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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宋将门txt下载     大宋将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04章 苏轼的新工作

    是不是那个意思,根本不重要了,有人想拿这事做文章,就跑不了!

    “哥,说实话,你真不该跳出来的。”

    苏轼很懊恼,他抱着脑袋,“我,我也是想帮姐夫一把。”

    “可你不但没帮上忙,还给姐夫添了乱。”苏辙缓缓道:“就算姐夫要提拔苏颂,那也是一步一步来的,否则让司马君实,还有吕吉甫怎么看?他们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学生,辛苦了这么多年,结果这种关头,被师父抛弃了,岂不是让他们怨恨师父?你就是太急躁了,非要满世界拉人,还不知道收敛,难怪会惹来大祸。”

    苏轼的脸更难看了,“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干嘛不早点说?”

    苏辙嘴角抽搐,“我这也是刚想明白!”

    “哼,就会事后诸葛亮!”

    苏轼气呼呼的,却也很沮丧。

    他抓起了人家罗织罪名的那些诗词,仔细看去,有些真不是他写的,但有几句确实出自他的手笔。如同兄弟所说,人家想做文章,有一句和有一百句,能有多少差别?

    总而言之,是说不清了!

    “我对不起姐夫,也对不起子容先生啊!”

    苏轼悔恨抱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塞到肚皮里,那个郁闷劲儿就不用说了。有个人比苏轼还要郁闷,那就是八娘!

    她坐在床边,眼中的泪直打转儿,想控制,却又控制不住!

    “真是气死人了!”

    苏八娘狠狠捶床,“这个子瞻啊,他怎么这么糊涂!都是当爹的人了,还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说,他是嫌自己命长是吧?这是什么时候,他有几斤几两,也敢掺和!”

    越骂越生气,苏八娘恨不得把兄弟叫来,好好揍他一顿才解气。

    “行了,都是一家人,还真成了仇敌?”萧观音劝解道:“我还挺羡慕的,瞧瞧我,连个亲人都没有!”

    苏八娘恨恨道:“这样的亲人,你想要我现在就送给你!”

    萧观音咯咯一笑,“那可就说定了,我还真想有个才华盖世的兄弟呢!”

    “屁!”苏八娘都不顾优雅了,她怒冲冲道:“什么才华?我看是惹祸!首相之位,何等重要!京城上下,都盯着呢!他跳得那么欢,不是找倒霉吗?这回好了,言官弹劾他,连京城都住不了,没准脑袋还要掉了,你说我可怎么跟父亲交代啊!”

    “不至于!”

    萧观音连连摆手,“子瞻还是老爷的小舅子,谁敢对他下死手啊,活得不耐烦了?”

    “那……那就算不死,也打乱了老爷的部署,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老爷了!”苏八娘一急,真的哭了出来。

    萧观音平时和苏八娘斗嘴,这么多年下来,两个人的感情还愣是给斗出来了。她主动坐在苏八娘的身边,按着她的肩头。

    “别胡思乱想了,老爷能处置的,他是咱们的男人,不给咱们撑起一片天,凭什么让咱们给他生儿育女,变成黄脸婆啊?”

    苏八娘终于被逗笑了,“话虽如此,可老爷也是为难。”

    “错了!”

    萧观音哼了一声,“咱们老爷什么德行你还不清楚?他肚子里早就有主意了……现在是在演戏!”

    “演戏?”苏八娘脑袋转不过弯儿。

    萧观音呵呵一笑,“庙里的和尚找个徒弟还要考验几年呢!首相那么重要的位置,能轻易让出去吗?让他们折腾吧,我敢打包票,谁暗算了子瞻,一定吃不了兜着走!要十倍百倍偿还!你瞧好吧!”

    ……

    皇宫大内。

    赵曙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弹劾,才看了一半,就气得暴跳如雷!

    “荒唐,实在是荒唐,我大宋几时以言获罪?更何况当年就有人编排醉翁,先帝已经降旨,再也不许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攻击朝臣!苏学士乃是大宋有名的才子,写诗填词,偶尔有讽喻之词,那也是正常的,拿这个定罪,简直荒唐可笑!”

    赵曙怒吼之后,立刻让人,把师父请来。

    见面之后,赵曙就抱怨起来。

    “师父,瞧瞧吧,这帮东西有多恶心下作!你老还一心求去,这朝堂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赵曙就想劝说王宁安留下来,还没等开口,王宁安先伸手拦住了。

    “陛下,臣查过了,这里面的诗句,造假的不少,可也有几句,确实出自苏轼之手。”

    “怎么会?”

    赵曙不解,“师父,前些年的时候,苏学士给我们讲过课,那时候他就说不再作诗填词,免得落人口实,难道苏学士没管住自己?”

    王宁安摇了摇头,苦笑起来,“陛下,说起这事情,其实怨我!”

    “怪师父?”

    王宁安颔首,“陛下还记得修铁路的时候,漕帮作乱吧?”

    “记得,当时江北的漕帮,好像就是苏学士摆平的!”

    “嗯,当初我派遣苏轼,去了解脚夫苦力的情况,他为了让这些人接受,在码头上煮肉卖酒,有空的时候,还大肆议论朝政,骂了很多人,包括臣在内!”

    “啊!”

    赵曙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合上!

    “原来如此啊!”

    赵曙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

    面对一群力巴,讲什么皇恩浩荡,鬼才听呢!苏轼为了和这帮人打成一片,自然要说他们喜欢听的话,当然无可厚非。

    而且苏轼的确立了功,他拉来了大批人手,解决了江北漕帮,朝廷釜底抽薪,快速疏通漕运,论起来,苏轼还是大功臣!

    可谁能想到!

    当时苏轼留下的诗词,写的东西,居然被人家拿出来,当做攻击他的罪证!

    “无耻!”

    赵曙怒气冲冲,“好啊,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这些弹劾的人,还要不要脸了?来人,立刻把他们抓起来,都给扔到天牢,严刑拷问,朕倒要看看,他们是什么心肝肠肺!”

    “且慢!”王宁安拦住了赵曙。

    “师父,这事你不用管,弟子来处理!胡说八道,一定要付出代价!”

    王宁安道:“陛下,请听臣把话说完。”

    赵曙终于压住了怒火,耐心听着。

    “陛下,人各有志,苏子瞻才情过人,更兼着一个宽广胸怀,不重高门,同情困苦,是难得的慈悲之人。把他放在官场上,对他,对朝廷,都未必是好事。”

    “可,可要把苏学士放在哪里啊?”

    “以往臣也没有想通,不过有了这次教训,我想子瞻回答应的!”

    ……

    王宁安靠在椅子上,舒舒服服躺着。

    苏轼局促不安,手脚没处放,拼命把脖子往下压,免得和姐夫对视。

    “行了,别哭丧着脸了,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从今往后,你的侍读学士就被罢免了,你成了平民,你自由了!”

    此话一出,苏轼还没怎么样,屏风后面的苏八娘就低呼了一声!

    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个兄弟从小聪明,才华无双,早早考中进士,老爹寄予厚望,指望着他兴旺苏家,光大门户,结果来了个出师未捷,竟然被罢了官职。

    虽然她也生气,但毕竟是亲兄弟,能不疼吗!

    没了官身,苏轼还能干吗啊?

    苏八娘情不自禁走了出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求情不是,不求情更不是,僵在了那里!

    倒是苏轼,看到姐姐,连忙露出大大笑容。

    “姐,是我自己糊涂,弄丢了官职,也是咎由自取,我想好了,像我这样的,就不该当官,我愿意回家,读书耕田,做个老实安分的,不会让姐姐担心的……”

    “谁让你回家了?”

    王宁安突然提高了声调,“子瞻,你好歹也在六艺学了多年,又在朝中混了这么久,让你耕田种地,岂不是亏了血本!这买卖我断然不做!”

    苏轼迷糊,苏八娘却很机敏,惊喜道:“老爷,你有安排?”

    王宁安终于笑了,“我是有个想法,只怕子瞻未必愿意去!”

    “我去,干什么都成!”

    苏轼答应得痛快。

    王宁安起身,把他拉到了一边。

    “我以前也想过,就是害怕你姐不点头……我想让你去负责工人这一块。”

    “工人?”

    “没错……你也清楚,大宋的经济发展太快了,事情太复杂,眼下朝廷乱七八糟,什么势力的代表都有,唯独没有替底层百姓说话的人!”

    王宁安语重心长,“我们需要真正了解工人的处境如何,他们需要什么。一些合情合理的基本保障,要给工人,背井离乡,人生地不熟,他们太难了……朝堂之上,我算来算去,也就是你能和工人交往,能了解他们的想法……这样吧,往后你找一批志同道合的人,去民间,走访各地,把工人,农民,最穷苦百姓的真实状况,展现出来,以后朝廷决策,就需要你的调查作为参考,你给我记着,不要再胡说八道,所有数据,都必须经得起推敲,一定要真实可靠!”

    大苏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捞到这么一个任务……稍微想了想,苏轼就高兴得拍巴掌了。

    与其面对朝廷的一堆妖孽,他更喜欢和淳朴的百姓打交道,至少不累!

    “没问题,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对了,姐夫,他们弹劾我,肯定是不想让苏子容继任首相,你可别让他们得逞啊!”

    王宁安笑了,“你啊,总算聪明了一回,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一转头,王宁安的脸黑了,奶奶的,真是逼着我大开杀戒啊!

第1005章 大国舅的毒计

    没了官职,苏轼倒是挺坦然的,甚至还想高歌一曲,再写几首词庆祝一下……不过一想到这次的事情是因为文字而起,就有些萧索无奈了。

    很寒心。

    当年大家都是朋友,是志同道合的同学,相约要一起中兴大宋,洗雪澶渊之耻,光复燕云……这么多年下来,成果也有了,可是彼此之间却再也回不去当年的状态了。苏轼多少还是清楚的,究竟是谁暗算了自己,那几个家伙未必直接掺和,但是推波助澜,落井下石,绝对少不了!

    和这帮黑心的家伙搅在一起,早晚会被坑死的!

    奶奶的,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苏轼行走在市井,也几次下到地方,尤其是处理过漕帮的事情,他是真正理解民间疾苦的。

    过去老百姓辛苦一年,勉强填饱肚子,向周围看看,大家都差不多,还能忍得住。

    可现在呢?

    一年到头,都在干活,连休息都没有,却还是缺衣少穿,吃的比猪狗好不多少,但是另一些人却脑满肠肥,过着天堂一样的日子,说句不客气的,至少九成的利益,被工商金融集团拿走了,若非王宁安强推均田令,只怕老百姓什么也拿不到,天下早就乱套了!

    苏轼想了很久,他觉得自己要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业。

    肯定不轻松,但确实是他喜欢的,替弱者发声,维护正道,不是士人的使命吗?真正的国士不就该如此吗?

    苏轼下了决心,纷扰的京城一刻也不想停留。

    只是没想到,他要离开,却还有几个人找上了门!

    第一个过来的就是王安石的二公子王旁!

    “怎么是你?”

    本来陈慥过来给大苏送行,见到了王旁,立刻大怒,上书弹劾苏轼,玩文字狱,陷害无辜之人,你们王家也跑不了,现在过来假惺惺的,你想干什么?

    见陈慥怒目而视,王旁有些尴尬,他涨红了脸。

    “子瞻兄,当初你我一起去地方,探访漕帮,见识了民间疾苦,我觉得这世上有比争权夺势,升官发财更重要的事情。我不想留在家里了,我要做点有用的事情!”

    大苏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哈哈大笑,他伸手抓住了王旁,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也算上我吧!”

    这一回开口的是晏几道,说起来他就更尴尬了,当年修路弄出了那么大的篓子,虽然后来洗刷了冤屈,但是也被扣上了无能的帽子,只是被调回京城,在国子监当个闲职。

    没事的时候,晏几道也在反思,他冤不冤枉?

    是挺冤的,可是那些百姓呢?

    他们更冤!

    随便一道令子下去,就有那么多人家破人亡,实在是太可怕了……和百姓比起来,他的委屈就算不了什么了。

    “子瞻兄,我也要去,不把民间的疾苦弄清楚,就胡乱作为,肯定要出事的,我们不能看着一些人胡来!”晏几道认真说着。

    “再加上我一个!”这一次开口的是欧阳发,大苏惊到了,“老师舍得你去?”

    欧阳发嘿嘿一笑,“不舍得也不行啊,谁让他嘴快,把师兄给害了,我跟他说,这是父债子尝,他就乖乖答应了。”

    欧阳发说的轻巧,的确是醉翁把苏颂的事情挑明了,弄得大苏上下联络,终于让人家给弹劾了,醉翁自责是应该的。

    但是另一个角度,苏轼尚且没法自保,欧阳发又能如何?

    与其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上,无所适从,倒不如另辟蹊径,找一条别的路子。他们四个凑在一起,三个人的老爹是宰执出身,按理说,都应该高高在上,过安稳的日子,但是在这个剧烈变化的时代,哪里会有一方乐土!

    别以为大宋真的繁花似锦,天下太平了。

    光是一个首相权位的交替,就弄出了这么多事情,接下来还有多少明争暗斗,鬼说得清楚!

    如果只有一帮天天闹事的家伙,大宋肯定是要完蛋的!

    “咱们要去做真正重要的事情,有朝一日,我要让那几个混蛋目瞪口呆,心服口服!”苏轼大声叫喊着,仿佛要把胸中的怨气都吐出来一样!

    ……

    这世界上总需要有一些坚持理想的人,纯粹的人!

    王宁安不敢确定这四个人是否都是如此,但是他清楚,大宋很需要一股足够强大的力量,逼着朝堂正道直行,不然,毫无底限的内斗会断送掉一切!

    搞文字狱,陷害异己,已经超出了王宁安忍受的极限,再不亮剑,就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王宁安在酝酿着雷霆一怒……可有些人却不这么看,王雱和蔡确又凑在了一起,两个人都忍不住狂喜。

    “苏子瞻被罢官了,滚出京城了!”蔡确笑嘻嘻道:“王宁安强硬了这么多年,他想办的人就没有办不了的,他想保的人,就没有保不下来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可现在呢?他连自己的小舅子都保不住了,真是报应啊……大公子,我看就应该立刻加把劲儿,把其他几个人也都给拿下了,直接推王相接掌首相,那才是实至名归呢!

    帮老爹上位,是王雱多年的夙愿,从来没有变过。

    只是他还没有昏了头脑。

    苏轼罢官,虽然是一个信号,但是他在王宁安的部下里,无足轻重,而且陛下那里,圣眷未衰,朝堂之上,王宁安的势力依旧庞大。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举动,都是背着拗相公的,王安石未必会赞同他们的作法。

    “不能操之过急,一定要小心。”王雱沉吟道。

    蔡确不赞同,“大公子,要我说,就必须快刀斩乱麻,距离公推宰执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苏轼虽然滚蛋了,但是支持苏颂的人还是不少,不趁势一举成功,很可能就会被苏颂抢了先,那时候后悔都晚了!”

    “我知道!”

    王雱不耐烦道:“你说的我都清楚,可关键是我们没有万无一失的法子,王宁安可不是好算计的,要是让他察觉是我们干的,那可就完了!”

    蔡确暗暗冷笑,心说王雱这个家伙也是外强中干,银样镴枪头,算不得什么人物。如果真正能把拗相公推上首相的位置,他拉大旗作虎皮的日子就不远了。

    “大公子,要说办法,我这里真有一个。”

    “怎么说?”王雱好奇道。

    “是这样的,我听说这段时间,户部把皇家银行加印了不少钞票,另外又逼着契丹各部,废除原来的铜子,换成大宋的银元和金元……有不少人都在里面发了财!”

    “当真?”王雱不太懂钱的事情,就继续追问。

    “大公子,是这样的,大宋内部,一银元兑换一贯铜钱,所有大宗的交易,基本以银元作为结算货币,此前朝廷还推出了铜元,也在流通之中……这一次强制云州等地兑换铜钱,是按照一银元兑两贯钱换的!”

    “啊?”

    王雱张大了嘴巴,怪叫道:“这不是明抢吗?”

    “哈哈哈,大公子太仁慈了,大宋打赢了,也该拿点战利品,你说是不?”

    不是!

    这可不是一点钱啊!至少上千万贯的利益!肥的流油!

    “大公子,还不止如此呢!朝廷虽然定了一比二的兑换比例,可实际做下去,那帮人就找了很多借口,说契丹的铜钱不好,品位低,需要重铸,要收各种费用,而且还下了严令,不许用铜钱交易,这么一来,逼着契丹诸部按照一比五兑换!也就是一个银元换五贯钱!”

    “什么?”

    王雱吓得跳起来。

    “强盗也没有这么干的!”

    “大公子谬赞了,多少人都在里面发财,人家可不是强盗,而是朝廷的官吏,是优雅有度的宰执重臣啊!”

    王雱低着头,转了两圈,他突然想起之前几天,听说章楶杀良冒功,有人要弹劾他,结果让司马光压了下来,随之发生了苏轼的事情,章楶就被放在一边。

    “这么说,如此离谱的兑换条件,是朝中故意为之?那,那究竟有谁掺和进去了,你知道吗?”

    蔡确笑道:“要是不知道,我敢和大公子讲么?首先,司马光就跑不了,另外据我所知,这个赚钱的法子,文彦博在西夏就用过,老家伙肯定捞了不少……再有燕王,他没准也搅合进去了!”

    听到这里,王雱的手脚都颤抖起来!

    司马光,文彦博,如果把这两个人给扳倒了,或者压住他们风头,再把王宁安牵连进去,一下子就废了三个对手。

    只剩下一个吕惠卿,他是老爹的门生兼下属,凭什么和老爹争首相宝座!

    王雱一下子找到了获胜的法门,他闷坐着,一动不动,脑筋快速转动,思索权衡。

    过了半天,王雱长长出口气,眼神格外明亮,浑身斗志昂扬。

    “生死之间,不拼不成了!你看要怎么做文章?”

    蔡确想了想,才说道:“大公子,眼下直接弹劾,肯定不成,而且还会被说成帮着契丹说话,故此我以为,不妨就让这个脓包破了!”

    “你的意思是?”

    “弄一笔钱过去,狠狠搜刮,逼得契丹各部不得不乱,王宁安身为首相,定然难辞其咎!”

    王雱忧心忡忡,“这样的话,兵连祸结,可不是小事啊!”

    “大公子,天地不仁啊,你要是还存有妇人之仁,如何能成事啊?”

    王雱犹豫了再三,终于咬牙道:“好,就这么办了!”

第1006章 投票的日子到了

    伴随着苏轼离京,京城的纷扰倒是少了很多,大家伙都收敛许多,即便拉票都比之前含蓄了,谁都知道王宁安是个护短的人,苏轼是他的小舅子,又是学生,一直以来,官职都不高,也没有什么野心。

    这么一个老老实实,蠢萌无害的人物,居然被诬陷,不得不离开京城,何等荒谬啊!简直没有天理了!

    “我说子厚兄,是不是你干的——想害我?”吕惠卿都起了疑心。

    章惇气得拍桌子,“我可以算计任何人,就是不会算计子瞻!我承认,我跟她话不投机,但是我章子厚不会下贱到害一个无辜的人,他什么都不懂,不该卷进来的……师父安排他出京,或许也是好事情,只是,吉甫兄,你可以怀疑任何人,就是不应该怀疑我……”

    看着章惇气冲斗牛的样子,吕惠卿也知道,他们两个是欢喜冤家,却不是生死仇敌,更何况还有王宁安在,章惇更不会找死。

    “我也清楚,可眼下不好说啊!”

    “有什么不好说的,那个何正臣原来是文彦博的属下,我看八成就是老文下的手,他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那剩下的两成呢?”吕惠卿反问道:“如果真是文宽夫干的,师父为什么没有动作?”

    “是啊,师父一直挺讨厌文彦博的,天赐良机,干嘛不弄死老文?”

    “你啊!”吕惠卿怒了,“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在师父的心里,没准文彦博的嫌疑还没有你我大!”

    “吸!”

    章惇终于变色了,凭着老师的时候,可以拿下任何人,他不出手,只能说明,师父没有想好拿下谁,也就是说,他们在师父那里全都人不人鬼不鬼了……

    “真是权位害人!”章惇叹道:“如果不是文宽夫,那就是司马光和王安石,可这两人都不像啊!司马光不会干的,他之前推降低利息,师父把他叫去了,接着苏颂上书,要求限制借贷,把钱投资到实业上面,师父大加赞许。这就说明,司马光已经失分了,他再胡来,甚至陷害同门,不怕惹恼师父,断送了仕途啊!”章惇又道:“至于王安石,他这个人我太清楚了,绝不会干出暗箭伤人的事情!”

    “那他身边的人呢?”吕惠卿追问道。

    章惇恍然道:“吉甫兄,你的意思是……那位大国舅!他下的手?”

    吕惠卿没有否认,而是拿出了一封书信,上面只是写王雱帮着何正臣淹掉了两份弹劾奏疏,何正臣收了一笔钱……章惇浏览之后,立刻想要追查书信的来源,可上面的字迹是用左手写的,纸张和墨也都是大路货色,根本分辨不出来。

    这种三无信件,以往吕惠卿连看都不会看。

    京城本就是各种谣言满天飞的地方,随便抓一个车夫,都能给你侃三天,不带重样的。可是眼下的关头,却不由得不信。

    何正臣本来是文彦博的门下,结果被王雱收买,反过头攻击苏轼,一箭双雕,真的热闹了王宁安,他和文彦博对拼。

    虽然老家伙斗不过王宁安,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拗相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直取首相宝座……多好的算计!

    “吉甫兄,这么看,王雱就是凶手了?”章惇立刻道:“你怎么不去告诉师父啊?你不去我去,省得苏子瞻老是怀疑我!”

    “去什么?”

    吕惠卿跺脚道:“我都知道的事情,能瞒得住师父吗?”

    “那,那师父怎么没有行动?他怕拗相公?还是不想得罪皇后?”

    吕惠卿连连摇头,“子厚啊,你怎么也变得猪了!是什么人把王雱给卖了?你怎么就不多想想?”

    “哦!”

    章惇这才如梦方醒,“我懂了,王雱不是个好东西,但是他太愚蠢了,急着跳出来,结果被人利用了,师父的性子,肯定不愿意替别人当枪使,所以才引而不发……我说的对吧?”

    吕惠卿颔首,“你总算想通了,现在朝廷的这滩水有多深?谁也说不好,连师父都不愿意随便出手,我们就更不能添乱了。回头我去拜见苏先生,跟他谈谈。”

    “你要去找苏颂?”

    “嗯!”

    吕惠卿点头,“既然老师有心推举他,我又比他晚了一辈,这一次我就不争了,咱们把票给他,反正苏颂身边没多少人,他以后还是要靠我们!等着下一次再想办法!”

    章惇迟愣一下,立刻道:“你是主事的,我是跑腿的,反正你说了算就是了!”嘴上章惇答应得痛快,可心里却未必如此,他鼓动吕惠卿去争,也是想消耗吕惠卿的实力,最好让他提前完蛋,那样六艺的领袖非他莫属了!

    章惇这家伙人心真的不多,他下不去手的或许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老师,一个是苏轼!其他人那就无所谓了……

    大家都消停了,时间过得也就快了,在吏部公布筛选名单两个月之后,正式的投票日子就到了,在京所有高官都必须前往政事堂,一起推出新的宰执人选。

    这可是大宋朝开天辟地头一次,都说君王与士大夫共天下,可以往宰执重臣,是留是罢,全在天子一念之间,哪怕赵大叔还软弱无能的时候,也能轻易罢免一个宰相。

    如今情况终于不同了,臣子们拥有了公推宰执的权力,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每个人都极为珍稀,大家伙收拾干干净净,早早到了政事堂值房,等待着重要的一刻!

    今天的几个主角来的都很晚。

    司马光和吕惠卿几乎同时到来,而苏颂居然稍晚了一步,他刚赶到,文彦博也就来了,最后剩下一个拗相公!

    王安石姗姗来迟,他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愉快,眼圈还有点发红,显然昨晚没睡好。

    王安石当然要夺首相之位,但是他觉得身为首相,是要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上一次他干了几年,力推变法,结果闹出了很多问题。

    这次他回政事堂,就必须拿出真正可行的办法,说服天下人!

    所有当别人拉帮结派时,王安石都在研究如何施政……坦白讲,这几位里面,也只有王安石在思考,要怎么当好首相。

    好容易理出了一点思路,王安石就得到了纸条,上面赫然写着王雱唆使何正臣,暗算苏轼!

    看过之后,王安石立刻就气炸了。

    他早就说过,不让儿子添乱,这小子怎么就不听话!

    王安石一气之下,来到了王雱的书房,好巧不巧,王雱去茅厕了,而王安石随手一翻,在桌案上果然看到了一本苏轼的诗集,上面还有圈圈点点的痕迹!

    “逆子!”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王雱被老爹吓到了,连忙道:“爹,请听孩儿解释,这事情和孩儿没关系,真没有关系!”

    “没关系?你在上面圈圈画画,还说没关系?”王安石拍着桌子大骂,“为父说了你多少次,不要为了争权夺势,把心都蒙了!苏轼也是为父的弟子,还是你的师兄,是千年少有的才子……陷害他,只怕过了多少年之后,依旧要背着骂名!你怎么这么糊涂!”

    王安石厉声道:“你给我跪下!”

    王雱急了,连忙解释,“爹,真不是孩儿,我是事后才找到苏轼的诗集,对照那帮人的污蔑,我是想替他解释清楚!”

    王安石愣了,他哼了一声,“这么说,为父还冤枉你了?”

    “爹,您老就是不相信孩儿,陷害苏轼有什么用处,他背后是燕王,没事得罪燕王,孩儿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要说起来,这事还是文宽夫干的,那个老货自以为有着王爵加身,就算争不到首相,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所以才有恃无恐的!爹,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不得不说,王安石虽然政治智商上升了许多,但他还是太容易轻信了,尤其是自己的儿子,反复拍着胸脯保证,王安石就动摇了。

    “元泽,你要想清楚,燕王这一次主动退位,并且交给群臣公推首相,那是大公无私,他想着相位要平稳过渡,就是不希望看到因为乱斗,坏了朝廷大事……为父能争取到,自然要争,如果争不到,那也是命,就要认!你万万不能胡来,别忘了,你的妹妹还是皇后,未来的太子是你的外甥,把大宋的江山弄乱了,对得起谁啊?”

    不得不说,王安石是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王雱表面上不停点头,但是心里满不是这么想的。

    正因为我们是皇亲,才更应该争夺,决不能让权位旁落!

    ……

    和儿子谈了一夜,王安石的心情很差,他本能感到儿子没准做得更多,但是就像他不善于玩阴谋一样,他也不太能约束儿子的行为,这让王安石极为苦恼。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政事堂那边传来了话。

    首相王宁安已经到了,其他众臣立刻前往,今天的第一项议题就是提名首相人选,而后根据提名,逐一投票,决定这些人命运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第1007章 不得人心的文彦博

    “仆上奏陛下,得到诏准。推举首相之流程,诸公想必都知道了,吏部先行筛选,接着就要审核资质,进行投票,拿到最多票数的两人,明发天下,接受检验,最后上呈陛下,圈选定案……”王宁安用最简单的话,把过程说了一遍,而后他就按照吏部推荐的名单,开始提名了。

    这几位其实早就都确定了,其他人就算加入,也根本没有资格角逐,只是白白丢人而已,大家索性闭嘴。

    王宁安沉吟了一会儿,他拿起了第一份名册,上面赫然写着文彦博三个字……翻开之后,里面是对文彦博的一些介绍,以及推举他的理由。

    “文相公为国操劳,几十年如一日,是我等的前辈楷模,诸公以为文相公是否有资格参与首相角逐?”

    王宁安连着问了三遍,大家伙都没有异议。

    这样一来,文宽夫的名册就挂在了第一号的位置上。

    而后王宁安又如法炮制,继续拿起其他几个人的名字,当拿到吕惠卿的时候,还没等百官说话,吕惠卿率先站了出来。

    他很是谦卑,向所有人躬身施礼,而后道:“仆自嘉佑二年入仕,资历浅薄,无有功劳建树,承蒙诸公错爱,荐举首相……然则人贵有自知之明,与其他诸公比起来,仆差之万千,故此仆愿意主动退出角逐,一面滥竽充数,影响朝廷大典。”

    说完之后,他冲着王宁安深深一躬,算是正式退出。

    王宁安没有说什么,相比之下,吕惠卿的确没什么优势。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出身六艺,是嘉佑二年的大班长,论起票数,或许占有优势。

    但是苏轼帮着苏颂拉票,接着苏轼又因为词作被人诬陷,赶出了京城,这件事情弄得六艺上下,互相猜忌,甚至有人归罪给章惇和吕惠卿,还有人同情苏轼,铁了心支持苏颂。

    吕惠卿心里有数,他主动拜会苏颂,就是要退出角逐,还答应将他的票投给苏颂。

    虽然其他人不清楚背后的运作,但是吕惠卿直接请辞,让人浮想联翩,是故意装清高啊,还是王爷根本就不支持他?角逐失败之后,吕惠卿会是什么下场?

    真是不好说。

    这帮人胡思乱想,王宁安却低着头,把剩余四个人的顺序排好。

    “诸位,既然吕惠卿退出了角逐,那就只剩下四位了,他们的名字已经依次编好了顺序,你们只要需要在相应的编号下面画圈就是了。记住了,只准画一个,如果画了两个以上,就视为作废,超过5张作废的票,就要重新投票。”

    王宁安把规矩说完,就有人捧着盒子,将票送给了每一个大臣。

    这些大臣圈选之后,把纸叠好,放进另一个箱子,也就算是完成了投票程序……当然了,包括参与角逐的四位大臣,全都有权力投票。

    为人应该谦虚含蓄,自己推荐自己,那该多不要脸啊!所以……脸皮值几个钱?要命的时候,多一票就多一份胜算,装那个君子没用。

    就连司马光都毫不迟疑,在自己名字下面画了一个圈!

    奶奶的,吕惠卿突然退出了,他没有和自己透露半点风声……一定是支持苏颂了,也怪自己,这几次的举动,都太偏金融集团了。

    司马光也挺为难,他知道师父的脾气,向来都是站在穷苦人一边,哪个势力冒头,他就收拾谁!

    可问题是老师能这么干,他这个徒弟不行啊!

    如果不向金融集团卖好,连次相的位置都坐不稳。司马光很无奈,只是希望不要输得太惨。

    苏颂也填了自己的名字,只是他的脸上有点发红。

    几个人里面,他官职最低,除了干工程,就没做过别的事情,能不能驾驭朝局,他没有太多的把握。

    可当仁不让,他又岂能退缩!

    罢了,就拼一把!

    王安石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儿子的异样,弄得王安石有些心不在焉,他觉得自己有些欠考虑了,连自家的人都约束不住,又怎么宰执天下!

    回头真的要好好查一查,看看那个逆子背着自己做了什么,要真是暗中陷害,耍小人手段,那就不能容了他!

    这三位如此,可谁也没有注意到,文彦博并没有圈自己,而是圈了最后一位……老家伙暗暗发笑。

    王宁安啊,你不是防着老夫吗?

    这一次老夫就让你知道什么是防不胜防!也真亏了王安石,他那么聪明内敛的一个人,怎么就教出一个笨蛋儿子!要不是王雱,老夫还没发一箭三雕呢!

    文彦博越想越觉得得意,他把票放进了箱子里,就默不作声。

    “文相公,还有你们几位,一起监票吧!”

    王宁安招呼几个人,他们只得过来,包括其他三位宰执在内,一起唱票,验票。

    伴随着一个个名字喊出来,大家伙的心渐渐悬了起来……因为大家都发觉有三个人的票数几乎不相伯仲,可有一位,却好半天也没有一票。

    不应该啊!

    这老家伙就这么点能量?

    几十年白混了?

    那么多元老都挂了,就剩下他一个,怎么会这么点票?

    这也太扯淡了?

    就在大家糊涂之时,最终票数统计出来……在京5品以上官吏,一共325人,其中王安石拿到了105票,暂居榜首,苏颂只比他低了1票,屈居第二,司马光拿到了99票,排名第三,而文相公,只拿到了17票!

    这怎么可能?

    看到这个结果,就连那三位都傻眼了!

    其实在投票之前,大家都有估计,苏颂虽然得到了王宁安的支持,但是根基尚浅,很多人会有所犹豫,他没法一骑绝尘,但是吕惠卿退出,对苏颂的好处最大,无论如何,他的票数应该超过120,甚至到150才正常。

    可实际上,他只拿到了104票!

    少的票哪去了?

    更加诡异的是王安石,他本不是擅长拉帮结派的人,前些年主持变法,又得罪了好多人,按照估计,他的票不会超过80,可结果却大大超出预期,甚至直接跑到了第一位,真是邪门!

    只是相比文彦博,他们的诡异就不算什么了。

    文彦博何许人也?

    如果说大宋第一能干的是王宁安,那么文彦博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二名!

    而且王宁安心怀大局,反而不如文彦博那么能收买人心。

    因此大家都估计,哪怕王宁安打压,文相公也应该拿到70票以上,甚至能超过100票!

    可结果呢?

    他只有区区17票!

    在四个人中,不但垫底儿,而且还少得可怜,几乎成了笑柄!

    就连王宁安都露出了沉思的表情,不会是计算错了吧?他下意识看了看人名编号,文彦博的确是排在第一位,而圈选1号的,也仅仅是17个人……或许里面还有文彦博的一票,如果扣除这一票,也就是说,满朝之中,只有16个人投票文彦博!

    可能吗?

    老家伙这么不得人心?

    要真是如此,我何必对他百般提防?

    似乎感觉到了王宁安的疑问?

    文彦博突然长叹两声,萧索凄凉,充满了无力。

    “唉,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夫不自量力,让诸位耻笑了!”说着,文彦博的身体一晃,差点摔倒。

    站在他身边的人苏颂立刻扶住了文彦博,关切道:“文相公,你没事吧?”

    文彦博平静了一下,才摆摆手。

    “不服老不行了,你们几位才是朝廷未来的栋梁之才,老夫愿意做一个摇旗呐喊之人。”文彦博说得诚恳,不少人都露出钦佩的神色。

    这才是老牌宰执的风度,哪怕输得那么惨,话还说得那么漂亮,真是肚子里能撑船啊!

    老文不经意间,还收了几个迷弟。

    只是他骗得了所有人,偏不了王宁安!

    你要是如此恬淡谦逊,就不会跳出来抢夺了……至于这一次的票数,如此诡异,不可能没有鬼!

    王宁安稍微想了想,司马光和王安石都比正常多了几十票,而苏颂少了几十票,至于文彦博,少得更多!

    那究竟是怎么搞得?

    首先,多出来票的两家,一定是文彦博把自己的票转给了这两方,至于苏颂跑掉的那些票,不是文彦博干的,应该是六艺出了分化!

    王宁安下意识想到了吕惠卿和章敦,这俩兔崽子也在搞鬼,没有真正把票给苏颂吧?不管怎么说,弄了这么个糟心的结果,真是让人左右为难!

    见王宁安陷入了沉默,文彦博突然开口了。

    “燕王,老夫如此不得人心,真是无地自容,不管如何,老夫都自愿退出,该怎么办,就请王爷裁决吧!”

    王宁安沉着脸,低声道:“既然文相公要退出,那就只有听从文相公的意思了……剩下的三位,你们票数太过接近,如果以单纯多数报上去,难以服众!”

    王安石立刻站出来,“王爷所言极是,我以为应当再投一次!”

    拗相公票最多,其他人还能说什么,都立刻答应。

    经过简短的休息,让大家重新思考,326位大臣,重新投票,在三个人当中,选择一个,结果很快出来。

    王安石以145票领先,苏颂拿到了137票,司马光在这一轮当中,也被淘汰了,看样子下一任的首相,就要在这两位中间选择了,而最不得人心的文彦博,已经没人关心他了……

第1008章 大金国立

    王安石和苏颂,进入了最后阶段,按照流程,需要公之天下,然后再由赵曙选定最后人选,以示恩自上出。

    只是这个结果,怕是很多人都傻眼了。

    谁都清楚,赵曙倾向于岳父王安石,而燕王则是青睐苏颂,走到了这一步,莫非要变成圣人和燕王的对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每个人都忧心忡忡,唯独“凄惨”出局的文彦博,是开怀大笑,高兴坏了。

    他回到家中,表面上闭门谢客,可脸上止不住笑容。

    准备了最好的酒菜,喝得可高兴了!

    “爹,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文及甫充满了疑惑,忍不住求教。

    文彦博心情大好,自然愿意给儿子解惑,同时也需要吹嘘一番,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这么多年了,总算把王宁安狠狠摆了一道,光凭这一点,就值得高兴了。

    “咱们先说苏颂,你可知道,他为什么只拿到了那么点票,究竟是谁没有投他?”

    文及甫想了想,迟疑道:“是曾布?”

    “聪明!”文彦博笑道:“曾布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在同科之中,也仅仅比吕惠卿和章惇差一筹,按理说他是没资格参加角逐的,可问题是苏颂不过是工部侍郎,官职还在曾布之下,岂能服人!”

    文及甫豁然开朗,“明白了,原来看着下属越过自己,曾布心里不满,就拉着工部的那一拨人,倒戈一击?”

    “没错,正因为如此,苏颂没法冒出头!”

    “那,那王安石的票呢?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为父干的,我让咱们的人马,把票给了王安石!所以他在第一轮,才能险胜苏颂一票!”

    “原来如此,还有司马光呢?他经营这么多年,第一轮的票貌似也不多啊!”

    文彦博哈哈大笑,“不多?要没有你爹,他会更少的!”

    “怎么回事?”文及甫十分好奇。

    “司马君实跟王宁安,学了一身敛财的本事,动不动就增发货币,改革金元,还压低利息……我问你,这朝堂之上,那么多官员,有多少人背后牵着工厂,牵着丝绸作坊?大家伙辛辛苦苦,投资赚钱,他们倒好,光靠着耍弄权术,摆弄资金,赚利息,赚股市……什么都不干,就混得脑满肠肥,看司马光不顺眼的人,能西京能排到东京了!”文彦博轻蔑一笑,“要不然,王宁安岂会不选司马光继位!他心里清楚,如果真让司马光上去了,那些投资实业的都要哭了,这天下就成了赌徒的天下了!”

    ……

    老文一番话,将第一轮投票的奥妙说得一清二楚。

    苏颂票数不够,原因是曾布,曾巩,还有一些官吏的背叛,当然了,吕惠卿和章敦也没有全力支持,造成了他的尴尬。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三个人十分接近的局面。

    接着进入第二轮,司马光和他代表的金融集团,被太多人厌恶……这也不奇怪,谁辛辛苦苦做事,一点点攒钱,看到一群人什么都不干,靠着吸血就脑满肠肥,他们岂能高兴?

    所以在第二轮,司马光被淘汰出局。

    这时候六艺的票虽然回归,灌给了苏颂,但是因为失去先机,王安石又有那么大的优势,整个中间派都倒向了王安石,加上新学本身的实力,还有天子的倾向,使得王安石拿到了最多的票!

    现在看起来,如果不出意外,王安石一定会上位首相!

    文及甫满心失落!

    “爹,你这不是白忙活了吗!”

    “错!”

    文彦博断然道:“小子,你还是太嫩了,这种时候,谁冲到前面,谁死的最快!为父是让王安石和苏颂一起垮台!”

    “啊!”

    文及甫惊呼出来,“爹,如果他们俩都完了,那岂不是说,只剩下你和司马光有资格争首相了?”

    文彦博微微笑着,他抓起手里的酒杯,滋地喝了一口,露出狐狸似的笑容。

    “你想想,就凭司马光的人缘,能斗得过为父吗?”文彦博得意非常,“毕竟最后是皇帝圈选,不是王宁安决定……王二郎这个人啊,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他还是遵守规则的,也正是如此,为父才能大显身手,否则他下了严令,苏颂第一轮就能胜出了,根本没有这么多麻烦!可惜啊,他装蒜,装清高!这回好了,老夫看他怎么收场!”

    文彦博双眼眯缝,得意飞起,又道:“蔡确那个笨蛋下手了?”

    “嗯,他弄了一笔钱,跑去契丹那边扫货去了。”文及甫压低声音,“爹,咱们的人也去了,还准备了一批假钞……如果把这些钱撒出去,契丹想不乱都不成了!”

    文及甫屏息凝神,等着老爹的决断。

    文彦博想了又想,最后却没有点头,他低声道:“别以为王宁安要退了,就无关紧要了。他这个人太深沉,到现在还没有出手,不得不防……别管是我,还是王安石,谁也承受不了他的致命一击……所以为父千万不能给王宁安机会,你传令下去,假钞立刻收回,决不能露出半点马脚!”

    文及甫稍微想了想,也明白过来,老爹宁可拿最少的票,被百官嘲笑,就是打消王宁安的顾忌,在这种关头,保护自己,永远比消灭敌人来的重要!

    老爹可真是高手!

    文及甫佩服得五体投地,急忙按照老爹吩咐,去安排了。

    这对父子俩在商讨诡计,王安石那边却是喜悦欢腾,王雱非常满意,老爹票数领先,而圈选之权又在赵曙手里,无论如何,女婿也不敢不选岳父。

    “爹,我看这样,你应该去见见燕王,和他说一说,就算您老成了首相,也不会推翻燕王的国策,还会继续重用燕王的门下……先把他安抚住,然后等站稳脚跟,再一点点铲除燕王的势力,就能掌握大权了。”

    王大国舅兴奋规划着未来的道路,却没有注意到,王安石的脸是黑的!

    突然,拗相公一拍桌子!

    “怎么回事?”

    这下子把王雱弄得傻掉了,“什么怎么回事啊?”

    “我问你,为什么会多出几十票?”

    王安石也不是傻瓜,他给自己估算过,最多上看70票,实际上,能有五六十票已经不少了,毕竟他的根基不够深,而都察院又是得罪人的衙门。

    可第一轮他就拿到了105票,其中至少多出来40票,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回来的路上,王安石就在不断思考,他觉得票数的来源应该是文彦博,可文彦博为什么要把票灌给他?

    “逆子,你给我跪下!”

    王雱万般不情愿,却还是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心里真的太委屈了,“爹,孩儿一心辅佐父亲,实现父亲宰执天下之愿,孩儿实在是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视孩儿如寇仇!孩儿委屈啊!”

    王雱的泪都流了下来。

    可拗相公丝毫不心软!

    “元泽,你必须跟为父说实话!你是不是跟文宽夫的人勾结到一起去了?”

    “没有,绝对没有,父亲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我这么想!”王安石气得浑身颤抖,“你知道文彦博是什么人?那个老货有多少算计?就拿上一次为父,燕王,还有他,我们一同去处理漕运的事情,为父是亲眼所见,燕王几次下手,就想把文彦博和东南的士绅一起办了!可是这个老货比泥鳅还滑,不但没有吃亏,还愣是成了秀才科的主考,东南新一代的官吏,都把他当成师长……这么多年了,燕王拿不下来的人物,你觉得凭着你,能占到文彦博的便宜吗?为父是担心,你要把咱们家都坑进去啊?”

    ……

    王安石苦口婆心,一番教训,可王雱却没有听进去多少,他心里暗想文彦博还能多厉害?现在老爹已经是众望所归,离着首相只差一步之遥。

    哪怕燕王都没法翻盘,更何况文宽夫?

    那是绝没有可能的!

    老爹就是太君子了!君子可欺以其方,老爹要想成事,就离不开他,老爹负责光明,他负责黑暗,父子同心,才能所向睥睨!

    现在王大国舅最上火的就是老爹不但不听他的,还处处提防,把他当成了坏蛋,这样王雱无比郁闷!

    爹啊,我可都是为了你!

    王安石百般拷问,王雱就是咬死了不承认,弄得他也没有办法,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来了。

    “相爷,燕王急招!”

    “什么?”王安石反问。

    家人急忙重复道:“燕王派人过来,说是有军国大事,请相爷立刻过去!”

    王安石只得急匆匆,赶往政事堂。

    他刚到,就发现好几个重臣,包括兵部尚书章惇,还有参谋部尚书王韶,户部尚书韩宗武,等等,全都到了。

    王宁安脸色阴沉,手里拿着一份密报。

    “刚刚得到了消息,在辽东方向,女真作乱,攻占辽国上京,已经自立一国,号位大金!”王宁安扫视几个人,而后又道:“还有辽国的残余势力,聚集在漠北,拥立太子耶律浚为皇帝……请诸公过来,就是要商讨一下,如何应对!”

    王安石惊得变颜变色,心说耶律洪基刚刚被抓,契丹已经完蛋了,而女真又臣服大宋,怎么会突然出了乱子?

    他满心不解,却听章惇幽幽道:“兵部也接到了呈报,有人以假钞抢购牛羊马匹,出了人命……

第1009章 团结起来的六艺

    王安石踏入政事堂,就感到了一股完全不同的气氛,或许是错觉,但是章惇侃侃而谈,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在章惇身上,眼神之中,充满了鼓励和赞许,就仿佛他们是一个人似的。默契得让人惊讶。

    同之前举荐首相,分崩离析,互相提防,完全不同了。

    而且这帮人有意无意,把矛头都对准了王安石,拗相公心里就是咯噔一声……莫非那个宝贝儿子,给自己作祸了?

    还真让王安石猜到了,就在这次会议之前,章惇和吕惠卿亲自造访几个同门师兄弟,尤其是曾巩和曾布那里,他们坐的时间最长。

    等到出来的时候,曾布直接送到了外面,连连躬身,那个客气劲儿,就仿佛当年在六艺学堂一般!

    就这样,章惇,吕惠卿,曾布,曾巩,韩宗武,范纯仁,苏辙,王韶,还有几个人,大家凑在了一起,先开了一个小会。

    “我觉得咱们都上当了!”

    吕惠卿开宗明义,“首先我要检讨,这段时间,为了首相的位置,我被猪油蒙了心,犯了糊涂,只想着争位置,结果给了小人可乘之机。”

    “小人,吉甫兄,你说的小人是谁?”曾布问道。

    “大家想想。”吕惠卿道:“先是苏子瞻被弹劾,接着又是契丹出了状况,这两件事,有没有联系?”

    他这么一问,大家伙都不是白痴,身处其中,或许犯浑,但是过去了,回头再看,就清晰了很多!

    章惇就说道:“这些年,咱们的官越来越大,彼此之间,也越来越生分,我说句惭愧的话,也只有苏轼才能和咱们每一个人说得上话,大家也都不防着他。他这一次替苏子容拉票,我是不高兴的,不过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暗算子瞻!应该是有人故意弹劾他,把他拿下去!”

    章惇摇头道:“没了苏轼在中间沟通,我们就四分五裂,彼此猜忌,结果就出了投票的那个情况!明明我们占了人数优势,结果愣是被打的七零八落,我真是羞愧啊!”

    章惇五官狰狞,显得痛苦纠结,吕惠卿把话接过来,“子厚兄的见解高明,说出了要害!先砍掉苏轼,接着在票数上占得先机,然后再攻击章楶,环环相扣,真是处心积虑,手段高明!”

    曾布蹙着眉,仔细想着,他也豁然开朗了。

    “章楶随着师父和陛下出征契丹,立下了大功,眼下又操持云州的事务,如果他被弹劾,定了罪,那就是师父识人不明!有负天下之望。师父要是犯了错,如何能左右首相人选?”

    这回,就连苏辙都想通了。

    “这么说,现在对章楶下手,就是防止师父推翻投票结果,是要保着拗相公入主政事堂了?”

    “没错!”章惇笃定道:“现在云州的事情刚刚传到京城,我就听说,有些人在暗中动作,包括那个弹劾苏轼的何正臣,他又要上书,弹劾我堂兄,说他残忍贪婪,弑杀成性,激起契丹民变,罪不容诛!”

    “荒唐!”

    王韶气得站了起来,挥舞着有力的拳头!

    “奶奶的,你们这帮蠢材!”他直接开骂了,“你们愿意怎么争权夺势,愿意怎么斗,我管不着?可是章楶是难得的将才,我大宋能领兵的文人太少了,我可告诉你们,这个参谋部的位置,除了他,我谁也不给!你们要是保不住他,我跟你们没完!”

    王韶发飙,那还是很有威力的。

    在场的几个人,老脸通红,这时候打一个鸡蛋,保证能烫熟了。

    半晌,吕惠卿缓缓站起,挺直了胸膛。

    “兄弟阋墙,彼此不和,闹到了今天,我们几乎成为鱼肉啊!先折损了苏轼,接着就是章楶,首相的位置要是给了别人,没了师父的庇护,我们都会沦为人家嘴里的肉!惭愧,真是太惭愧了!”

    几个家伙不断检讨,渐渐地仿佛回到了当初。

    还在六艺的时候,王宁安带着大家伙实践,一起努力安置灾民,建造城池。

    那时候,就告诉大家一个简单的道理,必须互相配合,协调合作,才能完成一项巨大的任务,如果每个人一套想法,互相之间没有协调,那肯定是要出事的。

    惭愧的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反倒不如当初了。

    一番检讨之后,几个人总算抛开了心结,就连曾布够主动坦诚。

    “我落到了工部,心里头不满,看着子容先生后来居上,我就心生嫉妒,结果一时打错了算盘,我,我愧对大家伙!”

    吕惠卿摇了摇头,“我也是犯了糊涂,要是我不争,大家早就一起支持苏先生,也不会如此。”

    章惇更不好意思了,“也是我非要推吉甫兄上阵,我该反省。”

    ……

    “行了!”

    王韶听不下去了,“你们几个家伙,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了,我可告诉你们,苏轼被赶走了,你们已经错了一次,首相之位,是第二次,如果有第三次……”

    “没有,绝对不会有!”

    难得,这几位异口同声,态度无比坚定……其实这几位都是聪明人,单打独斗,明显落入下风,眼看就要失败了,再不抱团,那可就猪了!

    所以,才有了王安石碰到的那一幕!

    他们把目标锁定在王安石身上,道理也很简单。如果说以前还是混沌一片,那么王安石在推举首相之中,暂时领先,本着谁受益谁下手的原则,王安石的嫌疑最大。

    而且这一次攻讦章楶一群人,就是刑部右侍郎熊本带头!他冲出来,让王安石都是一阵错愕,谁让你趟浑水的?

    可不管王安石怎么愤怒,这边已经短兵相接,熊本大声指责,“章尚书口口声声,说是有人用假币,才激起民变,这话未免难以服众吧?”

    “怎么,你还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熊本侃侃而谈,“契丹秉性野蛮,不服王化,反反复复,叛变本是常理……而这一次,是章楶抚民不力,既然身为朝臣,就该爱惜百姓,以王道收拾人心,可我听说,章楶下手残暴,不久前还夷平了两个部落,今日之变,就是他纯用武力所至!按照章尚书所言,几张假币,就能乱了契丹,也未免太牵强了吧?”

    “你怎知只是几张假币?”曾布突然站起来了,他冷笑连连,“莫非熊御史参与其中了?”

    “胡说!”

    熊本连忙辩解道:“仆身为御史,岂会违背朝廷法度?”

    曾布没搭理他,而是缓缓道:“币值混乱,物价飞涨,足以撼动国本,我大宋尚且如此,更何况区区契丹,熊御史如此见识,真应该好好读读中学生的课本!”

    熊本还想争辩,苏辙趁势发话。

    “契丹和女真,不过是疥癣之疾,不足道也,该严查假币的问题……我记得在许多年前,收复青唐的时候,就出现有人用交子充作赏金,结果弄出了大乱子,这一次又是这样,让人不能不怀疑!是有人兴风作浪,故意破坏朝廷对契丹的控制,其心可诛!”

    他要给大哥报仇的,一开口就刀刀见骨,还把之前的旧案翻了出来,堵了一堆人的嘴!

    副相韩维阴沉着脸道:“此话怕是不妥吧!莫非苏尚书以为朝中出了奸佞?”

    “有没有奸佞,要查过才知道!”苏辙还了个软钉子。

    吕惠卿,范纯仁,韩宗武,几个一起说道:“我们以为应该彻查!”吕惠卿更是进一步阐释,“现在契丹的战事还没有结束,寻常商人,如何能到契丹做生意?更遑论使用假币,大肆收购牛羊马匹……即便收购,怎么运出来,还有,那些契丹部落为什么会被逼得造反,是不是有人给使用假币的商人撑腰?”

    他几句话,全都切中要害,谁再敢多话,那可就真的成了奸商的后台了,韩维也只能闭嘴。

    最终的决策权,还是在王宁安的手里。

    “介甫兄,你看眼下是查假币重要,还是立刻平叛来的紧要?”

    王安石神色凝重,宛如一块冻起来的石头,十足生人勿近的可怕模样!

    那个熊本是他的人马,平时还算清廉正直,有些战斗力,绝不会无缘无故跳出来,可他没有下过命令啊?

    难道又是那个逆子?

    王安石真的怒火中烧了,身为一个政治家,他太清楚令出多门的危险,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啊!

    王安石隐约觉得,他被带到了沟里了!

    “此事全凭王爷裁决吧!我在东南的时候,和章楶共事过,他的人品才能,都是顶尖儿之选,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干误国误民的事情。”

    拗相公的表态,让人很是意外,尤其是熊本,心说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板不替自己说话?

    他惴惴不安。

    可章惇心里有数,王安石还是王安石,他没有问题,但是他身边的人,绝对不干净!你等着吧!我们联手了,就没有你们钻空子的机会!

    不管是谁,惹了六艺,就要尝尝我们的怒火!

    几个家伙腰板笔直,同仇敌忾,就等着师父的裁决。

    问过了拗相公,王宁安不动声色,缓缓道:“既然如此,那就彻查,刑部一个,都察院一个,大理寺一个,御史台再派一个,三日之后,立即出发,限期查清楚,有没有故意使用假币的情况!至于如何用兵,我会另做安排。”

第1010章 坑爹的儿子

    说完之后,王宁安直接让大家伙下去了,他要进宫去面见赵曙。大家伙陆续从政事堂出来,章惇就冷笑连连,大声道:“别以为靠着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就能为所欲为!朝廷上下,自有人主持公道!大宋的江山,不是小人的天下!”

    他的这几句话,明显是给熊本等人听的,真当我们是弱鸡了,一次又一次算计,这回不查个水落石出,绝对没完!

    他们几个没有散去,而是去了都察院,王宁安不是要派遣四个钦差吗?

    那就看看谁的人多!

    “都察院是吉甫兄的地盘,你安排人吧!”章惇道:“至于大理寺,我负责!”

    吕惠卿点头,“还剩下刑部和御史台,毕竟他们才是主掌刑名,等闲不得。”

    “刑部我去!”曾布主动请缨,最后的御史台,交给了苏辙,谁让他和御史中丞陈希亮是同乡呢!

    本来苏辙是不想掺和的,但是没法子,大哥被人算计了,现在回头看,绝对是一环扣着一环,如果不立刻反击,等王安石当上了首相,老师退位了,他们这帮没娘的孩子就要被人家一个个收拾了!

    “一定要快,必须以快打慢,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给掀出来,我倒要看看,靠着阴谋诡计,能不能坐稳政事堂!”

    章惇拍桌子了,其他几个人也都这个意思。

    真是刻不容缓,吕惠卿的韬略还在章惇之上,除了这些人之外,他亲自去拜会苏颂,把这段时间的事情解释清楚。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决定,一定会站在苏颂的背后,哪怕首相丢了,次相也必须是苏颂接下来,才能联合所有力量,抗衡那些玩阴谋诡计的小人。

    而且吕惠卿还请求苏颂去拜见欧阳修。

    虽然醉翁退位了,但好歹他的江湖地位无人能及,包括先帝和赵曙,都很器重欧阳修,如果真是王安石在背后搞鬼,涉及到了国丈,让老师和陛下直接对冲,肯定不是好事情,这时候就需要一位硕德元老出面调停,而欧阳修就是不二人选。

    除此之外,还有参谋部那边,也要动起来,这一次的目标是章楶,等于动了军中的人,要还是当缩头乌龟,无所作为,不如死了算了!

    最后吕惠卿跟大家伙说道:“老师把咱们推到了现在的位置,算起来我们是顺风顺水,没有太大的波折,正因为如此,大家伙都懈怠了,自负了,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可是这一次的教训就很惨重,当年范相公他们不也是众正盈朝,结果怎么样?随便两个小人,就把他们打败了。咱们必须拧成一股绳,不能意气之争,更不能私心作祟……该怎么还击,大家伙必须协调好,要给那些背后的小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这帮小子是杀气腾腾,磨刀霍霍,哪怕王宁安不点头,他们也要拼了。

    相反的,王安石的心却坠入了谷底。

    如果说以前是怀疑,那么现在他有八成的把握,儿子绝对不干净!

    这让王安石格外糟心。

    阴谋之所以是阴谋,就是见不得阳光,一旦掀开,就骗不了别人!

    比如说弹劾苏轼,当时情况混沌不明,找不出真凶,接下来投票,王安石突然越居首位,很多人就起了疑心,再然后,弹劾章楶,矛头所指,就是背后的六艺众人,就是王宁安!

    到了这时候,谁要是还看不清楚,那不成了傻瓜吗!

    一直以来,王安石都有自己的想法,他没跟任何人说,也没法说。

    因为六艺势大,不可逆转。

    但是好在王宁安不玩党同伐异的那一套,也没有门户之见,提拔了不少王安石的门下。

    而王安石呢,他是嘉佑二年的考官,假假也算是这帮人的师父,他把一碗水端平,就能得到六艺众人的信赖和支持。

    哪怕不跟着王安石跑,互相之间,合作配合,进退如意,怎么都好办。

    最做不得的,就是非逼着这伙人选边站队,是跟着师父混,还是跟着王相公混,二选一,那还不翻脸吗?王安石苦心孤诣,打造的局面,算是彻底崩坏了!

    想到这里,真的怒火中烧,要炸了肺!

    “跪下!”

    他再一次让王雱跪在了自己的面前,拗相公铁青着脸,仿佛要吃人一般!

    “你现在还有什么说的!这些日子,你到底在背后,折腾了什么?你瞒着我做了什么?说,你给我一件一件说清楚!”

    王雱也同样委屈,还一肚子不服气。

    爹啊,你怎么把亲儿子视若寇仇啊!

    要是没有儿子的布局,能有今天吗?

    苏轼被赶走了,苏颂被挡住了,你老人家拿到了第一的票数,只等着弹劾章楶,让王宁安闭嘴,接受老爹入主政事堂,这大事就定下来!

    本来今天是要把矛头对准章楶,就说他办事不力,激起民变,遗祸无穷,把他拿下,就大功告成了。

    可结果呢?

    光是熊本在争,就连韩维都说话了,可是老爹一句话不说,反而替章楶担保,弄得要查什么假币,你老怎么就不坚持一下?眼看着胜利飞跑了……

    见儿子一脸不服气,拗相公简直昏过去了!

    “逆子啊,你想害死咱们全家吗?”

    王雱不解,心说爹啊,你糊涂了,我妹妹是皇后,你是国丈,我是国舅,谁敢对咱们家不利,他们不怕惹恼皇帝吗?

    “哈哈哈,哈哈哈!”王安石笑得格外凄凉。

    “王雱啊王雱,你小时候聪明过人,为父就以为你可堪造就,这些年,是为父纵容害了你啊!”王安石突然变得声色俱厉,点着儿子的脑门,厉声教训!

    “你以为圣人就能保得住我们?干什么都能肆无忌惮?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你还记得当年的张尧佐吗?外戚掌权,历来是大忌,你以为你爹的位置坐得稳吗?那是别人高抬贵手,没有下手坑你爹!你在干什么啊?你这是嫌你爹的命长,非要逼着人家对我们下手!你还敢拿章楶的事情做文章,你有几个脑袋?”

    王安石点指着儿子的额头,“你想过没有,收复云州,俘虏辽主,那是陛下最大的功绩!而章楶是陛下重用的人!

    他突袭野狐岭,招降蛮夷,硬生生把耶律洪基困住了……这份功劳陛下记在心里,刚刚没几天,你就拿他做文章,那是你妹夫不假,可他是大宋的皇帝!心里头要装着天下苍生!而且陛下外表柔弱,可内心刚强,他几次表示,要继续远征,要扩大疆土,要打出一个盛世来!圣人有雄心,你偏偏在陛下最在乎的事情上添乱,你有几颗脑袋?”

    ……

    王安石的一顿臭骂,真把王雱给吓住了。

    他过去光想着好事,光想着老爹有多少优势,努努力,就能成为首相,掌舵大宋。可他全然忘了,王安石能坐稳位置,除了有赵曙支持,再有就是王宁安的庇护。

    否则文彦博,司马光,这些人能放得过王安石?

    结果王雱倒好,先拿苏轼开刀,恶了王宁安,再拿章楶下手,又得罪了赵曙,同时断了两条支柱,论起作死,简直天下第一,无人能及!

    “爹!”

    王雱的脸都绿了,“孩儿没有,绝对没有,孩儿什么都没做!”

    “哼!”

    王安石拿鼻孔瞪着他,这话谁能信?

    即便他信了,吕惠卿那些人会信吗?还有王宁安,那可是个人精儿,他不想出手,不代表他没有实力出手,等到玉石俱焚的那一刻,说什么都晚了!

    汗水顺着王雱的鬓角流下了,小白脸都成了可怕的灰色。

    “爹,我承认,我想对苏轼下手,他当时上蹿下跳,帮着苏颂拉票,不把他拿下,第一轮父亲就过不了……可,可没等孩儿下手,就有人出招了,我猜一定是文彦博,只有那个老货才会那么无耻!”

    “呸!”

    王安石狠狠啐了他一口。

    “你还有脸推给文彦博?就算他不干净又能如何?人家投票的时候,只拿到了那么一点,凄惨出局了,还在家里养病呢!你怎么让人相信,是他干的?”

    “这……”王雱突然如梦方醒,这小子别的不成,阴谋诡计还是有些天分的。

    “爹,这就是文宽夫的险恶之处,那老货早就算好了,他故意出局,然后引动我们和王宁安的大战,等我们两败俱伤,他就能顺利执掌政事堂。一定是这样,一定是的,不然他怎么可能只有十几票,打死我也不信啊!”

    王雱在地上来回踱步,不停念叨着,跟着了魔似的。

    “就是他,就是他!孩儿被他给玩了,那个老东西,他该死啊!”王雱总算是领教了文相公的厉害,现在是追悔莫及。

    “他不该死,是我该死!”王安石狠狠一拍桌子,“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蠢材!”

    拗相公真是气炸了肺,“你给我说清楚,派没派人去云州?那些假币和你有没有关系?”

    “这个……”王雱也不敢死扛着,他只能点头,“爹,我是想过,可,可孩儿没有干啊!而且低价采购物资,也不是孩儿在做。”

    “那是谁?是谁?”王安石咆哮起来。

    “是,是陛下!”王雱的声音微不可查,可听在王安石的耳朵里,宛如晴天霹雳!

    他眼前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第1011章 陛下也怒了

    “师父,你看到底有没有人,拿着假币去购买牛羊,逼反了契丹各部?”赵曙低声问道,充满了胆怯心虚,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他也有理亏。

    王宁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声道:“陛下,去购买契丹物资,这事情陛下事先知道吗?”

    “这个……”赵曙吸了口气,脸上微微变色,只能说道:“弟子知道。”

    “那陛下能不能告诉臣,是谁给的主意?”

    赵曙更加犹豫,才缓缓道:“师父,这事不是弟子有意隐瞒,而是,而是……”赵曙脸有点红了。

    前面提到了,因为他的鲁莽,死了不少侍卫,后来决战,也死了一些近卫。

    虽然死去的将士都能得到朝廷抚恤,但毕竟还需要时间,而且大多数士兵是相同的标准,不会因为是皇家侍卫,就能多拿一些。

    赵曙就想着要给手下人额外一些抚恤,他拿出了一些钱,交代下去,购买一些牛马,分给阵亡和受伤的侍卫家里。

    “这事情是王学士给朕的建议……他说朝廷以后要往云州,契丹等地移民,不如趁着价钱便宜,就购买一些土地和牛羊,拿去抚恤将士家属,等日后价格上涨,他们还要赚一笔,朕,朕就同意了!”

    是王雱!

    王宁安吸了口气,终于还是露出来了!

    赵曙迟愣一下,立刻解释道:“师父,王学士不会牵涉进去的,他,他不是那样的人!”在赵曙的心目中,大舅哥还是个优雅有度的学士,断然不会不顾大局的。可是王宁安却不这么看,王雱也算是有才,只是这个人年少成名,急功近利,学了一身权谋算计,丝毫没有苍生大局,和他爹的气度格局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历史上拗相公的变法惹来那么大的争议,也和王雱脱不了关系,一言以蔽之,这是个坑爹的货!

    当然了,王宁安自己也百般呵护苏轼兄弟,人家王雱也是徒弟的大舅哥,总不能逼着徒弟大义灭亲吧?

    “陛下,臣也相信王学士是清白的,只是唯恐他的一片好心,被下面人利用了,他们大肆敛财不说,更是丧心病狂,用假币购物,以致闹出了乱子,不可收拾!”

    赵曙也知道事情严重,急忙道:“师父的见解很有道理,弟子该怎么办才好?”

    是啊,这事情如果皇帝也卷入了,查下去把赵曙抖出来,那岂不是天下的笑话,王宁安想了想,只能说:“陛下,臣已经下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御史台,各自派出一位钦差,不如把王雱也派去,一共五位钦差,让他们相机处理!”

    “让王学士去?”

    赵曙有些不解,又有些舍不得,王雱身体不算好,让他去查案子,万一出了闪失,不好交代,可不让王雱去,万一出了事情,牵连王雱,同样不好处理……

    “师父,此事还是容弟子想一想。”

    王宁安笑道:“当然全凭陛下决断,只是臣以为陛下身为天子,上行下效,有些事情,还是要交给可靠的人,否则一个不好,就会有损圣誉,让小人钻了空子。”

    赵曙深以为然,点头表示记下。

    等到王宁安走了,只剩下一个人,赵曙反复想着老师的话,越来越觉得王宁安话里有话了,师父似乎在暗示什么啊?

    ……

    当初是王雱闲聊的时候,给自己出的一个主意,拿钱去云州投资,赚取暴利,赵曙也没想太多,就答应了。

    毕竟云州是他打下来的,王雱又是他信得过的亲戚,自家人总不会坑自家人吧?

    正因为这份信任,所以赵曙就盲目了。

    可现在回过头去看,怎么有点不对劲儿?

    跑到契丹抢购物资,兑换货币,大捞其利,绝不止几个人,而且数额还非常巨大……正因为如此,先是有两个部落闹事,被章楶给平定了,接着又冒出了大金国,还有契丹的势力死灰复燃,归根到底,都是大宋这边压榨太过了……算起来,朕也是元凶之一啊!

    赵曙突然打了一道闪电,脑袋都炸开了!

    哎呀!

    自己把王雱当成好人,以为是下面人办事不利,可下面人又有多大的胆子?竟然如此作为?而且事情捅出来,王雱真要是清白,为什么不来解释?

    一连串的疑问,让赵曙不得不重新审视。

    前面说过,赵曙其实不笨,只是反射弧长了一点。

    他开始重新整理思路……王雱当然没有必要为了一点钱,把自己拖进去,但是如果他另有目的呢?

    契丹复叛,章楶身为主事官员,难辞其咎,而师父举荐了章楶,他也有过错。再有,把自己牵连进去,案子就没法查清楚了……到最后,皇帝不会有错,错只会落在师父和章楶的身上……此时又是新旧交替的关键时刻。

    对了,还有王安石的票数……赵曙把一切串联起来,瞬间,后背都冒汗了!

    他想到了一种最可怕,最不想见到的可能!

    莫非大舅哥为了帮着岳父抢夺位置,才设下了一连串的局?

    赵曙不愿意相信,可越琢磨越觉得可能性很大,也唯有如此,才能说得通,为什么王雱要拉着自己去投资!

    “该死!”

    赵曙有一种浓浓的被愚弄的感觉,他简直气疯了!

    王雱啊王雱,咱们是亲戚不假,朕也把你当成心腹,可是你倒好居然不惜弄出这么大的乱子,拿着军国大事,争权夺利,你眼中还有没有天下?还有没有朕?

    诚如是,那就是欺天了!

    一念及此,赵曙就明白了王宁安的用意。

    让王雱去查,是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把事情平了,火不会烧到他,如果让别人插手,最后掀出来,就算想保他也保不住了!

    “师父还是厚道啊!”

    赵曙更加生气,不管怎么样,他绝不会允许别人扯他的后腿,原来赵曙还挺盼着岳父辅政的,但是现在一想,又担忧起来,师父一家上下,都很能干,也十分聪明,不会胡来惹乱子,而师父也约束得住。

    可岳父就差了不少,尤其是王雱,他真要连一点敬畏都没有,敢把君父算计进去,别看你是我的大舅哥,这笔账也要算清楚!

    ……

    宫中如此,王安石的府邸却早都乱成一团,有医生将王安石抢救过来,拗相公清醒之后,仰望着天棚,许久无语。

    他的脑中不断闪过各种画面,最后定格在儿子的脸上,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认识王雱了!

    “你,你说动陛下,去云州采购,是什么打算?”王安石的声音不高,可冰冷无比,王雱的心一直往下坠。

    “爹,孩儿没有别的打算,只是陛下要抚恤几个侍卫,手里缺钱,孩儿就帮陛下想了一个主意!”

    “当真?”王安石冷笑道:“不会是你把陛下推到前面当挡箭牌,然后背地里大肆低价采购物资,甚至用上了假币,天怒人怨,闹得契丹大乱?你们是不是还琢磨着,要把这一个罪名,栽给陛下,是不是?”

    “啊!”

    王雱脸色狂变,他连忙摆手,“没有,绝无此事,父亲,孩儿就算要找死,也不能这么干,假币绝不是孩儿弄的,绝对不是!”

    “那其他的事情呢?”

    王安石忽地坐起,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弄君!你有几个脑袋?陛下疼爱青儿,高看我们家一眼,可你就这么不开眼,给陛下脸上抹黑,这要是掀出来,就算老天爷都保不了你了!”

    王雱嘴上不承认,可心里也在疯狂盘算着。

    他发觉自己可能落入了圈套之中……无论是暗算苏轼,还是这一次的事件,都是蔡确给自己的建议,当然,他也是觉得蔡确的主意不错,才答应了。

    可,可蔡确没说要用假币啊!他只是说调一笔钱过去,他还说文彦博也在那么干,司马光也是那样,他们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等弄出事情,让王宁安背锅……又是文宽夫……呀!

    王雱浑身都凉了,甚至血液都要凝固不再流动!

    文彦博,又是文彦博!

    有没有可能,蔡确明面上吃自己的饭,暗中却是给文宽夫办事,他处心积虑,把自己拉进这个坑里……

    想到这里,王雱再也撑不下去了。

    “爹,孩儿的确有打算,可孩儿还没有发动,就出了事情……孩儿敢对天发誓,这里面一定不单纯,如果孩儿猜的不错,从头到尾,就是文宽夫设的局,他要把咱们所有人都算计进去!”

    王雱突然激动道:“没错,一定是这样的,父亲,我们赶快去拜见燕王,对,去见燕王,就像上次一样,把事情说清楚,燕王会和我们联手的,把文宽夫干掉,就天下太平了,真的,都是那个老货!”

    啪!

    王雱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嘴巴子!顿时脸蛋肿起来了。

    “蠢材啊,你可真是糊涂啊?事到如今,谁还会相信你?别说燕王,就算陛下,那里也早就起了疑,你啊,是存心找死啊!”

    王雱也傻了,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跑进来。

    “相爷,大少爷,有圣旨!”

    听到这话,王雱的心被掏空了,是要抓自己,还是下天牢?

    “……学士王雱,勤勉政务,处事谨慎,特加为钦差,前往云州,调查案件……钦此!”

    听完圣旨,王雱又活了过来,陛下还让自己做钦差,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啊!

第1012章 案情新发现

    人生很有趣,刚刚王雱还担心要死,可转眼就成了钦差,还拥有处置这件事的权力,莫非说皇帝还是相信他的?只要圣眷在身,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面带喜色,看向了父亲,哪知道王安石的脸都黑了。

    此刻拗相公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你刚刚不是说要去向燕王解释吗?走吧,为父陪着你去。”王安石语气索然,无限悲凉,“为父拼了老脸不要,燕王能高抬贵手,然后再去求陛下,拿一辈子的功名,换你平安,或许还能保住你的命……”

    “为什么?”

    王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爹是不是疯了?

    “陛下让孩儿去当钦差,而且孩儿也没有陷入太深,一定有办法反败为胜的,爹,你要相信孩儿啊!”

    王安石痛苦闭上了眼睛,无力道:“你还不懂吗?人家已经把你推到了漩涡里,再不回头,就要万劫不复了!”

    “不可能!”

    王雱不服气,他梗着脖子,“爹,您老一辈子都是为了施展抱负,匡扶社稷,这一次离着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孩儿承认,是算错了一些事情,可无伤大局,只要能把这一次的事情压住,父亲就能成为首相,孩儿就算拼了命,也一定做到。爹,你就给孩儿一个机会吧!”

    王安石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王雱就像是溺水的人,越是挣扎,就死得越快,偏偏这小子又死不回头,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有多大的本事?你去了,就能平得了风波?”王安石怀疑道。

    王雱一拍胸膛,“爹,没什么不能的,现在关口是另外四个钦差,如果是咱们的人占优势,就不用怕什么!反正没有谁是干净的,大不了掀翻桌子,谁也吃不成!”

    王雱斗志昂扬,浑身上下都冒火焰,他觉得凭着自己的才华,一定能反败为胜……王安石一点都不信,可是他刚刚昏迷醒来,身体虚弱,动动胳膊都费事,又怎么约束得了王雱!

    “元泽,你听为父一句话,不要胡来,做事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不要想什么拼命,翻盘,该是你的罪,就认下来,老老实实,或许还能保命……”

    拗相公几乎是在哀求了,刚刚他想过了,现在去找王宁安认错,一辈子仕途就算完蛋了,而且王宁安未必会接受。只有让王雱走一趟,就看他能不能摆平此事了。

    ……

    “哈哈哈,王大国舅的报应来了!”

    不用王宁安通知,章惇和吕惠卿几个就得到了消息,他们是喜出望外,章惇就说道:“师父这一手太高明了,直接收拾王雱,会恶了王相公,也会让陛下难做,把他送去云州,按照这小子的德行,一定会拼死反扑,他做得越多,错得越多,不把他的皮剥下来,我就不是章惇!”

    曾布撇着嘴道:“你愿意是谁是谁!我们管不着,可眼下王雱要是当了钦差,剩下几位就不好派了!”

    “有什么不好派的,我们那么多人,谁去还收拾不了王雱?”

    吕惠卿却摆手道:“子厚,你还是太急躁了,师父让王雱去,就是给他将功折罪的机会,依我看,师父是不想得罪王相公,更不想和陛下撕破脸皮……我们是他的弟子,也就不能让师父难做。”

    “怎么?吉甫兄,你想放过王雱?”章惇急眼了,“我可告诉你,就冲着他算计过苏子瞻,就不能饶了他,不然下回子瞻回京,你们谁有脸见他?”

    吕惠卿解释道:“王雱当然不能放过,可也不能我们亲自跳下去,那样师父会难做的。眼下最紧要的是几位钦差的人选,既不能让人觉得故意收拾王雱,又不能放纵了他……这个人选真是不太好找!”

    说白了,就是既想吃又怕烫,按理说,是没有这种好事的,但是架不住人多,大家伙商量了一阵子,突然韩宗武道:“吉甫兄,你们都察院有个叫张筠的,这家伙前些日子愣是办了好几个户部的官,下手特别黑,他倒是个不讲情面的人!”

    “哎呦!”

    他这么一提醒,章惇顿时眼前一亮。

    张筠就是那个江宁府的牢头,跟着他一起发迹的酷吏倒了大半,他倒是安然无恙,而且还进了京,做了都察院的副都给事中,可以说是位高权重。

    张筠这家伙是王宁安提拔的,但是能够进京,那是王安石帮忙的结果,而且张筠孤身一人,也没有续弦,更没有不良嗜好,这家伙就是个黑脸的工作狂。

    他出身不行,资历不行,什么都不行!但就是下手够狠,没有他不敢办的人,别人想找他的麻烦,却无从下手。

    故此,提到都察院,最可怕的不是王安石和吕惠卿,而是这个突然蹿起的张筠!

    “哈哈哈,真是惭愧啊!”吕惠卿连连摇头,“眼前的人选,居然还要提醒,我真是糊涂了,都察院就派张筠去,御史台那边,让陈希亮去,刑部是熊本,大理寺是吴充,这四个人和王雱一起去云州查案!”

    他把名单提出来,大家伙都傻眼了。

    这几个人当中,陈希亮是倾向王宁安的,但是这个人正直清廉,算是朝中的孤臣,做事靠良心,王宁安也未必能左右他。

    而熊本,那是王安石的人,至于吴充,这个人就麻烦了,他有个哥哥,叫吴育,前面提到过,吴育是耆英社的宿老之一,王宁安剪除耆英社的时候,吴育死了,吴充和王宁安算是杀兄仇敌。

    有一段时间,吴充被贬出了京城,最近才回来,接了大理寺少卿。

    以他的年纪和资历,屈居少卿之位,远远落后吕惠卿等一干小辈,他的心里是极不痛快!

    王雱,吴充,熊本……这三个人肯定要联手,而陈希亮是个君子,算来算去,只有张筠一个人,他能斗得过人家吗?

    更何况王安石对张筠也有大恩,万一他放水,岂不是让王雱逍遥法外了?

    吕惠卿呵呵一笑,“你们放心吧,张筠这个人我观察过了,一点人情约束不住他,而且他还是遇强更强的性子,你们看着吧,他一定能扛得住压力,而且还能把云州的事情捅一个窟窿出来!”

    章惇见识过张筠的手段,他很赞同。

    “行了,就听吉甫兄的,我是真想看看,王大国舅哭鼻子的德行!”

    他们几个越发感到了合作的必要,光靠着一个人的智慧,实在是太容易吃亏了,必须拧成一股绳,而且还要越庞大越好!

    徒弟们的变化,王宁安都看在眼里,他有些欣慰,也有些担忧,显然,大宋从农业国向工业国发展,事情会复杂一万倍,单纯靠着明君贤相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必须结成团队,可这样一来,又会容易产生朋党,而且人心那么复杂,即便是弟子,也不是王宁安能完全左右的。

    要让他们意识到合作的重要,还要明白,光懂得党同伐异,绝对行不通……貌似还挺难的,不过他们推出了张筠,这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总算变得聪明了,王宁安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拭目以待……转眼之间,五位钦差离京已经一个月了,按照规矩,再有一个月,新的首相就要接掌政事堂的位置,如果不出意外,就是王安石了。

    可拗相公丝毫高兴不起来,就是这一个月,他的头发白了不少。

    总觉得王雱不会甘心,谁也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

    “我看也就这样吧!”熊本嘴角带笑,得意道:“那些部落都已经背叛了大宋,成为了贼人,我们是大宋的官员,没有理由相信对方的话,而不信自己的同僚,所谓用假币购买物资,激起民变,根本是子虚乌有,诸位以为如何?”

    吴充咳嗽了两声,“熊侍郎的话不错,章楶身为云州都护,先是清剿不力,接着又谎报军情,按律应当治罪,但念及他的功劳,就暂时罚奉一年,以示薄惩。”

    这两位说完,王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虽然想借着机会,把王宁安扳倒,可是老爹气成那样,他也不能不忌惮,所有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章楶一个不痛不痒的处罚,算是保住了他的面子,也就把这一篇揭过去了。

    只是他的话刚刚说完,张筠就开口了,他黑瘦黑瘦的,脸还没有巴掌大,但是说出话来,中气十足!

    “经过近1一个月的查证,假币的确存在过,但是有多少,流到哪里,缺少铁证,按你们的意思结案可以!但是……”张筠抬起了头,“我这里还查到了一些东西,想请诸位大人,给我一个解释!”

    “你还有什么事情?”熊本不耐烦道:“张大人,你可不要无事生非啊!”

    “多谢熊大人提醒!”张筠依旧是铁面一张。

    “根据榷场的统计,一共兑换了20万贯铜钱,换句话说,朝廷只拿出了10万银元……我想问问诸位,就这么一点钱,会闹得契丹各部争相叛乱吗?”

    张筠的声音更加高亢,“当初朝廷预估,要拿出千万元,来兑换契丹境内所有的货币,现在朝廷只兑换到20万贯,连零头都没有。契丹各部人人叫苦,烽火遍地!那些钱都哪去了?你们可要想好了理由,不然朝野上下,都万难交代过去!”

第1013章 文彦博也躲不过

    张筠翘着桌子,一字一顿。

    “我查过了,仅仅在榷场,就显示进行了800万贯的交易,而且在榷场之外,还有巨额的黑市交易,究竟有多少,有待调查,保守估计在这几个月,至少有2000万贯以上的利益,被各种人拿走了。朝廷呢?仅仅兑换了20万贯铜钱,什么都没有得到,还弄得遍地狼烟,需要拿出军费,需要用将士的性命去平叛!”

    “诸公,你们难道就不心寒胆颤吗?”

    张筠发出了强烈的质疑。

    在场的几位无不变色,王雱的脸更是难看!

    丫的,你不就是个牢头吗?

    没有我爹庇护,早就死在了江南,还敢跳出来跟我唱对台戏,你这是找死!

    “张大人,朝廷让我们查假币,你却扯出这些事情,未免太牵强附会了吧!”

    “哈哈哈,什么叫牵强附会?这事情本就是连着的,有人疯狂攫取利益,置大局于不顾,更丧心病狂,使用假币敛财,以至于逼反了契丹各部,如此行径,当得起祸国殃民这四个字!我等身为钦差,奉命查案子,如果不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还有什么面目位列朝堂?”

    “过了,过了!”

    熊本怒道:“张大人,眼下契丹各部已经反了,正所谓覆水难收,按照你的说法,契丹各部是受害者,难道还要让朝廷给他们道歉赔礼吗?要是那样的话,我大宋的颜面何在?老夫以为,断然不可行!”

    吴充也说道:“熊侍郎,王学士的见识是有道理的,大局为重,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荒唐!”

    张筠拍桌子了,“我这不是节外生枝,而是厘清真相!有人把该是朝廷的钱,都给拿走了,反过头让朝廷背黑锅,放到哪里,能讲得出道理!你们百般袒护,莫非也和这些人有牵连,或者说,你们干脆拿了黑钱!”

    “张筠!”

    王雱豁然站起,手指颤抖,怒斥道:“你休要信口雌黄,我们都是大宋的臣子,对得起良心,反倒是你,居然替契丹贼子鸣不平,你到底什么心肠,圣上自然会有明断!”

    “那好!我们就上书朝廷,看看这个案子,要不要查下去,请圣上给个旨意!”说完,张筠一甩袖子,直接离开了。

    陈希亮迟愣一下,也告辞了,就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熊本凑到了王雱的近前,满脸疑惑,“元泽,这个张筠可是王相公提拔的,把他塞到了都察院,他怎么敢这样?”

    吴充也说道:“是啊,他的行径真是殊不可解,元泽贤侄,你是不是没有和他打招呼,或者……没有给他一点意思啊!”

    王雱哼了一声,懊恼道:“这个死牢头,他就是一块榆木疙瘩儿,油盐不进,我爹当初就不该提拔他!让他死在东南才好!”

    他们骂了好半天,也没有什么办法,五个人同为钦差,不分上下级,如果张筠坚持把事情捅上去,谁也拦不住!

    王雱的心越来越沉重,他也被数字给吓傻了。

    的确,他知道不少人把云州当成了一块肥肉,但是他不知道,这块肉居然这么肥!

    几千万贯,都被谁拿走了?

    这笔账要算在谁的头上?

    王雱感到了事情不妙,如果真的追查下去,没准火就会烧到他的身上……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要了命了!他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他想求老爹出面,可以拗相公的脾气,不可能帮他,没准还会牵出更多的事情……到底要怎么才能脱身啊?

    王雱只能祈祷,赵曙能把事情压下来,他也就安全了,可赵曙会这么干嘛?显然不可能!

    “欺了天了!”

    赵曙面对着两份钦差的呈报,眼睛都红了。

    王雱等人都说查无实据,唯独张筠,把整个事情告诉了皇帝陛下,根据他的估算,自从朝廷拿下了云州,大约有1500万贯以上的财富,被掠夺一空,如果按照内地的价格计算,或许还要翻上一倍不止……而大宋的朝廷,只拿到了云内州的牛马,还有一些俘虏,及少量的财富,总计不会超过500万贯!还不能支应远征的军费开支!

    换句话说,打了一仗,赵曙光得了面子,里子一点没拿到,反而帮别人打工赚钱了!朕是天子,不是一些人手下的力巴!

    朕拼死拼活,利益却被这些人拿走了!

    骂名还要朕来担,还要朝廷花钱平叛?

    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赵曙有种强烈的被愚弄感……人的想法也会随着身份地位的变化而变化,虽然赵曙和五年前一样,都是皇帝。

    但皇帝的成色也有千千万,汉武帝和汉献帝,显然不会相同。

    赵曙登基五年,励精图治,攻灭契丹,正是春风得意,年轻气盛,雄心勃勃的时候。最受不了,就是手下人的欺瞒愚弄。

    真不是小孩子,休想拿朕当小孩子耍!

    一想到王雱,赵曙的恶感就更加强烈。

    好啊,当初你鼓动朕去云州购买物资,不过几十万贯的生意,结果你们私下里做了几千万贯的买卖,你们拿大头儿,给朕小头儿!

    真是好亲戚,好啊!

    “去,立刻请燕王和左都给事中王相公过来!”

    差不多半个时辰,这两位一前一后,来到了宫中。

    赵曙脸色铁青,怒火丝毫没有减少,他把两份东西推给了王宁安和拗相公,然后就黑着脸不说话。

    王宁安心里有数,只是简单浏览,然后就给了王安石。

    而王安石前前后后,仔细看了好几遍,顿时遍体冰冷,脑袋都空白了!

    完了,真的是彻底完了!

    这么大的案子,只要卷进去,那就是粉身碎骨,王雱啊,你真是在找死!

    王安石颤颤巍巍,做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动作,他双膝一软,跪在了赵曙的面前,老泪横流。

    “陛下,老臣辜负圣恩,教子无方,臣,臣有罪!”

    老岳父突然请罪,把赵曙也吓坏了。

    他恼怒王雱,但是依旧敬重王安石,急忙过来搀扶。

    王宁安也探身,把王安石扶起来。

    “介甫兄,你先别着急,这么大的一个案子,恐怕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我们慢慢谈。”

    王安石羞惭到无地自容,“王雱那个畜生给陛下建议,去云州购买牛马土地,他一定知道有人大捞其利,身为朝臣,他不能匡扶君道,反而让陛下圣誉蒙羞,臣,臣真想打死那个逆子!”

    王宁安也挺不好受的,本来他是真心希望拗相公挑起胆子,继续推动变法……可谁知道,摊上这么一个儿子,实在是太坑爹了。

    “介甫兄,我看此事王雱倒未必知道太多,毕竟几千万贯的大事,他手里能动用几个钱?”

    “唉,不在几个钱,而在于他心术不正,用心险恶,事到如今,张筠尚且能仗义执言,他却依旧文过饰非,不肯认罪,真是死有余辜!”

    王安石颇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他曾经对儿子寄予厚望,可是最近几年,王雱越来越让他失望。

    尤其是这一次,更是让拗相公绝望了!

    云州的事情,就是个万丈深渊,谁沾上了,都好不了。别人躲得远远的,偏偏王雱凑了上去,还满肚子算计,以为能把王宁安拉下马。

    这就叫自作聪明,害人不成反害己!

    “陛下,老臣恳请,立刻将王雱拿下,打入天牢,老臣愿意和他一起领受罪责。”王安石痛哭流涕,弄得赵曙心里很不好受。

    但是小家伙毕竟不同几年前了,他没有贸然点头,而是想了一阵,才缓缓道:“王相公,你不必如此……正如燕王所言,这事情或许跟王学士关系不大,而真正的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楚,这些钱哪去了?都装进了谁的腰包!”

    赵曙拍着桌子怒吼,“朕拿500万贯,他们拿1500万贯!他们把朕当成了什么?如此巨蠹,要是不把他们吞下去的钱,一点点都吐出来,朕就不要做这个天子了!”

    说着,赵曙转向了王宁安。

    “师父,你看要怎么查,才能把钱追回来?”

    王宁安思量道:“陛下,此案非比寻常,能越过朝廷,直接兑换套利,必定是有权有势之人,最新派去云州的官吏,尤其是民政方面的,都难辞其咎……另外军中,还有商人,都难保清白……眼下关键是派遣一个够分量的重臣,前往云州,督促几位钦差,一起把案子查清……毕竟这段时间进入云州交易的商人有限,且都是很有实力的商人,还是能查得出来的!”

    赵曙点头,“就这么办了,一定要一查到底!敢抢朝廷的钱,就让他们拿命来赔!”赵曙又想了想,“师父,那你看派谁去合适?”

    王宁安眼珠转了转,道:“陛下,臣以为非文相公莫属!”

    “文相公?”

    赵曙思索起来,他突然想到,当初收复了云州,文彦博也是跟着去的,而且留在云州的武将,是王宁安选中的,而文官则是文彦博推荐的。

    这一次负责榷场,还有兑换货币,主要是文官干的……文彦博!

    不管是赵曙,还是王宁安,甚至王安石,都一起想到了文相公!这个老货不声不响,躲在家里装孙子,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能跑得了吗?

    这一次必须让他去云州走一走了……

第1014章 你想做首相吗?

    从大喜到大悲,其实用不了多少时间……文相公就是如此。

    不久前,还为自己的绝妙算计鼓掌呢!

    眼看着二王就要斗起来了,他正好坐山观虎斗,等着摘桃子就是了。

    可自从出现了假币,就让文宽夫的心悬了起来。

    他明明告诉了儿子,不要用这一招,要含蓄,要忍耐……可为什么还是冒出来了,是儿子不听话,还是下面人阳奉阴违,或者是有人搞鬼?

    为了这事,文彦博还和儿子大吵了一架,都动了家法,王雱坑爹,难道你也想坑爹吗?文及甫赌咒发誓,绝对没有干过,文彦博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

    结果几个钦差一去,就传出了那么多钱,没有了踪迹,这下子可把文彦博吓坏,老家伙再也不能淡定了!

    “找死啊!”

    文宽夫怒气冲冲,“贪钱也要有个限度啊,至少把大头儿留给陛下,让圣人先高兴了,然后再下手啊!”

    这可是文宽夫的心得体会,他在西夏不就是这么干的。

    先把历年大宋给西夏的岁赐还给赵曙,又送了一大堆的好东西,皇帝高兴了,接下来文相公才能随便搜刮,无所顾忌。

    朝廷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要先伺候好了大老板,才能有吃有喝,不然就是吃枪子了!

    文及甫也吓坏了,他双手颤抖,站在老爹面前,跟犯了错的小学生似的。

    “废话不用多说了,你给为父交个底儿,张筠说有1500万贯以上,不知去向,有没有这么多?”

    文及甫咧着嘴,半晌才道:“怕是只多不少!”

    “啊!”

    文彦博惊了,“一个小小的云州,哪来这么多钱啊?”

    “爹,你老人家不知道啊,其实过去几年,耶律仁先和大宋做了很多生意,赚了不少钱。”

    “什么?”文宽夫表示不解,耶律仁先不是死得很壮烈吗?他对契丹忠心耿耿,怎么会和大宋做生意,这也太荒唐了吧?

    其实分析之后,就知道根本不算荒唐。

    契丹支持高丽,和倭国斗了好多年。

    打仗就要花钱,契丹没了幽州,最大的财源就是云州。

    耶律仁先是个忠臣,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必须帮耶律洪基弄钱……云州的羊毛,还有煤炭,青盐,药材……每年都大量走私,大宋这边经济快速发展,也需要这些,双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就是经济的威力,哪怕是生死仇敌,也抗拒不了经济规律!

    云州在过去的几年,经济发展很快,商品化程度很高,积累了不少的社会财富。

    垂涎这块肥肉的人,不在少数!

    文彦博的根基在西夏,那里又有不少被发配的世家大族,这帮人背井离乡,失去了产业,日子都挺难的。

    看到了发财机会,他们能不下手吗?

    一个个全都素狠了!

    简直是饿狼饿虎出动,风卷残云,搜刮起来,一点没有客气,敲骨吸髓,无所不用其极……文彦博听儿子介绍情况之后,顿时气得直拍大腿。

    照这么干,不用什么假币,也不用特别安排,肯定会出乱子啊!

    “你个蠢材啊,为什么不早说!你想害死你爹啊?”

    文及甫被打得脑门都肿了,他也委屈。

    “爹,你说那帮人吃肉喝汤,咱们能坐失良机吗?”文及甫苦着脸道。

    “你倒是没有坐失良机,你把你爹推到火坑里去了!”文彦博这个无奈啊,一言以蔽之,自作聪明!

    他想把云州做成一个局,让王雱一脚陷进去,然后引动二王的大战……说起来,文相公算计很精明,一步步都是按照他的剧本来的。

    可问题是下面人的贪婪,超出了文宽夫的预计。

    他们把大头儿拿走了,让赵曙背黑锅,一下子激怒了皇帝,又弄出假币的事情,越牵涉越多,陷进去越来越深。

    哪怕强如文相公,也感到不妙了。

    用劲太猛了,不但赵曙,王宁安,就连王安石那个白痴也会怀疑到自己,他们不会死拼,那就是自己倒霉了!

    文彦博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正在这时候,有人小跑着进来。

    “启禀相爷,有圣旨!”

    ……

    拿到了圣旨之后,文彦博晕乎乎的,不知道迈哪条腿了?

    没有处罚,反而让自己去云州,还统领其他五位钦差,一起办案,这是什么意思啊?

    “爹,我看没啥难懂的,和王雱去云州,是一个用意呗!”

    “呸!”文彦博怒斥道:“你小子长点脑子吧,要是那么简单,那就不是王宁安了!”

    文相公还真是猜对了,王宁安把王雱派去,明面上是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但实际上以王雱刚愎自用,年轻气盛的德行,肯定不会轻易认输,他只会拼光手里的筹码,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王宁安正好能把王大国舅给废了,也省得日后他再兴风作浪!

    至于文宽夫,王宁安太知道这位的道行了,指着他犯错,那是不可能的。眼下最要紧的是那么多钱,没了去处。

    就算王宁安不做首相,也要全力经营契丹,把辽东等地变成汉家乐土,这是赵曙早就和他商量好的。

    想做事,就离不开钱!

    可云州最大的一块肥肉,被文彦博手下的那帮孙子吞了。

    不派文相公过去,谁也那不回钱。

    换句话说,你文彦博想过关,就要从自己身上割肉,把钱交上来,咱们还能继续愉快玩耍,不然你老东西就别想全身而退!

    王宁安也发了狠!

    这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文彦博带着圣旨,从京城出来,心里头就想通了,看起来不办几个是不成了!

    “你说,都有哪几个人能办?”

    文及甫一脸的为难,“爹,这些年咱们可收了不少好处,办他们可以,万一都给掀出来,孩儿怕老爹难以全身而退!”

    “混账!”

    文彦博怒气冲冲,“不办他们,王宁安就能拿办案不利的罪名办我!”老文压低了声音,“临出京的时候,我听说了,陛下降旨,要选秀女!”

    “选秀女?”文及甫不解道:“陛下不是和王皇后感情很深吗?他怎么会选秀女?莫非说……陛下要对王家下手了?”

    “不至于!”

    文彦博摇头,“告诉你啊,身为帝王,最忌讳就是被抓住把柄……比如说吧,陛下宠爱王皇后,宫里只有她一个。王雱就会肆无忌惮,什么事情都敢做,有恃无恐呗!都说天子无情,清官铁面……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王雱这小子把他妹妹给害了!”

    文及甫眼珠转了转,突然道:“爹,既然王雱失宠了,您说,咱们能不能把案子栽给他,让他背黑锅,这样咱们的人不就都保住了?”

    老文脸色变了变,他有些心动了……就在京城,文彦博走后,大家又凑在吕惠卿这里,推演接下来的可能。

    文宽夫能不能压着手下人,把钱吐出来?

    “没有那么容易,吃进去的肉还能吐出来?”章惇冷笑道:“他文相公也不是神仙,没那么大的道行,我猜啊,他一定会想办法推诿卸责的,就算他不干,手下人也会干的。”

    他这么一说,剩下几个人全都笑了。

    “如果真如子厚兄所言,那文彦博只能把罪责推给王雱……这么一来,王国舅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曾布低声道。

    “也不见得。”苏辙道:“王雱虽然混账,但是陛下对皇后的感情还是深的,如果文宽夫用力太大,伤了皇后,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这不正好吗!”吕惠卿抚掌大笑,“让文彦博和王雱死磕,拼一个同归于尽,把这两个绊脚石,都给搬开了!”

    “妙!”

    章惇立刻竖起大拇指,“我算是看透了,文彦博在云州留下了不少人,这老家伙也不干净,没准王国舅就是被他设计,傻乎乎冲到前面,成了炮灰!善恶有报,姓文的也跑不了!”

    他们商量了不少,觉得情况越来越好,甚至要手舞足蹈了,只是最后吕惠卿按捺住了得意的神色。

    “咱们还是别高兴太早了,文宽夫的道行深不可测,王相公又有圣眷加身……我们还是要多听听师父的意见,别自作主张,吃过两次亏就行了,别再犯第三次。”

    终于,这几个小子学会了谦卑。

    吕惠卿借着汇报都察院政务的机会,求见了师父。

    他深深一躬,然后就垂手侍立。

    王宁安也没搭理他,就那么刷刷点点,在写东西,吕惠卿老老实实站着,也不说话,愣是僵持了一刻钟还多,王宁安总算放下了笔!

    “吉甫,养气的功夫不差啊!”

    “师父不要取笑弟子了!”吕惠卿急忙躬身,满脸羞愧,“弟子前段时间屡屡胡为,让小人占了便宜,几乎坏了师父的大局,弟子真是愧对恩师!”

    说着,他撩起袍子,就要下跪。

    “行了行了,就别在我眼前演戏了。”王宁安道:“你们商量什么,没瞒着子由,他也没瞒着我!”

    吕惠卿抿着嘴不说哈,丫的,苏辙,你就是个当叛徒的料!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叫苏辙过去,也就没想瞒着师父。

    “这一次文彦博去云州,只怕会两败俱伤,师父应该早做决断才是!”

    王宁安愣了一下,笑道:“是啊,应该做决断了,吉甫,我让你接首相的位置,如何?你想做首相吗?”

第1015章 来自师父的教导

    想吗?

    吕惠卿觉得应该清高淡泊一点,那才是名臣贤士该有的风范,可是到了嘴边,却把“不”字咽了回去,只剩下“想”了!

    王宁安淡淡一笑,“吉甫,你是我众多弟子当中,最深沉,也最有心机的,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堆公文,你试着批几份,就当是考验好了。”

    吕惠卿愣了,“师父,这是朝廷大事,弟子岂能随意置喙?”

    “无妨,就是试试手,一个时辰之后,我会来检查功课。”

    说完,王宁安就离开了。

    只剩下吕惠卿一个人,他拿起了那一支师父用的毛笔。

    湘妃竹的笔杆,还带着温度,轻飘飘的,却又重若泰山……吕惠卿犹豫了半天,才开始低头看那些奏疏。

    他的才学当然不用说,很快看完了,提起笔,就要写下意见……可要写的时候,吕惠卿又犹豫了,他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千万不能出错,惹师父笑话。

    回头重新看了一遍,吕惠卿心又悬了起来,的确挺麻烦的,最初想得太少了,必须要周全考虑,滴水不漏,才能显出自己的本事。

    就这样,吕惠卿反反复复思量着,不断推翻自己的想法,一个时辰过去了,他把上面每一个字都背下来了,却写不出一个字。

    从鬓角上流出了汗水,手也颤抖起来。

    “吉甫,写得怎么样了?”

    吕惠卿慌忙放下了笔,站起身,红着脸道:“弟子无能,一个字也写不出,弟子以往不自量力,还请师父赎罪。”

    “哈哈哈,你过谦了。”

    王宁安拿起了吕惠卿反复看的那本奏疏,连看都没看,直接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字,就放在了一边。

    “师父,你看过了?”

    “没有!”

    “那你怎么能同意?”吕惠卿都傻了,他是真没想到,师父居然是这么办公的,太草率了吧?

    王宁安哈哈一笑,“吉甫,全天下的事情那么多,每天几百份的奏疏,多的时候,甚至上千份,我要是都看完,早就累死了……身为首相,必须要有担当,该放权就放权,出了事情,你就要担着。不可能好处占尽,权力尽数握在手里,罪责却是别人的——否则下面的人,怎么会服气?”

    吕惠卿露出深思之色,“师父教导的是,弟子小家子气,果然不适合执掌政事堂。”

    “先别忙!”

    王宁安又拦住了吕惠卿。

    “刚刚是说做事,接下来说说不做事。”王宁安一低头,从桌子旁边,又拿出了一摞奏折,送到了吕惠卿的面前。

    “你看看吧。”

    吕惠卿急忙拿起来,他挨个看过去,越看脸上越是吃惊!

    最后简直傻眼了。

    “师父,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啊?”

    这些奏折,不少都是来自云州等地,还有御史台,都察院的官员,他们弹劾官商勾结,利用货币兑换,洗劫财富,无所不为……甚至有人把矛头对准了文彦博,说就是文宽夫留下的故吏干的,老文难辞其咎,还有人直接说文及甫往家里搬了300万贯钱,信誓旦旦,证据确凿。

    “师父,有这些奏折,你怎么不拿下文宽夫啊?”

    吕惠卿心里埋怨,你这里证据这么多,还要我们费什么力气,直接废了文彦博,不是举手之劳吗?怎么就不出手?

    “吉甫,老百姓有句话,叫不痴不聋不做当家翁。诸如此类弹劾的奏疏,每天朝廷都有几十份,甚至上百份,朝廷上下,被弹劾的官吏,远远多于没有被弹劾的。我能如何呢?是接到之后,就立刻办文彦博,把他下狱,严刑拷问,还是直接送到法场,开刀问斩?”

    吕惠卿也在官场不少年,加上他聪慧过人。

    很快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身为上位者,一举一动,都会给下面带来山洪海啸一般的影响。

    王宁安要是凭着几份似是而非的奏疏,就去办文宽夫。

    下面的人肯定以为两位要宣战了,他们就会拼命跟进,攻击文彦博的党羽,掀起朝堂大战,一面取悦王宁安,一面铲除异己,扩大权力。

    而且不只是文宽夫,还有其他人,有罪有应得的,有罗织构害的,谁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哪怕王宁安,也没法分辨清楚所有的事情,一定会出错!

    而且一旦到了疯狂攻击,不计后果的时候,就只剩下互相倾轧,争权夺势,把天下都弄乱了。

    所谓当家不闹事!

    身为首相,责任太多了,要推动地方建设,要顾及对外作战,要落实新政,方方面面,千头万绪,如果把精力都牵扯在争斗上面,哪里来的时间治理国家?

    所以不是你看不谁顺眼,就能下手的,凡事轻重缓急,必须有个先后顺序。

    知道做什么容易,知道不做什么难!

    吕惠卿思量着,心里一阵阵翻腾,果然执掌政事堂,和负责都察院完全不同,许久才说道:“弟子懂了,师父把文宽夫派去云州,也是用心良苦,是要让他犯错,露出马脚,就好比脓包,一定要鼓出来,不得不办,那时候下手,才能名正言顺。正是恶贯满盈,咎由自取!”

    吕惠卿觉得自己又学会了一招,升华了许多。

    可王宁安却没有什么喜色,他缓缓起身,背着手踱步。

    “吉甫,你如何看待眼下的朝局?说坦白点,就是云州官吏的贪墨,是文宽夫作孽,还是另有原因?”

    吕惠卿犹豫了再三,他挺无奈的,叹道:“师父,容弟子说句过分的话,文宽夫当然老奸巨猾,不是好东西,可是我大宋的官吏,从上到下,也没多少好人!尤其是这些年,他们越贪越狠了!”

    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吕惠卿担任都察院二把手以来,同样得到了太多的消息,几乎全是关于官吏贪腐的案子。

    以往大宋高薪厚遇,又不杀士人,官员贪赃枉法的行为所在多有,但是能追究的却不多……后来王宁安推动变法之后,官吏数目大量增加,原本交给士绅的权力,都收了回来。

    官吏直接接触百姓,有什么贪贿行为,立刻就会激起民怨,报纸连篇累牍,经常反应这类情况。

    还有,推动建设,发展经济,增加基础设施,每项工程,都涉及到方方面面,从中大捞好处的人,绝不在少数。

    吕惠卿的话还算客气,放眼望去,几乎无官不贪,区别只是多少而已,有的贪了,但是能办事,有的贪了,却不办事!更加可恶透顶!

    “吉甫,你觉得官员如此,根子在哪里?”

    “这个……师父,弟子不敢说。”

    “你不敢说,我说。”王宁安哼了一声,“就在满朝重臣,就在你们身上!”

    “啊!”

    吕惠卿惊得脸色苍白,慌忙拜倒,这次可不是他装蒜,而是真的害怕了。

    “师父,弟子绝没有贪贿行为,请师父明察。”

    “你当然没有!”王宁安咬了咬牙,“起来吧,我今天也没想问你的罪。”

    吕惠卿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我说根子在你们身上,不是随便说的。”王宁安认真道:“你们这些当道掌权诸公,为了抢夺位置,彼此倾轧争夺,党同伐异,拉帮结派……正因为上面不和,下面人才有机会,大肆贪墨,而不用担心被严惩。一来有上面的人庇护,二来上面的人乱斗,也没有精力管他们,权位你们去争,人家只管塞满荷包……你说,我讲的有没有道理?”

    “啊!”吕惠卿羞愧满脸,“师父高论,一针见血,弟子愧不能及!”

    王宁安突然又笑了。

    “你们不也是想出了办法吗!知道互相乱斗,没有好下场,就暗中抱团了!”

    又被老师戳穿了心思,吕惠卿很是尴尬,“师,师父,弟子们也是无可奈何,要不然,我们还不是文宽夫和拗相公的对手啊!”

    “行了。”王宁安摆手,让吕惠卿坐在了对面,他语重心长道:“吉甫,我想你很明白了,官员之间,必须要有约束,尤其是上层,争斗可以,但是不能没有大局,没有天下,没有规矩!”

    吕惠卿用力点头,“师父所言极是,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就拿这一次的事情来说,明显有人拿契丹的大局,拿朝廷开疆拓土的大事,来当成争权夺利的工具,如此行径,简直人神共愤,天地不容!只是——纵观历代,君子下场凄惨,小人大行其道,君子廉洁自守,小人肆意胡来,结果往往是小人战胜君子,吏治崩坏,不可收拾!”

    王宁安颔首,笑道:“所有需要有一个坚强的核心,有广泛的共识,身居高位,彼此之间,要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要有共同的理想目标,要有纠正错误的能力!”王宁安道:“我曾和两个人提过,要组建一个学会,吸收各界优秀人才加入,尤其是能干的官吏,大家要确定目标,订立规矩,然后才能往下落实,如果出了偏差,就要及时纠正,对于贪臣墨吏,决不能客气!”

    吕惠卿仔细听着老师的想法,他也陷入了深思,光靠着朝廷会议,私下交往,很多事情是没法谈的,就像这次推举首相,六艺就四分五裂,彼此猜忌,让外人钻了空子。

    假如再有另外一个平台,大家坦诚沟通,情况就会好很多。

    吕惠卿赞叹道:“师父,真是高明,弟子叹服了!”

第1016章 张筠的霹雳手段

    王宁安淡淡一笑,“吉甫,以你的才智还能看不出来?我也就是异想天开,想要落实下去,实在是千难万难!”

    吕惠卿感叹道:“不管多难,总之有了方向就好办了,当年的时候,弟子们也没想过,能这么快就灭了契丹,凡事只要开始做,就不难!”

    “这话说得好!”

    王宁安道:“有些事情,的确要做了,而且刻不容缓。”他神色严峻,这一次云州的事情,几千万贯财产流失,让人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下面官员的胆子简直比天还大,他们在云州无所顾忌,在大宋境内呢?就能安分守己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而且各地的州府军县,当头的几乎有无限的权力,他们就是老百姓头上的天,这天是晴的,还是黑的,全看他们的人品德行,能不危险吗?

    “整顿吏治,严查贪腐,建立起强大的监督制衡,就是下一步要做的事情。”王宁安义正词严道:“吉甫,这一次云州的案子,不是扳倒某个人,也不是夺权,而是整肃官场的第一步,你明白吗?”

    吕惠卿低下了头,很羞愧。

    果然,是自己小觑了师父的心胸,如果王宁安仅仅想扶持一个傀儡首相,暗中操纵大权,根本不用这么费事,他有太多的办法了。

    让百官推举首相,其实就是让官僚体系先强大起来,然后回过头,整顿吏治,也就名正言顺,师父的确是用心良苦。

    只可惜,包括他们这些弟子在内,都没有领会师父的意思,仅仅当成了一场夺权大战,包括他自己在内。

    阴谋算计,费尽了心机。

    难怪他得不到老师的全力支持!

    想到这里,吕惠卿手足无措,老脸通红。

    “弟子惭愧,弟子辜负了师父的厚望,这么多年,弟子竟然没有领会师父的苦心,实在是不配做师父的弟子。”

    王宁安叹口气,“吉甫,在铲除世家大族的时候,你们吕家主动迁到了交趾等地,是很难得的。不过最近我也听说,你的几个兄弟步入了官场,他们可都名声在外啊!”

    吕惠卿脸都充血了,兄弟的名声可不是好名声啊!

    “师父,弟子惭愧,师父只管按照国法处置,弟子绝无怨言!”说完,他又跪了下去。

    王宁安连连摇头,“别总是跪跪的,你求我又能有什么用!我是给你,还有其他人打个招呼,心里面要有数,管好自己的家人,率先垂范,如果在接下来整肃行动中,你们家人卷入其中,到时候可别怪为师无情!”

    “请师父放心,弟子一定严格约束,他们要是敢胡来,一定严惩不贷!”

    ……

    从王宁安这里回来,吕惠卿的衣服都湿透了。

    他反复思量,眼下大宋拿回了云州,即便又冒出一个大金国,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大宋的敌人永远是自己!

    内部不乱,外面就不能如何!

    保证内部安稳,最重要的就落在吏治上面,别管王宁安在朝在野,他的意见都不是开玩笑的,下一任首相,排在第一的任务就是这个!

    真的要约束好自己的家人,千万别当那只骇猴的鸡!

    不过吕惠卿转念又一想,立刻振奋了起来。

    既然云州首当其冲,那么卷入其中的文宽夫,还有王大国舅,都别想好了!

    吕惠卿回去之后,先跟几个同门通报之后,然后就行动起来,他执掌都察院,各种消息也不是少数。

    吕惠卿立刻发动手上的力量,上书弹劾,要求朝廷彻查云州官员……包括吏部尚书范纯仁,兵部尚书章惇,户部尚书韩宗武……几位重臣一起提出要求,都是主张彻查到底。

    这一番举动压力如山,全数落到了文宽夫的头上。

    文相公虽然去了云州,但是一只眼睛还留在京城,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遭了,真的遭了!”

    文彦博来回乱转,“王宁安这是要下杀手了!”老文太清楚了,舆论动起来,如果办不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结果,他就等着倒霉吧!

    “你说吧,要怎么办,办谁是好?”

    文及甫被老爹问得急了,突然道:“爹,你看他成不?”文及甫给了老爹一个人名,文彦博看了看,顿时露出了惊讶之色。

    “你小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这个人怎么能查?”文彦博都吓坏了,文及甫点出来的人名叫薛向,字师正,只是这个人一点也不正!

    他早年投靠韩绛门下,在三司为官,当时就很是贪婪,后来韩家被贬到了西夏,薛向的往日罪状被翻出来,也被贬到了银州为官。

    后来文彦博把他提拔到了夏州,担任知府。

    老文在西夏大肆搜刮,中饱私囊,也需要得力的住手,而薛向就是很能干的一个,深得文彦博的欢心,这才把他又调到了云州,继续干敛财的生意。

    这个人要是拿下了,火就烧到了文彦博,想跑都跑不了!

    “爹,你在西夏的时间不长,你不知道,这个姓薛的早就和咱们不是一条心了……他见到韩维当了宰执,就想重归故主门下,后来他又见到拗相公权势很重,就主动往拗相公那边靠拢……爹,你知道吗?这小子为了打动王大国舅,一下子就送出了100万贯!”

    “什么?”

    文彦博惊呆了,“他这么舍得下本?”

    “那还用说!这孙子讨好人的本事可是很了不得。他知道王雱清高,不会直接拿钱,他就用这些钱,给王雱出版书籍,刊印著作,据孩儿所知,书印出来,有八成都是他买下来,送人了。”

    文及甫还真没撒谎,王雱号称小圣人,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他写过的书就有《论语解》、《孟子注》、《新经尚书》、《新经诗义》、《王元泽尔雅》、《老子训传》、《南华真经新传》、《佛书异解》等等,不下十几种。

    这些书籍秉承他爹的学术观点,推陈出新,很有些价值,不过眼下市面上,提倡科学,提倡实学,什么算经啊,天文啊,地理,机械啊……这些东西才是受欢迎的,王雱的书写出来,也只能在他的圈子里流传。

    薛向摸到了国舅爷的脉,就出巨资,帮着王雱印书,终于得到了大国舅的青睐,薛向满心期盼,他就等着王安石宣麻拜相,他好重回京城,继续做他的高官。

    文彦博听完儿子的介绍,微微冷笑,“原来是个背主之贼,老夫岂能容他!立刻派人,把他给我拿了!”

    文及甫要下去传令,文彦博摆摆手。

    “等等,你说这个薛向要交给谁处理?是为父亲自审问?”

    王雱眼珠转了转,笑道:“爹,方法不是现成的吗!就让王大国舅去审,咱们看热闹就是了。”

    “哈哈哈,好,就让王雱去,不过还得有个人盯着他!”

    就这样,王雱,熊本,还有张筠,三位钦差,一起审讯云州知府薛向!

    这位薛知府还挺有骨气,捧着十斤重的镣铐,走起路来,跟鸭子似的,一拐一拐的。站在大堂之上,他向上望了望,然后朗声道:“本官尚未定罪,属于革员,请诸位钦差大人,按照朝廷礼节,对待本官,设座问话!”

    王雱下意识点头,正要说话,张筠突然站起来!

    “哈哈哈,你想要座位?你知道朝野上下,是怎么看你的吗?”

    薛向愣了一下,然后朗声道:“本官无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张筠道:“自古以来,贪渎之吏,所在多有,先帝在日,曾经处斩韩琦,王拱辰两位相公……此次云州有近3000万贯资金,不知去向,尔身为知府,知法犯法,罪孽滔天!你还想朝廷以礼待你?做梦去吧!”

    “来人,把犯官按在地上,让他跪着回话!”

    两旁的士兵冲上来,他们二话不说,直接押着薛向跪下。

    薛向摇晃着膀子,还不服气,他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王雱。王大国舅张了张嘴,却不敢替他说话。

    薛向暗暗咬牙,他跪在地上,气喘如牛。

    “钦差大人,你说下官贪了钱财,那贪了多少,都去哪了?大人只管查就是了,又何必问我!”

    张筠呵呵一笑,“你如实招了,或许在量刑上,还能宽宥一二,要是等到朝廷查出来,那时候可就不只是一颗脑袋了!”

    此言一出,薛向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

    张筠道:“你知道,这案子已经通了天,圣人刚刚送来旨意,要我们仔细查清楚,凡是有罪的人,一个逃不了,你可以不说,本官自会抄了你的家,把你的亲人都抓起来,挨个拷问,还有你的属下,你的家丁,师爷,幕宾,凡是和你有牵连的,一个也跑不了!”张筠又拿出了当年在江南的凶狠劲儿,当真是刀刀见骨,字字带血,就连王雱和熊本两个也心有余悸,砰砰乱跳。

    薛向的额头见汗了,他努力挺直腰板,恶狠狠道:“本官在仕途多年,兢兢业业,从来没有差错,钦差如此待我,朝野自有公断!”

    “哈哈哈!”张筠放声大笑,“你这话就错了,本官办的宰执名臣也不止一两个,更何况你这么一个小小的赃官!来人,大刑伺候!”

    一句话,就有人提着两桶热水来了,还有人拿了一把铁刷子,要给薛向生蜕皮……

第1017章 疯了

    作为一个相爷公子,当朝国舅,小圣人王雱是没有看过酷刑的,这一次他终于开了眼界,张筠让人把薛向的裤腿扯开,露出了小腿,有人按住,然后端着热水,就往腿肚子上浇。

    滚烫的热水浇上去,皮肤变成了红色,冒着热气,薛向疼得龇牙咧嘴。

    这时候,有人拿着刷子过来了,照着腿肚子就刷了一下子!

    “啊!”

    王雱情不自禁叫了出来,他被吓到了,只是一下子,薛向腿上的皮肉就坏了一大片,斑斑血迹露出,铁刷子上面甚至挂着肉皮,看得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可负责行刑的人丝毫不介意,他们又舀起热水,继续浇伤口,继续用刷子刷……前后不过三次,腿肚子上的肉皮彻底被刷没了,只剩下血红的一片,无比恐怖。薛向疼得汗珠滴答,鬼一样痛叫,声音都不是人能发出来的,王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来视觉冲击太大,二来他也真担心,薛向挺不住,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张大人!”

    王雱豁然站起,怒道:“你这样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就算问出了什么口供,也是没法向天下人交代的!”

    张筠笑了笑,满不在乎,“王学士,我只是打了,他还没有招,你放心,很快他就会挺不住的,我已经让人准备了热油,那玩意比热水有用,最多三十次,就能把腿上的肉全部刷下去,只剩下一截白骨!”

    “你是个疯子!”王雱小脸惨白,颤抖着怒斥道:“本官是主审,本官绝不会答应,如果犯官真的丢了性命,张筠,你如何向朝廷交代,向天下人交代?”

    张筠把眼睛一瞪,“王学士,你关心犯官,还不如关心自己。”

    “我,我有什么?”王雱语气有点虚。

    “呵呵,王学士,陛下旨意下来了,几千万贯的钱没了去处,要是找不出来,没法给圣人一个交代,怕是受刑的人就是我们了!”

    王雱被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张小白脸都变成了猪肝色。张筠的德行他也清楚,而真正让人恐惧的是赵曙,皇帝接连下圣旨,一次比一次严厉,都在催促办案,而且反复说,要严查到底,对他这个大国舅,没有半点同情手软,王雱从心里往外冷!

    “张大人!”

    熊本开口了,“圣人固然让我们尽快办案,但是如此严刑拷问,也不是该有的作法……我看这个案子很复杂,不是一时半刻能问清楚的。”

    说着,他板起面孔,“薛向,你也是十年寒窗,才有今天的位置,切莫辜负了圣恩。你先下去,好好反省,想想要不要继续对抗朝廷!”

    到底是老刑名,王雱终于找到了借口,立刻道:“那好,就先审到这里,来人,把犯官带下去!”

    有两个士兵过来,将薛向从地上搀扶起来,没人架着一条膀子,薛向已经不会走路了,他龇牙咧嘴,满头冷汗,突然一回头,冷笑道:“请放心,不该说的,我不会说,该说的,我也不会说!”

    讲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王雱。

    王大国舅脸上的肉不停跳,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了。张筠看在眼里,怒道“既然如此,今天就到这里,明天继续审!本官还有十八般酷刑,薛大人,但愿你的骨头够硬,能扛得住!”

    ……

    从大堂上下来,王雱就浑身战栗,咬着嘴唇,都出了血。

    “不成,绝对不成!”王雱焦急道:“绝对不能让张筠继续审了,不然薛向肯定扛不住!”

    熊本叹口气,“元泽,现在的关口不在薛向身上,而在朝廷!在圣人!”他哀叹道:“陛下揪住不放,张筠才敢像疯狗一样乱咬,还有文宽夫那个不要脸的,明明他是领办钦差,却把担子推给我们,分明是想看我们的好瞧!这事情难办了!”

    王雱脸色铁青,拳头不由得攥紧了。

    他现在就恨自己的老爹,还有妹妹!

    你们都在京城,为什么就不能想办法劝说赵曙,别让皇帝追下去了,上面放松点,他也好办,要不然,真的就没救了!

    “元泽,我说句你或许不爱听的话……是不是高估了令尊和皇后的份量?他们挡不住燕王一系的压力?”

    话很刺耳,但是王雱却听进去了,弄到现在,傻子都知道,是王宁安,还有他的门下在发力,揪住不放。

    如何才能脱险呢?

    王雱想了许久,突然眼前一亮,“能不能让薛向闭嘴?”

    “啊!”

    熊本愣了一下,“元泽,怕是不行吧,这么大的一个钦犯,要是他死了,更加没法交代了!”

    王雱没有多话,而是全力开动脑筋,有什么办法,能让薛向闭嘴呢?

    杀了他?

    肯定没法交差。

    那不杀他,又有什么办法没有?

    王雱在想着办法,文彦博父子也凑到了一起,他们虽然没有去看,但是大堂上的所有事情,全都一清二楚。

    “爹,如果张筠再猛攻一阵子,薛向的嘴巴就会撬开,他撑不住的!”

    “这话不用你说!”文彦博道:“薛向是有些贼骨头,但也仅此而已,你还指望着他能扛得住酷刑?为父是怕他胡乱攀扯,到时候,我们也要脱层皮!”

    “爹,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文及甫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那意思就是要杀人!

    文彦博连连摆手,怒责道:“这种事也能做?就算他供出来我们,也不过是丢官罢职,可暗害钦犯,隐匿大案,那是要掉脑袋的,王宁安不会放过咱们!”

    “嘿嘿,爹,你怎么忘了王大国舅啊!”

    “他?”文彦博摇了摇头,“那小子是蠢,可还没蠢到这个地步,他敢灭口吗?”

    “灭口未必,但是孩儿猜测,他会下手的!”

    文彦博老眼眯缝着,沉吟了许久,突然一挥拳头。

    “好,派人给我盯紧了,如果王雱真的动手了,那他就是死路一条,正好,云州的所有事情,全都栽给他,我们就能全身而退了!”文彦博得意地笑着。

    ……

    大牢之中,暗无天日,湿浊腐臭,虫鼠横行,大面积伤口,很容易腐烂,甚至危及生命。

    薛向被抬回来之后,就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只有不时闪烁的眼睛,才表明他还活着的事实。

    薛向不傻,他很清楚,这一次的案子,是万难全身而退,但是他背后牵连的人不少,包括文相公,韩相公,还有那个王大国舅!

    你们想办法保着我,老子就一肩扛起,要是不保我,那就撕破脸皮,谁也好不了!

    他恶狠狠想到。

    正在这时候,有人打开了牢门,进来一个狱卒,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拿着一个白瓷瓶。

    “薛爷!”

    轻呼了一声,便打开了食盒,从里面拿出不少东西,在地上摆好。

    “薛爷,上面交代了,给你备了吃食,这还有药,涂在伤口上,过几天就好了。”

    狱卒说完,从里面退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薛向才艰难翻身,看了看,有小菜,有半只烧鸡,还有一碗饭,一瓶酒。

    他没有动这些,而是把瓷瓶拿起来,打开之后,闻了闻,果然有药味,他沉吟一下,突然抓起药瓶,猛地扔到了外面!

    嘴里还不停骂着,想暗算老子,做梦去吧!

    骂够了,他抓起了酒,犹豫了一下,先小口抿了一下,很烈,是北方最喜欢的烧酒,够劲!

    过了一会儿,薛向觉得精神了不少,应该没有问题。

    他干脆一咬牙,拿起酒瓶,向着伤口倒下去!

    烈酒刺激,伤口疼得钻心刺骨,薛向发出沉闷如野兽的吼声,脖子上青筋暴露,冷汗直流,咬牙撑着,进行了三次,总算把伤口洗得差不多了。

    他也精疲力尽,肚子咕咕叫。

    捧起碗,抓着烧鸡,大肆吃了起来。

    到了第二天,薛向再度被提上大堂,张筠依旧追问不休,几次要动用大刑,可王雱和熊本阻拦,最后只是打了几下板子了事。

    回去之后,伙食还昨天一样,薛向依旧使用烈酒,替自己消毒。

    到了第三天,张筠脸色铁青。

    “王学士,熊侍郎,如果今天还不能撬开薛向的嘴,查到赃款的下落,我们就辜负了圣恩,难以面对陛下,无论如何,都必须一举成功!”

    难得,王雱没有反驳,而是点头,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的眉头高挑,显得把握十足,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果然,过了一会儿,有人把薛向提上来,这一次的薛向和之前全然不同,他头发披散,上面插满了稻草,跟鸡窝似的。

    尤其是眼神呆滞,满脸傻笑!

    “犯官,你可知罪吗?”

    “醉?我没醉,没醉……”他嘟囔着,突然一仰头,疯狂叫道:“酒,我要酒啊,快给我酒!”

    他挣扎着,竟然扑向了三位主审!

    两旁的士兵岂容他胡来,立刻把薛向按在了地上。

    这家伙又是叫,又是闹,没口子要酒!

    张筠气急败坏,“怎么回事?看他的人呢?”

    不一会儿,一个牢头跑了进来,他用着哭腔道:“大老爷,薛向昨天夜里就疯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求大老爷饶命啊!”

    “饶命?他要是疯了,你们就都去死吧!”张筠立刻下令,叫来了几个最好的大夫给薛向检查……最后他们都摇了摇头。

    “请恕我等无能,犯官确实疯了。”

第1018章 拗相公吐血了

    王旁跟着苏轼几个离开京城,也跑了几个地方,主要是铁路沿线,走访的结果,让这几个年轻人触目惊心,不敢置信。

    他们发现推广了机器之后,很多工序就变得简单了,哪怕小孩子也能完成……正因为如此,工厂的童工就越来越多。

    有的地方甚至达到了十分之一以上,童工多数十岁上下,甚至有七八岁的,男孩女孩都有,小孩子都贪睡,天不亮,工头就把他们从破旧的被窝里揪出来,忙碌一天,往往要到深夜才能睡觉。

    每一个孩子都是瘦小枯干,麻木无神。

    根据他们的了解,几乎每个月,都有孩子死掉的消息传出来……其实童工的事情早在几年前就爆发了,为此王宁安专门制定法令,后来更是推动了均田令,尽量照顾百姓,但是不得不承认,还有很多地方,人多地少,太过贫穷。

    有些家里孩子多,养不起,就把几个送进工厂里,多少能赚一点钱。

    还有人干脆用骗的,打着招收学生,进行实习的名义,被孩子驱赶到工厂做事……离着京城越远,这种情况就越明显。

    苏轼几个看下来,不得不承认,改善工人处境,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哪怕你从海外引进劳力,也不可能解决,毕竟使用童工要比海外的壮劳力便宜多了……最初几个人离开京城都有那么一点欢呼雀跃,觉得离开了牢笼,可以自在地呼吸,但没有多长时间,一颗心就沉到了谷底。

    苏轼几次出面,救下了劳碌的孩子,给他们冲蜂蜜水,买糕点,孩子们狼吞虎咽,腮帮子鼓得和仓鼠一样。

    晏几道检查他们的身体,小手小脚,都伤痕累累,本该稚嫩的手掌,满是厚厚的老茧,居然比他们的手还要粗糙!

    在那一刻,几个人是心碎的,他们把孩子送回家里,交给他们的母亲,和他们反复讲道理,不要让孩子去工作赚钱,要给他们读书,让他们过一个快乐的童年……但是几天之后,苏轼又发现,被送回去的孩子,竟然再次出现在了工厂里。

    没有法子,让孩子出来干活的,多数是家里困难,孩子又多,难以维持,和他们讲再多的道理,都不如一个月上百个铜子来的现实……

    苏轼觉得自己的心被揉烂了,捏碎了。

    朝堂险恶,江湖更甚!

    “身为朝廷命官,享受百姓奉养,却不知道天下是什么样子,整天只知道争权夺利,我看朝中诸公,都砍了脑袋,也没有冤枉的!”

    晏几道嘿嘿两声,“子瞻兄,你也别骂了,子由还在朝中呢,还有令姐夫燕王殿下,难道他们都该砍头吗?”

    苏轼哼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尸位素餐,该骂!”苏轼说完,又想起来,“对了,王旁呢?他怎么没过来?又去照顾孩子了?”

    “没。”晏几道低声说:“刚刚京城派人来送消息,让王旁回去,听说是皇后娘娘派的人,让他回京照顾王相公。”

    “什么!”

    苏轼一惊,“王相公病了?”

    “估计比病了还严重。”晏几道有些沮丧,“兴许就是这段时间朝廷的乱子,不然怎么会惊动皇后!”

    苏轼甩了甩头,更加无语了,“但愿他们能闹出一个结果来,赶快拿出方案,不然啊,这大宋比起地狱好不了多少了!”

    ……

    王旁回到了京城,他风尘仆仆,直接到了老爹的书房,没有见到人,又去了后面的卧房,刚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爹!”

    他小跑着到了床榻前面,见老爹面色难看,身体虚弱,和离京之前相比,竟然老了十几岁,鬓角的头发都白了。

    王旁忍不住落泪,“爹,到底是怎么了,您怎么成这幅样子了?”

    王安石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儿子,突然苦笑了两声。

    “唉,总算还有个听话的,不然为父真的要羞愧死了!”

    王旁扶着老爹坐起,用枕头顶住了腰,又给老爹喂了两口热水,王安石总算有了点精神。

    “你大哥简直要气死我了!”

    拗相公也没瞒着,王雱去云州了,王安石暗中把蔡确叫来,不停拷问,蔡确终于承认,当初陷害苏轼,就是王雱的主意。

    以前王安石就有猜测,证实之后,让他万分痛心,一下子就病倒了。

    “你大哥他醉心权谋,总是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为父都要被他气死了!”

    王旁听完,也摇了摇头,“爹,容孩儿说句不客气的,大哥就是养尊处优,娇生惯养,他一点都不知道民间疾苦,要是让他去下面走一走,看一看,干几天活,他就清楚了!胡乱折腾,是要不得的!”

    王旁骂了两句,话锋一转,安慰道:“爹,你也别上火了,这事子瞻也不怎么在乎了,让大哥去和他如实说了,把误会解释清楚,或许就没事了。”

    “只怕是解释不清了。”

    王安石哀叹一声,把王雱去云州查案子的事情告诉了王旁。

    “爹,这事大哥也掺和了?”

    “嗯!”

    “那,那为什么派他去啊?”

    王安石重重叹气,“圣人盯着流失的财富,燕王那边恼怒被暗算,他们都揪着不放,只是让你大哥去,还算厚道……他们应该是想逼着你大哥把案子掀开,然后把钱追回来,他要是老老实实,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可去了这么长时间,案子越来越大,他一个翰林学士,见识愣是不如牢头出身的张筠,真是令人汗颜啊!”

    王安石一阵激动,又咳嗽起来。

    王旁急忙给老爹拍打后背,他劝解道:“爹,要不这样,立刻修书一封,让大哥照着爹爹的意思去做,赶快把案子了了,回京认罪就是了。”

    王安石摇了摇头,“不成了,晚了!”

    王旁表示不解。

    “要是能指点他,为父早就说了,这个案子最初只是假币的事情,后来就弄出了几千万贯……凭着你大哥,他做不了这么大的事情。”

    “爹,这么说是另有黑手?”

    王安石咧嘴苦笑,“在外人看来,没准那个黑手就是你爹!”

    “啊!”

    王旁拼命张大嘴巴,不停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的,父亲人品,举世皆知,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王安石连连摇头,充满了凄凉,“父子一体,他干的事情,为父能跑得了吗!旁儿,几天前,圣人下旨,要增选秀女入京,还有,朝中不少人,都在说你爹教子无方,他们把矛头对准了咱们家啊!”

    王旁真的吓坏了,过去他不止一次听赵曙提起过,和王青之间,琴瑟和谐,又有了太子,根本不想增加后宫。

    这一次主动违背誓言,难不成要抛弃王家?

    还有,是妹妹通知自己回来的,想想吧,那时候她一定知道了选秀女的事情,她该多伤心!却还要惦记着父亲,妹妹受的委屈不小啊!

    大哥,你简直是混蛋!

    王旁过去一贯尊重大哥王雱,可是这时候,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王雱给撕碎了!

    “为父也是没有办法了,这时候我说什么,讲什么,都会被人拿来做文章,说是为父指使王雱做的,到时候,不但救不了他,你,还有你妹妹,你叔叔,还有为父门下那么多人,都要受到牵连,为父真是没脸见人啊!”

    拗相公一阵激动,又咳嗽起来。

    王旁一面给老爹拍打后背,一面想着办法。

    “爹,你不方便,让孩儿去云州。”

    “你去?”

    “嗯,孩儿就去找大哥,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问他,还要不要这个家,还有没有半点父子之情?还要瞒着父亲做多少事情?”

    王旁悲愤不已,说出来的办法也显得很幼稚。

    可王安石冷静一想,这种时候啊,还真没准能收到奇效。

    王旁一直以来,都是老实孩子,他去骂王雱,至少能化解王家的嫌疑,而且他去也是告诫王雱,不要再折腾了,连你最老实的弟弟都看不下去了。

    如果王雱能回心转意,及时悬崖勒马,或许还不至于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王安石强支持着爬起来,到了桌案前面,提起毛笔,要给王雱写几句话,他一边思量着,一边叮嘱王旁。

    “你一定要快点,别人的话他听不进去,千万不能让他再折腾了,世间的错有千千万,最大的错就是知错不改,一错再错,那样就谁也救不了他了……”

    王旁点头,“父亲放心,孩儿一定带到。”

    正在他们谈着呢,突然有人慌慌张张跑进来。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啊!”

    王安石惊得笔落在了地上。

    “怎么,出了什么事?”

    “相爷,刚刚云州传来消息,大少爷被抓了!”

    王安石眼前一黑,险些昏倒,他勉强站起身,气息粗重,问道:“为什么,他犯了什么事情?”

    管家被吓得不停后退,却也不敢不说。

    “相爷,传来的消息,说大少爷给钦犯下毒灭口,结果让文相公给抓了个正着,已经下狱了!”

    “逆子啊!”

    王安石痛叫了一声,身躯直挺挺倒下去,从嘴角流出了暗红的血,格外刺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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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将门介绍:
没有杨柳岸晓风残月,没有把酒问青天,没有清明上河图……
一个倒霉的写手,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纸。外有大辽雄兵,内有无数猪队友,滔滔黄河,老天爷也来添乱……
再多的困难,也不过一只只纸老虎,遇到困难,铁棒横扫,困难加大,铁棒加粗!
赫赫将门,终有再兴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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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群:284427642(恭候大驾光临)大宋将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将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将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