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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将门全文阅读

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宋将门txt下载     大宋将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大宋将门全文阅读

推两本书……嘎嘎!

    中外乂安,海内殷阜,纪纲法度,莫不修明。

    御倭寇,整吏治,一条鞭,万历六年的大明一副欣欣向荣之态。然而按照历史的进程大明帝国将不可避免的走向落日余晖......

    然天不亡明,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宁修来到晚明,引领大明走向另一条资本兴国,工业强国的道路。

    谁言明之亡亡于万历?资本迸发,工业崛起的大明再无遗憾!

    大宋元符年间,画师武浩来到了繁华似锦赵氏天下。

    走在宛如清明上河图般繁华的汴梁街头,武浩却想到了29年后,女真铁骑,席卷南下,将这烈火烹油一般的盛世景象,全都毁了个干干净净。

    可是一介布衣,纵然知晓大厦将倾,又哪来的挽天之力?

    只想着在大难之中独善其身的武浩,却在汴梁街市之中,遇到了将为天子的文青赵佶……

    于是天下豪商,应运而生,从今往后,世间兴亡,就由商人的资本来主宰吧!

第1章 妹妹和弟弟

    “该死,怎么睡着了?”

    王宁安用力甩甩头,懊恼不已,他刚刚和读者许诺了,要爆更的,稀里糊涂睡着了,不是找骂吗?

    “快扶我起来,还要更一万字啊!”

    王宁安挣扎叫嚷,用尽全身力气睁开了眼睛。

    黑溜溜的眼睛向四周看去,瞬间傻了。

    虽然出租屋装修的不咋地,可是至少窗明几净,新换的灯泡,光线十足,怎么会这么黑暗?

    再用力看去,他更加惊讶了,黑红的木桌上,一盏油灯,亮光如豆,照不到一米之外,好像一只萤火虫。灯影摇摇,木制的家具投影在墙上,不停晃动,风吹动窗纸,沙沙作响。跟鬼屋似的。

    王宁安大惊失色,心说出了幻象?赶快抬手揉了揉眼睛,等到他把手举到了面前,更加目瞪口呆了,瘦瘦的小胳膊,脏兮兮的小手,跟鸡爪子似的,哪里是一个大男人应该有的?

    莫非……穿越了???

    我只是写了点穿越小说,可没想真的穿越啊!

    王宁安大声哀嚎,竟然吓得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他是大宋的子民,住在河北东路沧州土塔村,王家的子弟,刚刚十一二岁。

    据说王家祖上还是武将,十分显赫。虽然败落了,还是村子里的最大的一户,尤其是四世同堂,福气满满,让乡里乡亲都羡慕得流口水。

    当家的是王宁安的曾祖母,她老人家已经七十多了,却还是耳不聋,眼不花,每顿能吃两大碗,走起路来,劲头十足,王家上下,都要听从老太太的,说一不二。

    老太太有一个儿子,在几年前,随着大宋的军队同西夏作战,死在了疆场。只留下一个夫人,也就是王宁安的奶奶,痛失丈夫,她一病不起,哭瞎了双眼。虽然活下来,却整日念经礼佛,一天到头,也说不了三句话,和木头人差不多。

    到了第三辈,人丁一下子兴旺起来。足足有四个儿子,长子是王宁安的大伯,叫王良珪,年轻的时候,王家还算富贵,大伯也是个玩主,后来家中败落,他也不争气,几年前,大伯娘被气死了,只剩下大伯一个,孤苦伶仃的。

    老二叫王良珣,在王家子弟之中,算是聪明人,一直在读书,想要走科举之路,光大门楣,重兴王家。

    老三叫王良瑾,前些年出去经商了,好久没有消息,家人几乎都把他忘了。

    至于老四,也就是王宁安的便宜老爸,就叫王良璟,他和二哥不同,专心练武,想要重兴王家,但是在文贵武贱的年代,家里都不怎么看好。

    在一个月之前,王宁安的外祖父病危,派人送来了消息,媳妇要去见老人最后一面,王良璟自然要跟着,沧州地处边境,民风彪悍,路上山贼盗匪可不是开玩笑的。

    爹妈外出,家里头就留下了三个孩子——王宁安,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二伯娘早就看不惯老四一家子,王宁安都十几岁了,别人家的孩子早就下地干活,他还满世界乱逛,上掏鸟窝,下河摸鱼,十足的淘气包,自然满肚子怨气,就勒令王宁安替家里放马。

    王宁安本就顽劣,以前也没干过农活儿,哪能静下心来好好放马。结果没过几天,一个中午,王宁安把马拴在了树上,自己下河捞鱼,等到回来的时候,马就消失了……

    一匹马,虽然沧州地处边境,挨着大辽,马匹的价格没有京城那么夸张,但是三四贯钱总是需要的。对于王家来说,这可不是一笔小钱,自然上下震怒,二伯娘把他带到了祖宗祠堂,拿着三尺长的木板,噼里啪啦,胖揍了一顿。

    虽然不是衙门的水火棍,可是打在一个少年的身上,也是能要命的。

    王宁安的后背、屁股、大腿,全都是红肿的伤痕,个别地方还渗出了鲜血,皮开肉绽,好不凄惨……

    趴在了床上,王宁安的脑中,却是浮现出另一个版本,“他”虽然贪玩,但是也知道马是家里重要的财产,大意不得,放马的时候,一直注意着,不敢让马匹离开自己的视线,唯独丢马的那一天!

    一直读私塾的堂哥王宁宏突然回来了,告诉他说有人在河里捞到了十几斤的大鱼,鼓动王宁安去下河摸鱼。王宁安担心把马弄丢了,还有些犹豫,可是堂哥拍着胸脯,说什么有他看着,马不会丢的。

    王宁安觉得也是这么一回事,就去高高兴兴玩耍了,等到回来,马也没了,堂哥也没了。

    他发了疯一样到处找,喊破了喉咙,跑烂了草鞋……结果一无所获,满以为堂哥会牵着马回家,到了家里,就遇到了凶神恶煞一般的二伯娘,听说马丢了,立刻把他拉到祠堂。

    少年哪里会认账,他大声辩解说是堂哥回来了,答应帮着他放马,才去下河捞鱼的,二伯娘打得更狠了!

    王宁宏就是她的儿子,是她的宝贝疙瘩儿,老实听话,聪明好学,每天都用功读书,怎么会和皮猴子凑到一起,还帮你放马,脸怎么那么大?撒谎都不找个好借口,分明是你贪玩丢了马。还敢撒谎诬陷自己的儿子,更该打!

    一顿棍棒,王宁安没了半条命。

    ……

    夜色寒凉,王宁安瞪着黑亮的眼睛,一点睡意都没有。

    “我是被冤枉的!”

    王宁安攥紧了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他可不是胡说。

    上辈子,在读中学之前,他一直在村子里生活。一个村子,百十家而已。可不像住在楼里,哪怕对门,也没什么来往,连名字都不知道。小村子住久了,大家伙都知根知底,谁好谁坏,谁喜欢小偷小摸,全都一清二楚。丢了东西,总是能猜到是谁偷的。

    一匹马啊,不是手镯、戒指,能放在身上。

    那么大的目标,村子两旁的田地山林,都有干活的村民,怎么会看不到,怎么会不告诉王家的人?

    再有,那匹马在王家五六年了,认了主人,外人想要轻易牵走,是绝对不可能的。

    思前想后,马根本不是丢了,而是被人拿走了,最大的嫌疑就是自己那位堂哥王宁宏!他鼓动自己摸鱼,摆明了支开自己,把马给牵走了,又都是一家人,村子里的乡亲才没有在意,准是这么回事!

    可问题是他拿走马干什么,故意陷害自己?让二伯娘狠狠教训自己一顿?

    王宁安百思不解,越是如此,就越要找出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刚穿越过来,就顶上一个败家子的帽子,对不起,这个锅我不背!

    王宁安不断盘算着,一直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睡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脸颊热乎乎的,似乎有小狗在舔自己,吓得王宁安一激灵,忙睁开了眼睛。

    只见两张脏兮兮小脸,满是担忧盯着,见自己张开了眼睛,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拍着巴掌大乐。

    “哥哥醒了!哥哥没事了!”

    在旁边,一个小姑娘难掩喜色,怯生生问道:“哥,要吃东西吗?”

    咕噜噜!

    王宁安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小姑娘正是他的妹妹,叫王洛湘,至于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叫王宁泽,今年还不到五岁,王洛湘也只有六七岁的样子。

    兄妹三个年级差得有点大,其实也不奇怪,这个年头孩子的成活率太低,王宁安是王良璟夫妻的第一个孩子,之后还有两个弟弟,全都夭折了。

    上辈子孤身一人,如今多了两个亲人,王宁安十分欣喜。王洛湘体贴地把一大碗稀粥放在了哥哥的面前,还有两个煮鸡蛋。

    王宁安的确饿了,飞快剥了皮,一口塞进了嘴里。纯正的土鸡蛋就是好吃,他大口嚼着,别提多香了,一抬头,却发现妹妹抱着碗喝粥,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而弟弟咽着口水,偷偷看剩下的鸡蛋。

    该死,怎么忘了他们!这可不是物资丰富的后世,想吃鸡蛋,肯定很不容易。

    “让哥哥看看,你们有没有鸡蛋?”

    探头看去,王宁安一下子就愣了,王宁泽的碗里不但没有鸡蛋,连粥都和自己的不一样,清澈的好像水一样,能吃饱吗?

    王宁安一把抢过了粥碗,王宁泽吓得傻了,委屈巴巴噘起了小嘴,眼泪汪汪。

    “湘儿,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哥哥的质问,王洛湘一哆嗦,下意识放下了碗,她的碗里竟然比王宁泽碗里的还要清澈,几颗可怜的米粒都数都过来!

    王宁安故作生气道:“湘儿,告诉哥哥,要不然哥哥可吃不下去了!”

    王洛湘抱着碗,大颗大颗的泪流下来,委屈道:“是,是二伯娘说的,哥哥丢了马,要,要罚,不给哥哥吃的……”

    “那我的粥……”王宁安瞬间明白了什么,一下子呆住了。

第2章 悍妇

    “然后就把你们两个的都给了哥哥,对吗?”王宁安看了看两碗清澈如水的粥,大声道:“害怕哥哥知道,就往两个碗里倒了开水,是吧?”

    真是傻丫头,王宁安心疼保住了妹妹,另一只手也抱住了弟弟。

    “爹娘不在家,哪怕只有一粒米,也要咱们分着吃,都给了哥哥,你们怎么办?”王宁安疼惜地摸着妹妹的头。

    王洛湘扬起小脸,脸上带着泪,道:“哥哥有伤,忠爷爷说了,你要吃饱了,才能快点好。”

    “忠爷爷?”

    “对,就是忠爷爷,昨天他给哥哥上药,鸡蛋也是他送的。”

    王宁安总算想了起来,“忠爷爷”叫王忠,是王家唯一的仆人,其实说仆人也不准确,他早年的时候,跟着王家的祖先上过战场,落下了残疾,这些年一直在王家住着,和亲人也差不多了。

    “这么说,二伯娘就给你们两碗粥?”王宁安吃惊道。

    王洛湘点点头,在碗里划了一下,“就到这儿。”还差着一大截哩!

    王宁安顿时怒了,三个孩子,只给两个大半碗。王洛湘把粥几乎都给了哥哥,两个小可怜只能拿剩下的一点粥兑水。

    崔氏,你可真干得出来!

    打了人,还不给吃的,你想弄出人命吗?

    是不是你觉得小孩子的夭折率太高,就算死一个,王良璟回来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反正是王宁安先丢了马,有错在先!

    揪住一点事情就不放,还有半点亲戚情分吗?

    王宁安又气又恼,可是他伤得不轻,下不了地,只能在心里咬了咬牙,恶感越发强烈。他把自己碗里的粥拨给了弟弟和妹妹一部分,只留下小半碗,又把剩下的鸡蛋分成两半。王宁安虽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总不能让两个孩子替他担心吧。

    “听话,快吃吧,不然哥哥可不高兴了。”

    两个小家伙见王宁安陈下了脸,只能乖乖捧起了粥碗。草草吃过了一顿饭,半饱的滋味,比起饿着还难受。

    王宁安趴在床上,满脑子的想法,他想去找回马匹,洗刷冤屈,还想赚钱,最起码吃的好一点,又想着读书,混进士人的堆里……上辈子他就不是个有什么大志向的人,在一所三流大学毕业之后,为了随心所欲,跑去码字为生,忙活了好几年,也仅仅是混了一点生活费,却很快乐满足了。

    王宁安觉得要是能考上一个进士,熬个几年,当上个县令,能造福一方最好,不能就稍微捞点银子,舒舒服服过小日子,最好不过了。

    他的志向不高,可是一旦连最低的要求都达不到,王宁安可是会爆发的,比如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又高又壮的留级生总是欺负他,把王宁安逼急了,发了狠,苦练大半年功夫,把对方堵在了墙角,愣是打了一个鼻青脸肿,举手投降……崔氏,最好适可而止,不要真惹恼了我!

    王宁安恨恨想到,转眼到了晚上,王宁安还爬不起来,只好让妹妹王洛湘去取晚饭,足足等了一刻钟,小丫头才哭丧着脸回来,捧着一个盘子,里面只有两三个黑乎乎的饼子。

    “这就是晚饭?”

    “嗯,是二伯娘给的,她,她说了,家里丢了马,要省吃俭用。”声音细如蚊呐。

    呸!

    王宁安怒火中烧,随手抓过来一个,邦硬!跟石头似的,凑到了眼前,饼子上斑斑点点,似乎都发霉了,费了好大力气才掰开,放在嘴边尝了一口,粗粝不堪也就算了,还有一股子怪味,王宁安发誓,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崔氏摆明是整人,靠着从嘴里省钱,几时能买回一匹马。再说了,其他各房都有大人,肯定不会委屈了嘴,没准崔氏这时候就在房里吃小灶。只是欺负他们三个小孩子,无依无靠罢了。

    王宁安越想越气,狠狠咬下去,仿佛咬在崔氏的肉上,用尽力气大嚼,咽下去一口,划得嗓子冒火,跟沙子似的。王洛湘小心翼翼拿起一块,放在嘴边咬了一下,缓缓嚼着。

    王宁泽照着哥哥和姐姐的模样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不许浪费粮食!”王洛湘责备道。

    王宁泽被姐姐吓住了,又咬了一口,在嘴里嚼着,好半天也咽不下去,委屈得眼泪在眼圈打转。

    “别吃了!”

    王宁安都咽不下去,别磨弟弟和妹妹了,一把抢过了饼子,狠狠扔在了地上,深深吸口气,双臂撑着身体,勉强坐起来,虚弱的身体冒着冷汗。

    “你们等着,哥哥去抓两条鱼。”

    “不行。”王洛湘关心道:“哥哥有伤,忠爷爷说了,不能沾水。”

    “那就去树上,找几个鸟蛋,煮着吃。”

    王洛湘拼命摇头,“会摔伤的,湘儿不让你去。”不去又怎么办,王宁安两手一摊,苦笑安慰道:“湘儿乖,咱们总不能挨饿吧?”

    王洛湘抹了抹眼泪,哥哥比起以前亲切多了,是真的关心她,小丫头突然仰起头问道:“哥哥,是不是有钱,就可以不挨饿了?”

    “那是当然,可咱们有钱吗?”王宁安望了望空荡荡的屋子,实在是想不出哪里藏着钱。

    “有!”王洛湘用力点头,一转身跑到了门后,拖出一双特大号的鞋子,散发着浓重的臭味,绝对是生化危机级别的大杀器,离着老远,王宁安都要晕过去了。

    王洛湘捂着鼻子,从鞋里面拿出一个小钱袋,怯生生道:“是爹爹藏的,他,他不让湘儿告诉别人,听了爹爹的话,他就给湘儿买糖耳朵吃。”

    小丫头为了哥哥,连糖耳朵都不要了,真是个好姑娘!王宁安呵呵一笑,伸出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糖耳朵算什么,等过几天哥哥给你买糖人,不光好吃,还好看呢!”

    王洛湘眼睛放亮,果然哥哥比爹更大方!

    小丫头乖乖把钱袋子交给了王宁安,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子,里面差不多有一百文哩。王宁安露出难得的笑容,果然,到了什么时候,男人都改不了藏私房钱的毛病,王宁安突然对便宜老爹有了一丝好感,当然仅仅是一丝。

    有了钱,就有办法了。

    王宁安思量一下,数出了二十个铜板。

    “湘儿,哥哥有伤,你去隔壁吴大叔家,买几个炊饼回来。”

    “嗯!”

    吴大叔家里有马车,从村子里收购粮食山货野味一类的,拿到沧州去卖,有时候粮食卖不出去,就在家里做成炊饼卖给村里乡亲。

    他们家算是土塔村唯一的商人,不过现在天色都黑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吃的……正在王宁安等待的时候,王洛湘气喘吁吁跑了回来。

    足足拿回了七个拳头大的炊饼,还有一块咸菜。

    吴大叔家的炊饼三文钱一个,二十文买了七个,还附送了咸菜,不是谁都像崔氏那样刻薄……兄妹三个饿坏了,立刻大快朵颐。

    王宁安吃了三个,王洛湘和王宁泽一人两个,吃得小肚子都鼓了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虽然还按时领饭,拿回来之后,能吃就吃,不能吃就去吴大叔家,除了炊饼之外,还买了一点小米,几个咸鸭蛋。

    王宁安的伤势也在快速恢复,能爬起来煮粥了。

    便宜老爹的私房钱差不多花了一大半,等他回来看到,还不一定怎么暴跳如雷呢?转念一想,有什么可怕的,你把我们丢在家里不管,受了委屈,花你点私房钱怎么了!天经地义!

    两天的功夫过去了,忠爷爷来过一次,给王宁安换了药,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已经开始长肉,痒痒的感觉明显,也能下地走动了。王洛湘和王宁泽也露出了笑容,哥哥康复了,他们就有了依靠。

    可是王宁安还不知道靠着谁呢?只能打肿了充胖子,王宁安早早起来煮了一大锅粥,和弟弟妹妹一起喝,外面的太阳渐渐升起,又是个一个温暖的早晨,如果没有讨厌的二伯娘,那就更好了——房门被推开,崔氏怒气冲冲,突然杀进来。

    见桌上有一锅金黄的小米粥,三个孩子拿着硕大的炊饼,咬开的地方还流着油,崔氏瞬间就暴怒了,劈头盖脸痛骂起来。

    “好啊,小兔崽子,受了罚还敢吃香的喝辣的,胆子真不小!快说,这钱是哪里偷来的?”崔氏好像凶神恶煞附体,凶巴巴的吓得两个小家伙不停发抖,蜷缩在哥哥身后。

    王宁安唯有挺身而出,讥诮道:“二伯娘,世上肯拔刀相助的人总是多过落井下石的,有人给我们送吃的,你管得着吗?”

    “送?呸!”崔氏眉头立起,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怪笑道:“小兔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村子里做炊饼的只有老吴一家!他们那两口子会给你们炊饼,做梦去吧!”

    崔氏说着,就在屋子里到处翻找。

    “准是你们偷藏了家里的钱,快交出来!”

    崔氏一边说着,一边翻找,王宁安一脸坦然,可是王洛湘毕竟是个小孩子,被崔氏吓得变颜变色,身体不停哆嗦,小眼睛不住乱瞟。

    崔氏四处寻找,正好瞧见,顺着王洛湘的目光,有一个木箱子,恶狗见到了骨头般扑过去。

    这两天经常去买吃的,放在臭鞋里,每次取钱都要熏得头晕眼花,干脆就放在了方便拿取的地方,谁想得到,竟然让崔氏给发现了,王宁安的脸色大变……

第3章 偏心

    见崔氏抢走了钱,最惊骇的就是王洛湘,小丫头觉得是自己的错,钱没了,哥哥和弟弟就要挨饿,那还是老爹的私房钱……王洛湘急得都哭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猛地跑过来,一把揪住了钱袋子,拼命往回抢,嘴里哭道:“这是我爹的钱,不是偷的,快还给我们!”

    王宁安见妹妹冲出去,就吓坏了,急忙喊道:“别抢了,回来!”

    他喊得时候已经晚了,崔氏一挥胳膊,她毕竟是成年人,王洛湘瘦小枯干,一下子就被甩出去,脑袋碰在了桌脚上。

    “湘儿!”

    王宁安惊呼,急忙冲过来,伸手一摸,妹妹脑袋后面肿起了鸡蛋大小的包儿,还流出了鲜血。王宁安彻底爆发了,化身成愤怒的小豹子,恶狠狠盯着崔氏。

    “你刚刚的一下,就可能要了我妹妹的命!你好歹毒的心肠!”

    “放屁!”崔氏哪里会承认下毒手,反唇相讥道:“一个小丫头片子,命硬着呢,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说了,就算死了又如何,少个累赘!也省了一份嫁妆!”

    崔氏不但是刻薄、贪财,还把妹妹的命根本没当回事。王宁安咬牙切齿道:“你真该把这话和令尊令堂说说,让他们早点掐死你,也替崔家省一份嫁妆!”

    ……

    “小兔崽子,你敢骂我!”崔氏被王宁安说得老脸通红,举着巴掌,又奔着王宁安打了过去。

    突然她觉得腿上一痛,低头看去,小小的王宁泽正咬住了她的大腿,锋利的小牙刺入肉里,真疼!

    “腌臜的贼泼才,我先打死你!”崔氏伸巴掌,把王宁泽推出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家伙吃痛,泪水涌出。崔氏不依不饶,扑过来挥拳就打。

    “你!去!死!”

    王宁安眼珠通红,他什么都不管了,一把举起粥锅,就要向崔氏砸去。

    “住手!”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崔氏和王宁安都不由得停下来。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拄着拐杖,从外面风风火火跑进来,正是王宁安的太奶奶,王家的当家人。

    “是奶奶来了!”崔氏讪讪赔笑,连忙恶人先告状,“二郎他偷了家里的钱,还敢和长辈动手,要是不管,还不反了天!”

    “长辈?你也配!”王宁安正要反驳。

    老太太把拐杖顿得咚咚响,“够了,你们想气死我啊!”

    崔氏不敢说话,老太太伏身,把王宁泽扶起来,仔细看了看,小家伙长得很结实,就是摔了一个屁墩儿,没什么事情。

    老太太终于长出口气,然后凶巴巴瞪了崔氏一眼。

    “这是我们王家的孙子,那么大的人了,还没轻没重,打坏了怎么办?”

    崔氏满脸不屑,却还是诺诺答应。

    “算了,以后注意。”

    从头到尾,老太太都没看王洛湘一眼,虽然她伤得更重,王宁安脸色很不好,他把妹妹揽在怀里,小丫头感觉到了哥哥的温暖,依偎更紧了。

    “奶奶,你看看,这桌上的粥,还有炊饼,比长辈吃的还好哩,这么下去还了得,岂不是要把王家吃垮了?他爹练武,每天吃一斤肉,他们又是这个德行!一家子饭桶,偷钱的贼,日子可没法过了!”

    崔氏说完,呜呜大哭,十分可怜,可是在王宁安看来,只有恶心!

    听崔氏提到了便宜老爹,他心里就明白了,崔氏处处针对自己兄妹几个,说穿了就是为了他们二房,二伯王良珣和堂哥王宁宏都在读书,花销自然少不了,王家日子又不好过,偏偏便宜老爹一心恢复祖上的荣耀,努力练功习武,占用了不少钱,崔氏心里不痛快,就借题发挥,拿小孩子出气。

    “奶奶,他们几个敢偷家里的钱,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金,不狠狠惩罚,还有没有规矩了?”

    王老太太微微迟疑,带着疑问,看了眼王宁安。

    王宁安可不是软柿子,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讲个道理。

    “太奶奶!二伯娘张口偷钱,闭口小贼,难不成王家成了贼窝子?从上到下都是贼了?那二伯又是什么?”

    “你……”崔氏被噎得说不出话。

    王宁安冷笑道:“我爹娘出门,留几个零花钱有什么错?二伯娘要是认为这叫偷,我也认了!只是恳请太奶奶也去二伯的房中,仔仔细细搜查一遍,要是没有一个铜板,我就认了,要是找出来……呵呵,谁是贼还不一定呢!”

    崔氏被戳到了痛脚,论起来,王家藏私房钱的本事,谁能比得上她,要是去她的房中搜,岂不是全露馅了。

    气急败坏之下,崔氏脸都黑了,“好大的狗胆,还敢顶嘴,你爹是个败家的货儿,你也是个贼胚子,看我不撕碎了你的嘴!”

    她张牙舞爪,王老太太实在看不下去,哪能当着自己的面打人。

    “咳咳!老二媳妇,我还没死呢!”

    听到老太太说话,崔氏一扭头,嚎啕大哭起来,“奶奶,孙媳妇为了王家,早起晚睡,孝敬长辈,相夫教子,这个家还不都是我撑着,辛辛苦苦,没落下好,连个小崽子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孙媳妇冤枉啊,要是不给我做主,我就一头撞死!”

    崔氏撒泼打滚,王老太太黑着脸埋怨道:“王宁安,快给你二伯娘道歉!”

    给她道歉?到底是谁错了?

    “太奶奶,身为小辈儿,本没有说话的资格,可是崔氏骂了我爹,不能这么算了!”王宁安不服气道。

    “你还想怎样?”崔氏也怒道:“老娘还不稀罕你的道歉,一定要狠狠的罚,往死里打!”

    “呵呵。”王宁安满不在乎,头两天他一来刚刚穿越过来,脑袋还没适应,二来身体动不了,有心无力,现在他至少恢复了一半的战斗力,想当初为了写穿越文,可是查了不少古代的资料,连崔氏都应付不了,干脆直接自杀算了。

    王宁安义正词严道:“太奶奶,王家可是有规矩的大家,我没记错,七出之条,其中有两条,一条是妒,一条是口多言。崔氏好妒残暴,虐代夫家幼童,打伤了我的妹妹和弟弟,崔氏嚼舌头根子,搬弄是非,混淆黑白,在长辈面前,胡说八道,甚至辱骂父亲,离间和伯父的兄弟情义,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王家媳妇的体面。若是长此下去,只怕要丢尽了王家的脸,人人都要戳我们的脊梁骨,太奶奶,王家可不能成为笑柄啊!”

    崔氏一听,气得跳了起来,越发不依不饶,“听听,这都是什么话,为了王家,我容易吗,竟然养出了一只白眼狼!”

    论起嘴皮子,王宁安可不怕她,冷笑道:“还敢说为了王家?二伯和堂哥都要考科举,成为士林中人,士人重什么?不是学问,是德行!”王宁安讥诮道:“二伯娘如此对待小叔和侄儿,只要闹开了,传到考官的耳朵里,说二伯不能治家,焉能治国,一辈子的功名就完了。有一个刻薄的母亲,堂哥日后的仕途也会有麻烦的……”

    “不要说了!”崔氏的眼睛都红了,歇斯底里叫着,可是她眼中明显带着惶恐。崔氏最自豪的就是丈夫和儿子是王家唯二的读书人,以后王家想兴旺,就在他们爷俩身上,自己没准也能混一个诰命夫人,风光无限。

    被王宁安击中了弱点,她哪能不气急败坏,哭天抢地。

    “王宁安!”

    老太太扬起手,左右开弓,连着四个嘴巴子。王宁安的脸一下子被打红了,指印高高肿起。

    王宁安万万没有料到,老太太会打自己,他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嘴角抽动了两下,把怒火勉强压住,和崔氏不一样,王老太太是他的太奶奶,只要敢顶嘴一句,就要落下不孝的名声,这辈子都完了。

    王老太太胸口起伏剧烈,深深吸口气,“王宁安,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王宁安不回答,王老太天跺着脚道:“你二伯和堂哥是读书人,是咱们家的希望,无论如何,你也不该拿他们说事,他们要是考不上科举,咱们王家完蛋了,老身死不瞑目啊!”

    说着老太太摇头叹气,痛心疾首。崔氏见机,连忙搀扶着老太太的胳膊,添油加醋道:“奶奶,孙媳妇委屈啊,你老可给我做主啊!”

    王老太太沉默了半晌,冷漠道:“宁安,看样子你恢复不错,再过两天,就跟着你大伯,还有忠爷爷他们下地干活!”

    我不是种地的!

    王宁安在心里疯狂呐喊,到了嘴边,又勉强忍住,好一个不讲道理的老太太!“读书人”——三个字,就可以是非不分,对错不顾吗?

    崔氏竟还不肯罢休,加码道:“奶奶,往后挑水劈柴的事情,也让他做,不把性子打磨好了,以后保证会惹大祸的。”

    王老太太点了点头,竟然同意了崔氏的提议。

    “明天开始,让湘儿也去厨房,丫头不小了,该学着做家务了,不然以后嫁不出去。”

第4章 王宁安的反击

    崔氏和王老太太走了,王宁安眼睛里的怒火在燃烧,从里到外,就像是个愤怒的火球,释放着可怕的温度。王宁安算是看明白了,王家也分出了三六九等,二伯因为是读书人,就碰不得,连带着崔氏横行霸道,无所顾忌。

    老太太丝毫不顾崔氏打人在先,不给饭吃,又污蔑辱骂在后,竟然只是逼着自己去下地干活儿,挑水劈柴,连妹妹都躲不过!

    王宁安实在是忍无可忍,我可不是面捏的,为了自己,也为了妹妹,都必须奋起反击。眼前的局面对自己实在是太糟糕了,崔氏得了王老太太的许可,往后肯定会变本加厉,有多少活儿都会甩给自己和妹妹,稍有不对,就会受罚,小日子没法过了。

    要想摆脱不利的局面,只有两个办法,一个就是盼着老爹和老娘赶快回来,让他们替自己做主,可是老爹陪着老娘去奔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而且就算回来,老爹敢对王老太太说什么,这些年因为老爹坚持练武,弄得老太太对他很不满,闹到最后,无非是爷俩一起受罪而已。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主动找回马匹,洗刷冤屈。

    所有的不公平待遇,都是因为所谓的丢马事件。只要把马匹找回来,就没有理由逼着自己干活了。

    而且王宁安怀疑是堂哥王宁宏拿走了马,如果真是他干的,这就是热闹了,崔氏自己的儿子犯错,却让王宁安遭了无妄之灾,看你怎么自圆其说!

    对了,会不会是崔氏故意让儿子偷走了马,然后找个借口对付自己?

    王宁安已经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崔氏了。

    无论如何,都必须把马找回来。

    为了不沦为可怜的童工,王宁安决定要拼了!

    打定了主意,王宁安叫过来妹妹。

    “哥哥要出去办点事情,你好好照顾弟弟,你们两个就在咱们的院子里,不准乱跑,能做到吗?”

    “嗯!”王洛湘用力点头。

    王宁安又拉着弟弟,叮嘱他要听话,安抚好了两个孩子,王宁安从家里出来,都过去了快三天时间,要上哪去找马啊?

    ……

    从家里出来,王宁安循着记忆,找到了经常放马的河边,溪水蜿蜒,两边都是青草,渴了喝水,饿了啃草,真是放马的好地方。

    王宁安仔细观察了一下,他越发笃定,马应该不是被偷走了,道理很简单,两旁不远都是成片的田地,地里都是劳作的人们,大家都乡里乡亲。

    大白天的要是有小贼牵着马走过去,肯定会有人看到的,也肯定会有人告诉王家。

    除非不是外面的贼,而是家里的贼!

    王宁安走到了一处田埂,正好有个庄稼汉除了一垄草,坐在地边休息。

    “李大伯,请问在三天前,我大哥王宁宏是不是牵着一匹马过去?”王宁安问得客气,庄稼汉随口道:“好像是……”

    没等他说完,突然有人咳嗽了两声,原来是他的媳妇急匆匆走来,狠狠白了他一眼,然后对着王宁安陪笑道:“王二郎啊,那天我们不在地里干活,不知道。”

    说完之后,给了丈夫一拳,“杵着做啥,干活!”

    王宁安只好再去问下一个,一连问了四五个人,有的看样子是真不知道,更多的则是满脸为难,明知道也不愿意说。

    一直跑到了中午,王宁安在溪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

    要说一无所获也不对,他越发肯定一定是堂哥把马牵走了。

    至于乡亲们都不愿意说,道理很简单,那是你们王家的事情,说了就得罪了王良珣,得罪了崔氏。不管怎么闹,外人看来,你们打折骨头连着筋都是一家人,我们何必惹麻烦呢!

    更何况王宁安就是个小少年,在王家也没啥地位,帮他说话,有用吗?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干。

    正在这时候,吴大叔赶着马车,从沧州回来,路过溪边的时候,他跳下了马车,到了溪水边,捧起清凉的溪水,喝了两口。

    “真痛快啊!”

    回去的时候,故意从王宁安身边经过,低声道:“王大郎和一个少年郎牵着马走的。”

    “啊!”

    王宁安一愣,还想问两句,吴大叔已经上了马车甩着鞭子离开了。

    果然是他!

    证实了猜想,可是看吴大叔的样子,摆明了也不想给自己作证,无非是不忍心自己蒙在鼓里而已。

    还要找到真凭实据才行……王宁安抱着头,思量半天,突然眼前一亮。

    真是笨透了!

    找不到马,还找不到人吗?

    既然是王宁宏牵走了马,找到了王宁宏,不就找到马了吗!

    王宁安有了主意,他出了土塔村,沿着大路,气喘吁吁跑出了十几里路,赶到了一片大镇子,正是牛进庄,有三四百户人家,是周围最大的一个村子。

    在牛进庄的东边,依山傍水,有一个整齐的篱笆院,七八间砖瓦房,在一片茅草屋中,显得十分醒目,是私塾的学堂,还有外村学童的住处。

    听说先生要求极严格,学生天不亮就要起来背书,直到晚上还有课程,故此除了本村的学生之外,其他人都必须住宿在学堂。

    王宁安一点也不陌生,以往玩的时候,他时常到私塾的外面,离着很远,就能听到里面的读书声。

    十一二岁的少年,哪里还不明白!

    家中几个男孩,堂哥王宁宏进了私塾,读书识字,他只能待在家里,能不羡慕吗?往日那么皮,到处惹祸,未尝不是想吸引注意,发泄不满……王宁安能清楚感到藏在心中的羡慕和郁闷。

    “唉,会有机会的,要不了多久,我也能读书上学!”

    王宁安握紧了拳头,他没急着去学堂找人,而是在外面等了半天,终于看到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走了出来,王宁安连忙迎上去。

    “这位兄台,小弟是王宁宏的弟弟,叫王宁安,家里头让我来找大哥,要给他相亲。”

    王宁宏虚岁十五了,庄户人家或许早就结婚了,对面的家伙并不惊讶,反而眉开眼笑。

    “哈哈,王宁宏好福气啊!没想到要喝他的喜酒了。”这家伙手舞足蹈,比他结婚还高兴,“难怪这几天王兄总是请假呢,敢情是遇到好事了。”

    王宁安继续套话,“请问,我大哥可在学堂?”

    “没有,昨天的时候,他又和先生请假,说是去李振家了,他们两个最好了,干什么都凑在一起。”

    “那李振家在哪?”

    “在三河村,差不多五里,要不我带你去?”这位还是个热心肠,王宁安连忙摆手,只是问了三河村的方向,就连忙告辞。

    该去捉贼了!王宁安用力握紧拳头。

    一口气赶到了三河村,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他打听到了李振的家,找到了后院,扒着土墙,果然有一匹马拴在牛棚旁,显得焦躁不安,不停走来走去。

    是王家的马!

    王宁安一眼认出来,兴奋的心脏差点跳出来,他真想冲进去,把马匹直接牵走,让崔氏好好看看。

    可王宁宏在哪,还不知道,不能轻举妄动,正在这时,从路上传来说话的声音,奔着这边过来,王宁安情急之下连忙躲在了一个柴堆的后面,正好有一棵大杨树,把他完全遮挡起来。

    正在这时候。有人说话,就听一个声音埋怨道:“王兄,把马直接交给金老虎就算了。你瞧瞧,放在我家三天了,又是吃草,又是吃料,大半夜还鬼叫,弄得觉都睡不好。”

    “唉,李兄,你就忍忍吧,四贯钱啊,可不是小事,不给钱,我可不能把马给他。再说了,大白天的牵出去,万一让人看到了,告诉家里,我就要挨板子了。”

    透过树枝儿的缝隙,能够看出来,正是堂哥王宁宏!

    在他旁边,那位“李兄”不屑道:“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从活神仙手里买到斗狗的结果。押上一宝,赢了大钱,再卖一匹马都够了,家里还能把你怎么样?”

    “那可不成!”王宁宏连忙摆手道:“李兄不知道,我家里可没你家这么开明,我太奶奶那就是个老古董,食古不化,她从来不让子孙赌博,让她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

    “唉,王兄,我可提醒你,明天就是斗狗决赛的日子,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马给卖了。”

    “放心,我约好了,晚上金老虎就带着钱过来,明早咱们就去买结果下注,耽误不了。”

    “成了,就这么办!”

    两个家伙商量着,从后门走进去,特意看了看马,这才放心回屋。

    他们说话声音不算大,可王宁安的耳朵很灵,听了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但确定就是堂哥偷了马,还知道了原因!

    想去买斗狗的结果,还要下注发财!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上辈子王宁安见过了多少骗人的把戏,真有本事预测结果,自己发财好不,还会卖给你们?当然了,王宁安没必要去拆穿骗局,而且人家也未必会信。

    还是赶快找人,来一个人赃俱获,让崔氏好看!

第5章 被冤枉的王二郎

    王宁安悄悄从柴堆钻出来,顺着大路,跑出了三河村,直奔家中,在路上跑着,王宁安的心思不停转动。

    眼下王家的长辈当中,崔氏不用考虑,她一定会偏袒儿子,至于王老太太,年岁大了,又偏心眼,估计也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

    奶奶许氏呢?不管事,身体又不好。

    算来算去,就剩下一个大伯王良珪,只有找他了!

    王宁安一溜烟儿,回到了家中,正好看到大伯挑着水桶,从村头的水井回来,见到王宁安,立刻大叫道:“臭小子,老太太可说了,让你挑水劈柴,往后大伯可不给你干了。要是缺了水,没了柴,不用我打你,老二媳妇就放不过你!”

    王良珪一边说着,一边得意大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丝毫没有伯父该有的慈爱。

    难怪王家会败落,都是这样的奇葩,不垮都没有天理了!

    王宁安强忍着怒气,凑到了大伯的身边。

    “侄儿是为了大伯忙活,瞧瞧,我这一身汗。”

    王良珪不屑道:“你别给我打马虎眼,到底干什么去了?”

    “大伯,侄儿真没有骗你,听我的,家里就有钱帮你说媳妇,小侄就有大伯娘了。”王宁安眨着明亮的眼睛,信誓旦旦道。

    王良珪老脸发红,怒道:“小兔崽子,说什么混话?”

    “大伯,你就跟我走吧!”

    王宁安拉着王良珪往三河村跑,一边跑,一边把王宁宏偷马的事情告诉他,然后满肚子委屈道:“大伯,你可是一家之主,一定要给侄儿做主啊!”

    听到了“一家之主”四个字,王良珪浑身一震,可不是爷爷去世了,爹爹也死了,他是王家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男丁,正是王家的主人。

    自从媳妇死了,他过的是什么日子,老太太看不上自己,老二欺负自己,喂马、耕田、挑水、劈柴……他娘的,老子成了佣人了!

    一直看崔氏不顺眼,可惜也没有机会,如果真是王宁宏偷了马,可要好好教训老二家一回。

    最好别让老二爷俩念书,奶奶是老糊涂了,把两个草包当成宝贝,还不如把钱省下来,给我娶个媳妇呢!自己还不算老,抓紧时间生个儿子,没准我儿子才是真正的文曲星,日后能在东华门唱名……不得不说,王家人靠谱儿的不多。

    不过用他来对付崔氏,再合适不过了。

    天色黑了下来,王宁安带着王良珪总算赶到了李家的后院。

    “大伯,快看,是不是咱们家的马?”

    王良珪不用仔细看,在王宁安之前,是他一直负责放马的,哪里认不出来!

    “哈哈,偷马贼在这儿呢!”

    抬起大脚丫,照着远门踹去。李家的院子是砖头的,大门却是木头的,一脚被大伯踢开,提着扁担就冲进了院子,急忙跑到了牛棚旁边,见到了主人,马儿别提多高兴了,不停走动,亲昵地用大脑袋蹭大伯的胸前。

    王良珪把马缰绳解下,抓在手里,咬牙切齿道:“哪个腌臜的混沌,敢偷王家的马?打不死的短命鬼,不干人事,不吃人饭的畜生,给我滚出来!”

    大伯满口大骂,就往前面冲。

    屋子里面的王宁宏和李振都被惊动了,瞬间王宁宏的脸就绿了,“不好了,我大伯找来了!”王宁宏一转身,就想从前院逃跑。

    李振哪能放过他,你走了,我不成偷马贼了!

    “王兄,你冷静点!”

    李振这家伙的确有点急智,凑到了王宁宏的耳边,说了两句,王宁宏有了一点底儿。连忙跑到了后面,正好撞上了王良珪。

    “呦,这不是大郎吗?莫非是你偷了咱家的马?”

    王宁宏连忙赔笑道:“大伯来了?”

    “我要不来,还看不出你是个什么东西呢!赶快跟我回家受罚!”

    王宁宏一脸无辜,“大伯,你这话什么意思?侄儿要去沧州看爹爹,正好李兄和孩儿搭伴,把马牵来,当个脚力,好几十里的路,总不能让我们走着去吧?”

    李振这时候也急忙躬身道:“是王大伯,小侄和王兄是好朋友,正好私塾休沐,一起去沧州看看,涨涨见识,不会见怪吧?”

    “当然会?”王良珪三十好几,岂会被小娃娃骗了,他冷笑道:“要用咱家的马,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我……我告诉了二郎!”

    “呸!”王良珪狠狠啐了一口,“你娘把二郎拉到祠堂,打了板子,要是你借走的,他怎么不说,怎么会挨打?差点连命都没了?”

    王宁宏吓得浑身哆嗦,却还狡辩,“没准是他忘了……呃不,是我忘了,我对不起二郎,我去和他道歉!”

    王宁安听得清清楚楚,差点气得骂娘,真够嘴硬的,明明想把马匹卖了,换四贯钱,见大伯来了,马上改口说借马,这份撒谎的本事真是了不得!

    正琢磨着如何拆穿他,突然有一个中年人迈着大步,进了李家,一边走着,还一边嚷嚷道:“王大郎,钱我可带来了,把马交给我吧!”

    他的声音极高,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回轮到王宁宏傻眼了,好巧不巧,来得太巧了,中年人走了进来,从肩上拿下一个钱袋子,大方地扔给王宁宏,粗着嗓子道:“数数,够不够。”

    王宁宏又气又怕,忙把钱袋子推给了对方。

    沉着脸道:“我是说笑的,谁要卖马了,这是我家的宝贝,没看见我大伯都来了吗!”王宁宏挤眉弄眼,意思是让对方体谅他的难处,赶快走了就算了。

    可对方哪里肯罢手,四贯钱就买一匹不错的马,可是天大的便宜。

    他横着眼睛,愤愤道:“王大郎,咱们可是说好了,你把马交给我,我给你四贯钱,钱货两清,你要是敢说话不算,哼哼……你可知道我金老虎的厉害!”

    说着这位竟然撸起胳膊,露出黑黝黝的筋肉,吓得王宁宏不停后退,又是心虚,又是尴尬。

    “够了!”

    事到如今,王宁宏再也没法抵赖,王良珪一把揪住了王宁宏的脖领子,像是提小鸡一样,提到了自己身边。

    “你小子还敢跟我撒谎,走,回家见你太奶奶去,我看老太太还怎么护着你!”

    王良珪要带着人走,金老虎还不答应,一伸胳膊,冷笑道:“这位朋友,我不管你们家的事儿,这马说好了,要卖给我,你就不许牵走!”

    大伯对自家人硬气,可是碰到了外人,就有些胆怯,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应付。王宁安喘息够了,笑呵呵走过来。

    “这位先生真是好眼力,知道我家的马不错,只可惜,你买不走。”

    “为什么?你们王家说了不算吗?”金老虎怒斥道。

    “我们当然不会说话不算,只是担心你把马买走了,会有危险。”

    “小子,你敢威胁我?”

    王宁安呵呵一笑,“实话说了,我家的马是替朝廷养的,庆历四年的时候,朝廷为了对付西夏,一口气从河东买走了好几万匹战马,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怎么,你们家的马是朝廷的?”

    “没错!”王宁安大声道:“我们王家三代之前,可是朝廷的武将,征西夏的时候,我爷爷就以身殉国。这匹马是战马的种儿,朝廷什么时候征用可不一定,到时候马没了,上面追究下来,是我们担着,还是你担着?”

    当然是你们了!

    金老虎的本事也就是欺负欺负乡下人,一听说有朝廷掺和,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相反还陪着笑道:“原来是将门之后,失敬失敬,小人告退了。”

    气势汹汹的金老虎被王宁安三句两句打发走了,就连王良珪都大惊失色,自己的侄儿可真有大将之风啊!

    他执意让王宁安骑马,至于王宁宏只能灰溜溜跟着,等赶回了王家,都过了二更天。

    一进院子就大喊大叫,“奶奶,我把马找回来了。”

    没有多大一会儿,王家上下都被惊动了。

    王老太太亲自出来,仔细看了看,“是咱们家的马,对了……宁宏怎么在这?”崔氏也被惊动了,当看到院子里的马,还有王宁宏的时候,她的心顿时蒙上了阴影。

    大伯王良珪看了看崔氏,不无揶揄道:“老二媳妇,看明白了吧?宁安是冤枉的,你可把人打了,是不是也要照着办啊?”

    “你胡说,宁宏怎么会偷马?”崔氏还在强辩,可是王老太太知道事情大条了,王宁安不但挨了打,还受了罚,要真是冤枉的,等他爹王良璟回来,还不闹翻天啊!

    王老太太狠狠瞪了崔氏一眼,“别吵了,去祠堂说话!”

第6章 罚与赏(元旦快乐)

    王家祠堂灯火通明,一家老少,全都来了,一个不落。王宁安的奶奶许氏,崔氏的二儿子王宁宣,还有已经睡下的王宁泽和王洛湘,全都被叫了起来,两个小家伙睡眼朦胧,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依偎在哥哥的怀里打盹儿。

    “跪下!”

    王宁宏两腿一软,下意识屈膝。崔氏却不干了,怒道:“他大伯,你吓唬孩子干什么?”

    王良珪气得哇哇暴叫,“老二媳妇,到了这时候,你还护着他?没准就是你怂恿他偷的马,想要害老四一家?”

    此话一出,崔氏脸色一阵惨白,其实她打过王宁安之后,就想了起来,之前王宁宏的确找过她要四贯钱,崔氏觉得儿子花销够大了,没给。后来马丢了,王宁安说是大哥牵走了,崔氏也想过或许是儿子拿走的。

    可她一来不愿意相信儿子会偷东西,二来存心收拾王宁安,三来或许下意识觉得儿子偷了家里的马,那是儿子聪明……哪知道竟然给抓了个正着,这下子崔氏就尴尬了。

    “他大伯,都是自己家人,借用家里的马,算什么偷,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好像咱们家都是贼似的……”

    崔氏正说着,突然感到有人在看自己,顺着目光,正是王宁安!

    “二伯娘,我没记错,白天的时候,你到了我们院子,大吵大闹,说侄儿是小贼,是偷东西的败家子,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变得这么开明了,真是好生奇怪!”

    崔氏被问得老脸通红,情急之下,只能可怜巴巴看着老太太。

    “看看啊,他们都欺负孙媳妇!”崔氏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宁宏是个好孩子,他不会偷东西的……”

    王老太太偏听偏信惯了,竟然点起头来,“虽然没偷东西,不告而取却是不好……”

    嚯!

    一下子罪名就轻了无数倍,接下来是不是不痛不痒,就要饶过王宁宏?

    王宁安忍无可忍,一下子站起来,“太奶奶,大哥偷走了马,还要卖给金老虎,要不要把他请来作证?”

    “什么?”

    王老太太虽然偏心,却没有完全糊涂。金老虎是什么人?专门放贷的狠茬子,去年土塔村就有一户人家还不上钱,被逼得除夕夜喝了卤水。

    居然和那样的凶人牵扯到一起,王老太太没法偏袒了,走到了王宁宏的面前,恨铁不成钢道:“宁宏,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告诉太奶奶!”

    王良珪攥着拳头,怒斥道:“说不说,不说我打死你!”

    崔氏想替儿子辩解,也找不出什么词儿,万般无奈,王宁宏只好断断续续,语带含混,可是王宁安也弄明白了缘由……原来王宁宏听好朋友李振说,沧州最近出了一个高人,能够预测斗狗的胜负,奇准无比——斗狗源起北宋,沧州地处边境,民风剽悍,斗狗十分盛行。

    宋人好赌,名曰“关扑”,哪怕卖早点的,也弄一个靶子,供人们投射,如果运气好,就能以极低的价钱,吃到丰盛的早餐,和后世还存在的套圈玩法差不多。

    有人就把斗狗和关扑结合起来,每场比赛之前,选择看好的斗犬下注,如果赢了,就能获得丰厚的报酬,许多人乐此不疲。

    听李振说,已经连续三次正确,果然非比寻常。第四次正好赶上了决赛,赔率最高,一旦押中了,能翻十倍。

    不过想要第四次的结果,却不是免费的,而是需要花五贯钱买。

    王宁宏动心了,他和李振商量,各出五贯钱,买一份结果,然后再拿五贯钱押宝。赢了钱,他们两个对半分。王宁宏手上只有给先生的束脩,还有伙食费,区区一贯钱,所以他就打上了家里的主意,偷偷把马牵走了,想要卖了换钱,去下注赌博……

    听完之后,就连崔氏都知道事情大条了,王老太太一转身,对着祖先灵位,放声痛哭:“子孙不肖,让先祖蒙羞,王家媳妇张氏,秉承祖先家规,惩罚王家后人王宁宏,请祖先见证!”

    瞬间,老太太宛如凶神附体,拿起了三尺长的木棍,恶狠狠盯着王宁宏。

    王良珪搬来了长条椅子,王宁宏被按在上面,扒下衣服,露出了脊背和屁股。

    啪!

    老太太挥棍打下去,王宁宏疼得眼前发黑,跟杀猪似的惨叫。崔氏张了张嘴,想要求情,却没有胆子,王家家法如山,可不是说笑话的,只能扭过头,低声抽泣。

    而王宁安则是瞪大眼睛,怀着欣赏的眼光看着,他没有半分同情,相反,他觉得打得还不够狠!

    预测斗狗胜负,前三次不要钱,最关键的一次要用钱买结果,还一张口就是五贯,王宁安用脚趾头想,都是个骗局。王宁宏这个脑残,居然准备家里的马给卖了,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几年书也白读了,读成了猪头,还不如把机会让给自己。

    自己蠢也就算了,还拉别人下水,害得老子被打了一顿,不狠狠教训他,简直天理不容!

    虽然这么想着,可是真正目睹家法,王宁安还是有几分心寒,真是太残暴了!

    老太太高高举起棍子,一边打,还一边数落王宁宏的罪责。

    “你听着!这一次你犯了五大家规!”

    老太太声音洪亮道:“第一,你结交歹人,那个李振怂恿你偷家里的马,他就不是好东西,识人不明,该不该打!”

    “该!”王宁宏咬着牙说道。

    棍子随后落下,在后背上留下一道刺眼的红紫。

    “第二,你还没有成年,居然学人家去关扑,而且一下子拿出五贯钱,你可知道,多少家都是因为好赌弄得家破人亡?赌钱,该不该打?”

    “该!”

    王宁宏抱着板凳,说话都带着哭音。

    老太太手起棍落,这下子打得皮开肉绽,几乎昏厥。

    “第三,私自盗走家里的马,窃取家族财物,该不该打?”

    “还有,你偷偷牵走了马,害得你二弟挨了你娘的打,兄弟之间,还有半分仁爱吗?该不该打?”

    “咱们家为了供你读私塾,容易吗?你不好好读书,尽琢磨一些歪门邪道,你真想气死我啊!”

    ……

    王老太太足足数落一项罪名,就打几棍子,到了最后,王宁宏都说不出话了,只听见板子发出噗噗的声音。

    崔氏忍不住了,扑过来,护住了儿子。

    “奶奶,不能再打了,宁宏也是一片好心,他也是看咱家用度困难,孩子犯了一点小错,就饶过他吧!”

    “小错?”

    王老太太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二媳妇,这是小错吗?王家祖上是将门,是体面的人家,四世同堂,子孙不能盗窃,不能赌博,不能陷害自己的兄弟,这要是小错,就没有大错了。要是不处罚,王家的祖宗都不能安宁!”

    崔氏没胆子和老太太争辩,只能低头默认,只是神色之中,明显有些不屑,只要能赚钱,还管什么干净不干净,真是迂腐。

    王老太太看出了崔氏的不满,她的心里更加后悔,甚至陷入了自责。看起来是自己太惯着老二一家子,让他们有恃无恐,什么都不在乎,不狠狠教训,王家非完蛋不可!

    “就在祠堂跪着,不许给吃喝,先跪三天再说。”老太太威严地扫视崔氏,“你要是敢给他送吃的,就滚出王家,老身不敢要不懂是非的媳妇!”

    崔氏彻底吓傻了,张了张嘴,愣是找不到辩解的词儿。她彻底怕了,又满心埋怨,要是丈夫在家,也有人帮着说话,何至于这么被动?

    ……

    老太太罚完了王宁宏,正要离开,王宁安拼命给大伯使眼色,王良珪总算是想起来,忙道:“奶奶,赏罚要分明,前两天的事,宁安受委屈了,身为长辈,不能不给他一个交代。”

    王老太太随口道:“你想怎么办?”

    王良珪严肃道:“奶奶,宁宏犯了这么多的错,足见这些年读书一点不用心,圣人教训都没记到心里。指望着他成才,光大王家,孙儿以为是不可能了。倒不如把读书机会交给宁安,我看他才是合适的材料!”

    “胡说!”崔氏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我儿子可是天上的文曲星,算命的瞎子都说过!”

    噗嗤!

    王良珪直接笑喷了,“老二媳妇,你见过偷东西的文曲星吗?见过坑自己兄弟的文曲星吗?大郎的品行,让他读书,没准日后会害了咱们家!”

    崔氏被抢白的没有话说,只能泪眼汪汪看着王老太太。

    这一次王老太太对王宁宏的确是太失望了,最要命的是白天的时候,她还罚了王宁安,明显冤枉了孩子,要是不补偿他,等到王良璟回来,家里头可就永无宁日了。

    王老太太不情愿,却又不得不痛下决心。

    “好吧,就按老大说的办,让宁安读书吧!”

    强压着激动,王宁安站起身,大声道:“太奶奶,孙儿一定好好读书,早日成材,重兴王家,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更不会胡乱结交朋友。”

    老太太敷衍地点点头,意兴阑珊道:“我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第7章 一贯钱

    劳累了一天一夜,王宁安倒头就睡,等到再度醒来,已经是下午时分,算起来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肚子叫得比青蛙叫的还响亮。

    王宁安抓着王宁泽,给他洗刷干净,至于王洛湘根本不用操心,自己就洗得白白净净,跟着哥哥去了厨房,没了崔氏作梗,他们拿到了一大碗稀粥,五张饼子——不是之前发霉的那种,淡黄的色泽,透着粮食的香气,还有碗水煮菜。王宁安咧了咧嘴,不算好啊,可也勉强凑合。

    回到了屋中,对坐吃着,王宁泽扁扁嘴,“凉,不好吃。”

    王洛湘白了弟弟一眼,“哥哥别管他,饿极了就吃了。”自从崔氏大闹一场,王洛湘明显和哥哥更亲了,处处替哥哥说话,王宁泽成了小受气包儿。

    看着弟弟委屈巴巴的模样,王宁安心中好笑,把几个饼子都拿了过来,点燃了烧水的小灶,火焰升起,把饼子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外面焦黄,带着糊味,里面热气腾腾,又松又软。

    “好吃,真好吃!”

    两个小家伙争相伸出了大拇指,王宁安得意一笑,“这算什么,有空哥哥给你们做南北大菜,让你们吃个够!”

    上辈子除了码字之外,吃死王宁安为数不多的爱好,比起大厨或许差着一点,但是他也有拿手的好戏,捡了两三样,和两小只一说,他们都来了兴趣,央求着王宁安。

    刚刚报了仇,洗刷了冤屈,王宁安心情大好,“走,哥哥带你们去抓泥鳅,回来熬汤。”

    王宁安拉着妹妹和弟弟到了河边,选了一处水浅的地方,用河泥迎着流水的方向,做一个湾,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泥鳅撞进来。

    趴在草地上等着,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别提多舒服了。妹妹王洛湘盯着不远处的大路,突然讪讪道:“娘怎么还不回来,她答应给湘儿讲故事哩!”

    六七岁的小孩子,哪有不想妈的,王宁安见妹妹伤心,连忙转移注意力道:“娘没有哥哥会讲故事。”

    “吹牛!”王洛湘晃着脑袋,“哥哥只会摸鱼,不会讲故事!”

    王宁泽咧着嘴,拼命点头,“摸鱼,摸鱼。”

    “哇呀呀,敢小瞧你哥,这是污蔑我的专业水平!”

    王宁安义愤填膺,找了一块石头坐好,把两个小东西放在了对面,让你们看看我会不会讲……

    “这个故事啊,是唐朝的时候,说是有一个种地的人,他姓黄,长得其貌不扬,人家都管他叫‘黄蛤蟆’,这个老黄啊,他有一个本事,会算卦,不过也算得不怎么灵……”王宁安慢条斯理地说着,他这段正是单口相声大王刘宝瑞说的《黄半仙》,不过是把时间放到了唐朝。

    王宁安手舞足蹈,讲起老黄一次次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乐得两个小家伙拍着石头大笑。不知不觉间,在河边玩耍的其他孩子也凑了过来,仔细听着。讲到了老黄在屋里嘟囔“催,催,我来了,你还活得了吗?”外面的大太监崔英吓得直接跪了,向老黄坦白交代,是他偷了皇帝的夜明珠。

    熊孩子们都把眼睛瞪得贼亮,他们敢发誓,从来没听过这么有趣的故事,一个个都入迷了。王宁安没有注意到,有个小老头也凑了过来,摇头晃脑,津津有味,不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当王宁安讲到最后……老黄咬牙跺脚,叫着自己的小名,“黄蛤蟆!你就死在这盒里了!”皇帝一听,“嗯??他又算对了!!!”

    顿时引来了哄堂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小老头突然凑到了王宁安近前,“小哥,这个段子我买了。”

    ……

    一段《黄半仙》不光让熊孩子们对王宁安刮目相看,竟然还吸引了一个小老头,这位个头不高,一张大嘴,眼睛滴溜乱转,透着精明,不像是庄稼汉。

    “这位大叔,你要买故事?”

    “嗯!”小老头嘿嘿一笑,“实不相瞒,我是走街串巷说书的,正好路过,还想说两段混口饭吃,没想到小哥年纪不大,竟然如此会讲故事,老汉自愧不如,可不敢在这班门弄斧了。”

    小老头讲书多了,说话很文雅,王宁安也十分客气,笑道:“多谢夸奖……那个刚刚的段子,能卖多少钱?”

    “这个……”小老头嘿嘿一笑,“小哥,这段子可要是你的才行,如果是从别的地方听来的,老汉可不给钱啊!”

    王宁安不知道,说书的也有江湖规矩,不是听到了一个段子,就可以随便用,没有经过人家允许,可以闹到衙门的。要知道历朝历代,大宋朝对版权的保护都是首屈一指的,玩笑不得。

    “当然是我自己的,不信你问问去,还有谁知道?”王宁安把握十足。

    小老头思量半晌,把手伸到了钱袋子里,半天掏出了一串钱,正好一贯钱。

    “这些怎么样?”

    王宁安眼前一亮,他还以为小老头最多拿三五十个铜子意思一下,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多,他反倒不好意思了。

    “大叔贵姓?”

    “我姓韩。”小老头指了指自己的嘴,笑道:“人家给我的绰号也是‘蛤蟆’,和那位黄半仙一样。就在沧州的三江茶馆说书,小哥要是到了沧州,欢迎去听书。只怕老汉没有小哥说得好,怕入不了法眼。”

    王宁安微微蹙着眉头,俗话说没钱寸步难行,他除了洗刷冤屈之外,一直琢磨的就是怎么赚钱。

    他想过搞点发明,弄个肥皂、香水啥的,可问题他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根本不知道怎么做,而且干什么都要本钱,兜比脸都干净,有心无力。

    韩蛤蟆的话提醒了王宁安,或许卖故事是个不错的来钱路子。

    “韩大叔,我想请教一下,话本有没有人收,是多少价钱?”

    “不太好说,贵的也有,老汉听说有人话三十贯、五十贯求一个话本。”

    见王宁安面带疑问,韩蛤蟆还以为他觉得钱少了,连忙道:“小哥,你的故事不错,可是太短了,只能当一个开场的小段,要成本大套的故事,才能卖上好价钱。我这么大一把年纪,不会占小孩子便宜的。”

    王宁安突然哈哈一笑,“韩大叔,我是觉得这么点的段子,就要了一贯钱,太不合适了,我再送你一个。”

    “噢?还有?”

    “你听着吧!”

    王宁安滔滔不断,又给韩蛤蟆讲了起来。

    作为一个码字工,王宁安古今的小说传奇都看了不少,从名著到野史,从评书到武侠,再到仙侠玄幻,装了一肚子货。放在上辈子,不过是码字工的基础常识,可是到了大宋朝,就成了赚钱的无尽宝库。

    别的不说,听韩蛤蟆的意思,弄个几十贯轻而易举啊!

    王宁宏为了四贯钱,就把家里的马给当了,几十贯,也不是小数目。

    当然王宁安知道,他拿着一个故事,就跑出去卖钱,肯定行不通。正好借着韩蛤蟆的嘴,把名气打出去,等着有知名度了,再把好货抛出来。

    想要一炮打响,也不能含糊。王宁安给韩蛤蟆讲了一个《沉香床》的故事——项子京是进京赶考的士子,他留恋青楼,科举落榜,结识了一名歌姬,痴心钟情,分别的时候,项子京拔下了一颗牙齿,作为信物,山盟海誓,此心不变。

    项子京回家之后,央求老父,携带了名贵礼物,用沉香木做了一张大床,重新回到京城,要去迎娶歌姬。

    哪知道对方已经另寻新欢,项子京大怒,质问定情之物,歌姬竟然拿出了一个抽屉,里面满是牙齿……

    项子京幡然悔悟,就在大街之上,焚烧了沉香床,香气缭绕,数日不散。京城上下,皆知公子有情,歌女无义,无不暗自嘲讽,有眼无珠,歌姬忧愤之下,悬梁自尽。

    ……

    “好一个瞎了眼的无耻贱婢!真是自作自受!”韩蛤蟆竟然被说的义愤填膺,他也讲了一辈子故事,王宁安的两个段子彻底把他比下去了。

    这要是回到沧州,当众一说,保证自己的名气又会大了许多,自然收入也更加丰厚。

    “多谢小哥,老汉感激不尽。”

    “哈哈哈,小意思,我大段子三百六,小段子如牛毛,韩大叔要是没有新鲜段子,只管来王家找我啊!”

    “好嘞!”

    韩蛤蟆真想再买几个,可一来到了黄昏,二来他口袋里也没钱了,只能暂时告辞。

    “哈哈,咱们有钱了!”

    王宁安晃晃一大串铜钱,王洛湘和王宁泽两个小家伙都惊呆了,满眼睛都是小星星。

    “哥哥真厉害!”

    王宁安也没有想到,卖故事居然能赚钱,王宁安突然觉得自己肚子里装着一个巨大的宝库,顿时豪气干云。

    “两个小馋鬼儿,让你们瞧瞧哥哥的手艺!”

第8章 有其子必有其父

    当天晚上王宁安亲自跑到了隔壁的吴大叔家,比起之前,可要大方多了,从吴大婶手里买了一袋子小米,几个炊饼,还有一只老母鸡,加起来才花了五十文,一贯钱够花不少日子呢!

    上回吃肉是什么时候?

    至少两三个月了,两个小家伙都忘了肉味,围着王宁安,不停拍手,笑着跳着,跟过了年似的。真想不到,吃一顿肉,竟然会这么幸福!

    王宁安用烧水的小灶,炖了一大锅鸡汤。家养的老母鸡,味道鲜美,肉质结实喷香,尤其是一层黄澄澄的鸡油,更让见不到荤腥的两个小家伙发疯。喝汤吃肉,一只老母鸡,大半都落到了王宁泽和王洛湘的小肚子里。

    “往后啊,你们就跟着哥哥混,保证顿顿都有肉吃!”王宁安得意洋洋地宣称着。

    两个小家伙用力点头,转过天,王宁安煮了小米粥,昨天他留了一块鸡胸脯的肉,正好切到了粥里,就着咸鸭蛋,美美吃了一顿。王宁泽和王洛湘的小肚子都成了皮球。

    “起来,跟着哥哥出去转转,可不能吃成小胖墩儿!”

    王宁安带着两小只没走出多远,身后大伯气喘吁吁追来。

    “二郎,老太太叫大家去祠堂。”

    王宁安一愣,不是刚去了一次,怎么还要去。

    他凑到大伯的身边,好奇问道:“有什么事?”

    大伯强忍着笑,讥诮道:“别问了,反正老二有热闹了,让他得意,这下子摔了个大跟头,还有脸说是读书人呢,把脑子都读傻了!”

    大伯步伐飞快,生怕错过了好戏。

    王宁安不明所以,去不敢怠慢,拉着两小只,跑到了祠堂,刚进来就看到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奶奶,快救救孙儿吧!”

    是二伯!

    王宁安坐在了靠近门的椅子上,他偷眼看去,只见二伯娘崔氏满脸泪痕,眼泡又红又肿,跟两个大馒头似的,看样子事情不小。

    “说吧,这一百贯钱,你是怎么欠下的?”

    王老太太一开口,就把王宁安吓得瞪大了眼睛,乖乖,这个二伯害真能花钱啊!

    就见王良珣跪在地上,惨凄凄道:“奶奶,孙儿这些年读书上进,要结交名士,砥砺学问,少不了花钱,一起谈诗论道,不能总让人家花钱,不体面不是!”

    “别说废话,你为什么借了这么多?”

    王良珣一哆嗦,低声道:“这里面有二十贯是孙儿这两三年陆续借的,利滚利,驴打滚儿,这不就到了六十贯。”

    王老太太的眼睛冒火,浑身气得发抖,好在还没有失去理智。

    “说,那四十贯呢?”

    “是是是。”王良珣思量下,哭丧着脸,满腹委屈道:“奶奶,这事真不怪孙儿,我也是一片好心,想要把欠的钱还上。我,我听说有人预测斗狗比赛结果神准,孙儿连着按他的预测押了三回,都赚钱了,这最后一回有八条斗犬参加,是决赛,要是押中了不但能把钱还上,还能赚两三百贯……”

    王良珣还在往下说,却发现满屋子的人都一脸怪异,大哥王良珪想笑不敢笑,媳妇把脑袋扭过去,其余几个小辈儿使劲憋着。

    突然,王老太太哀叹一声,“逆子啊!”

    说完之后,身体往后一挺,愣是给气昏过去了。

    二伯和堂哥,爷俩竟然栽在了同一件事情上,王宁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堂哥王宁宏只是准备押五贯钱,还被王宁安撞破了。可二伯王良珣大手笔,一下子押了四十贯,钱都打了水漂不说,还欠了巨款!

    足足一百贯啊,王家可不是当初了,哪里拿得出来!

    王老太太连打人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昏死过去。大家伙七手八脚,把老太太救了过来,老人家满眼都是泪水。

    “拿把刀,杀了我,眼不见,心不烦,你们怎么不杀了我?”老太太哭得稀里哗啦,王良珣红到了脖子根,却还在强辩。

    “奶奶,真不是孙儿胡闹,那位大师可灵了,连着对了三次,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孙儿能不信吗?哪知道最后一次,他竟然失了手,谁能想得到啊?”王良珣一副苦大仇深,义愤填膺的模样。

    王老太太见他还不认错,气得又是翻白眼。

    ……

    “二伯,你上当了!”闷不吭声的王宁安忍不住了。

    王良珣一眼扫到了他,怒斥道:“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

    “我当然懂,卖给你结果的就是个大骗子!”王宁安算是看透了,难怪王宁宏那么不靠谱,原来他爹比他还过分!没分家呢,让这俩白痴折腾,要不了多久,王家准完蛋了。

    “怎么会?”二伯还不服气,“他要是骗子,怎么前面三次的都对了?我还赢了钱?”

    王老太太也顾不上什么了,伸手把王宁安叫到了身边。

    “告诉太奶奶,是怎么骗人的?”

    “这还不简单。”听过二伯爷俩的说法,王宁安终于想到了对方的手法。

    “太奶奶,假定两只狗比赛,一定有一个胜一个负,那位所谓的高人给的结果,肯定一半是写着这一只,一半写着另一只。假定有八十个人被他骗了,第一次之后,就剩下四十正确,第二次呢,剩下二十个,第三次就剩下十个,到了这时候,他突然狮子大张口,让这十个人出钱买第四次的结果,由于连着对了三次,到了第四次,自然深信不疑,就把钱给了这位所谓高人,结果他随便写了一个结果,自然血本无归,被骗得结结实实!”

    “我敢说,他最初给结果的时候,一定是免费送的,还告诉你不一定准确,只当个乐子,如果算的不准,也不要找他的麻烦,更不要往外面说,不然法术就不灵了。”

    “你怎么知道的?”二伯吃惊叫道,王宁安的话,就仿佛亲眼目睹,人家的确是如此说的,要不是连着对了三次,他也不会下血本啊!

    王宁安连着讲解了三遍,在场的众人终于恍然大悟。根本不是什么法术,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神奇,只是一点数学知识,就把二伯骗得团团转。

    王良珣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一般,傻愣愣的不停念叨着,“怎么会,怎么会……”身体往后退,脚下不留神,扑通摔在了地上,后脑勺直接磕在了地上,二伯腿一身,直接昏死了。崔氏吓得抱住了丈夫,嚎啕痛哭。

    “老爷,你可不能死啊,你要死了,我可怎么活啊?”崔氏哭天抹泪,伤心欲绝。

    王老太太看在眼里,只是哼了一声,“别装死了,老身打不动你们,也管不了。”

    王良珣的眉头一动,却还是紧闭着眼睛。王老太太摇头苦笑,“有功夫想想怎么还钱吧!一百贯,利滚利,要不了半年,就能变成五百贯,一千贯!老二啊,你把咱家都给卖了!”

    刚强的王老太太失声痛哭,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奶奶许氏缓缓站了起来,走到王良珣的面前,抡起巴掌,左右开弓,没几下就把王良珣打成了猪头。

    王良珣也没法装死,只能趴在地上,哭道:“娘啊,孩儿也是一片好心,孩儿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啊!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孩儿啊,等着日后孩儿中了进士,咱们家就一步登天了……”

    “呸!”

    念佛吃斋的许氏平时连蚊子都舍不得打,今天却对亲生儿子声色俱厉。

    “畜生,就凭你还想中进士?咱们王家早晚会死在你的手里!”越说越气,身躯摇晃,软软倒在了地上。

    “造孽啊!”

    王老太太见儿媳妇倒下了,她也眼前发黑,撑不住了。

    两个老太太,一个接着一个昏倒,王家上下好不凄惨,只得赶快请医生,千万别有了闪失。

    王宁安带着弟弟妹妹,从祠堂退出来。

    到了自己的屋中,他想了想,把那一贯钱拿了出来,塞进了臭得令人发指的鞋里,就算小偷看到了,也保证不会动!

    不怪王宁安鸡贼,实在是心里没谱儿。

    二伯欠了这么多钱,肯定要算在王家的头上,万一还不上,王家只怕都保不住。敢放贷的人都是狠茬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种时候,不留点私房钱,小心跑到大街上喝西北风。

    虽然说是亲戚,王宁安对二伯一家实在是无语,能把两小只照顾好了,就对得起良心了。

    躺在床上,王宁安不断思索着,王家算是遭了难。一百贯,只怕房产啊,田地啊,都要拿出来。老太太刚刚点头,让自己去私塾读书,看起来也没戏了。

    到头来还是要考自己,想办法赚钱。

    韩蛤蟆那根线不知道如何,要是能再卖几个话本,有几十贯钱,就什么都不怕了,王宁安不断盘算着……

第9章 老爹回来了

    家里面风雨凄凄,可是丝毫影响不了王洛湘和王宁泽,两个小家伙吃饱喝足,别提多精神了,在院子里撒着欢,宣泄着过剩的劲头儿,无忧无虑,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王宁泽嘴里喊着“驾,驾。”欢快跑着,突然有人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一下子就抱到了半空。

    小家伙吓得连忙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笑眯眯看着他。

    “好小子,沉了不少!”

    “爹!”见到了老爹,压抑在心里的思念都爆发出来,胖胖的小手搂着爹爹的下巴。小东西还有些迷糊,也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是哥哥挨了打,二伯娘跑到家里闹,堂哥又挨了打,都让小家伙感到了恐惧,扑在老爹的怀里,也不管扎人的胡茬,蹭来蹭去,不停抽泣。

    王良璟的鼻子发酸,拍了拍儿子的后背,走了几步,一把又把王洛湘抱了起来。

    “湘儿,你哥呢?”

    “在屋里呢!”

    王良璟快步走了进去,只见王宁安躺在床上,吓得他连忙把两个小的放下,让他们继续玩。急忙几步冲上来,抱起王宁安,伸手就去脱他的衣服。

    “快让爹看看,伤得怎么样了?”

    突然被一个男人抱住了,还要扒衣服,王宁安一脸黑线,连忙挣扎,“我没事,真没事。”王良璟不明所以,只当儿子心里头有气,他讪讪松手,脸色很不好。

    “唉,都怪爹爹不好,早知道二、二嫂那样,就该带着你们一起去……你等着,爹去二嫂说理去!”

    “别!”

    王宁安拦住了便宜老爹,“还是别去了,二伯娘心情不好……”

    “她心情不好?我心情就好了?不用怕,这回有爹给你做主,没人能欺负你们!”王良璟发飙了,他陪着妻子送走了岳父,就急匆匆返回家中,路过沧州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邻居吴大叔去沧州送货,吴大叔告诉了王良璟,说是王宁安因为丢了马被二伯娘打了,可那马真不是王宁安弄丢的,吴大叔看到了王宁宏牵走了马,透露给了王良璟。

    崔氏是王家的媳妇,竟然虐待王家的子孙,这可不是小事。王良璟气得哇哇大叫,要管教,要打人,好歹等自己回来了,摆明了欺负人。他让妻子慢慢往回赶,自己借了一头驴,一溜烟儿回到了家中。

    “哼,别看她是我二嫂,可教训王家的孩子,还轮不到她!宁安,不用怕,爹一定给你出气!”

    虽然走了这么些日子,王宁安对便宜老爹一肚子埋怨,可是关切之情不是作假的,王宁安心里暖烘烘的。

    “爹……”他低低叫了一声,“还是别去了,老天已经罚了。”

    “你说什么?”王良璟一头雾水。

    王宁安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重点是二伯被骗了,一下子欠了一百贯,王良璟都听傻了。真应了那句话,蔫人出豹子!二哥平时温文尔雅,满口的之乎者也,学问高,脑袋聪明,几个兄弟谁也看不起,就数他能耐。

    那么精明的人,竟然惹下了这么大的篓子!

    “一百贯啊,这可要怎么还?”王良璟觉得一阵阵头晕。还在发傻的时候,突然有人敲了敲门,来的是大伯。

    “是老四回来了,奶奶让你过去商量一下。”

    “哦。”王良璟点头,转身对王宁安道:“你先待着,有话一会儿说。”

    王良珪突然道:“让宁安也去,这小子机灵着呢!”

    ……

    才一天多的功夫,王家老太太明显老了许多,斜倚在床边,精气神都耗光了,头上敷着毛巾,说话也有气无力。

    “是小四回来了!”

    看到奶奶这幅样子,王良璟很不好受,强忍着伤心,“奶奶,没事吧?”

    “唉,死不了。”

    老太太哀叹道:“都来了吧?老二犯了大错,借了一百贯,要是不赶快还上,放贷的不会放过他的。”

    王良珣如同小鸡啄米,不停点头,“奶奶说得对,可不能不管孙儿,眼看着我掉火坑啊!”

    “唉,都是一家人,一起扛吧!先把我的嫁妆都找出来,老大和小四也都想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帮老二。至于老二吗……往后你和宁宏一起,耕田种地,好好干活,把这笔钱挣回来!。”

    啊!

    王良珣脑袋嗡了一声,这不是完蛋了吗?

    “奶奶,孙儿不能不读书啊,这么多年,孙儿吃了多少苦,只要能考进去州学,苦读几年,没准就能光宗耀祖……”

    “闭嘴!”老太太锐利的目光,比刀子还犀利,“就按我说的办了!”

    ……

    从老太太的房中出来,没走多远,大伯追了上来,闷声道:“这叫什么事,老太太还指着陪嫁?都几十年的老东西,早就不值钱了。就算有点好东西,也都被崔氏给拿走了,这几年她没少拿咱家的东西给娘家人。照我说,这一次非卖地不可。”

    “真到了那一步?”王良璟吓得停住了脚步,“大哥,卖田容易,可是想要买回来就难了。”

    “谁说不是!老二这一次可是害死了咱们家!”王良珪痛心疾首,“老四,只有一个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大哥请讲。”

    “分家!”

    “分家?”王良璟吓得惊呼起来。

    “没错,把田产房产什么都算算,债让老二背,至少咱们该拿到的田产不会少。”王良珪胸有成竹道。

    “大哥,分家怕是不妥吧!别人笑话不说,还有娘,还有奶奶,她们身体都不好,万一有了闪失,咱们可都成了不孝子。”

    “老四,什么叫咱们,是老二,他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能拖累大家伙吧,你想替他还债吗,好好想想吧!”

    大伯说完,就匆匆离开。

    回到了房间,王良璟五味杂陈。

    分家?他做梦都没有想过。王家可是人人羡慕的四世同堂啊!子孙兴旺,难道就因为欠了一百贯,就要分崩离析?实在是接受不了。但是这一次二哥错得也太离谱了,要是不分家,一起扛债务,没准其他各房都被压垮了。

    看了看欢蹦乱跳的孩子们,王良璟实在是不忍心让他们受苦。

    到底该怎么办?

    “或许没有那么糟。”王宁安低声道

    “怎么,你有办法?”老爹惊问道。

    “嗯,二伯欠了一百贯,其中六十贯是历年借的,最要命的还是为了斗狗输的四十贯,如果能把这四十贯先还了,剩下的六十贯通融一下,或许有办法。”

    “光是四十贯或许有办法,咱们家至少能拿出二三十贯,再找人借点钱,过几个月就秋收了……”王良璟盘算着,突然摇摇头,“宁安,你不懂,放贷的肯定知道咱们家的财力,拿出四十贯之后,家里就不剩下什么了。他们一定会提前逼债,让咱们不得不低价出售田产和房产,他们好再占便宜,狠狠吃一口。”

    老爹的脑子还不笨,知道放贷的人心黑,趁火打劫是他们惯用的手段,越是窘迫,他们就越要逼债,说穿了就是喝人血,敲骨吸髓!

    “没准可以不用家里出。”王宁安道:“以骗子的手法,要想多骗钱,就要广撒网,因此被骗的人肯定不少。没准衙门已经立了案子,如果能把被骗的钱追回来,压力就小了很多。”

    “对啊,该去报官啊!我怎么没想到!”

    王良璟一拍大腿,寻常百姓家,最怕官府,一见官差腿都哆嗦,要不是王宁安提醒,他还真想不到.

    “我这就去告诉二哥,让他去衙门告状!”王良璟撒腿就跑。

    ……

    到了下午的时候,老娘坐着吴大叔的马车,赶回来家里,见到了三个孩子,十分欢喜,王洛湘和王宁泽比以往干净了许多,更惹人喜欢,倒是王宁安,无论如何,也不肯让老娘抱。

    “这么大的孩子,还认生!”白氏佯装生气,老爹倒是很理解儿子,“孩子心里头有委屈啊!”他事情告诉了妻子,白氏听到了儿子被冤枉,顿时泪水在眼圈打转。

    “宁安可受苦了!”白氏搂着王宁安的头,哭了好半天,一家五口,重新团圆,其乐融融。

    转眼过去了两天,王家人都忧心忡忡,除了王宁泽和王洛湘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笑容。

    晚上的时候,突然二伯王良珣回来了,一到家中,他就把家人都王良珪和王良璟都找了过来。

    “大哥、四弟,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欠了钱,就该让我一个人背,就按大哥说的,马上分家!”王良珣拍着胸脯宣誓,豪气十足,把王良珪和王良璟都吓了一跳,心说老二是吃错了药?前两天还死活不肯分家,让大家替他背锅,今天怎么变得这么爷们了?真是蹊跷啊!

第10章 分产不分家(求推荐)

    从二哥的屋子回来,王良璟愁眉苦脸。

    “好好的一家人,就要散了,我真是不孝啊!”王良璟用力锤着胸膛,发出咚咚的声音,满心惭愧。

    妻子白氏脸色也不好看,她倒不是不愿意分家,而是心疼孩子,晚上的时候,她拉着王洛湘,断断续续,问了一个多时辰,把离开家之后发生的事情弄清了。

    白氏被气得一夜没睡,眼泡肿得通红。

    “分家好,早就该分了!”

    “唉!”王良璟用力叹息,“你也别生气了,二哥这次倒了霉,欠了那么多钱,都不知道怎么还了。”

    王良璟犹犹豫豫,不停偷眼看妻子,仿佛有话含在舌尖儿,怎么也说不出来,一脸的抹不开……

    和丈夫生活了十几年,白氏哪里不清楚他想什么。瞬间脸就黑了下来,怒冲冲道:“我可告诉你,不许打歪主意!”

    王良璟更加为难了,“他再不好,那也是我二哥,要是能帮还是要帮他……”

    “不能!”白氏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急得泪水都留下来了,“家里,家里!你眼里只有兄弟,就没有我们娘们!宁安这次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想起来我这心就跟刀割似的。这两处铺面是我爹留给外孙的,过些日子就送宁安去学堂,他要是能读书就读书,不能就抓紧给找个媳妇,成家立业。宁泽也四五岁了,放在有钱人家也该发蒙了,你就忍心自己儿子一辈子受苦受穷?”

    白氏抢白几句,说的王良璟面红耳赤,仰着头,半天痛苦摇摇头。

    “算了,算了,分就分吧!”

    沉默一会儿,王良璟又道:“二哥遇到了难处,无论如何,分家的时候,要多让着他一点,你看成不?”

    话到了这份上,白氏能反驳吗,只能气呼呼道:“反正我是外姓人,分不得你们家的钱,有那两间铺子,也够孩子们用了,你们家的事我不管!”

    ……

    原来分家的最大阻力就是王良珣,突然他们两口子答应了,大伯王良珪自然一百个同意,上下撺掇,老爹王良璟虽然不愿意,但是也没有办法。

    王家上下又都凑在了祠堂,才两三天的功夫,王老太太憔悴了许多,脸上的老年斑更多了,头发也稀疏凌乱,看得王良璟眼圈发红。

    “奶奶,都是孙儿们不孝,让长辈替我们操心了。”

    “唉,老身这一辈子就没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她抬头看了看二伯王良珣,用几乎祈求的语气道:“老二,真的非要分家不可?”

    王良珣咬了咬牙,“奶奶,这不是没办法吗,大哥和四弟都不愿意替孙儿还债,孙儿也不想连累他们,好汉做事好汉当,还是分了吧!”

    王老太太沉默了许久,又看了看儿媳妇许氏,许氏也五十几岁,看精气神,比起王老太太还差。

    “娘,媳妇没什么说的,只是老二虽然犯错,还算有些担当,不能让孩子太苦了。”

    王老太太点了点头,无奈道:“分吧,分吧,都分了干净!”

    王良珣和媳妇对视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笑着送到了大伯的面前。

    “大哥,你看看吧,这是小弟拟的分家文书,你要是同意,就画押吧。”王良珪拿在手里,他识字不多,勉强把大意看了一遍,想要画押,却又迟疑了。

    “老四,你也看看。”

    王良璟伸手接过来,黑着脸道:“我又不认字,看了也白看。”抬头看了看王良珣,“二哥,咱们再想想办法,对了,你不是去衙门告状了吗?官府怎么说,要是能把钱追回来,或许……”

    王良珣摆手,不耐烦道:“四弟,衙门口冲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想让官老爷给咱们做主,那不是做梦吗!你还是快点签了吧!”

    王良璟心里迟疑,当初自己去告诉二哥去衙门告状,他可是感激涕零,抓到了救命稻草,怎么两天的功夫,就变了嘴脸,十分的不耐烦,真是奇怪啊?

    他心里疑惑,迟迟不下笔,崔氏冷笑道:“他四叔,你愿意替我们出钱?”

    王良璟脸上一红,只好拿起笔,刚要画押,却发现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腕子。

    “是宁安?”

    “先别忙。”

    王宁安把文书拿在手里,看了一遍,突然呵呵一笑,“二伯,你想让我爹和大伯蹲监牢吗?”

    王良珣怒气冲冲,“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地方吗?”

    王良璟不明所以,急忙拉着儿子,责备道:“宁安,胡说什么?”

    “我可没有胡说,别籍异财,朝廷自有法度,父母长辈在,子孙别籍异财者,徒三年,若祖父母,父母令别籍,徒二年,子孙不坐——意思就是父母安在,子孙提出分家分产,要徒刑三年,父母下令分家,徒刑两年,与子孙无关。今太奶奶,奶奶都安在,如果我爹和大伯画了押,就是他们两个要求别籍异财,可是三年的徒刑啊!”

    王宁安说完,把文书往桌上一扔,退到了王良璟的身后,不用他多说,王良珪就跳了起来,气得咬牙切齿。

    “好你个老二,你安的什么心?我们不帮着你还烂账,就要陷害我们,你的心怎么那么狠!幸好宁安聪明,看出了问题,要不然我们都被你骗了!”

    王良珣被骂得老脸通红,读了十几年的书,他哪里不知道《别籍异财法》,出于以仁孝治国的理念,历代对于分家析财都有严格的限制,尤其是有些子女在父母死后,为了争夺财产,甚至不顾老人丧事,孝道全无。还有兄弟因为财产大打出手,闹出了人命。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在《宋刑统》之中,对别籍异财有着严格的规定。当然规定是规定,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分家的现象还是十分普遍的,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毕竟不合法就是不合法,虽然接触没几天,王宁安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二伯一家的。

    他们突然一反常态,张罗分家,这里面就有鬼!

    王宁安不知道他们打什么算盘,但是小心总不会有错的。

    “哪有那么多的讲究,这些年分家的还少了,衙门几时管过?”

    “那可不一样!”王宁安轻笑道:“二伯不是还要考科举,光宗耀祖吗?分家的罪名背在身上,那可是一生的污点,万一被御史抓住,一辈子的功名可就完蛋了,马虎不得!”

    王宁安当然不认为二伯有希望蟾宫折桂,他这是为自己打算,毕竟上辈子写过历史文,对待古代的一些规矩心里还是有数的。

    王良璟不会用那么险恶的用心去揣测二哥,却也知道小心为妙。

    “二哥,确实我和大哥都不方便提出分家。”

    王良珣这个气啊,他狠狠瞪了王宁安一眼,王宁安也不害怕,大模大样和他对视。

    “四弟,你不愿意,那就只有让奶奶画押了。”

    “什么?”王老太太被气得拍案而起,你们要分家,不拦着就够意思了,居然还要主动下令,做梦去吧!

    再说了,刚才王宁安不是说了,就算长辈下令分家,也要徒两年!

    “老二,你想害死奶奶不成?”王老太太唉声叹气,悲痛不已,“这是怎么了,老身做了什么孽啊!”

    王良珣和崔氏互相看了眼,崔氏忍不住抽泣起来,“奶奶,我们自然是不想分家,可是大哥和四弟逼着,我们也没有办法……”

    把锅摔倒了王良璟和王良珪的头上,王良珪黑着脸,心说想分家还不成了?他一抬头,看到了王宁安,对了,这小子刚刚滔滔不断,没准他有主意。

    “宁安,你说要怎么办?”

    王宁安受够了二伯一家,能分赶快分了,省得被他们牵连。

    “大伯,按照朝廷规矩,祖父母,父母令子女别籍要受到惩罚,可是令后辈异财就没有罪责了。可以分财不分家,各房独自承担花销开支,当然赚了钱也归自己享用。毕竟三伯没有在家,冒然分家,他的那一份家产也不好处理。”王宁安寻思着说道。

    听完他的话,王良珪一拍大腿道:“就这么办了,赶快分家产吧!我都迫不及待了!”

第11章 神奇的臭鞋

    王老太太一百个不愿意,可是架不住王良珪一力坚持,二伯两口子也不想拖下去了,王老太太万般无奈,也只好下令分产。

    历来分家,房屋田产都是大头儿。

    首先就是三进的老屋一座,田三百八十亩——看起来不少,其实真正折价,就没有多少了。

    北宋的田价很混乱,各种记载不一,比如为宋真宗修筑永定陵征地18顷,折合每亩的价格在400文到500文之间,同期,福州出售有人耕种的熟田,平均一亩是1700文。

    粗略估算,黄山坡地一亩不到半贯,而熟田价值荒地的4倍左右。当然了,这是按照铜钱计算,北宋还发行过铁钱,还有交子,有折价的问题,加之边境战争时有爆发,物价波动,很难估算清楚北宋的田价到底是多少。

    不过沧州靠近边境,土地贫瘠,战祸不断,田价要比福州等内陆地区便宜很多。

    一亩田也就一贯出头,市值如此,可是一旦急着出售,买方肯定狠狠压价。要想凑够一百贯,至少要出售二百亩田。

    也就是说,为了替二伯还债,王家的田产一下子就要少了一半以上,谁能受得了!大伯王良珪急着分家,也就情有可原了。

    只是该怎么分,学问可就大了,通常情况下,要按照男丁数量分家。这个建议提出来,大伯王良珪可不干了,他老哥一个,老二家有两个儿子,老四家也是两个儿子,按男丁人头分,他能落下什么?

    “大哥,孩子们都没有成丁,我看还是咱们四房平均分吧,至于老三的那一份,就留给奶奶和娘,你看成不”

    王良珪当然赞同,王良珣有些吃味,可是一想到真的按照男丁分,老四和自己一样,也不怎么高兴,而且他也不愿意拖延了。

    “平分就平分!”

    三方各自得了95亩田,王老太太迟疑半晌道:“老三好几年没消息了,也不知道膝前尽孝,他的田给老大和老四各5亩,凑个整数,100亩。”

    又多了5亩田,王良珪美得鼻涕泡都出来了,老爹王良璟倒是没说什么,这5亩田先帮着三哥种着,等他回来了,原物奉还,总不能占三哥的便宜。

    他们俩多了5亩,王良珣心里不舒服了,频频偷看老太太。

    “唉,老二,虽然欠了钱是你的不是,可毕竟是一家人,从老三的田里拨出35亩,算你的了。”

    “多谢奶奶!”

    王良珣吃了一口肥的,手舞足蹈,这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王良珪吸口气,咬着牙,哭丧着脸道:“奶奶,孙儿还孤身一个人哩,这么大岁数,要娶一个媳妇也不容易,你可不能偏心啊!”

    王老太太见他如此,只好说道:“那这样吧,剩下的50亩都算你的。”

    “谢谢奶奶!”

    “别忙!”王老太太一摆手,“老大,这50亩不能白给你,我和你娘,都要跟着你住。”

    此话一出,王良珪一下子就傻眼了。

    他光想着分财产,却没有想到还要分负担!

    王老太太七十多了,老娘也五十多了,身体都不好,多了50亩田是不错,可是多负担两个老人,王良珪可就不愿意了。不对,不是两个老人,还有王忠呢,是三个老人!

    岁数大了,头疼脑热,就要请医生抓汤药,花费太大。而且王老太太还喜欢管事,养着她等于多了一个太上皇。王良珪还想过得舒坦一点,可不愿意惹麻烦。

    思量半天,50亩田固然好,可是代价太大,得不偿失!

    “奶奶,孙儿身边没个女人,怕是照顾不了奶奶和娘亲,那田孙儿就不要了。”王良珪虽然肉疼,也只能放手。

    王老太太冷哼一声,她也不愿意和大孙子住在一起,但是被小辈儿公然拒绝,岂不是说她没人要吗?老太太能高兴才怪,瞬间祠堂的温度就下降了两度。

    好半天,王老太太才把目光转向了王良珣两口子。

    “老身活了七十多了,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不就是一百贯吗,不难!咬紧了牙,总能挺过去,你们说是不?”

    崔氏和王良珣都不是傻瓜,哪里看不出来,老太太是想和他们一起过。顿时崔氏的脸色就变了,心里暗骂,好一个不识趣的老太太,前些日子你打我儿子打得多狠!别以为我忘了,还想跟我们一起过日子,做梦去吧,我才不伺候呢!

    王良珣偷眼看了看媳妇,见她不停摇头,也心领神会,挤出了一丝笑容。

    “奶奶,照理说该请你和娘住到孙儿这边,可奈何孙儿要还债,马上就要去沧州找个挣钱的营生,实在是不方便。”见老太太脸陈下来,瞬间晴转阴,王良珣连忙道:“奶奶,等孙儿安顿好了,保证接你过去享福。”

    王老太太难掩失落,却也只能点头同意。

    王宁安在旁边一句话没说,他不停琢磨着王良珣的话,听他的意思似乎在沧州找到了生计,多半还是收入颇丰,还债一点难度没有。

    他们执意分家,原因也就明了了,这两口子是想独占好处,不愿意和其他家人分享,说什么接老太太享福,根本是敷衍搪塞。

    可笑王老太太还信了他们的鬼话,人上了年纪,果然容易偏听偏信!

    王老太太被忽悠了不打紧,三个老人就要落到便宜老爹的肩头了。光是吃吃喝喝,王宁安倒是不在乎,毕竟人家是长辈,就怕老太太好揽权,还偏心,那家里面可就永无宁日了。

    王宁安心里着急,王良璟却丝毫没有察觉,反而诚恳道:“既然大哥和二哥都不方便,就让奶奶和娘亲,还有忠伯住在我这边,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怠慢老人家。”

    王老太太哼了一声,“总算没成万人嫌,还有人要!老四,你不用担心,奶奶有手有脚,能下地干活,还有老三的50亩田,亏不了你的!”

    听出老太太的气愤,王良璟连忙说道:“奶奶,照顾你老是儿孙们的本分,就算没有三哥的田,孙儿一样养着你。”

    “这还像句人话!”敢情王老太太就是这么夸人的,王良璟讪讪苦笑。

    正在这时候,崔氏突然插嘴了,“老四,你都说了,不要老三的田,不如就让给我们吧!你二哥一个人扛那么多的债,不忍心连累你们,你们可不能没有良心!”

    听崔氏的话,简直他们两口子是大公无私的楷模,老爹反而成了小人!王宁安气炸了肺,顾不得辈分,就想说话,老爹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二嫂,既然这么说,那三哥的田就暂时给你们吧,不过三哥回来,你们可要还给他。”

    “还用你说!”崔氏笑得好像偷了鸡的狐狸,别提多得意了。

    ……

    老娘恪守妇道,没有掺和分家的事情,等到老爹回到屋中,她才知道,380亩田,老二一家就拿走了180,除了田产之外,家里的浮财王良璟也分走了一般,足有15贯!

    “王老四,你傻瓜啊?”

    白氏气得挥拳捶打,毫不留情,王良珣也不敢还手,只能忍着,不停解释道:“二哥要还债,不容易,再说了,这么大的一片宅子都留给了咱们,不亏了!”

    “还不亏?”

    白氏更生气了,“为什么把宅子留给你?还不是让你养婆母和奶奶?还有忠伯!三个老人家啊,我不是怕吃苦,也不是逼着你当不孝子,可是你也长点心,好好想想,咱们还有三个孩子要养活,老的老,小的小,这是要压死人啊!”

    听媳妇说完,王良璟也傻眼了,他觉得分家本来就不孝,要是再吵吵闹闹,伤了老人的心,就更加过分了,所以王良璟一让再让,就是不想让王家成为别人嘴里的笑话。

    可脑袋凉快下来,他才惊觉,千斤重担都压在了肩头,拿什么养活一大家子人啊?

    “别哭了,省得让孩子看到。”王良璟劝着媳妇,白氏只是抽泣,王良璟突然眼前一亮,“春天的时候,我去山里打猎,卖了不少钱哩,我没都交上去,还留了一百文呢!”

    王良璟说着,从门后找出了臭鞋,拿到手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怎么重了好多?伸手一掏,长长的一串钱,差不多有一贯的样子!

    王良璟傻眼了,白氏也惊呆了。

    “好啊,你竟敢背着我藏了这么多私房钱,真是没法过了!”白氏哭得更伤心了。

第12章 厨艺

    面对着一双臭鞋,王良璟夫妻俩都陷入了惊讶,王良璟赌咒发誓,他只藏了一百文,谁知道离家回来,就变成了一贯,翻了十倍!

    难道这双鞋是聚宝盆?能让钱下小崽儿?

    要真是这样,往后的日子可不用愁了,王良璟咧着大嘴嘿嘿傻笑,“还有钱没?给我点,放里面没准过些日子,又能翻了十倍呢!”

    “做梦去吧!”白氏才不信有什么聚宝盆呢,就算有,也落不到笨蛋丈夫的头上!

    “还是把宁安他们叫进来问问,看看他们知道不……”

    正说着,王洛湘从外面跑进来,一眼看到了老爹手里的铜钱,吓得惊呼起来。

    “啊,那是哥哥的!”

    “宁安?”

    两口子更吃惊了,白氏把王洛湘抱到了怀里,柔声道:“快告诉娘,你哥是怎么弄到的钱?”

    王良璟怒了,横眉立目,“快说,是不是那小子没干好事,看我不扒了他的皮!”一个小孩子上哪赚钱,还不是顺手牵羊,白氏脸色都变了。

    “宁安不会的,不会……”她不停摇着头,王洛湘没明白娘亲的意思,一个劲儿的点头,“会,会的。”

    白氏一把抓住了女儿的胳膊,掐得王洛湘生疼,小丫头也不敢叫出来。

    “会什么,这钱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氏怒冲冲追问。

    “哥哥会讲故事。”王洛湘眨着眼睛道。

    “讲故事?”

    两口子都吃惊不小,王良璟立着眉毛,怒道:“胡说,他会讲什么故事?就算他会讲,谁还会给他钱?这不是笑话吗?连撒谎都不会!”

    王洛湘被问得快哭了,“哥哥就是会讲故事,有个老头给他的钱……”

    “扯淡!”王良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等我把臭小子叫来,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一转头,正好王宁安从外面走进来,爷俩碰了一个面对面。王良璟刚刚还气势汹汹,可是真正面对儿子,居然有些心虚,想到孩子受的委屈,王良璟的火气消了大半,依旧黑着脸。

    “小兔崽子,你还有脸见我?”

    王宁安翻了翻白眼,心说我又没干什么亏心事,有什么不敢的,他眼睛尖儿,一下子看到了一串铜钱,还有臭鞋,还以为老爹是心疼自己的私房钱呢!

    “100文拿去算了,剩下的可是我挣的,总不能抢孩子的钱吧?”

    “咳咳!”王良璟难得老脸一红,“臭小子,我问你,这钱是怎么回事?从哪里来的?”

    “一个说书的韩蛤蟆给的,不是白给啊,一贯钱换了我两个故事,算起来还是他赚了。”王宁安大大方方道。

    王良璟一皱眉,“宁安,你真的会讲故事,还能卖钱?”

    老爹满脸不相信,王宁安晃着头道:“讲故事有什么难的,我肚子里的故事多着呢!”

    “你就吹吧,我才不信呢!臭小子,你给我说实话!”王良璟突然举起了巴掌。

    “别打。”白氏拦住了他,走到王宁安的面前,蹲下身体,盯着王宁安的眼睛,郑重道:“儿啊,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还小,可不能走了歪路,和娘说实话,你真的是卖故事赚的?”

    “那是自然,看你们的意思,是不相信了?”王宁安傲然问道,白氏神色凝重,王良璟扭过头,完全不信。

    看起来不拿出点本事不行了。

    “我现在就讲一段。”王宁安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虎踞龙盘几战争,莫将成败论英雄。一生叱咤风云外,百转旌旗宇宙中……说的是楚霸王项羽和虞美人,被困九里山中,四外具是汉营兵将,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不到半个时辰,王宁安讲了一段霸王别姬,当说到虞美人自刎而死,白氏眼圈泛红,不住地擦着眼角,低声抽泣。听到了霸王项羽被骗走了乌锥马和大铁枪,一代英豪,陷入绝境,老爹王良璟把拳头攥得嘎嘎作响,满腔的愤懑,简直须发皆乍!

    等到情绪平复,夫妻俩互相看了眼,都露出了惊骇的神色。王宁安讲得丝毫不比说书先生差,甚至犹有过之,王良璟抓着手里的一串钱,突然放声大笑,白氏狠狠瞪了他一眼。

    “都怪你胡思乱想,咱们儿子怎么会……”白氏没有说下去,反而计上心来。

    “当家的,看起来这两个铺面有着落了。”

    王宁安还在发楞,白氏从怀里掏出了两张地契——原来白家是做生意的,外祖父有四个儿子,都在经商,唯独老娘一个姑娘,十分疼惜。老爷子临走的时候,留给了白氏两个铺面,都是在沧州城。

    老人家想得很仔细,给女儿钱,以她的性格,未必能守得住。两个铺面,哪怕不懂经营,还能吃租金呢!

    白氏看着地契,就想起了父亲,伤心了半天,才说道:“宁安,这两个铺子,一个是茶馆,一个是饭馆,娘正愁不知道怎么办呢,没想到我儿会说故事,那可太好了。”

    “等等……”王宁安道:“不会是想让我去茶馆说故事吧?”

    “对啊!”王良璟笑道:“我怎么没想到呢,现在的茶馆里都有说书的,宁安去说故事,保证能吸引……好像不对啊!”

    王良璟说到一半,意识到了问题,连忙晃了晃头,他的儿子,王家的子孙,学人家粉墨登场,上台说书,脸皮还要不要?别看说书的后台也供着孔圣人,可是正儿八经的孔孟门徒从来没承认过他们,说到底就是江湖艺人,是优伶戏子。

    “我的儿子不能当戏子!“王良璟斩钉截铁道。

    “戏子?”白氏只觉得说书赚钱是个很轻松的职业,至少比种田强多了,却忽略了那可是人们眼中下贱的营生,顿时傻眼了。

    “喝什么风也不能毁了宁安的一辈子。”王良璟拍着胸膛道:“大不了我和别的猎户一起进山,打老虎黑熊,一张虎皮就好几十贯哩!我要是能打三五只回来,那可就发财了!”

    王宁安差点笑出来,当老虎是野兔啊,还打三五只,老爹是做梦没醒呢!他可不认为靠着打猎能养活一大家子人。

    不过看到了地契,王宁安心里有了盘算。

    一直琢磨着赚第一斗金,没想到第一斗金就送到了眼前。一个茶馆,一个饭馆,简直老天爷都在帮自己!

    “其实可以我写故事,然后请一个说书先生坐镇茶馆,术业有专攻,没准他讲的比我还好。倒是饭馆,可以多动点心思,能赚大钱。”

    “这个办法好!”王良璟拍手称赞,可是听王宁安说能靠着饭馆赚钱,顿时嗤之以鼻,“开饭馆要手艺的,你小子会做什么?”

    王宁安真是一肚子气,“我会的多了,今天晚上,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手艺!”

    比起讲故事的本事,王宁安对自己的厨艺更加自信。

    虽然没有后世那么多调味料,但是天然的食材本身就是无上的美味,王宁安摸索了几天,已经有了经验。

    他有足够的把握,白氏和王良璟都被请到了屋子里等着,没多大一会儿,刀勺乱响,王良璟听得心惊肉跳,心说这小子再作什么啊,做个菜用得着这么麻烦?

    倒是两个小家伙信心十足,就连王宁泽都不在外面跑了,老老实实坐着。

    没过多大一会儿,香气飘进来,王宁泽的口水就流了下来。王良璟夫妻俩越发惊骇了,出门一个多月,怎么儿子变了一个人!

    会讲故事了,还能做菜!是孩子突然开窍了,还是被人掉包了?王良璟满心怀疑。白氏却是另一番心思。

    “咱们不在家,二,二嫂又是那个样!宁安要照顾弟弟妹妹,做饭做菜,孩子都是给逼出来的,我儿受苦了!”白氏更加心疼儿子了。

    说话之间,一盘湛清碧绿的蔬菜端了进来,王宁泽和王洛湘争着跑到小厨房,把做好的菜端了进来。

    一盘炒青菜、一盘酱炒鸡,一碗鸡蛋羹,还有一大碗鱼头炖豆腐,四个菜摆好了,王宁安拍了拍手,笑道:“怎么样?还不差吧?”

    王良璟的眼珠子全都落在了菜上,夹起一块豆腐,浓浓的汁水涌出来,香滑细嫩,几乎是从喉咙滑下去的。

    好吃,真是太好了!

    又夹起一筷子青菜,新鲜爽口,蔬菜的味道都保留了下来。

    “岳父家的厨子怕是也比不上宁安啊!”

    王良璟说完之后,突然一愣,仿佛见了鬼一样。

    “这,这不是炒菜吗?大舅哥不是说了,除了京城之外,没有人会炒菜……宁安,你小子和谁学的?”

第13章 祖宗显灵

    一家五口人,四道分量十足的菜,被吃了一个精光,最后一点汤水都被王良璟用面饼擦得干干净净。

    对天发誓,王良璟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衣食住行,食物排在了第二位,美食比起温暖的房舍更让人满足。

    王良璟的双手按在鼓起来的肚子上面,常年习武练出来的腹肌变得平坦,他甚至琢磨着,如果天天吃这么好吃的菜,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堆毫无用处的肥肉!

    原来美食和美女一样,都是消磨壮士之气的坏东西。可有些东西就是如此,明知道是坏东西,却忍不住想要尝试,这不,胃里的食物还没消化干净,晚饭的香气又飘了进来。

    王良璟把头别过去,可是下一秒又忍不住转过来。

    一大锅南瓜粥,一小碟煎鱼,一盘咸菜,一盘香油拌菠菜,荤素搭配,清淡爽口,金灿灿的粥,绿莹莹的菠菜,忍不住食指大动。

    王良璟足足喝了三大碗,打着饱嗝,放下了碗。

    “宁安,你的厨艺别说沧州,只怕瀛洲也少有!”

    白氏也笑道:“听我哥他们说,只有京城的厨子才会炒菜——宁安,你到底是跟谁学的?”

    “娘,炒菜没啥了不起的,关键是油。”王宁安以前写穿越文的时候,下过一番功夫,很早的时候,中华先民就使用动物油脂,羊油、牛油、猪油,烹制食物。

    不过大多数人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回肉,满是油脂的大肥肉更是普通百姓的最爱,吃都不够,哪里舍得制成荤油,故此即便有炒菜,也只是在贵族中间流传而已。

    植物油是在东汉的时候才开始制取的,含油量极高的芝麻成为首选,最初用来照明,或者在战争中放火助燃的。后来渐渐用在了烹饪上,发展到了宋代,麻油已经十分普遍,而且价格相对低廉,炒菜从贵族走向了民间,变成普通市民也能享受的美味。

    当然了,眼下的炒菜还只是流行于汴京,懂得炒菜的师傅更是敝帚自珍,当成了看家本事,舍不得外传,但是要不了几十年,炒菜势必风靡天下,沈括在《梦溪笔谈》里就提到:“今之北人喜用麻油煎物,不问何物,皆用油煎。”

    宋人这么干,不过王宁安试验了一下,就摇头了。

    麻油也就是芝麻油,俗称香油,这玩意炸东西,炒菜当然没问题,可是香油味道太浓郁,会掩盖住食物本身的味道,什么都是香油味,吃多了感觉肯定不好。

    而且香油不耐高温,容易焦糊,用来炒菜会有苦味。

    有这两大缺点,注定了香油没法成为炒菜的首选。

    王宁安炒的青菜,用的是从吴大叔家里买来的肥肉,熬出的荤油炒的,王宁安估算了一下,汴京的炒菜,首选应该是羊油、猪油一类的动物油,差一些的用香油,至于后世真正的植物油主力,豆油、菜籽油、花生油,还没有大行其道。

    花生原产美洲,要等到大航海之后,才传遍世界,身在北宋,暂时不用想了。

    大豆倒是中国土生土长的物种,不过长久以来,豆油都没有得到人们的青睐,王宁安去吴大叔家里买粮食和炊饼的时候,就旁敲侧击,问过原因。

    根据吴大叔说,大豆不是没人种,也不是没人榨油,而是大豆的出油率太低了,一百斤大豆,只能得到五六斤油,比起芝麻高达百分之三十的出油率,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百姓们都不愿意种黄豆。

    不过王宁安倒是不以为然,大豆的出油率的确低一些,可是架不住大豆亩产高,而且他还知道一种方法,能使笨榨的出油率提高到百分之十五左右。

    大豆榨油之后,剩下的豆饼又是最好的饲料,可以喂养牲畜,是绝佳的蛋白质来源,而且大豆和小麦混种,能提升土壤肥力,增加产量,好处多多……

    沧州地处北方,不适合种植油菜,而且王宁安也打听了,油菜亩产很低,加上榨出来的油有股怪味,在北方没有什么市场。

    选来选去,最好的选择就是种植大豆!

    王宁安花了一个时辰,给老爹和老娘描绘了一条发财大计——眼下王良璟手上有100亩田,全部种上大豆,再养几十头猪,用豆饼喂猪,养肥了就卖给自家的饭店。

    而饭店呢,使用豆油炒菜,凭着这一手绝技,要不了多久,肯定能风靡沧州。

    王宁安还知道宋代的时候,由于不准随意杀牛,有钱人家主要吃的是羊肉,至于猪肉吗,其实也很普遍,不像有些人以为的,猪肉是贱肉,老百姓都不喜欢。君不见《水浒传》里面,时常有杀猪宰羊,把酒言欢的场面,而且猪牛羊同为三牲祭礼之一,古人并不是那么排斥。

    当然了,由于猪食泔水,生长在泥水和粪便之中,有洁癖的士大夫是不喜欢猪肉的。但是王宁安却知道解决的办法。

    只要给猪来一刀,从此之后,猪也就不胡思乱想了,老老实实养膘长肥肉,生长快,还没有了骚味。而且猪的肥膘比起羊要多得太多了,肯定能得到普通百姓的喜欢。

    饭店、大豆、养猪。

    这就是王宁安设计出来的赚钱方案,一环扣着一环,大豆榨出来的油供应饭店,剩下的豆饼喂猪,杀了猪之后,肉一样卖给饭店,猪的粪便又能肥田。

    听完之后,王良璟咧着大嘴,嘿嘿大笑,一双大手不停拍着王宁安的肩头,疼得他龇牙咧嘴。

    “好小子,脑袋瓜子真灵,怎么想出来的!”

    这已经不是王良璟两口子第一次发出疑问,曾经的混小子,一下子变成了智多星,任谁都要怀疑。

    王宁安可不想被老爹和老娘猜疑,他眼珠转了转,想出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爹,娘,我的确有件事情没有告诉你们,那一天二伯娘在祠堂打了孩儿,我快要昏过去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了一个白胡子老爷爷。”

    “噢?什么样子?”王良璟急忙问道。

    “身上穿着黑色的铠甲,手里拿着好大的刀,寒光四射,背后还有一张弓,五官看不清楚,可是我能感觉到,他的笑容很和蔼,走到了我的面前,就在额头上点了一下,然后消失了,然后我的脑袋里莫名其妙多了好些东西!”

    王良璟静静听着,突然他浑身剧烈的颤抖,好像中了邪似的,猛地仰天大笑,“祖宗显灵了,真是祖宗有灵!”

    老爹又是哭又是笑,跟个小孩子似的,白氏没有责怪丈夫失态,反而也掩面伤心,原因何在呢?

    王家的祖上的确是武将出身,曾经担任过淄州刺史,名叫王贵,从潘美北征,屡立战功。后来同杨业一起,被契丹兵马围困,老将军毙杀数十人,箭支用尽,用弓做武器,又毙杀数人,力战而死,壮烈殉国!

    杨无敌也在那一场战斗之中被俘牺牲。一个甲子过去了,杨家没有如评书说的一般,满门寡妇,反而是人丁兴旺,位列将门之一,虽然不算顶尖儿的豪门,但是也不容小觑。相比之下,王家一代不如一代,王宁安的爷爷曾经试图恢复王家的荣耀,从军出征,同西夏鏖战,死在了沙场。

    从王贵算起,到王宁安,已经是第五代人,祖先的勇武淡去了,身体里的热血凉快了,王良璟咬着牙习武,把复兴家业挂在嘴边,可是真正该如何做,他也不清楚。

    将门的辉煌,到了他这一代就彻底终究吧!

    让两个儿子读书科举,像是普通人家一样,努力上进,不要再幻想不着边际的东西了……王良璟几乎都绝望了,谁能想到,老祖宗竟然显灵了!

    自从回来,就发现王宁安和以往不同,能看穿高明的骗术,懂得别籍异财法,会炒菜,会讲故事……种种神奇,除了祖宗点化,还有别的解释吗?

    王良璟当然不知道穿越这回事,他高兴地又蹦又跳,喜极而泣。

    “曾祖老人家显灵了,快跟着我去祠堂给他老人家磕头去,对了,还是先去告诉奶奶,让她高兴!”王良璟手舞足蹈。

    “等等!”

    白氏一把拉住了丈夫,“不能告诉外人!”

    “为什么?”王良璟不解道:“奶奶可不是外人!”

    “怎么不是!”白氏凶巴巴道:“老太太一心偏袒老二,要是让她知道了祖先显灵,宁安有了本事,还不把咱们儿子当成了摇钱树?”

    王良璟挠了挠头,“要是宁安能挣钱,也没啥不好。”

    白氏恶狠狠瞪了丈夫一眼,焦急道:“要光是挣点钱也无所谓,万一他们嘴上没有把门的,把宁安的秘密说出去,衙门可不是吃素的。你忘了,咱们去瀛洲看我爹的时候,官府就抓了个装神弄鬼的,游街示众哩!宁安才多大啊,你不怕外人打他的主意?”

    王良璟傻了,“那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今天这话就咱们三个知道,连湘儿和泽儿都不能说,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许提!”当娘的总是先想到孩子的安全,王宁安心里头暖烘烘的。

第14章 二伯的秘密

    想骗过生你养你十几年的父母,让他们感觉不到一点异常,哪怕是那一万个小金人的影帝都做不到。

    回家没几天,王宁安就觉得老爹老娘总是在盯着自己,每当自己展露一点不同寻常,他们都惊骇不已,没错,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儿子突然的变化,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哪怕长得还是一模一样,但是内在一点也不一样。

    王宁安知道这么下去,不是什么好现象,毕竟古人也不是笨蛋。他思前想后,决定有祖宗显灵这一招,打消老爹老妈的疑虑。

    毕竟相比什么世外高人,王家的祖宗更有权威,也更容易让便宜老爹信服。

    当然这么干也有后遗症,一旦传出去,保证会有很多人对自己感兴趣,没有足够力量保护自己,显示不凡之处其实是很危险的。王宁安已经想好了,他准备借助老祖宗王贵的权威,堵住老爹和老娘的嘴。

    只是他低估了母亲的爱护之意,白氏像是老母鸡一样,死死护着自己的崽子。

    王良璟沉吟半晌,也想清楚了其中的厉害关系,朝廷最忌讳的就是怪力乱神,为了防止有人借此蛊惑人心,反叛朝廷,一向是发现一个,处置一个,从来没有手软过!

    “多谢娘子提醒,险些铸成大错!”王良璟羞惭地低下头,又好奇道:“宁安,曾祖他老人家都告诉了你什么?”

    王宁安强忍着激动,只要坐实了王贵显灵,就可以打着老祖宗的大旗做虎皮,他倒不是想发号施令,但是至少能和老爹平等对话,要不然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年,真是没啥地位可言,说出来的话也没人听。

    王宁安抱着脑袋,故作思考状,想了半天,才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给了孩儿什么,只是有些时候突然冒出许多念头,看见了字,多半能认出来,提起笔,就能写,遇到了麻烦,能找到解决办法。”

    王良璟点了点头,叹道:“曾祖他老人家用心良苦,这是替宁安开了窍!前些日子我还担心,宁安岁数大了,读书怕是不行了,没想到老祖宗保佑,老天爷真的开了眼!”

    说着,王良璟跪在地上,砰砰磕头。而后站起身,郑重道:“祖宗显灵的事情就烂在心里吧,从此往后,就连宁安,你也不准提起!”

    王宁安乐得答应,一家三口平复了心绪,重新坐在了一起,以往都是夫妻两个商量,从此开始,王宁安就有了一席之地。

    “你小子说说,接下来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赚钱了。”王宁安苦笑道:“没钱可寸步难行,老的老,小的小,靠着一点田产,养不活全家人。我提议马上去沧州,把茶馆和饭馆先拿到手里,好好经营起来,先解决了温饱,再想别的事情。”

    “好,就按宁安的话办!”

    王良璟一锤定音,转过天,正是王家散伙的日子。

    ……

    所谓分产不分家,不过是欺人之谈,四世同堂的王家真的分崩离析了。昨天大伯就搬出了老宅,在村子里的西头,王家还有三间荒废的土坯房,大伯抓紧收拾出来,准备作为新房,再托媒人找个媳妇,尽快成亲过日子。

    二伯一家四口显得十分轻松,他们把细软装箱,看样子是要搬到城里去住。

    老娘算是老宅的女主人了,不过她这个女主人只是负责干活而已,照顾老的,顾着小的。天不亮老娘就去了厨房,王宁安早早爬起来,和老娘一起准备了散伙饭。

    好聚好散吧,虽然分开了,总归还是一家人,这是老爹的美好愿望。可是菜还没有端上来,大伯王良珪就开口了,“二弟,你准备去沧州?”

    王良珣点头,没说话。

    大伯搓了搓手,“这么说你手里的180亩田,没法耕种,你看……”

    没等他说完,崔氏冷笑了一声,“他大伯,这点田你就别想了,我爹租下了。”

    “什么?”

    大伯气得一跃而起,“老二,这是怎么回事?你的田不租给自家人,却租给了崔家,你想气死我啊!”

    王良珣依旧没说话,崔氏笑得更加灿烂了,“哎呦,这时候想起自家人了?是谁逼着我们分家的?我还告诉你,亲兄弟明算账,以后想占我们的便宜,没门!”

    “你!”

    大伯王良珪脸色铁青,老爹王良璟偷着扯了扯他的衣襟。

    “都是自家兄弟,别吵了。”

    桌上又陷入了沉默,这时候香气飘飘的菜端了上来,王老太太和奶奶许氏都来了。王家四代人,十几口,他们延续唐代以来的分餐制,共用一个大厨房,每天的饭菜定量分给各房,只有逢年过节,重要的日子,一家人才会凑在一起。

    除了共用的大厨房之外,每个院子还有烧水的小灶,王宁安几次做菜用的都是小灶,到了大厨房,火候充足,炖了一只肥鸡,加上半扇排骨,又炒了几个小菜,还有一坛酒,比起过年时候还要丰盛,都是王良璟从自己腰包掏的钱。

    “无论何时,咱们还是兄弟,还是王家的子孙,小弟祝愿大哥和二哥日子越过越好!”王良璟说完,抓起酒碗,大口牛饮。

    大伯王良珪和二伯王良珣纷纷举起酒碗,回敬了一碗,要说没有点伤感,那是扯淡,但是他们很快就被桌上的美食吸引过去了。

    大伯王良珪拼命夹着大块的鸡肉,吃得满嘴流油。

    “好吃,真是好吃啊!”

    崔氏面带迟疑,夹了一口韭菜炒鸡蛋,绿莹莹的韭菜,黄艳艳的鸡蛋,看着就有食欲,吃起了更是美味无比,她偷眼看了看白氏,心说她什么时候手艺这么好了?做的菜怕是比专业的厨师还要好?

    真看不出来,白氏也涨本事了,她凑到了白氏近前,低声陪笑道:“弟妹,这些菜是回娘家的时候学来的?能不能教给我两手啊?”

    白氏微微一笑,“二嫂心灵手巧,哪像我这么蠢笨,胡乱做的,没什么。”

    崔氏一听就把脸陈下来,讥诮道:“奶奶,看到没有,刚才还说要做兄弟呢,连做菜的小本事都舍不得教,真是抠门!”

    王老太太抬起了眼皮,重重叹口气,“都分了,我这孤老婆子的话,谁还能听,不被人家当成累赘扔出去就好了!”

    显然王老太太话里含着刺儿,老娘越发生气,辛辛苦苦爬起来给你们做饭,还落了一身埋怨,做菜的本事是我们发家的希望,哪能随便说出去?

    白氏生气,王良璟频频给媳妇使眼色,总算没有发作,一顿饭草草吃完。

    大门外停了两驾高大的马车,赶车的是两个大汉,目光锐利,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还有一个中年的文士,抱拳拱手,冲着二伯王良珣笑道:“见过先生。”

    王良珣难掩得意,故意矜持道:“劳烦公孙兄了,真是过意不去。”

    “哈哈哈,先生是大人看重的高才,岂能怠慢,快随我进城吧!”文士冲着两个大汉一摆手,他们急忙过去,帮着搬运东西,把箱子都放在了马车上。

    崔氏叉着腰,神气活现,看着目瞪口呆的王家众人,冷笑道:“我们家老爷有本事,终于遇到了伯乐,不像有些人遭了难就千方百计把我们赶出家门。我把话放在这儿,以后啊,就算你们求着我,也别想我们回来!”

    说完,崔氏摇摇摆摆,拉着两个儿子,上了马车,消失在大家的面前。

    吸!

    大伯王良珪吃惊不小,“老四,这怎么回事啊?还有什么大人,要招揽老二?他怎么什么都没说啊?”

    老爹同样一头雾水,他倒是没想太多,“二哥苦读了十几年,或许苦尽甘来,作为兄弟的,要替他高兴。”

    所有人都大惑不解,唯独王宁安,他的眼睛闪着光彩,一股怒火不断燃烧,他看不得崔氏嚣张的模样,吃饭到了一半,就借口上厕所出来了,正好发现了前来迎接二伯王良珣的马车。

    王宁安好奇之下,问了两句,那个文士听说他是王家的人,也没在意,就告诉王宁安,新任的知州大人赏识王良珣的算学才华,又听闻王良珣是名将王贵之后,就聘请他到州衙担任幕友,也就是师爷。

    听完之后,王宁安大惑不解,二伯懂得什么算学啊,要是懂也不会被骗了……王宁安突然想起来,几天前自己揭穿了骗子的手法,二伯去衙门告状,回来之后,就一反常态,莫非……要真是那样,自己这个二伯可真是够极品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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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将门介绍:
没有杨柳岸晓风残月,没有把酒问青天,没有清明上河图……
一个倒霉的写手,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纸。外有大辽雄兵,内有无数猪队友,滔滔黄河,老天爷也来添乱……
再多的困难,也不过一只只纸老虎,遇到困难,铁棒横扫,困难加大,铁棒加粗!
赫赫将门,终有再兴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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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群:284427642(恭候大驾光临)大宋将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将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将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