾相告,晚辈亦不敢贸然翻看,所以并不知晓。”徐韶清又道:“却不知那位前辈是哪一位,萧兄弟方便告知吗?”萧子申略一思索,摇了摇头。徐韶清见状,想他恐是担心己方事后寻出事来,也不再强求。一时众人均沉默下来。

    萧子申见气氛尴尬,微觉不好意思,遂拿起茶杯饮了口,稍掩讪意。放下茶杯才想到:“师尊叮嘱,行走江湖时万事多个心眼,我确是糊里糊涂的,也不怕人下药。”遂又想到:“那位徐先生如此高明,又何必多此一举,倒是我多心了。”眼见大家都凝视着自己,萧子申一时也不知该当如何:“也不知师尊是何意,有什么事何不痛痛快快道来,非得玩弄些手段,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没意思。”

    想到这里,萧子申却想起一段故事来,见眼下光景,何不逗逗乐子,遂道:“冉大人能主政一方,相必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可还记得汉建安十七年,曹孟德给荀文若送过一个盒子?”冉明轩脸色猛然大变,望向徐韶清。徐韶清会意,起身踏前两步,喝道:“萧兄弟汴京来的?”萧子申只是嘿嘿冷笑,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并不言语。见一直沉着的冉明轩竟也变了脸色,颇觉有趣,寻思道:“听说那些官儿都惧怕官家,果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眼见为实啊!”心中着实笑话了一番。

    众人见萧子申只是冷笑,并不言语,心下一凛。吴溪石、姚光吉豁然起身,徐韶清再踏前了两步,只有冉明轩仍坐在椅上,不知作何思量。徐韶清朗声道:“萧兄弟果真是汴京来的?徐某在京多时,萧兄弟又恰巧来到此间,想必多半是识得徐某的了,那刚才却是拿我等玩耍不成?还望萧兄弟说个明白,好让我等知情几分,徐某感激不尽。”说到感激不尽,已见怒气。

    萧子申见状,虽不知为何众人反应如此之大,但也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否则闹大误会,恐就难善了了。

    萧子申起身刚要开口,这时只听得窗外一人大笑道:“汴京来的又怎地,只许尔等出自龙庭,却不许我等也沾沾贵气!‘寸草不生’徐韶清也未免欺人太甚。”一听此言,萧子申一时愕然,暗叫不妙。徐韶清则微皱眉头。屋内其余众人却怒气斗升,这明显是挑衅而来了。

    窗外话音刚落,一人已撞破窗户,纵身进得屋来,尚未沾地,吴溪石、姚光吉持剑上前攻向来人左右。来人哈哈一笑,双手分别往两人剑上一弹,只听得“叮叮”两声,吴、姚二人剑势已缓。来人冷哼一声,就在半空,左手往吴溪石剑上轻点,稍一借力,瞬出右腿,踢向姚光吉右手腕。姚光吉反应不及,手腕顿时被中,长剑险些离手,一怒之下,提起功力聚于左掌,拍向来人。来人左脚向后一点,正好迎上姚光吉左掌。姚光吉吃力不住,蹬蹬蹬退了五步方才止住。来人已借力飘走,双掌直取吴溪石。两人瞬间交手数招,招停时,吴溪石已往后蹬蹬退去,直到撞破身后茶桌方才停下,口角溢血,显已是受了内伤。

    来人从破窗而入,到姚、吴二人一退一伤,不过短短数息,可见来人武功远在姚、吴之上。来人破窗而入时,徐韶清不知来人目的,又因此人来时,自己未曾察觉,功力只怕不凡,遂不敢大意,只守在刺史冉明轩身旁,以防不测。

    此时战事稍停,徐韶清急唤姚、吴二人到冉明轩身旁,自己则往前踏出,望向萧子申与一旁全身笼罩在黑袍中只露出双眼的来人,寒声道:“好、好、好!看来今夜之事倒是徐某自作多情了。二位既是寻事而来,徐某说不得倒要好好讨教一番了!”萧子申急道:“徐兄别误会,我……”“我”字刚出口,黑袍人即刻打断道:“废话忒多,他要讨教,我等接下便是,何须多言。”话一说完,已提起功力,双掌击向徐韶清。

    徐韶清已见识过来人武功,自不敢大意,功聚双掌,顿时一双手泛起红光,热浪外泄,炽炽逼人,正是威震武林的“焚天诀”!黑袍人刚一接掌,衣袖前端瞬间焦化,一双手炽热无比,筋脉似被火灼,隐隐生疼。黑袍人喝了一声:“好!”功力再提,与徐韶清掌来式往,不多时,已过数十招。屋内一时热浪翻滚,犹如盛夏。

    萧子申见两人对战似已入生死之局,此事却是自己一个玩笑无端引来。一人是自己师尊,一人亦是大度汉子,若有差池,自己真是百死莫赎,一时又悔又急,连忙出声劝道:“误会、误会,大家别打啦!”原来来者正是萧子申的师父祖天骥,亦是原本铁盒之主!

    祖天骥冷哼一声,双掌再往徐韶清掌上一粘,借势倒身,头下脚上,往后翻去。徐韶清料定祖天骥欲对冉明轩不利,双脚不住后退,始终保持祖天骥在前之势,不让祖天骥往身后去。姚、吴二人见状,亦护着冉明轩避往一旁。

    祖天骥见状,冷笑一声,功力再催,七星定元掌运使圆转,掌力赫赫涌向徐韶清。徐韶清也不甘示弱,提起十成功力,施展出焚天诀之“煌天炽地”。两股巨力相交,轰然炸开。一时桌椅翻飞,帘布滚动,瓦片齐响,灰尘漫天,祖天骥被一掌震向屋顶。

    谁知那祖天骥本意在离去,借力往房梁上一点,流星般冲向萧子申,抓住衣领,提着萧子申,穿窗而出,踏湖远遁,瞬间没入黑暗中。身法之快、之奇,令人叫绝。远方只留下祖天骥的昂然之声:“威震武林的‘焚天诀’,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说到最后,竟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随祖天骥远去,越来越小,逐渐隐于夜中,终不可闻。

第三章 三清旧物

    徐韶清料难留下二人,所以无心追赶,看着满屋狼藉,一时无语。

    过得片刻,冉明轩问道:“韶清,可识得此二人的武功路数?”徐韶清摇了摇头,答道:“未曾见过!说也奇怪,那黑袍人有此修为,又识得‘焚天诀’,谅非无名之辈,怎会毫无头绪?”冉明轩续道:“或许此人平日里留心了咱们,咱们却不知晓他。”徐韶清点头道:“若如此,此人恐有所图,日后需防着点。”众人皆点了点头。

    冉明轩在地上翻出铁盒,尚完好无损,自嘲道:“虽说再重整这书房怕需要不少银子,不过,幸而书都在里间,却是不幸中之大幸,咱们也多得了个劳什子,也算有所斩获,韶清何必苦闷。”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徐韶清应道:“明轩倒会苦中作乐,不过我可不苦闷,只是在担心咱们的刺史大人若要整修这书房雅舍,怕是一两年都要过清贫日子了。”说罢望向姚、吴二人问道:“二位前辈说是不是?”姚、吴二人闻言也笑了起来。吴溪石道:“下官等虽没多余钱粮支给刺史大人,不过若是大人拉不下脸,下官等倒是可以代大人写封书信去向殿下讨些,以度过眼前难关。”冉明轩伸手点了点几人,摇头笑道:“你们呐,不知要取笑我到何时。”

    原来当初冉明轩做县令时,那县山荒缺水,又因县处边地,更少商贾。那时大赵新立不久,官家不晓情况,县里从府衙到百姓竟穷极,年年粮荒,民不聊生。冉明轩俸银本也不多,还时常接济县里的穷老孤寡,一县主官,有时竟无米下锅,连家人也闹将起来。那时徐韶清的师尊展平巡视到哪,了解了情况,又闻冉明轩为官清廉,政事通达,断狱公平,遂向秦王陈情。秦王奏了太祖,拨下银钱来,开渠引水。冉明轩引导百姓开荒播撒,不几年,百姓竟已能安平度日。这期间,秦王时时派人送些银钱接济冉明轩,所以众人酒宴时多饮了几杯,少不了取笑冉明轩几句。冉明轩也不以为意,权当乐子。

    此时外面传来人声。原来方才动静太大,终是引起了府中家丁的注意,管家遂引家丁前来。冉明轩吩咐众人明日再来清扫、处理后续,然后就遣退了下人。

    徐韶清从地上扶起一张尚完整的茶桌,扫去灰尘。冉明轩将铁盒置于桌上,姚、吴二人也围了上来。

    冉明轩瞧了那铁盒片刻,问道:“韶清,现下如何?”徐韶清答道:“我且先试它一试。”说罢右掌覆于盒上,暗运内力,劲透盒身,往盒中探去。过了片刻,方撤去右掌。吴溪石问道:“如何?”徐韶清答道:“似并无暗器,不过此盒尚小,再置机括,纵有暗器,也是细针之类,原也不惧,只怕有毒。可若强使内力溶去铁盒,又恐毁了盒中之物。”说完望向冉明轩。冉明轩沉思了一会,说道:“我想二人辛苦送来,原意恐也非加害于我,若有此意,有的是机会,倒不用如此劳烦。”姚光吉应道:“纵如此,也需防他几分!大家退后几步,我来吧!”

    众人也不多说,依言退后。姚光吉拔出佩剑,一剑斩向铁锁,火星四溅,铁锁应声而落,姚光吉用剑尖挑开盒盖。众人往盒中瞧去,除一折叠小片似是发黑兽皮外,并无他物!冉明轩走上前去,小心拿起盒中兽皮展开,读了起来。不一会,脸色已变。徐韶清见状,走上前去。

    冉明轩将兽皮递与徐韶清,吴、姚二人也围来细看。只见兽皮上以墨石写道:“此功招厉式毒,研析日深,心性恐变,此不为我堂正之人见习。然武学一道,原守本心,内式外物或不能惑,或亦可以道法化之,望后世子弟,多所思量,慎之!慎之!”落款为“飞熊道人”。

    徐韶清看完,惊呼道:“这是太公祖师之物!”冉明轩色变道:“韶清可会错认?”徐韶清答道:“我曾在殿下王府中见过太公祖师手迹,错不了,错不了!况且这成字之墨石若我没认错,当是上古时的鬼墨石。师尊曾言:‘鬼墨石乃上古奇石,字墨色,经年不朽,量极少,乃当时极少显贵所用,春秋之前已绝迹。’就算有人能仿得太公祖师字迹,写出文书来,他也无下笔之墨!”冉明轩闻言,也沉思起来。

    这时,徐韶清又续道:“这兽皮残缺不全,似是部分,况且细看这兽皮周边又似有火灼痕迹,与当年旧事亦相符,恐怕……”冉明轩苦笑道:“追查了十多年毫无头绪,没想到今日却有人主动送上门来。韶清,此事大不寻常!”徐韶清叹气道:“总得有些结果,我等才能有所交代,只是却不知这是哪里之物?”冉明轩应道:“我等皆不了解个中详情,还是交回汴京让殿下发落吧。”徐韶清应道:“也好!不过我等既来了齐鲁,看来玉清宫必须得走一趟了!”又转头望向吴、姚二人问道:“二位前辈,谁愿回京一趟?”吴、姚二人皆应愿往。

    冉明轩道:“不可,韶清,此事关系重大,为防万一,我看还是你亲自辛苦一趟。”徐韶清应道:“此物有心之人既送了来,恐怕不会再有岔子,再说明轩你的安危……”冉明轩打断道:“这半年来并无事端,况且我想官家的心胸也不至于此,怕是殿下多虑了。再说今晚叫你们过来,也是想征求你的意思,让你回京去。”徐韶清摇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殿下料事,从未出过差错,我还是不放心,还是让二位前辈走一趟吧。”冉明轩应道:“你也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东西虽是别人主动送了来,也不见得就毫无后手,说不定又夹杂什么谋划在其中也不一定,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况且,也说不准是否真是汴京来的,若是那样,返京又岂是轻易的。”徐韶清摇头道:“万一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其实是针对明轩你而来,那当如何?况且今日若让殿下决断,以殿下的为人,他也定会选择明轩而非此物。我若如此回京,既非我本意,怕又将被殿下、师尊数落,明轩,我看我还是留下吧。”

    冉明轩摆了摆手,昂声道:“我等皆受殿下大恩,生死事小,殿下之事为大,万不可因冉某之故,让此事再生变故。韶清,这小小兽皮,得来何等不易!十多年来,就这一点线索,韶清,此事决不能有失,否则我亦无颜再见殿下。”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可惜我等皆不擅丹青,否则,留下那萧子申画像,此事就好办些了。”众人皆跟着叹了口气。

    吴、姚二人也知事关重大,一起相劝徐韶清,徐韶清仔细想了想,勉强同意。吴溪石言道:“韶清放心吧,除非我二人皆亡,否则绝不会让人加害到大人。”徐韶清知武林中高手众多,像今日所遇之黑袍人这般的高手就不在少数,哪放心得下。仍细细叮嘱吴、姚二人,让二人调些厢军来府里,并修书一封送往京东路安抚使府,请安抚使大人速派京东路所驻禁军前来,方动身回京。

    话分两头,暂不表徐韶清回京等事。只说萧子申被祖天骥提住领子,不过片刻,已出了临州,入了山林野地。

    萧子申讥笑道:“啧啧啧,今日一见,师父你老人家果然功盖天下,这逃跑的功夫恐怕是天下第一。”祖天骥冷哼一声,并不理会,继续飞纵远遁。萧子申续道:“咳咳,师父,弟子出不来气,要死啦。”见祖天骥仍不理会,萧子申揶揄道:“师父,弟子也会飞呢,不需劳动你老人家,若让别人看见,不是说你是什么强抢民男的江洋大盗,就是说弟子不尊老敬贤。”祖天骥应道:“老夫很贤么?”萧子申笑道:“师父你老人家当然是贤的,礼让后辈。要不然你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怎会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徐韶清,落荒而逃呢!”说着,就仰头瞧着祖天骥笑了起来。

    祖天骥忍无可忍,将萧子申往空中略抛,一脚踹在萧子申后背。萧子申直如风筝般往前飞去,半空翻了两个筋斗,落在地上。祖天骥也撤了轻功,脱下黑袍,露出一张沧桑老脸。满头银发披散,看似年已古稀,行走于地。

    萧子申笑嘻嘻的靠近祖天骥,笑道:“师父你老人家不用脸红,弟子得你老人家真传,武功高强,你老人家一脚能将弟子踹出数丈,已是相当了得!”祖天骥气道:“你武功很高么?怎么连徐韶清小小的一掌也接不住?真是让为师颜面扫地!”萧子申应道:“意外意外,弟子不是见他文弱,怕一爪弄出人命来,哪知那小子竟是硬点子。”说到此,萧子申回过神来,惊呼道:“师父,你、你,你都瞧见了?”

    祖天骥不屑的瞧了萧子申一眼,哂笑道:“不都看到了怎地!被人如死狗一般摔在地上,哼!”萧子申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问道:“师父,那家伙什么来头?看起来也不比你的高足年长多少,怎地那般本事?”祖天骥嗤笑道:“为师可没有什么高足,只有一劣徒!”萧子申应道:“就打个比方,打个比方,嘿嘿!那家伙……”说着望向祖天骥,期待祖天骥话语。

第四章 旧事重提

    祖天骥沉吟起来,似思索,又似决断,二人就这样无声行走。良久,祖天骥方道:“大赵有一人姓展,单名一个平字。那展平幼时家贫,食不果腹,十二三岁时,家乡瘟疫,一家皆殁,年幼的他靠乞食独走异乡,不幸染病,破庙待死。谁知此子命不该绝,竟遇当时离家从军的赵太祖避雨入了破庙。那赵太祖会些医术,又见展平天资绝顶,是个习武奇才,遂治好了他,带在身边,教文授武,做了个侍童。那展平确也了得,得赵太祖指点剑枪棍法,竟进展神速,一日千里。不过由于常年跟随赵太祖上阵,展平自觉用刀顺手,所以改以习刀。没想到那展平果是奇才,通过常年战阵杀敌所悟,竟不到三十岁就自创了一套‘斩天刀诀’,纵横沙场,无人能敌,斩将夺帅,为赵太祖立下赫赫功劳。赵太祖见他是个将才,分军与他,让他做个将军。展平拒绝了,就做了个贴身侍卫,常年守在赵太祖身边。哼,倒算是个忠心之人。”

    萧子申敬道:“确实是个忠心之人!”祖天骥闻言,怒斥道:“你懂什么?”萧子申愣了一下,不知师尊为何突然恼怒,也不在意,问道:“那后来呢?”祖天骥哼了一声,答道:“那时天下大乱,群雄四起,那不要脸子的赵太祖竟学别人也称起帝来……”说到这,萧子申打断话头,奇道:“师父,为何别人能称帝,那赵太祖却不能呢?怎么是不要脸子了?”

    祖天骥怒道:“他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将门之后,竟也敢僭越!”萧子申应道:“为什么不能呢?那汉太祖高皇帝还泗水亭长出身,不也开大汉四百年基业,那……”祖天骥大怒,打断问道:“你到底还听是不听?”萧子申见师尊居然大怒,虽不解其意,也不再胡乱说话,恳请师尊继续。

    祖天骥深瞧了萧子申一眼,续道:“那赵太祖称帝后,展平就做了近卫亲军司马步军副都指挥使,总领皇城内禁军,一时权势滔天。赵太祖称帝后雄心勃勃,一心要做个千古一帝,率军四处征伐,灭家亡国。那展平就做了一个刽子手,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忠臣烈士丧命于那展贼刀下。这期间,那展贼竟又创出一套掌法,更是如虎添翼。”

    萧子申见祖天骥越说越古怪!那展平听来也是一个令人敬服之人,也不见有何胡作非为之举。想那沙场之上,生死相搏,斩将杀人,原也平常,为何师尊却似颇有怨气?师尊说到后来竟以“展贼”相称,可见成见之深!不过怕祖天骥又动气,所以并不言语。

    又听祖天骥续道:“后来大事底定,那赵太祖又加封了展贼右卫上将军、英国公,仍领皇城禁军。一个流浪小儿,竟做了国公,嘿嘿,可笑啊可笑!”说完果真是笑了起来!笑完后又讥道:“不过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当今官家继位之后,那展贼就被赶出了宫掖,犹如丧家之犬,只能到帝九诏家里做了个门童。”说完又大笑了起来,竟笑得眼泪也流了下来!

    萧子申见祖天骥如此,料定他与那展平之间必有故事;又想到自己一个玩笑,最后竟被师尊折腾出这般事故来,不觉又有些不自在,所以亦不言语。

    祖天骥定了定神,颇觉失态,遂静下心来。见萧子申竟不言语,按他平时作风,必会笑话一番,今时却为何这般安静?问道:“怎么?见了老夫的丑态,高兴的笑不出声了?”萧子申心下一怔,详细思量,师尊今日确实古怪:“往日在枫叶村时,自自己记事以来,师尊时常外出,一年也没多少时日在家。凡在村里时,除了教导自己练武习文,并无多少言语。无论自己如何逗弄、嘲笑,均难开尊口。只是偶尔无端生气,狠揍自己一顿!今日为何却话多了起来?”

    萧子申见师父相询,收回心事,嘿嘿笑道:“不是怕惹你老人家不高兴不说故事了么?你继续,说故事也好,哭也罢,我听着!”祖天骥瞧着萧子申哼了一声,道:“那展平收了四个弟子,其中的三弟子姓徐,名韶清,专习展平后来所创掌功‘焚天诀’,刚才与我过招之人便是。”

    萧子申惊道:“什么?原来如此!”祖天骥微觉奇怪,问道:“什么原来如此?”萧子申答道:“师父你老人家是否曾败于那展……展老贼之手?”萧子申本想称作“展平”或“展前辈”,怕又惹动祖天骥怨气怒火,想了想,遂改了口称一声老贼,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祖天骥见萧子申说完话竟笑起来,误以为是笑话自己败于展平之手,遂道:“好笑么?比你方才还好笑?”萧子申见师尊又提旧话,看了看祖天骥,离远了两步,也把话撩开了说:“想来多半是师尊当年败于展平之手,现在自己的徒弟又远不如那展平的弟子,自己一怒之下亲自上阵,竟也拿不下那展平的弟子,如这般,岂不是离那展平又远了些,想及此,所以方才就流下泪来?”说完小心的盯着祖天骥,摆开架势,准备逃跑。

    祖天骥冷笑道:“怎么?看你这架势,想跑?告诉你,你一辈子都难逃出我的手心!”说到这里收了口,想了想续道:“那展平老夫倒没会过,听说此人号称什么‘大赵第一高手’,所以老夫就拿他徒弟试试手。如若那徐韶清只有几分展平的火候,那倒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如若那徐韶清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展平还有何惧?”萧子申问道:“那师父觉得是‘展平非虚’,还是‘徐韶清胜于蓝’?”祖天骥道:“老夫也未曾见过展平,如何知晓?”

    萧子申低声道:“那你试手岂不多此一举?”祖天骥大笑道:“果然是初出茅庐的小毛贼,江湖经验浅薄,岂不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江湖争斗,除非两厢差距极大,就像你对上那徐韶清一样,那你玩出什么花样来也无济于事。但若两厢相若,那就是内力、招式、临敌经验、相知若何甚至天时地利人和等等的比拼了,岂能以高下定输赢!”萧子申问道:“那你老人家就是想试试那‘焚天诀’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祖天骥答道:“还不是太笨,按这徐韶清的修为。”说完瞧了萧子申一眼,嘿嘿笑道:“像你这样的,若徐韶清使出七八分内力,你就将骨肉、筋脉尽毁,血气尽失,变成一具焦尸。若功力再差些的,嘿嘿,那就得灼化成灰了!”

    萧子申听到此,不觉打了个冷颤,暗自心惊。想来幸好那徐韶清非弑杀之人,否则自己恐难逃这般下场。祖天骥看萧子申反应,讥讽道:“怎么?怕了?”

    萧子申听到这,忽想起一事来,问道:“师父,我与他们谈得好好的,你怎么……”祖天骥冷声答道:“我怎么破坏了你交朋友是不是?”见萧子申点了点头,续道:“看来你把为师的话当了耳旁风!出来之时为师早有交代,叫你不可轻信于人,凡是多个心眼。你倒好,打输了就取面罩,给你茶就饮,若那小子递把刀与你,你是准备捅自己几个窟窿呢还是斩下手脚来?”萧子申施施然道:“我见他们随和,倒也不像歹人,所以……”听及此,祖天骥打断道:“你见?你才见过几个人?那些一见面就脸露凶像、喊打叫杀的,不过是些小蠢贼。那些真正杀人不见血的,都是心机深沉、阴谋算计、背后下手之辈,尤其是那些帝王将相、皇门奴才,更不可信!你以为那展平、徐韶清、冉明轩之流是什么善男信女?你以为徐韶清那‘寸草不生’的名头是凭空来的?你可仔细记下了!”萧子申见祖天骥竟愤然至此,早没了心思,连连点头。

    祖天骥也觉失态,叹了口气,伸手入怀,摸出一张银票,递与萧子申。萧子申接过一看,见是一百两,望向祖天骥,问道:“师父,不是说送这盒子东家给了一千两,怎么……”说着,甩了甩手里的银票,讪讪瞧着祖天骥。祖天骥答道:“嫌少?这一百两够你过好几年正经日子了!哼!若为师不出手,你以为你还能走出来?到时你就知晓那徐韶清之流到底像不像歹人了!”

    萧子申见祖天骥说出这般话来,吃了一惊,道:“怎么,这盒子有问题?那盒中到底是什么?”祖天骥应道:“那么好奇,为何初时没打开看一眼?”萧子申答道:“不是怕你老人家被人说教徒无方,在东家面前失了颜面!”祖天骥道:“幸好你没看,否则老夫恐也保不了你!东家千叮万嘱是性命攸关之物,否则你以为送个劳什子还用请人?还用一千两?你却还敢留下喝茶,为师对你倒也佩服得紧!”

    萧子申听到此,也惊了一番,原想天亮后再回去与冉明轩、徐韶清等解释一番,大家冰释前嫌,再做个朋友,经此一说,如何还敢回去?现在想来,若盒中真非常物,自己无意中的那些玩笑话语,恐也被他们认为是“名副其实”了,想及此,又暗叹自己爱玩闹的毛病。

    萧子申想到此,气道:“师父你也真折腾人。”祖天骥奇道:“如何折腾人?”萧子申答道:“原本我以为就是一破盒子,所以想去玩闹玩闹。若你早告诉我是要紧物件,那我去到那冉明轩门前,一脚踹翻门子,大喝一声:‘冉明轩老贼,给你送东西来啦!’说完话扔下就跑不就行了,没得那么复杂,还惹出事来。”祖天骥笑道:“谁叫你思虑不周?如此贵重,岂是寻常东西!”萧子申恨恨的瞅了祖天骥两眼,便不再言语。

    祖天骥见萧子申不再言语,也不搭理,看前面有块四五尺见方、约一尺多高的倾斜圆石,自个走了过去坐下。萧子申见状也跟了上去。

    祖天骥见萧子申似了无生气,略一沉吟,道:“你若想银子,我倒有个出路,你若愿去,少不得有天大的好处!”萧子申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抬起头来,两眼放光。祖天骥奇道:“你倒说说看,为何对银子这般痴迷,老夫记得可没教你这些,以前也不见如此。”萧子申答道:“以前在山里,大家自给自足,无甚花销处,左邻右舍也无几文钱银,因而并不觉得那银子有什么好的。这次随师父出来,大府小州这么简单的一溜达,啧啧啧,才发现那银子,嘿嘿!”说完随手摘了根草,叼在嘴里,就这么两眼瞪着祖天骥。

    祖天骥见萧子申如此,笑道:“果然世道炼人,也毁人,真正所谓‘人为财死’了!此事非同小可,一不小心,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可比那送盒子凶险数倍。你可想清楚了,为师并不指使你,因为一旦涉入其中,连为师也无能为力。”

    萧子申自幼长于山野林间,结识多为淳朴之人,并不知世道凶险,只抱玩闹之心,遂连连催促祖天骥,请道其详。

第五章 秘窟图录

    祖天骥抬头望向西方,沉声道:“三十年前,赵太祖拜王守训为征西大将军,以卓云相为副,统军二十万征伐大秦。当时大秦国力羸弱,加之大秦偏处西陲,远离中原,多年未经战事,将士疏于操练,更有逆臣惑乱朝纲,致使双方刚一接战,大秦边军三十万竟不敌卓云相五万前锋,十日败退百里,一时朝野震惊。当时既无统军之将,又无可战之兵,所以大秦少师战天讳心道:‘赵虽举兵伐秦,但当时九州称王称帝者不知凡几,而大赵亦面临南北强敌。大秦目下虽难以抗衡,但天下大乱,不知何年何月方能一统,只要留下后路,不愁将来无兴复之机。’遂建言秦帝:‘分散诸皇子远遁,并建一秘窟以存库银。若大秦未亡,自召回皇子库银便是;若天不佑秦,此则为将来东山再起之资。’秦帝采纳战天讳之言,并吩咐战天讳负责秘窟之事。经过数月,国库大多库银迁往秘窟。这时赵军已围大秦国都,战天讳见事不可为,为防秘窟之事泄露,尽杀迁银军士,随后远遁不知去向。”

    萧子申皱眉道:“这战天讳也太残忍了些。”祖天骥斥责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留下半人,致使秘窟之事外泄,大秦恐再难成事,杀少许人而或有天下,智者为也。”萧子申知道自己与师尊想法多有差距,便不再言语。

    祖天骥续道:“谁知天不从人愿,遁走皇子竟悉数被赵军擒获。”说到此,祖天骥又叹了口气,道:“而后那赵国竟在短短数年之间,横扫天下,挡着披靡,最后只北方剩下了一个魏国。那战天讳眼见再难成事,遂横了一条心,潜往汴京行刺赵太祖,与展平大战数百招,重伤逃走,自此再无消息,大概是殁了。就在五年前,江湖中突然传出大秦秘窟消息,原来秘窟竟留有图录并在南方江东路的鄂州出现。”说到这,祖天骥瞧向萧子申,不再言语。

    萧子申问道:“五年前出现于鄂州,那现在呢?”祖天骥应道:“你真有心思?你可知五年前鄂州一片腥风血雨,不仅大赵朝廷尽出高手,连远在北方的大魏亦秘密潜入众多高手争夺,更不要说武林中人更是趋之若鹜。那一年,长江水三月血色。”祖天骥笑了笑,问道:“如何?还敢去看看?”

    萧子申想到五年前那可怕的时日,心里也是一凉,连忙摇了摇头。祖天骥笑道:“不过这次倒与五年前不同,你跟随我出来半月有余,可曾听到半点风声?”萧子申又摇了摇头。祖天骥续道:“这就对了,五年前秘窟图录现世时,不出一月,已闹得天下皆知。这次嘛,为师敢保证,知晓的人定极少!”

    萧子申问道:“因何?”祖天骥答道:“五年前秘窟图录现世时,众人并不知真假,大多都以茶余饭后之笑谈视之,并不以为意,因而就传了开来。后来地犀教的一位长老得到了三张图录并前往秘窟,竟带出了极多珠宝金银。那位长老贪婪过甚,竟想独吞宝藏,因而卷了金银珠宝,不辞而别。教主魏东甫大怒,发出追杀令。此时众人方知秘窟确有其事,因而众多高手各方追寻。恰在此时,那位长老在鄂州被发现踪迹,而鄂州因此被称作了图录出现之地。其实图录最初并非出现于鄂州,只不过最初出现之地说法太多亦不可考,而鄂州因那位长老而甚嚣尘上,大家也就默认了。现在大家既知秘窟是真,你若得了消息,会四处宣扬不成?”萧子申摇了摇头。

    见祖天骥又不言语,萧子申欲知后事,问道:“后来呢?”祖天骥答道:“那位长老被发现的第二天就死了!从此三张图录不知易手几次,众多高手横死鄂州。那位长老从秘窟带出了一本册子,记载了当年战天讳与秘窟旧事,此事方传于江湖。据传闻,那三张图录,一张为山,一张为川,山川两图相合,即为秘窟位置;第三张为秘窟构造图,乃秘窟具体所在及内部详解。除了第三张图录,其余两张均无字句,除非是本身出自于秘窟所在之人,就算得到了图录,也不见得就能寻到。五年前,大魏最后得了第二张‘川’图,据说这些年一直有派人在原大秦疆域寻找,至今一无所获。其余两张,这五年来,并不知落于何处。”

    萧子申点头道:“既为‘秘窟’,那当然是极难寻的。师父,其余两张,五年前是谁所得?”祖天骥摇了摇头,答道:“这正是古怪之处,三张图录现世后数天,‘山’图与构造图均失了下落,后来大家所争夺的,就只是那‘川’图。”

    萧子申闻言想了想,自语道:“难道得了图之人就此遁走了?”祖天骥应道:“不太可能,若传闻是真,就算得齐了三张图录,要寻到也非易事。那得图之人必然知晓只凭两张,无疑大海捞针,焉有不再抢夺之理,否则,他又何必去趟那浑水!”萧子申想想也对,果然这事有些古怪。

    过了一会,萧子申忽想起一事,问道:“师父,那展平不是称作‘大赵第一高手’,他也竟未夺得?”祖天骥冷笑道:“他是号称‘大赵第一高手’,又不是号称‘天下第一高手’,没夺得,很奇怪么?”萧子申惊道:“竟还有人比展平厉害?”萧子心道:“师父在自己眼中都是难以企及的高手,却还不一定能胜过展平的弟子,想那展平该何等了不起!现在听师父之意,竟还有人高过展平,那自己这微末本领,还如何闯荡?”一时竟有些丧气,所以才有此一惊。祖天骥嘿嘿笑道:“那可不一定,这天下高手不知凡几,老夫又识得几个!”

    萧子申想知晓还有何人可胜展平,急问道:“那当初争夺,展平败于何人之手?”祖天骥应道:“你也忒天真!那参与夺图的高手数不甚数,就算你如何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以展平之名气,他若出现,其他想得图之人,恐怕首先要对付的就是他。”

    萧子申奇道:“那些人竟不怕官家?”祖天骥大笑道:“若怕了官家,大赵、大魏参与争夺,他们何必去鄂州!大赵、大魏常年以来争战不休,两国均倾力网罗四方高手。此事既非国事,众人参与,谁会以势压人?没得将高手推向了对方!所以大家都默认了,那江湖之人自然敢争。当然,他们或许敢出手对付展平,但光明正大的杀展平,恐怕也没人有如此胆量,不过伤残就不一定了。”

    萧子申又问道:“那展平在鄂州是怎样?”祖天骥奇怪的看了萧子申一眼,道:“这倒奇了,为何你只问展平?若不了解之人,还寻思你与他有什么关系。”萧子申本想说:“自然是你连他弟子也赢不了,所以一时印象深刻,何况我自出来以来,也不识得什么人。”又想到对师尊今天已颇多言语相讥,还是别说的好,所以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祖天骥也不再追问,接着道:“那展平自然是没去鄂州。”萧子申奇道:“你刚才不是说‘大赵朝廷尽出高手’,那展平怎会不去?”祖天骥哼了一声,道:“你以为那官家使得动展平?”萧子申这时才想起师父之前曾言:“当今官家继位之后,那展贼就被赶出了宫掖,犹如丧家之犬,只能到帝九诏家里做了个门童。”想来那展平自然不会再“货与帝王家”了。

    师徒二人一番话说下来,时已过五更,眼见天将明,祖天骥道:“走吧!”萧子申疑问道:“师父,我们还能回临州?昨晚的事……”祖天骥笑道:“谁说要去那临州?前方十里外有个小镇,我们暂去歇脚。”萧子申问道:“我们的包袱?”祖天骥答道:“也没什么贵重东西,不要也罢。对了,那秘窟图录之事,我看你还是不要去搅合了,没得惹一身麻烦,你随我一道去岳州吧。”

    萧子申奇道:“去岳州?去岳州作甚?”祖天骥答道:“你不三两天叫嚷着要识得几个英雄人物,许为知己,一醉江湖;不然又嚷道要几个红颜知己,江湖相期,烟霞相许!六月二十八是岳州‘南海情天’之主卫情天五十寿辰,那卫情天在江湖上有几分薄名,到时前去恭贺的武林人物定是不少。”说着瞧了瞧萧子申,续道:“我是想去凑个热闹的,你既然不想去,那就算了罢。”

    萧子申笑嘻嘻应道:“师父你老人家也不早言明,我是没什么事做的人,有热闹,自然是要去的。”祖天骥意有所指道:“那走吧!以后若事多了起来,可别怪为师。”见萧子申兀自不动,又催了一声。

    萧子申搓了搓手,道:“师父,离六月二十八尚远,徒儿想再到别处逛逛,也好增加些江湖经验,没得将来丢了你老人家的脸,你看……”萧子申一方面是怕与祖天骥一起受约束太过,另一方面确实也有历练一番、增长见识的意思。

    祖天骥本来也是想让萧子申独自一人的,现见萧子申自己提出来,倒省了自己唇舌,点头道:“也好,你到时候到枫苑客栈寻我。不过你可记仔细了,那图录恐怕四五月就会在鄂州重现,你千万记得要避开些,别糊涂的撞了进去!”萧子申说了声“知道了”后,竟自施展轻功,乘着夜色,渐渐远去。

    祖天骥看着萧子申远去的背影,沉吟良久,方才离去。

第六章 鼎炉四圣

    话说大赵太祖称帝建号后,在短短数年间荡平秦、唐、汉、越等割据势力,划天下为十四路,每路设节度使、宣政使、安抚使各一名,约民管军,秩序井然。大赵东南两江路有一巍峨险峻之山名曰“白江山”,山西一峰曰“鼎炉峰”。二十年前,有几位人物派人在此险恶之地建了一座小庄园,四周多加植树栽竹,庄园渐渐隐于林间,白日难寻。

    今日,厚重的庄园大门缓缓开启,时已辰巳之交,阳光随着大门开启,斜斜照射于正堂之上。只见一人头带银龙面具,银发飘散,背负双手,踏步进来,立于大堂正中,背对大门。不几刻,又有三人先后来到:一人头戴花虎面具、一人头戴牛首面具、一人头戴金犬面具。

    见人已齐至,银龙面具者缓缓转过身来,一股威严之气扩散开来。下首三人一凛,齐声道:“拜见龙首。”银龙面具者右手半扬,沉声道:“都坐吧。”三人依言分列两边坐下。

    被称作“龙首”的银龙面具者望向花虎面具者,问道:“虎相,还有人么?”虎相答道:“龙首放心,都已打发到峰下。”

    龙首在三人脸上巡视一圈,方寒声道:“五年之前,图录之事失手,今次再不容有失。”说着望向牛首面具者,问道:“牛部,可安排好了?”牛部答道:“请龙首放心,万事已备!”龙首点了点头,又对金犬面具者斥道:“犬皇,五年前你为争首功,行动太过仓促,计划不周,致使‘川’图被大魏所得。这次你要协助好牛部,务必做到万无一失,此事关系到岳州大事,你明白吗?”犬皇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虎相看了犬皇一眼,望向龙首,道:“五年前之事也不能全怪犬皇,谁知那展平竟不出,致使我等错算重心;而又未料到大魏竟会派出神隐逸南下,使我等措手不及。”龙首哼了一声,喝道:“四圣就剩下这点寻找借口的本事了?二十多年,我等寸功未成,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主上?五年前若非犬皇托大,贸然行事,‘川’图岂会轻易易手!尔竟敢瞧不起神隐逸,你以为‘漠刀阎君’是自封的吗?在我看来,神隐逸的修为恐不在展平之下。”言及此,虎相喏喏不敢再言语,犬皇亦沉寂不语。

    过得半晌,见四下无声,牛部低声问道:“小少主过得还好吗?”虎相知牛部见气氛不佳,故以此引出话来,感激的望了一眼,回道:“放心,小少主一切安好!小少主天资聪慧,勤奋好学,性格气度皆不凡,又肯结交各路豪杰,端得是人中龙凤,将来大事遂愿,主上应能含笑九泉!”

    龙首听得言及小少主,又见小少主可成大事之象,心里兀自欢喜,遂缓声道:“虎相,现下小少主由你照看,你定要用心,不可出了岔子。”又转眼望向牛部,续道:“牛部,你离得亦近,凡事多用些心思。”见牛部点了点头,又道:“主上虽子嗣众多,然其余众人贪图享乐,日夜笙歌,再加之年岁已长,绝难成事!我等大事,如今全系于小少主一人,自今而后,这‘小’字休再提起,我等只认了他做主子罢。”众人皆应,再量商了些细节,方散去。

    众人散后,鼎炉峰再沉寂下来,似从无人迹一般,燕鸟欢唱,花竹返春,好一派春归大地之象!

    这几日,萧子申一人自临州南下,已来到宋州,这已是京东路南境。再往南走,到越州,就是两江路境,自两江路往西,过江东路,到江南路,即是岳州所在。

    萧子申一路南下,过州穿府,他自幼居于山野之地,少见得繁华州县风光,又时逢春雨时节,端是流连忘返,好不快活!路中也遇得三五处不平之事,自然要学那豪杰做派,拔刀相助。今日入得宋州,心下寻思:“我惯使剑,眼下却无趁手兵器,这宋州繁华至此,定乃大州,我且寻个好的锻造之处,配件趁手的,有起事来,方好应对。”

    萧子申在城里细细找寻,看了几处,皆不满意,多方打探,方来到宋州城西有名的“巧手天工”。这“巧手天工”自与别处不同!凡各大小城里,铁铺大多经营农具、饰件等物,间或铸些兵器。“巧手天工”却只造那兵器营生,这宋州乃两江繁华之地与汴京联系的要道,倒也生意兴隆。

    萧子申进了巧手天工,但见四处兵器摆放齐整,刀剑枪戟、棍矛斧鞭等无不齐全。掌柜接待了下来,仔细介绍,见萧子申只在挂剑处流连,问道:“公子是想寻口剑器?”萧子申应了声:“是!”掌柜续问道:“公子是要口佩着好看耍弄的,还是做件趁手兵器?”

    萧子申见识大多来自祖天骥给予书册和说教,对江湖与权贵富贾心思哪能知晓,奇道:“还有耍玩的?”掌柜笑答道:“那是自然!公子有所不知,凡武林中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兵器自然要求质地、趁手,方才实用。而那些达官显贵、富贾书生,则喜爱一件华丽佩剑作为饰品,那自然不求实用,但望赏心悦目。这类饰剑则在里间,自也是为了迎合此类人物的心思,但显得贵人一等,不与江湖草莽并列。”萧子申点了点头,道:“我乃一介武夫,自然是要这外间实用的。”说罢兀自笑了起来。

    掌柜引着萧子申看了不少,皆不中意,想了想,向萧子申问道:“公子可是想要件好的?”萧子申答道:“那自然。”掌柜续道:“若是好的,自在后堂,公子可舍得价钱?”萧子申答道:“若物有所值,我自然是舍得。看来掌柜自也把这江湖草莽分了个三六九等!”掌柜笑道:“公子说笑了,不是我等分了江湖豪杰三六九等,二是那江湖人自有三六九等。我若把那上好的宝剑也放在这大堂里,我等凡夫百姓,遇到不讲理的,强索了去,如之奈何?今见公子却不似那等无理之辈,方敢明言。”

    萧子申点了点头,掌柜正要引着萧子申往后堂,此时闻得门口一人朗声道:“掌柜既有好的,我等也想识见识见,不知掌柜可愿意?”掌柜见事端无故上门,又见来人挂剑厉相,心自不安,刻然色变。

    萧子申往门口望去,只见一人身着华服,五十开外,身背长剑,身后跟随两名手下模样之人,踏了进来。

    掌柜知晓怕不是善茬,急忙迎了上去,抱拳招呼。那来人皱了皱眉,不耐道:“老夫是来选上好利器的,可不是来听你溜须拍马的。识相的赶紧拿了出来,若满意了,自少不了你的子儿。”掌柜应道:“剑都在这边。”说着随手往挂剑处一指,续道:“请老爷挑选则个。”

    老者看了萧子申一眼,冷声道:“掌柜的认为老夫只配外间的?那小子倒配后堂的?”掌柜一听此言,就知刚才话语被老者听了去,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萧子申见掌柜为难,又见那老者将事强拧到自己身上,况此事自己多少是个引子,掌柜才有了麻烦,遂出声道:“果然这江湖之人自有那三六九等!初时我自当玩笑,今日一见老先生,方知此言不虚,老先生说是也不是?”老者喝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今日老夫倒想见识见识,你倒算得几等?”

    掌柜见状,暗自叫苦。若此二人闹僵起来,端是小店遭殃,遂伸手拉了拉萧子申衣袖,露出哀求神情。萧子申见状,暗自叹息,不再言语。掌柜感激的对萧子申一揖,随后对老者抱拳作揖,陪尽好话,让老者就堂里坐了,方进得后堂,抱出一把剑来。

    那老者一手下从掌柜手里接过剑来,双手捧到老者身前。老者站起身,伸出右手拔出剑来,左手一弹,剑声嗡鸣,老者用耳细听,又翻看剑身、剑柄,赞了一声:“好剑!”随后望向掌柜说道:“报个价来,若是合理,老夫自亏待不了你。”说着看了萧子申一眼,轻蔑一笑。

    萧子申本欲发作,见掌柜甚是可怜,暗自忍下怒气,自顾一旁看剑。只听掌柜回道:“老爷一看就是那识货之人,定知晓价值几何,自报个价来,定是合理的、合理的。”说完呵呵一笑。

    那老者左手一拍柜台,震得簌簌作响,喝道:“叫你报个价来就报个价来,难道老夫会欺你不成?”掌柜连忙应道:“是、是,老爷你看二十两如何?”老者轻笑道:“什么叫‘你看如何’?你只管报你的,这铺子是你的,又不是我的,老夫可不敢随便替人做主,没得惹人笑话!”掌柜又应了两声:“是。”却不知该如何回话。

    老者见状,也不再言语,收起剑来,交与手下拿着,从怀里掏出银票,数了数,一掌拍在柜台上,看了萧子申一眼,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掌柜叹了口气,从柜台上拿起银票看了看,放入怀里,对萧子申道:“公子,抱歉,你看这事!”说罢又叹了口气。萧子申应道:“掌柜的别放在心上,我自到他处看看便是。”说罢抱拳就欲离开。掌柜忙道:“公子留步!”萧子申转过头来,问道:“掌柜还有何事?”掌柜应道:“不是我夸口,公子到这宋州其他所在,也不过就是这外间三二两银子的兵器,想来定是不满意的。”

第七章 炎光神品

    萧子申想起之前寻找情况,点了点头,心道:“我已看了不少地方,确如掌柜所言。”只听掌柜续道:“若公子真有心,我这里还有,算是对今日之事道个歉。本来按商家规矩,先来后到,那剑自该卖与公子。只是,唉,小老儿在此营生过日,也是怕得麻烦几分,倒让公子见笑了。”说罢又抱了抱拳。萧子申回道:“掌柜哪里话,大家过活均不易,在下也明了几分,焉能见怪?岂不有失君子作风。”掌柜点头道:“小老儿果然没错看人。”说罢吩咐伙计好生看着,自引萧子申往后堂去了。

    进得里间,果然见均是流光华丽饰剑等物,萧子申点了点头。掌柜笑道:“这就是那玩耍之物了。”萧子申见掌柜只以“物”呼之而非称其为兵,心下了然,亦笑了笑。

    掌柜一边引着萧子申穿过里间往后堂而去,一边又道:“公子是想要适才那老者一般的,还是……”说到此,打住了话头。萧子申闻言问道:“掌柜还有更好的?”掌柜点了点头,答道:“有!不过为了不招惹麻烦,此类宝剑却只卖与像公子这般的大度豪爽心善之人,却绝不愿让宝剑落于那强取豪夺之辈之手。”萧子申道了声谢。

    掌柜见萧子申颇有礼节,笑了笑,问道:“公子可知道‘炎光神铸’?”萧子申回道:“小子初出茅庐,所知着实有限,还望掌柜的告知一二!”掌柜续道:“在大赵京西路,有一座不周山。”萧子申奇道:“就是那共工怒触的不周山?”掌柜笑道:“那倒不知是也不是!在不周山上,住着一人,姓凌,名长风,武林中称为‘炎光神铸’,铸得一手好剑,天下间无人能出其右。”

    萧子申想:“不知这巧手天工的兵器是否来自炎光神铸。”遂问道:“你这间巧手天工的名气就是因为他了?”掌柜摇了摇头,应道:“我这铺子没那守住宝剑的实力,可着实不敢胡乱对外言语,否则就要免费送出去不少了。”说到“免费”二字,加重了不少语气。只听掌柜又续道:“我这间铺子的好剑,都是我一个兄弟所铸,我权且看管贩卖,算是入了伙子,适才卖与那老者的就是了。”萧子申心道:“这才合理,否则这巧手天工恐就天下闻名了。”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后堂,将入门时,掌柜转头对萧子申笑道:“可否劳烦公子门外稍待片刻,等小老儿取出剑来,再唤公子?”萧子申心想:“恐怕有机关、暗格之类藏剑,自己确实不便知晓。”遂点了点头。掌柜道了声:“抱歉!”自进去了。

    过得片刻,萧子申听得掌柜呼唤,方进了屋去。只见一约五尺长木盒置于大堂正中桌上,掌柜的请萧子申左首坐下,亲自倒了茶水,方坐于右首。萧子申道了声谢,饮了茶水。

    掌柜起身打开盒子,请了萧子申看。萧子申抬眼瞧去,只见一剑合剑柄约长四尺余,收于暗黑剑鞘中,只露出同色剑柄。萧子申左手握住剑鞘,拿了起来,右手拔出剑来,只闻“锵”的一声,剑光耀目,寒意逼人。掌柜让萧子申平持长剑,自拔下一根头发,放于剑刃上,衣袖微一带风而过,头发即刻断开,飘飘然向地上落去。萧子申赞叹了一声,收剑回鞘。

    萧子申将剑重又放回木盒中,方道:“常听得人说‘吹毛断发’,今日一见,方知此言不虚。”掌柜笑了笑,应道:“据说此剑乃炎光神铸所铸废剑,算不得好的!”萧子申浑身一震,惊道:“如此锋利,尚算不得好的?”

    掌柜并不回答,问道:“公子可知道南海情天?”萧子申想起师父言“六月二十八是岳州‘南海情天’之主卫情天五十寿辰”,遂点头道:“掌柜说得可是江南路岳州的南海情天?”掌柜的点头应是,续道:“南海情天在这宋州有一分舵,小老儿时常供应些兵器物件,曾在一机缘之下识得南海情天的少主卫尘泱。那卫少主是一慷慨豪爽之士,几番相处下来,觉得小老儿为人不错,遂每年赠送一把利剑,以为镇店之宝。南海情天与那炎光神铸常有往来,所以有不少利器。据那少主言道:‘炎光神铸所铸神品,乃讲究气机相连、人器合一。凡欲求神品者,需得前往不周山,让那炎光神铸感受内息运行,以达神听,方能因势利导,铸出与用兵者相合之兵。神品若成,相合者用之,人器灵心相通,威势倍增,此方乃不世之兵。而炎光神铸所出神品,因其因人而异,或只合于一人一派,内息不合者,就只如普通利剑一般,难有奇效,因而武林中鲜有因炎光神品而发生争斗之事,此亦炎光神铸颇受推崇之因。’不过,神品难成,有时数月甚至经年难出一口,这期间凡不符者,就被炎光神铸或送或贩与相熟者,此所谓‘废剑’也。”

    听及此,萧子申赞叹不已,世上竟有这般铸者,端是不负神铸之名,不知自己可否有机会得一神品。掌柜见萧子申不发一语,料是在回味适才之言,也不催促,自个儿品茶。

    过得片刻,萧子申方回过神来,告了声罪,问道:“不知此剑掌柜的算多少银子?”掌柜想了想,方答道:“本来此类宝剑一年一柄,往常均是百两开外。今日既与公子有缘,适才又蒙公子之情,免去小店争端,就算八十两如何?”萧子申心里计算了一下:“买下宝剑,自己剩余钱银,几月生活当无问题,待到岳州,再与师尊计较。且此宝剑可遇不可求,适才之剑,那老头二十两尚接受,此剑胜他不知几倍,还不值八十两么?”遂点头答应。

    二人交易完毕,萧子申将宝剑用布包了,负于背上,辞了掌柜,出了巧手天工,直投客栈而去。

    萧子申在宋州歇息了两日,游览各处风光,随后租了一条小船,沿河南下往越州而去。将临越州时,见一港口名曰“乱石港”,四周风景甚美,有些茶馆酒肆,遂吩咐了船家等候,一人上得岸来。

    萧子申入了乱石港,但见四周大多临时摊点,人声吆喝,拉客讨价,虽不繁华,倒有几分热闹。萧子申寻了一处露天茶肆,叫了些点心茶水,一人吃将起来。

    过不多时,茶肆走进来一年轻姑娘与一老妇,那姑娘生的唇红齿白,清灵秀气,倒也是难得一见的美貌女子。那老妇与那姑娘就坐了萧子申右手一桌,也叫了些茶水。

    吃不多时,只听那姑娘问道:“婆婆,此处为何称作乱石港?乍一听,怪吓人的!”那老妇慈爱的笑了笑,正欲回话。这时,只听茶肆外一声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正因此处时常有那横死之人胡乱的葬于四周山野,长年积月,累计甚多,又无人祭祀,一到夜间鬼哭魂嚎,好不吓人,所以名曰‘乱石港’,正是取那乱葬岗之意。还时常有那孤魂野鬼跟着那异乡俊俏的女子回得家去,闹得一家不得安宁的,你说吓人不?”说着又大声笑了起来。四周之人也跟着一片笑语。那老妇与姑娘一听此嗤笑言语,脸也沉了下来,兀自忍着。

    萧子申抬眼望去,见方才出言者乃一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旁边的老者正是那巧夺天工相遇的老者,后面随着六名下属。萧子申心道:“真是冤家路窄,山水有相逢!”

    那老者瞧了萧子申几人一眼,嘿嘿一笑,斥道:“国邦,休得无礼,你可知道那姑娘是谁?”那被叫做国邦的人回头抱拳道:“弟子不知,还望师父教导一二!”老者往那姑娘一指,朗声道:“这位姑娘就是那江湖中大名鼎鼎的相顾无言泪千行泪大姑娘,你以后可小心了!”那青年做恍然大悟状,应道:“原来就是那追南海情天少主数年而不可得的泪姑娘。”言及此,转身对泪千行抱拳道:“失敬失敬,久仰久仰!”说罢又与旁边下属笑了起来。

    此时泪千行如何还不知这一行人乃故意讥笑,心伤之下,不觉眼含泪珠,将滴未滴,凄楚之态,令人动容。萧子申心里一郁,一个念头道:“果然是泪千行!”

    原来这位泪千行在数年前的一次争端中遇险受伤,被南海情天卫尘泱所救。那时泪千行受伤不轻,卫尘泱细心照料数日,泪千行感激之下,早倾了一颗心。却不料那卫尘泱并无意泪千行,泪千行不死心,数年来一直穷追不舍,成为武林中一大笑谈。时常有认出泪千行之人以此讥笑一番,那泪千行又泪点极低,时常心苦,滴下泪来,真正应了那泪千行之名!

    那老妇听及此,早忍不住,拍案而起,大喝道:“小贼无理!”泪千行连忙拉了拉老妇衣袖,哽咽道:“婆婆,算了,早听得惯了,随他们去罢!”老妇一听“早听得惯了”,更见悲愤,又见泪千行凄楚如此,那还忍得住,右脚轻点,往前一纵,功聚双掌,往那青年拍去。

    老者见老妇动手,冷哼一声,提起双掌,挡在青年身前,二人连过数招。此时,那青年又对泪千行笑道:“泪姑娘,何苦来哉,要我看来,你旁边那小子也还将就,不如你换他一换,就此过一生吧。”萧子申听及此语,暗暗冷笑不已。

第八章 乱石初会

    那青年见泪千行仍自忍着泪,既不出手,也不还口,眼珠一转,又笑道:“如果姑娘看不上他,在下倒是差了两三房侍妾,我就勉为其难,照顾照顾姑娘吧!”听此言语,四周更是轰然大笑。

    泪千行从桌上锵一声拔出长剑,剑锋前指,遥对那青年,终是滴下泪来!老妇闻得那青年无耻言语,大怒道:“竖子敢尔!”这一分心,那老者瞅准空隙,一指点在老妇肩头云门、巨骨两穴,老妇左手失力下垂。老者见状,双掌齐动,只闻风声呼呼,直攻老妇而去。老妇单手如何抵挡得住,被老者一掌拍中后背天宗穴,退回泪千行身旁。

    泪千行连忙剑锋外转,接住老妇,急道:“婆婆,你是怎样?伤也没伤?”老妇笑答道:“被蚊虫叮了两口,不碍事!”随后转头望向老者,寒声道:“原来是地犀教的付一鸣付老贼!截沙掌果是不凡,果然是贼名远播,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又瞧向青年,续道:“你就是那老贼唯一的狗徒万国邦了?果然是一对贼师狗徒!好不教人笑话!”话刚说完,再也忍耐不住,张口吐出血来。泪千行见状,急忙点了老妇肩旁秉风、肩贞两穴,略输内力,稳住伤势。

    萧子申本对付一鸣有些恼意,今又见此师徒的无赖行径,况又无端来牵连自己,一时不岔,遂笑道:“果然好一对狗师徒!”付一鸣听及此言,望向萧子申喝道:“小子,等得就是你!”言尚未完,只见万国邦已拔出剑来,当先刺向萧子申。

    萧子申端起茶杯饮了一小口,微微一笑,暗运内劲贯于茶杯,往前一送,叮的一声,正中剑尖,茶水四溅。万国邦前冲之势,停不下来,顿时溅了满头满脸。萧子申哂笑道:“好一条落水狗!”言罢,左脚一带,起了凳子,右脚一蹬,直往万国邦飞去。

    万国邦刚抹了一把脸上之水,放的手下来,眼见凳子已临眼前,连忙用剑柄击去,谁知竟击了一个空。正不解之时,后背竟被凳子狠狠击中,顿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背上阵阵刺痛传来。这时只听得那老妇大叫了一声:“打得好!”万国邦脸红大怒,竟忍得疼痛,正提剑欲攻。只听付一鸣叫道:“国邦回来,你不是那小子对手。”萧子申笑道:“老贼倒有些眼力,就是心肝有些毛病!”

    原来适才萧子申起凳攻向万国邦时,他已一阵风般冲向万国邦,竟连付一鸣也未曾注意。在万国邦用剑柄击向凳子时,萧子申抓住凳脚,借力一转,正砸在用错力的万国邦背上,方有适才之事。

    此时付一鸣见萧子申讽刺他“心坏”,也不在意,一边言道:“就让老夫来领教领教你个小子的三脚猫功夫。”一边已走向了萧子申。身后老妇叫道:“小兄弟小心了那截沙掌,此掌专于短劲,方寸之间就能发力,莫要大意。”萧子申道了声谢,使出七星定元掌,与付一鸣战在一起。

    不过数招,萧子申已觉奇怪,只因付一鸣似招招直击破绽,封锁退路。萧子申暗想:“莫非此人乃师尊仇敌,识了我出来,故故意针对?”略一分神,内力稍弱,已被付一鸣一掌逼退。付一鸣岂能放过良机,纵身追上,步步紧逼,身不离萧子申一尺之距。

    萧子申边退边心念道:“师尊只传授了一套七星定元掌,一套平阳剑法,一套七星步。那自己胡乱悟得的风舞乾坤不仅颇耗内力,而且只能瞬间防守,利在出奇,在对战中却也无有大用。现下七星定元掌似被破解,说不得只好用那平阳剑法了!”念及此,七星步运至极限,急急退往桌旁拿剑,瞬间拉开三尺距离。

    那泪千行见萧子申败退,心里感激萧子申的出手相助,那能不顾。遂扶了老妇坐下,一剑点向紧追萧子申的付一鸣。付一鸣见泪千行攻来,屈指点向剑身。谁知泪千行怕自己功力不如付一鸣,并不硬接,剑转如意,瞬间刺向付一鸣胸前几处要穴。付一鸣双掌着忙,应接不暇,萧子申终脱出付一鸣追逐。萧子申道了声谢,掀开裹剑之布,一把拔出剑来,与泪千行双双战向付一鸣。

    萧子申修为本就与付一鸣相若,今有泪千行从旁协助,付一鸣又以掌敌兵,顿显下风,节节后退。

    正在此时,只听万国邦笑道:“以二对一,好不要脸!”说罢,拔出付一鸣之剑,提剑似欲加入战团。临得战团时,剑锋偏转,刺向泪千行,左手将付一鸣之剑交与他。泪千行见万国邦来援,遂提剑格挡。谁知那万国邦用剑在泪千行剑背上一点,竟借力纵向那老妇。泪千行寻思老妇方才已伤,心急叫道:“婆婆小心。”那老妇应道:“姑娘放心,这小子我还不放在眼里!”泪千行想到先前萧子申与万国邦缠斗之事,想那万国邦本领低微,也放下心来。

    付一鸣长剑在手,嘿嘿一笑,竟与萧、泪二人斗了个旗鼓相当!萧子申这下再也无法淡然。皆因那付一鸣也同方才破解掌法一般,一一破解了平阳剑法,否则那付一鸣岂能不落下风!泪千行这下也发现了古怪,皱起眉来。

    就在此时,只听得背后传来老妇一声惊呼,右手臂竟被万国邦一剑刺中,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原来适才万国邦被萧子申一招败退,并非武功不济,而是输在大意,所以众人均小觑了他,如今方才见得他之本事。只见万国邦一声长笑,引剑连声急刺,不留老妇喘息之机。

    泪千行一见大急,剑诀一引,与萧子申一起逼退付一鸣数步,抬眼望向萧子申,欲去又恐萧子申再失。萧子申见老妇危急,慨然急道:“姑娘速去,这老贼我应付得来。”泪千行说了声:“小心些!”转剑去助老妇。

    付一鸣微微一笑,道:“你的相好舍你而去,看你还有何手段。”说罢引剑又刺。萧子申笑应道:“不要急,你祖奶奶不刻便回,有你小老儿的糖吃。”说罢朗声一笑,提剑又战。付一鸣怒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连刺几剑,逼得萧子申步步后退。

    萧子申见自身剑法被破,不再似方才般将剑招用尽,时而七八分,时而三四分,时而又胡乱格挡刺击几番,虽无章法仍落于下风,却不再似方才一般被动。

    萧子申胡乱出招,寻得喘息之机,又见泪千行已显上风,那六名手下围了上去相助,也被老妇拦了下来,心下稍定。遂向付一鸣细声怪问道:“老匹夫,你可知这手剑法为何名平阳剑法?”付一鸣嗤笑道:“你以为怪叫几声就能赢了去?那这江湖争斗也太容易了些。”萧子申又学那女子声音“嗯”了一声,道:“你说嘛!”付一鸣乍一听,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大喝道:“住口!”萧子申笑道:“老不要脸的,因为‘虎落平阳被犬欺’啦!就是你大爷我,一式平阳剑法落下,居然不敌你这条老狗,就似现在这般。”说罢长声一笑,饱提元功,双手举剑,竟如使刀一般,当空劈下。

    付一鸣见状一怔,疑道:“这是什么狗屁剑法?”萧子申并不答话,一心只在剑上,带起呼呼风声,往付一鸣照头劈去。付一鸣心知双手使剑,当空劈下,力道不轻,不敢大意,也改了双手使剑,略退一小步,长剑横削格挡,方便化去力道。只闻得铮一声,火星四溅,付一鸣长剑竟被劈出了一道两分缺口,顿时呆了一呆。萧子申喝了声:“果是好剑!”借横削之力,旋身又一剑当空劈下,付一鸣下意识一挡。

    此剑力道本就比刚才重了几分,付一鸣又略有分神,顿时,不仅付一鸣长剑又被劈出一缺口,自身也被劈的后退了数步。付一鸣惊道:“小子,哪来的剑?”萧子申哈哈笑道:“小老儿,你以为巧夺天工的剑算什么,这炎光神铸的才够资格称作好剑!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小样!”说罢又是朗声大笑。此番言语,自然是要避去巧夺天工的干系,以免将来地犀教去寻出麻烦来。

    付一鸣不疑有他,惊呼道:“你怎地有炎光神铸的剑?”萧子申奇怪道:“怎地?炎光神铸还规定了我不能使不成?”付一鸣怒喝道:“少废话,小子,哪里来的?”萧子申呵呵一笑,道:“你祖爷爷,也就是我师父他老人家给的,怎地,你有意见?”付一鸣惊疑道:“不可能,绝不可能!”萧子申心下大奇,问道:“怎地不可能?”心想:“难道师父与那炎光神铸有过节不成?回头得好好问问才是。”付一鸣怔了一怔,眼珠转了两转,皱了皱眉,闭口不再言语。

    萧子申见付一鸣似走了神,心道:“好机会!”转眼瞧向付一鸣身后,大叫道:“师父救我!”付一鸣听得萧子申言语,一惊,又一疑、一怔,转头往身后瞧去,急四下寻找!萧子申哈哈一笑,脚一点地,转身引剑刺向万国邦。万国邦正被泪千行迫的步步退让,左右支拙,狼狈不堪,见萧子申刺来,心下大惊,那还有心恋战,拔腿就跑。

第九章 相顾无言

    泪千行见万国邦退走,也不追赶,持剑杀向那围攻老妇的六名属下,萧子申亦引剑杀了去。刹那间,泪千行已杀死一人,萧子申杀死两名,老妇寻得时机,一掌拍实在一属下头上百会穴,那属下亦毙当场,剩下两人急急逃散开。萧子申平生第一次杀人,拿剑的手抖了抖,忙甩了甩头,定了定神。

    付一鸣回过神来,哼了一声,道:“好狡猾的小子!”说完提剑一步步走向萧子申三人,既不过问万国邦,也不过问那些下属。

    萧子申见状,知道今天占不了便宜,急向老妇、泪千行低语道:“码头右边有一条灰毡船篷、桅杆挂黄风灯的小船,你们速去,我随后就来!”泪千行见再争斗下去也难有结果,自己留下也帮不了什么忙,萧子申或不敌付一鸣,但脱身并不难,遂点了点头,拿起包袱,扶了老妇,准备离开。

    付一鸣见状,讥笑道:“杀了我的人,就想走了?”萧子申一边怪笑道:“真是奇了怪了,狗也认人做了‘我的人’了?”一边随手丢下数十个铜钱,算了三人茶点钱,也背上了包袱。付一鸣寒声道:“徒逞口舌之快的小子,留下来吧!”说罢,持剑一摆,剑尖着地,急速拖剑冲向了萧子申。

    萧子申向泪千行使了个眼色,泪千行会意,点了点头,扶了老妇,提气纵身往乱石港码头奔去。付一鸣并不在意,直往萧子申而去。万国邦脚步略动了动,又见付一鸣并无指示,遂也停了下来,直让那泪千行两人脱了身。

    萧子申嘿嘿一笑,道:“留下来做你老子还是做你女婿?”付一鸣大怒,不再言语,旋剑便斩。萧子申讶异道:“哎哟!学我使剑,原来要老子留下来做师父呀!”却并不与付一鸣比拼,只施展了七星步,一边四处乱窜,一边口里大叫道:“乖乖不得了!乖乖不得了!儿子打爷爷啦!”一阵糊涂话,惹得四周众人大笑。

    付一鸣老脸通红,须眉皆张,大喝一声,紧追不舍。就在这时,萧子申忽得转身,也提剑冲向付一鸣。付一鸣说了声:“来得好!”使出十成力道,贯于剑身,剑向萧子申刺去,似要一击功成。

    眼看就要近身,萧子申旋剑一拍,将摊旁一箩筐砸向付一鸣。付一鸣变招不及,持剑刺中箩筐,顿时连剑带筐撞向萧子申。萧子申笑道:“活像待宰的猪!”言罢,左脚尖一点地面,身子倾斜,右手剑柄往旁边摊上一点,已成斜度旋身到了付一鸣身后,剑尖划过,已在付一鸣右腰侧留下一道血线。

    付一鸣一惊,他武功本就与萧子申伯仲之间,全靠破解得萧子申武功招式而占上风。此时乱了章法,回身已来不及,又深恐萧子申背后出手,自己着了道儿,遂提气直往前冲去,以便拉开距离。

    萧子申亦恐付一鸣师徒二人联手,今见付一鸣亦离得远了,所以也不恋战,踏步远去。万国邦知己不敌,害怕有失,哪里敢拦,连忙避开。待付一鸣回过身来,萧子申已去得远了。付一鸣见己伤无碍,轻笑一声,对万国邦道:“走吧,越州去!”

    萧子申疾奔出乱石港,到得码头,只见船家与泪千行两人正自争论,遂过去解释一番,引了二人上船,急叫船家开船。船起后,萧子申见那付一鸣并未赶来,叹了口气,心道:“为何那付一鸣似是故意针对自己?我刚踏足江湖,连人也未曾识得两个,遑论仇家?就算他与师父有过节,又识得师尊武功路数,怎也不可能一见我便知晓关联吧?此事好生古怪!”寻思了半刻,茫无头绪,摇了摇头,不再念想。心道以后自有知晓之时,自己多留意几分就是了。

    萧子申回过神来,见泪千行正挽了老妇衣袖涂抹金疮药,上前想搭把手,被泪千行急阻了下来,萧子申只好一旁自看着。少顷,老妇伤已包扎完毕,萧子申问了伤情,泪千行只道没事,过两天就无碍。三人又互通了名姓,算是认识了。原来那老妇姓柳,竟是泪千行母亲娘家的老婆子,初随泪千行外祖母到了泪千行外祖父家,后又随泪千行母亲到了泪家,可算得是真正的老人了。

    泪千行忙了一刻,方坐了下来,向萧子申道谢。萧子申道:“也无甚谢的,或许还是在下连累了你们!”那柳婆婆问道:“这又是为何?”萧子申遂把宋州之事和盘托出。柳婆婆沉思半晌,点了点头道:“确有些古怪!我也记得适才那付一鸣言道:‘小子,等得就是你!’看起来又不似是为那宋州之事。”柳婆婆想了想,又问道:“萧公子可是以前与那姓付的有过节?或你师门与之有什么往事?你仔细想想!”萧子申摇摇头道:“我以前住在乡下地方,只认识左邻右舍,上月才出来走荡,哪里会惹了什么人?”说到这里,心下一怔,忽想起临州之事,遂道了出来。

    柳婆婆听毕,朗声大笑了起来,道:“萧公子想是误会了!那冉明轩冉刺史乃是一为国为民、正直无私的好官,那徐韶清徐大侠更是江湖中响当当的英雄豪杰,那姚、吴二人我虽不识得,但能与冉、徐二人往来,又岂会是那般小人!老身敢担保,冉刺史、徐大侠他们若要寻个说法,自会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来,绝不会似这般阴阳怪气、云山雾罩、卑污行径,让人不明就里。”萧子申闻言惊呼道:“原来竟是这般人物,倒是我多心了。”

    萧子申又细思临州之事,冉、徐等人却是人物,今又听得柳婆婆之言,不觉有些敬重起来。随后问道:“婆婆竟也识得冉刺史、徐大侠他们?”柳婆婆笑着点了点头,不再续说,又问道:“那可是你师门与付一鸣或地犀教有什么故事?”萧子申皱了皱眉,摇头道:“我只有一个师父,没有别的什么同门,不过家师之事,我所知甚少,却不知究竟。”柳婆婆闻言也皱了皱眉。

    萧子申见柳婆婆皱眉,想了想,自己也该对那付一鸣有所了解,又问道:“婆婆,那地犀教到底是个什么所在?那付一鸣又是怎样的人?”柳婆婆答道:“那付一鸣师徒在江湖上名声却也不大好,脾气甚大,似常无端与人相争。若说是为了巧夺天工之事无端记恨于你,也是有可能的,只不过也太小气了一些。那地犀教嘛……”说到此,沉吟了一番,方道:“地犀教是二十多年前突然崛起于西北甘陇一带的教派,明面上嘛,倒也正经,没有什么胡作非为之事。不过据闻,他们私底下常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不过极其隐蔽,又难以拿住把柄,所以江湖中只是略有传言,我也是不知真假的。”说着望向萧子申,续道:“不过,为防万一,萧公子你日后多留心便是。”萧子申点点头,道了声谢。

    此时,萧子申方才发现,那泪千行竟一直未曾言语,自个儿坐了船尾,双手环足,头枕膝盖,望着茫茫江水,似思索,似发呆,见那背影,令人好生怜悯。萧子申一见之下,呆了一呆,用手一指泪千行,望向柳婆婆。柳婆婆叹了口气,摇摇头沉声道:“何苦来哉,何苦来哉!”说罢又叹了口气。萧子申见柳婆婆言行,即明了方才万国邦所言之事只怕倒有七八分真,一时也不知作何言语。

    过得片刻,柳婆婆见大家无声,太过沉闷;又见萧子申有些侠义心肠,略一思索,望向萧子申问道:“萧公子以后有何打算?”萧子申摇摇头道:“没什么打算,就四处闲逛闲逛,见识各处风光人物。”柳婆婆肃然道:“萧公子此言差矣!大丈夫生于世,虽不要说什么名扬天下,汗青流芳,但也不能无所思想,碌碌无为,随性而过!那岂非有负上天美意,徒生于了这天地之间!见公子气度为人,却也是条汉子,怎生如此颓然不思进取之心?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萧子申闻言一怔,一阵暖意涌起,低语道:“多谢婆婆,我师父从来不说这些。”柳婆婆暗觉奇怪,皱眉道:“那令师都说教些什么?”萧子申答道:“也没什么,自我记事起,家师时常外出,一年也没多少时日在家,或三两月,或一月半月。凡在时,就教导我识字念书,传些剑法掌功,除此之外,再无多余言语。”

    柳婆婆虽武功低微,但栖身豪门,自有见识、经历,微怒道:“世间竟有如此为师者,真正气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传道尚排首位,令师倒好,勉强算得授业,传道、解惑竟就全然不顾及了么?真正气人,真正气人!”萧子申肃容道:“总是师尊他老人家养育我成人,教我本领,我心里着实感激的很。”

    柳婆婆本想问:“令师常年不在,是令师养你?还是你自己养你?”见萧子申如此,也知不该道其师短长,否则就有挑拨之嫌,遂改口道:“萧公子,若你愿意,我倒是可以推荐你个去处,虽说不见得能成就什么大事,但也可学得一身了不得的本领,对你将来定有益处,你好好考虑考虑!”萧子申忙问道:“什么去处?”柳婆婆答道:“经天纬地!”萧子申疑问道:“经天纬地?那是什么地方?”柳婆婆惊呼道:“什么?你竟不知经天纬地?令师,令师……”说到此,只是摇头叹气。

第十章 经天纬地

    萧子申心下大是好奇,追问起来,柳婆婆方道:“那经天纬地乃天下间少有的在庙堂与江湖均有极高威望和极大势力之所在,就是当今官家,在经天纬地当代儒圣面前,仍要客气三分!”

    萧子申奇道:“世上竟还有这般存在?那经天纬地到底是何来历?”柳婆婆微笑道:“这话就远了,那经天纬地乃周初圣人周公所创,分一圣三侯六儒宗为主事者,第一代儒圣周公被尊为元圣,自第二代始,均以儒圣为尊号。自周公创立经天纬地,至此已历六十五代,第六十六代儒圣正是太史公。”

    萧子申问道:“那三侯竟是朝廷之人?”柳婆婆笑答道:“可以说算是,但也不是。三侯虽名曰侯,却非爵位,自与那公侯爵位不同,只不过一称号而已。但历代以来,凡圣侯新立,虽由经天纬地自行选出,却需报与朝廷册封,以为正式。也就是说,朝廷是有册封之权,但不过过场罢了,实际做主的仍是经天纬地。儒圣若非圣者仙逝或自行退位,不得新选。三侯每任期三十年,任期一到,由儒圣主持,于经天纬地上位者及学子中选拔,只要出身经天纬地之人,均能参选;三侯若未任满三十年身死、被黜或退位,同法。六宗由经天纬地自行安排,不再由朝廷出面封号。”

    萧子申讶异道:“我只知晓孔圣人的儒派,却不知也有经天纬地!”柳婆婆应道:“自周公创立经天纬地儒圣一脉,至春秋,学子文宣王孔夫子自立门户,创立文儒一脉。自此,儒门一分为二,文儒偃武修文,儒圣嫡脉仍学文习武。不过也非绝对,文儒亦有习武学子,经天纬地亦有偃武修文者,不过此类极少罢了。自那以后,儒圣安邦,文儒治国,成为大家心照不宣的常例。凡太平年间,儒圣一脉隐修武事,畅游江湖;若天下大乱,经天纬地则会派出学子,佐辅明君,安邦定国,再立天下太平。经天纬地学子,大多为武功高强、文韬武略之辈,因而,自古之名将,多出身于经天纬地。远的不说,如大唐李靖、徐世绩、苏烈、郭子仪、李光弼、李晟等;当朝武威郡王石衔戎、琅琊郡王王守训、陇西郡王李嗣勋、鲁国公曹剑南、韩国公卓云相、陇西郡公李嗣隆、武威郡公曹少游、太祖军师魏国公赵昂等开国功勋,均出自经天纬地。就是现下大赵第一高手英国公展平,当初也是得太祖与前代儒圣指点,方有今日修为。还有那现在神州武林威名赫赫的南海情天之主卫情天,亦是当代儒圣同门学弟。且不去说那古之大帝如秦始皇帝、汉光武皇帝、魏武帝、唐太宗等少时均学于经天纬地!你道那经天纬地比之孔圣人一脉如何?你说那当今官家是不是得礼让几分?”萧子申暗暗咂舌,惊愕不已。

    柳婆婆见萧子申如此,心下一笑道:“你可愿去?”萧子申为难道:“婆婆,这、这不是另投师门么?我是不能够的。”柳婆婆笑道:“此言差矣!经天纬地虽列教派,却也不完全算一派,就和我大赵的书院相似,无论何家何族、何门何派子弟,均可前往习学,来去自如,既不算入了他门,也不算出于此门。除非你得认可,留下做了经天纬地主事、教习之类,则另当别论。当然,你出了经天纬地,只要不是行那为非作歹之事,亦可自认经天纬地出身。”

    萧子申往常只听祖天骥言门派规矩森严之类,未曾想竟有这般地方,惊异道:“这也太自由了些,经天纬地收的过来么?”柳婆婆道:“若人人都去,自然是收不过来的。但想进入经天纬地,要求极严,除非有出身、品行能得经天纬地认可者之推荐,就连参选学子的资格也没有。否则两千年来,若随随便便就能混进那邪恶不法之徒,经天纬地早就不复今日之况。自然,出自经天纬地而为非作歹者,一圣三侯六儒宗自会处置,不留祸患;若天下有变,学子们也必须奉招。”

    萧子申想了想,道:“虽如此,我也当征得师尊他老人家的同意方可。”柳婆婆点头道:“该当如此!只是你之武学尽被破解,若令师并无其他可授,你师徒二人需得早做打算,经天纬地正是一条难得的门路,又无改投师门之虑,我想令师定会欣然同意。”萧子申点了点头。柳婆婆遂吩咐萧子申若得许可,就到汴京泪府寻她,届时自有安排。

    二人说话间,竟就到了越州,萧子申抢前付了船资,正打发船家离开,柳婆婆竟叫住了船家稍留。

    三人上得岸旁,柳婆婆问道:“萧公子接下来去哪里?”萧子申道:“家师叫我自去岳州寻他。”一旁一直无语的泪千行闻言,望向萧子申,两眼顿现光彩,讶异道:“你要去岳州?”萧子申答了声:“是!”柳婆婆见状直摇头。

    泪千行知自己过于露骨,顿觉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我与婆婆要去镇州办些事,若公子能在岳州待到六月,到时再答谢公子今日相助之情。”

    萧子申这才想到:“怪不得适才柳婆婆让船家稍留,看来竟是马上要走!”柳婆婆路上对他说了那许多好话,竟使他颇为不舍,想到自己闲来无事,亦可一路前去,又怕引得误会,遂点头道:“今日之事,也不知是该谁谢得谁,倒是小子当感谢婆婆一路教导。”说罢向柳婆婆一揖到地。柳婆婆见状,急忙伸手扶起,道:“都是老身浅见,公子不要笑话才好。”想了想,又续道:“越州离得乱石港颇近,那付一鸣料不会善罢甘休,公子还要多加留心些,不要着了道儿。”萧子申道了声谢,又转头对泪千行道:“我到时在枫苑客栈,泪姑娘和婆婆可来寻我,六月我是不走的。”

    泪千行二人料萧子申停留岳州,怕与卫情天寿辰有关,遂点了点头,欣然答应。三人就此道别分开,泪、柳二人自上了船,沿江南下;萧子申一人背了包袱、长剑,往投越州客栈而去。

    萧子申选了越州北边一家颇为清净雅致的客栈,定了二楼一间上房,吩咐了小二热水饭食,就坐于房内椅上思虑今日杀人之事。自嘲的笑了笑,原本自己出村之时,曾想不为一歹,不杀一人,没想到既在临州惹下不知何样乱事,今日却又连杀两人。果然这个江湖一旦踏足,竟就难以自在如意,日后或许还要继续杀下去,直到自己被杀方是了结,真正的“一步江湖无尽期”。随后又想地犀教、付一鸣等事,又想师尊、村子诸事,想那些儿时玩伴,东来西去,竟想到晚饭后躺在床上三更时分,仍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就在此时,萧子申竟听得隔壁似有熟悉人声,遂悄悄的起了身来,走到墙边,耳贴壁墙,细细听来。只听一苍老声音问道:“确认了?”另一人答道:“回大长老,已看得仔细,就是那断剑山庄之人,带头的是少庄主段中赋与那独臂刀种嵩岳。”

    萧子申顿时一惊,后面回话之人竟是付一鸣!白天柳婆婆才叮嘱,没想到如此快就遇到,真正是阴魂不散了。想到是那地犀教不知在做何勾当,萧子申心里一喜,更是紧贴了耳朵,深恐有漏。

    只听那被唤作大长老之人又问道:“真不曾见到那段公明或地阳子?”付一鸣回道:“不曾见得,不过却不敢肯定他们在也未在。”话说到此,隔壁一时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才又听得付一鸣道:“大长老,他们明日一早动身。出了越州,就是山野空旷之地,到时我等不论作何打算,都难以隐蔽行藏,你看今夜做是不做?”又听得大长老道:“先不忙,按理说此事如此紧要,断不可能段公明与那地阳子竟一个不在,此大大不合常理。要我看来,若非他二人隐于暗处,就是另有途径送图。”

    萧子申听得一个“图”字,心下疑惑:“什么图引得地犀教大长老前来?却又如此小心翼翼,意不能决!难道是师父所言‘秘窟图录’?竟会这般巧?师父说那图录恐怕四五月会出现鄂州,难道果真是往那鄂州去的图不成?却又不知那断剑山庄是何来历?竟让地犀教长老如此小心!”

    萧子申刚思虑至此,又听付一鸣言道:“教主他老人家真赶不过来?”那大长老哼了一声,道:“若教主他老人家能来,早和老夫一起来了,还用你问?”那付一鸣连忙喏喏应是。又听大长老道:“就因教主他老人家不在,我等若贸然行事,一旦段公明与地阳子有一人在此,我等都难以得手。我看还是小心一些,再看看不迟,你等下吩咐下去,明早断剑山庄动身后,哨探都撤下来,我们两人亲自去。”付一鸣应了声是,告辞了大长老,似是出去吩咐去了。

    萧子申正要去歇息,又听得大长老自语道:“图啊图,这次我地犀教非得不可!”萧子申心道:“你家萧爷爷正闲的无聊得紧,你地犀教即惹到本公子头上,那说不得本公子就要睚眦必报一番了!”

    随后,萧子申轻声退至床上,躺下歇息,想到待明日一早,就去坏他地犀教好事!

第十一章 紫衍神掌

    第二日,天过五更,尚未放亮,萧子申即起身梳洗,等着那隔壁行动。不多时,只听得开门细语之声,随后门似又开合关闭,传出了两双脚步声,直往楼梯口而去。萧子申心道走得好,也出了房门,随后跟去。

    到了楼下,只见那付一鸣二人结了房钱,直出门去。萧子申往门外探去,见二人并不曾走远,只隐于客栈对面黑角处,似等待。萧子申暗想:“怕是他们要跟的那什么断剑山庄之人尚未起行,方才去了对面盯住门户,如此我倒不好前去结算房钱,以免被付一鸣识了出来!”

    等了一盏茶功夫,仍不见动静,萧子申皱了皱眉:“难道我竟猜错了?”又功聚双目,小心的往黑角处探去,见那二人仍在,遂放下心来。萧子申又细思:“我若直接向断剑山庄道出因果,但那断剑山庄并不曾识得我,恐会疑我居心,再把我牵扯进去,那时倒不妙。权且跟了上去,再做计较吧。”

    又过了一刻,只听得后院有众多人声、脚步声传了开来,萧子申暗道怕是来了,遂让到一边,细细观察。只见当先一人年约不到三十,眉目散发阴寒之气,教人不敢亲近;旁边略让半步之人却是位四十多岁并无左臂的大汉。二人后面随了十多位下属,抬了三口小箱子,面容肃穆,紧紧跟随二人。萧子申心道:“看来就是那付一鸣口中的‘断剑山庄少庄主段中赋与那独臂刀种嵩岳’了!”只是奇怪,为何小小图录,竟会用到箱子?

    只见那段中赋一行人结清了帐,出了门去,那种嵩岳似眼角瞟了萧子申一眼,却并不在意。段中赋一行人将箱子放了马车,自骑了马,缓缓往城外而去。段中赋一行人走远后,只见付一鸣二人亦施展轻身功夫,小心吊了上去。萧子申忙结账出门,随后跟去。

    出了越州,段中赋一行人亦缓缓而行,似并不急于赶路。萧子申心道如此最好,免得徒耗内力追赶。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萧子申觉着好生无聊,有些不耐起来。见段中赋一行人正转过了一山道,付一鸣二人亦跟到了山道转弯处。萧子申心叫了声好机会,抄起小石,贯注内力,远远击向山道转弯处草丛。

    小石去后,萧子申急往旁一纵,隐于树丛里。只听前面传出一声:“谁?”听声音有些年轻,想来多半是那领头的段中赋。又听得另一声音笑道:“小兄弟,那段中赋、种嵩岳就交与我们两个老家伙,箱子你负责吧!”萧子申记得那是大长老的声音,心下大惊,原来自己以为算计地犀教,没想到现在反倒自己也被算计了进去。

    只听那年轻声音又道:“我当是谁来做我山庄的免费镖师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地犀教尤人非、付一鸣二位长老大驾,倒是晚辈失礼,未曾早些见礼。”说罢嘴角冷笑,向尤、付二人拱了拱手。随后又转头望向萧子申隐藏所在,高声道:“阁下还不现面么?在下可没有那刘玄德的器量!”说罢冷哼一声。

    萧子申见他提刘玄德的器量,说得怕是“三顾”之意,姗姗起身,不好意思的笑答道:“误会,嘿嘿,误会!在下路过,路过而已!你们继续,在下多有叨扰,告辞了,嘿嘿,告辞了!”只见那独臂大汉边走向萧子申,边笑道:“小兄弟自客栈一路跟随,想必是累了,我山庄多少得请小兄弟喝杯清茶才是,否则传扬了出去,没得教人轻看了我断剑山庄,笑话我等不懂那待客之道了!”话虽表面客气,却是暗含机锋。萧子申讪笑道:“别客气,别客气,我不累,不累,嘿嘿!”说罢转身欲走。

    那独臂大汉见萧子申想走,冷哼一声,道:“还是留下吧。”一掌劈向萧子申。这时,只见地犀教大长老尤人非稍一用劲,竟已纵身来到萧子申身前,挡下了独臂大汉之掌。萧子申暗自吃惊:“这身法,可比你萧大爷厉害许多!”

    尤人非与独臂大汉双掌一接,内力双吐,独臂大汉抵挡不住,被迫的后退三步,叫了声:“地犀教大长老果然名不虚传!”话音方毕,从背后拔出刀来,遥对尤人非。尤人非笑道:“今日正好领教领教独臂刀种嵩岳的狂神十三刀,看看是否当得起那‘狂神’二字!”原来那种嵩岳一旦使出刀来,往往不计生死伤痛,疯狂之态,令人胆寒,因此常有武功与种嵩岳相当或略胜者败亡于种嵩岳刀下,使他在武林上赢得了“狂神”的名号。尤人非又对萧子申喝道:“小兄弟,还不动手?”萧子申心道:“动你个头,老子现在不走,更待何时!”转身就跑。

    萧子申跑出不远,惊见前方一人拦路,正是那段中赋。萧子申惊道:“你、你、你!”萧子申想:“你不应该是与付老贼动手么?”段中赋似明了萧子申所思,哂笑道:“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那付一鸣一把年纪了,段某怎好以少欺老,自有那年长者‘招待’他。小子,我俩看来是相当的,怎样?玩耍玩耍?”萧子申讪讪应道:“嘿嘿,你看我俩也一把年纪了,还学那垂髻稚子,岂不让人笑话!我看你还是回去守着你的宝贝吧,别出了什么岔子,惹你老子生气!”段中赋笑道:“嗯,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那你跟了我回转看看,也好增长些见识!”萧子申回道:“那倒不用,我还回家抱媳妇呢,还是走吧!”说着就滑向一边,欲从段中赋侧旁溜走。

    段中赋到得萧子申身前,伸出右手拦了下来,道:“噫,何必拒人于千里呢?这样吧,咱们还是比划比划,你若走得了,就请自便如何?”萧子申一听,也不答话,提掌就击向段中赋右臂膀,务求出其不意,好脱得身去。段中赋哈哈一笑,右手回缩,身子略向左移了移,接住萧子申之掌,言道:“啧啧啧,好小子,也不言语就动手,果然深谙那诡道!”萧子申讥道:“坏小子,反正规矩都是你家在定,我又何必废话。”语未完,连出定元掌,拍向段中赋胸前各处要穴。段中赋一边接下萧子申厉掌,一边笑道:“原来是那不入流的七星定元掌,怪不得藏头缩尾,做那小贼行径。”

    萧子申没想到段中赋竟也识得定元掌,又见那段中赋似轻而易举就化解了自己掌法,不觉大是泄气,一双手滞了一滞,已被段中赋左掌击中前胸,内息翻涌,竟被击退数步。

    段中赋见萧子申被击退,也不逼迫,笑道:“小子,可识得段某人的掌法?”萧子申略运了运气,方压下翻滚的内息,答道:“你萧大爷年轻识浅,不识得小子的三脚猫破掌法!”段中赋也不在意萧子申讨的口舌便宜,瞧了自己右手一眼,笑道:“那你可记仔细了,这叫做‘紫衍神掌’,以后记得避远些,莫像今日这般不知天高地厚!”萧子申应道:“你们断剑山庄喜欢拜神么?那位叫什么狂神,你这也叫什么神掌,我看你干脆也改名叫‘神经’好了!”

    段中赋冷笑一声,提起右掌,言道:“紫衍神掌第九式,‘紫衍一炬’,起青灵、合少海、汇神门、定少府!”言罢一掌拍向萧子申。萧子申只觉灼浪涌来,竟有三分徐韶清“焚天诀”之势,大惊之下,哪里敢接,连忙施展七星步退开,伸手解下剑来,持剑在手,惊疑不定的望向段中赋。不知他念下掌法口诀,是何意思!

    只见段中赋并不掌随萧子申而走,而是掌势不变,就此直出,击向了萧子申身后一棵大树,只闻嘭一声,掌已击实,大树竟不动摇。段中赋右手起开,转身往萧子申而来。萧子申抬眼望去,只见大树中掌处已如黑炭,刹那间,一声闷响,中掌处化为粉尘,簌簌洒下,留下一个寸深的掌坑。萧子申又一惊:“果然有些似师父言说的‘焚天诀’!若自己中掌,岂非就此骨肉难保?”见段中赋向己行来,又蹬蹬蹬退了几步。

    段中赋见萧子申径自后退,讥笑道:“小子,别怕,你若中掌时运起内力抵挡,嗯,段某功力尚浅,以你的本领,应该只能留下一个焦黑掌印,怎样?咱们试他一试?说不定你萧大爷功力高深,就似挠痒一般呢!”萧子申又退了几步,方回道:“我不是大爷,你才是大爷!我看那徐大侠的掌力恐也不及你!”段中赋闻言,脸色微变,道:“你这是笑话我不如那徐韶清么?”

    就在此时,只听的旁边似有人哼了一声。段中赋循声望去,只见一人全身笼罩灰袍,头戴花虎面具,掌套布套,双鬓银丝随风飞扬,施展七星步,纵身提掌攻来,使得竟是七星定元掌!

    萧子申一见来人身段武功,惊喜叫道:“师……”刚念出一个字,连忙闭嘴,暗叹自己太也笨了,没得白白暴露师尊身份,因而只是啧啧叹道:“这面具倒新鲜!”来人瞧了萧子申一眼,竟不言语,只管攻向段中赋。段中赋见来人威势,不敢大意,饱提元功,使出紫衍一炬,接住来人双掌,顿觉掌劲竟受阻碍,难以发出。段中赋见状,功力狠催,欲要逼退来人!谁知来人不以为意,双眼一凛,竟将段中赋灼热內劲逼返回去。段中赋大惊,急忙连退,内息湃运,化解掌力,待得化去灼劲,双掌已是通红。

第十二章 上清地阳

    段中赋定下身形后,抱拳道:“好浑厚的功力!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可是与我断剑山庄有旧?”这个“旧”字,当指的是仇怨!那来人并不答话,兀自背负双手,站立不动,就这么盯视段中赋。

    萧子申见来人来后并无只言片语,暗道:“定是师尊他老人家不愿露了身份!”遂出口道:“啧啧啧,原来是那不入流的紫衍破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自然是回了先前段中赋所言“原来是那不入流的七星定元掌”之语。萧子申见得紫衍神掌败于七星定元掌,心里得意,适才自己又颇狼狈,务要讨得些口舌便宜,好捞回些颜面。段中赋望着萧子申,冷笑道:“这位高贤使来,自与你那三流手段不同!你若不服,可再与我比划过,让这位高贤评点评点。”萧子申摇头笑道:“我是没什么动手的心思了。你老子使出来,想来自与你那三流手段不同,你若不服,可叫你家老子来与这位高贤比划比划,看到底是哪门子功夫比较厉害!”这一番话,自学了段中赋言语,又故意加重了“高贤”二字之音,更是同时揶揄了二人。

    萧子申想到师父上次出现也是黑袍笼了全身,心里暗自好笑:“师尊啊师尊,你果然是个藏头缩尾的高贤!”想到此处,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段中赋大怒道:“小子,有甚可笑?”萧子申笑道:“别误会,别误会,没笑你,真的没笑你。”说完,竟笑得更欢畅!段中赋一听,以为萧子申故意如此讥笑于他,心下大怒,功聚双掌,径自走向萧子申。那来人一个横移,挡在了段中赋身前。段中赋恼怒喝道:“你!”

    正在此时,只听得一沉重脚步声,一声一声响似闷雷,缓缓往此处前来。那脚步声听似寻常,却震得空气乍响,耳鼓生疼,萧子申连忙运功抵挡。

    来人近时,萧子申抬眼望去,只见一四十多岁的道者,头束发冠、身披道袍、背挂道剑、手持拂尘,须发飘扬,踏风御气而来!

    段中赋一见来人,怒道:“地阳子,怎来的这般迟?”地阳子并不理会段中赋,只眼露威光,望向灰袍人,道:“留下东西,你们离开吧。”灰袍人稍微退了两步,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盒子、一张纸,运劲掷向萧子申。萧子申连忙接住,见纸条上写道:“臭小子,还不快滚!”果是师尊笔迹!萧子申心道:“师父花样也忒多,隔这么近,居然用传书说话,果然高人风范,就不说一字,咋滴!”

    地阳子见萧子申接了盒子,怕是此子要遁走,哼了一声,瞬间移向萧子申。灰袍人见状,亦施展轻功去阻地阳子。段中赋见地阳子来此,既不回自己话,亦不理会自己,那有把自己视作少庄主,心下大怒,亦追向地阳子,喝道:“地阳子,你站住,本少庄主问你话呢!”

    段中赋追到地阳子身旁时,地阳子已双掌连击,迫得灰袍人节节败退。段中赋恼怒地阳子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竟出手攻向地阳子!地阳子见状,哼了一声,一掌接住段中赋来掌,劲道略吐,段中赋吃力不住,蹬蹬蹬直往后退。

    段中赋见地阳子竟又无端对自己出手,再加上方才怨气,顿时怒火中烧,大怒道:“好你个叛门弑师的狗贼,竟敢对我出手!”地阳子一听此言,脸色霜寒,抬眼望向段中赋。段中赋心头一颤,兀自怕了,脚竟不听使唤,直往后退,冷汗已湿后背。地阳子声不带半点感情生气,冷冷道:“这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再敢妄言,就算庄主立于地阳子之前,我亦必杀你!”段中赋心下一寒,忙点头应是。地阳子又提步走向灰袍人,刚走出两步,却停了下来,过得片刻,方道:“庄主只吩咐在下护得东西,可没说要顾你死活,更不曾言道不能对你动手。你若不岔,日后自叫庄主吩咐清楚些。”段中赋闻言,一时无语,愣在当场!

    灰袍人借得这短暂之机,又送出一纸条与萧子申。萧子申接过一看,竟又是“还不快滚”四字。萧子申见师尊不是那地阳子对手,自己若走,失了道义,自己留下,又帮不了忙,一时抓耳挠头,难以决断。灰袍人见萧子申只傻站在哪里,一掌扫向萧子申。萧子申知师父让自己走之意,但就此离去,日后还有何颜面与师父相见!况师尊也是为自己方现身遇险,自己岂能丢下师父独自逃离!想及此,竟抬脚走向那地阳子。

    地阳子见萧子申不丢下同伴独走,赞道:“还有些良心,现在留下东西,我亦不为难你们,这是最后的机会。”萧子申闻言大喜,心想:“先保得自己与师父的命再说。”伸手入怀,拿出盒子,正要掷向那地阳子。这时,只听得一声长笑道:“这般热闹,老夫岂能错过!”竟是尤、付二人来到。萧子申见二人赶来,颇为不解,愣了一愣。灰袍人觑准萧子申分神之机,又一掌拍向萧子申,借掌力将萧子申连人带盒送了远去。

    地阳子见得灰袍人行为,心下怒道:“好不知进退!”提气追向萧子申。尤人非哈哈一笑,纵身截住地阳子,灰袍人、付一鸣亦围了上去。段中赋也不管那地阳子等人,只提气往萧子申追去。

    地阳子见三人围了上来,寒声道:“让开道来,否则别怪贫道手不容情!”尤人非嘿嘿冷笑道:“手不容情,嘿嘿,好一个手不容情,果然是一个手不容情之徒!”地阳子明了尤人非话中之意,脸一寒,道:“你!找死!”身子一晃,已欺到尤人非身前,拂尘直往尤人非脸上扫去。

    尤人非知晓地阳子威名本事,不敢大意,侧身避开,抡掌起风,扫向拂尘,谁知竟无法撼动拂尘分毫。只见地阳子功传拂尘,尘丝拢聚,尖端似钻,直如剑般刺向尤人非。尤人非只觉劲风刺面生疼,心下大惊,急急后退。地阳子冷笑一声,右掌张开,催功过劲,拂尘竟平直漂浮于地阳子右手前方,旋转不息。劲风带起,空气兹兹作响,可见其威、其势、其力!

    地阳子使出一招“追风赶月”,带起拂尘,直如风钻般杀向尤人非。尤人非脸色大变,往日只听得地阳子威名,虽有高看,亦不甚放在心上,现下身临其境,方知何等深不可测,恐怕与教主难分轩轾!拂尘尚离尤人非五六尺,尤人非已感全身如被针刺,穴道滞碍。眼看拂尘就要刺中尤人非,尤人非心下一横,双掌聚力,往胸前一合,欲要夹住那尘丝。正危急之时,灰袍人携掌、付一鸣仗剑从两侧杀到。

    地阳子见灰袍、付一鸣二人来到,肩头微动,道剑出鞘半尺,剑气瞬发,击向灰袍、付一鸣二人。灰袍人大喝一声,连连出掌如风,拍向剑气,身子被迫不住后退,退得十余步,方化解了剑气。付一鸣仗着利剑在手,心道:“一道剑气能耐我何!”遂功传剑身,长剑嗡嗡作响,震颤不已,向那剑气击去。谁知刚一接上,轰然乍响,付一鸣只觉一股大力传来,剑气透剑而过,延手太阴经,直达中府、转璇玑、往膻中而去。付一鸣大惊之下,急忙稳定心神,功聚膻中穴,迎向那剑气。只闻一声闷响,付一鸣受力不住,一口鲜血喷出,瘫坐于地,再难起身。若非地阳子分功以一敌三,这一招之下,付一鸣就再难活命,可知如何侥幸。

    尤人非趁地阳子剑气连发时,双掌夹住拂尘尘丝。谁知拂尘力转之下,尤人非双掌血花溅起,竟是难于制住,大惊之下,急往左后退去。可惜仍迟了半分,尘丝点准右胸库房穴,尤人非胸口炸开半寸血洞,劲气瞬间入体。尤人非后退之下,急运功化解,半晌喷出一口鲜血,方才化去劲道。心道:“好险,若非避开要害,此一击,恐就要重伤在拂尘之下!”抬头望向地阳子时,仍心惊不已!适才三人合战地阳子,半刻之间,竟一退两伤,且付一鸣伤重恐难有再战之力,此番修为,当真可怕!尤人非寻思:“今日之事,恐要好好回禀教主才是!”

    地阳子看了看灰袍、付一鸣二人,不再过问,手持拂尘,径自缓步踏向尤人非。尤人非大惊之下,缓步后退,暗道:“他真要杀我不成?”寻思之下,抬眼四处寻望。正在此时,一华服老者飘然现身而来,沉声道:“地阳子,追图去吧,此三人,我来打发!”地阳子抬眼看了看尤人非,叹了口气,回道:“是,庄主。”说毕,纵身往段中赋、萧子申去处而去。

    待地阳子走后,断剑山庄庄主段公明笑道:“尤长老、付长老,怎样?需要在下出手助尔等疗伤么?”尤人非哼了一声,道:“不劳段庄主大驾,今日之事,待禀明魏教主,教主自会向庄主讨个公道。”段公明道:“这可是你说的,他日魏老儿怪罪下来,可别推到我身上,说什么我断剑山庄打伤了人,竟然不管不顾。”尤人非哼了一声,不再言语,给自己上了金疮药,又过去为付一鸣疗伤。

    段公明又转身对灰袍人笑道:“怎么?阁下还不走?不担心你那‘乖徒儿’一个不小心就被地阳子杀了?”灰袍人淡然道:“若地阳子伤他分毫,我等自不会放他干休!”说罢哼了一声,转身离去。段公明笑笑,也不过问,任由众人离去。

第十三章 情仇难断

    萧子申见师尊执意要自己走,又见有地犀教二人助阵,料师尊脱身不难,遂借了掌力,施展轻功,急急往远处奔去。萧子申奔逃了一刻间,忽然止住,只见前面一人拦路,道身拂尘,不是地阳子又是谁!

    萧子申见地阳子如此之快竟就赶上了自己,一时大惊道:“你、你,你把我师父怎么样了?”地阳子一见萧子申如此情况之下,仍自挂念师尊安危,心下自欢喜了几分,含笑问道:“令师可是那灰袍之人?”萧子申连连点头。地阳子续道:“令师修为,要脱身不难!”萧子申喜道:“你没骗我?”地阳子点头道:“我自不骗你。”萧子申一揖道:“多谢你!”地阳子一怔,问道:“为何谢我?”萧子申答道:“我虽武功低微,却看得出家师与你相差甚远,若非你有意放行,我师尊定是走不了的。”地阳子笑道:“就算我不放,令师自己也走得了,但现在却与我不相干了。”萧子申奇道:“此话怎讲?”地阳子答道:“现在令师三人面对的是段庄主!”萧子申惊呼道:“那、那我师父?”地阳子应道:“你别担心,段庄主修为与我相当,令师能从我手里脱身,自也能从段庄主手里脱身。”萧子申闻言方松了口气。

    地阳子见萧子申松了口气,暗暗点头,温声道:“把东西给我吧!”萧子申见地阳子颇好说话,武功高强却不用强,为人也和善;况且,他若用强,自己也只有守不住的份,自然应允,拿出盒子,交与地阳子。地阳子接过,打开看了看,确认无误,点了点头,道:“我走了。”

    地阳子刚走得几步,顿了顿,又转过身来,对萧子申道:“回去吧,好好孝顺你师尊!我、我……”说了两个我字,再难以为续。

    萧子申抬眼一看,地阳子竟是脸色凄苦,眼含滚泪,神色黯然。萧子申见状,心一颤,记起段中赋之言:“好你个叛门弑师的狗贼!”萧子申念及此,皱了下眉头,观地阳子现下形态及为人行事,竟不像那会叛门弑师之人!遂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会的!你、你别难过!”说到此,竟不知该如何下去。地阳子仰天长笑道:“好,我记下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萧子申回道:“在下姓萧,名子申。”地阳子点头道:“萧子申,我知道了。你以后若遇到上清宫的道姑、道子,记得千万别说识得我!”说着,又想了想,道:“不!你以后遇到谁,也别说识得我,你也就当不识得我!”说罢,转身缓缓而去,似要走出一条斩业之道。

    萧子申呆呆看了半晌,脑中仍自回响地阳子之语。直到地阳子消失眼前,萧子申才回过神来,独自离去。

    萧子申边走边寻思,不知师父他老人家是否脱了险境,兀自放心不下,又寻了来路,往回走去。走出不远,一人竟往萧子申纵身逼来,叫道:“小子,留下盒子罢!”竟是那段中赋赶了来。

    萧子申见段中赋问来,先是一怔,随后笑道:“段小子,怎来的这般迟?”学得竟是那段中赋问地阳子的言语。段中赋喝道:“少废话,把盒子拿来!否则,我要你小子变那黑炭。”萧子申嘿嘿笑道:“不是说你来迟了么?竟听不懂人话儿。”段中赋疑问道:“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萧子申摇头道:“我看你们那断剑山庄除了一个地阳子,脑袋大概都不好使。”段中赋怒喝道:“好小子,废话也忒多,先拿了你,看你还能不实话。”说罢,就欲纵身往萧子申逼去。

    萧子申知自己不是那段中赋对手,见段中赋就欲动手,急忙喝了声:“停!”段中赋闻言不以为意,停了下来,奇怪道:“小子还有何说道?”萧子申怕动了手自己难看,急忙道:“盒子我已交与了地阳子,你回去一看便知。”

    段中赋闻言皱了皱眉,似思虑了一会,方笑道:“好小子,编慌也不编的齐整些,那地阳子正与灰袍人等战了一起,就算赢了,怎可能竟走到了我前面?你这话或可诓骗得了别人,却休想骗了我去。”萧子申急道:“你们江湖人都这般不信人么?”段中赋嘿嘿笑道:“江湖中尔虞我诈,总要多几分心思才能多活几天,像你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子,懂得什么!”说到这里,脸色一变,急忙闭了嘴。

    段中赋仔细瞧了瞧萧子申,见他似并不在意话中之意,方松了口气,暗道:“果然是那初出茅庐的小子!”

    萧子申见段中赋竟不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急道:“我真交与了那地阳子!”段中赋讥笑道:“那你敢与我回去对质么?”萧子申心道:“地阳子说你那老子来了,我跟你回去岂不自投罗网,届时,我还走得了么?”遂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我已交还了去,我问心无愧!”段中赋奸笑道:“那咱们一人退一步,你让我搜一搜身怎样?”萧子申讥讽道:“你刚不说:‘江湖中尔虞我诈,总要多几分心思才能多活几天!’万一你搜身是假,借机点我穴道是真,我不就凄惨歪歪了,你真当你萧大爷傻啊!再说,就算你到时搜了没有,又去说:‘定是我藏去了哪里!’届时我又能怎样?反正你是不信我的,那我也信不过你。我看咱们还是就此分手吧,你回家找你老子要糖去,我回家找我媳妇取暖去。”语毕,就施展了七星步,急往后退去。

    段中赋轻声一笑,施展了身法一边追去,一边道:“萧小子,我看你家媳妇要守寡了!”说罢哼了一声。二人离得本就不远,段中赋施展了个诡异身法,身子一晃,瞬间欺近萧子申,伸手抓向萧子申臂膀。萧子申大惊,身子略滞,急忙横移了开去,臂膀衣服已被段中赋扯下了一块来。

    萧子申一边急往旁疾奔,一边从背后拔下剑来,眼看段中赋越欺越近,遂狠下一条心,回剑刺向段中赋。段中赋双掌连拍剑身挡了下来,笑道:“这就对了嘛,又不是大姑娘家,跑什么跑?”萧子申不理会段中赋的揶揄,只把平阳剑法施展开来。段中赋以掌敌剑,竟只略占上风。萧子申心下顿时大定。

    段中赋见久攻不下,嘿嘿一笑道:“小子你也不是太差嘛,竟要本少爷施展那紫衍神掌的高深掌法。”说罢,提掌运劲,热浪涌现,竟又是那紫衍一炬!萧子申一见,忙用剑击向那段中赋掌心,以求破招。段中赋冷哼道:“岂有如此轻易!”双掌掌心往内一合,内力一引,萧子申长剑竟前进缓慢,兀自颤抖不已,剑柄已觉热劲。段中赋眉眼一挑,双掌交击,拍实剑身,萧子申只觉灼劲滚滚而来,双手滚烫,一惊之下,连忙运功抽剑,未曾想那剑在段中赋双掌中竟也是退得缓慢。只见段中赋大喝一声:“撤吧!”红浪涌现,剑身轰鸣,萧子申只觉右手如置炭炉,连忙放开了剑,只闻哧哧之声,竟已手冒青烟。萧子申连忙蹦身哈气,搓手半晌,方才好受了些。

    萧子申停下来后,见段中赋竟未乘胜追击,只拿了剑细细查看,心下好生奇怪不解!又听得段中赋啧啧叹道:“这剑还不错嘛,看起来像那凌老头的东西,没想到你小子竟能得此利器,嘿嘿,倒是有些机缘!”萧子申心下嘀咕:“你堂堂少庄主,不会要贪图一把剑吧!”正思量着,段中赋望向萧子申笑道:“萧小子,本少爷就说伤不了你啦,你看看,不就是只冒了几丝烟而已。”说着把剑往地上一插,道:“刚才是手掌,现在咱们试试身子吧。”边说着边提掌运劲,走向萧子申。

    萧子申心道:“你大爷的,还玩?”连忙抽身急退,一边退一边寻思如何取回宝剑。段中赋可不容萧子申多想,又是紫衍一炬使将出来,逼向萧子申。萧子申一边避退,一边暗想:“剑法抵不过,掌法更非他对手,现下如何是好?”想到掌法,猛然醒悟,那小子初时不是念了紫衍一炬的口诀出来,现在自己别无他法,反正敌不过,何不试他一试。

    萧子申想着,就心头默念口诀,顿觉手少阴心经青灵穴似有反应,心下大喜,连忙依序,真气往那少海穴行去。谁知真气刚出得青灵穴,竟自消失不见,心下一惊。这时只觉热风扑身,竟是段中赋厉掌来到,萧子申反应不及,只得聚功硬抗,胸前早中一掌,衣服瞬灼焦化。

    萧子申中掌后,只觉胸口滚烫,如被滚水浇灌,热劲窜入经脉。萧子申受力不住,身子被一掌拍出两丈外,口角溢血,竟已受了内伤。萧子申连忙运功,急化热劲,顷刻,又喷出一口热血,方化去劲道。见那段中赋亦未曾追赶,只在远处含笑观看,遂放下了心,低头胡乱扯去焦化衣服一看,胸口一掌大小的中掌处,露出绯红胸肉来。

    段中赋见萧子申望向胸口,笑道:“我就说你萧大爷功力高深,你看,果不是没留下个焦黑掌印!”萧子申见段中赋不住讥笑,心下不岔,暗道:“总有一天要你小子连本带利还回来!”

第十四章 耀星使者

    萧子申正想着,又听得段中赋道:“你小子方才似乎走了神,嗯,我猜猜看!你小子听过我念紫衍一炬的口诀,是否在想着用一炬对一炬。”说到此,哼了一声方道:“你也不思量思量,如此掌法,岂是凭区区口诀就能轻易炼成的。”萧子申应道:“那要不你细细说了来,等我练成了,咱们公平的比划比划。”只见段中赋竟点头答道:“嗯,好像有几分道理,你本就比我差了几岁,学得功夫又比我差,我确实似乎有些胜之不武。”

    萧子申闻言一呆,暗想:“我就随口揶揄一下,你这傻蛋竟就当真起来!”遂道:“你真愿意传授?”段中赋答道:“也无不可,我就吃亏些!不过就这一掌,再多可就没有了。”萧子申眼珠转了转,叫道:“先说好,你萧大爷是不会拜师的,你小子别想来占你萧爷爷的便宜。”段中赋嗤笑道:“你家段大爷也收不得你这么差劲的徒弟。”

    二人说着话,竟真就在一旁解说、练习起紫衍一炬来,若叫别人看了,如何肯信。萧子申练习了半天,真气仍难合于少海穴,不觉气馁起来。段中赋大骂萧子申竟不知足,若能如此速成,岂能呼为神掌,吩咐萧子申日后好生练习。

    正在萧子申二人讨论、练习时,只听一个声音讥讽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二位的兴致了?”段中赋闻言一惊,抬眼望去,惊呼道:“耀星使者?”那耀星使者笑道:“一面之缘,没想到堂堂断剑山庄的少庄主竟还记得在下。”段中赋答道:“一面之缘,名满江湖的摘星手星痕竟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天下又有几人敢不牢记阁下。”说到此,急低声对萧子申道:“快跑!”萧子申一怔:“这是什么意思?刚还要打要杀,怎么突然好心起来了?”那星痕哂笑道:“走得了么?”语未必,已抬手抚向段、萧二人。

    段中赋一边叫道:“快跑!”一边大喝一声“紫衍汹涛”,掌力竟如波涛般一浪急似一浪叠加到一起,最终汇于最前一浪,轰隆声响,拍向星痕。星痕冷哼一声,右手轻抚,将段中赋掌力往左一引,再左手上带,定掌一拍,紫衍汹涛掌劲竟加了力道,返回击向段中赋。

    段中赋见掌力急速回击而来,不敢大意,急使紫衍一炬,击向掌力,化解涛劲。掌力相交,轰一声,段中赋不敌败退,双脚拖出两条碎痕,直退得数丈方才止住,喉头一甜,鲜血吐出,竟是受伤不轻。

    段中赋刚回过神来,星痕又已欺到身前,左手由上往下,抚向段中赋天灵,竟像是要一手杀人。萧子申在段中赋败退时已赶了过去帮扶,今见星痕左手下抚,似欲杀段中赋,连忙饱提真力,功聚食指十宣,点向星痕左手劳宫穴。星痕哼了一声,并不在意,左手直往下而去。掌指相接,萧子申顿觉疼痛钻心,哪里经受得住,吐血败退。但萧子申一指并未白出,段中赋已借短暂之机后仰避过天灵要害。星痕一掌抚在段中赋前胸,段中赋只觉五脏翻涌,经脉震荡,再次被一手抚退,与萧子申一般吐出血来。萧子申心道:“大爷的,今天萧大爷是死定了!”

    那星痕见二人吐血后退,双手背负,直向段中赋踏去。段中赋急扯了萧子申急速后退,眼见得星痕离二人越来越近,段、萧二人大惊失色,暗叹:“吾命休矣!”

    正在此时,只听一人喝道:“星痕小儿,休得放肆!”一刀拦在段、萧二人身前,斩向星痕,来者竟是独臂刀种嵩岳。原来段公明见爱子许久未回,始终有些不放心,遂叫了种嵩岳来寻,刚好遇到星痕欲杀二人。

    星痕见种嵩岳一刀斩来,竟不在意,笑道:“若段公明或地阳子在此,我尚忌惮几分,就凭你,也敢拦我!”言罢,右手轻抬,拈向种嵩岳前锋刀背,拇指、中指顿时拈实,种嵩岳竟刀不得进。种嵩岳知自己功力不如星痕,大喝一声,右手运劲一扭,旋身而起,方脱出星痕之手,急护着段、萧二人而退。

    种嵩岳边退边向段、萧二人喝道:“走!”见段、萧二人奔逃后,举刀望向星痕,问道:“我断剑山庄与是非枭境从无瓜葛,三光使者为何对我家少主出手?”星痕冷笑答道:“自然是要用你家少主换图了。”说到此,见段、萧二人急急远遁,哼了一声,左掌伸张,五指如爪,将插在地上的萧子申长剑吸了来,运足內劲,掷向萧子申。萧子申听得风声,欲避已迟,长剑贯右胸而出,顿时又喷出一口鲜血,只觉天旋地转,全凭本能,胸插长剑,一路跌跌撞撞往远处逃去。

    星痕见剑贯萧子申右胸而出,料不能活,施展轻功,直奔向段中赋。种嵩岳见状,持刀拦住,全力施展狂神十三刀,刀刀似与星痕同归于尽。不过数招,星痕见段中赋已走远不见,心下大怒,拼着被种嵩岳割伤手臂,接连数手,抚向种嵩岳前胸、臂膀。种嵩岳顿觉内息滞碍,右手微颤,虎口崩裂,张口吐出一口血。只听星痕冷声道:“今日一会,狂神到名副其实,既然段中赋已走远,今日就拿你试试,看看你在段公明心内到底有几分重量!”语毕,身形急晃,种嵩岳顿觉数个星痕于四周同时闪现,一时难辩虚实,心惊道:“九耀幻身,果然名不虚传!”

    种嵩岳看不透九耀幻身虚实,一时将刀舞得密不透风,但不过顷刻,已被连击数处要***息更见紊乱,行动渐趋迟缓。种嵩岳心道:“如此下去,不出片刻,恐自己就要被那星痕拿下。”想及此,一声大喝,功聚刀身,直往前劈去,同时脚底用劲,发足狂奔,只往前猛冲了出去,顿时从身前破开缺口,奔向远处。就这顷刻功夫,又连中三掌,浑身疼痛。但种嵩岳知道星痕身法高明,不敢大意,连回头望一眼也不敢,施展轻功,一心直往前奔,勿要争取走远些,待少庄主引得人来便好。

    那种嵩岳接连受创,内息不稳,身法大受影响,如何走得快,片刻就被赶上。星痕嘿嘿一笑,足尖轻点,从种嵩岳肩头踏过,瞬间竟走到了前面,转过身来,望向种嵩岳,道:“你是乖乖受缚呢,还是半死不活受缚?”种嵩岳应道:“你杀了种某人便罢,要想绑了我去,休想。”说罢,又举刀与星痕战作一团。不几招,种嵩岳又被星痕厉掌拍中,脚步踉跄后退。

    种嵩岳心下计算时间,如此下去,庄主等未至,自己就要先倒下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寻思间,只见星痕已到身前,忙提刀劈挡,谁曾想竟是一刀斩空,大惊之下,后背魂门、肝俞两穴已被点中,顿时动弹不得。

    星痕点住种嵩岳后,笑道:“还算理想,既不是乖乖受缚,也未半死不活。”说话间,已从背后走到种嵩岳身前,拍了拍种嵩岳脸庞,续道:“现在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就暂时做个伴,等候你家庄主前来吧。”种嵩岳怒道:“星痕小儿,你最好是一刀杀了我,否则今日之辱,我定要你加倍偿还。”星痕不以为意,摇头道:“年纪不小了,还忒大火气。你看看你,年岁比我长,手却比我少,啧啧,你这一辈子恐也就梦里能比我强得几分了。”种嵩岳哼道:“你可别得意的太早,咱们山水有相逢。”星痕哂笑道:“哎哟,种大爷,你吓得我都不敢出山了!”顿了顿,又续道:“还有些时间,咱们聊聊你家庄主如何?”种嵩岳哼道:“我家庄主岂是你有资格品聊的?”

    星痕并不应话,只自顾自道:“若擒了段中赋那小子,我倒有几分把握换得图,你嘛……”说着,又轻蔑的瞧了一眼种嵩岳,方道:“你说你家庄主心里,是图重要,还是你重要?”种嵩岳讥笑道:“堂堂耀星使者,也算是见过些世面之人,怎地这般心思,叫人好生失望!”星痕嘿嘿道:“怕是你想得歪了,我可没有挑拨之意,就随便猜猜。嗯,要不我做个庄,你随便下个几两银子,咱们赌他一赌,看看今天我能得到图不?怎样?来来来,你下注吧。”种嵩岳讥讽道:“我赌你就算换得了图也守不住。”说罢嘿嘿一笑,无论星痕作何言语,皆不再理会。

    过不多时,星痕仍自喋喋不休,突然眼眉一凛,望向后方。只见段公明、地阳子、段中赋等径自来到。星痕一边说道:“种大爷也忒有脸子,竟引得断剑山庄高手尽出。”一边移向种嵩岳身后,摸出一把匕首,横在种嵩岳脖子边。

    段公明见星痕竟小心至此,道:“堂堂耀星使者,胆子也忒小了些罢。”星痕笑应道:“你们人如此多,我只得一人,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我还是小心些得好,以免图没得去,小命倒留了下来,那就大大的不划算了。”段公明道:“既如此怕死,又何必要来做那寻死的勾当?”星痕似自嘲道:“我也是圣主下属,吃了圣主他老人家的饭,自然是要听得使唤方合规矩,庄主说是也不是?还请原谅则个。”段公明哼道:“那度老儿为何不亲自前来?段某倒想好好向他讨教讨教。”

第十五章 阳春三月

    星痕见段公明提起圣主,笑了笑,回道:“些许小事,那需圣主他老人家出马。我家圣主日理万机,忙也忙不过来,哪像断剑山庄这般清闲,走到哪都一大帮子人,没得吓坏了旁人。庄主若想讨教,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差得这一时半刻。我看我们还是先聊聊你家种先生吧,我看他这样一直傻站着,心里也不大好受,想让他自由些吧,怕是我就得难受,真是难以抉择啊难以抉择!”说罢哈哈一笑,紧了紧匕首,在种嵩岳脖子上划出了一条细细血线,鲜血顿时溢出几丝。

    段中赋见那星痕竟就动了手,急忙叫了声:“住手!”星痕也不理会,只笑嘻嘻望向段公明。

    段公明沉吟片刻,道:“你要图可以给你,你先放了嵩岳吧。”种嵩岳急道:“庄主不可,不要为了小人坏了大事。”星痕重重拍了拍种嵩岳肩头,道:“你个老小子最好闭嘴,若吓得小爷我手一抖,一不小心把脖子割了下来。”说着望向段公明,续道:“段庄主可不要来责怪在下。”段公明哼道:“嵩岳你别管,我自有处置。”说毕,又向星痕说道:“耀星使者,先放了嵩岳吧。”星痕笑答道:“段庄主也太看得起在下了,我胆子小,你来叫我先放人,我真是好生为难。”段公明微怒道:“只要你放了嵩岳,图我自给你。”说罢,从怀里拿出盒子,续道:“段某言出必行。”星痕答道:“不是我信不过段庄主,我连自己都不大信得过,我看还是多几分保障得好。”

    段公明忍住怒气,问道:“你要如何才肯放人?”星痕略寻思了会,方道:“这样吧,你先让地阳子退远些,看着他我心里不踏实。”段公明向地阳子挥了挥手,示意他后退。地阳子冷哼一声,急向后退去,眼看就要退出视线之外,星痕急叫道:“停!”地阳子闻言停了下来,方听得星痕道:“别远得过分了,我得看得到才心里踏实,若不见了你,谁知道你会弄出什么鬼来。”言及此,又对地阳子笑道:“地阳子道长,我看你跟着段庄主也没什么意思,我家圣主求贤若渴,你若肯来,地位定不在三光使者之下,如何?你思量思量!”

    地阳子只望着星痕,并不言语。段公明却心里不痛快起来,喝阻道:“星痕,少废话,放人吧。”星痕啧啧道:“段庄主你老也太急了些,道长还没答应呢,待他答应了你再急也不迟。至于说放人嘛,嘿嘿,我话还没说完呢。”段公明只怒容瞪着星痕,看他还有甚要求。

    星痕看向段中赋,道:“我与少庄主甚有缘分,段庄主,你将盒子给了你家宝贝儿子吧。”段公明本就对星痕重伤段中赋心有不岔,今见星痕又提及段中赋,似欲让段中赋交易之意,担心星痕又做出什么事来,一时心下大怒,喝道:“星痕小子,要想易图就痛快点,若把主意再打到小儿身上,休怪我不客气。”星痕笑嘻嘻道:“啧啧啧,在下还没说完呢,段大庄主竟就心急打断。你看,这不就闹出了天大的误会!我的意思是:‘你叫少庄主接了盒子拿出图来,上前走那么几步,只要我看仔细了,你家宝贝儿子止步就是。’你看怎样?”段公明哈哈大笑道:“如此劳心劳力之事,小儿刚受了伤,如何做得了。你想看图,我给你看便是,何苦去劳动小儿。”星痕应道:“噫,段庄主若走前几步,在下可有些怕。还是劳动一下令公子吧,有伤不要紧,慢慢走就行,我不急,时间多得是。”

    段公明又欲驳斥,段中赋连忙扯了扯段公明衣角,摇了摇头。段公明见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若就依从了他,只要不是靠得太近,星痕虽身法高明,自己也不是拦不下来。

    段中赋见父亲没有异议,就从段公明手里拿过盒子,就此打开取出图来,竟是鎏金犀皮所绘。星痕啧啧称奇道:“真是好大的手笔!”

    据传,鎏金犀乃西域奇犀,存量极少,世所罕见,其皮暗金,可长存不蛀不腐。中原极少出现此物,有时三五年也不见得能现一皮,所以星痕才赞叹。

    段公明讥道:“有请耀星使者辨一辨真假虚实吧。”星痕笑应道:“倒让段庄主见笑了,我那辨得什么虚实,只不过看看是否陈年旧物罢了。若贵庄早得了此物又早伪制了假图出来,甚至连原图本身亦非犀皮所制,那我也只好认栽了。”段公明哼道:“那你可看仔细了,别回去被恼怒的度老儿挖出了眼珠子来。”星痕道:“圣主他老人家可不像段庄主那般心狠手辣,动不动就要斩手、挖眼的。”说罢,瞟了种嵩岳左袖一眼,嘿嘿一笑。

    段公明哼了一声,不再与星痕言语,让段中赋前行几步,直走到了中间处,忙叫段中赋停了下来展开“山”图。段中赋依言照做。

    过得片刻,段公明望向星痕道:“可看得清了?”星痕点了点头,嘿嘿笑答道:“看不看得清也就那样,我也没见过,就算是我自己画的放我眼前,我也觉得那就是真的。”段公明见星痕既要看,又说些毫无道理的言语,若非种嵩岳在星痕手里,早就愤怒出手了。

    星痕见段公明似忍的辛苦,也不再激他,对段中赋道:“劳驾公子把图折了起来放下吧,然后退回你那心肝扑通乱跳的老子身边去。”见段中赋依言回到了段公明身边,星痕方续道:“现在有请段大庄主扶住你那劳累过度的公子去到那地阳子身旁吧。”段公明问道:“嵩岳呢?”星痕笑答道:“请段庄主放心,我提着一个人,就算跑得过你,也跑不过那地阳子。”段公明见星痕又出言讥讽,也不在意,眉目瞅了星痕一眼,只拉了段中赋往地阳子行去。

    星痕见段公明亦行得远了,留下种嵩岳,轻身向前,拿起犀皮,施展身法,拔腿就跑。地阳子见状,冷哼一声,连发三道剑气,急速而去,直逼星痕,随即展开身法,往星痕追去。星痕不敢大意,身子略微一顿,连忙双手聚力,抚向那剑气,顿时掌、剑之气纵横,四周草木皆摧。挡得剑气,星痕已是内息翻涌,手颤不已,眼见地阳子急速掠来,那敢大意,叫了声:“地阳子名不虚传!”全力施展轻功,急速遁逃。地阳子自后紧追不舍,转眼二人就消失在段公明三人眼前。

    段公明上前解了种嵩岳穴道,种嵩岳急道:“庄主,现在图失了,如何是好?”段公明冷声道:“如此也好,倒省了我们不少麻烦!”种嵩岳闻言一愣,随即明悟的点了点头。

    星痕急速奔逃,走了有一盏茶功夫,仍不能摆脱地阳子,心下一时大急:“只闻得地阳子内力深厚,剑法高明,却不曾想身法竟也高明至此,看来日后要小心此人。自己内力不如那地阳子,如此长途奔走下去,自己若不想个法子甩开他,迟早被他赶上,那时就大为不妙。”想及此,忙四处查看,发现附近并无遮挡之处,一时无法,只好再急急向前。

    正在星痕心急时,只闻得身后地阳子高声道:“耀星使者,你若再挡得了地阳子一剑,我便不再与你为难。”闻及此言,星痕皱了下眉头,心想:“自己再走下去也不是办法,武林中虽对地阳子多有责难之声,却闻得是个言出必行之辈,也罢,我就赌他一赌。”心念及此,就停了下来,转身望向地阳子。

    地阳子见星痕停了下来,也撤了身法,缓步走向星痕,离得有三丈远时停了下来,道:“耀星使者果然好胆识!地阳子言出必行,说一剑就一剑,你可准备好了?”星痕朝地阳子点了点头。地阳子见状,将拂尘轻搭肩头,右手缓缓拔出剑来。剑尚未全出,星痕已感剑意逼人,连忙提功运气,双手结印,使出自己看家本领“摘星手”,一时掌意连绵不绝,抗衡剑意。

    地阳子拔出道剑,功力运转,言道:“今时今日,正是春光暖耀,大地蓬勃复苏之象,我就使一招‘阳春三月’,权当合宜天时,以尽人事。”语毕,念了个剑诀,剑身光耀异彩,剑气流动,地阳子喝了声:“去!”剑气聚于一点,直向星痕点去。剑招一发,地阳子收剑回鞘,执了拂尘,转身离去,好不潇洒!

    星痕见剑气聚于一点击来,忙双手连动,使出摘星手的旋、引之法,勿要削弱剑气,以便化解!谁只剑气到得前方三尺时,忽然光芒四耀,直刺眼目。星痕只感双目刺痛,忙要闭眼时,剑芒已散去。

    星痕刚舒了口气,准备化解。只见那一点剑气,忽化万千,笼罩星痕周身,急速击向星痕周身诸穴。星痕犹如全身笼罩于剑芒之中,心惊之下,暗赞了声:“好个‘阳春三月’,果然招如其名。”念及此,忙收了摘星手,全身真气急速运行,聚于各大要穴,略微外放,直与剑气冲击而去。只闻哧哧声响,星痕周身多被剑创,鲜血四散,喷洒如雨。星痕再也抵挡不住,喷出一口血后,连忙坐下,运功化解入体剑气,过得一炷香时间,方才完全化去。

    星痕稳住伤势后,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见满身衣服皆是细小孔洞,望向地阳子离去的方向,心道:“今日若是生死相搏,我已亡于地阳子剑下。好个地阳子,上清宫竟又出了如此人物,果是非凡。昊天、月盈定也不是他的对手,三光使者,果是井底之蛙。如今看来,恐怕只有圣主方能胜他。”

    星痕正心思飘忽时,忽闻得一声道:“星痕小子,留下图罢。”

    星痕闻言一惊,望向来人。只见来人身罩黑袍,只眉眼外露,几缕银丝飘散,眼露冷光,不觉暗道:“江湖上何时有这般人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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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道门祖庭三清界一夕覆灭,萧子申无意中得见三清道主遗书,他,将面临着怎样的江湖血路!师尊带来的身世背后,又是怎样的惊天谋划!是非枭境、四圣联、地犀教、断剑山庄、暗九门、东海佛宗等,将为天下带来何等风云;赵、魏烽烟,又是哪般凶涛;秘窟图录、亡国遗恨、皇权霸主、雀阴传奇,又牵涉何等极端;儒、道、释三教,在这场九州兵燹中,又会扮演什么角色;传说中,会带来神州浩劫的转轮命盘与四座冥轮,又是怎样的玄诡莫测……社稷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社稷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社稷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