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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宋将门txt下载     大宋将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99章 决战之崩盘

    王宁安不是个动手能力很强的人,他费了好大的劲儿,弄出了火药,至于玻璃和水泥等等,他仅知道大概,经过了很长时间努力,还是没法烧出无色透明的玻璃,但是充当镜子是没问题的,至少清晰度甩铜镜八条街。

    最关键是这玩意成本低得发指,就是沙子而已,在几个月之前,王家母子部署这场大戏的时候,白氏已经秘密调遣了500工人,前往长生岛,和那里的工匠师傅一起赶工。

    在两个月之前,白氏又下令在野狼谷建造一个更大的作坊,作为王家的马场,防守严密不说,而且都是他们的心腹之人,不会走漏消息。

    就这样,经过紧张的赶工,首批30万琉璃镜,被包拯送到了京城,随后还有50万,也会陆续送到。

    琉璃镜一经上市,就彻底扭转了市场的平衡。

    琉璃本身成本很低,至少相比铜锡合金差了上百倍不止,而且琉璃镜还可以做的很大,比如现在抛售的琉璃镜,最大的有一尺半直径,以往这么大的铜镜,至少要上千贯不止。

    另外琉璃镜的装饰远比铜镜丰富,寻常的加一个木框,也可以换成金银的,甚至绿松石的,还能镶嵌珠宝,奢华霸气。

    最关键,一面普通的琉璃镜只要500文,500文啊!比起铜镜足足便宜了4倍!

    敞开供应,没有限制,有木有!

    有个老妇人买了一面镜子,一转身被人群给挤掉了,摔在地上碎了。老妇正惊骇心疼的时候,一个长脸的青年拿了一面更精致的塞给了老太太。

    “琉璃镜,七天之内,出了质量问题,或者无心之失造成损坏,免费退换!”

    “我的天啊!”

    这一手实在是太漂亮了!

    百姓们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他们终于相信了,琉璃镜不但数量充足,价钱公道,而且远比铜镜清晰……家里的那些笨拙的铜镜,完全可以退出舞台了。

    为了这一天,太多人付出心血了,皇城司,殿前司,曹家,杨家,潘家,柳家,高家……所有人马一同出动,拿着琉璃镜,满世界推销,把消息告诉所有人。

    汴京不但汇集了大宋的商人,更有无数的外国商人,从来消息都是最发达的,琉璃镜投入市场,就好比晴天霹雳,把所有人都炸得外焦里嫩,脑袋冒烟。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铜除了铸币之外,最主要的用途就是制造铜镜,数量占据所有铜器的六成以上。

    琉璃镜一出,铜镜彻底被抛弃。

    铜镜废了,原本铜器供不应求的局面,快速缓解。

    在另一边,狄青带着将士,背着上百万斤铜锭,进入了开封,又是另外一击重锤,打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完了!

    铜价别想回去了。

    按照眼下市面上的价格计算,一斤重的铜镜本来卖20贯以上,王宁安给压倒了两贯,相同大小的琉璃镜卖500文,铜镜300文都没人要。一下子跌了七成。

    其余铜盆,铜壶等等,价格全都大跳水,五斤重的铜盆,大约只剩下3贯钱,扣除手工费用和商税,赚头不过几百文而已,利润一下子回落到正常水平。

    整个扭曲的市场彻底被打回了原形,而这一切,用了不到一天的功夫,所有人就跟坐了过山车一样,只是有人体验的是心跳刺激,有人体验的是心碎绝望!

    ……

    皇家银行大厅,交割已经开始了。

    章敦和吕惠卿负责支应那些前来挤兑的大户,差多半个时辰,就兑换了15万件,楼上的这些人心里都有数,扣除狄青、王德用、包拯三路救兵,皇家银行的存货不过四五十万件,很快就能兑换一空,到时候拿不出来东西,皇家银行就完了!

    在大厅里等待的文及甫和碧尘等人,同样满心激动,他们已经算准了,王宁安没法翻盘,终于可以享受胜利的果实了。

    碧尘舒舒服服伸了一个懒腰,他一扭头,突然发现有个小和尚冲着他跑了过来。

    碧尘吓了一跳,你找死啊,没看见吗,我带着假发套呢!

    他刚想训斥几句,把小和尚赶走,这小家伙冲到他的面前,扑通就趴在了地上。

    “师父,完蛋了,全完了!”

    “哪来的野和尚,谁是你师父,快滚蛋,我不是认识你!”碧尘还在努力撇清,可是小和尚已经哭成了泪人,他从怀里掏出了一面琉璃镜,举过了头顶。

    碧尘看到了镜子当中的自己,眉目清秀,是个大帅哥,皮肤好的女人都要嫉妒,虽然快四十岁了,但是看起来刚刚三十出头……不对啊,怎么会这么清楚?比铜镜还要清楚无数倍!

    脑袋嗡了一声,碧尘一把抢过来,惊骇道:“这是什么?”

    “呜呜呜,师父,这是琉璃镜,是最新出来的镜子。”

    “要几贯钱?”碧尘还是够厉害的,只要这东西的价格足够高,铜镜还是有市场的。

    小和尚老老实实说了价格,碧尘长出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要500——文!?”

    碧尘突然惊得跳了起来,连脑袋上的假发都掉了,露出了发亮的脑袋瓜子,周围人一阵惊呼,心说怎么和尚也掺和进来了?

    碧尘不顾周围人的惊骇,“你再给我说一遍,是多少钱?”

    “咳咳!不用他说,让我告诉你。”

    王宁安从楼梯缓缓走下来,笑容可掬,“碧尘师父,是你吧?久仰大名啊,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是我们却交手了好几个月,也算是知己了。我不妨给你透露点商业机密,这个琉璃啊,就是用沙子石头一类的东西烧出来的,现在是500文,有个三两年,降到50文都没问题,而且还能越来越大,弄个五六尺的落地镜子,放在家里,天天照着,保证能让女人们如痴如醉,舍不得出门!”

    “你胡说!”

    碧尘脑袋都空白了,便宜的琉璃镜突然出现,会产生什么效果,他比谁都清楚。

    “你是骗人的,这东西这么好,一定要比铜镜贵十倍,百倍,一千倍啊!!”碧尘疯狂叫着,王宁安只是冷冷看着,爽,爽透了!

    老子装了好几个月的孙子,让你们几个土鳖肆意欺负,真当老子是吃素的吗?

    王宁安仰起头,盯着门口的方向,刚刚有好几个人从大厅之中败退了,其中就有赵宗仆和赵宗楚!

    汝南郡王!赵允让!

    本来我是不想和你们父子斗的,更没心思扶持赵宗景夺嫡,可是事到如今,赵祯能生出儿子最好,生不出来,我也要帮着那个二货夺嫡,你给老子记着,账咱们一笔一笔算,不把你们汝南王府搞垮台了,我就不叫王宁安!

    还有满朝的那些文官士人,我王宁安的小黑本上,记满了名字,我这个人没有别的,就是记仇,你们等着吧!谁惹了老子,都要付出代价!

    ……

    王宁安外表平静,内心却是血液沸腾,汹涌澎湃,波澜滔天。

    垂拱殿。

    赵祯站在了殿门口,眺望着皇宫之外,他仿佛看到了无数人倾家荡产,血本无归,哭天抢地,如丧考妣……爽啊,真是太爽了!

    当了一辈子皇帝,就这一次让赵祯体会到了九五至尊的滋味,压抑在胸中的怨气一扫而光!

    这几个月,对赵祯来说,简直就是官场现形记!

    他看清楚了太多人的嘴脸,过去这些人很强大,自己只能无可奈何,把脑袋插进沙子里装鸵鸟。

    这一次不一样了,他赢了,不但道义上赢了,战场上也赢了。

    胜利真正属于了他!

    文官们出了种种卑劣手段,结果还是被王宁安杀一个落花流水,等着吧,天不罚你们,朕也要罚!

    政事堂,唐介随着包拯进京。

    老夫子拿了一面琉璃镜,还让手下人付了500文,然后回到了政事堂,把这东西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曾公亮,他拿起琉璃镜,仔细看了看,作为一个技术官僚,曾公亮知道一些琉璃的烧制办法,只是眼前这个工艺更精良,透光度更好,比起铜镜要强百倍!

    看到这里,曾公亮突然发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你个王二郎,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还藏着这一招!”

    曾公亮放肆地大笑,充满怜悯地看着其他几个人。

    “完了,铜价完了!不是想搞垮王宁安吗?没有,他没有垮!一夕之间,铜价暴跌,当初一斤花了几贯钱,还是十几贯钱,囤积了那么多铜料铜器……白忙活了,这玩意只要500文!以后的铜镜啊,不会超过300文,为什么?知道吗?因为300个铜钱,正好一斤多点!铜器和铜钱一样的价钱了!”

    曾公亮也不管在场的几个人能不能听得懂,他狂笑着走出去,心里就像开了两扇门,春风吹进来,舒服,爽快!

    他好像找到了年轻时候的感觉,自己也曾经身许大宋,要革除弊政,振衰起弊,曾几何时,自己变成了年轻时候最鄙夷的尸位素餐之徒,老了,老了,冲动了一次,还好,还好,不至于没脸见人!

    曾公亮走了,唐介回家闭门思过,贾昌朝也装模作样,上表请求陛下治罪,而真正有罪的几个人,却无暇顾忌。富弼立刻让人把文及甫找来,他要知道,情况到底遭到了什么地步,还能不能挽回一点……

第300章 决战之债务吃人

    不到一天的功夫,文及甫就从小鲜肉变得几乎枯萎,连抬头纹都有了,简直没了孩子模样。见到他,富弼懒得打,也懒得骂,反正有无数人想要掐死他。

    “说吧,情况有多糟糕?”

    文及甫很清楚他捅破天了,这时候再耍滑头儿,没有任何意义,要是连富弼都不保护他,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回禀叔父大人,我们前期投入了1000万贯,后来陆续变现,还从一赐乐业人手里借了600万贯,一共差不多1800万贯!”

    听完了这个数字,富弼只觉得脑袋一瞬间大了三圈,一口血到了嗓子,几乎喷出来!

    快2000万了!

    大宋一年的岁入,扣除实物部分,能动的资金也就这些,你们几个月的功夫,就拿出了这么多钱!

    也就是赵祯脾气好啊,换一个天子,直接把你们家都给抄了!

    作死也不是这个作法!

    文及甫也是满肚子委屈,他们也不想,可问题是王宁安太狡猾了,现在回头想想,王宁安布下的一个大赌局。

    他们就像是上了牌桌的赌徒,最初还念叨着小赌怡情,可是本钱越下越多,脑袋越来越热,到了最后,整个人都疯癫了,不正常啊,鬼迷心窍了……

    现在想想,文及甫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呃不,是二百个!

    真是太糊涂了。

    富弼沉默了好半天,这才说道:“你们自己的钱不要算了,那600贯借款,能换上吗?你们手里还有多少钱?”

    文及甫一咧嘴,露出个吃了苦瓜的笑容,他们手上一个子不剩,只有一千多万贯的票据,另外还有一些铜器铜料。

    富弼的愤怒就不用说了,哪有你们这样的,一点后手不留。老夫在官场上,逢人最多说三分话,干什么事情也都用三分的力气,要学会明哲保身啊!

    其实富弼这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商场和官场能一样吗,再说全力以赴还被王宁安杀得灰头土脸,连棺材板都折进去了,留下七分力气,还不被人家秒杀了!

    总而言之,还是算算怎么应付缺口吧!

    眼下铜价崩跌了七成,如果把票据变现,大约只剩下四百万贯不到,连本金都不够还的,更遑论利息。

    “叔父大人,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继续坚持兑换铜器。”

    “继续?”富弼怒道:“你傻了,铜器那么便宜,你赔钱没够是吗?”

    “不不不。”文及甫连忙解释道:“王宁安仅仅是拿出了琉璃镜,把铜镜给废了。但是铜毕竟是造钱的原料,我大宋钱荒一日不解,铜价还会回去的。”

    文及甫的思路很简单,就是继续逼着王宁安兑换铜器给他们,王宁安的皇家银行,成立第一年,就要给朝廷缴纳260万贯铜钱,眼下王宁安的所有力量都放在铜器上面,无暇铸钱。

    只要继续逼迫他们交割铜器,到了年底儿,王宁安承受不住,铜价哪怕能回到三四贯一斤,他们手上的铜就能卖上千万贯。

    虽然没法回本,但是弥补一赐乐业人的借款,还是可以的。而且只要铜价回升有望,一赐乐业人也是可以接受票据抵债的。

    汝南郡王府,还有大相国寺,都家底儿丰厚,眼下只是现金流枯竭,他们还有盟友,还有那么多产业,只要有回旋的余地,就能把亏空补上。

    王宁安是咬下来一块肥肉不假,可是距离彻底击败他们,还差着很远呢!

    短短的功夫,能拿出一套应变方案,文及甫这小子的才华真不是吹的,要不是王宁安有底牌,还真不一定斗得过他们!

    ……

    “现在大鱼已经落网了,我们需要的是把鱼给拖上岸,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

    王宁安召集几个心腹,还有赵宗景和曹佾凑到了一起,另外白氏带着苏八娘也出现了。赵宗景一点架子没有,还有个自来熟的劲儿,没几句话,就把白氏哄高兴了,愣是请白氏给他的儿子当干奶奶。

    曹佾去沧州的次数很多,倒是不会把白氏当成普通妇人,他陪笑道:“难怪二郎有如神助,原来是婶娘给他撑腰啊!”

    白氏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本事。”

    客气了两句,白氏就严肃起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继续压制铜价,而且要掌握铜料,越多越好,不给对方翻盘的机会!”

    白氏又道:“你们要安排人手,回收票据。”

    曹佾不解道:“此刻回收票据,岂不是把价钱给拉高了?”

    “国舅爷还是太老实了。”白氏道:“谁让你们用钱回收了。”

    “那要怎么收?”

    “用这个!”

    白氏又拿出了一张崭新的抵用券,冲着苏八娘一笑,“这是你想出来,跟他们说说吧!”

    苏八娘脸色微红,她轻声道:“这个抵用券价值两贯,可以换购两贯钱的琉璃镜。此前皇家银行发放了太多的票据,其中一部分流落到了民间,很多真正需要镜子的百姓,受了很大损失,这部分百姓不能不管,不然会影响皇家银行的声誉。用抵用券,再加上300文,换取价值两贯的铜器票据,这样就把散落在民间的票据都收回来了。”

    这个办法一说,曹佾反应很快,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立刻想通了其中的诀窍。

    首先,抵用券换票据,两贯对两贯,那300文算是溢价,老百姓基本上没有损失。当然了,有人不需要那么多镜子,就只有日后转让出去了。

    对皇家银行来说,把这部分票据妥善回收,就等于减轻了挤兑的压力。

    而且以纸片换纸片,皇家银行并不需要拿出真正的现金。以当下的琉璃镜售价计算,利润还是很丰厚的,尤其是能借机扩大市场占有率,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早就知道苏八娘聪明,没想到这么快她就把金融的玩法都学会了,真是让刮目相看,王宁安都连连点头赞叹。

    “苏姑娘给我们打开了思路啊,民间的票据可以这么收回,那民间的铜器,也可以如法炮制。用琉璃镜兑换铜镜,一对一,以物易物!”

    眼下琉璃镜的价格是500文,铜镜不足300文,也就是说,用铜镜换购,有一倍的赚头儿,不用问,京城很快就会出现许许多多拿着铜镜换购的人群。

    问题只剩下一个,那就是琉璃镜的产量够不够?

    “这个不用担心,我已经让工匠进京了,把琉璃的配方献给陛下,然后由皇家银行贷款,在京城设立琉璃作坊,全力供应。”

    白氏说的十分轻松,大家伙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不愧是老王家的人,就是有气魄!

    眼下琉璃镜的利润丝毫不比之前的铜镜小,说让出来就让出来,寻常人绝对做不到,也只有这样当娘的,才能教出来王宁安这个妖孽!

    “有了作坊,至于暂时供货不足,可以发抵用券,而且日后拿抵用券换琉璃镜,可以打七折!”

    王宁安继续加码,很显然,这两招齐出,民间的票据回收,铜器回来,挤兑压力一下子就减弱了,想要靠着他们手里的票据打翻身仗,那是做梦!

    光是这样还不够,王宁安眼珠转了转,笑道:“曹国舅,你随我进宫一趟,咱们还要请陛下降一道限售令,这样才能把他们彻底逼上绝路!”

    ……

    铜器者,民生之物资也,百姓婚礼,女儿嫁妆,岂有百万户口,数月之间,竟需要近千万铜器之理?

    就系缘由,无非囤积居奇,兴风作浪,妄图扰乱朝廷钱法,破坏大宋之安宁,彼之狼子野心,贪得无厌,可见一斑。

    朕自登基以来,以仁慈之心待民,视天下百姓为骨肉,奈何奸佞之徒,以朕之子民为鱼肉,兴风作浪,肆无忌惮。堂堂天子脚下,竟成豺狼虎豹之猎场。岂独朕闻之骇然,遍览史册,亦为罕有。如此凶顽贪婪之徒,若不令其将所贪之财一一吐出,朕欲容之,苍天不容!

    赵祯在这道旨意之中,用语之严厉,是前所未有。

    根据规定,所有铜器交易,除了向皇家银行正常兑换之外,其余大宗铜器买卖,均属违法行为,限期半年,等到铜器市场稳定,再重新开放。

    期间,凡是非法交易超过50贯者,充军发配,200贯,斩!

    这道旨意送到了政事堂,没人敢反对了。

    相反,贾昌朝还杀气腾腾,告诉所有人,立刻落实,开封府,殿前司,刑部,大理寺……别说是人,哪怕是条狗,也要派出去,严查铜器交易。

    这一手之狠,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限售令等于是废了铜器票据的流通性,就算是民间还可以偷偷交易,大宗的买卖绝对不行了,文及甫等人想要指着票据抵债,也是不可能了。

    毕竟无数双眼睛盯着,一赐乐业人还没有活得不耐烦。

    而且最要命的是限期半年,他们借款的期限只有三个月!还过了一大半了!

    本金加上利息,足足千万贯的缺口,就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已经张开了,等着汝南王府,大相国寺,还有那么多的文官士人,忍痛割肉填饱呢!

    这帮人欲哭无泪,那边赵祯却欣欣然,亲自在宫中摆宴,宴请功臣。不只是王宁安,就连狄青,王德用,赵宗景,曹佾等等,都坐在了一起。

    赵祯高高举起酒杯,开怀大笑道:“诸位爱卿,随朕满饮三大杯!”

第301章 包龙图打坐开封府

    赵祯一贯矜持自律,尤其是年纪大了,很少有放浪形骸的时候,可是这一次酣畅淋漓的大胜,让他非常满意,以至于面对着一群年轻人,敞开了心扉。

    赵祯首先看了看自己的侄子,说实话,直到如今,赵祯也没琢磨明白,这个傻乎乎的家伙,究竟是怎么搞的!稍微正常的一点脑筋,都不会犯傻,他偏偏就做了。

    “宗景,你给朕说实话,当初是不是王卿把底儿告诉你了?”赵祯好奇问道。

    赵宗景挠了挠头,“官家,冤枉臣了,二郎不会告诉臣的。”

    “为什么?”

    赵宗景呵呵一笑,“他嫌我脑袋笨,嘴里没个把门的,藏不住事的。”说着,这位脸还红了,很不好意思。

    王宁安这个汗啊,我说你长点心成不!当着皇帝哪个不是吧自己夸得和一朵花似的,哪有自曝其短的!王宁安甚至又动摇了,就凭着他的智商,只怕是烂泥扶不上墙,没有皇帝命!

    哪知道赵祯哈哈大笑,他起身,走到了赵宗景的身边,十分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你不是笨,是大智若愚啊!”赵祯笑道:“王卿,宗景那个时候送去铜器,帮了你的大忙吧?”

    王宁安连忙说道:“确实如此,当时是第一轮的挤兑,小王爷不光帮着微臣渡过了难关,他的举动还促成了那些人放手借款,最终全都折进去了。”

    赵宗景眼前一亮,自言自语道:“原来我这么重要啊!这回可有的吹……说了。”

    “那是自然!”赵祯把话接了过来,“经此一役,困扰我大宋百年的钱荒痼疾终于有解了。”

    赵祯又把目光落在了狄青身上,距离南下平叛,一两年的功夫,狄青鬓角多了许多白发,大帅哥也变老了。

    “狄爱卿,你不容易啊!”

    不用多说,一句话,狄青的眼圈发酸,他起身,单膝点地,低声道:“陛下,东华门外,亲自授狄青天子剑,圣上恩德如山,狄青唯有以命相报!”

    赵祯伸手,把狄青搀扶起来,十分感慨,“朕听说狄爱卿背着100斤的铜锭,送到了城中,你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能由着性子胡来啊!”

    狄青憨厚一笑,“臣身体壮着呢,只是没有想到,王大人神机妙算,臣没有帮上什么忙,真是惭愧。”

    “哈哈哈,狄爱卿,你客气了。”赵祯笑道:“王卿虽然满肚子鬼点子,可没有你们撑着,他演不出这场好戏,再有你们排除万难,往京城送铜器铜料,担了多少难,朕心里清楚。”

    赵祯说着,也走到了王德用面前,拉住两位大将,感动说道:“百姓常说患难见真情,国乱显忠臣。朕这一次,把什么都看清楚了,二位爱卿,不愧是国之柱石,朕的左膀右臂!”

    如此高抬两位武将,近几十年,都不多见。赵祯当然不是白说的,他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改,要彻底大改!

    那些文人私信作祟,治国不成,反而蹬鼻子上脸,把大宋的江山不当回事,还不教训,这帮人都上天了!

    赵祯下定决心,任用狄青为枢密使,接掌西府!

    从一个贼配军,一步步成长,终于步入了大宋的决策圈,成为“狄相公”,狄青就是活着的传奇,无数贱儿的榜样!

    跟随着狄青南征北战的将士,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全都感动落泪,他们不只是替狄青哭,也是替自己哭!

    谁说好男不当兵,狄相公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奇男子,他能做到的事,我们也一样可以。只要忠心报国,奋勇作战,朝廷不会亏待大家的。

    提拔了一个狄青,产生的效果是惊人的,比起什么宣传都管用。原本鄙夷军营的好汉子,开始主动投军,将士更加奋勇作战,想要成为下一个狄青。

    赵祯的这个决定,等于是掀开了漫长的军制改革序幕……

    如果说狄青入主枢密院,是个意外惊喜,那么王德用兼任河北东西路招讨经略安抚使,那就是实至名归。

    赵祯希望老将军能整顿军务,加强防备,训练强兵。

    大宋不能再当缩头乌龟了,要主动打回去,要敢战,能战!不管是西夏还是辽国,都要有必胜的本事!

    以往提出整军经武的计划也不少,但都流于形式,沦为空谈。究其原因,无非是两个,一个是主管的文官无能不尽心,再有就是缺钱。

    现在两项都解决了,狄青是最好的将领,由他主掌强军,绝对可以放心;又打败了京城的那帮野心家,弄到了丰厚的回报,钱也不缺了。

    赵祯很高兴,以至于他开始大肆封赏,潘肃、柳羽、高俊杰,几个人都成了殿前司兵马都虞侯,作为世家公子,凭着自己的本事挣来了功名,谁都要高看一眼。

    曹佾倒是没有捞到官职,但是他的收获比谁都大,据说连着五六天,赵祯都在曹皇后的宫里休息,夫妻和谐,曹家的地位不断攀升。

    至于大功臣王宁安,赵祯是不会忘了他的。

    “王卿,朕说过多次了,让你接掌三司,这回可以答应朕了吧?”

    王宁安迟疑一下,摇摇头,“陛下,微臣知道自己的斤两,三司的位置不敢坐,也坐不好,陛下要是心疼微臣,就让微臣回六艺学堂教书算了。”

    “放屁!”

    酒喝大了,赵祯都冒脏话了。

    “担心功高震主,还是卸磨杀驴?朕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的确,你现在没法接三司,就在银行好好待着,替朕把钱管好了,等日后,朕一定要重用爱卿!”

    虽然还是蹲在皇家银行,王宁安的官衔又变了,从大理寺丞,升格到了翰林学士,也就是说,他一下子和欧阳修平级了。

    虽然皇家银行自成一系,朝廷管不着,但是王宁安的老脸一阵阵发红,他当得起“学士”二字吗?

    赵祯可不这么看,就拿这几个月王宁安的手段来说,堪称神出鬼没,天外飞仙,妙不可言。

    历代的理财名臣,能赶得上王宁安的,绝无仅有!

    凭着他的学问,要是当不起“学士”两个字,别人就更扯淡了。

    而且赵祯还有个用意,只是他暂时不想说。

    ……

    从皇宫里出来,除去狄青和王德用两个老的,小一辈的都跟做了场梦似的。

    突然二货赵宗景来了劲儿了。

    “姓王的,你混蛋!明明胜券在握,还骗我们,替你提心吊胆,夜不能寐,老子为了你,都瘦了十斤!大家说,该怎么办?“

    潘肃和柳羽他们也跟着起哄,“扁他,扁他!”

    这帮混球把王宁安包围起来,一点也不客气,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

    武将这边得到了提拔,有些文官,也立了大功,比如押运着琉璃镜进京的包拯,赵祯就非常赏识。

    自从河北救灾开始,包拯就屡立功勋,官声极好。

    赵祯破格提拔,授予他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事的重任!

    时至今日,后世广为流传的包龙图终于归位了。

    包拯坐上了开封知府的宝座,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一个欠账不还的案子。

    一赐乐业人李维,状告汝南郡王公子赵宗仆和赵宗楚,拖欠600万贯欠款不还,请朝廷扣押王府财产,替他们追回损失。

    包拯接下了状纸,仔细看了两遍。其实不用看,他比谁都清楚。

    要说起来,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他和汝南郡王赵允让见过几面,印象非常好。老王爷谈吐文雅,风度翩翩,不睦名利,简直就是标准的贤王。

    在立储的事情上,包拯也替赵宗实摇旗呐喊过。

    只是想不到,若干年后,他要和汝南王府对着干了。

    “前面带路。”

    包拯带着手下,足有上百人,浩浩荡荡,直奔王府而来。

    在王府门口,迎接包拯的正是赵宗实,就是那位呼声很高的小王爷。他毕恭毕敬,给包拯见礼。

    “见过老父母大人。”

    包拯看了看赵宗实,年轻英俊,举止文雅,气度不凡。怎么看都是帝国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只是他两个兄弟拿出几百万贯,兴风作浪,他能一点不知道吗?为何他一点表示没有?你不是要当皇帝吗,拿出你的魄力来!

    赵宗景一身毛病,可是人家危难关头,把家里的铜器都拿出来了,颇有毁家纾难的味道,格局气度,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包拯有种瞎了眼睛的感觉,心中就有了腻歪。

    “小王爷,本府前来,是带走赵宗仆和赵宗楚,请贵府把人交出来吧!”

    赵宗实吸了口冷气,他的心里都骂翻天了!如不是怕观感不好,他都想宰了那两个废物喂狗!

    “包大人,他们毕竟是我的兄弟,纵然犯了大错,不能袖手旁观。也请大人先去正厅坐一坐,家父等着大人呢!”

    赵允让等着自己?

    包拯眼珠转了转,淡淡笑道:“小王爷,本府此次查案,实在是不方便和他见面,如果案情涉及到了王爷和小王爷,本府自然会派人传唤,至于别的吗,本府一律秉公处置,请小王爷放心,本府绝不会冤枉好人的!”

    还有半句没说,赵宗实心里清楚,那就是绝不会放走坏人,看起来,包黑子是打定了主意,不买汝南王府的面子了。

第302章 决战之天子之怒

    赵宗仆和赵宗楚跪在一位老者面前,老人五十多岁,身形枯瘦,背有些驼,年轻的时候,个子应该很高,很英俊,只是到了垂暮之年,全然没有了往昔的风采。

    尤其是这些日子殚精竭虑,身体状况很差,不时发出咳嗽,仿佛要把肺子都咳出来了,让人非常纠结,难受。

    这位就是汝南郡王赵允让,他懒得看两个不孝子,真是愚蠢啊,蠢不可及,在天子脚下兴风作浪,赢了都是输,更何况输得连裤子都不剩了!

    “爹,可不能不管我们啊,孩儿们纵然有错,也都是为了咱家好!”

    “放屁!”

    赵允让气得大骂,“蠢子,为了咱们家好,就该老老实实,辅佐你十三弟,只要他拿下了储君之位,这天下都是咱家的!”

    赵宗仆满心委屈,“爹,孩儿们正是要帮老十三,如果让皇家银行办起来,赵宗景就如虎添翼,再也压不住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奈何王宁安那个贼太诡诈了,孩儿们技不如人,可这心是好的!”

    “还敢说,你们知不知道,外面都怎么说咱们家了?你们是要气死我啊!”

    正说话呢,赵宗实从外面慌里慌张走进来。赵允让见儿子脸色不好,问道:“怎么,包拯不愿意见我?”

    赵宗实苦着脸道:“包拯说让两位哥哥去开封府接受审讯,他会秉公处理!”

    “胡说!”

    赵宗仆跳了起来,“包拯给王宁安当了好几年的父母官,他们早都是一体的,要是落到了包拯的手里,还不如杀了我们!爹,您老可不能再看着了!”

    这俩人哭哭啼啼,又哀求起来。

    赵宗实听了半天,也迟疑起来,“爹,您看?”

    赵允让眯缝着老眼,想了半天,他摇摇头,“不成了,你们两个去开封府一趟吧!”

    “啊?”

    赵宗仆和赵宗楚都吓傻了,“爹,我们去了就完了!咱们汝南郡王府的脸往哪放?”

    赵允让冷笑了一声,突然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两个儿子。

    “还顾着脸面,命能不能保住都两说呢!你们这两个蠢材,还以为包拯是王宁安派来的?错了,大错特错了,是他,他不想放过咱们父子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谁都知道,这个“他”就是大宋的至尊赵祯!

    赵宗仆和赵宗楚都被吓傻了,而赵宗实也面色难看,他低声道:“爹,咱们该怎么办?”

    赵允让想了想,“这时候不能再顶着了,让他们俩个去开封府,只要能承认的就承认了。”

    赵宗仆和赵宗实吓得浑身颤抖,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莫非老爹也要抛弃他们?

    赵允让深深吸口气,“备轿,我要去宫里!看看这张老脸,还有没有用。”

    说完,他抬胳膊,让赵宗实搀扶着,头也不回,走出了书房,轿子抬来,赵允让正要上去,突然转身,“老十三,你回去读书吧,让你大哥过来。”

    赵宗实的心里一动,坏了,局势真的那么糟糕吗?

    他爹把他留下来,摆明了是要保护他,难道说这把火真的会把一家人都给烧了?赵宗实还是不相信,赵祯素以仁慈著称,连朝臣都能容忍,更何况是至亲骨肉,如果他真的下辣手,士林会怎么看?天下人会怎么看?

    见儿子犹豫,赵允让微微摇头,“老十三,许是为父猜错了,可这种时候,咱们不能错走一步,你就听为父的。”

    赵宗实点头,转身把老大赵宗懿叫了过来,让他陪着赵允让,进宫面圣。

    ……

    没有任何为难怠慢,赵允让很容易见到了赵祯。

    “老哥哥,你不该来的!”

    赵祯一见面就显得非常悲愤震怒,“宗仆和宗楚他们太不像话了!”

    上来就是兴师问罪,赵允让的老脸简直无地自容。

    他手足颤抖,缓缓跪了下去!

    寻常人见皇帝都不用下跪的,堂堂宗室王爷,赵祯的堂兄,他这一跪,那可不打紧儿,等于是把一张老脸扔在了地上,任凭赵祯践踏。

    不但如此,赵允让哭哭啼啼,悲声道:“圣人在上,老臣衰朽之人,行将就木,家中孩子太多了,管不过来了,他们在外面都有了家,有些人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一面。老臣治家无方,以至于他们胡作非为,犯了家法,老臣情愿替他们承受一切罪责,回头老臣一定严加惩处,不给陛下丢人。”

    说完,赵允让缓缓摘下了乌纱,嚎啕痛哭。

    一位王爷,以最卑微的姿态,匍匐在赵祯的面前,他是个王爷,也是个父亲,他替自己的儿子,承担了过错……如果放在以往,或许就可以过关了,骂几句,稍作惩罚,然后就满天云彩散了……只是这一次赵祯和往常不同了。

    “老哥哥,你先起来。”

    赵允让还不动弹,赵祯只能给赵宗懿一个眼神,“把你爹扶起来。”

    有小太监送来了绣墩,扶着赵允让坐下。

    赵祯负手而立,他走了两圈,突然转到了赵允让的面前,痛心疾首道:“老哥哥,你知道赵宗仆和赵宗楚,他们干了什么?这大宋江山,是咱们赵家祖宗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居然盯上了钱法,拿着铜价做文章,发大财!他们是在挖大宋的根,是在刨咱们老赵家的祖坟!”

    轰隆隆!

    赵允让的耳边响起了炸雷,他低下了头,倒不是因为羞愧,到了他这个岁数,早就不知道廉耻为何物了,让他恐惧的是赵祯的态度,一上来这位皇帝就把调子拔得这么高,只怕接下来这一关不好过啊!

    果然,赵祯平静了一下,继续说道:“别人朕不敢说,但是老哥哥的为人朕清楚,你是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但是子不教父之过,这两个畜生可是给老哥哥抹黑了。”

    赵允让老脸被打得成了猪头,他擦着眼泪,仿佛小媳妇似的道:“老臣教子无方,请圣人责罚!”

    “这不是教训的事情,而是没有心肝!”赵祯怒道:“身为皇家子弟,无论如何,也不该拿江山社稷开玩笑!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和朝廷国策作对!就拿赵宗仆和赵宗楚来说,以往他们读书不错,名声也很好,风评远比宗景那孩子好。可到了大事上,他们就差之天地,宗景率先帮助王卿,把家中的铜器都拿出来,还不辞辛劳,满世界去找商人谈判,替皇家银行解决危难。这才是真正赵家子弟该有的作为,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宗景表现出色,朕都无颜见天下臣民!”

    这回赵允让感到的不是雷霆,而是天塌地陷,世界毁灭了……完了,很快赵祯的话就会传得满世界都是,有了这番话,赵宗景就足以挑战老十三的地位!

    哪知道赵祯还不满意,继续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光看风评,是很难知道一个人的本性的,老哥哥的子孙太多了,老百姓常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你也有几十个儿孙,谁是好的,谁是坏的,谁连心肝都没有了!老哥哥要心里有数,要好好教诲,不能给咱们赵家的江山惹祸!”

    轰!

    水桶粗细的雷霆,砸在了赵允让的脑袋上,三魂七魄都震了出来。

    他人老成精,哪里不明白,赵祯这是奔着赵宗实去的,别看他风评不错,实际上是什么心肠,谁也不知道,要让他接了赵宋的江山,没准就会祸国殃民,贻害无穷!

    赵允让此时此刻,只有一点窃喜,那就是没把赵宗实带来,不然当着面,赵祯随便来两句,赵宗实的夺嫡之路就彻底断绝了!

    当然了,眼下局面已经很糟糕了。

    果然,赵祯话锋一转,“老哥哥,从今往后,就专心教子吧,毕竟有什么都不如有个好儿子。至于宗正寺那边,朕准备彻底整顿,咱们老赵家的年轻人不能游手好闲吃白饭,更不能为所欲为,兴风作浪。朕准备把宗室子弟集中起来,效仿六艺学堂,请先生好好教导,文武德行,一样不能差了。”

    一句话,官职没了不说,还要效仿六艺学堂,教导宗室子弟,好家伙,这不是摆明了偏向赵宗景吗!

    赵允让满心的怒火,却没有地方发泄,老脸憋得青紫,别提多难受了。

    可赵祯还不想轻松放过他,“老哥哥,案子的事情朕已经让包拯调查,根据呈报,朕只能说四个字:触目惊心!”

    “触目惊心啊!”

    “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几百万贯,一两千万贯,眼睛都不眨一下,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我大宋俸禄是丰厚不假,可是这么多钱,吃一百辈子俸禄,也攒不下来吧?这些钱都是哪来的?”

    扑通!

    赵允让再也撑不住了,他身躯一滑,顺势跪在了地上。

    “陛下,老臣有罪,老臣愿意受罚。”

    赵祯看了一眼,把头扭过去,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可他更清楚,此时不是讲究人情的时候。

    赵祯继续追杀道:“都说富可敌国,朕以往还觉得是笑话,一家一户,能比得了九州万方,那么多百姓吗?现在看起来,比得上啊,不但比得上,还比朝廷更有钱!这一次朕断然不会手下留情,朕要告诉天下人,取财无数,就取死有道!不是朕要杀人,是天下万民看不过去了!是天下人要杀了这些硕鼠!”

    ……

    从垂拱殿出来,一阵风吹来,赵允让的身躯一晃,差点摔倒,幸好被赵宗懿扶住了,他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还扶着干什么,干脆死了算了!

    赵祯的表态,彻底把汝南王府送到了砧板上,接下来人家会怎么开刀,谁也不知道了……爷俩如丧考妣,踉踉跄跄刚回到了府中,赵宗实就在二门焦急等待。

    “爹,大哥,咱们家的多处庄园,还有京城的铺面房产都被查封了。”

第303章 决战之横财

    赵宗实平时装得一副清高在上,不问世事的模样,其实这不过是分工不同而已,他只要专心演好一个合格的继承者就行,剩下的自有老子和兄弟摆平,他从来不沾因果,自然不会有任何把柄,永远如同白莲花般圣洁。

    可显然,赵祯的那一番话,已经把汝南王府每一个人都给捎上了,赵允让的心情,比灰暗的天空还要遭十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十三,只要你安然无恙,大事就还有可为。”

    说完这话,赵允让难掩疲惫落寞,在众人的搀扶之下,勉强回到了书房,喝了几口参汤,倒头就睡了。

    在睡梦之中,他不停咳嗽,身体蜷缩,好像是煮熟的大虾,的确,刚刚的经历,跟在蒸锅里走一趟没有什么差别。

    赵宗实和赵宗懿并肩坐着,许久之后,他才问道:“大哥,官家真的怒了?”

    想起了垂拱殿的情形,想起赵祯如刀子一般的话,他立刻点头,“陛下说了,取财无度,就取死有道!”

    赵宗实听到耳朵里,浑身一晃,差点摔倒,他惊骇道:“莫非说陛下要杀人?”

    赵宗懿有些迟疑,“十三,按照道理来说,如果真的要杀人,应该早就开始抓人了,可眼下除了宗仆和宗楚,其他人都没动。再说了,这一次犯错的也不只是咱们,大不了把事情都捅出去,来一个鱼死网破,包括政事堂的那几位相公,他们也别想老神在在,要死大家一起死!”

    赵宗懿见兄弟脸色惨白,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勉强安慰道:“老十三,爹说得对,你要撑住,不用担心,咱们家还倒不了!”

    ……

    相比汝南王府的风雨凄凄,开封府这边,就显得平静多了,咱们包大人做事是讲究证据的,是明察秋毫的。

    他扣押汝南王府的财产,也仅仅是为了偿还债务而已。

    赵宗仆和赵宗楚老老实实,坐在大堂之上,老包甚至没给他们上刑具。

    “根据你们和一赐乐业人的借款约书,一共借了600万贯,其中有180万贯是你们两个的名字借的,本金加上利息,一共311万贯40文,这个没有错吧?”

    俩小子不解其意,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些。”

    “嗯!”

    包拯又拿出了一张清单,“你们在进行借款的时候,用了一些质押,其中包括一些京城的铺面,房产,还有田庄,邸店,商行等等,按照你们的规定,如果不能正常归还本息,这部分抵押品就要作价偿付贷款,这没有错吧?”

    “没有!”

    包拯有点头道:“既然如此,本官依照原告李维所请,将你们约书上面开列的产业,进行查封,现已经登记完毕。”

    包拯低头看了看清单,说道:“一共查封你们铺面230座,房产25处,邸店3家,商行5处,还有田产80万亩,按市价计算,一共是630万贯,这个你们承认吗?”

    这俩小子也不知道包拯要干什么,而且这些东西都是约书上面写好的,他们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只能点头。

    包拯依旧平静,可是内心的波澜却是汹涌澎湃,一个汝南王府,究竟有多少财产!根据之前的消息,他们为了操控铜价,至少拿出了500万贯,这又是600万贯,再算上他们隐藏的财富,只怕要超过一两千万贯!

    好一个贤王,好一个赵允让!

    身为宗室皇族,你们弄了这么多钱,除了想要谋夺大位,还能干什么?

    老夫以往真是瞎了眼,竟然没有看透你们的嘴脸。

    既然今天落到了我的手里,老夫就让你们知道厉害!

    包拯是个道德君子,他不会罗织罪名,陷害无辜,但是不代表他不会整人,相反,包黑子下手,绝对比他的脸还黑。

    “把李维请过来。”

    “是!”

    不多一时,带上来一个富态的中年人,仔细看他的面容,除了五官还有些棱角,其余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都和大宋人一般不二。

    而且这位从小到大,接受儒家教育,诗书礼仪,水平比起一般的进士,也不遑多让。

    见礼之后,李维站在了大堂之上。

    包拯淡淡道:“李维,本官已经查封了他们价值630万贯的财产,你有什么看法?”

    “启禀老父母大人,草民认为他们的财产有严重风险,按照开封借款抵押的规矩,这些财产只能作价一成五,差不多100万贯,再多,我们就不会接受了。”

    “什么?”

    赵宗仆和赵宗楚都瞪圆了眼睛,气得站了起来!

    你个孙子,胡说什么?

    开封府周围的80万亩好田!光是这个,就200万贯不止!

    还有京城的铺面,寸土寸金,哪一个拿出来,不是上万贯,还有房产,商行,邸店,加起来就只值100万贯,你们的心都是黑的吗?

    面对着他们吃人的目光,李维丝毫不惧。

    “开封借贷行业的规矩,一般抵押品,只能按照原价三四成计算,你的铺子和田产固然好,可是我们借钱要的是现金,急于抛售折现,价格要打对折的,两位小王爷也清楚啊!”

    “我清楚个头!”

    赵宗仆怒斥道:“就算对折,也有300万,凭什么只能作价100万?”

    李维呵呵一笑,“小王爷,本来草民不该说,你问到了,那我只好如实告诉你。你们身为宗室,纵然做一些生意,也难以积累如此庞大的财富,这些田产店铺,有多少是来路不明的?我们吃下来,要担多少风险?老父母大人在上,我们从来都是最规规矩矩的商人,可不愿意牵连到官司当中。”

    “你放屁!”

    赵宗仆眼睛瞪得跟牛铃似的,不愿意牵连,那你们当初怎么敢借钱给我们?

    ……

    从来都是为民做主,同情弱势的包大人,面对这么不合理的抵押要求,竟然一屁股坐在了李维这边,一句话,再出200万贯,就算过去了,拿不出钱,对不起了,就只有管你们老子要了。

    消息传到了汝南王府,赵允让好不容易缓过来,下一秒,直接昏过去了。

    往来折腾了三四次,差点要了老命,总算是平静下来。

    赵允让脸色惨白惨白的,格外难看。

    他总算明白了,好狠的赵祯,你这是逼着我们把家产都交出去啊!

    想想把他叫到宫里的那番谈话,再看看包拯的动作,君臣两个,明显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赵祯把调子无限拔高,喊打喊杀,包拯呢,按照规矩办事,要求汝南王府依据约书交钱抵债,看起来包拯温和多了,但是藏在温和面具之下,是一副铁石心肠。

    汝南王府已经消耗了上千万贯的财富,虽然他们手上还要东西,凑几百万贯不难,问题是都不是现金,按照一成五的折价,就算把他赵允让连皮带骨,都给卖了,也凑不出钱来!

    狠啊,真是狠人!

    “父亲,他们存心害人,咱们不交了,有本事就来抄家吧!”赵宗懿大声嚷嚷道:“好歹咱们也是老赵家的人,赵祯对咱们下手,也要看看其他人的意思,能不能允许他这么来?”

    赵允让苦笑了一声,小子毛太嫩了,赵祯没有直接抓人,也没有借题发挥,仅仅把矛头锁定在经济纠纷上,就是不给其他人干涉的借口,到底是当了几十年的老皇帝,下手绝对狠,但是也更准!不给外人^嘴的余地。

    “唉,交钱吧!把你们的家底儿都拾掇拾掇,真是可笑啊,老夫辛苦了几十年,攒下来的东西,都要吐出去了!”

    赵允让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却也无可奈何。

    整个汝南王府,可惨透了,金银首饰,珠宝玉器,名人字画,古董宝贝,凡是值钱的东西都收拾起来。

    十几个儿子,在外有住处的,也一起清点,家中还有铺面的,还有田产的,也都拿出来,认识什么人,也去借钱,总之,用尽一切办法,填补窟窿。

    折腾了十天,汝南王府,总算是又拿出了400万贯左右,可是经过折价,最多只有60万贯,还差140万贯!

    ……

    “启禀官家,汝南王府这些日子已经不吃荤腥了,老王爷每天只喝糙米粥,吃咸菜,听说连丝绸衣服都给当了,家里人只穿破布衣服,都有补丁了。”陈琳躬身,向赵祯汇报情况。

    赵祯冷冷一笑,“装模作样,别以为朕好糊弄,他们家一定还藏着后手呢!我这位王兄是真厉害,要是把大宋朝交给他打理,一定府库丰盈,存的钱都能堆满京城!”

    赵祯的话,充满了愤怒,时间并没有冲淡他的怒火,相反,这股火越烧越旺,这么多年了,朝廷的钱都哪去了?都落到了这帮硕鼠的手里!

    赵允让算是一个,对了,还有一大帮更肥的老鼠!

    “大相国寺那边怎么样了?”

    “回禀圣人,包大人已经按照约书,把碧尘给抓到了开封府,同样,也在让大相国寺出钱。他们……比起汝南王府,要有钱多了。”

    “有钱?不是出家人不爱财吗?他们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告诉包拯,一个铜子都别给他们留!”

    “奴婢这就去传旨。”

    “等等。”赵祯又道:“去政事堂,告诉他们,朕要召开御前会议,也该问问这几位治世名臣了,看看他们有什么话说!”

第304章 罪己(求票)

    自从铜价崩盘,赵祯除了下限售令,提拔了包拯等人之外,什么都没做。但是却比大肆抓人杀人还要可怕。

    怒气就像是堰塞湖,疯狂囤积着洪水,越迟爆发,就越恐怖!谁也没把握能全身而退,光是几天的功夫,东西两府的相公们就老了好几年。

    他们不但要思索着应付赵祯,还要提防着下面人为了脱罪,趁机胡来!

    没错,就是要防止湮灭证据!

    这几位都是顶尖儿的人物,他们看得出来,赵祯这是等大家出招呢,然后狠狠抽嘴巴子,他们也够光棍的,宁可被当成罪臣,也别成了和皇帝对抗的佞臣,贼臣!这其中的差别,可就太大了。

    终于等到了赵祯的召见,他们甚至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能谈,就不算太糟。

    贾昌朝在前面,富弼、梁适、王尧臣、唐介、曾公亮、王拱辰,几个人鱼贯而入。到了垂拱殿,令他们惊讶的是已经有两个人等在了这里。

    一个是御史中丞,大炮筒子欧阳修,一个是新任翰林学士,判皇家银行事王宁安。见他们进来,欧阳修只是哼了一声,王宁安更是低着头,腰背挺直,一言不发,连看都没看这几位。

    贾昌朝老脸微红,说来惭愧,自己也是太小觑王宁安了,假如能鼎力支持,不惜和朝臣翻脸,他也能提前坐在垂拱殿里,成为赵祯的心腹!

    虽然身为昭文相,大权在握,但是大宋的主宰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和皇帝亲厚,圣眷加身,就如虎添翼,无往不利,很显然,他失去了绝佳的表现机会。

    一念及此,贾昌朝越发懊恼悔恨!

    他们和赵祯见礼之后,一一落座。

    整个垂拱殿气压非常低,低得每个人都喘不上来气。

    “去把窗户门都打开!”

    赵祯突然下令,陈琳急忙让小太监去,闷热的天气,吹进来的风也是闷的。赵祯很不舒服,他长长出口气。

    “诸位爱卿,朕今天找大家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的看法,这几个月来,波涛汹涌,诡谲多变,铜价市场一日三惊,你们有什么想和朕说的,今天都讲一讲。”

    赵祯一指周围,笑道:“看见没有,朕让他们把门窗都打开,就是开诚布公,有多少神怪,不用再费心思打听,朕让他们听个够!”

    赵祯的话,就像是刀子,猛戳几位相公的心,以往都是大臣们占尽了道理,指手画脚,猛喷皇帝,弄得赵祯狼狈不堪。

    终于,机会来了,文臣们彻底失去了道德的优势,战战兢兢,接受皇帝的滔天怒火!

    等了好半天,贾昌朝站了起来,躬身道:“启奏陛下,老臣昏聩,几个月来,束手无策,有负圣恩,老臣情愿意辞去首相之职,以息雷霆之怒。”

    他这话一出,其他几个人都骂翻天了,你个老不要脸的,你身为首相,不替大家伙扛着,辞官颠儿了,你让我们怎么办?

    赵祯没搭理贾昌朝,而是转向了欧阳修。

    “永叔,贾相公要辞职,你怎么看?”

    欧阳修沉着脸,只说了四个字:“避重就轻!”

    一下子就把贾昌朝给怼回去了,怼得贾相公都内伤了。

    别在这里装蒜,没有你的默许纵容,下面人敢胡来吗?还说束手无策,你们不是无策,主意多了!

    在运河航道弄石头,派人拦截包拯,拦截王德用,直到最后一刻,你们都想着让皇家银行倒台,不过可惜啊,机关算尽,老天爷没站在你们一边儿!

    这些日子,欧阳修冷眼旁观,当然了,老夫子的一生学问,也掺和不进来。

    但是他看懂了,看明白了,看清楚了!

    这一次的事情,和当年的庆历新政,那是一模一样!

    范仲淹触怒了文官集团,就有一帮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老范给轰跑了,新政也废掉了。

    王宁安改革钱法,压制铜价,也动了文官集团的利益,结果他们手段齐出,非要整死王宁安和皇家银行。

    要说有什么不同,一来就是王宁安比范仲淹厉害,他打赢了!二来吗,就是赵祯变了,不再受文官们的愚弄!

    王二郎啊,你比老范有福气啊,假如当年官家也能这么硬气,或许庆历新政就不会虎头蛇尾……

    欧阳修满心感慨,既是高兴,又是伤感。

    醉翁一句话,怼死了贾昌朝,剩下的人也不能再装孙子了。

    富弼神情凝重肃穆,他冲着赵祯一拜再拜,而后沉声道:“启奏圣人,皇家银行设立,主掌铸币之权,分割三司职责,对我大宋官制已经造成了改变。老臣想来,王大人也不能否认,各地钱监收归皇家银行,难免造成动荡。宵小之徒,趁机兴风作浪,朝廷之上,一些官吏不懂皇家银行的用处,一时间转不过弯,难免有人站在岸上看船翻。老臣身为宰执,也是罪责难逃,老臣愿意自请罢官,交给三司论罪,无论如何处置,老臣都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好一个厉害的富彦国!

    事到如今,他还有说辞!

    这几句话先把责任推给了皇家银行,说他们破坏了祖制,那么有人反对,甚至看笑话,那也是维护大宋的祖制,不能看成简单的捣乱破坏。

    最后他又请辞,甚至愿意论罪,姿态很低,又让赵祯没法对他发飙。

    厉害,厉害啊!

    都说富彦国辩才无双,现在看来,真是名不虚传!

    但是光靠着颠倒黑白,推诿卸责,就想渡过这一关,简直做梦一样。

    欧阳修这时候缓缓站了起来,他冲着富弼微微点头。

    “彦国兄,富相公!你能维护祖制,讲究规矩,我真是十分意外。十年之前,你我还是在这个垂拱殿之中,陛下赐予我们纸笔,让我们写下救时良策!当时范相公负责西北的李元昊,你刚刚出使辽国归来,负责北方辽国,所献之策,一共23条,条条切中要害,直指弊政,陛下龙颜大悦,士林齐声赞叹。我想请教富相公,当初如果你处处奉行祖制,处处讲究成法规矩,还有没有那23策?”

    打脸!

    疯狂打脸!

    都说打人别揭短,欧阳修也是气疯了!

    富彦国啊,富彦国,你好好看看自己,当年的热血哪去了?

    当然了,富弼也知道,他变了太多,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只是处在这个位置上,他不能被欧阳修问住。

    “醉翁,你提到了当年的往事,那我也要请教你,为什么新政推不下去?反而弄得天下大乱,民怨四起,我们身为朝臣,应当忠心君父,替列祖列宗守住江山,不能为了自己的一点想法,就肆意胡来,我承认,当年的富彦国热血过,冲动过,可是今天的富弼,血也不是冷的!只是有些事情,万万做不得!”

    “比如皇家银行吗?”

    欧阳修须发皆乍,怒斥道:“什么叫做不得?还不是有人反对!就像这一次的铜价风波,我请教诸位,王大人把铜价压下来,每年铸币的成本,节约了几百万贯,老百姓也不用忍受过高的铜价盘剥,这是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而且抛售铜器,会动摇大宋根基吗?会破坏祖宗规矩吗?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这一招断了一些人的财路,他们没法挣昧心钱,没法侵吞朝廷的财富,也没法压榨百姓。所以就要拼死拼活的捣乱,帮着这些畜生,就是助纣为虐,就是拆大宋江山的台!十年前如是,今天也如是!”

    厉害,真是厉害!

    欧阳修在六艺学堂,主持了不少辩论,尤其是他还跟王宁安学了一些逻辑知识,掌握了辩证法。

    面对混淆视听,颠倒黑白的诡辩之术,老夫子是一眼就看穿了。

    这番话说的富弼是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富弼面无表情,他摘下了自己的乌纱,放在了地上,光棍道:“既然醉翁已经给老臣定罪了,那就请陛下降罪吧!”

    王尧臣,梁适两个稍微犹豫,也站起来,把乌纱摘下来,接着是唐介和曾公亮,他们也满脸羞惭,这两位虽然倒戈一击,但是从一开始,他们也是助纣为虐的帮凶,难辞其咎。

    五位相公,一同请辞,欧阳修的杀伤力,当真是氢弹级别的!

    沉默了好半晌,大家都快要窒息了,赵祯才缓缓站起来,看了看地上的乌纱,微微一笑,带着一丝嘲讽。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朝廷换的宰相不少了,可我大宋依旧国库空虚,兵力衰微,到处受欺负。几年前河北水灾,而后岭南叛乱,不久之前,陈州蝗灾,百姓所受之苦,不需赘言。”

    赵祯眺望大殿之外,感慨说道:“朕自登基以来,宵衣旰食,殚精竭虑,朕总是以为少吃一口,少穿一件,少用一点,百姓就能过的好一点,就能感念朝廷恩德,我大宋江山,就能天长地久,山高水长!可是这些日子,朕发现,朕错了,错得太离谱了。节省下来的那点东西,有什么用啊?一面铜镜,他们就能卖到二三十贯钱!老百姓要成亲,要给新娘子置办一套梳妆台,都拿不出来钱!朕还有什么脸,以爱民自诩!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朕身为君父,不能替万民做主,不能革除弊政,朕就是天下最大的罪人!”

第305章 所谋者大(四更)

    赵祯这段话,说是掏心掏肺也好,说是旁敲侧击、连消带打也好,总而言之,可把在场的众位相公吓坏了。皇帝都罪己了,而且,仅仅是因为照顾不好百姓,就有罪,那些存心盘剥、坑害老百姓的呢,是不是该千刀万剐?

    这回好了,弄得贾昌朝都绷不住了,他也把自己的乌纱帽摘下来,痛哭流涕道:“陛下勤政爱民,千古未有,国事如麻,皆因臣等不忠,臣愿意请辞,另择贤臣。”

    赵祯懒洋洋摆手,“贾相公,这些年朝廷之上,走马灯相仿,换得宰相还少了?如果光是靠着换人,就能天下大治,大宋朝也不会落这么一副样子。”

    贾昌朝落了一个老大没趣。

    赵祯深深吸口气,“几位爱卿,你们都是公认的治世名臣,智慧无双。朕今天不想讨论什么罢官不罢官的,还是那句话,遇到了事情,就随便罢相顶罪,以为有了交代。实则却是回避问题,治标不治本。我大宋立国以来,几经风雨,国初之时,承接五代之乱,太祖和太宗锐意进取,革除弊政,收天下兵权、财权、事权,结束乱世,天下大治,百姓欢欣鼓舞。历代皇帝,广纳谏言,武夫乱国,要严加约束,宦官乱政,要加以限制,外戚胡来,要严防死守……对了,唐爱卿,朕重用张尧佐,你就极力反对,朕把他调回京城,你还说了一句话,朕是记忆犹新啊!”

    唐介老脸通红,当时人都说张尧佐是杨国忠,重用他,赵祯非成为唐明皇不可。

    张尧佐调了回来,赵祯就说他也不是杨国忠,很听话的,言下之意,自己成不了唐明皇,可唐介说什么?陛下是当不了唐明皇,一旦张尧佐作乱,你连个儿子都没有!

    当时的一句话,直接把赵祯给灭了,时隔几年,赵祯再度提起,又是这么个情形,唐介难免气短,躬身道:“老臣孟浪,请陛下降罪。”

    “何罪之有!”

    赵祯摆手,“朕说了,这是心里话,不是议论朝政……对了,就像在书院学堂一样,大家凑在一起,坐而论道吗?朕方才说这些,就是有一个疑问,武将不可信,宦官不可重,外戚不可用,他们都会乱国,朕是认可的,可朕也想请问,那文官呢?会不会也把朝廷搞乱了?如果文官出错了,又该如何限制呢?”

    这话问得,把几位宰相弄得外焦里嫩,骨酥肉麻。

    他们突然觉得,罢相也是一种幸福,至少不用面对这种诛心的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对劲儿!

    连贾昌朝都闭嘴了,其余诸人更是成了闷油瓶。

    大家伙有意无意,把目光都落在富弼身上,心说你老人家惹祸,你的道行深,这时候还要你上!

    富弼心里头一万个不愿意,他很明白,现在开口,很容易就被记入史册,成为万古笑柄,但是不说话更不行,赵祯已经把矛头对准了整个文官体系,不惜牺牲君臣的情分,富弼本能觉得不安,他必须拼了!

    “回禀圣人!”

    富弼声音很大,“自古以来,奸佞之臣不在少数,诸如李林甫,杨国忠之流,的确祸国殃民。可相比历代的贤臣,却是九牛一毛。就拿我大宋的文臣来说,有尽心辅佐君父的,有爱民如子,为民做主的,有力抗强敌,不畏生死的,有直言进谏,扫除奸佞……正是有了这些贤臣辅佐,我大宋才有了百年治世,太平景象。”

    富弼又道:“文官固然有乱政的危险,但是太祖太宗,匠心独具,高瞻远瞩,已经定好了规矩,东西两府,对掌朝政,首相次相,分割事权,又设参知政事协助,外有御史台监督……我朝选拔御史,无不是德才兼备,清廉自守的。而且言官不许与宰执有关系,定期如果不能弹劾权贵,还要缴纳辱台钱……如此重重监督,严防死守,已经将文官乱国的威胁降到了最低。诚然会有一些小的纰漏,可老臣以为,如果废掉这套行之有效的体系,真不知道用什么来取代!”

    不得不说,富弼就是厉害。

    他用娴熟的太极功夫,把赵祯猛攻来的重拳化解得七七八八。

    假如不是有这次的事情,赵祯都被他给说服了。

    “王卿。”

    赵祯突然叫到了王宁安。

    “微臣在。”

    赵祯笑道:“你觉得富相公所言如何?”

    “回禀陛下,富相公渊深如海,见解高明,微臣自然是钦佩的,只是他说某些事情是小纰漏,臣不敢苟同!”

    王宁安朗声道:“大到朝廷,小到黎民百姓,谁能离开钱?历代的危机,最主要的一条,便是财政枯竭。之前富相公参与的庆历新政,为的也是富国强兵。由此可见,财政安全,关乎一国生死,绝不是小事情。富相公还说官员互相监督,运转周密,制度完善。臣就更难以理解,为何面对这几个月的动荡,政事堂同御史台的意见完全一致?双方不是没有关系吗?那为何步调一致,配合默契,齐心协力扯皇家银行的后腿?派去阻止王德用老将军的就是侍御史田方,我想诸位大人也不能否认吧?”

    王宁安继续道:“陛下,臣当然不敢质疑诸位大臣的人品操守,但是涉及到文官士林的时候,政事堂和御史台,完全是异口同声,根本起不到监督的作用,相反,言官还打着言者无罪的旗号,窥视上峰喜怒,充当打手,为虎作伥!这类事情,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光是微臣就遇到了好多次,不得不让人心生怀疑啊!”

    憋屈,从头到尾的憋屈。

    屈指算来,文官在王宁安这里丢的人已经不少了。

    远有六塔河,其后有岁币的事情,接着是交趾进贡,还有最近的皇家银行,凡是弹劾王宁安的,都被狠狠抽了嘴巴,狼狈不堪。

    原本完美的解释,在一大堆的实例面前,显得很苍白无力。

    饶是富弼能言善辩,此刻也只能闭口无言。

    赵祯微微点头,“王卿所言,正是朕之所想,朕并不怀疑诸公的品行。但是为人嘛,总是难免灯下黑。就拿朕来说,那两个不争气的侄子也卷了进去,朕一听说,当时就想看了他们的脑袋,可后来一想,我那个老哥哥身体也不好,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朕于心不忍,只好作罢!”

    噗!

    大家伙都内伤了。

    这老实人无耻起来,也真够牛的!

    你是不想处置汝南王府吗?要真想,就不至于那么步步紧逼了,你那是要把赵允让的骨髓油都榨出来!

    这几位相公也不敢替赵允让说话,只能任由赵祯借题发挥。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朕尚且如此,更何况诸公!朕不想怪罪大家伙,但是这一次的铜价之乱,让朕清醒了,光是现有的规矩不足以保证万无一失,光靠着言官御史,监督不了朝政。有太多专业的东西,他们都不清楚,就拿钱法来说,至今为止,朕也没有看到哪位言官说清楚了,都是老生常谈,了无新意。反倒是王卿,主持皇家银行,破解钱荒,功劳很大,朕心甚慰。”

    赵祯又夸了几句王宁安,然后笑道:“众位爱卿,朕今天的话很重,朕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希望大家以大宋为重,以江山长远为重。抛弃个人成见、偏见,秉持公心,好好想想,该如何完善监督,不至于再出大乱子。”

    说到了这里,赵祯摆了摆手,让大家伙都退出去,回家写作文——呃不,是感想!

    从垂拱殿出来,富弼的脸色铁青,他迎着阳光,浑身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

    说实话,富弼真的情愿赵祯罢相,哪怕把他们都赶出朝堂,也要比现在的局面好多了。

    踉跄着回到了值房,过了一阵子,王尧臣来访。

    “富相公,陛下说了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意思?”

    富弼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还看不明白吗,陛下要抬举王宁安,抬举皇家银行了!”

    王尧臣咧着大嘴道:“我也听出了一点端倪,可是我想不明白,陛下要怎么用皇家银行,能干什么啊?”

    富弼也不太懂银行的事情,但是他觉得肯定不是好事。

    这次的事情,其实一点都不小。

    之前文彦博做首相的时候,打死了辽国使者的随从,弄得宋辽和谈几乎崩溃,最后是王宁安和赵宗景跑了一趟辽国,才最终促成和谈。

    那一次就是违背国策,文彦博和庞籍被罢相。

    这一次呢?

    显然比上一次的动静大多了,等于是直接和皇帝对着干。

    赵祯没有理由留着几位宰相,可他偏偏如此客气,那就代表着,赵祯要拿到更重要的东西。

    联系到对文官的批评,以及最后盛赞王宁安,答案呼之欲出。

    “陛下多半要更改祖制,或者说,是赋予皇家银行天大的权力,他留着我等,是让我们压住反对的声浪,陛下这一招厉害啊!”

    王尧臣听完之后,不停点头,富相公的确高人一等,看得明白。

    诸位相公已经集体失分,有些人更是到了罢相的边缘,这时候再去跟皇帝对着干,根本就是找死。

    只能期盼着赵祯别放大招……千千万万啊!

第306章 财相

    早在王宁安提议弄皇家银行的时候,就提醒过赵祯,银行金融体系建立,足以平衡朝局,监督文官,强化制约,抑制腐败……虽然他说的含蓄,但是赵祯哪能看不穿他的鬼心思。

    其后,王宁安真的开始筹建皇家银行,又亲自主持铜价保卫战,有关金融的东西,赵祯想得更多,接触得也更广泛。

    他突然发现银行的价值简直是无与伦比,这玩意用好了,绝对是另一个三司,只是他也清楚,公然从文官手里夺权,自从太祖太宗之后,就没有皇帝能做到了。

    赵祯想通过水磨工夫,一点点促成,结果呢,这一场铜价危机,提前把文官集团逼到了墙角,赵祯抓住机会,没有针对某个人下手,而是逼迫整个文官集团割肉让权,这一招实在是厉害!

    就在训斥了政事堂诸公以后,赵祯连续三天召见王宁安,期间又把贾昌朝和富弼叫去了几次,经过了沟通酝酿,赵祯正式下旨,皇家银行作为新设立的金融官署,与谏院,审官院等平级,判皇家银行事,由侍御史以上官员担任,位次列在三司使之后,有权参与御前会议,并且参与预算编制等重大财政金融政务……

    这道旨意一下,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堪称12级大地震。

    自从太祖和太宗之后,虽然对衙役权限也有调整损益,但是直接增加一个衙门,却从来没有过,而且这个衙门的位置还这么高!更是让人心惊胆寒!

    按照圣旨的意思,皇家银行的头儿排名仅次于两府相公和三司使,而且独掌银行大权,地位和三司使几乎不相上下。

    换句话说,小小的王宁安,一跃成为朝廷巨头,在他的前面仅有昭文相,集贤相,枢相,副相,副枢相,三司使计相这几位宰执大员而已。

    赵宗景,柳羽,潘肃,曹佾等等损友都吓坏了。

    头些日子他们都升官了,王宁安也捞了一个翰林学士的空衔,他们还嘲笑王宁安半天,心说你丫的把文官得罪死了,这回好了吧,想当大官人家也不带你玩了。

    当然,他们只是嘴损而已,心里头还挺替王宁安惋惜的,这几位都一清二楚,王宁安的才华能量不可限制,困在小小的皇家银行,那是屈了人才,可惜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干着急。

    等到这道旨意一下,他们才恍然大悟,丫的早就筹划好了!

    你们不是不给位子吗,老子自己创造!

    你们不是看皇家银行不顺眼吗?老子就让你们更不顺心!

    扩权之后的皇家银行,完全就是朝廷第五大衙门,在皇家银行之前,仅有政事堂,枢密院,三司和御史台而已!

    曹佾突然冒出了一句,“我说诸位,往后是不是要管二郎叫王相公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貌似真是啊!

    圣旨上说的明白,王宁安仅仅排在三司使之后,比其他各部,院,寺的位置都高,还能不是相公吗!

    赵宗景翻着眼皮道:“你们看啊,每个相公都有尊称,比如首相是昭文馆大学士,就被尊为昭文相,次相是集贤殿大学士,就被称为集贤相,枢密使是枢相,三司使是计相,那二郎应该叫什么?”

    柳羽嘴快,“管银行,当然叫银相了!”

    大家伙愣了一下,突然爆笑,柳羽最初还没反应过来,见这几位猥琐的德行,一下子小脸通红,连忙冲着王宁安摆手,解释道:“我,我可没有那个意思,都怪他们,是他们太龌龊了!”

    说着,柳羽挥拳就跟几个家伙打到了一起。

    这时候潘肃沉吟一会儿,笑道:“要我说,不如就叫财相,和计相相对,这个称呼怎么样?”

    大家伙一起点头,“好啊,真是太好了!”

    “王相公,给我签个名啊!”

    “财相大人,给殿前司批点贷款吧!”

    ……

    这几个家伙围着王宁安,一刻不停,弄得王宁安都想把他们给掐死了!

    “你们最好知道本官的厉害,小心我收拾你们!”

    他凶巴巴的,把几个家伙吓住了,唯独赵宗景,这丫的毫不在乎,“成了,都是自家兄弟,摆什么官威,走,跟着兄弟们去樊楼,喝酒庆贺!”

    这个建议正好戳到了大家的痒处,七手八脚,拉着王宁安就走。

    不光是他们,还有韩维,王安国,还有六艺学堂的一帮学生,苏大,苏二,吕惠卿,曾布,章敦,韩宗武,等等众人,簇拥着王宁安,直奔樊楼而来。

    在路上,苏轼就说道:“王先生成了财相,咱们大家伙是不是该改口叫师相了?”

    他这话一出,众多的学生齐声叫好,竟然真的给王宁安行礼了。

    弄得王宁安这个汗啊!

    老天爷啊,真够开玩笑的,老子还这么年轻,就成了相公,还有一大帮学生,上哪说理去?

    王宁安也知道招摇不好,奈何憋屈了好几个月,总算能放松一下了,就算他不想乐呵一下,这帮弟兄们也该高兴高兴了。

    “我告诉你们啊,流程还没有走完,也就是说,我还没正式当官,这次你们随便点,什么贵吃什么,什么好点什么,多少钱我都兜着。等我正式走马上任,请客吃饭,四菜一汤,绝对不能超过规格!银行上下,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别丢了陛下的脸!”

    王宁安倒不是口唱高调,实在是皇家银行趁着千载难逢的良机,一跃而起,甚至能插手朝廷财政,文官集团势必看他们不顺眼,以后还有的斗呢!

    自己要是立身不正,肯定会被人家搞死,从现在开始,就要立规矩,就要防微杜渐,不能被胜利冲昏头脑。

    韩维点头,赞叹道:“大人高瞻远瞩,这个提醒太及时了,就按大人说的,今日放浪形骸,日后都打起精神,不许出一点差错!”

    “明白!”

    大家一起点头,王宁安早就听说樊楼的大名,却是第一次到来,世人描述樊楼的规制,说过“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

    这里面说的三层和后世的概念不同,宋人计算楼的时候,是不算第一层的,二楼才是一楼,也就是说,樊楼实际上是四层楼,如果加上房顶的装饰,大约相当于后世五层楼的高度。

    坐落在御街之上,东边是大相国寺,西边是金明池。

    五层高的樊楼,高耸入云,到了晚上,华灯初上,从上到下,流光溢彩,耀眼生光。在楼上更有身着轻薄纱衣的妙龄女子往来,欢声笑语,纸醉金迷,端的是天下第一等的好去处。

    王宁安驻足看了一会儿,也暗暗点头,难怪到了几百年之后,人们也不断提起这里呢!当真是男儿纵情享乐的好地方,比起天堂也不差了。

    他们迈步进来,负责迎客的妈妈早就认出了赵宗景几个,谁让他们以往都是常客呢!

    “小王爷,你可有一两年没来了,桃红姑娘都嫁人了,临走的那晚,还哭天抹泪,说小王爷薄情呢!”

    赵宗景老脸发烧,别提多尴尬了。

    “妈妈不要取笑,年少轻狂,年少轻狂啊!”

    潘肃在旁边笑道:“可不是,咱们小王爷早就成了情圣,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妈妈连忙赔笑,“潘爷,小王爷的事不提了,那您呢?海棠姑娘想你想得人都瘦了,还有翠袖,蓝蕊,都盼着您呢!”

    王宁安算是听明白了,敢情这几位以往都是常客,没一个好东西!

    潘肃偷眼看看王宁安,他倒不怕这位,男人嘛,你给他肉吃,他还能咬你一口?问题是那个母老虎还没过门呢,万一惹得她发了彪,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想到这里,潘肃佯怒道:“我们就是来吃酒的,不要乱七八糟的,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菜都上来,伺候好了,有赏赐!钱吗,我们大人出!”

    说着,他拍了一下王宁安的肩头,“瞧见没有,我们王大人可是美食家,等闲的吃食入不了他的法眼。”

    妈妈自信笑道:“放心吧,咱们樊楼不光有姑娘,美食更胜美人!”

    他们来到了三楼,由于人数太多,也没去雅座,直接包场,都是年轻人,凑在一起,高谈阔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六艺学堂这边,和王宁安是亦师亦友,几个纨绔子弟更是奉王宁安为老大兄弟,聊得十分畅快,尤其是苏轼,更是周旋在两伙人之间,如鱼得水,别提多开心了。

    正在这时,从四楼上面,走下来几个人,看到了王宁安这群人,先是一愣,随后掉头就走,他们速度快,可是有人的速度更快。

    柳羽和高俊杰几步蹿过来,抓起了一个人的衣领,就往人群中间拽,一边拽着,还一边破口大骂!

    “呼延达,你还有脸来?老大有麻烦的时候,你干嘛在家里装孙子,你对得起老大的栽培吗?”

    呼延达脸涨得通红,十分为难,拼命想要挣脱,几乎哀求道:“柳羽,高兄,看在咱们以往都是朋友的份上,放我一马!”

    “放你?做梦吧!今天你就当着大家伙的面,给我们说清楚,为什么不帮着皇家银行渡过难关?你是不是跟着那帮人屁股后面挣黑钱了?”

第307章 胜利果实

    柳羽和高俊杰都是小年轻,一点不客气,把呼延达弄得狼狈不堪,不用怀疑,王宁安只要点头,他们两个都能动手杀人。

    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心志不坚,三心二意的叛徒,大战结束了,你跑到樊楼干什么,是害怕了,找退路,还是想要趁机占便宜,捞油水?

    面对着大家质问的目光,呼延达无奈,只好如实交代。

    原来樊楼就是呼延家的产业,结果被赵宗仆和赵宗楚下黑手,给抢了过去。

    如今两位小王爷都被关在开封府,他们的产业都要拿出来抵债,樊楼也是其中之一,听说要拍卖,呼延家就动了心思,想要拿回去,这不,把呼延达派了过来。

    听完了原因,曹佾撇着嘴,怒气冲天。

    “你们家可真行!要不是二郎打败了那帮人,你们有胆子拿回樊楼吗?当初不帮忙,现在倒想占便宜,脸呢?”

    “是啊,脸呢?”

    其他几个家伙一起怒斥,柳羽忍不住,上去就是两拳头。

    呼延达格外尴尬,也不敢还手,只能忍着,不敢还手。

    王宁安摆摆手,“别闹了,帮忙是人情,不帮忙是本份。凡事都讲究规矩,不要胡来。呼延达,你们家想拿回樊楼,怕是不成了。”

    呼延达脸色一变,随后暗暗叹息,这一口气,充满了无奈。

    当初汝南王府抢走了他们的产业,如今汝南王府败在了王宁安的手里,他怎么会把机会让给呼延家,那么肥的一块肉,人家会吐出来吗?

    呼延达格外落寞,不好意思拱手:“多谢大人指点,小的知道了。”

    他转身要走,王宁安又说道:“你先留步。”

    “过些日子,皇家银行会着手开发这一片土地,御街上弄个樊楼,实在是浪费了风水宝地,要想吃喝玩乐,哪里都行!只是这一片要成为高端商业服务区,樊楼是不允许存在的。”

    曹佾听着很好奇,樊楼可是下金蛋的老母鸡,王宁安都不打算要了,他脑袋里装着什么玩意啊?

    “二郎,你到底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以后皇家银行要在这里设立办公区,按照我的规划,这里将集中金融、会展、大宗交易、商品期货、保险物流……总而言之,这里会成为大宋,乃至整个世界的中心!”

    王宁安雄心勃勃,笑道:“这项庞大的工程,肯定要大家一起出力,不过暂时请你们保密,不要泄露本官的大事!不然,我可不客气!”

    大家伙被说的瞳孔发光,尤其是曹佾,他早就熟悉王宁安的套路,所谓的金融服务区,在平县也有,主要是针对榷场和市舶司的大宗交易,每天的物流金流,都是吓死人的。

    把这一套弄到了京城,能产生多少利益,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本来就是寸土寸金的宝地,经过点石成金,那还不飞上天啊?

    放在以往,王宁安纵使有心,也做不成。御街的地价房产多高啊,谁能花得起征地的钱!就算能出得起钱,也没人卖给你。

    终于,这一次汝南王府和大相国寺栽了,京城的两个最大地主割肉了,御街周围的大片区域都吐出来,要是不捞一把肥的,王宁安都觉得亏得慌。

    既然要搞大开发,就要海纳百川,只要符合规矩,谁都可以。哪怕呼延家在关键时刻,没站在他这一边,王宁安也不能如此小肚鸡肠,做大事吗,就要有大格局。

    当然了,呼延家自然是没法跟这帮铁杆心腹相比,最多也就是喝点汤,能做到这一步,已经让呼延达感激涕零,自惭形秽。

    都怪家里的那帮老古董,鼠目寸光,以为汝南王府,还有满朝的相公,就所向无敌,结果倒好,把呼延家的机缘都给弄没了,真是愚不可及!看起来日后还要紧跟着王宁安才行。

    喝了一顿酒,转过天,王宁安就叫上了韩维和王安国,一行人赶到了开封府。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赵宗仆和赵宗楚就没了孩子模样,他们这么长时间没洗澡,浑身已经馊了,恶臭,奇痒,不停抓挠,把皮肤弄破了,又有蚊子、臭虫,不断叮咬,身上密布红色的点子,有的还流着浓水,凄惨无比

    半夜醒来,更有老鼠和蟑螂肆无忌惮地咬着脚趾头,他们都快疯了!

    见到王宁安驾到,这两位小王爷都差点跪下了。

    “王大人,放过我们吧,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人,求大人给我们一条生路啊!再关下去,我们非死了不可!”

    你们死不死,该我什么事!

    王宁安翘着二郎腿,淡淡道:“关你们的是开封府,本官可不敢越权胡来,我这一次过来,是解决你们的债务问题,不知道二位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方案。”

    “有,有啊!大人说吧,我们一定答应。”

    王宁安当即把情况告诉了他们,汝南王府穷尽一切力量,仅仅凑了500万贯,折价之后,不足百万贯,还欠了一赐乐业人100万贯现金。

    就算是砸锅卖铁,敲骨吸髓,也还不上了,而且这部分利息是驴打滚儿的,按照复利计算,再拖延下去,变成上千万贯也有可能,到时候就算王宁安愿意出手,也无可奈何了。

    所以呢,王宁安大发慈悲,愿意溢价100万贯,以320万贯收购下汝南王府所有财产,并且用这笔钱抵偿拖欠一赐乐业人的债务。

    当然,有个条件,就是要把汝南王府手上的所有铜器票据转给皇家银行!

    狠!

    真狠!

    听完了王宁安的条件,这两位小王爷都要气炸了肺!

    当初他们从家里搬出了500万贯,又借了180万贯,现在王宁安假惺惺拿出320万贯,全都是他们家的财产!

    不但要收回680万贯的票据,还要拐走他们家1100多万贯的财富!

    拢共算起来,这一战下来,汝南王府损失了1500万贯,其中一百多万贯让一赐乐业人赚走了,剩下的全都落到了皇家银行的手里!

    想当初,王宁安和赵祯吹牛,说皇家银行的股本要达到1000万贯,当时赵祯还不相信,结果现在好了,光是一个汝南王府,就贡献了一千多万贯,还不算更肥的大相国寺!

    天底下做生意,就没有王宁安这么狠的!

    你会遭天打雷劈的!

    赵宗仆和赵宗楚简直想撕碎了王宁安,生吞活咽都不解气,可俗话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有胆子不答应,咱们就这么拖着,看谁能拖得过谁!

    赵祯已经发话了,取财无度,就取死有道。

    再扛下去,等着掉脑袋吧!大宋不杀士人,还不是被王宁安弄死了一百多!区区两位小王爷,更不在话下。

    赵宗仆和赵宗楚只能忍痛点头,签了城下之盟。这两个小子又在开封府待了三天,终于可以回家了。

    只是赵允让已经把大门关闭,禁止他们入家门,还发誓要把他们逐出家门,不认这两个儿子。

    幸好老十三赵宗实暗中帮忙,把两个哥哥安排到了城隍庙,暂时安身,天天粗茶淡饭,听着佛经,连门都不敢出了。

    “演戏,纯粹演戏!”

    难得赵宗景聪明了一回儿,赵允让父子被榨出来一千多万贯财富,虽然赵祯没有降罪,但是事实具在,他们费尽心思,营造的贤王形象,一夕之间,荡然无存,彻底破功了。

    赵允让此时狠罚两个儿子,向外面表示治家严格,赵宗实又秀了一把兄弟情深,妄图挽回形象……但是有些东西完了就是完了,就连赵宗景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天下人。

    如果说,之前赵宗实夺嫡的希望在七八成,经过这一次,连一成都不剩了,几乎打落地狱!

    汝南王府上下,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咽,等待虚无缥缈的翻身机会。

    比起对付汝南王府,大相国寺这边就没有这么温情脉脉了。

    他们的财产早就被查封了,寺庙上下,全都抓了起来,上千号僧人,一个没跑了!

    其实他们也别想跑,皇城司,殿前司,开封府,御史台,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一帮大秃头,能跑到哪里去!

    最初查封相国寺的时候,还要好些百姓不理解,过来替他们说话,妄图阻拦开封府办差。

    包拯也没客气,直接下来,把相国寺藏的财富都拿出去,足足装了两三千驾马车,运了五天五夜,才彻底清查完毕。

    大相国寺,最重的一尊弥勒像,居然有了3万斤重,光是外表的鎏金,就有了几百斤的金粉,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天下为什么会有钱荒,说白了就是铜不够了,除了百姓日常使用,铜器最主要的去处就是寺庙,僧人不爱财,越多越好!

    用泥胎不过瘾,就用铜的,还有金的,玉的!

    宝贵的社会财富,都变成了一尊尊的神灵,不能吃,不能喝,也没法进行流通,光是大相国寺的各种铜器,清算下来,就多达百万斤不止。每年还有大量的法器卖给善男信女,光是佛寺浪费的铜料,就难以计数,假如把这些铜都用到刀口上,大宋朝就不会这么窘迫。

    包拯看到了这些,简直义愤填膺,他上奏赵祯,要求立刻降旨,大凡寺庙,不准以铜,银,金,玉等材质做佛像,违者斩!

第308章 韩琦回来了

    包拯查抄大相国寺,非常果断,所得之物,贵金属一类的,全数充公,土地不动产则是以700万贯的价钱,转给了皇家银行,这笔钱偿付一赐乐业人的借款。

    各种复杂的交割结束,王宁安用售卖票据赚来的钱,反手吃下了差不多3500万贯的各种资产,这些东西全数记到了皇家银行名下,作为银行的股本。

    一夜之间,王宁安的腰就比水桶还粗了。

    人要有了钱,如同上了弦,王宁安到底没法做到真正宠辱不惊。

    他想了半天,先来开封府,找到了包黑子。

    老包这些日子熬得瘦巴巴的,眼睛通红,连眼屎都顾不得擦,惨兮兮的,好不可怜。

    “我说包大人,你怎么这样了?要不要请几天假,你可不能垮了啊!”

    包拯放下毛笔,苦笑着摇头,“没事,我还撑得住,就是白天黑夜不消停,有点疲惫了。”

    说完,包拯起身,到了一个木盆前面,捧了凉水,洗了一把脸,顿时精神了不少。又回到了座位,王宁安眼珠乱转,低声道:“老大人,回头我给你送点海马过来,那东西大补啊,很有用处的。”

    包拯愣了一下,随后气急败坏,伸手指着王宁安,怒骂道:“你个臭小子,就算当了一国财相,也不是好东西!你太龌龊,太让人失望了!”

    包拯把王宁安骂得一头雾水,“我说包大人,你自己说的,白天处理公务,晚上交皇粮,鞠躬尽瘁的。”

    “你给我闭嘴!”

    包拯脸都青了,“老夫说的是这些日子,天天晚上有人到我的家中,替大相国寺的人求情!弄的老夫不得安宁。”

    “原来如此啊!”

    王宁安一吐舌头,赶快赔罪,见老包不买账,他只好说道:“包大人,你准备怎么处置那些和尚?”

    “当然是秉公处置!”

    包拯怒气不息道:“二郎,你是不知道,公孙先生整理了一些大相国寺的账目,发现他们每年放高利贷,光是皇佑二年,就有13个人还不上钱,被他们活活逼死了!还有侵吞田产,囤积居奇,扰乱朝廷钱法,高价出售铜料……各种罪行,不胜枚举,就算把他们都宰了,也不为过!”

    包拯说到这里,看了眼王宁安,“二郎,你不是来给他们说情的吧?我可告诉你,老夫绝不会手下留情!哪怕死后下地狱,我也认了!”

    王宁安赔笑,“包大人,我可没有犯贱,他们调动了那么多钱,把我弄得惨兮兮的,差点没了小命,给他们求情,我不成了贱种吗?”

    “这就好!”包拯哼了一声,低头拿起茶碗,见王宁安没有动静,包拯把茶碗一放,又怒道:“端茶送客,这个礼都不懂?老夫一堆公务呢,可没空耽搁时间!”

    这包黑子,真是个工作狂,一点人情都不讲。

    王宁安腹诽了两句,“包大人,虽然我不会给他们求情,但是还请你把他们的死罪免了,全数充军沧州。”

    包拯一瞪眼,“凭什么?”

    “就凭他们能敛财!”王宁安凑到近前,压低声音道:“包大人,咱们都去过辽国,那边礼佛之风有多盛,你心里清楚,把这帮人送给辽国,让他们去浪费辽国财富,岂不是更好!”

    包拯倒吸口气,貌似是个不错的主意。

    官家任用狄青为枢相,又大力提拔王宁安。

    王家军在沧州时候的口号就是驱逐辽寇,光复燕云,王宁安更是跟六艺学堂的前辈都提到过,要拿回十六州,报国仇家恨。

    眼看着王宁安的地位越来越高,权力越来越重,包拯还以为这小子都忘了呢!敢情他心里有数啊,辽国那么庞大,面积是大宋的三倍,立国百年,铁骑二十万。

    真不是轻易能动摇的。

    派遣一帮秃驴过去,动摇辽国根基,不失为一个妙招。

    “二郎,玩意这帮人带着大宋的秘密过去,他们嫉恨朝廷,过去帮着辽寇怎么办?那岂不是养虎为患吗?”

    “所以要把他们安排到沧州,想办法进行培训,你懂的!”

    王宁安鬼兮兮道,包拯能猜到一些,也懒得多问。

    “这是你的注意,还是陛下的意思?”

    王宁安笑道:“当然是陛下的意思,只是请包大人扛下来,毕竟涉及到宋辽之事,不能不小心谨慎。”

    包拯向来国事为重,稍微思量一阵,就同意了,他突然很好奇,“二郎,你是不是有对付辽国的策略了?”

    王宁安笑道:“不敢说有,但是对于辽国,我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以往的功夫都做在了暗处,只能告诉老大人,收获的时机不远了,不灭了辽国,我决不罢休!”

    “好样的!”

    包拯欣慰地拍着王宁安的肩头,“失去了燕云,河北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老夫去了一次辽国,足足三个月没有睡好!二郎,就冲这一点,我包拯愿意给你当马前卒!只是……老夫得到了一些消息,貌似对你不太有利啊!”

    王宁安很感动,包拯这种道德君子,能如此露骨表态,绝对是一万分真心,他更不能用假意糊弄人家。

    “我知道了,不就是韩琦吗,西夏人不是说‘韩琦不足奇’吗,他奈何不了我的!”

    ……

    赵祯虽然表示不接受两府相公的辞官,但是这么大的事情,不调整一下班子,实在是说不过去。

    尤其是任命了狄青当枢密使,梁适很清楚,他算是当到头了,一连上了12道表,一意求去,赵祯顺势恩准。

    枢密院落到了狄青手里,东府这边,赵祯也想调整,但是他手上却找不到一个改革派的首相。

    范仲淹和晏殊等人都老了,不堪用,欧阳修无论资历还是能力,差得太多,想来想去,还是只有用贾昌朝。

    而且为了安抚保守派的势力,富弼还没法拿下去,一旦富弼走了,东西府都丢了,会有一大帮人怠政,不合作,采用软刀子对抗,当年赵祯刚亲政不久,就遇到过,他不能再犯错误。

    在次相和枢密使之间,赵祯选择了枢密使,毕竟下一步军制改革,是重中之重。

    可问题是保留了富弼,这老家伙功力太深厚,这次让王宁安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在他不擅长的领域,被突然暗算,就算是神仙下凡,也徒呼奈何。但是日后富弼可不会闲着,他要是掣肘添乱,做事的难度可就太大了。

    赵祯苦思冥想了许久,终于拿出了一个办法。

    曾公亮在应付铜价危机的时候,用三司的存铜帮了王宁安一把,算是在所有大臣当中,表现最好的。

    赵祯下旨,加曾公亮同平章事衔,升为国史馆大学士。

    这招一出,富弼差点吐血而亡!

    他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想和皇帝耍流氓,永远赢不了!

    前面提到过,大宋一般设两个宰相,但是馆职有三个,也就是昭文馆,国史馆,集贤殿。通常情况,都是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遇到了特殊情况,也可以三相并立。

    就像现在这样,贾昌朝继续当昭文相,次相给了曾公亮,富弼官衔没动,但是退居三相,地位一下子差了许多,权力更是一落千丈。

    富弼得到了消息,满脑子腻歪,他真想直接辞官了事,老子不和你们玩了行不!不带这么羞辱人的!

    可富弼到底是老狐狸,算计无双。

    如果此时他一赌气走了,下次想回京就难了。拿之前被赶走的文彦博来说吧,出了这么档子事,虽然没人抓文及甫,也没人去问罪文彦博,但是他的仕途基本上到头了,除非赵祯死了,不然他绝没有希望回到京城。

    如果此刻自己也走了,京城再也没有位置了。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人,希望自己能留下来,撑起一片天,光靠着韩琦孤掌难鸣啊!

    终于说到了韩琦,这位大宋朝最顶尖儿的高富帅,当年因为夏竦死里求活,拿命去玩,韩琦只能饮恨出京,继续能量。

    这几年京城连番乱斗,身为绝顶高手,韩琦只能在一旁看着,抓心挠肝,那个难受劲儿,就不用说了。

    保守派集团被王宁安打了一记闷棍,这时候他们终于想起了手段高明,作风强悍的韩琦,也只有这位,才能和王宁安唱对台戏了。

    其实他们最初想运作韩琦进西府,抗衡狄青。

    但是韩相公是什么人啊,当年就是他宰了狄青的部下焦用,让他去狄青的手下,还不如杀了他!

    弄来弄去,正好曾公亮升格为次相,空出了三司使的位置,虽然低了些,不符合韩琦的期望,但是好歹也是一个舞台。有本事的人,哪怕撂地演出也能挣钱,没本事的,给你个大剧场能赔死!

    韩相公接到任命之后,那是满怀信心,自信爆棚!

    什么王宁安,什么皇家银行,都是屁!

    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富彦国这家伙太老实了,没错,这就是韩琦给富弼的评价,都生死关头了,还不敢出手废了皇家银行,被人家打败,也是自作自受。

    韩琦越发看不起富弼,当然了,他不会急于表现出来,因为他还需要富弼这个盟友,钉在政事堂,至少废了王宁安之前,他们不会闹翻的。

    万众瞩目当中,韩琦挟着救世主的威风,来到了京城,接掌三司。

    就在韩琦进京没几天,皇佑五年的财政会议开始了,三司和皇家银行的第一次碰撞,也不可避免到来了。

第309章 很强势(四更到)

    其实王宁安不只想收拾汝南王府和大相国寺,他还想干掉几个文臣,杀鸡骇猴吗!反正他们都撕破了脸皮,不用客气。

    但是赵祯突然任用韩琦接任三司使,给王宁安敲响了警钟。

    韩琦这家伙可不同于其他文臣,是个十足十的狠茬子。更让王宁安在乎的是赵祯的态度,皇帝陛下明知道韩琦的为人,为什么还让他接三司,要知道眼下的三司和皇家银行可是针锋相对,王宁安从三司手里夺走了铸币之权,又要抢度支大权,以韩琦的强势,能忍吗?

    “陛下已经看到了皇家银行的威力,让韩琦出任三司使,是为了制衡大人。”慕容轻尘分析道:“大人应该小心一些才是,毕竟君心如海,深邃难料,过犹不及啊!”

    王宁安微微一笑,换成是别的皇帝,肯定是耍手段,玩平衡,放在赵祯这里,未必没有这个打算,但是王宁安更愿意从正面解读,赵祯应该是担心自己的步子迈得太快,触怒的利益太多,安排韩琦,也是给自己套上一道锁链,免得捅娄子。

    “放心吧,就算韩琦有天大的本事,皇家银行已经站稳了脚跟,他奈何不了我!”

    王宁安的话既像是宽慰慕容轻尘,又像是安慰自己。

    转过天,王宁安坐着马车,来到了皇宫。

    他是参加御前会议最年前的一个,当然要早早过来,可不能被人家说恃宠而骄,不懂规矩。

    王宁安刚跳下马车,就发现有个高大的身躯站在了前面,是狄青!

    “狄帅,来的够早的。”

    狄青见到了王宁安,笑着打招呼,都说人比人,气死人,他在王宁安这个岁数的时候,替大哥顶罪,充军发配,脸上的金印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他靠着无比的忠诚,出生入死,身经百战,终于以武人的身份,入主枢密院,成为大宋的奇迹,励志榜样。

    只是相比之下,王宁安年纪轻轻,就坐上了财相的宝座,竟然和他一起参加御前会议,真是后生可畏!

    狄青没有任何嫉妒,只是高兴,他向四周看了看,而后低声道:“二郎,你可要小心啊,那位不是好惹的。”

    王宁安笑道:“好些人都跟我提到了,我心里有数。”

    狄青知道王宁安的本事,也就不多说了。他们站了一会儿,其余的诸人陆续赶到,包括贾昌朝,曾公亮,富弼,还有御史中丞欧阳修,先后赶到。

    大家凑在一起,寒暄了几句,曾公亮就说道:“王大人,听说你发了一笔财,是不是要当一回散财童子啊?”

    王宁安连忙摆手,“曾相公,皇家银行的那点家底儿还要用来发钞币呢,要是分了,岂不是和三司一样了?还要皇家银行干什么?”

    正说着,一顶轿子姗姗来迟,帘子撩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英俊的中年人。

    他身形高瘦,五官棱角分明,器宇轩昂,站在一群人当中,保证第一眼一定先认出他来,什么叫鹤立鸡群,说的就是这位。

    韩琦笑呵呵走过来,主动说道:“惭愧惭愧,在外面几年,都忘了早朝的规矩,险些来晚了。”

    贾昌朝看了他一眼,心中冷笑,你丫的就装蒜吧!谁不知道你韩琦的如意算盘,你这是看不上三司使,不过你给我记着,有贾子明在,你是别想一手遮天。

    还没开始呢,就较上劲了。

    韩琦根本没在乎贾昌朝,他扫了一眼,很快就认为王宁安了,不认出来也不行,谁让他这么醒目呢!

    “你是王宁安?”韩琦直呼其名道。

    王宁安呵呵一笑,“你就是韩琦?”

    听王宁安说话,大家伙都捏了一把冷汗,心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竟敢直呼韩琦的名讳,就不怕这位翻脸吗?

    就在大家屏息凝神的时候,韩琦突然哈哈一笑,“果然是天下少有的青年才俊,非比寻常,老夫这些年耳朵里装满了王大人的功绩,真是了不起啊!今天老夫刚刚上任不久,第一次参加御前会议。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王大人,可愿意帮着老夫,把火烧起来?”

    王宁安坦然道:“请韩大人放心,该支持的我自然会鼎力支持。”

    言下之意,老子要是看不顺眼,当然会反对!

    简短的几句话,韩琦和王宁安就过了几招。

    韩琦先是示之以强,被王宁安顶了回去,接着又用软刀子扎人,王宁安不卑不亢,又给化解掉了。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韩琦心里微微感慨,王宁安这个小子的确不好惹啊!

    很快,钟鼓响起,有宦官请诸位相公进去,到了垂拱殿,两边分开落座。

    按照道理,应该是东西各一半,可是谁让有些人不受待见呢!

    王宁安算一个,狄青也算一个,再有就是欧阳修,这三位被安排在了西边,东边则是七位大臣,一字排开,韩琦紧挨着富弼,超过了两个参知政事和一个枢密副使。

    虽然财政会议,三司使地位尊崇,往前排无可厚非,但是刚刚入京,就如此肆无忌惮,韩琦的强势果然名不虚传。

    赵祯出现,看了下两边的力量对比,微微感叹,却没有多说什么。

    “今天叫诸位爱卿过来,就是商议一下财政开支,众所周知,去岁朝廷赈灾,用兵,一共亏空了850万贯,如果今年不能遏制开支,寅吃卯粮,朝廷早晚有撑不下去的一天,诸位爱卿都是栋梁之才,替朝廷想想办法吧!”

    话音刚落,韩琦就站了起来,“陛下,要想填补亏空并不是很难,老臣听闻前几天,陆续查抄了一些违法之徒的产业,多达几千万贯之巨,把这些财产转给三司,不就可以了。”

    韩琦这家伙一上来就把矛头对准了皇家银行,对准了王宁安。

    “韩相公,皇家银行不同一般,没法调拨给三司的。”赵祯低声道。

    谁知韩琦却摇头,“陛下,臣这就糊涂了,皇家银行莫非不是朝廷的衙门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户部亏空,拿皇家银行的钱填补,不也是理所当然吗,臣相信王大人也会以大局为重的,是也不是?”

    韩琦笑眯眯看着王宁安,语气诚恳,仿佛他真的不懂一样。

    王宁安面无表情道:“韩相公,皇家银行除了替陛下理财之外,还是商业机构,要将本求利。我们是按照你情我愿做生意,没法直接收取财赋,所以银行的钱不能随便交给朝廷。否则银行的信誉荡然无存,又如何经营下去?”

    韩琦恍然大悟,质疑道:“这么说银行的钱不属于朝廷,那朝廷抄家得来的钱,怎么都给了皇家银行?王大人,这是什么道理?”

    韩琦咄咄逼人,让诸位相公很欣慰,总算是有人出来收拾王宁安了,看你小子还怎么应付?

    “韩相公,皇家银行接下这些产业,总计花费了一千多万贯,而这些钱又是付给一赐乐业人的贷款本息皇家银行,按照商业规矩办事,没有巧取豪夺,更没有占朝廷的便宜,还请韩相公能明察秋毫,不要误会好人!”

    “原来如此!”

    韩琦装得恍然大悟,笑道:“王大人果然是朝廷栋梁,把规矩讲得明明白白,老夫获益匪浅。”

    他一转头,放过王宁安,继续对赵祯说道:“既然没法用横财填补亏空,就只能减少开支,朝廷历年预算,七成都用来养兵,近几十年,朝廷人马膨胀,开支与日俱增,另一方面,却是士气低落,人心涣散,良莠不齐,吃空饷,喝兵血,不胜枚举!”

    韩琦神色凝重道:“之前数任宰执,都提倡裁军,贾相公也是如此做的。老臣以为,应当立刻裁军二十万!以减轻财政压力!”

    此话一出,富弼眼前一亮,韩琦看似强势大胆,其实却心思缜密,智计过人。

    他先是拿那些财产,压制住王宁安的势头儿,接着抛出大裁军的提议。

    贾昌朝也提出过,他肯定不能反对。

    至于王宁安,他出身将门,理当反对裁军,可问题是他亲口说要重规矩,将本求利,如果没有原则地袒护将门,岂不是自打嘴巴吗?

    再有,韩琦一下子提出20万裁军,规模巨大,难度更是惊人,几乎没有成功的希望。可妙就妙在这里,文官集团刚刚被王宁安打了一闷棍,正打得头晕目眩呢!

    韩琦没有选择养伤,而是立刻发起反击,选择的战场也是十分刁钻。

    军中的弊端几乎世人皆知,几任相公够力主裁军,韩琦萧规曹随,不过是把规模放大了一些而已。

    只要说服赵祯,韩琦就等于掌握了封神榜,填谁的名字谁死。下面的文官为了报复,保证卯足了劲头儿,不管裁去多少,至少能把王宁安的党羽爪牙干掉几个,先报一箭之仇再说。

    韩琦这招纯粹是搂草打兔子,真正的目的是恢复文官的信心,重新赢回主动权。而且借助裁军,等于把将门丑陋的一面撕开,缓解文官集团受到的责难和压力。不得不说,他对大势的把握,时机的拿捏,的确不是富弼可以比的,或者说,韩琦的胆子够大,够强势,根本不在乎捅马蜂窝。

第310章 怒怼韩琦

    提到了裁军,身为枢相,狄青觉得有必要说话,沉吟道:“一下子裁去二十万人,是不是操之过急,一旦影响军心士气又该如何?再说了,那么多弟兄没了生活来源,会不会出乱子?我以为应当三思而行。”

    韩琦目视前方,根本没有看狄青,一个贼配军,也配参加御前会议,和自己坐而论道,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狄汉臣,你也久在军中,各种积弊数之不尽,我想你心中也有数。西北加上河北东西路,禁军厢军,算起来有百万之巨,有多少空额?老夫说句不客气的,三成都是保守的!”

    赵祯被吓了一跳,“韩相公,真的会有这么多?”

    韩琦点头,“陛下,臣这些年在地方看得太多了,领兵将领贪得无厌,喝兵血,吃空饷,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有些地方的厢军竟然只有三成的实际人员,其中还有很多老弱病残。一营五百人,能拉出来打仗的士兵不到一百,如此糜烂,何谈保家卫国?朝廷每年拿出七成的开支,供应军卒,结果却是不堪一战,一溃千里,岭南叛乱,可见一斑。”韩琦顾盼自雄,声音非常洪亮,在大殿之中不停回荡。

    “与其浪费国帑民财,不如索性就裁掉。二十万人听起来很多,其实也不过是各军空饷的一半而已,一面查实人马数量,一面裁汰老弱,双管齐下,裁军必然成功。以臣估算,裁去了二十万人,至少能给朝廷节约700万贯军饷,差不多够弥补去年的亏空。”

    “臣提出这个建议,就已经做好了千夫所指的准备,那些贪墨粮饷,败坏军纪的硕鼠不除,天理何在?臣提出此项建议,不惧生死,不畏刀剑,情愿意亲自主持裁军,如果不成,陛下只管罢了臣的官职就是!绝无二言!”

    韩琦这番话,将军中的许多黑暗都掀了出来,明明白白摆在了赵祯的面前,皇帝陛下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瞧了眼狄青,问道:“狄相公,情形真如韩相公所言的那样吗?”

    狄青心中一动,他看得出来,韩琦远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慷慨激昂,正大光明,但是他狄青深受皇恩,哪能撒谎。

    “回禀陛下,韩相公所言不虚,但不是所有军中都是如此,有些要好很多,也有远远不如的……”狄青身为一个武夫,也替自己的同行感到羞愧,不由得低下了头。

    韩琦放声大笑,称赞道:“汉臣,这才是一国枢相的样子,不能光想着兄弟啊,袍泽啊,不顾国家大事。老夫要裁军成功,还少不得汉臣的帮忙,你可一定要鼎力协助啊!”

    狄青满脸通红,诺诺答应。

    说来荒唐,狄青身为枢相,位置远在韩琦之上,竟然被这位韩相公像是小学生一样被教训,太讽刺了!

    当然也怪不得狄青,他从军的时候,韩琦在西北抗击元昊,狄青就是韩琦的部下,军中的规矩,身为下属,如何敢跟老长官争论?

    再有,韩琦所说的,都是人人皆知的正论,以往大家伙因为各种见不得人的原因,不敢端到台面上,韩琦都讲了出来了,还拿出了办法,要裁军20万,东府不会反对,狄青被摆平了,赵祯有意振作,有所作为,也是乐见其成。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韩琦的主张就要顺利通过吗?

    王宁安坐在位置上,眼睛不停转动,他从韩琦的最后一句话,终于听出了这位的真正打算。

    他让狄青协助裁军,枢密使掌军,这是应有之意。可问题是如果狄青协助他,功劳是韩琦的,如果狄青袒护自己的部下兄弟,罪责是狄青的。

    而且王宁安敢说,韩琦根本就不想真正裁军,他不过是以此摆脱文官的不利局面,等裁军开始,就找个罪名,推到狄青身上,让他承担裁军不利的罪责,最好把狄青从西府赶出去,枢密使的位置就是他韩琦!

    看到这里,王宁安彻底明白了,难怪武将斗不过文官,在朝政议题上面,完全被人家牵着走,随随便便,就落到了别人的套路之中,能赢就出鬼了!

    坦白讲,如果韩琦是真心要裁军,王宁安也会支持,但是眼下这个局面,赵祯刚刚狠狠打压了文官一把,把狄青抬到了枢密使的位置,又增设皇家银行,文官集团已经被彻底触怒了。

    如果这时候让韩琦主导裁军,那根本不是查空饷,也不是裁汰老弱,而是把武夫将门彻底干掉!这种事情富弼干不出来,可是韩琦一点障碍都没有!

    王宁安眉头紧锁,他知道贸然反对裁军,肯定会被轰成渣,甚至在赵祯那里留下不顾大局的印象,既然韩琦想玩裁军,那不妨就陪他玩,只是他玩的是假的,自己玩的是真的!

    想到这里,王宁安躬身道:“陛下,韩相公一番高谈阔论,切中要害,忧国忧民,不畏艰难,堪称朝臣之表率。皇家银行愿意鼎力协助,替裁军大计添砖加瓦,出钱出力。”

    赵祯笑道:“王卿,你准备怎么办?”

    “启禀陛下,韩相公要裁军20万,就算扣除空饷,还要裁掉老弱数万人,这些人该如何安顿?仅仅是遣散了事吗?显然不行,这些人失去了生活来源,又在军中年深日久,作风剽悍,回家之后,必然闹事,甚至落草为寇,不得不防。”

    王宁安冲着韩琦一呲牙,笑道:“韩相公,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如果仅仅节约了几百万贯的花费,然后闹出一堆叛乱,也是得不偿失。我觉得要给裁下来的弟兄一个去处,不知道韩相公以为如何?”

    韩琦眉头紧皱,“王大人,裁军是为了节约军费,照你的说法,朝廷岂不是还要背着包袱吗,那样裁与不裁,有什么区别?”

    “不然!”王宁安笑道:“如果韩相公把裁军仅仅理解为减去一些员额,节约一些军费,那就太浅薄了!”

    韩琦的脸瞬间就沉下来了,“王宁安,你入仕不过几年,是陛下的超擢,才让你有了今天!在金殿之上,陛下面前,你如此猖狂,殊无人臣之礼!”

    欧阳修不愿意听了,回敬道:“韩相公,王大人说你浅薄,又没有说陛下!再说了,御前会议,坐而论道,王大人当然有发言的权力,凭什么不能指责你?”

    韩琦冷笑了一声,“好啊,那老夫倒要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来!”

    王宁安也没有和韩琦废话,而是冲着赵祯道:“陛下,我朝冗兵之弊,经年累月,非一日之寒。立国之初,太祖高皇帝便在荒年,征召青壮从军,一来防止民变,二来给百姓一条生路,此法之妙,堪称历代仅有,也正因为如此,我大宋立国百年,鲜有动乱,皆是太祖英明所至。”

    王宁安先给赵大送了顶高帽子,然后话锋一转,“近几十年来,厢军数量屡屡增加,占用朝廷开支,渐渐成为弊端,臣以为造成如此原因,皆是没有真正领悟太祖的真意。”

    提到了祖制,韩琦忍不住怒道:“王大人,你还妄图推翻祖制不成?你也太狂妄了!”

    “韩相公稍安勿躁,如果不仔细研究,那才是不顾祖制的真意!”王宁安朗声道:“太祖当年大肆征召厢军,首先是为了救灾,防止民变,而非增强军力,真正打仗的还是禁军。如果以厢军糜烂不能打仗,就质疑我大宋所有将士,显然非常不公平!厢军本来就不是打仗用的。”

    “那是干什么的?”韩琦大声叱问。

    “修河工,修城池,巡逻道路,海堰河塘……说句不客气的话,厢军就是我大宋的役丁民夫。”

    王宁安道:“贸然裁军,军费是省下来了,可是河工怎么办,城墙谁去修,粮食谁来运输……所以臣严重质疑,韩相公所谓能为朝廷省钱700万贯,根本是欺人之谈!我要请教韩相公,你们精算过没有,裁军之后,会增加多少河工,多征调多少民夫,老百姓为此要付出多少代价,裁掉的士兵,又会增加多少地方的不稳定……如果韩相公没能算清楚这些,怎么能轻易裁军?万一这些的花费超过700万贯,裁军不但没带来收益,还增加了负担,这是韩相公想要的结果吗?”

    王宁安生活的时代,是讲究系统化思维,讲究统筹兼顾,全面考虑问题,相比起来,古人更喜欢线性思维,把很多事情都单一化,在施政的时候,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无论是庆历新政,还是后来的拗相公变法,从他们的措施里面,都能看到碎片化思维的痕迹。而且,也正是因为思维的缺陷,造成了变法失败……

    王宁安站在无数先贤的肩膀上,怼韩相公,实在是有点以大欺小,没错,他比韩相公要老了一千年!!!

    “启奏陛下,太祖的真意就是给百姓找活路,找生计。现在厢军过多,朝廷负担不起,要裁军,就要首先想好怎么安顿军卒,如果一裁了之,弃之不理,势必会动摇人心士气,有伤陛下仁慈,而且朝廷极有可能损人不利己,臣恳请陛下圣裁!”

    王宁安说完,韩琦怒目而视,就要发言驳斥,可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这时候赵祯突然说话了。

    “韩相公勇气可嘉,王卿思虑周全,朕给你们各自三天时间,拿出一套裁军方略,朕等着。”说完,赵祯起身离开,而大殿之上,韩琦脸色涨得紫红,他酝酿许久的一击,想要赢得一个开门红,竟然让王宁安给搅黄了!他的愤怒可想而知,简直要把王宁安给生吞了!

第311章 大裁军

    从皇宫出来,狄青觉得很挫败,明明他都是枢密使,又有圣眷加身,面对着韩琦,就是挺不起腰。

    要不是王宁安够硬气,把韩琦顶了回去,今天朝议,裁军大权就落在了韩琦手里。

    真是为了大宋朝,他也就认了,可摆明了韩琦借机报复,想要把刚刚聚在一起的将门势力彻底打垮,老家伙居心叵测,他却束手无策。

    “二郎,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王宁安拉了拉椅子,坐到了狄青的对面,笑道:“狄帅,贵府上肯定有丫鬟吧,她们擅长女红刺绣,绣出来的鸳鸯跟活的似的,可咱们呢,连针都穿不上,是不是该惭愧一下?”

    狄青一瞪眼睛,“惭愧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学小女儿的那套东西干什么?”

    “哈哈哈,狄帅说的是,堂堂男子汉,学那些蝇营狗苟,勾心斗角之徒之徒干什么?”

    你狄青是好汉子,是大宋的偶像!

    你该决胜负于疆场,谈笑之间,杀敌无数,跃马疆场,威震天下!

    朝堂的争斗,本就不是你擅长的东西。

    更何况把那一套都学会了,你就不是狄青了!

    狄大帅很开心,他捻着胡须,哈哈大笑,只是欢笑中,还有些愧疚,“二郎,我看得出来,你也不愿意和他们斗,只是没有办法,不得不为。”

    王宁安一扭头,发狂道:“哪有,我现在是斗志昂扬,人生几十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是其乐无穷!”

    王宁安放声大笑,从枢密使值房出来,给狄青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

    接下来的几天,王宁安仔细研究了一下,大宋的军制,尤其是厢军这一块,的确不得不改,每年几千万贯的财赋都浪费在这些废物身上,他们的存在严重拖累了战斗力,还影响了军队形象,已经成了一颗毒瘤,必须要切除。

    但是如果把手术刀交给了韩琦这帮人,不但不能解决毒瘤,还会把好的部分一起切掉,所以王宁安必须拿出一套完美的方略,把裁军大权抢到手里。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王宁安不觉得自己能胜过修炼几十年的韩相公,所以他把苏大、苏二、吕惠卿、章敦等人都找了过来。

    三天时间,转瞬而逝,韩琦拿着他的方略,找到了赵祯。

    韩相公也没有想到,他不过是要压制武人而已,结果弄得假戏真做,必须要裁军了。好在韩琦心中韬略过人,很快就想出了办法。

    站在赵祯面前,韩琦大声说道:“陛下,臣经过深思熟虑,觉得贸然裁军,的确多有不妥之处,臣顾忌这20万人当中,有10万空饷,剩下的10万人分成三部分,3万人开荒屯田,2万人安排到邻近的衙门,充当差役,再有5万人,臣提议送到岭南开荒屯田。”

    韩琦感叹道:“侬智高叛乱,岭南损失惨重,正需要人手,王宁安之前不也是把陈州的百姓送到交趾去了,裁下来的人马送到岭南,也是物尽其用。为了显示陛下仁慈,三司这边可以拨付三个月的粮饷,交给遣散士兵,让他们不至于无依无靠。”

    韩琦笑呵呵说着,他的这套办法显然下了不少功夫,只是这里面的歪心眼也不少。比如把人弄到岭南屯田,看似用的是王宁安的办法。

    但是韩琦却没有提供足够的保障,也没有事先安排好土地。光靠三个月军饷,路上就花没了,还想去岭南开荒,做梦去吧!

    韩琦明显有意为之,他正好借机,把将门的爪牙羽翼都给赶到岭南,让他们自生自灭才好。

    这位韩相公处心积虑,他并不担忧赵祯会拒绝。他根本不信,王宁安还能拿出更好的办法!

    韩琦注意到,赵祯看着他的奏表,嘴角含笑,似乎很满意,可又有些异样,几年时间,这位皇帝陛下显然比以往深沉多了,弄得韩琦有些摸不着头脑。

    赵祯的确在笑,但却不是给韩琦的,而是给王宁安的。

    在两个时辰之前,王宁安将裁军的办法送给了赵祯,都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两相对比,立刻差距就出来了。

    王宁安分析赵大设立厢军的初衷,一点也没错,厢军不是打仗用的,最多只能算是辅兵。无非是给破产无业的百姓找一条生路,免得造反。

    从这个思路出发,只要能找到更好的活路,裁军就变得顺理成章,一点难度也没有。

    近几十年来,官员压榨盘剥,厢军已经彻底沦为了半奴隶。

    他们不但要修城池,河工,道路,还要给权贵干活儿,收割粮食,运送货物……就这么说吧,厢军除了不能打仗,什么都干!

    既然如此,那何不就把厢军变成做活的人!

    王宁安提出了厢军裁撤的两个方向,其一就是营建,变成专业的建筑工人,修房屋、道路、桥梁等等,其二就是从事物流,包括长途贩运,还包括城内的配送,嗯,就是大宋版的快递小哥。

    这两个行业技术门槛不高,需要的劳动力又多,只要肯吃辛苦,能拿到不错的收入,而且最关键是摆脱了厢军的身份,不用受到军规制约,可以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过上殷实生活,总而言之,好处多多。

    王宁安还建议,暂时不要把粮饷都停了,而是把这笔钱拿出来,成立皇家运输公司,和皇家营建总公司。

    体贴的王宁安,还把订单给提前附上了,他不是要改造樊楼的那一片吗!

    正好就让营建公司来干,做成之后,樊楼周围就会成为大宋新的商业中心,每天大宗商品交易,贩售四方,运输公司的活儿就来了。

    王宁安在后面,附了详细的计算,包括商业中心的规模,需要的建筑工人,以后能带来多少物流,又能消化多少物流劳动力。

    根据总体预估,京城的建筑和物流需要劳动力15万,三年之后,两家公司纳税超过百万,带动的其他行业,数之不尽。

    从原本每年消耗700万国帑,到给朝廷带来百万岁入,最关键是,组建公司之后,效率大大提高,以后有什么大工,可以直接承包给他们,虽然会多付出一些钱款,但是免去了扰民之苦,还能又快又好,保质保量把工程做下来。

    王宁安不是空口说白话,这套东西他在平县已经试验过了,完全行得通。专业的建筑队至少能提升五倍效率,而随着经济发展,专门的物流业也十分必要。

    不说别的吧,京城的餐馆酒楼已经有了外卖业务,很多小学徒提着食盒,到处送菜,厢军凭什么不能学学他们,也靠着自己的双手挣钱……

    赵祯把王宁安的方案给了韩琦看了看,韩相公的智商是不用怀疑的,他只是想不到而已,穿沪指被捅破了,韩琦大惊失色,心里头嘭嘭敲鼓!

    脑中闪过六个字:既生瑜,何生亮!

    没错,他以才智自诩,生平能放到眼睛里的人没几个,目空一切,目无余子,说的就是韩琦!

    当然人家也要本钱,自从入仕以来,过关斩将,曾经靠着一己之力,扳倒两位宰相,参与庆历新政,力战李元昊……出将入相,如果没有王宁安掺和,人家韩相公就是大宋的传奇。

    还是那句话,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同样的两份方案,摆在那里,就算韩琦脸皮厚,他也不敢说自己的好,一张老脸微微发红。

    赵祯倒是没太注意韩琦的神色,他还沉浸在王宁安的奇思妙想之中。

    “王卿这个办法很好,非常好!假如能在京城实验成功,就可以推广开,其他的路府州军,都可以效仿,如此一来,我大宋的百万厢军不但不是朝廷的负担,还能替朝廷创造税收,充实国库,变废为宝,一举两得啊!”

    赵祯笑呵呵道:“韩相公,你意下如何?”

    韩琦更加无地自容,换成十年前,以他的暴脾气,干脆直接辞官了,只是这些年过去,韩琦也把厚黑神功修炼到了第九层。

    他定定神,微笑道:“陛下,王大人奇思妙想,方法倒是很不错,只是做起来,就怕走了样。老臣不才,愿意替陛下监督王大人裁军,从旁协助,拾遗补缺吗!”

    要是王宁安在这里,非得气爆炸了。

    好你个无耻的韩琦,明明被老子比下去了,你还要监督我。

    监督你妹!

    赵祯当然欣赏王宁安的办法,可问题是里面的主意太多新东西,在平县能成,放到开封,却未必行了,为了稳妥起见,赵祯答应了韩琦的要求,这次裁军,由枢密院牵头,皇家银行和开封府承办,三司和御史台监督。

    就这样,一个史无前例的裁军大作战开始了。

    王宁安把几个纨绔公子哥,包括国舅曹佾都叫了过来,几个小子排排站,仿佛听班主任训话一样。

    “你们都听着,回家之后,告诉你们家里头,有多少亲信子弟,在军中吃空饷,喝兵血,从今天开始,就给老子停下来,以前可以既往不咎,往后还死不悔改,落到韩琦的手里,可别怪我不帮忙!而且,我说话也没用——知道吗?”

    大家伙强忍着爆笑的冲动,一起喊道:“知道了!”

第312章 汴京的外卖小哥

    赵祯很快就发现了分权的好处,至少在裁军这一块儿,表现的淋漓尽致,以往只是依靠政事堂,而诸位相公都各怀心腹事,心机算计,很难把政策落实下去,以文彦博和贾昌朝之强势,要裁军八万,尚且不能推动。

    可是自从皇家银行介入,情况就大不相同。

    韩琦干得很卖力气,整个文官集团也是上下一心,查得非常严格。他们盘算得很明白,裁撤越多,皇家银行的压力就越大,你王宁安不是有本事吗,不是能耐吗!就把所有烂摊子都推给你,看看你小子能不能吃的下来!

    事实证明,大宋的文官斗不过王宁安,但是欺负那些将门还是指甲盖长毛——老手!

    经过半个月的功夫,韩琦就清理出来大批的空饷,站在皇帝面前,炫耀般汇报。

    “……骁锐第三指挥342人,其中老弱95人;云翼第三指挥、第八指挥,448人,老弱120人;万捷第一指挥302人,老弱70人;骁捷第五指挥460人,老弱180人……”

    韩琦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响,所有大宋的君臣都惊呆了,一个个鬓角冒汗,惊恐震怒到了极点!

    他说的人马都是驻守京城的禁军,而且还是禁军当中的中上等,仅次于四大老牌主力,捧日、天龙、神卫、龙卫。堪称是大宋的精华所在,保护京城安全的中坚力量,可掀开了盖子,所谓精锐早就腐烂了,破败了。

    大宋的骑营是400人,步营是500人,根据韩琦的报告,普遍缺额在三四成以上,如果扣除老弱,就剩下不到一半。

    按照这个比例推算,驻扎在京城的二十多万禁军,其中堪用的,能有十万人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赵祯的心就拔凉拔凉的。

    他越发感到惶恐不安。

    其实军队的空饷古已有之,在赵大和赵二的时代,还不算明显,到了真宗年间,就开始不断扩大。

    赶上了赵祯上位,几十年来,禁军从50万膨胀到了86万,地方的厢军更是多如牛毛,赵祯又是一味任恩,不愿意对手下苛责。结果下面就有恃无恐,把朝廷法度当成儿戏,把大宋安危当成了笑话!

    要知道大宋自从立国以来,就面临着北方的强大压力,辽国动不动就拿20万铁骑威胁大宋。

    宋军的战力本来就不行,空额又这么严重,如果辽国真的杀到了京城之下,靠着十万人,能挡得住吗?

    想到了这里,不只是皇帝陛下,就连所有朝臣都惊呆了,真是腐烂到了极点!

    赵祯闭着眼睛,深深吸口气,他平静了许久,才把目光转向了狄青,“韩相公所言是真的吗?”

    狄青虽然没吃空饷,但是身为枢密使,统辖的人马如此不给他脸,狄青也不好受。但是他有一点,就是绝不说假话。

    “回禀圣人,韩相公所言,基本属实。而且这只是人员,如果涉及到了马匹,只怕缺额更加严重,而且我大宋的战马七成以上都瘦骨嶙峋,年龄偏大,无法驮着士兵征杀疆场,以如此之兵,臣,以为,就算是白起、王翦一般的名将统辖,也难以克敌制胜!”

    听完了狄青的话,赵祯更加揪心了。

    光有仁慈有什么用!下面的这帮畜生,只会把自己的仁慈当成懦弱,当成好欺负!

    朕一定要振作起来,不为了别的,就算为了自己没出世的孩子,也不能姑息纵容下去!

    赵祯想起孩子脸上闪过一丝柔和,随机又变得万分肃杀,整个大殿都冷了好几度。

    “所有老弱,一律裁撤,至于空额问题,将原有的两个营合并成一个,再另外挑选青壮之士补充进来,这件事情,就由狄爱卿去办。”

    狄青连忙点头,“臣一定不辱使命,宁缺毋滥,恢复禁军战斗力!”

    “好!”

    赵祯很满意,他又转向了王宁安,“王卿,裁军的第一步已经开始了,你这边情况如何?”

    王宁安自信道:“陛下放心,臣已经完成了规划和征地,樊楼周围,一共1500亩土地,将建成最大的商业中心,初步计划投资2000万贯,建成之后,会给朝廷每年带来500万贯的岁入,裁下来的军卒,都能妥善安排。”

    王宁安又画了一张老大的饼,一直没说话的贾昌朝突然开口了。

    “王大人,这么大的投资,这么大的手笔,需不需要朝廷出资,要知道眼下三司也不宽裕,是吧,韩相公?”

    老家伙这是看到韩琦立功,心里难受,非要给他上点眼药,最好让韩琦和王宁安斗起来,他这个首相就有了发挥的空间。

    哪知道人家韩相公多光棍啊,裁军已经成了关乎大宋生死的事情,就算有些龌龊的心思,那也只能放在私底下,在表面上,韩琦那可是大公无私的!

    “三司这边没有问题,裁下来的空额差不多6万,还有老弱4万多人,养这帮废物一年的军费就要近千万贯,老夫可以拨出一半,留给皇家银行。”

    韩琦冲着王宁安笑道:“王大人,非是老夫不愿意都给你们,毕竟接下来还要招兵,弥补缺额,500万贯是少不了的,请王大人理解。”

    王宁安笑道:“韩相公客气了,大家伙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完成陛下的嘱托。自然要和衷共济,我已经着手融资,动员民间力量,资金问题不能解决。”

    赵祯好奇道:“王卿,这么多的资金,靠民间能解决吗?”

    “没问题,天下承平百年,民间积累的财富非常充裕,只是没有投资渠道而已。”王宁安感叹道:“樊楼周围的御街宝地,是京城最繁华的所在,四夷无不为之惊骇倾倒。这么一块好地,却变成了饮酒作乐,章台走马,才子佳人,调笑贪欢的龌龊之所,微臣以为非常不恰当。”

    王宁安看了一眼贾昌朝,严肃道:“贾相公,如今士林崇尚享乐,贪图安逸,心中没有朝廷天下,只想着诗词歌赋,才子佳人,弄出点逸闻趣事,天下扬名,然后就能通过科举,蟾宫折桂,这样选出来的人物,能治国吗?能辅佐圣君,开创大宋盛世吗?贾相公,下官以为,关停樊楼,正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要扭转士林风气,要引导士人忠心报国吗!”

    他的话刚说完,欧阳修立刻站起来,“陛下,贾相公,王大人所言极是,朝廷要振作,要有所作为,就要有能干之臣,既然裁军整军开始了,文官士林也不能独善其身,否则,岂不是成了老百姓常说的,乌鸦站在了猪身上,只看到别人黑,没有看到自己黑吗?老臣这边要严格要求御史台,监督不法,弹劾赃官。士林这边,更要砥砺正气,提倡节俭务实,要培养真才实学,不要搞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赵祯抚着胡须,很是满意,笑道:“永叔之言,甚合朕心,政事堂要着手整顿,不能再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下去了。”

    从宫里出来,韩琦意味深长看了眼王宁安,暗暗把他又调高了一级,这小子绝不是善茬子,是一点亏都不吃!

    显然,军中出了这么多问题,虽然和王宁安没直接关系,但毕竟是丢了面子,打了脸,好说不好听。

    王宁安借着樊楼的事情,把火烧向了文官,指责士林风气不正。等于是提醒赵祯,别看武夫不成,文官同样糟糕。

    而且顺带着还推销了六艺学堂,给了欧阳修一展拳脚的机会。

    可别小看王宁安这一手,什么叫做水滴石穿,积毁销骨啊!

    文官就是靠着每天念经一样地灌输,把皇帝彻底变成了他们的人,对他们是言听计从。反观武将,由于没人能说得上话,渐渐的就彻底边缘了。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道理谁都知道。

    问题是以往赵祯想要兼听,也没人说给他。

    显然,从王宁安执掌大权之后,文官一言堂的局面彻底一去不复返了。

    真是个难缠的小子!

    ……

    让文官更惊讶的还在后面,这边刚把人马裁下来,那边就安顿好了。

    潘家、曹家、杨家、高家、柳家,他们全都动作起来,把裁撤的人马组织起来,脱掉铠甲,换成了统一的青色短打。每个人还都配属了手推车,在推车的下层放了一个大木桶,里面装着热水,在上面摆了一圈食盒。

    京城人讲究生活,很多人几乎不在家里做饭,要么去各种餐馆,要么就让饭馆送到家里来。

    这种手推车每次能运20份左右,加了热水保温之后,送到客人家里,还是热乎乎的、特别是炒菜凉了简直没法吃,跑到酒楼人多嘈杂,还不一定有位置。

    送餐到家就体贴多了,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就能看到汴京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推着手推车送餐的身影。

    好些外来的商人,有高丽的,倭国的,交趾的,大理的,还有大胡子的中东商人,看到这一幕,简直跟见鬼了似的。

    足不出户,就能享受到美食,当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在面前,他们简直激动地要哭了。

    直接结果就是来京的外地人都迅速发胖,身体跟吹气球似的横向发展,大胡子变成了大肉墩!

第313章 微服私访

    在铜价大战的关键时刻,赵祯几乎都在皇后的宫中渡过,宫外的消息,除了通过皇城司送密报,还要曹家送来消息,互相印证,确保不会被蒙蔽。

    能平息铜价,打赢关键一仗,曹家是出了很大力气的,曹皇后和赵祯之间的夫妻感情快速回温,几乎到了刚成婚的时候,曹皇后也不负众望,果然怀孕了。

    三十多岁的人,放在后世,也算是高龄产妇,更何况是大宋。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之后,曹皇后格外小心,愣是压住了各种风声,一点消息没有走漏出去。

    知道胎儿稳定了,才向外面露出口风,她身边的人全都换了一茬儿,为了保证绝对安全,从曹家找来了两个生育过的侄女,昼夜轮班,贴身伺候。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眼看着曹皇后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赵祯满心欢喜,无论多忙,都要跑过来瞧瞧,问问妻子的身体情况,趴在肚子上,听听胎儿的动静,若是小家伙抬起脚,踢了一下,赵祯能高兴一整天!

    苦尽甜来,糟心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皇后有了身孕,汝南王府一支也演得露出了马脚,骗不下去。

    这大宋的江山,还是朕的,也是朕的孩子的。

    一想到这里,赵祯的心热乎乎的,他要留给孩子一个太平盛世,一个国泰民安,府库丰盈的铁打江山!

    从皇后的宫里出来,赵祯只是远远看了看,并没有进去,就转身回来了。

    “圣人,太医说了,皇后身体很好,胎儿也很健康,您可以放心,多看看也无妨。”

    赵祯摇头,“那怎么行,朕这一身寒气,冲撞了梓童和孩子怎么办!再说了这么多烂事,朕也不能太懈怠了,这一二十年,底下的人见朕是个好欺负的,越发没有规矩了……”

    赵祯感叹着,突然问道:“陈伴伴,裁军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安顿了多少人了?一万,还是两万?”

    从禁军裁下来四万多老弱,按照赵祯的估计,能安顿一半的人已经很不错了。

    陈琳咧嘴一笑,“根据下面的奏报,说是王大人正在招工呢!”

    “招工?什么意思?”

    “就是那四万多人不够用了,他还在大举招工。”

    赵祯一听,眉头皱起来了,“陈伴伴,你不是替王宁安打马虎眼吧?那可是四万多人,不是四万多块砖,哪能说安排就安排了?人手还不够用了?是不是王宁安嫌弃他们桀骜不驯,把人都给遣散了,又重新招人?”

    不得不说,老板变得勤快了,下面的人日子就不好过了。

    哪怕连王宁安,赵祯都不放心了。

    陈琳忙道:“官家要是不放心,老奴这就去把王大人请来,问问情况。”

    “别。”赵祯一摆手,“王卿他们事情不少,都挺忙的,唯独朕是个闲人……罢了,陈伴伴,你就陪着朕,去街上看看,眼见为实吗!”

    陈琳一听也吓了一跳,年轻时候,赵祯倒是微服私访过,这十几年几乎不怎么出宫,现在一见,皇帝的确和以往不同了。

    换上了百姓的衣服,又带着不少皇城司的高手,在暗处保护,赵祯和陈琳从皇宫后面出来,绕了几条街道,来到了御街。

    说来惭愧,赵祯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自己治下的江山。

    放眼望去,诸坊巷、马行,诸香药铺席、茶坊酒肆,无不装饰精美,风格各异。若是到了晚上,灯烛照耀,宛如仙境一般。

    即便是白天,也能感到无比繁华,诸门皆有官中乐棚。万街千巷,尽皆繁盛浩闹。每一坊巷口,无乐棚去处,多设小影戏棚子,以防本坊游人小儿相失,以引聚之。

    深坊小巷,绣额珠帘,巧制新妆,竞夸华丽,春情荡飏,酒兴融怡,雅会幽欢,寸阴可惜,景色浩闹,不觉更阑。

    宝骑骎骎,香轮辘辘,五陵年少,满路行歌,万户千门,笙簧未彻,市人卖玉梅、夜蛾、蜂儿、雪柳、菩提叶、科头圆子、拍头焦等等香花香草,吸引无数人购买,编成花环,戴在头上,富有生趣。

    若是逛得饿了,街边有卖大小米水饭、炙肉、干脯、莴苣笋、芥辣瓜儿、义塘甜瓜、卫州白桃、南京金桃、水鹅梨、金杏、小瑶李子、红菱、沙角儿、药木瓜、水木瓜、冰雪、凉水荔枝膏等等吃食,皆用青布伞当街列床凳堆垛。

    还有沙糖绿豆、水晶皂儿、黄冷团子、鸡头穰、冰雪细料馉饳儿、麻饮鸡皮、细索凉粉、素签、成串熟林檎、脂麻团子、江豆儿、羊肉小馒头、龟儿沙馅之类,无不味美。

    放眼望去风亭水榭,峻宇高楼,雪槛冰盘,浮瓜沉李,流杯曲沼,苞鲊新荷,远迩笙歌,通夕才罢。

    ……

    观看着眼前的繁华富庶,赵祯竟有种流泪的冲动。

    这就是他的江山,他一手治理出来的太平盛世!看到了这些,赵祯既是欣慰,又是担忧,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终究不能长久。

    哪怕是汉唐之盛,就难免盛极而衰,更何况是立国根基薄弱的大宋。

    想到这里,赵祯越发关心裁军事宜,都说无钱寸步难行,裁军正是接下来改变的基础,这一炮打不响,就什么都不用提了。

    赵祯走着,正好看到了路边有一家酒楼,在门口有几个穿着青色短打的汉子,正推着小车,快步奔走。

    赵祯笑道:“陈伴伴,这是不是那个小子搞出来的?”

    陈琳道:“看着像。”

    “嗯,进去坐一会儿,那小子不是喜欢说务实吗,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吹牛皮!”

    赵祯和陈琳走过来,有小伙计连忙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可事先预定了座位?”

    赵祯摇头,“莫非没有预定,就没有位置了?”

    “不不不!”

    小儿连忙陪笑道:“客官,一楼还有一间雅座,要不要去坐坐?”

    赵祯摆手,“就在大堂上吧。”

    “好嘞!”

    小儿给他们找了一间靠窗户的桌子,明明没有灰尘,他也有白毛巾擦抹一番,十分殷勤讲究。

    赵祯随便点了几个菜,趁着厨房忙活儿,他把小伙计叫过来,笑着问话。

    “你们这的生意可好?”

    “好,别提多好了,跟着火似的!”小伙计道:“我们金谷酒家虽然比不上樊楼,一品居,天香阁,在京城也是顶有名的酒楼了。以往不提前预定,都没有座位。”

    陈琳笑道:“以往没有,今天有了,是我们有福气,还是贵店的生意不如以往了?”

    小伙计连忙摇头,“您二位当然是有福气,可蔽号的生意却是更好了。”

    “那是什么缘由?”赵祯好奇道。

    “当然是有了送餐了。”

    小伙计见生意不忙,就打开了话匣子,和赵祯他们聊了起来。

    送餐的早就有了,不过一般都是店铺的小伙计去送,或者是对方派家人来拿。

    可这样做,不是很方便,毕竟饭口的时候,伙计都忙,轻易不能离开,因此要达到一定的金额,才给送餐。

    最近新推出来的送餐业务就大大改变了情形。

    首先,送餐员会先到各处客栈、旅馆、工场、店铺、码头,富户之家,凡是需要订餐的地方,提前搜集订单,然后到各个酒楼下单子,做好之后,再给对方送去。

    京城人好吃好喝,那可不是吹牛的,不管多贵的馆子都是宾客盈门,还有好多挤不进来,不得不失望离开,随便在街边应付的。自从有了专门送餐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提前给酒楼下单子,又不用占据酒楼的位置,想吃什么,直接送到手里,方便无比。

    对酒楼来说,这是一个好事情,出货量增加了,占用酒楼的位置减少了,还不用浪费他们宝贵的人力资源,简直打着灯笼找不到。

    最初还有很多酒楼怀疑,不愿意掺和,可没过几天,当他们看到别人每天订单接到手软,出货量倍增,全都红了眼睛。

    哪怕连街边小摊,也都参与其中,生怕落后了。

    对于普通客人来说,也是个不错的事情,不是家家户户都能订一桌子菜,也不是谁都养得起仆人,能帮着取酒菜。但是不代表这些人不想吃美味的饭菜,而且京城的节奏太快,商机稍纵即逝,很多人没法去饭馆耽搁时间,也有人不喜欢人挨人,人挤人的烦杂场面。

    总之,送餐员帮了他们的忙。

    提前一两个时辰,把想要吃的东西写在单子上面,就有送餐员取走,到了吃饭的时候,准时把饭菜送来,吃完之后,也不用收拾,还有专门人员取走。

    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用管,实在是太贴心了。

    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

    赵祯含笑,“听起来是不错,那些送餐员收入如何,可有赚头儿?”

    小二偷眼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赚头儿大了!实不相瞒,小的都想去送餐了!”

    按照规定,送一份餐,可以得到两个铜子,平均一天送200份,就是400文!一个月12贯。

    “一年一百多贯,比禁军的俸禄多了一倍啊!”赵祯意味深长道。

    “不止!”小伙计道:“客官,在饭馆吃饭,房舍,桌椅,板凳,这都要算钱吧!实际送餐的价钱,一道菜最少打八折,有的只要一半的价钱,甚至三折就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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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将门介绍:
没有杨柳岸晓风残月,没有把酒问青天,没有清明上河图……
一个倒霉的写手,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纸。外有大辽雄兵,内有无数猪队友,滔滔黄河,老天爷也来添乱……
再多的困难,也不过一只只纸老虎,遇到困难,铁棒横扫,困难加大,铁棒加粗!
赫赫将门,终有再兴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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