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太子被逼婚
宋庠以戴罪之身,居然能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这件事情非常有趣,立刻引起来无数的猜想。
首先,耆英社的元老被发配西域,这帮老家伙也低头了,屈服了,不得不给王宁安摇旗呐喊,旧派官僚顿时如丧考妣,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但转念一想,准许去购买西北的土地,这哪里是旧派投降,分明是王宁安在向旧派示好。
西北的土地虽然不比东南,但是宋庠已经讲清楚了,因为大农场能够修建水利设施,进行灌溉,粮食的产量不会少。
通常情况,水浇地能增产四成到七成,所以保守估计,亩产一石5斗,而且西北多牛马畜力,再使用奴隶耕田,只需要负担口粮,成本被压缩到了极致,一个农场,至少能拿出几万石粮食出售。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手里握着十个农场,都能影响京城的粮价了。
西凉王这是抛出一大块肉,给大家伙分啊!
够意思!
果然没有吃独食!
哪怕最反对新法,最厌恶王宁安的那些人,面对着实实在在的利益,也怦然心动,想要去西北圈几块土地回来。
其实这些人很精明,他们家里头都有田地,不少经营粮食生意,你不去西北没人管你,问题是这些农场运行起来,大量的粮食倾销内地,他们根本撑不住,全都会被波及!
除了合作,就没有别的办法!
“哈哈哈,哈哈哈!”
王安石放声大笑,他这些日子,因为推行新法,遭到了强大的阻力,非常恼火。
谁知此刻王宁安抛出了土地的事情,等于给开了一个口子,王安石也能因势利导,不是反对变法吗,你去去西北圈地,老夫给你们提供方便,至于新法的事情,你们当然要让步。
强推和利益交换,完全是两回事,可以预见,变法会顺利不少!
“王爷谋国有道,王安石拜服了!”
王安石起身,冲着西北方,连着拜了三次,而后神清气爽,他又拿出了几项法令。
来吧,旧党!
老夫要跟你们决一死战!
王安石斗志高昂,重新鼓足士气,投入到推行新法当中……距离王安石的府邸不远,就是国舅曹佾的府邸。
上一次传说他们曹家,也卷入了反对太宗的名册当中。
虽然这件事情没有证据,许多人都认为子虚乌有,赵祯也没有追究,但是曹家上下,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安全,相反他们惴惴不安。
曹家和别的将门不同,他们的荣华富贵都系在曹皇后的身上,而曹皇后的命运,有系在太子身上。
曹佾和姐姐商量之后,绝对尽快给太子选妃,而太子妃的人选,就是曹佾的女儿!
来一个亲上加亲!
要是能连着出两代皇后,那也是没谁了,曹家全力筹划着,西北要吃一块肥肉,还要把太子拿下,来个双喜临门。
……
“师父,还有什么交代,弟子聆听教诲。”赵曙恭恭敬敬站在王宁安的面前,这段时间,他一直跟在王宁安身边,每一项政令,包括怂恿杀戮,征收土地,赏赐有功将士,推行大农场……环环相扣,王宁安什么都隐瞒,而且每当赵曙有了疑惑,他都会全力解答。
王宁安希望让太子学会,站在全局的高度,去审视每一个政令。
用系统的思维,去思考每一件事情,制定政策,绝对不能靠一瞬间的本能反应,必须深思熟虑,把一切都想明白。
显然,赵曙的见识又提升了一大截,眼看着徒弟快速成熟,王宁安很欣慰。
这一次赵曙回京,一来是向赵祯汇报西北的情况,如实告诉皇帝,西北发生了什么!
再有,就是拍卖地权,王宁安前后清理出1300万亩土地,其中400万亩农田,900万亩草场,这是第一批战利品,等着所有人瓜分。
“殿下,西北建立农场,能为国戍边,能保证粮食安全,而且还能缓解变法压力,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故此一定要给士绅集团刘足够的份额,甚至要鼓励开明士绅,支持他们走出来,外面有更广阔的空间,在等着他们。”
“弟子明白,弟子一定一碗水端平,不会辜负师父的信任……师父,让宗翰跟着我一起回京吧!有他陪着我,弟子更有底气。”
宗翰,王宁安稍微一愣,随即哂笑道:“让他跟着你,摆明了要惹祸啊!”
赵曙脸色涨红,不知道怎么替好兄弟辩解。
王宁安却先点头了,“去吧,正好,他爷爷奶奶也过来了,还有他四叔和姑姑的婚礼,我脱不开身,就让他去吧。”
狗牙儿终于得到了许可,他和赵曙即刻启程,从兰州又跑回了京城。
离开几个月,狗牙儿还挺想京城的。
“殿下,咱们是先去听曲儿,还是去吃东西,或者赶庙会,看杂耍?”
赵曙摇了摇头,闷声道:“还是先办正事要紧,没几天就过年了,趁着年前,把拍卖土地的事情办好,能挣一笔钱,让父皇过年宽裕一点,也让师父安心。”
狗牙儿犹豫了一下,只能赞同,“成,你现在是越来越有太子的样儿了,也好,我也想看看,那些口不言利的士人,会是什么样的嘴脸!”狗牙儿阴森森笑着,他是很鄙夷文人的,尤其是看到了宋庠的变化,更让他瞧不起。
三元及第,士人极品,就是这个德行,还真是弱爆了!
不是士可杀不可辱吗?
不是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吗?
不是虽千万人吾往矣吗?
面对屈辱,怎么就不敢死了?
不就是饿肚子吗,然后就屈服了,帮忙培养官吏,还跑去给武夫主持婚礼,混个好人缘儿,更是写文章,鼓吹大农场!
虽然他帮了老爹的忙,但是大少爷依旧鄙视他!
这回正好看看,文人的节操值几个钱。狗牙儿信誓旦旦想到。
赵曙先进了宫,把西北之行,告诉了赵祯。
相比起去年,赵祯似乎又老了一些,不过精神头很好,耐心听着赵曙的讲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景平是有本事的,他这一手,一下子就把西北的大局盘活了。”
赵曙兴奋道:“没错,师父说了,凡事不能只贪图方便省事,该下的功夫,一点不能少!只有发展大农业,才能供养足够的人马,才能让大宋在西域站稳脚跟!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打出一片比汉唐还辽阔的疆域来!”
“嗯,好啊,父皇等着好消息,你离开好几个月,去看看你母后吧。”
“遵旨。”
赵曙从老爹这里退出来,去拜见曹皇后。
相比之下,曹皇后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她的脸色有些憔悴忧虑。
“皇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母后寻思着,要给你找一个妃子,尽快成婚,娘盼着抱孙子呢!”
此话一出,把赵曙给弄愣了,他今年刚刚十四岁,虽然有人在这个年纪已经成婚了,但是按照皇家的规矩,一般都是十六岁之后才会成婚。
而且赵曙有点受王家的影响,觉得太早成婚不好,能拖到十七八岁才好呢!
“母后,孩儿年纪还小,是不是……”
“不小了!”
曹皇后虎着脸道:“过了年,你就算是十五岁了,放在普通人家,孩子都会走了。你父皇年纪大了,母后的身体也不好,就盼着你能早点成婚……这结了婚,你就是大人了,就没人能欺负咱们娘俩了。”
赵曙听着母后的话,有些不寒而栗。
谁敢欺负皇后和太子?吃了熊心豹子胆?
莫非是……赵曙立刻涌起了不好的念头儿,如果父皇撑不住,主少国疑,倒是有可能被欺负……可父皇的身体真的不行了吗?
见赵曙低下了头,陷入沉思,曹皇后立刻道:“皇儿不要多想,母后就是希望你早点成婚,你父皇子嗣艰难,皇家福气重,历来不易生养,你早点成婚,多生几个皇子,娘也高兴。”
面对母后无比诚恳的语气,赵曙简直没有招架之力。
“母后,成亲也不是说说就可以的,总要情投意合,要人选合适才行。”
曹皇后以为儿子松口了,露出了笑容。
“母后给你找的保你满意。”
“谁?”赵曙惊了,还真有人选了?
曹皇后笑道:“就是你舅舅的二女儿,人长得漂亮,娴熟典雅,性子也好,又是亲上加亲,没有比这个更好的。”
“不成!”
几乎一瞬间,赵曙就炸了!
且不说近亲的事情,光是人选,就让他摇头了。
这个传说中的表妹,他是见过的,而且还不止一次。给赵曙的感觉,非常不好,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是一具躯壳,全无生机,别人让她如何就如何,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看不出有一点主见,她甚至连和别人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只知道低着头,顺着眼,怕怕的,怯懦,自卑,永远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见不得阳光。或许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让她做自己的皇后,赵曙是一万个不同意!
可曹皇后却拿定了主意,一定要帮娘家争取下一任的皇后!
“皇儿,你的亲事,从来都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娶你的表妹,没什么不好!至少把她娶进门,就有一笔丰厚的嫁妆,你可知道……宫里的开销出了大亏空!差着上百万贯,母后怕你父皇生气,不敢告诉他。你身为大宋太子,怎么就不知道帮母后分忧啊!”
说着,曹皇后低声啜泣起来,好不伤心!
第735章 佛印手里的密信
赵曙觉得很荒谬,他是皇帝最喜欢的嫡子,从小就被无数人捧在手里,成为太子,继承大统,开疆拓土,做千古一帝!
赵曙在不断学习,积累经验,准备着,开启属于他的时代……只是到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努力的变得毫无价值。
没有一个至尊需要出卖自己的婚姻,没有一个尊贵的君主,连一点亏空都应付不了……自己到底算什么太子啊?
赵曙踉跄着从母后的宫中退出来,他的朋友不多,唯独狗牙儿算是死党,赵曙直接冲到了王府,从地窖里搬出了王宁安珍藏的美酒,两个小家伙就这么一人一杯,不停灌着,没几杯下肚,脸上就跟火烤似的。
“你说,你说,天底下还有我这么丢人的皇太子吗?”
狗牙儿却不以为然,“你想什么呢?我问你,秦始皇了不起吧?他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还要亲手屠杀同母异父的兄弟,汉武帝如何,被太皇太后欺负了那么多年,眼睁睁看着姐姐去和亲,李世民又怎么样?不得不杀死哥哥和兄弟,媳妇和儿子私通……老百姓常说一句话,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这就叫灯下黑,你的位置越高,光亮照得越远,就越没法照亮身边……别的不说,这些年宫里出了多少下毒的事情,你都差点没命……”
狗牙儿不会劝人,可这小子说的都是实话,被赵曙问得一愣一愣的。
自以为尊贵无比,就该什么都顺心如意,看起来是自己想错了,享了多少福,就要遭多少罪!
换句话说,天下最尊贵的人,就是吃苦最多的人!
赵曙都快哭了。
他可以忍受成亲,但问题是曹家的表妹他是真看不上啊!
“兄弟,我的好兄弟啊,你想过没有,娶一个不声不响的花瓶,是什么感觉?”
狗牙儿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反正我爹不会催我,我以后找什么样的,他也管不着!”
赵曙无语了,这世上的父母,要是都像先生那么开明,可就天下太平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我也不会同意的。”赵曙眼神坚定道。
狗牙儿挠了挠头,他太了解赵曙了,这小子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很柔弱,可有些事情,一旦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
“那啥……其实曹国舅也是挺好的人,他的女儿教的也不差,再说了,曹家是将门,有那么有钱,一旦当了你的妻子,能帮上不少忙的。”
提到了钱,赵曙更加生气了。
“母后说什么,她说娶了表妹,能给一笔丰厚的嫁妆,宫里的亏空就填补上了,这算什么?卖儿子吗?”
赵曙气鼓鼓的,简直要炸毛了。
狗牙儿无语了,他们老赵家怎么了?
一个个跟穷鬼似的,赵祯穷了好些年,靠着老爹才宽裕一点,到了赵曙这里,还没成年,就要骗媳妇嫁妆还债,这也太夸张了吧?
其实还真不是夸张。
因为灵州战败,损失的主力是龙卫和神卫,加上历次战斗,损失很大的捧日军,朝廷禁军的实力衰败严重。
王宁安竭尽全力,是安抚死伤的士兵,至于重建各军,那就要靠朝廷了。
赵祯为了快速恢复禁军实力,他拿出了一半的宫中用度,支援禁军。
本来赵祯琢磨着,他把宫里的人都换了,按理说花销应该减少了很多,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赵祯忽略了,这几年经济发展很迅速。
尤其是交子推广开,京城物价飞涨,什么都要花钱,好在司马光调节得力,每年工资还在上涨,能化解不少民怨,不然早就沸反盈天了。
宫里开销减少,物价飞涨,增加的宫人也要过好日子,种种开销加起来,竟然比之前还要多!
“父皇身体不好,母后不愿意拿琐事烦他,这不,就指着逼着我成婚,拿嫁妆填补亏空。”其实赵曙心里还有一个猜测,宫里开支膨胀,绝对不那么简单,没准母后也在增加人力,培植亲信。
另外弄出这么大的亏空,说不定就是想逼着自己低头,赶快和表妹成亲,确保曹家的两代富贵……当然了,赵曙只敢在心里想想,如果说出来,那就是地地道道的不孝子。
狗牙儿想了想,“你是真不想娶表妹?”
“死活不娶!”
“那就要想办法填补亏空了,不能给皇后娘娘逼婚的借口。”
赵曙眼前一亮,“对啊,只要能把亏空填上,就没事了。”可是下一秒,他又怂了。这一次宫里差了一百多万贯,不是一笔小数目。
而且这钱必须有正轨的途径,假如他伸手,去管王宁安借,估计是没问题的,就算再多几倍,也拿得出来。可问题是让一个臣子帮忙填宫里的亏空,这算什么啊?是皇家太无能,还是王宁安存有野心,想染指皇宫,好说不好听,肯定是行不通的。
真是一文钱憋到英雄汉,对了,他们不是回京卖土地吗?
没准有戏!
两个小家伙立刻算了起来。
“这次咱们回京,是要拍卖土地权力,一共1300万亩,农田万亩500贯,我们能抽十分之一,是两万贯,牧场万亩200贯,一样抽十分之一,是一万八千贯,加起来只有3万8千贯!”
狗牙儿反复算了好几遍,最后还是无奈摇摇头。
“杯水车薪,绝对是不够用了。”
赵曙想了想,“能不能多拿出一点土地,比如……对了,青唐不是我的封地吗!把青唐的土地都卖了吧!”
狗牙儿翻了翻眼皮,心说你丫的还真是个败家子!
“青唐的地你肯定卖不出去的。”
“为什么?”
“青唐是怎么来的?”狗牙儿道:“王韶攻取青唐的时候,采用的是安抚策略,各个部落的草场都没有动,还和吐蕃各部盟誓,换取他们永远效忠大宋。你现在动他们的土地,不是违背誓言吗?”
“这……”
赵曙又被问住了,瞠目结舌好半天,他突然若有所悟!
“我懂了!”
“别一惊一乍的,你想吓死我啊!”狗牙儿鼓着腮帮道。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太宗皇帝为什么北伐失败了!”
赵曙暂时忘了钱的事情,兴奋地说起来……大宋是怎么立国的,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整个过程,和谐得不得了。
接下来扫平十国,一统江山,相比历朝历代的血腥残暴,大宋夺江山,称得起取巧!
因为是承袭后周的果实,对待老臣,宿将,赵家皇帝不敢怎么样。
武将杯酒释兵权,文官不杀士大夫,连柴家都安然无恙……这些被许多史学家和文人赞颂的仁义之举,产生的影响却是大宋没法推行均田,也不能抑制土地兼并!
拥有土地最多的就是这些武将和文人士绅,你不敢杀他们,如何从他们手里夺取土地?他们不敢动,普通的士绅也就动不了!
不论汉唐,立国之初,都推行全新的土地制度,比如汉代延续商鞅变法,按照军功授田,给普通民户授田,唐代施行府兵制……每一次改朝换代,都给老百姓好处,反过来老百姓踊跃参军,为国效命,铸就了汉唐盛世。
宋代没有彻底洗牌,看似付出的代价最少,很文明,很和平……可问题是大多数的百姓没有重新分配土地,国家的动员能力就不行!
做一个假设,如果宋代分了田,赵二两次北伐,不是调动二十几万人,而是出动五六十万的雄兵,燕云能不能恢复?
不要以为五六十万人很多,朱重八靠着屯田制,养活了百万大军啊!
秦朝的人口远远少数大宋,地盘也不如大宋,但是征服六国,动辄出动五六十万人,相比起来,雍熙北伐的兵力,实在是少得可怜。
你不付出代价,就没有收获。
什么叫内战没有英雄,什么叫自相残杀,到了刮骨疗毒的时候,不下狠手,不把旧的杂碎清理干净,不重新分配土地,不给底层老百姓翻身的机会,就完成不了社会动员,就集中不了力量!
赵曙面色很严肃,“我想通了,我终于知道哪些先生们哪里错了!他们只讲好的一面,却没有讲付出的代价。”
狗牙儿一口老血喷出,“我还以为你知道怎么赚钱填窟窿了呢!”
赵曙不好意思,“赚钱的事情,还是你想办法吧,你比我聪明。”
狗牙儿思索了半天,“没别的主意,还是在西北打主意吧!你觉得西北还有什么值钱的?”
“地,还有粮食,青盐,战马……可粮食没种出来,战马还没养大,都换不了钱啊!”
“谁说的!”
狗牙儿突然笑道:“我们可以组建一个粮食运销商行,专门负责收购贩卖粮食,你说这个商行值钱不?再有,咱们找胖和尚佛印商量商量,在西北找出几片专门的牧场,负责培育赛马。赛马可比一般的马贵多了,自然,最好的牧场也要比普通牧场贵,还能贵好多倍!这世上可不缺有钱人,他们肯定愿意出钱的。”
赵曙听得连连拍手,“你真聪敏,这回可帮了大忙了!
两个小家伙兴匆匆跑到了白马寺,把佛印揪了出来,说明来意之后,双方一拍即合,佛印腆着大肚子,表示愿意操持拍卖,并且牵线搭桥,帮着他们把事情办成。
最后告辞的时候,佛印还送了每人一道护身符……只是狗牙儿的这个有些厚,佛印冲着他一笑,“老衲知道小施主福泽深厚,特意做了这个,等回去的时候,可以拆开,众目睽睽之下就不灵了。”
狗牙儿将信将疑,他在半路上就给撕开了,果然不同寻常,里面藏着一封信,一封赵世迈写给富弼的信……
第736章 要命的罪证
“这个佛印,真有意思,拿一封信充什么护身符!”
狗牙儿随手撕开,赵曙也凑了过来,他们俩刚看了几行,眼睛瞪圆了……这封信本是赵世迈所写,要交给富弼,按理说,这俩人都已经死了,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可要命的是,在信里,赵世迈提到,当年高家也曾反对太宗皇帝,并且和潘、石、曹、杨共同盟誓,要推翻太宗皇帝,恢复太祖一系的江山。
赵世迈还提到,他手中就有一份盟单,他准备把东西交给富弼,如果案子查到了他的头上,希望富相公能拿着这份盟单,去胁迫将门低头,保他们一家安全……
这封信写的时候,案子还没有彻底揭开,赵世迈觉得凭着富弼的地位,没人能动得了,以耆英社的实力,足以保住他的安全。
只是赵世迈猜错了结果,王宁安回来,没有动他,反而先拿下了耆英社,吓得赵世迈逃跑,反而坑了富弼,把耆英社的人都给卷了进去。
其实赵世迈的错,还不止一点,因为当时他希望佛印帮忙去联络富弼。
佛印可不是白痴,干这种传递消息的事情,一旦被人知道,性命难保,就算不被人知道,也会被自己这边的人灭口,赵世迈年轻手软,可富弼绝对下得去手,不会有半点侥幸。
因此佛印就没有去找富弼,反而把信藏了起来,准备留作自保之用。
一转眼,几个月的光景过去了,该死的人都死了,王宁安也去了西北,前不久随着宋庠的一篇文章,佛印嗅出了味道,或许耆英社和王宁安之间,应该已经讲和了。
佛印不知道耆英社的那些老鬼知道什么,也不知道王宁安会不会追查下去……以前是为了自保,把信留下来,现在也是为了自保,他把信给了王大少爷和小太子。
“这,这玩意好像没什么用了!”
狗牙儿想了想,懊恼愤恨,“死秃驴,他早点交出来,还至于那么麻烦吗!或许早就把富弼明正典刑了!”
赵曙也想起来了,就在处置富弼之前,突然传言,说是有一份盟单,弄得跟真的一样,曹皇后都不得不出面,劝说赵祯,把富弼等人给发配西域。
当时王宁安挺身而出,逼死了富弼,后来这个名单也没有出来,许多人都以为是虚张声势,无中生有。
现在来看,还真不是这么回事!
盟单的确存在,只是因为佛印的关系,没有交给富弼,耆英社只能放出假消息吓唬人,而没法真正威胁将门。
假如佛印能早点交出密信,也就是拿到盟单,没了这玩意要挟,曹皇后也就不会出面,到时候,直接砍了耆英社的那帮人。
死的可就不只是富弼一个,或许宋庠啊,宋祁啊,梁适啊,还有更多的人,都会掉脑袋。
而且服毒而死,和明正典刑,完全是两个效果!
狗牙儿知道,王宁安其实很不满意的,他想多处置几个旧派人物,震慑人心,更好推动变法,结果好好的一个机会,弄得虎头蛇尾,实在是不痛快……原来毛病就出在佛印的身上!
“我想把他抓起来,把他一身的肥肉,榨成荤油。”狗牙儿杀气腾腾,咬牙切齿。
倒是赵曙,他想了想,笑道:“你也不能这么想,假如佛印把信给了富相公,富相公真正拿到了盟单,反过头威胁各个将门,替他出更大的力气,说不定耆英社还不会完蛋呢!”
“哼,才不是呢!”
狗牙儿浑不在意,“他们那些人,还想跟我爹作对?他们就是网里的鱼,折腾越凶,死得越惨!”
大少爷对他爹是充满了信心,小太子想了想,师父的本事深不可测,区区一份盟单,还真不一定难得住师父!
只是事情都过去了,现在耆英社的那帮人已经开始转向,再掀起波澜,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宗翰,你觉得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把盟单找到,毁了算了。”
狗牙儿觉得,快一百年前的东西,能有多大价值,还是早点毁了,省得大家糟心。
当初盟誓的各家,杨家不用说了,杨无敌早就战死了,杨延昭也死了多少年,早就没人知道,曹家,潘家,石家,他们多半也会把盟单毁了,就算不毁,也要藏到没人知道的地方,不会拿出来。
另外还遗留在外面的盟单,陈琳有一份,老太监已经烧毁了,高家有一份,也就是赵世迈要交给富弼的。
或许这是最后一份存世的盟单了,只要毁掉,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等等!”
赵曙突然眼前一亮,“我舅舅他们也在上面?”
“嗯!”
狗牙儿点头,指了指信上的一行字。
“不是说了吗,曹潘石杨,曹家排在第一位呢!”
赵曙托着腮帮,又问道:“你说我舅舅会不会很害怕?”
“当然害怕了,要不然皇后娘娘怎么会出面求情?”狗牙儿又道:“不过事情都过去了,应该没有什么麻烦了吧?”
赵曙突然咧嘴一笑,拍了拍胸膛,笑道:“可是我有麻烦啊!”
“你有?”
狗牙儿从赵曙鬼兮兮的笑容中读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喂,你不会想拿这个,去要挟你舅舅吧?”
赵曙小脸垮下来,“我也不想这样,可他非逼着我娶表妹啊!先生都说过了,近亲是不能成婚的,容易生出白痴……不,不对,我,我不会想和她生孩子的……要是让我娶她,还不如当和尚呢!”
“不至于的,你可以先娶了,过几年找个借口废后不就完了,历代的皇帝,换皇后的不少,你爹不就换了好几个吗!”狗牙儿出了个馊主意。
“你懂什么!”
赵曙都急了,“你还是不了解母后,如果我答应了,她一定会逼着我们赶快生孩子,见不到孙子,她是不会让我碰其他人的。而且就算这个表妹不行,曹家还有一大堆的表妹呢!”
赵曙的吐槽,让狗牙儿一阵恶寒,这算什么啊,给你选择的权力,但是只能选择曹家的女儿,这不是跟没选一样吗!
呃不,是更悲催!
为了好兄弟的终身大事,狗牙儿选择了沉默,虽然曹佾人很不错,但是狗牙儿总觉得曹家根本没必要追求成为两代皇后,凡事过犹不及。
西夏就有个现成的例子,没藏氏不就出了两代皇后吗?
结果李谅祚不甘心被权臣控制,就杀了舅舅没藏讹庞,又废了表妹的皇后……想到这里,狗牙儿又是打了个冷颤。
没准趁早绝了曹家的念想会更好!
要不然,真成了皇后,好兄弟忍受不住,还不找个机会,把曹家给灭了!
“那你可要想好怎么和曹国舅说,他人很不错的,万一闹翻了,你面子上无关,还会惹皇后娘娘失望,我可事先声明,我爹和曹家生意也不少,你可不能逼着我爹在你和曹家之间作选择,你要是弄到那一步,可就太过分了!”
狗牙儿明目张胆,警告赵曙。
赵曙却不觉得如何,他们两个从小到大,铁着呢!
狗牙儿的话,也的确是为了他好。
毕竟太子永远都是最难的一个位置,哪怕是父皇母后眼中的宝贝也不成,更何况还是个没成年的太子!
赵曙转了转眼珠,“宗翰,你说这样行不?我把舅舅请出来,和他开诚布公谈谈,婚事我推了,但是我把粮食运销商行的股份都给他,还让曹家入股丝绸之路银行,有这两样在,足够曹家荣华富贵,而且能代代相传,岂不是比当皇后还要好!”
狗牙儿想了想,“对了,你最好再找一个人帮忙说服曹国舅。”
“谁?”
“曹评!”
“他?”赵曙迟愣一下,随后伸出两个大拇指,“高!我这就去!”
……
曹评算是曹家的骄傲,在山字营当中,几次大战都立了奇功,别看官职很低,但是从赵祯,到王宁安,再到普通将士,提起山字营,都竖大拇指,要赞一句:好汉子!
“爹,不是我说你,做人要光明正大,别总是想些蝇营狗苟,歪门邪道。我妹妹性子柔弱,心思单纯,让她当太子妃,那是害了她!她能镇得住后宫的女人吗?”
“她不行,不还是有你姑姑吗?”曹佾争辩道。
“爹,后宫不能干政!姑姑非要管外来天子的事情,惹得母子不和,这是给咱家曹家挖坟!我说句不客气的话,姑姑也是侥幸,生了太子殿下,如果妹妹以后没有孩子,或者没有男孩,又或者男孩不争气,咱们曹家就要跟着倒霉……你不能光想着好事,福和祸是连着的,我是绝对不会答应!”
被儿子抢白了一顿,曹佾倒想通了,他恶狠狠道:“我处心积虑的,也不都是为了你们吗?”
“多谢了,功名自己挣,用不着靠妹妹来换!”
“好好好!”曹佾点指着儿子,“你们都有出息,用不着我这个当爹的费心,我又何必找不痛快!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赵曙也没有料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他反倒不好意思,准备的补偿也没用得上,看舅舅的样子,挺伤心的,以后该怎么说啊!
赵曙正迟疑呢!狗牙儿却拉着他和曹评,三个人赶快按照信上说的位置,去找那份盟单了,可是他们赶到之后,却只看到了一个空盒子,盟单不翼而飞……
第737章 炮轰王安石
狗牙儿、赵曙、曹评三个,一见屋子里的隔层,只剩下一个空空如也的盒子,传说中的盟单不翼而飞,顿时就怒了!
“东西哪去了?”太子问道。
“会不会是佛印耍我们?”狗牙儿质疑。
“还等着什么!”曹评是个急性子,“去,把佛印抓了,我就不信,秃驴能扛得住我的十八套大刑!”
他们三个气势汹汹,直扑白马寺,走到一半的时候,赵曙扯了扯曹评和狗牙儿。
“咱们先分析一下这事情吧。”
曹评不解,“有什么好分析的,不就是个秃驴吗?”
“可佛印不是一个简单的和尚,西京的达官显贵,只怕没人不认识他,冒然抓了佛印,我怕会惹出来非议。”赵曙这个太子做得也挺憋屈的,他要是胡来,一定会有人捅到赵祯那里,到时候又要挨罚。
曹评怒道:“殿下,这事交给我就成了,他逃不出我的手心。”
“别急。”这回轮到狗牙儿发话了,“咱们先假设一下,如果没有盟单,是死胖子耍咱们,这么大张旗鼓的过去,面子也不好看。假如有盟单,咱们没拿到,这个盟单落到了哪里?是在佛印手里?还是被别人捷足先登,我们这么过去,会不会打草惊蛇?”
狗牙儿这几个问题,全都切中要害,曹评和太子频频点头。
“你脑子灵活,我们听你的。”
狗牙儿思索道:“这样,我们还是找死胖子谈拍卖田地的事情,趁没人的时候,再把死胖子抓起来拷问,总之一定要保密。”
“好,就这么办!”
曹评没有动作,狗牙儿和赵曙又找到了佛印,大胖子挺高兴的,跟他们说,消息已经发出去了,五天之后,就能举行拍卖。
佛印还跟他们开玩笑呢。
“殿下,世子,老衲也有心投资土地,不知道能否给个方便?”
狗牙儿上下打量他半天,低声问道:“你说实话,是不是庙里的粮食不够你一个人吃了?”
佛印连忙摆手,“莫要开玩笑,老衲是为了救济穷苦百姓,苍天可见!”
赵曙眼睛转了转,笑道:“大师傅,既然你有心,那咱们就换个地方,仔细谈谈。”说着,他给狗牙儿一个眼神。
狗牙儿立刻道:“没错,胖子,去我舅舅的书斋怎么样?”
“好啊,东坡居士的地方,肯定不同凡响。”
佛印还特意嘱咐小沙弥,说他去谈点生意,没准什么时候回来,不用挂念。
从庙里出来,坐上了马车,一路七拐八绕,终于到了苏轼的书斋。
苏轼的品味不俗,无奈审美太差,这座书斋极尽巧思,处处透着匠心独具,其实是王弗的手笔。
作为苏轼最喜欢的外甥,狗牙儿经常过来读书,他轻车熟路,把佛印带到了后面的书房,曹评正等在这里。
还没等他们说话,佛印先开口了,他急着问道:“殿下,世子,你们可找到了盟单?”
三个人一愣,曹评随即就跳了起来,伸手抓住了佛印的胸口,他力气极大,胖得和狗熊差不多的佛印居然挣脱不了。
“喂,曹将军,你想谋杀老衲啊!”
曹评冷笑了一声,“佛印,你少装蒜,说,盟单在哪?”
“这个……你们没找到?”
“废话!”曹评手上用劲,疼得佛印龇牙咧嘴,不停哀求:“曹将军,老衲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把信都给你们了吗!”
这时候赵曙说话了,“把他放下吧。”
佛印死里逃生,连忙没口子感谢。
赵曙深吸口气,“佛印大师,请你立刻说出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如果有一点隐瞒,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
“老衲知道!”
佛印连忙开口,他很老实,把自己早年和赵从古交往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了,他不会说是陈抟算出了,皇位要还给赵大一系,所以他才去主动结交赵从古,而是把什么都推给了赵从古,说这位处心积虑,三教九流,谁都不放过,只为了积蓄力量,夺取皇位,实在是狠角色。
狗牙儿不耐烦打断,“死胖子,你给死人扣屎盆子,我们没兴趣,我就问你,这个盟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给我那封信,盟单如今在哪?”
佛印满肚子委屈,“世子,盟单是当初赵世迈给我的,他想交给富弼,信上写的清清楚楚,我这个人胆小怕事,我怕富弼会担心走漏消息,把我给宰了,就扣着没给。后来案子越来越大,牵连的人越来越多,我更不敢交出来!”
“那你为何现在要拿出来?”
“世子,老衲……”
“说实话!”狗牙儿说着掏出了一把匕首,架在了佛印的肩膀上,蹭了两下,“我可告诉你,敢耍滑头,我立刻把你切成烤鸭!”
“别别别……”佛印是真怕了,“世子,老衲不瞒着你们,最近有些陌生人跑到白马寺挂单,他们也不像僧人,而且老衲还注意到,有人总是围着我转。老衲不过是一个出家人,有什么值得监视的,算来算去,也就是这份盟单的线索。老衲有心自己去取盟单,但是又怕被别人发现,这不,殿下和世子来了,老衲就把信藏在护身符里,交给你们了……别的事情老衲是一概不知,我要是撒谎,就让我永坠阿鼻地狱!”
“呸!”
狗牙儿狠狠啐了佛印一口,“就凭你,地狱都不要,等着当孤魂野鬼吧!”
他们连着问了好几遍,佛印都是这些话儿,而且和尚都哭了。
“世子,好歹老衲和你舅舅是朋友,老衲的为人,你舅舅最清楚,这种大事,老衲不敢撒谎的。”
曹评观察了半天,以他刑讯的经验,佛印的确没有说假话。
现在盟单没有了,一定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我说死胖子,你说那些跑到庙里挂单的,他们会不会偷了书信,先把盟单拿走了?”
“不会吧……他们要是早就拿走了,为什么还继续留在庙里啊?”佛印傻乎乎问道。
“没准是为了迷惑你。”狗牙儿突然道:“你有什么印象没有,有没有人会偷你的信?”
“没有,绝对没有,老衲一直藏在蒲团里面,不会有人发现的。”
佛印想了半天,突然一拍大光头。
“不好啊,老衲有说梦话的习惯,会不会……”他吃惊地长大了嘴巴。
狗牙儿差点气昏过去。
你丫的怎么不笨死啊!
事情出了好几个月,没准有人已经觉察到了佛印的嫌疑,蛰伏在他身边,伺机弄走了盟单……只是富弼死了,太祖一系垮了,耆英社也发配西域了……现在要盟单,还有什么用处?
赵曙想了想,突然忧心忡忡道:“宗翰,你说他们会不会和我打一样的主要?”
“你?”
狗牙儿稍微思索,还真有可能!
赵曙想拿着盟单,去和曹家谈婚事,劝他们放弃。别人拿到了盟单,同样能号令将门,而且不只是曹家,其他人也跑不了!
三个人凑在一起,把佛印也拉进来,仔细推敲眼前的局面。
首先,盟单丢失,绝不是一天两天,现在去追查,估计什么也找不到了。
唯有守株待兔,毕竟拿到了盟单的人,不会一点动作没有。
“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演戏,不要让任何人察觉我们知道盟单丢失的事情。”狗牙儿说着,瞪了一眼佛印。
“死胖子,告诉你,这回你再敢说梦话,坏了大事,我就把你送去西域,凭着你的身板,一定很受欢迎,舍身度化西域的野人姑娘,如何啊?”
“不,绝不……”佛印浑身恶寒,王宁安就够缺德的,他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佛印连忙保证,“你们放心吧,回头我睡觉的时候,嘴里塞一片梨,绝对不会说梦话的。”
三个人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赵曙连忙回宫,借着回禀拍卖土地事宜,悄悄告诉了赵祯,不管多大事情,都不能瞒着皇帝,这是王宁安教的,赵曙深信不疑。
狗牙儿也立刻写了书信,通过王家的渠道,送给老爹,请他拿个主意。
至于曹评,他没有和家里说,这倒不是他存心害曹家。
而是这种事情,万一曹家做了错误决定,甚至会家破人亡,他必须和太子,还有皇帝保持一致,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曹家完蛋了,他还能留下一条血脉。
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好在没有等太久,就在三天之后,京城的上空,突然变得昏暗,太阳被遮住,变成了暗红色,接着是飞沙走石,人喊马嘶!
天狗食日!
衙门的差役,普通的百姓,都冲到了街上,敲响了铜盆,大声嚷嚷着,誓要把太阳夺回来。
正在这时候,脚下的土地突然跟着颤抖!
刚刚天狗食日,接着就地龙翻身,难道老天爷真的怒了吗?
整个西京,都听到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一团火光,将两个坊生生吞没了……原来是火药厂炸了!
总计一万多人死伤,损失财产无数……就在发生天狗食日和爆炸的第二天,有言官上书弹劾王安石,说他强推新法,惹怒苍天,故此引来日食,又所用非人,致使火药厂爆炸,请求陛下,立刻罢相!
第738章 拗相公要加油
洛阳的消息传到兰州,已经是五天之后了,当然了,以目前的通信手段,绝对堪称神速,可就是这五天时间,已经彻底乱了。
天狗食日,火药厂爆炸,接着又有各地官吏,陆续上奏水旱蝗灾事宜,极言民生困苦,天下纷扰,百姓不堪重负,流离失所……矛头所指,自然是王安石。
包括其他几位相公在内,也都受到了波及。
素有清名的包拯也被说成了尸位素餐,碌碌无为,如果还有半点脸面就该立刻请辞,至于司马光和韩绛,也受到了指责,骂得更加难听。
说韩绛是屠夫,刽子手,司马光是敛财小人,靠着依附权贵,才有了今天地位,更有人讽刺司马光,说他是乱认干娘的安禄山!
这话可够狠的,把王宁安也捎带进去了,坦白讲,司马光虽然比王宁安年纪大,拜师又是一时冲动,但是自从拜师之后,王宁安教了司马光不少东西,如何做学问,如何当官,如何理财……在诸多的弟子当中,司马光算是最像王宁安的一个。
聪明,踏实,攻于心计,能谋国,也会谋身,师徒虽然是半路出家,但是比起其他人丝毫不差。
王宁安跑到西北,司马光就是他在京城的代言人。
被人说成了杨贵妃和安禄山,实在是太难听了!
四位相公一个没跑,很多人都明白,一场风雨又来了。
“这京城啊,算是没法待了!”醉翁欧阳修哀叹着:“本以为二郎把耆英社,把文彦博这帮人弄走了,会消停一点,大家也好专心做事,怎么比起之前,还要乱了?”
欧阳发帮老爹揉腿,欧阳修得了消渴之症,虽然很注意,但是天冷的时候,手脚还是冰凉,欧阳发小心翼翼给老爹揉着,舒筋活血。
“爹,老百姓常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王爷和文相公他们走了,没这几位大神压着,下面的猴子都蹿起来了,他们这一次迫不得已,把矛头对准了几位相公,我看是想把新法一鼓作气,都给推翻了。”
欧阳修认同儿子的判断,他的心更加烦躁了。
老欧阳是个很理智又有些理想主义的人。
他其实不太喜欢王安石的风格,一往无前,不顾一切,急躁冒进,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尤其是王安石常说的祖宗不足法,天变不足惧,更是让欧阳修心惊肉跳。
在原本的历史上,欧阳修包括好学生苏轼,都是属于寒暑派的人物,他们意识到危机,支持变法,可变法触动太大,他们又转向保守。
这种看似理智的选择,却被两派的人物一起鄙夷,联手狠整。
在历史上,苏轼不断被整,甚至滚到了天涯海角,就是这个原因。
不过这一世苏轼完全成了姐夫的马仔,他可没心思自己挑大梁,单独出来和新旧两派斗,而且也轮不到他出手。
至于欧阳修,老夫子依旧很理想主义,但是他也清楚,生死相搏,利益争斗,从来不允许理想主义者生存!
他老夫子就被人家拿那么不堪的事情污蔑,若非王宁安帮忙,一世英名都毁了。
这一次天狗食日,火药厂爆炸,接着各地水旱灾害,接踵而至……看起来,完全像是算计好的,势必要一举拿下王安石,处心积虑,不可谓不狠辣啊!
“发儿,你说这些事情,是巧合吗?”
欧阳发道:“爹,孩儿在皇家书院学习过,所谓天狗食日,是可以推算出来的,这点苏颂苏先生最清楚,各地的水旱蝗灾,本来就有,一起发动,也不是难事,唯一蹊跷的就是火药厂爆炸。孩儿听说,是因为天狗食日,火药厂的工匠吓坏了,仓促之间,操作不当,酿成了大祸!”
欧阳发又道:“爹,这次炸死,炸伤,那么多人,血流成河,遍地尸骨,凄惨无比,连皇宫都震动了。孩儿以为,应该是巧合吧?不然,不然,那些人也太丧心病狂,令人发指了!”
欧阳修轻轻摇了摇头,哀叹道:“这么多年下来,为父早就不相信人性本善了,出水才见两脚泥呢,咱们看着吧!”
欧阳修迟疑了半天,又说道:“发儿,回头你也去西北吧,让二郎给你安排个位置,就从小吏做起,老老实实,兢兢业业,朝廷的纷争,你就不要掺和了。”
“孩儿遵命。”欧阳发道:“爹,咱们用不用给西凉王写封信,把京城的事情告诉他?”
“哈哈哈。”欧阳修连连摆手,“要是连这点道行都没有,那就不配做西凉王了,你放心吧,二郎他心里有数!”
……
“现在情况很明显了!”
苏轼摇头晃脑,大声说道:“有人趁着姐夫不在京城,想要一鼓作气,干掉王安石,推翻变法,所以才弄出了这么一堆的事情。”
陈顺之道:“事情不难猜,可究竟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这就值得推敲了。”
“老陈,你觉得呢?”
陈顺之思量道:“现在有两大疑点,第一是天狗食日,按理说,皇家书院的人应该能推算出来,为什么没有上报陛下,为何没有提前降旨,让各方做好准备,不要惊慌失措。至于第二点,就是火药厂为何会爆炸?”
火药是早就开始生产的,河北的火药厂数量非常多,而且产量巨大,多年以来,已经摸索出非常多的经验。
看似危险,其实只要按照规矩操作,不会出问题。
诸多的规定当中,有一条是最重要的,就是各种原料要分别加工,只有在使用之前,才会进行搅拌使用。
所以很多人听说火药厂爆炸,就以为是天经地义。
可是真正懂行的人,都清楚,火药厂之中,硫磺、硝石、木炭,碾成粉末之后,是分别储存,都放在水泥制成的防水仓库里……而且火药区和原料区是严格分离的,另外,宋军已经开始使用颗粒火药,而颗粒火药绝对不会在城中生产,一定要放在空旷的城郊……所以,当王宁安得知火药厂发生爆炸之后,立刻就想到了,这不是意外,而是阴谋!
其实很多看似很危险的东西,实际上并不可怕,比如核电站一类的,只要按照标准建设,运作严谨小心,就不会有问题,甚至不会有什么辐射散发出来。
火药厂会爆炸,至少需要连续三项以上的重大失误,才会出现,尤其是一次又上万人死伤,毁了一大片的城区,就更加荒唐了。
“京城的火药厂是谁负责的?”
“是王安石的一个门人,叫蔡确,据说人品不怎么样。”陈顺之作为一个出色的幕僚,把京城大小官吏的履历都装在了肚子里。
这个蔡确,他是嘉佑四年的进士,入仕时间很短,他的父亲曾经做过录事参军,由于年纪太大,不能处理公务,就被陈执中给罢免了。
蔡家贫苦,刚当上官职没几年,也没什么积蓄,就被陈执中给罢官了,后来的日子一直非常艰难,直到蔡确考中进士,才有所好转。
因为昔日和陈执中的矛盾,蔡确倾向于变法派,由于他很能干,也十分聪明,获得王安石的赏识。
在一年之前,有人曾经弹劾蔡确,说他收受贿赂。
这事情不算小,一度闹得沸沸扬扬,蔡确的仕途差点完蛋,又是王安石保了他。
王安石有个毛病,他看人一向不是很准确,只要支持变法,在他那里就是好人,反对变法,就是坏蛋……当然了,两派斗争到刺刀见骨,王安石这么想,也没什么错误。
总而言之,蔡确遭到了攻击之后,王安石把他调到了军械监,负责生产火药兵器。
这才几个月的功夫,竟然又出了大纰漏!
苏轼好奇道:“会不会是蔡确疏忽了?他家里穷,为人贪婪,没准为了多捞好处,弄出了差错。”
“不不不……”陈顺之连连摆手,“蔡确贪婪不假,但是他还是懂分寸的,有些钱可以贪,但有些不能碰,他心里有数,断然不会在军械上面开玩笑。”
“那不是蔡确,还能有谁?”苏轼想不明白。
这时候,王宁安突然幽幽开口了。
“你们忘了之前军械监是谁的吗?”
苏轼惊骇道:“怎么可能,难道有将门陷进去了?”
陈顺之立刻道:“以往军械监,是潘家和石家的地盘……他们倒是有本事兴风作浪,可问题是,他们怎么会这时候给王安石添乱啊?”
苏轼也说道:“没错,潘家和石家应该站在咱们这一边才对,那些保守派给了他们多少好处,能把他们买过去?”
王宁安深吸口气,“未必是好处,或许是威胁!”
说着,把狗牙儿的那封密信拿了出来,扔给了他们两个。
大苏和陈顺之快速浏览,看过之后,两个人的鬓角都冒汗了。
陈顺之急忙道:“王爷,如果世子所言属实,盟单应该落在了旧派的手里,他们算准了天狗食日的时间,又逼着石家和潘家就范,策划了爆炸大案,想要一鼓作气,拿下王安石!”
虽然远在兰州,根据手边的信息,已经把这件事情分析得差不多了。
可知道了又能如何,王宁安现在是藩王的身份,又要备战,没法抽身回京帮忙。看起来,只能靠着王安石的本事了,拗相公,要加油啊!
第739章 告黑状
连日不断有旧派上书攻讦,拿着天变说事,拿着火药厂和各地的灾荒发难。
王安石的状态不算太好,旧派之强大,让人始料不及。更加让他糟心的是儿子王雱前不久病倒了。
王安石算不得真正的政治家,他有严重的性格缺陷,又拙于谋身,这么多年,他能大刀阔斧,推动诸多变法,其实离不开一群人的扶持,其中长子王雱,就是他最好的助手。
王雱聪慧,少年成名,心思深沉,性情狠辣,正好能弥补王安石的缺点。
拗相公想不到的事情他能想到,拗相公不愿意做的事情,他能帮着处理。
可以说王雱就是王安石的影子,父子两个,一体两面,双剑合璧,所向睥睨。
但问题出来了,王雱虽然聪明,但是体质不好,从小多病,这些年为了老爹的事业,呕心沥血,神思损耗,入冬以来,竟然病倒了。
外面有汹汹强敌,偏偏最重要的谋士又撑不住了。
王安石的心情能好就怪了。
这一天,传来旨意,说是陛下要召见王安石。
他换上了朝服,刚要动身,王雱竟然在妹妹的搀扶之下,走了过来。
“父亲大人,先留步。”
王安石见儿子满脸苍白,憔悴无比,也十分心疼。
“你安静养病,非要跑来做什么?”
王雱摇了摇头,“孩儿心忧父亲,此番局势,不好应付,还请父亲留心谨慎啊!”
王安石难得和颜悦色,深以为然,“吾儿毋忧,陛下还是会支持变法的,而且朝中上下,有那么多支持新法的大臣,为父并不孤单。”
王雱知道老爹在安慰自己,只是这话让他听着,更加心寒。
他凑近了王安石,低声道:“父亲大人,诚然,如今朝堂,新旧两派,势均力敌,不相伯仲,可旧派一心摧毁新法,下手狠辣,绝不客气。反观新派……”王雱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新派之中,和父亲能一条心的人并不多,其实以这些人来看,父亲罢相,让更合适的人选继续主持变法,才是最好的选择。”
“啊!”
王安石立刻倒吸口冷气,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的确,变法分成两派,除了王安石领衔的新学一系之外,以王宁安,欧阳修,司马光等人为代表的,六艺派实力更加雄厚,而且影响力遍及天下,在各个领域都有代表。假如没有六艺一系,鼎力支持,王安石做不到宰相,也推不动变法。
只是六艺一系的领袖王宁安,已经成为了西凉王,还有属于自己的封地。
如何能入朝为相?
而六艺的另一位元老,欧阳修专注学术,不掺和朝廷的事宜,正因为如此,在很多人看来,六艺是依附在王安石手下的,或者说,王安石也是六艺的人!
只是王安石心里清楚,他和六艺之间,只是合作而已,远没有真正结成利益联盟!
“父亲,孩儿斗胆说一句,哪怕西凉王不想入京为相,可是他的学生司马光,已经进入政事堂,而韩绛和王宁安也是关系颇深,不可不防!”
王安石稍微思量,立刻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也想趁机干掉为父,推更亲近的人接掌相位?不,不可能!”王安石连连摇头,“西凉王不是笨蛋,他不会同意的!”
“爹!”王雱急了,“西凉王当然不傻,可是他手下那些人呢?他们就不想让西凉王主持变法大局?”
“怎么,你有消息?”王安石惊问道。
王雱摇摇头,“孩儿也不敢说,可是这一次火药厂的爆炸太奇怪了,我让人询问过蔡确,他一再表示,说自己绝没有问题。假如不是蔡确胡来,那么就只能是潘家和石家所为,这两家都是将门出身,他们的背后都牵着王宁安!”
有人称王雱是小圣人,和王安石这位大圣人遥相呼应。
别管王雱的经学功夫如何,但是在阴谋诡计一道,王雱的确远胜乃父。他也看出了石家和潘家的问题,当然了,由于不知道盟单的事情,王雱只会猜测,这两家背后,是王宁安的意思,哪怕不是王宁安授意,也是他们揣测西凉王的心思,给王安石上的眼药。
儿子的话,王安石向来是很倚重的。
他稍微思量一下,也不得不怀疑,是六艺一系还有保守派,一起发难。
如果真是这样,他的处境非常糟糕了!
不过王安石信奉百折不回,他沉吟一下,冲着女儿道:“好好照顾你哥,别让他胡思乱想了,为父自有对策。”
从家门出来,王安石没有坐车,而是骑马直奔皇宫。
在一路上,王安石就在不断思量,他已经下令查了,天狗食日的情况,皇家书院那边已经发出了警告,而且按照惯例,先送给了宫中。
可令人惊讶的是宫里居然没有传出来,就这么压下去了。
结果失去了防备的时间,如果所料不错,宫里也是有了问题。
儿子怀疑王宁安,并非没有道理,因为旧派在宫中的势力已经清理差不多了,他们根本没法施展拳脚,唯有王宁安才可能兴风作浪……
“唉,西凉王啊,老夫本以为你我能相知相许,做一对臣子表率,共同变法,中兴大宋……只是没想到,谁都逃不掉争权夺势,悲哀啊!”
王安石想着,难免失神,结果一时疏忽,过了宣德门,居然没有下马!
这可是犯了大忌,无论是皇亲贵戚,还是诸位相公,到了这里,都必须下马下轿,除了陛下亲自特许,才可以在宣德门外骑马,王安石并没有这一项特权。
因此立刻冲出来一帮太监,凶神恶煞一般,扑向了王安石。
为首的太监长得很高大魁梧,这家伙原是个赌徒,因为好赌成性,把家里的财产都输光了,媳妇也跟着人跑了,最后欠了一屁股债,被充军发配,到了岭南,到了军中,他还死性不改,继续赌钱,结果又被军中打了板子,放逐出去。
出了军营,他就傻了,举目无亲,兜里无钱,又身在异域他乡,连当地的方言都听不懂,这可怎么活啊?
恰巧当时有朝中派人,征召太监。
这位一想,干脆给自己一刀,至少还能回到京城,还能活命!
果然,他入选了洒扫太监,后来因为会来事,又升了官,负责宣德门。
他在入宫之前,姓祝,排行老大,人称祝大郎。
到了宫中,都管他叫祝太监。
这位见有人敢不下马,十分生猛,立刻冲了上来。
抓住王安石的马缰绳,伸手就去拉王安石。
这下子可怒闹了王安石的随从,我家相爷何等尊贵的人物,也是你们这些腌臜的东西能碰的。
他们立刻涌上来阻拦,只是家丁们忘了,宰相门前七品官,这话不假,但是面对皇宫的太监,你们可就不成了!
祝太监胆子很大,下手也黑,连着踢到了两个王家的家丁。
这时候王安石也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连忙跳下马匹,呵斥祝太监。
“你们干什么?没看到本相吗?”
别的太监一听,都吓得往后退,唯独祝太监,把胸脯一挺,冷笑道:“奴婢们在宫门当差,只管保护皇宫安全,有人大摇大摆冲宫门,奴婢们就要拦着,不管是谁,哪怕太子殿下,也是这般对待!”
“你!”
王安石正要怒斥,突然司马光赶来了,他紧走几步,挡在了王安石的面前。
“狗胆的奴婢,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忘了?看守宫门的有侍卫,用不着你们装蒜!”司马光恶狠狠道:“回头本相一定上书,要求严惩不贷!”
他这几句话,算是给王安石解了围,祝太监诺诺而退,不过他的眼中凶光转动,丝毫不怕,他既然敢阻拦宰相,殴打宰相的家丁,就有所依仗。
王安石满心的怒火,却也不好发泄,只能跟着司马光,一起去面圣。
在宣德门发生的这一幕,很快就被传遍了京城,有王安石的人勃然大怒,要求惩治祝太监,可有人说祝太监尽忠职守,没什么可挑剔的,反倒是王安石,殊无人臣之礼,妄自尊大,竟然跑到了皇宫撒野,该严惩的人是王安石!
瞧见没有,新旧两派的争斗,已经到了水深火热,任何一点小事,都能掀起两派的争论。就好像两堆干柴,只缺火星了……
“王爱卿,司马爱卿,现在有不少攻讦你们的奏疏,有人说上天示警,有人说你们用人不当,弄得国乱岁凶,四方扰攘,你们有何话说?”
司马光立刻站出来,“启奏陛下,臣等无能,让陛下烦忧。臣已经酌情拨出200万贯,赈灾款项,用于救济水旱灾民,另外臣给兰州的西凉王行文,希望他能帮忙安置一些无家可归的灾民。火药厂的爆炸,微臣也派人去调查了,应该很快就有结论,只是天狗食日,此事尚无结论,或许皇家书院的先生们,能给一个解释。”
这时候王安石突然一阵冷笑,“所谓天狗食日,皇家学堂早就拿出了解释,那是天体运行的结果,根本不是什么上天示警,可以推算,可以提前得知……那么大的太阳,如果被天狗吃了,该是多大的一条狗?就不怕把肚子给烧穿了?什么天变之说,根本是无知愚夫的欺人之谈!那这等事情做文章,不过是居心叵测,存心不良而已。臣以为陛下不该听信小人之言!”
王安石的话当然没有错,可是在司马光听来,却有些皱眉头。
拗相公,天体运行的道理,我比你清楚。只是这种事情冲击几千年的观念,以宰相之尊,如何能轻易说出口……
司马光暗暗着急,赵祯沉吟一阵,低声道:“既然如此,你们就下去处置吧。”
两位相公离开了寝宫,曹皇后却出现在了赵祯的面前,面带不悦道:“圣人,王安石骑马冲撞宣德门,胆子可是忒大了!”
第740章 凶狠的文官
赵祯的身体不好,太监又不可信任,差不多有大半年的时间,各地的奏疏折子,都是皇后帮忙诵读,然后让赵祯裁决。
曹皇后也是冰雪聪明,出身将门,文武双全,又在皇宫里这么多年,能坐稳皇后的宝座,足见功力不凡。
她恪守妇道,不会直接去干涉朝政,但是既然在皇帝身边,就有动手脚的余地。
比如几百份奏折摆在那儿,以赵祯的体力,自然没法全数处理,有的重要,有的不重要,有些只要按规矩办就行,有些却是新问题,必须伤脑筋……曹皇后只要在分类上稍微动手,就能影响赵祯的裁决。
再比如,两个衙门,或者两个官吏斗,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究竟谁有理呢?一个浅显的道理就是先入为主,能先递给皇帝看,自然就会占便宜。
这些事情以前都是太监掌握的,所以别看大宋的宦官地位不怎么样,但是却没有大臣敢轻易得罪他们。
如今太监不管用了,权力却不会消失,只是顺势落到了曹皇后手里。
最初曹皇后很节制,不敢随便耍弄权术,但是总在江边战,哪有不湿鞋。而且她出身将门,还有庞大的曹家要照顾。
自然难免有所偏向,没法真正置身事外,而且赵祯身体越来越差,曹皇后的权力也就越来越大……渐渐的,帝后之间的风格差异也就出现了。
赵祯对文官失望,又渴望建功立业,自然偏向变法派。而曹皇后,身为女流,渴望安稳,加上变法深入,将门也受到了冲击,曹皇后越发保守。
她负责整理奏疏,反对变法的折子往往会放在最上面。
这些赵祯不是没有察觉,可问题是他老了,精力不济了,曹皇后又是自己的妻子,是太子的母亲,以后还要指着她呵护太子呢,赵祯也就见过不怪了。
只是今天,曹皇后公然站出来,说王安石的坏话,让赵祯有所警觉。
“梓童,莫非你对王爱卿有什么意见?”
曹皇后吓了一跳,她自觉刚刚的话过头了,连忙道:“圣人,妾身不过是女流之辈,哪敢非议当朝相公,只是王安石在宣德门外,居然敢不下马,这也算是蔑视皇家吧?妾身好歹也算是一家女主,可不敢视而不见。”
见赵祯没有生气,她又继续叹道:“说起来,王相公的确很辛苦,为了国事操劳……只是外面传言,他做人霸道,推行政务,不留余地,又任用私人,风评不是很好……”点到为止,曹皇后立马掩口道:“妾身都是听外面胡乱说的,不算干涉朝政啊!”
赵祯含笑,“夫妻一体,也就你能说几句实话了,朕爱听。”顿了顿,赵祯又道:“梓童,这些日子的口水官司越来越多,两边闹得不像样子,你替朕整理一下奏疏,大致摘抄一些,让朕看看就是了,那么多实在是看不完。”
曹皇后欣然点头,“那臣妾告退了。”
……
看着妻子离开,赵祯微微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他要好好思索。
“皇儿,你过来吧。”
从另一面,赵曙走了过来,他很乖觉,行礼之后,就坐在了床边,替赵祯按摩僵硬冰凉的双腿。
赵祯和欧阳修一个毛病,都是消渴之症。
许是吃得太好了,大宋的君臣,到了晚年,基本上都得了富贵病,只是赵祯的情况比欧阳修复杂,他身体虚弱,偏偏有一段时间,为了生孩子,没日没夜,辛苦操劳,又吃了许多补药,结果这几年百病齐发,算是为了早些年的荒唐还债。
赵曙的手法很不错,捏了一会儿,赵祯终于恢复了精神。
“皇儿,你怎么看王安石冲撞宣德门的事情?”
赵曙迟疑一下,有些不好开口。
“讲,当着父皇,说你心里的话。”
“是。”赵曙沉吟一下道:“我听先生说起王相公的一件事……在几年前,先生请王相公吃饭,结果发现他非常喜欢面前的火腿,后来师父去拜会王相公,就给王相公送去了几斤,结果却听王相公的女儿说,王相公吃饭的时候,只吃面前的菜。”
赵祯迟疑一下,也笑道:“朕也听说了,王爱卿是个好养活的。”
赵曙笑道:“王相公不贪图口腹之欲,不拘小节,是个很纯粹的人,他许是想事情太专注了,绝不是有心轻慢。儿臣倒是以为,王相公辅佐父皇,颇有功劳,就赐他皇宫骑马吧!”
赵祯听完,意味深长看了儿子一眼。
小家伙是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也敢和母后唱对台戏了。
“皇儿,你可知道,父皇要是现在下旨,赏赐王爱卿,会有什么后果?”
赵曙思忖道:“儿臣以为,既然王相公是个纯粹的人,他受了父皇洪恩,必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效忠我大宋皇家!”
“可是也会有许多人失望啊!”
赵曙咬了咬牙,鼓足勇气道:“父皇,要想做事,就难以两全!儿臣去了西北几个月,想清楚了一点,什么事情都是有付出,才有回报!哪怕是朝廷也不例外!比如想让士兵效死,就要解决后顾之忧,让他们清楚,哪怕战死了,家人也会得到足够的抚恤。不给人家田,凭什么让人家卖命?田地又是从哪里来,肯定不是凭空而来,唯有把原主杀掉,才能夺取。想不杀人,不流血,就让各方满意,那根本是妄想!各方都满意,也就是各方都不满意,没有彻底满足一方的要求,就换不了死心塌地的支持者。”
这些日子,赵曙不停思索,今天他把领悟到的,全都和盘托出,让赵祯听完,都颇为意外。
沉吟许久,赵祯欣慰一笑,“皇儿日后必定是个有决断,有魄力的天子,朕心甚慰……”
能得到父皇的肯定,赵曙喜形于色。
赵祯继续道:“你的意思父皇清楚,你是想让父皇只用新派,不用旧派,可有些事情,朕也没法下决心,怕是只有等到你登基的那一天,才能下手了!”
赵曙很诧异,父皇身为天子,金口玉言,难道给王安石一个支持,就这么难吗?他心中不以为然,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低着头,继续给赵祯揉腿。
赵祯看着日渐成长的儿子,心中既是欣慰,又是羞惭。
傻孩子,父皇老了,精力不济了,体力也不行了……或许只有你老的时候,才会明白,对一个老人来说,平安平静,比什么都重要。
父皇真的没法大刀阔斧,没法再替你铲除障碍了。
不是父皇不想,是你的母后都站在了那一边,你让父皇如何下决心啊?
赵祯很凄凉,特别无助,他比谁都清楚,曹皇后为什么会跳出来,道理很明显,就是他老了,赵曙还没成年,曹皇后必须去抓权力,不只是宫里,宫外她也需要一批人。
旧党,将门,都是曹皇后需要抓的力量,只有掌握了这些人,曹皇后才能有说话的分量。
从某种角度来讲,赵祯甚至喜欢曹皇后这么干,私下里,他偷偷放水,给曹皇后更多的权力,唯有一个强悍的皇太后,才能庇护赵曙,不被权臣欺负,赵家江山不至于丢了……可问题是皇帝和太后之间,也有冲突啊,赵祯早年就曾经历过一个强势的太后,他知道被人压着的滋味不好受。
赵祯的处境,远比看起来,要复杂艰难得多。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才是他痛苦的根源。
哪怕面对儿子,赵祯也不能吐露一个字,只能深深埋在心里。
“皇儿,你还小,有些话只是和父皇说也就是了,朝局如何,你也不要多嘴了。”说完,赵祯无力地摆摆手,示意赵曙退下,他闭目养神,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赵曙当然不甘心,却也没有办法,只能退出了寝宫。
……
王安石危险了!
这是赵曙见到狗牙儿,说的第一句话。
父皇不愿意力保王安石,旧派人物一定会卯足劲头儿,逼着王安石罢相的。
事实上,他们已经行动了。
王安石冲撞宣德门,还有他在君前的奏对,都流传了出去。
许多人痛骂王安石,说他对天子无礼,不敬天,不畏祖,完全是个胆大包天的叛逆之臣,让这样的危险人物继续做宰相,大宋有亡国之虞。
他们又把王安石推行新法当中,出的问题都无限放大,脏水一盆一盆,不要钱似的泼向王安石!
看到朝臣的攻势,真让赵曙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王安石和王二郎可不一样,他二十年讲学,被人尊为通儒,在士林当中,影响颇大。
这些上书谩骂王安石的人,在若干年前,只怕都是王安石的小迷弟,为了能一睹王相公的风采,连饭都可以不吃,崇拜得如痴如醉。
同样的一批人,在几年之后,就视若寇仇,恨不得把王安石弄得身败名裂!
赵曙曾经听师父说过,所谓犬儒,就是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是儒,儒雅的儒,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变成了犬,凶恶的犬!
师父真是一语中的!
文人无耻,凶狠如斯!
“指着他们,能匡扶社稷,根本是做梦!”赵曙握着拳头道:“孤绝不会看着他们欺负王相公的……孤,孤要请先生回来,让他保护王相公!”
第741章 喜欢内斗的宋人
进入冬季之后,王宁安采取了主动攻击的作法,从兰州和青唐,不断派出精锐,去攻击凉州和甘州。
冰天雪地,并不适合大规模作战,反而是小规模袭扰的绝佳机会。经过几年的摸索,山字营已经找到了如何在寒冷气候下作战的法门。
他们穿着厚厚的冬装,采用毛皮保暖,靠着马拉雪橇,在原野神出鬼没。由于装备了猛火油和火药,他们可以轻松摧毁一些部落的屯粮点,烧毁牲口棚,受惊的牛羊马匹,到处乱跑。
在连续袭扰之下,西夏不得不选择了收缩力量,把主要兵力和人力集中在甘州和凉州。
西夏是个很顽强的国家,党项人轻易不会服输,哪怕面对着成吉思汗,他们依旧能血战几十年,远比金国坚强多了。
所以任何想靠着武力,就彻底摧毁西夏的人,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包括李谅祚和梁乙埋都在等待,只要冬天过去,他们就会率领兵力,越过腾格尔沙漠,给予甘州和凉州守军支持,他们还在积极联络辽国和喀喇汗国。
甚至派遣使者,到更遥远的大食,说服他们,出动骑兵,击败西域的宋人,到时候他们联合起来,一起攻击大宋。
李谅祚绞尽脑汁,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拿出百倍的智慧,发誓要击败王宁安,夺回西夏的土地。
面对李谅祚的努力,王宁安除了感到一丝钦佩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他手上的牌足够用了!
随着西夏的人力和兵力集中到两座城池,一个要命的问题出现了,那就是粮食短缺,物价暴涨。
游牧民族没有管理庞大城市的经验,拿辽国来说,除了燕云之外,他们的中京,上京,东京,最多不会超过十万人,所谓的城墙,就是一圈土围子。
辽国皇帝为什么热衷四时捺钵,居无定所?
其实不妨换一个思路,假如辽国皇帝不到处逛,而是留在一座城池之中,无数的官吏,几万皮室军,加上其他的人马,至少二三十万人聚集在一起。
只需要一个夏天,城市就会变得污水横流,到处便便……一场瘟疫,就能彻底把大辽抹掉!
正因为如此,辽国皇帝在一处,做多不会停留100天,夏天的时候,更换驻地更加频繁,卫生环境应该是他们真正在乎的东西!
西夏比起辽国也好不了太多,众多的人口集中在城市,首先卫生,饮水,食物,秩序,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要解决。
对于大宋来说,这都不算什么,以大宋的文官水平,管理一座几十万人,甚至上百万人的城市,都游刃有余。
可西夏不成,他们将超出平时三五倍的人口集中在了甘州和凉州。其结果就是秩序混乱,到处都是人,私搭乱建,各种帐篷遍地,牲畜和人混杂,粪便堆积如山。
幸运的是天气寒冷,不然光是味道,就足以让人绝望。
如果说卫生条件还可以勉强忍受,那么缺少干净的饮水,燃料,还有粮食,让许多人都疯了!
他们不得不融化雪水,使用牛粪作为燃料,有很多人因为饮水不洁,染上了痢疾,大冷天,身体虚弱,拉得眼睛冒金星,一场风雪过来,就会有许多人冻死。
粮价也像是打了鸡血,每天都在飙升。
凉州和甘州都出现了黑市,一头牛可以换一石粮食,一只羊可以换一块茶砖,一匹马能换到一件厚实的棉衣。
尽管西夏的高层拼命下令,要求查禁黑市,但是非但没有半点成效,反而许多将军,好些部族都卷入其中,他们大肆利用黑市发财。
比如嵬名氏就垄断了茶叶生意,他们把一整块茶砖,劈成四块,卖出四倍的价钱。梁氏的人收购皮毛,一个牧民需要拿30张羊皮,才能换到一件棉衣。
白面和大米的价格,居然超过了牛羊肉的好几倍……甘州和凉州,所有的经济秩序,全都被打乱了,完全是一团乱麻。
西夏的贵胄们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眼看着大把的金钱落入口袋,喜笑颜开。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在街道上,许许多多双愤怒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还有许多百姓,不堪忍受城市的混乱,纷纷潜逃。
可西夏的上层怎么会允许摇钱树跑了,他们立刻撒出骑兵,大肆抓捕,甚至扬言,谁逃出去,就是私通大宋,要受到严惩,许多西夏的牧民,就这样被自己人杀死,死横原野……
……
制定对付西夏策略的正是王宁安,还有王韶,面对西夏的混乱,他们两个也有些瞠目结舌,尤其是王韶,他心惊肉跳,真是想不到,西夏的贵胄,对自己的牧民下手,竟然比大宋还要狠!
简直是不给活路啊!
“王爷,我已经下令,让丝路银行的人潜入甘州了。”
王宁安道:“情况怎么样,他们愿意上钩吗?”
“嗯,许多西夏贵胄也感觉到了不安,他们愿意把家产转存到咱们的银行,确保安全,王爷,如果顺利,在开春之前,就能把两个城市的财富榨干!”
荒唐不?
西夏的贵胄,居然把财产交给敌人保管?
他们疯了吗?
当然没有疯,相反,这些人算计得很清楚,眼下的西夏已经风雨飘摇,至少在河西走廊一带,统治根基已经瓦解了。
一旦宋军打过来,他们的财产就会荡然无存。
假如存到大宋的银行,还能保证安全,而且宋军也会网开一面,他们到时候,至不济还能当一个富家翁,继续过好日子。
这世上就没有笨蛋,尤其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如果你觉得人家愚蠢,那只能证明你的眼界不够开阔,看不到真正的利益所在……比如许多人都嘲笑局座,说他的判断是错的,可是有谁想过,作为一个纯粹的军人,怎么能理解,一国的将领,从国防部长,到三军司令,全都被收买了。
等到霉军一来,纷纷投降,士兵就算想拼命,都没人指挥了。
傻大木被塞进了绳套里,那是一点都不冤!
如今的大宋,面对西夏,也是一面倒的优势。
王宁安一手用武力压制,一手靠着黑市,搅乱经济,凉州和甘州就像是两个大西瓜,正在快速成熟,就等着王宁安的大军一走一过,直接吞到肚子里。
“等到了春暖花开,大军准备完毕,就能拿下河西走廊了。”王韶信心满满,突然他摇了摇头,苦笑道:“王爷,看到西夏人的凶残劲儿,下官觉得,咱们的内斗,倒也不算什么了。”
王宁安轻笑了一声,“冷眼旁观,和置身其中,完全不一样。子纯,莫非你能忍受朝廷无休止的内斗吗?”
王韶笑得很苦,“王爷,下官是真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后娘娘也要卷入其中,他们曹家……”
“不要说了!”王宁安突然一摆手,拦住了王韶,他厉声道:“皇后娘娘乃是君,我们是臣,你也为官多年,连君臣的本分都不知道吗?”
王韶只能低头不语,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退。
把王韶打发走,王宁安的脸色很不好看。
曹皇后会跳下来,介入其中,让王宁安大吃一惊。
一直以来,曹皇后都是贤良淑德,是个顶仁厚的国母,她会帮旧派出头,真是令人意外。虽然有所谓的盟单,或许皇后也会受到要挟,但是王宁安估计,曹皇后多半也是心甘情愿的。
天子老了,太子又小,大宋朝会有一段时间,太后的权势胜过皇帝。
曹皇后是将门女杰,她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
拉拢一些力量,培植亲信,巩固权力,争取一个更有利的位置,这怕是任何人都会做的事情。
而且历史上,曹皇后也是站在反对派一边的,王安石罢相,废除新法,都和她脱不了关系,有些时候,王宁安都不得不感叹历史惯性的强大。
即便他改变了许多事情,但很多时候,还是没法彻底扭转乾坤。
毛病出在哪儿?
是国人天生好斗?
像某些人说的那样,存在劣根性吗?
如果仅仅着眼五千年历史,或许讲得通。
可是放眼四海,对比所有民族,坦率讲,国人算是很克制的,内斗虽然从来不间断,但是除了改朝换代之外,血流成河的情况并不多见,最多是从京城赶到黄州,从黄州一脚踢到天涯海角。
远的不说,就说甘州和凉州的西夏人。
盘剥压榨,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纵兵抢掠,处死逃走的牧民,手段残忍,丝毫不留情……相比之下,大宋自愧弗如。
之所以会内斗,说穿了就是资源不够,就像野兽,如果猎物充足,狮子也会很大方,甚至允许其他动物分享他的食物,可是当猎物匮乏的时候,掠食者的内斗就不可避免。
朝廷的争斗,不会因为自己把耆英社,把文彦博带到西域就会停止。
因为资源就那么多,不争不行啊!
没有谁能置身事外。
要想解决京城的乱象,最好的办法就是抛出海量的资源,让各派能够满足胃口,不至于继续疯狂厮杀,把大好的局面给毁了。
光是这点土地牧场,还不足以让所有人疯狂,要找到真正能让人疯狂的东西才行……“王爷,慕容将军送来了一封信,他们发现了好多墓葬。”陈顺之将慕容轻尘的一封信送到了王宁安的手里。
第742章 震撼大宋的宝藏
身为藩王,是没法随便进京的,只有每年例行朝贡,才能进京面圣。距离嘉佑七年的朝贡时间,还差着半年多。
西凉王王宁安居然上表,要求立刻回京。
除了他之外,连文相公也动身回来了。
弄得在京官吏都吓了一跳又一跳,这是什么意思啊,两位巨擘回来了,莫非只要重新接管朝局?
想到这里,就让他们不寒而栗。
王宁安功劳摆在那里,异姓封王,大宋开国以来,也算是头一份儿,有他在,大家伙就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如果只是王宁安也就罢了,还多了个文彦博!
谁不知道如今的老臣当中,文彦博的资历仅次于贾昌朝,而且老东西又把大宋的官当了一个遍儿,尤其是在他任内,政事堂独揽内政大权,此后的诸位相公,都要感激老文的恩惠。所有文官,面对文彦博,都挺不起腰板。
王宁安,加上文彦博,就是两座大山!
这是要把人压死啊!
那些旧派的人物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他们之所以敢发动攻势,要干掉王安石,是琢磨着王宁安刚走几个月,没法立刻回京,趁着鞭长莫及,就把王安石干掉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谁还能说什么!
结果王宁安居然回来了,而且回来的这么快,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他们还都记得,几乎每次王宁安回京,都有一大批人倒霉。
从益州回来,王拱辰和韩琦就完蛋了,从西北回来,富弼就死了……这可都是名动一时的大人物,不知道这一次又要拿谁祭旗了?
相比旧派,王安石父子兄弟更是五味杂陈。
显然,王宁安回来,对新派来说,是好事情,王安石被各方攻击,风雨飘摇,相位不保,有王宁安压阵,或许王安石的相位就能保住,似乎是一件好事。
可换一个角度,王安石也是个骄傲的人,他为了一展拳脚,准备了二十年,结果刚刚独揽大权,可以放手施为,就闹得天下纷争,到处都是反对变法的声音。
更可笑的是他还没法压得住,居然要借助王宁安的实力。
丢人啊!
王安石心情落寞,意兴阑珊。
倒是王雱,他暗暗松口气,苍白的小脸也红润起来。
坦白讲王雱早年去六艺学习,后来又跟着王宁安一段时间,负责处理文书。
在王雱的心里,自然老父王安石,那是当世的圣人,是革除弊政,变法图强的不二人选。但要平心而论,王宁安的能力,绝对在王安石之上。
不只是办事,而是思维,是眼界……王宁安都领先王安石,谋国谋身,他都更加全面。
“爹,西凉王回京,绝不单纯,孩儿想先去探探口风。”
王安石瞪了儿子一眼,“就你这幅样子,还是老实养病,不要到处折腾,为父还用不着你给遮风挡雨。”
遭了几句抢白,王雱情绪激动,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声一声,听的人头皮发麻。王安石也心疼起来,“既然如此,就让二弟去吧。”
“爹,我也想去!”
说话的是王青,小丫头刚刚过了十五岁的生日,已经长开了,一颦一笑,楚楚动人,只是她从小娇惯,爹妈,还有两个哥哥都宠着,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听说热闹就想凑。
王安石虎着脸道:“青儿,你添什么乱,西凉王岂是你能见的?”
王青摇头了,“他有什么不能见的,上次他来咱们家,还提着火腿,让女儿说了两句,王爷的脸都红了!”
想起几年前的糗事,王青笑得跟小狐狸似的。
王安石还想呵斥几句,王安国突然笑道:“兄长,让青儿跟着,或可以调解气氛,我听说西凉王世子也有十四五岁了,小伙子文武双全,人长得好,家室也好。如果能和青儿成就连理,那也是天赐姻缘!”
“二叔!”
王青一下子炸毛了,冲上来,趴在王安国的背上,把他的头发都给弄乱了,任凭王安石怎么呵斥,一点用都没有,王家其他人,欢声笑语,难得这么高兴。
……
“师父,您真的回来了!”
赵曙和狗牙儿,偷偷潜出了京城,跑出了一天多,迎接王宁安。
这些日子,赵曙格外艰难,小家伙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小脸都变成了核桃。没办法不愁,曹佾虽然松口了,当问题是曹皇后不答应,非要儿子娶曹家的女儿,再有王安石的事情,曹皇后不断在赵祯面前说话吹风,希望皇帝能同意罢相。
两件事情,赵曙都不同意。
可问题是曹皇后已经把这两件事当成了指标,赵曙和她站在一边,那就是孝顺孩子,如果和她作对,就是不孝。
听皇后身边人说,曹皇后背地里已经哭了好几次,念叨着生了个白眼狼,话里话外,还说赵曙只知道师父,不知道娘亲!
天可怜见啊!
女人不讲理,的确是够可怕的。
赵曙当然是孝顺皇后,也敬重恩师,实在是没必要在两个人中间做取舍。
而且娶亲罢相,牵连那么大,能用孝不孝顺来衡量吗?
赵曙记得,先生似乎说过,女人到了四五十岁的时候,就会有个更年期,会变得不可理喻,或许老娘就是如此!
夹在中间,可伶的赵曙都瘦了一圈,大眼睛里满是委屈。
“师父,你快帮帮弟子吧!”
王宁安呵呵一笑,“殿下,清官难断家务事,师父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头的母老虎一样能吃人!”
赵曙就喜欢师父接地气的劲儿,笑道:“可弟子见师父家相安无事,天下太平,哪有什么乱子,师父,你一定是有高招!”
“哈哈哈,高招不敢说,无非就是给她们一点事做呗!比如你杨师母,喜欢练功,喜欢骑马射猎,到了兰州,我想办法给她弄了一匹汗血宝马,这不,还留在王府养马呢!至于你苏师母,会理财,就把王府的事情都交给她,她们比我还忙,就没时间给我添乱了。”
“师父高明!”
赵曙伸出了两个大拇指,可一转念,又头疼起来。
师父的经验不错,可是他怎么学习啊!
母亲是一国之母,能去养马,还是能去理财?
拿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赵曙正在发愁,王宁安神秘一笑,给狗牙儿一个眼色,他走在前面,狗牙儿拉起赵曙,仅仅跟随。
他们到了兵丁守卫的帐篷,王宁安亮出了腰牌,并且让士兵对照腰牌的名称和他的脸,确保无误,才放他们进去。
狗牙儿有点傻眼,老爹不是军营主帅吗,用得着如此正式?未免太小心翼翼了?
暗暗吐槽着,进入了帐篷,里面没有太多的东西,只是几个大小不等的箱子。王宁安站在一个箱子的面前,把封条扯下,然后打开了通心元宝锁,他回头冲着赵曙和狗牙儿一笑,“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两个小家伙立刻聚精会神,伸脖子看去,什么都没有啊!不带糊弄小孩的!
他们两个凑到了近前,这才发现了异常,狗牙儿随手拿起了一件东西。
好重!
他险些脱手,将外面裹着的纸和兽皮撕开,顿时露出了一尊金灿灿的瓶子,一瞬间,把狗牙儿的眼睛都晃瞎了。
王家的虽然不喜欢金银器皿,但是狗牙儿大少爷从小出入皇宫,什么没见过!
“我说殿下,这个瓶子可比东宫的那个用料实在啊!”
赵曙伸手接了过来,他仔细辨认,金子微微发白,瓶身有气孔,显然,工艺不如皇宫的,可问题是这个瓶子真厚,足足有宫里的三倍!
“这是谁的?也太浪费材料了吧!”
王宁安不理会两个小家伙的大呼小叫,又拿出了几件东西,有金碗,金质宫灯,有金匕首,金手杖……无一例外,全都是实打实的黄金。
赵曙和狗牙儿一样一样看下来,眼珠子都掉到地上了。
“师父,这些箱子里都是金器?”
赵曙不敢置信问。
王宁安淡淡一笑,“准确说不止这些,还有三个帐篷,里面也都是金器。”
“啊!”狗牙儿惊呼起来,“爹,那是多少啊?你挖到宝藏了?”
王宁安负手一笑,“一共是8693件金器,说是宝藏也可以,不过更准确的是坟!”
“什么?”赵曙惊得把一个金碗摔了,狗牙儿手疾眼快,来了个海底捞月,给抓了上来。
赵曙挺不好意思的,“师父,这挖坟盗墓,似乎不好吧?”
王宁安呵呵一笑,“这是个墓不假,只不过不在大宋境内。”
“在哪?”
“在西域!”王宁安告诉两个小家伙,原来是慕容轻尘他们,打败了希志大军,顺势把兵力推到了天山以北。结果他们在探查地形的时候,发现了一处荒废的城堡,又发现了一处坟墓。
这些金器就是从那个坟里挖出来的!
“天啊!就一个坟!八千多件金器?”
狗牙儿厉声大叫,“爹,除了秦始皇,谁的坟里有这么多宝贝啊?”
赵曙跟着点头,他的印象中,赵大和赵二的陪葬品,金器也不过几百斤而已,这个快一万件金器陪葬,该是何等人物啊?
“别急着惊讶,这个坟里除了金器之外,其他的都是陶器,挺简陋的。”
两个小家伙不解,那么多黄金,还买不了好东西吗?
王宁安呵呵笑道:“我们发现了一个盛产黄金的宝地儿,在那里,金子和石头差不多!那是一个足以让所有人疯狂的宝藏!”
第743章 引爆黄金热
随着王宁安距离京城越来越近,各种消息陆续传出,原来是王宁安得到了一处宝藏,要送回京城,向皇帝献瑞。
得到这个消息,很多大臣是不以为然的。
什么狗屁宝藏,能有多少东西?
别是王宁安随便找个借口打掩护,真正的目的是不甘心离京,想要重回权力中心吧?
一帮人摩拳擦掌,准备等王宁安进京之后,好好告他几状。以往皇帝偏袒王宁安,怎么弹劾都没用,现在皇后娘娘掌权,没准能把王宁安给弹劾倒了!
言官们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就在诡异的氛围当中,王宁安护送着车队,进入了京城。
他先去了益州会馆。
这里是苏轼参与设计,以服务巴蜀商人为主的会馆,经过了几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京城最大的商品展销场所,各地的丝绸制品,官窑瓷器,都会送到这里展览,让外人的豪商采购,方便快捷。
王宁安大手一挥,把整个会馆包了下来,立刻有人着手安排,经过三天的努力,会馆被重新规划,原来的各种商品全都撤下,换成了王宁安带回来的宝藏!
足足八千多件赤金制品,摆了上下三层楼。
配合着四周的鲸油大灯,金光闪烁,简直成了一座黄金的世界。
别说在京的商人官吏,哪怕皇帝,太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赤金制品!
在公开展览的前一天,赵祯不顾身体,让太子陪同,亲自到了会馆,有小太监抬着步辇,赵祯走走停停,不断询问,不时露出惊骇的神色。
“阿尔泰山72道沟,沟沟有黄金。阿尔泰是当地的土语,意思就是金山。”王宁安笑呵呵介绍着,“在半年之前,慕容轻尘击败希志之后,将势力延伸到了天山以北,部下在巡逻期间,发现了荒废的城堡和墓葬,这些赤金制品,就出自墓葬之中,根据臣的调查,金器上的铭文应该属于突厥文字,或许就是在汉唐时期,突厥贵胄留下的坟墓,当然,也有人认为是乌孙人的坟墓,总而言之,这些坟墓当中,普遍用黄金制品陪葬,数量大的惊人。仅仅一座坟墓,就有8千多件。为了把这批金器完好无损,送回大宋,慕容轻尘他们动用了三万民夫,沿途死了上千人,还损失了不少牲畜。”
王宁安讲了很多,可赵祯只记得一座坟墓,八千多件金器!
看着满眼的黄金,他粗略估算一下,就安排一件金器一两计算,也是八千多两!
而实际数目远远超出,这些黄金的净重应该在三万两左右。
如果还不清楚这是多少黄金,那么告诉你,咱赵大叔的内帑,只有1万8千两存金,其中有一批要打造成金器,用来充作随葬品,还有一些金沙,要装饰宫中的石柱。
不管怎么说,堂堂大宋皇帝,手上的存金竟然不及一座墓葬的主人多!
“景平,这个墓葬的主人是谁?可是突厥的皇帝?”
王宁安摇头,“如果猜测不错,他就是被分封在阿尔泰山周围的一个王爷,只是他掌权的时间很长,积累的财富稍微多一点。”
“稍微?”赵祯皱起了眉头,如果这仅仅算稍微,那世上就没有“过分”二字了!
“陛下,其实真正的关键,还是出在阿尔泰山,这里的黄金的确是太多了,多到了不值钱的地步!”
“哦?那现在还有黄金吗?”
“有!”王宁安很笃定道:“陛下,臣查阅了一些古文献,最迟在汉代,就已经有人在这里开采黄金。臣记得《史记》当中,提到了很多黄金的使用记录,后来黄金的使用越来越少,到了本朝,大规模的交易完全用铜钱结算,至于金银,已经退出了市场。臣以为,或许汉代就曾经通过丝绸之路,从西域大量输入黄金,后来因为战乱频繁,失去了对西域的控制,黄金来源也就切断了,故此中原缺少黄金。”
王宁安顿了顿又道:“这些年,阿尔泰山淘金的人不在少数,应该有上千人之多,但是他们缺少组织,而且工艺落后,每年能开采出来的黄金不算多。”
王宁安说着,让人捧来了一个盒子,在赵祯面前展开,里面放着一大块天然形成的金乌龟,赵祯试图用手捧起来,结果愣是没成功!
这块天然黄金达到了320两之重!
“陛下,这是慕容将军在一个土人手里收购的,据说他们的祖辈,还见过更大的狗头金!”
“什么?”
赵祯激动地坐不住了,黄金啊,这世上就没有比它更吸引人的!
明晃晃,沉甸甸,多好的东西!
真是想不到,西域竟然有这么宝贝的产金之地,莫非是天赐之宝吗?
看过了展览之后,赵祯依旧亢奋。
“景平,你有什么打算吗?”
“回陛下,阿尔泰山的黄金,储量惊人,如果能开发出来,对我大宋绝对是一剂十全大补丸!这么多年,工商业发展,货币需求增加,开发了滇铜,发行了交子,虽然钱荒缓解了,但是由于货币需求太大,铜的价值又低,实际上是跟不上的需要的。我大宋需要推陈出新,拿出更合适的货币才行,黄金,白银,都是最好的选择。掌控了阿尔泰金山,就能发行金币。”
王宁安随手拿起了一块金饼,足有三两重,按照一百比一换算,这是三百贯铜钱,成色最好的铜钱,一贯也要四斤以上,三百贯,就是1200斤,堆在地上,跟小山似的,而换成黄金,仅仅是三两!
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黄金对于商业意味着什么!
而且有了黄金供应之后,大宋就可以发行金币,甚至可以发行金票,并且规定所有大宗商品,必须用黄金结算!
能做到这一步,朝廷对财富的控制,又会增加无数倍。
“陛下,从长远来看,大宋需要更多的金银供应,臣的伯父几乎每年都去倭国通商,那里的金银产量很惊人,南洋海面,也有盛产黄金的矿产,如果再加上阿尔泰金山,大宋就足以重塑货币体系,大宗交易用金币,次一等用银币,老百姓日常使用铜钱,统一金银货币之后,就能摆脱铜钱制式混乱,价值不一的尴尬处境。而且收拢更多的铜钱回来,可以制造更先进的火器。”
从几年前开始,皇家百工院就在研究更先进的火器,比如火炮!
不要低估古人的创造力,其实不用王宁安说,古人也想到了。
可造炮最好的材料是铜,偏偏铜又是货币!
名副其实,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哪怕大宋富庶,也承受不起。
故此百工院只能做一些样品,无法真正大规模造炮。
而随着黄金涌入,铜出现富余,可以想见,整个大宋的军力,又会上一个台阶!
……
君臣聊了许久,最后赵祯实在是疲惫不堪,承受不下去,才回到了皇宫。
接下来的几天里,益州会馆对外开放。
只要缴纳一贯钱门票,就可以进入参观。
一天的时间,门票就买了3万7千贯,到了第二天,暴涨超过5万。甚至有人半夜就过来排队,就为了一睹黄金的风采。
从大家如痴如醉的表情,也看得出来,大宋的确是太缺少黄金了,弄得达官显贵,都跟土包子似的。
面对着琳琅满目的黄金制品,指指点点,不时发出惊叹。
当他们知道这些都出自一座坟墓的时候,都惊掉了下巴。
有不少旧派的官吏,摩拳擦掌而来,可是看过之后,无比目瞪口呆,吕诲就是其中之一。他上次去找王宁安的麻烦,结果连王宁安的面都没见到,就被马涛打得老脸浮肿,灰溜溜回到了京城。
这一次他又来了,不用多说,等他看完之后,老脸又肿了。
那么多黄金,晃瞎了眼睛!
这要是我的该多好……念头冒出来,吕诲就连忙摇头,不能这么想,绝对不能!这些都是坟墓的东西,是死的人,挖坟掘墓是要遭到报应的……君子慎独,君子慎独啊!
吕诲拼命告诫自己,可不管怎样,满脑子的黄金就是甩不掉……这一夜,无数人失眠了,全都思索着那些黄金。
王宁安在益州会馆,增加了十倍的兵力,前后抓了七伙小偷。
整个大宋,真的被引爆了!
王宁安曾经有过思索,比如当年恢复燕云的时候,民间热情极高,可是到了经略西北,尤其是夺回了横山之后,大宋却反应平平,很快就过去了。
是因为打得胜仗多了,就麻木了?
后来王宁安才想清楚,在大宋上下的心里,他们脚下的土地就是天下最好的,外面都是蛮荒不毛……燕云是因为百年耻辱,才会变得格外敏感,至于西北,除了少数人能看出价值,大多数人是无感的。
哪怕那么多的土地,也仅仅吸引了一些胆子大的人,可是黄金不一样,没有任何人不喜欢黄金,没有任何人能经受得住黄金的吸引。
口不言利的士大夫们,没法做到心平气和,他们犹豫着,要不要去求见西凉王,还有一些更神通广大的,直接成了王宁安的座上宾。
书房里挤满了前来打听口风的人。
“我只能告诉大家两点,黄金绝不是假的,而且数量超出你们的想象;其次,凉州和甘州还在西夏手里,商路不通,还有些麻烦……”
第744章 大宋的西进运动
黄金制品展览还在益州会馆进行着,客人已经从最初的西京商人士绅,扩展到了更远的地方,许多东南的商人,涌进了益州会馆。
他们贪婪地盯着一件件略带粗糙的金器。
样式古拙,材料杂质很高,可不管怎么样都是黄金,而且从上面的纹饰和铭文看得出来,是地地道道,几百年前的老东西,不是伪造的赝品。
热衷金石考据的大家纷纷涌过来,他们获准接触金器,其中许多人连篇累牍,写下自己的观察成果。
有报纸不遗余力,把黄金的消息传递出去。
西京洛阳,开封府,京兆府,河北,江南,巴蜀……简直就像是一场瘟疫,几乎每个人都难以幸免。
就连各大世家也不甘落后,他们翻出以前的文献,尤其是汉唐有关西域的记载。
在众多的文字当中,的确是发现了金矿的记录,每年都有无数的商人,从西域带来几万两重的黄金。
另外还有许多流民,跑到了西域挖金矿,一跃成为富翁。
只是后来丝绸之路断绝,去西域淘金的人失去了踪迹。
大家满怀感叹,憧憬着金山银山的壮观,一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传说中的阿尔泰山,去看看遍布山谷的金矿,究竟是何等壮观!
……
阿尔泰山产金矿当然是真的,而且数量大,又是露天的,开采容易。只是由于位置偏远,一直以来被蛮族盘踞,知道的人不多。在原本的历史上,这里的黄金多数便宜了俄国人,他们抢占之后,就在墓葬之中,发现数千件金器,曾经轰动一时。
直到上个世纪,周围的牧民一旦没有钱花,就会进入山谷,回来的时候,口袋里装得鼓鼓的,全都是黄金。
甚至有人被绊倒,结果爬起来一看,竟然是块狗头金!
中原一直缺少贵金属,宋代尤其严重,一面是高度发达的经济,货币需求量骇人,一面是领土空前狭小,西域和辽东的金矿没法输入,海外的金银有没有开发出来。
弄得大宋上下,包括皇室在内,都严重缺乏金银。
王宁安记得,刚入朝的几年,每逢年节,皇帝赏赐,丝绸布匹能堆成山,可黄金往往只有拇指大小的一个金元宝。
最初王宁安还觉得赵大叔小气,后来才知道,许多朝中大员只能得到同样大小的银元宝……不是皇帝不想大方,而是实在没有!
直到开拓了倭国市场,大理和交趾也有黄金输入,情况还好一些,但杯水车薪,远远跟不上需求。
在黑市上,一两白银,能换两到三贯,至于黄金,更是能换50贯铜钱,还有价无市。
此时传来西域黄金的消息,不亚于旱了一百年的土地,突然天降甘霖,所有人一下子都疯了。
立刻就有农民抵押土地,有工人放弃工作,甚至连庙里的和尚老道都扛起来锄头,准备前往西域淘金。
一股狂热,弥漫在大宋的上空,并且快速传染着……
“这样不行!”
一直养兵的包大人,携手政事堂的诸公,找到了王宁安,老大人脸色凝重,非常生气。他是王宁安的老父母官,也不用客气。
“二郎,现在老百姓都不想着耕地,工人不愿意干活,人心浮动,都盼着一夜暴富,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王宁安亲手给包拯倒了一杯花茶,老相公素来简朴,他最喜欢茉莉双熏,勉强喝了一口,就放在一边,等着王宁安的解释。
“呵呵,包相公,我倒是觉得,这不是坏事情,至少对王相公的变法来说,就不算坏事情!”
王安石老脸微红,连连咳嗽。
“包相,推青苗法,方田均税法,初衷都是缓解百姓负担,抑制兼并……如今百姓,甚至一些士绅,都想去西域淘金,争相典当土地,如此一来,地价就下来了,土地兼并也就缓和了。更多的士绅也就不会藏匿土地,重新清丈田亩容易多了。而且其余的水利法,免役法,市易法,推行起来,也就更加轻松了。”
王安石变法的核心难题,就是人地矛盾。
只要人口繁衍,越来越多,土地总量不变,矛盾持续激化,士绅就会百般藏匿土地,阻挠新法,维护自己的利益。
这也就是旧派官员,源源不断,前赴后继的原因所在。
不是他们犯傻,而是利益如此,不得不拼!
当初王安石还以为王宁安回来,会帮着他压制旧派,或许想出掉耆英社一样,再干掉一批旧党。
只是想不到,王宁安居然来了一手釜底抽薪。
现在西京周围,就出现了一些新的情况,比如一些百姓,面对士绅压榨盘剥,无以为继,以往除了进城,去做更卑贱的工作,要吗就是死扛,现在多了一条路子,去西域淘金,很多人都怀揣着致富梦想,准备赌一把。
有些士绅也是如此,他们觉得土里刨食,甚至和朝廷斗智斗勇,太费力气了,一年到头,光靠着粮食,也赚不到多少钱。
如果西域真有那么多黄金,他们去博一个荣华富贵,也不是不可以。
多了一条选择之后,原本尖锐对立的各方,一下子都有了回旋余地。
比如政事堂就可以颁布政令,如果愿意配合清丈田亩,就可以提供便利,支持去西域淘金,这样一来,方田均税的压力就小了许多。
甚至因为金器展览,那些言官也不揪着火药厂的爆炸不放,也不喊着让王安石下台了。
大家都清楚,王安石支持开拓西域,如果把他换下来,大家想要去西域发财的梦,只怕就要碎了。
有好些人都后悔了,早知如此,何必和王安石死磕,这不是找不痛快吗!
包拯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老相公很担心,“西域万里迢迢,沿途多少匪徒贼人,还有西夏大军,以老夫来看,能有一半人平安到西域就算不错了。再说,阿尔泰的金山或许不少,但是又有多少人能淘到黄金?老夫身为首相,实在是不忍心看着百姓冒险送命,二郎,你不该推此事的。”
王宁安低垂着眼皮,突然低声道:“包相公,孔子有多少弟子?”
包拯不解,司马光害怕尴尬,连忙道:“是3千弟子,不过成名的只有72人……先生的意思是圣人尚且无法让每个人成材,去西域淘金,本就是有风险的事情,想发财,必须要付出代价?”
“君实果然敏锐。”
王宁安点头道:“包相公说我心肠狠辣也好,说我草菅人命也罢!总之必须有人迈出这一步……死亡不会少,但是这些人当中,能一两成实现黄金梦,就已经足够了。而且……没有黄金吸引,如果让老百姓去西域,如何充实边疆?诸位大人,自从唐末以来,我们就失去了西域,为什么?就是当地的汉人太少了,试想,如果有千万汉人,屯扎西域,甚至更遥远的地方,拥有比大宋本土还庞大的疆域,会失去西域吗?我们已经错过了一次良机,难道还要错过第二次吗?”
包拯很痛苦,可是也很无奈。
王宁安讲得,当然清楚,可是没有稳妥的安排,一股脑冲进西域,后果谁能预料?
“难道就没有两全之法吗?”
王宁安摇了摇头,“开拓西域,是为了发财,如果要想万无一失,万里道路,要安排补给站,要安排士兵保护,老百姓去了金矿开采,也要安排官吏士兵维持秩序……包相公,光是这些花费,就不止几千万贯,朝廷出得起吗?”
司马光也接过来了,“还有一点,如果是朝廷帮忙,那朝廷就不能赔钱,换句话说,金矿必须归朝廷所有,不能让老百姓随便开采,要用金矿的收入,抵偿之前的投入……如果这么干了,老百姓又如何能实现发财的梦?没法一夜暴富,他们又为何要去西域冒险?没有海量的人口涌入,如何短时间在西域站稳脚跟?”
真不愧是超级大脑,司马光把王宁安的如意算盘看得很明白。
其实说到了这里,很多书友朋友就应该不陌生了,这股黄金热和后世霉国的西进运动几乎如出一撤!
同样是大型的金矿吸引,百姓自发行动,涌入蛮荒之地,拓展疆土,扩大市场,短时间之内,让疆域迅速增加。
为了开发西部,霉国人付出的代价可不少,西进的路上,到处都留下了白骨,他们要抢夺土著的地盘资源,要去和残酷的自然环境竞争,甚至要提防自己人……死亡是难以避免的,不过历史证明,这样的牺牲是很有价值的,他们造就出了一个强悍的帝国。
包拯并非迂腐,只是一想到可能的代价,头皮发麻,不堪重负。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生死有命,一点不管吧?”
“包相公,我已经下令,所有向西域前进的人,都可以得到铠甲刀剑,还可以聘请武士,提供保护……另外,我会尽快拿下凉州和甘州,并且派遣人马,针对万人以上的蛮夷部族,进行攻击扫荡,防止他们攻击大宋的百姓。”
王宁安的言下之意很明白,小股的蛮夷,多如牛毛的沙盗,朝廷是顾不过来的。要想一夜暴富,就必须把自己变成凶悍的狮子,如果没有战胜鬣狗,花豹,土狼的本事,就别想在西域发财!
第745章 冯京落网
越来越多的人,抵押了地产房产,带着全部身家,准备前往西域,去淘金。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存在一个发财的梦,遍地黄金,骤然暴富,拿到几辈子都花不光的钱,可以躺在金山银山中间。
在这群人中间,还有不少瘦小枯干,十分邋遢,永远带着难闻味道的家伙,就像是无忧洞的捣子。
二者的确有相似之处,只是这些人不钻下水道,专门盗墓!
王宁安还不知道,他带回来的金器,首先震撼了所有的盗墓贼!
有个被行里尊为三叔的家伙,他有两个徒弟,一个叫三月花,一个叫张大斧,这三位刚刚挖了一座三国的墓,可惜的是墓里什么都没有了,他们还险些被衙门抓起来。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三叔跑到了西京,恰巧发现了介绍金器的文章。
上面有详细记载,把金器的来历说得一清二楚,而且还有两个醒目的大字:考古!
三叔第一次知道,盗墓贼还能当得如此清新脱俗,不同凡响!
丫的在大宋挖坟,就要被追捕,搞不好脑袋就没了。
去西域挖坟,就成了英雄!
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三叔注意到那些奔着金山去的傻瓜,他是嗤之以鼻。
你们何其愚蠢!
金矿要找出来,要在河里不断冲洗,最后才能剩下一点点,两三天能弄到一两黄金,就算不错了。
当然了,钱是不少,可相比挖坟,实在是差远了。
挖开一座墓地,不用像慕容轻尘一般,发现的大墓,只要有几百件金器的“小坟”也就足够了。
三叔当然不会像朝廷那样,把挖到的东西,原封不动送到西京,他只会就地熔化,铸成金元宝,金砖,带着回来……丫的,到时候谁还敢小瞧他们?
谁见了他不要尊一声“三爷”!
想通了之后,三叔拍了拍屁股,扛起铲子,带着两个徒弟,直奔西北就去了。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就有上千人离开了西京,踏上了寻宝之路。
他们欢天喜地,谈笑风生,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可是王宁安心里清楚,这些人当中,能有一半顺利到达西域,就算是侥幸了,真正能弄到黄金,并且发财致富的,恐怕百中无一。
大多数的人都会成为垫脚石和炮灰。
想着一夜致富的人,多半都会尸横黄沙,包拯的担忧是没错的,可王宁安有更深的盘算,借着黄金,把人员吸引到西域,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围绕着金矿,就会形成一个产业,再之后,挖不到金矿的人,又耗光了财产,他们回不到大宋,就只能就地安置,想办法找活路。
天山南北,是极好的农业地带。
只要解决了灌溉的问题,种什么长什么。
长绒棉、枣子、葡萄、瓜果蔬菜、小麦、大豆……金矿带来的财富,多半会用在水利设施上面,等到农业和牧业发展起来,人口多了,就能供养强大的军队。
以西域作为跳板,杀向西边的塞尔柱帝国,向南进入南亚次大陆,攻打天竺……有太多的土地再等着汉家儿郎去征服。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喀喇汗国已经瓦解,庞大的真空地带还没有被填满,西夏重创,已经无力南下,大辽失去幽州,哪怕耶律洪基再努力,也无非挽回颓势,他们正快速变回原形,成为一个草原上的寻常游牧部落。
环顾四周,敌人不少,但是真正有威胁的并不多。
王宁安第一次如此确定,他能彻底扭转历史,他会掀起一场,比霉国更庞大,更持久,更疯狂的西进运动。
他不知道这场运动的尽头在哪里,也不知道何时会终结。
或许等到他死了,也看不到结束,或许有一天,汉家的杰出后代,他们会跪在炎黄的陵寝之前,高声宣布,已经把地球搬回了汉家!
这是一场没法用语言形容的伟大运动。
第一批出去的勇士们!
你们或许很少人能够成功,但是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对汉家儿郎来说,就是胜利,就好像一株杨树,每年生出无数种子,能顺利发芽扎根,长成大树的寥寥无几……不过没有关系,若干年后,树木会遍布山林……
先行者们,就像是种子,开启伟大的征程一样,不管有多少困难,都要走下去……王宁安坐在街边的茶楼,看着离开的人群,心潮澎湃,没法平静。
西京的风,已经带着丝丝暖意,春天不远了。
他必须返回兰州,调集人马,立刻发动攻势,务必用最快的速度,拿下凉州和甘州。有人比王宁安还着急。
那就是文彦博!
文相公这次回京,比王宁安还忙,在三天前,他发行了一千万贯公债,主要用于建设河西走廊的商路,说穿了,就是向西夏开战之用。
战争债券,不是个新鲜东西,在收复幽州的时候,就曾经大量发行,并且掀起抢购狂潮,但是到了西北的战斗,发行的数量就骤然减少。
没有办法,真正有钱人,对西北的兴趣太小,又没有那么深的怨念,一定要拿下、
这次不同了,益州会馆的金器,给了他们抢购债券的动力。
文彦博又一次成为了士林领袖。
将门,朝廷的相公们,可以去找王宁安,但是更多的士林商贾,却还是希望走文彦博的门路。
这一次的老文,简直是王者归来,荣耀万丈!
看着一个个口不言利,清高无比的家伙,拜倒在黄金的面前,文彦博有种无法形容的欣喜,比睡了西域的美女还高兴呢!
数月之前,老夫被王宁安弄到兰州去,你们有多少人暗中拍巴掌,有多少盼着老夫倒霉!
你们都错了!
我文彦博一辈子宦海浮沉,我就从来没有错过!
怎么样,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后悔了吧!羡慕了吧!要求我了吧!
都是一帮什么东西!
文彦博在众多的购债名单里面,居然发现了吕家的名字,把他差点气乐了。
“那个吕诲之前还跑到了兰州,去找宋庠,想要给西凉王添麻烦,老夫以为他冰心铁胆,傲骨忠贞,是当世的伯夷叔齐,不会掺和西域的事情,没想到,竟然也坐不住了,真是丢人啊!”
文彦博说着,老脸一沉,伸手提起笔,直接把吕家的名字给涂了!
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
文相公大展神威,很快筹措了上千万贯军费,另外通过西京银行,文彦博订购了一大批的粮食,又征集许多牲畜,还把单子下到了河北,什么棉衣啊,睡袋啊,肉干啊,鲸油啊,刀剑武器,铁锹锄头,全都不放过。
文彦博很清楚,淘金能赚多少钱?
还是先买点工具再说吧!
好多人脑袋一热,就往西北跑,什么都没准备,到了就会抓瞎的。
有这么多人,他文相公又能赚一大笔。
和王宁安不一样,文彦博不挑食,金融的大钱他要,买东西的小钱也不放过。
而且文相公想好了,他要用赚到的钱,去购买西域的土地,森林,矿山,能吃进多少是多少……在大宋受各方的压制,放不开手脚,等有朝一日,他买下比大宋还辽阔的土地,让别人羡慕去吧!
不得不说,在金矿面前,所有人都疯狂了,坐不住了。
曹皇后把赵曙叫了过去,母子两个谈了很多,曹皇后不断回忆起赵曙小时候,她是如何辛苦,把他拉扯成人,好不容易看着他大了,成了储君,能替母后遮风挡雨了,她心里高兴……赵曙很乖觉,不断盛赞母亲的好,话里话外,对曹家也满是感激之情。
只是谈到了最后,要告辞了,赵曙才和母亲提到,他已经和师父商量过了,准备成立一个粮食运销公司,有那么多人去西北淘金,能掌握运输物流,绝对是惊人的利润。而且公司不只运输粮食,还能运输黄金珠宝,并且给淘金客提供保护。
赵曙还讲到,他和狗牙儿一起,准备招募一些还愿意打仗的老兵,让他们跟着淘金客一起去西域,提供保护,赚取酬劳,他希望曹家作为将门中人,也能派遣部曲,说服其他人,加入西进行列当中!
曹皇后笑眯眯听着,她全都点头应允,可是当赵曙离开之后,曹皇后的脸迅速黑下来了。她有种难以形容的郁闷,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变得优秀起来,成为一个明君……可万万想不到,赵曙走向成熟的第一步,居然是摆脱她这个母亲的控制!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曹皇后郁闷又无奈,却也只能接受。
替赵大叔读奏疏,处理政务的工作已经落到了赵曙手里,曹佾也从杨家和王德用家选了几个青年才俊,联姻成功,彻底放弃了两代为后的迷梦。
之前的风风雨雨,都随着黄金入京,烟消云散……不对,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盟单,到底被谁给拿走了?
在西京的一处请楼里,突然闯进了一群人,他们直接冲进了跨院,迎面有个年轻的公子,正要离开,双方撞到了一起。
“哈哈哈,真不知道该叫马公子,还是冯状元?不管是冯京还是马凉,我们王爷有请!”
第746章 两个三元及第
面对着冯京,王宁安淡淡一笑,“果然是状元公,有些本事,愣是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波,火药厂都能炸了!”
冯京哼了一声,看了看四周,抓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而后他沉着脸道:“我没有炸火药厂,更没有让别人去炸。”他的语气十分坚定。
王宁安轻笑了一声,“都到了这个时候,撒谎就没必要了吧?”
“我没有撒谎!”
冯京语气笃定,“王宁安,我冯京少读孔孟,遍寻名师,考科举,做官吏,不敢说事事对得起良心,但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是不做的。”他抬头看了看王宁安,闷声道:“我**佞之徒,终究不一样!”
“呵呵,有些骨气,这话倒像是文曲星该说的。”王宁安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
“说吧,盟单是怎么到你手里的,你又拿着盟单做了什么?”
冯京脸色凝重,鼓着腮帮不说话。
“哈哈哈,又不聪明吧!事到如今,盟单还有半点作用吗?再说了,你已经改名马凉,世上再无三元冯京,死一个马凉,无关紧要的。”
“你……”
冯京怒不可遏,却也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他挣扎了半晌,颓然道:“我说……”
……
前面提到过,富弼把一些事情告诉了冯京,冯京之后就匆匆离京,可他刚出来不久,富弼的心腹就找到了他,原来富相公被拿下了,耆英社的诸位宿老也都陷进去了。
现在耆英社群龙无首,急需有人主持大局,解救几位相公。
冯京只得返回京城。
可是等他刚回来,就出现了赵世迈逃跑的事情。
本来还没有证据,可这么一弄,情况急转直下,不可收拾……富弼在狱中,苦思冥想,唯一还有些威力的东西就是那份高家手里握着的名单。
以前高家作为将门,耆英社和他们接触不多,而是通过赵从古联系的,富弼就猜测,盟单可能落在了赵从古手里。
偏偏赵世迈被抓,盟单的事情也没有下文。
冯京曾经放出消息,希望能保住岳父,结果他手里没有真凭实据,威胁不到别人,王宁安又抢先出手,逼死了富弼。
但是在富弼死后,冯京并没有放弃。
他仔细推敲,赵祯的确因为盟单的事情,想要放过富弼,换句话说,他们并没有从赵世迈手里拿到盟单,要不然就不会投鼠忌器。
那盟单究竟落到了谁的手里?
冯京仔细排查,后来他听说,在赵世迈逃跑之前,只有一群和尚到了他们家,替赵从古超度。
就这样,佛印浮现出来。
冯京知道这个胖和尚不简单,他在诸多的达官显贵之间周旋,游刃有余,和赵从古关系也不错,谁都能递得上话,没准盟单就在他的手里。
果然,如同冯京所料,他安排人手,跑到白马寺挂单,找出了盟单的下落。
在洛阳城外的一处庄园,冯京拿到了几十年前的东西。
当他把盟单从头浏览一遍,也吓得不轻。
三分之二的将门,全都反对赵二,上面签名,歃血为盟的,都是大人物——几十年前的!
这一点很重要,因为上面的名字,全都已经作古了,而且最年轻的也死了三四十年,像陈琳那样的,都只能算第二代。
当初老陈琳把他手里的一份烧了,就是这个原因,一来作用不大,二来他那么大年纪,临死抓几个垫背的,只能增加罪孽,什么用处也没有,不如一了百了。
冯京拿到之后,也盘算了许久。
光凭这个,就想号令天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恰巧在这时候,王宁安和文彦博双双离京,王安石又急着推新法,弄得反对声浪越来越大……冯京发现这是个天赐良机。
盟单固然无法扭转乾坤,但是却能充当改变平衡的筹码。
他敏锐注意到曹皇后的权力增加,而曹家又在盟单之上。
冯京就和曹家人暗中联络,许诺归附曹家,支持太后垂帘。
王宁安沉吟良久,呵呵道:“冯状元,你想把皇后拖下水?如今陛下春秋鼎盛,怕是谈不上太后垂帘吧?”
“哈哈哈,西凉王,这回是你言不由衷了。”冯京笑道:“曹皇后也是女中豪杰,她现在刚刚不惑之年,陛下已经撑不了太久,谁都看得清楚……至少十年八年之内,曹太后就是大宋的主宰,她当然要为自己铺路了。”
王宁安犹豫了一下,冯京说的也许是对的,也许是错的,在情感上,王宁安不希望一个贤淑的曹皇后,变成争权夺势的女人,这样会平添很多麻烦。
可是从理智上,王宁安又觉得有几分道理,毕竟曹皇后算是女中豪杰,怎么可能一直甘心当摆设呢!
大宋和大明不一样,皇后还是很有发言权的,且不说刘娥距离女皇一步之遥,光是王安石变法,当时已经贵为太皇太后的曹氏,还有皇太后高氏,就站在了保守派一边,迫使王安石罢相,她们也是出过力的。
冯京注意到了王宁安的迟疑,突然笑问:“王爷,莫非提到了皇后,你也怕了?我告诉你,曹皇后绝不简单,火药厂爆炸,当然是石家和潘家所为,但是你以为是我下的令?不,我早就人不人,鬼不鬼了,堂堂将门,怎么会听我的号令。是曹皇后,都是她干的!”
冯京探身,得意道:“上万人的性命,在皇后眼里,不过是一群草芥……当然了,相比起王爷,驱赶几十万,上百万人去开拓西域,手笔心胸,都差之天地。不过谁让人家是皇后,君臣名分早定,一介女流,能有如此决断,日后也足以让你头疼了。”
说完,冯京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册子,放在了王宁安的面前。
“这就是传说中的盟单,王爷请收好。”
王宁安扫了一眼,想去用手抓,又缩了回来。
大冬天的,他的房间里有火盆,王宁安拿起火钳子,夹着盟单,直接扔进了火堆,眼看着被烧成了灰。
冯京呵呵两声,充满了鄙夷。
“西凉王,你未免也太谨慎了吧!我还会下毒不成?”
“哈哈哈,我这个人啊,官越来越大,就越来越惜命,绝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王宁安随手将火钳子放在一边。
“听了一个故事,我也乏了,冯状元,你下去吧,明天还要动身。”
“什么?”
冯京大呼,“王宁安,你要把我送到哪里?”
“还能送到哪里,自然是你该去的地方,对了,那里也有个三元及第的,正等着你呢!”
“三元及第?”
冯京念了两遍,突然脸色狂变。
大宋朝三元及第的人物少得可怜,他能想到的就是宋庠宋公序,此老如今正在兰州,莫非要把自己也发配到西域?
“我不去!我死也不去!”冯京真的急了,他不停挣扎,可是两旁的武士哪里在乎他,就像提小鸡儿似的,把冯京拖了下去。
王宁安还真不是心慈手软,就放过了冯京,实在是这事情不好处置。
曹皇后究竟是个什么人?
可以争取,还是会一心站在旧派一边?
赵曙是自己的弟子,可曹皇后也是他的母亲,火药厂的爆炸究竟是谁主使的?曹皇后牵连多深……王宁安第一次犹豫了,他有些不敢掀开。
如果真的闹到了废后的地步,赵祯的身体承受不住,赵曙也会威望扫地……肯定会引发一场风暴,或许几年之内,都没法恢复。
没有西进淘金,或许可以不顾一切,把天捅个窟窿,可是西进在即,乱不得啊!
罢了!
把冯京留在身边,就是留了一张牌!
如果曹皇后真的铁了心反对变法,到时候自然有办法对付她。
就算看在弟子的面子上,这一次的事情就到此为止,火药厂就当是一个意外吧!
王宁安虽然这么想,但下手却不客气,他知会了所有将门,尤其是潘家和石家,让他们派出最好的后辈子孙,带着全部部曲,去西域拼搏。
戴罪立功,以前的事情可以掀过去,要是还不知道收敛,那可就死到临头了。
……
“多谢先生体谅,弟子拜谢先生了!”
在离开京城的前一晚,赵曙找到了王宁安的书房,深深一躬,算是替母后致歉,“请先生放心,弟子一定好好辅佐父皇,做一个合格的储君。”
“殿下,大宋的未来在殿下的肩头了!”
王宁安没有多说,他相信赵曙知道怎么做。次日辞别赵祯,带着更多的人,又一次前往兰州。
这次到达的时候,城外的护城河已经解冻了,只是残存几块冰凌,各地的淘金客,陆陆续续,赶了过来。
冯京第一次获得了自由,终于可以下马车转一转,看看他即将常住的地方,是个何等蛮荒之地……
正在四处观察,突然不远处出现了几个人,一面散发传单,一面大声吆喝着。
“诸位,财富和风险同在,发财莫忘危险。兰州第一名师,给大家讲解西行注意事项,一堂课只要一贯钱……一贯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却能买一条命,买一生平安啊!”
好大的口气,冯京寻声看去,正好发现了一张老脸在卖力吆喝!
“宋相公!”冯京顿时傻眼了,简直无言以对。
第747章 文彦博的坏主意
宋庠看到了冯京,稍微愣了一下,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一把传单,塞给了他,还嘱咐了一句,“赶快发了,回头喝酒。”
冯京真是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要去发传单,他觉得世界一下子都灰暗了,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迟愣了好久,等到宋庠都发完了,冯京一张都没发出去,宋相公这个气啊!
“百无一用是书生!”
教训之后,宋庠劈手夺过传单,又说道:“不愿意发,回头儿就帮我顶两堂课,老夫这个嗓子啊,都快毁了。”
冯京心说我眼睛还瞎了呢!
如果不是模样没变,他真怀疑遇到了假的宋庠!
开什么玩笑啊,以老宋的身份,哪怕充军发配,哪怕饿死了,也不该这么丢人啊?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在宋庠没让冯京凌乱太久,他发过了传单,就匆匆拉着冯京回到了家中,宋公子提着宝剑,两个家丁拿着刀枪,三个人扛着羊腿回来了,他们的兵器上面还带着血。
宋庠皱了皱眉,“怎么,又打架了?”
“儿子没动手,是溅上的血。”
宋庠嘟哝了一句,似乎在骂什么,然后就摆摆手,让他们赶快架上大锅,煮羊汤喝。
冯京看得目瞪口呆,他低声问道:“世伯,莫非街上有打架斗殴,还有流血的?”
宋庠没好气道:“这算什么,前些日子,每天都有脑袋挂在街口呢!”
“啊!”
冯京一下子趴下来了。
“世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这西北成了人间地狱了?”
宋庠哼了声,“地狱不敢说,反正不是好人待的地方!”
宋家人做晚饭,宋庠拿出了一包茶叶,沏了一壶茶。难得见到熟人,他把话匣子打开,和冯京说起了这些日子的情况……其实吧,王宁安刚来兰州的时候,情况还好,可问题是西域传来了黄金的消息,王宁安又大张旗鼓,跑去洛阳宣扬。
连带着文彦博也跑了,没有人管着,许多邻近的人知道了黄金的消息,纷纷跑到兰州,想要加入到淘金大军之中……
“你想想,敢去西域淘金的,都是些什么人?”
冯京犹豫一下,“我听说有不少豪商,世家,还有武夫。”
宋庠晃了晃手指,老气横秋道:“一言以蔽之,都是恶人!”
宋相公是大吐苦水,之前王宁安到了兰州,就带来一大帮被发配的官吏,宋庠也是其中之一,另外就地安置了许多老兵,再有周围归附的部族头领,也都聚集在这里。
除了大宋的子民之外,还有一些西域,大食的商人,奇奇怪怪,什么颜色的都有。
“贪官、污吏、兵痞、头人、奸商、胡人,加上最近跑来淘金的,山贼,流氓,恶棍,无赖,泼皮,二流子……”宋相公说着,嘴角都抽搐了,“你想想吧,这帮家伙都凑在了一起,还能有好吗?”
冯京长大了嘴巴,简直无言以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西北居然是这样的情况?一大堆人渣凑在一起,就算地狱也要逊色三分啊!
宋庠的话当然有夸张的成分,但是不得不说,随着淘金热,大量的人口涌入,原来的治安体系崩溃,打劫,偷窃,斗殴,甚至杀戮,层出不穷。
好多带着财产过来,想要去西域发财的人,还没等出发,就被别人给偷了,抢了……哭都没地方!
还有很多西北的土匪,山贼,刀客,豪强,他们也凑过来了,西北大汉,脾气自然不能小了,一言不合就动刀子,打架杀人,都是家常便饭,每天不死几个,都好像白过了似的。
显然,宋庠已经习惯了,可冯京听得心惊肉跳,浑身颤抖。
“世伯……这么危险,您,您老怎么还上街发传单啊?”
宋庠灌了一口茶,嘿嘿笑道:“没法子啊,不去不成。”
他指了指周围的几个彪形大汉,“看见没有,这是我花钱雇来的。”
冯京看了看,果然有五六个,他们身体强壮,一个个凶神恶煞,手里都拿着兵器,警惕十足,在宋家的院子里不停巡逻。
“世伯,以您老的身份,怎么没人配属护卫啊?”
宋庠冷笑连连,“你个傻啊,就算我上书请求,那帮人就能给我派人吗?”
“为什么,他们怎么敢不派?”冯京不解。
“他们就敢!”宋庠教训道:“小子,你要清楚,这里是西北,不是京城!文宽夫那个老不要脸的,他就不是好东西,手下用的都是大宋发配的贪官污吏,我让他们派人,他们也会推三阻四,拖延时间。就算派了,也会派一帮老弱病残,光吃饭不干活的。到时候是老夫保护他们,还是他们保护老夫?”
宋庠哀叹道:“所以啊,还不如老夫直接花钱,雇一些好手,他们可比官吏痛快多了……只是钱也多了,没法子,老夫只能多开课,多教书,多挣钱,不然啊,这一家老小别说喝西北风,弄不好,都要身首异处!”
冯京真的目瞪口呆,嘴巴合不上了。衙门不管用,要去雇佣武士保命,这都乱到了什么地步啊?
“世伯,朝廷都靠不住,这,这帮人行吗?”冯京声音很低,但是离着十几步外,一个彪形大汉似乎听到了什么,目光如鹰,迅速射来,冯京只觉得后背发紧,心头哆嗦。
宋庠无奈摇头,“他们当然可靠了,老夫告诉你吧,这些都是当初打横山的兵。离开了军营,又没有地方去,就被组织起来,成立了什么保安行……他们背后是王宁安的弟弟管着,其中不少都是王家军的人,厉害着呢!除了要钱狠一点,别的没说的。反正啊,他们要是出了纰漏,老夫就去找王宁安,让他丢大脸!”
这时候有个一只眼的老兵走到了宋庠的背后,冷冷一笑,“宋相公,哥几个是王爷的人,就不会给他丢人!要真是出了事情,我把剩下的一只眼也挖给你!”
“别!”
宋庠一跃而起,满脸是笑,“老夫也就是发发牢骚,谁也不是铁打的,你们尽心老夫就领情了。回头再买十斤酒,一只羊腿,让弟兄们涮火锅吃。”
独眼老兵笑了笑,“宋相公够意思,弟兄们就不会让相公失望,请宋相公放心就是。”说完,他大声嚷嚷道:“宋相公赏酒赏肉,谁要是光知道吃,耽误了正事,老子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给宋相公当酒壶!”
我的天啊!
这也太凶了!
冯京吓得小脸惨白,宋庠倒是习以为常,“一句话,阎王好见小鬼难扛,当着王宁安,文彦博,老夫敢倚老卖老,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可面对这帮人,老夫还真不敢耍横,把他们得罪了,晚上摸到卧房,把脑袋割走,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冯京算是服了,心服口服,就算地狱也不过如此。
老天爷啊,你打个雷劈死我算了,也省得让我在这遭罪!
冯京无语问苍天,宋庠看着他的狼狈样子,就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拖家带口,不也是十分不适应。
可有什么办法?
想活下去,就要学会适应,宋庠还越发游刃有余了。
他老倌儿心里清楚,乱象持续不了多久,只要等河西走廊打通,这帮人都会去西域的,到时候兰州就成为进入西域的门户,四方客商云集,八方商贾聚会。
而且阿尔泰山又发现了金矿,到时候无数的黄金宝石,都会运到兰州……文彦博那个老货到处圈地,恨不得到处贴上“文”字。
老夫虽然比不上他,但是也要抓紧攒点资本,弄个金银店,说得再多,都不如兜里的钱实在!
其实在众多的乱象背后,还是有规律的。
那就是实力和财力!
完全可以把发生的一切,视作前往西域之前的预演。
如果在这里都活不下去,那就趁早回家,免得丢了性命,如果能在兰州混得如鱼得水,没准在西域就能成为一方豪强……很残酷,很无情,可毕竟有希望在,就能吸引无数爱冒险之人。
混乱中,带着沛然生机,这就是眼下的兰州!
……
“该出兵了!”
王宁安从京城回来,也发疯了,实在是太乱套了,他真想狠下心,把渣滓全都清理掉,推到外面,挨个砍脑袋……可理智又告诉王宁安,闹得越凶,手段越狠的人才能在西域活下来,把他们砍了,西进运动就会彻底失败!
没办法,只有把他们尽快送走,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倒是文彦博挺坦然的,“二郎,现在你手上能动用的兵有多少?”
“不到三万人,加上王韶的兵力,能有五万,凉州和甘州的西夏人马应该在七八万以上,如果把普通的部民男丁都拉起来,应该有十几万人,甚至二十万人……”说到这里,王宁安也露出了苦笑,打起来,他的胜算不小,但是要想全盘控制,还是有些难度。
他低头思量着,突然发现文彦博一脸鬼兮兮的笑。
“宽夫兄,你是不是又有坏主意了?”
文彦博把脸一沉,“老夫这是谋国之策,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你再胡说八道,老夫可要生气了!”
王宁安毫无诚意赔罪道:“算我错了,你快点说吧!”
“其实很简单,只需提高粮价即可!”文彦博笑嘻嘻说着。
第748章 背叛儒家的人
提高粮价!
文相公又出了一个妙计,王宁安吸口气,“我如果没记错,老兄你刚刚弄了一批粮食过来,此时提高粮价,莫非你想捞一把?”
“你!”
文彦博气得老脸都紫了,“王宁安,你不能总是那么看老夫,老夫一心谋国,从来不会在乎那一点蝇头小利,你要是再污蔑老夫,信不信老夫立刻撂挑子?”
咱文相公气势十足,王宁安却不为所动,“那样也好,宽夫兄年纪大了,你正好回京歇着,反正这不缺人才,宋庠啊,宋祁啊,还有不少人,对了,还有贾章,还有王韶,谁都能挑起胆子的,要是不行,我就请老太公过来!”
文彦博的脸瞬间就黑了,请谁也别情贾昌朝啊,让那个老货插手,还有我发财的机会吗?文彦博算是看透了,他现在一点要挟王宁安的把柄都没了,早知如此,何必派几个土匪山贼,把耆英社的这帮老混蛋弄死多好啊!
文彦博恨得牙根痒痒,没有办法,只能和盘托出。
现在凉州和甘州的西夏统帅叫嵬名浪遇,他是李元昊的兄弟,因为和梁氏兄妹不和,被发配到了凉州,其实就是流放。
也正因为如此,嵬名浪遇因祸得福,没有和宋军拼杀,保住了兵力,又因为横山失守,他现在几乎成了独立王国,李谅祚没法把他如何。
嵬名浪遇其实很有才能,也很有主见。
他想保住甘州和凉州,最大的问题就是粮食不够,他不得不到处采购,默许西域胡商前来采购物资,变相开通丝绸之路,就是因为他要换取粮食。
文彦博针锋相对,出了一个主意,原本兰州的粮价最低,粮食从兰州流向凉州,假如把兰州的粮价提高几倍,从凉州贩运粮食就变得有利可图。
那样一来,就能把凉州的粮食榨干,没了粮食,青黄不接,西夏兵马不战自溃。
王宁安听完之后,也不得不点头,“主意不错,可嵬名浪遇能那么容易着道吗?”
文彦博呵呵一笑,“如果凉州和甘州都是嵬名浪遇一个人说了算,还真不好办!”言下之意,西夏人四分五裂,自然有插手的余地。
“也好,就劳烦宽夫兄了,不过……你可别捞得太狠,弄得天怒人怨,我可不帮你擦屁股!”
王宁安一甩袖子,转身离开,老文说得再好听,都改变不了他借机捞钱的本质!且看吧,要是凉州没乱,兰州先乱了,王宁安肯定不会放过文彦博的!
……
天气一天天变暖,从各地聚集到兰州的淘金客越来越多,虽然王宁安竭力维持秩序,但是市面上也乱得可以。
三叔和两个徒弟点了三碗汤饼,正闷头吃着,才吞下去一半,旁边就打了起来……打架的双方都不是寻常人物,一边是石家的子弟,一边是卫慕越能的干儿子,一条西京来的强龙,一条狡诈的地头蛇,因为几个拴马的桩子就打了起来,很快就有人流血了。
三叔习以为常,蹲在墙角,把汤饼都给吞了,贴着墙角就出来了。
“等等!”
店小二淡定地拦住了他们,把手伸出来比划了一下。
三叔立刻赔笑,从怀里掏出了100个铜子。
“拿好了,多的算是赏钱!”
“呸!”小二狠狠啐了一口,“告诉你,涨价了!”
三叔笑容有点僵,却也不敢反驳,只好又掏出了十几枚铜子,“够了吧!”
“够?只够一碗的!”
小二嘿嘿冷笑,“告诉你们,粮价涨了,往后不收铜子,要银子!”
如今,敢摆摊卖面,没有点道行,根本经营不下去,这个小二也不是吃素的,师徒三个互相看了看,三月花轻笑了一声,“小二哥,不就是钱吗,算不了什么。”
他走过来,作势掏钱,小二把脸一扭,摆出个酷酷的姿势,想要接钱。
哪知道三月花掏出了一把冷森森的匕首,瞬间刺入小二的软肋,另一只手锁住了小二的脖子,不让他叫唤出来。
张大斧蹿过来,保住小二还在乱动的大腿,猛地一甩,扔进了打斗的人群中间。
三叔扯着嗓子就喊:“不好了,出人命了,打死人了!”
一边说着,一边和两个徒弟撒腿就跑,简直比兔子还快。
出来了好远,见没人追上来,这仨气喘吁吁,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张大斧就说:“师父,这是怎么了?粮价一天比一天贵?再这么下去,咱们的钱,连吃面都不够了,更别说住店了。”
三叔喘着气道:“傻小子,还没看明白啊!粮食要大涨了,卫慕越能的人为什么和石家斗起来?就是因为卖粮分赃不均……我看啊,往后乱子会越来越多。”
“那,那该怎么办?”
三叔想了想,狠心道:“咱们不能等了,去西域两条路,走河西走廊是最方便,可现在打通之日,遥遥无期,而且各路人马都来了,没一个善茬子,咱们师徒弄不好就给人家当了垫脚石。我决定走青唐,从陇右都护府过去,一样能进西域,说不定还能抢在这帮人的前面进入西域呢!”
师徒三个寻思了一阵子,就这么办了。
趁着天还没黑,他们一同出了兰州,直奔煕州方向,准备走湟州、青唐,进入西域。
大多数人可没有三叔的决断能力,还留在兰州,等着道路打通的一刻。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短短十天之内,粮价就翻了三倍,西凉王府已经下令,所有粮行充公,每天限售,一个人最多只能买3斤粮食,而且一次购粮,需要等待五天,才能有第二次购粮的机会。
也就是说,平均一天,连一斤粮食都不到!
开什么玩笑,这帮跑来淘金的汉子都能吃掉一头牛!
这么点粮,能干什么?
大家是叫苦不迭,没有办法,人家王府也解释了,一来要筹措军粮,尽快攻击凉州,替大家打通道路。
二来因为涌入人口太多,储备不足,现在只能尽力从四方调集粮食。
文相公更是一口气砍了二十几个哄抬物价的奸商,人头就挂在王府外面,朝廷的决心是不用怀疑的。
心里头有怨,却也不好都归罪朝廷。
活人不会被尿憋死,正规途径没有那么多粮食,黑市就应运而生,而且快速扩大。就连许多被贬到兰州的将门也加入其中,他们贩售粮食,大捞其利。
只是他们手上的粮食也不够,只得和各地的商人联系,让他们帮着弄粮食,自然而然,西域的胡商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将门的这帮人开出了条件,只要能弄来粮食,一石粮换一匹丝绸,十石粮换一百件瓷器!运来多少粮,给多少茶叶!
太豪气了有没有!
人家还真没撒谎,比如杨家的小子,就拿100石茶叶,换了100石粮食!
轰动了所有人!
当然了,黑市上,粮价已经翻了20倍!
以茶换粮,用粮换各种珠宝细软,牛羊马匹,甚至房产土地,还能大赚几倍暴利……终于,胡商相信了眼前的一切,他们当然不会跑回老家,去弄粮食,他们知道周围就有粮食!
永远不要低估商人的钻营能力。
之前甘州和凉州,就有人从大宋购粮,同样的渠道不变,改成从这两个地方,往兰州输粮。
事实上,就没有钱办不了的事情。
果然不断有粮食运过来,不管好坏,这边都照收不误,胡商们眼睛都红了,他们拼了老命,搬运粮食,换取宝贵的商品,幸福地数着钱,全然不会在乎,他们的举动已经动摇了西夏统治的根基。
……
“宽夫兄,没看出来,还挺爱学习的。”
王宁安见文彦博的计谋奏效,忍不住过来看看,发现老文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在不停阅读,走近一看,居然是《管子》。
王宁安很是惊讶,“我说宽夫兄,你莫非要改投师门了?”
文彦博恋恋不舍,把书本放下,喟叹道:“管仲相齐,功盖寰宇,堪称古圣先贤,老夫这次的计谋,也是从管子之中学来啊!”
他这么说,王宁安倒是不想抬杠。
管仲的确是一肚子坏水,最善于运用经济战,比如管仲就曾经鼓励齐国君臣,带头穿鲁国生产的缟素,结果把鲁缟价格炒高,鲁人争相织缟,连庄稼也不种了。
接下来管仲突然停止贸易,鲁国人守着成堆的鲁缟饿肚子了,不得不向齐国借粮,也就臣服在齐国脚下。
管仲还用类似的办法,摆平了楚国、代国、衡山国!
管仲的功业,世人皆知,就连孔老夫子也不敢否认……可问题是管仲的作法,难免不合儒家的规矩,孟夫子就很鄙夷管仲。
后世儒者,贬低管仲的,也大有人在,而且越来越明显,甚至把管仲划到了小人堆里。
文彦博骤然把管仲捧得这么高,实在是让人有些费解。
见王宁安吃惊,文彦博却显得更加诚恳。
“二郎,醉翁一直在研究竹书纪年,妄图还原三代之治,重新构建儒学体系……可要老夫说,他这是缘木求鱼!孔孟不过是两个无用老朽,如何能比得上管仲的功业……若想真正强国富民,还要学习管子。”
文彦博郑重道:“老夫准备办一所学院,就尊奉管子为祖师,二郎可愿意助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