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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宋将门txt下载     大宋将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19章 首相之争,尘埃落定

    王雱算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坑爹,而且这个坑还挺大,直接弄没了拗相公的半条命。

    听说王安石病倒了,王宁安立刻来探望,还没等进门,赵曙也急匆匆来了,皇帝陛下只是坐着马车,带着一个小太监,忧心忡忡,看到了师父,他急忙过来。

    “王相公的病如何?”

    “臣也刚过来,介甫兄上了年纪,陛下,切莫让他再忧心了,有什么事情,臣会酌情处置的。”

    言下之意,王雱的事情,可以放一放,至少不会死死纠缠。

    赵曙一拍脑门,师父也才到,他怎么知道?赵曙想了想道:“岳父的身体的确重要,但是他老人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还是如实相告。”

    人家女婿这么说,王宁安也乐得答应。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病房,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刺激着鼻孔,王宁安就是一愣,“怎么,王相公吐血了?”

    太医立刻道:“的确,相爷肝气淤积,急怒之下吐了血,伤损脏腑,需要静养调理,没有一些时候,是很难恢复的。”

    王宁安长长出口气,没有再问,而是和赵曙来到了病床前面。

    此刻的王安石,脸色惨白惨白,整个人都衰老下去,甚至有种行将就木的感觉,王旁在一边止不住哭泣。

    王安石勉强道:“请陛下赎罪,臣没法行礼了。”

    看到老岳父如此凄惨,赵曙心中的怒火也消了大半,他坐在床头,抓着岳父的手。

    “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好好养病吧,其他事情不要想了。”

    王安石咧嘴苦笑,“臣愧对陛下,有些事情不说清楚,臣实在是没法安心。”他抬头望了望王宁安。

    “燕王,那个逆子到底牵连了多深,犯了多大的罪,能否告知一二?”

    王宁安道:“介甫兄,根据文相公的奏报,王雱在酒水里放了能致人疯癫的药……云州知府薛向没有用大牢给的药膏,反而用酒水擦拭伤口,一连两天,毒进入身体,人就疯了……”

    薛向也是自作聪明,他要是用了给的药物,或许就没事了,谁让他用烈酒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存心毒你,怎么也跑不了。

    不要以为王雱很笨,他其实算得很精明,薛向不能杀,但是也不能让他胡说八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弄得疯疯癫癫,这样就没法审下去了。

    而且他还想好了说辞,就把责任推给张筠,说他严刑逼供,百般折磨,才把薛向弄疯的,这么一来,王大国舅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挺完美的算计,是吧?

    当然不是!

    王雱纯粹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还是文宽夫想得明白,别管赵曙,还是王宁安,都一心要钱,这两位都把云州视作一块肥肉,要拿这些钱,去治理庞大的契丹之地。

    拿不到钱,他们是不会罢手的。

    既然皇帝是这个心思,那就必须给他一个交代,所以老文发现有人给薛向下毒,立刻盯上,等到薛向一疯,他就果断下手,把王雱给拿下了。

    这就是过往的经过,简单说就是一场黑吃黑,一个老狐狸把一个小狐狸给涮了……

    “唉!”

    王安石万般无奈,他早就提醒过,文彦博那种老狐狸,一定要小心打交道,可王雱不听啊,他还觉得文彦博老了,不顶用了。

    可哪里知道,人家的功力远不是王雱能比的。

    下手果断,时机绝妙,一击必杀!

    文彦博就是超级眼睛蛇,完全是大神级的操作。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王安石哀叹道:“陛下,老臣教子无方,王雱居然暗害朝廷钦犯,十恶不赦,老臣恳请彻查此案,如果王雱果然罪有应得,老臣恳请陛下,一定要果断处置,不能包庇,否则朝廷法令不行,如何治理天下?”

    王雱的作为真是让人生气,可王安石如此态度,又让人钦佩,说到底,都是那个畜生太坑爹了!

    “我已经给文相公下旨意,案子一定要查,赃款必须要追……至于王雱,朕会权衡的。”

    赵曙没有明说,但是王安石听得出来,案子是不可能不办,但是念在他的面子,还有皇后的面子上,王雱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对王安石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惠!

    他挣扎着爬起,非要跪在赵曙面前。

    “起来,快起来啊!”赵曙急得手足无措,王安石却不为所动,他老泪横流,哭道:“陛下,老臣一直以来,都存了念头,要辅佐圣君,推行变法,中兴大宋……奈何老臣教子无方,不能治家,焉能治国?”

    说到这里,王安石泪如雨下,包括王宁安在内,听着都十分心酸……坦白讲,朝野上下,真正一心为公,不计得失,不计荣辱,王安石首屈一指,绝对是最纯粹的一个人!

    或许正是王安石的纯粹,使他忽略了很多潜在的危险。

    上一次柄国,就用了一些心术不正之徒,包括蔡确在内。

    而几年的光景过去了,王雱年纪越来越大,胆子也越来越大,而且尝过权力的滋味,他太享受了。

    老爹大权在握,他就是老爹最好的谋士,很多政令,很多人事调整,都是王雱的意思……王大国舅嘴上念叨着,处处为了他爹,可在他的心里深处,或许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包括他爹,都是走上巅峰的跳板!

    王安石也意识到了他的错误,如果能少听儿子一下,多约束一些,或许就不会有今天了,只是没有地方买后悔药!

    “陛下,老臣已经心力交瘁,再也不能为陛下驱驰,老臣斗胆请求陛下,准许老臣辞去一切的官职,回家养老!”

    赵曙惊住了,“王相公,岳父!朝中可离不开你啊!”

    王安石苦笑摇头,“陛下,老臣这副样子,如何能服众?眼下朝中年轻人不在少数,是该给他们机会了,老臣恳请陛下答应!”

    说着,王安石五体投地,拜伏在地上。

    这一刻拗相公的心都是碎的!

    作为一个政治家,他一生追求,就是主持变法,致君尧舜,结果距离巅峰只差一步,偏偏咫尺天涯!

    让他放弃理想,是何等痛苦!

    简直比在心头挖了一块肉,还要疼。

    可不辞官又能如何?

    火已经烧到了王雱,下一个就是他,死皮赖脸,留在位置上,只会让人瞧不起。现在辞官,还能留一份人情在。

    说到底,王安石还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他想给王雱最后争取一线生机!

    父亲难当啊!

    王宁安也是当爹的人,算起来,除了狗牙儿和小彘之外,杨曦给他又生了两个女儿,八娘生了两个都是女儿,萧观音生了一儿一女……八个孩子,除了两个成年的,还有六个小的,也够他糟心的。

    说起来,王雱走到了今天,也跟王宁安挖坑脱不了关系。

    不说别的,光是把文彦博派去,那就憋着坏呢!以王雱的道行,哪里是文相公的对手,这不,三下五除二,就被拿下了,连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想到这里,王宁安伏身,将拗相公搀起。

    “介甫兄,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了……以令郎的本事,还没法搅动这么大的风云……几千万贯的资金,那么多的东西和土地,他吞不下,也没有本事吞,这个案子还要继续审下去,我会去云州,亲自坐镇,请介甫兄放心,该是令郎的罪过,我不会客气,但不是他的罪责,也不会让他背黑锅,总而言之一句话,请介甫兄放心就是!”

    王安石还有什么说的!

    这话够明白了,拗相公终于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既然如此,就要辛苦燕王了。”

    王安石又把头转向了赵曙,“陛下,此前老臣不自量力,参加首相角逐,如今老臣已经心力交瘁,再也扛不起来了,恳请陛下另择贤臣,匡君辅国,则大宋幸甚!”说着,王安石顿了顿,“如果没有合适的贤臣,还是劳烦燕王继续勉为其难吧!”

    说完这些,王安石眼前发黑,身体摇晃,又不成了。

    只得立刻叫太医抢救,给他喂下安神的药,王安石又睡着了。

    王宁安和赵曙退出来,皇帝一把拉住了王宁安,非要和他坐一驾马车。

    “师父,现在内忧外患,王相公又病倒了,这首相之位,就不要更换了!”

    王宁安连连摆手,“陛下,越是乱象频发的时候,就越不能坏了规矩,否则人心会更加慌乱,臣以为不如立刻重新投票,推举首相,然后进行交接,臣立刻去云州,把事情摆平了。”

    王宁安信心十足。

    貌似云州的事情,也只有师父能办好了!

    赵曙想了老半天,没找出更好的办法。

    “嗯,弟子听师父的!”

    果然,王安石上书请辞,三天之后,重新举行公推。

    原来的几个热门人选,王安石出局,文彦博还在云州,吕惠卿主动退了,只剩下司马光和苏颂两个。

    按理说,司马光是老牌宰执,干了好多年,应该有些胜算,可票数投出来,苏颂拿了二百多票,司马光不到80票,惨败!

    由此可见,玩金融的,是多不得人心!

    就这样,苏颂在一片期望声中,成为了继王宁安之后的,第二任首相,而他面临的烂摊子,比王宁安一点不小……

第1020章 王雱也疯了

    苏颂接了一个大烂摊子,基本上可以概括为“三无”,无钱,无人,无权!

    首先就是钱的事情,其实在王宁安的任内,就留下了许多债务,还有庞大的铁路工程建设,基本上只能靠超发货币维持,每年的债务就让人头疼。

    而这一次拿下了契丹,却没有拿到应得的收益,从一块肥肉,变成了巨大的负担。此外还有大金国的问题,如果处理不好,兵连祸结,继续打仗,就不知道要开销多少了。

    苏颂觉得脑袋都大了。

    至于没人,那就更明显了,他不过是循吏出身,区区工部侍郎,没有嫡系班底,也没有足够威望,完全是朝廷争夺激烈,才会脱颖而出,想要稳住朝局,让手下人听话,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再有就是权力,他眼下虽然继承了首相宝座,但是政事堂还有四位相公,还有六部尚书,都察院,御史台,这里面哪一个的资历都不比他低,功劳不比他差,各自负责一摊,是水泼不进,针扎不透。

    苏颂惴惴不安,仔细想了一天的时间,带着满腹的忧虑,到了王宁安的府邸。

    “王爷,下官是来求教的,还请王爷指点!”

    王宁安道:“子容兄,你我是新旧首相交接,谈不上指点,你有什么想法,我一定鼎力支持。”

    见王宁安如此好说话,苏颂松了口气,“王爷,我想过了,下面必须进行调整,只是……”

    “只是你怕他们不听话?”王宁安笑着问道。

    苏颂同样抱以苦笑,尽在不言中。

    “子容,我看你不必担心,只管放手去做,你放心,只要是为了朝局好,我会全力支持,陛下也会支持,天下百姓更站在你的背后,实在是没有必要担忧。”

    苏颂瞪大了眼睛,不无惊喜道:“王爷,下官真的可以放手调整!”

    “嗯!”王宁安点头,“子容兄,我相信你会秉公处置的!”

    “那好,有王爷支持,下官的心里就有底儿。”

    接下来,苏颂和王宁安谈了具体的人选,其实他的心里早就有了腹案,毕竟这么多日子,他早就是首相的人选之一,要还是没有自己的想法,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只不过他不敢确定,王宁安会不会支持他。

    令苏颂感到惊讶的是,他的所有调整方案,王宁安从头到尾,都只是微笑听着,没有任何意见。

    最后,王宁安拍着苏颂的肩头,“尽快把京里的人选调整好,我就要动身去云州,接下来的大宋朝局,全靠你了!”

    苏颂深深一躬,“王爷如此大度,下官万分敬佩,请王爷放心,下官绝不会辜负王爷的厚爱栽培!”

    ……

    没去王府之前,苏颂是惴惴不安,七上八下,可从王府回来,他就变了一个人似的,立刻露出了实干家的果敢!

    首先因为王安石病重,无法理事,都察院就空了出来。

    谁都知道都察院权柄最重,谁要是能出任左都给事中,等于掌握了百官的生死,苏颂第一次主持政事堂会议,就讨论了掌院人选。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夺,据说都拍了桌子,最后确定,由吏部尚书范纯仁出任左都给事中,执掌监察大权!

    这是一个让人跌破眼镜的安排!

    吏部天官,负责人事,转而监察,岂不是什么权力都在他的手里了,范纯仁何德何能,也配执掌都察院?

    很多人愤愤不平,但是稍微分析一下,还真别说,除了范纯仁,谁也干不了。

    首先范纯仁在六艺的时候,也是讲师,虽然他的年纪大不了吕惠卿等人几岁,但是师生名分在,他和苏颂的关系很好,而且他是范相公的儿子,范相公又是王宁安的师父……有了这一层身份在,六艺的人没有办法反对,甚至还要摇旗呐喊,鼓掌喝彩。

    另外范纯仁处事公正,老成稳健,他执掌吏部,在全国推行秀才科,很是选拔了一批人才,大宋的行政效率提升很快,让人耳目一新。

    以他的性格,主持都察院,不会把这个衙门变成争夺的工具,反而能真正发挥效力,整顿吏治,这也是接下来一任首相的重中之重!

    苏颂很大胆,也很聪明,找到了何人的人选。

    可另一个问题就出来了,范纯仁虽然当过讲师,但是论起功劳和实力,都不足以压制吕惠卿,这两个人都留在都察院,只会天天打架,永无宁日。

    很快,苏颂就再度调整,公推吕惠卿进入政事堂,宣麻拜相,成为六艺之中,第一个进入政事堂的人选。

    紧随其后,则是空下来的吏部天官,苏颂决定推举兵部尚书章惇继任。

    这又是个很令人意外的安排。

    章惇名声不好,但能力不用怀疑,他不但文武全才,而且手够黑,心够狠,在兵部的时候,就无人敢惹,现在去了吏部,执掌人事大权,丝毫不用怀疑,他有本事和政事堂的诸公叫板!

    而且连续经营兵部和吏部,章惇的能量不可限量,等到下一轮角逐,他甚至可能直取首相之位。

    或许这也是苏颂和章惇的交易。

    总而言之,两个要害衙门确定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王韶继任兵部尚书,原来的参谋部留给了杨文广!

    这个安排也让人眼前一亮,杨文广是王宁安的岳父,老牌名将,无论是收复幽州,还是攻灭西夏,他都立了大功。

    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也不算太好,回到京城,接掌参谋部,理所当然。

    至于把王韶安排到兵部,显然是利用他的才干,锐意进取,接下来大宋要更加大刀阔斧,发动战争,扩充领土,实现赵曙的抱负,显然,这个安排应该是皇帝点头的。

    还剩下几个部,其中户部尚书韩宗武被调任都察院,给范纯仁做副手,而工部尚书曾布接了户部的缺,也算是人尽其才。

    至于工部,则是留给了苏颂的老搭档刘彝,这也是此次大调整当中,苏颂唯一提拔的自己人!

    至此,六部中,除了礼部尚书苏辙之外,其余全都调整了一遍。

    政事堂当中,以苏颂领衔,接下来还有五位宰执,依次是司马光、范师道、韩维、陈升之、吕惠卿,除了吕惠卿之外,其他都是以前留下的老牌宰执。

    经过权衡之后,司马光继续留任,依旧是次相,而韩维却被调到了殖民部……此前醉翁欧阳修和贾昌朝都已经上书,以老病为由请辞,赵曙慰留之后,也准许两个人辞官,空下来的殖民部,韩维接掌。

    很显然,这个安排等于是把韩维边缘化了。

    理由也很明显,这一次云州的案子,虽然还没水落石出,但是薛向曾经是韩家的人,而韩家被贬去西夏之后,俨然西夏第一大家族,从云州攫取财富的商人之中,韩家也有份。

    把韩维从政事堂调走,有利于整个案子的彻查……

    前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苏颂就完成了全盘的人事调度,看起来有些眼花缭乱,但是调整之后,大家伙却不得不竖起大拇指!

    好一个苏相公,有些手段!

    ……

    “其实啊,最厉害的还是咱们师父!”

    吕惠卿和章惇凑到一起喝酒,两个人就谈了起来。

    “子厚,你还记得一年度之前不?处置了东南士绅,师父也调整了百官,那一次的安排就非常奇怪,把你塞到了兵部,把我弄到了都察院,还把曾布放到了工部……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现在我才懂,师父是为了今天布局!”吕惠卿充满了敬佩。

    章惇喝了一口气,十分感叹,“谁说不是,师父有威望,有手段,他把谁安排在什么位置上,都要老实干活,好好表现,争取人尽其才,拿到应得的位置……结果呢,师父把这个权力让给了苏颂,让他能快速收买人心,稳定朝局,真是深谋远虑,我们是愧不能及。”

    “你错了,师父最初未必想的是苏颂,只可惜那个王大国舅,把他爹坑了,要不然一定是王相公入主政事堂,反正对我们来说,倒没有太多的差别,子容先生比起拗相公,更好一些!”

    “是更好欺负吧?”章惇笑嘻嘻道。

    “别胡说!”吕惠卿立刻呵斥道:“子厚兄,我可提醒你,子容先生现在是首相,他的本事可不差,小心你的乌纱帽!”

    章惇连连摇头,“吉甫,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你甘心做一个末位宰执吗?你就不想再进一步?”

    吕惠卿气得拍桌子,“你还想坑我是吧?上一次就是你推着我去抢什么首相,告诉你,这一次我不会上当了,更何况我前面还有好几个人呢!”

    “什么好几个人!”章惇喝干了杯中的酒,冷笑道:“就一个司马君实而已!我也提醒你,别看他拿的票不多,但是他手下的那帮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可要小心着。”

    吕惠卿当然知道章惇没安好心,是故意推着他和司马光拼,但是既然上了擂台,就躲不开。

    权力就像是杯中的酒,到死也戒不掉的……

    京中的朝局迅速变化,让人目不暇接,而云州的案子,也波澜翻滚,出了大事情——王雱,疯了!

第1021章 文相公,你没错的

    王宁安还想等着朝局稳定,然后再去处理云州的事情,毕竟苏颂刚刚掌权,还有很多事情不熟悉,加上那么一帮能折腾的属下,也不省心。

    可偏偏王雱疯了!

    事情可大条了。

    不管怎么说,王雱都是当今的国舅,还没有定罪,人就给弄疯了,还有王安石奄奄一息……父兄同时倒下去,你让皇后王青情何以堪!

    哪怕是个木头人,也要发火啊!

    王宁安不得不担负起灭火队员的职责……“子容兄,看起来我要立刻动身去云州了,京城的事情你只管去做,拿出首相的威仪,这种时候,最怕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苏颂深以为然,“王爷,我准备主推两大政务,一个是吸收民间资本,参与修铁路,第二就是整顿吏治,严打贪腐。”

    王宁安沉吟了一下,这两项都是很关键的,兴利除弊,苏颂有两下子!

    “民间资本不能超过三成,这是底限,至于打击贪腐,让都察院动起来,不要客气!”

    苏颂早就注意了这个问题,也经过深思熟虑,他说道:“王爷,这个入股的问题我想好了,我会把股权和运营权分开,铁路一定会控制在朝廷手里,请王爷放心。只是接下来整顿吏治,难免要得罪一些人,下官担心,会搅动朝局……”

    说到底,苏颂的根基还是太浅了……

    王宁安沉吟了一下,“子容兄,有一件事,应该告诉你,我一直准备成立一个新政学会,广邀天下有识之士,一起来研究问题,提供解决方案,辅佐新政,顺利推行,这是我给新政学会拟定的几条核心主张,你看看吧!”

    说着,王宁安送给了苏颂几页东西。

    在第一页,赫然写着“民本”两个字。

    苏颂也是学问大家,对两个字再熟悉不过了。

    孟老夫子早就提出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可以说民本两个字,深深刻在历代儒家的骨子里,当然了,那些拿这两个字骗人的犬儒不算!

    再说历代帝王,唐太宗算是最推崇民本思想,他说:“可爱非君,可畏非民,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诚可畏也。”敬畏百姓,遵道而行,才有了贞观之治,才有了大唐盛世!

    王宁安一直以来,也都是这个主张,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不计代价,推行均田,可谓用心良苦。

    苏颂翻到了第二页,有六个字:忠君报国爱民!

    这是根据民本思想,推出来的三大主张。

    再往下翻,则是王宁安的阐释,苏颂看了一遍,露出迟疑之色,“王爷,你是打算?”

    王宁安叹口气,“组建新政学会,我和王相公谈过,和司马君实谈过,也和吕吉甫谈过……只是到了如今,能承担这个重任的,唯有你了!子容兄,你可以愿意担起来?”

    苏颂陷入了沉思,他其实从醉翁那里,已经得到了一些消息,除了上面说的几位,欧阳修也清楚王宁安的打算。

    新政学会,说穿了,也是结党。

    只是和过去的朋党不同,不是为了私利结党。

    观察如今的朝局,苏颂也深感忧心。

    原本士农工商的结构已经瓦解,取而代之是实业集团,金融集团,农业集团,殖民,海商,贸易,纷繁复杂的利益团体。

    还有那么多辛苦的工人,以及悬殊的贫富差距,数之不尽的贫穷农村……政务之难,远超以往万倍,光是一个人,无论如何,也难以驾驭。

    必须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集合大家的智慧,才能顺利应付……可臣子们公然结党,必然会惹恼天子,而且他的威望又不足以统御各方,苏颂显得很为难。

    “下官能理解王爷的苦心,也愿意替王爷分忧,只是下官担心,靠着我的一己之力,未必能成功?”

    王宁安淡然一笑,“子容兄,事在人为,我虽然不是首相了,也会鼎力支持你,至于陛下那里,我会想办法,总而言之,正道直行,无所畏惧!”

    苏颂深吸口气,鼓足勇气道:“既然王爷这么说,下官就勉为其难,不推辞了!”

    苏颂接下了任务,王宁安又把吕惠卿、章惇、曾布、苏辙几个找来,把事情都讲了,他们四个,加上苏颂,还有司马光,暂时作为新政学会筹组的六位理事,负责前期工作,等云州的案子处理之后,王宁安有了空闲,再正式发起新政学会。

    这六个人也就是未来的新政六君子,而接下来的十几年,完全是他们的天下,掀起的风云,更是远远胜过王宁安的五年!

    当然,后话少说,还是说说眼前吧,王宁安刚把政事堂的事情交接了一下,赵曙就迫不及待请他过去。

    皇帝陛下顶着两个黑眼圈,乌云遮顶,从里往外,透着一股倒霉劲儿。

    “师父,那个文彦博简直该死!”

    一见面,赵曙就开门见山,他气炸了肺,“朕让他查案子,他怎么能把人逼疯了,让朕何以自处?”

    赵曙真是愁坏了,听说王安石倒下了,王青就不高兴,但那是大哥惹祸,他爹受累,讲不出道理,只能窝在心里。

    可接下来,大哥也疯了,这就超出了王青容忍的底限……当然,她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跑去和赵曙哭闹,而是下令,将寝宫关闭,她让宫女告诉赵曙,她在宫里,为父亲念经祈福,为大哥消除罪孽,所以……对不起,没时间招待陛下,也请陛下不要过去打扰。

    这一招可把赵曙逼到了墙角,他恼恨王雱添乱子不假,但是现在岳父一家,都要家破人亡了,身为女婿,哪能不迁怒文彦博。

    老家伙以前办事挺顺心的,怎么这一次会这么糊涂?

    赵曙想了许久,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文彦博也掺和进去了,他不得不把罪责推给王雱……

    “师父,你去云州,立刻把文宽夫拿了,严刑拷问。薛向是他举荐给朕的,不只是薛向,还有其他的文官,还有榷场的官,都是他安排的。现在王雱疯了,朕只能管他要钱,拿不出钱来,朕就抄了文宽夫的家,砍了他的脑袋!”

    赵曙杀气腾腾,恨不得废了文相公!

    也真难得,文宽夫居然把皇帝给惹恼了,之前的努力都成了无用功……王宁安多想顺水推舟,直接废了老狐狸算了。

    但是王宁安却不能这么做,他把权力交给苏颂,组建新政学会,都是为了建立起规矩,让天下长治久安。

    哪有立规矩的人,告诉别人守规矩,我不用守规矩,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怎么爽快怎么来,那还如何服众啊?

    “陛下,王学士是否疯了,原因如何,还有待查证,如果他真的和案子有牵连,也是咎由自取……至于文相公是否卷入,臣现在不好说……不过陛下让臣去云州,臣一定彻查到底,把几千万贯的下落,都给陛下找出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到了那时候,谁有罪,谁无罪,谁罪大恶极,谁情有可原,陛下自可以斟酌定案。可眼下却没有理由,给文相公治罪!”

    天可怜见啊!

    王宁安处心积虑要弄死文彦博,居然要替他求情,真是见了鬼了!

    好在赵曙也不傻,他听出来,师父要追查几千万贯的下落,把所有事情掀开,显然,文彦博跑不了!

    “既然如此,那就听师父的。”

    赵曙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沮丧道:“师父,一定要快啊,青儿现在锁上了宫门,弟子连面都见不到,这日子不好过啊!”

    王宁安看了看徒弟没出息的样子,也无可奈何,“陛下,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臣也没有什么办法……你还是想想看,谁能和皇后说上话,才是正办。”

    赵曙想了想,终于如梦方醒,他拍着手道:“三师娘,我这就去请三师娘帮忙!”

    当然了,萧观音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关键还是云州的案子。

    王宁安没有再耽搁时间,而是乘坐专列,立刻北上,只用了5天时间,就出现在了云州。迎接他的队伍还挺庞大的。

    自文彦博以下,吴充,熊本,陈希亮,张筠,除了王雱之外,全都在场,每个人全都愁眉苦脸,尤其是文彦博。

    他更加低落,悔恨自责。

    “千错万错,都是老夫一人之错,我只是想尽快查清案子,结果竟然逼疯了王学士,老夫罪责难逃,这是老夫的请罪奏折,王爷转呈陛下,该如何处置,老夫没有半句怨言……再有,老夫恳请立刻将王学士送回京城,让最好的太医诊治,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康复,老夫也能稍微心安。”

    说完,文彦博把乌纱帽拿了下来,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王宁安突然把脸一沉,“宽夫兄,你这是何意?为国办案,秉公而断!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区区国舅?”

    “宽夫兄,你可是凭空捏造,陷害王学士?”

    “没有,绝对没有!”文彦博连连摆手,“我这里的确有他给薛向下毒的铁证,只是,只是老夫太急躁了,没想到他也疯了……”

    “这不是急躁,而是雷厉风行,这么大的案子,万一有人湮灭证据,杀人灭口,又该如何?”王宁安举起酒杯,走到了文彦博的身后,十分感叹道:“我以往总觉得宽夫兄圆融有之,刚直不足,这一次的事情,让我看到了一个铁面无私,不畏强权的傲骨宰相!诸公,你们以为,文相公是否堪为百官之楷模?”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王宁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尴尬点头……王宁安继续动容道:“宽夫兄,你真的没错,让我们一起携手,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吧!”

    哗啦……文彦博手里的酒杯落地,摔了个粉碎,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1022章 没本事,不奸臣

    “宽夫兄,你这是怎么了,莫非身体不适?”王宁安假装关切,探身问候。

    文彦博老脸铁青,奶奶的,老夫担心什么,你丫的会不知道?

    你就是想挖个坑,把老夫给埋了!

    “王爷,彻查此案,当然是好事情,只是时间长了,钦犯疯了,不好查了,而且这个案子的苦主是那些契丹部落,现在他们已经反叛大宋,我们总不能帮着他们伸冤吧?”文彦博道:“老夫无能,错失办案良机,又不慎将王学士弄疯了,老夫惭愧,无颜面对圣人,更无颜面对同僚,情愿辞官谢罪,等候惩处,不管有什么罪责,老夫一肩扛起,王爷意下如何?”

    文彦博的话,充满了悲天悯人,仿佛他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宽夫兄?这样,对你未免太不公平了?”王宁安反问道。

    “唉!”文彦博长叹一口气,“没有什么,老夫心甘情愿,当务之急,是赶快灭了契丹的残余,讨伐女真叛逆,军国大事为重,老夫受点委屈,心甘情愿,请王爷不要为老夫一人,耽误了大局!”

    真是好一个冰心铁胆,为国为民的文相公!

    老狐狸到底打得什么算盘,怎么一上来就请罪啊?

    说起来,文相公也是满肚子冤屈,他设计拿下王雱,准备着把罪名栽给王大国舅。而且文彦博估计着,赵曙就算再不高兴,也会给王雱一条活路,王雱都死不了,他当然会安然无恙,也就算渡过了险关。

    他想的很不错,但是万万没有料到。

    王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当他被拿下之后,终于明白过来,从头到尾,他都被文彦博给算计了。

    当初攻击苏轼,那些“罪证”是蔡确找到的,跑到云州兴风作浪,也是蔡确给出的主意……虽然蔡确曾经是王安石的人,但是王安石下去之后,是文彦博庇护了他。

    等到父亲东山再起,蔡确归附,王雱也没有想太多,可现在看起来,没准蔡确就是个两面派,是文彦博安插到他们身边的一条毒蛇!

    真是好厉害!

    可笑啊,还自诩小圣人,比起老狐狸,简直给人家提鞋也不配!

    一颗高傲之心,瞬间碎了一片,王雱备受打击,他心胸不够宽广,身体也不好,这些日子一直压力很大,身心俱疲,又遭受重创,王雱终于承受不住了。

    他哇的吐了口血,接着就疯疯癫癫,失去了理智。

    大夫检查过了,他发疯,是因为气血迷心所至,和薛向被药物弄得发疯,不是一回事,但却更棘手万倍,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或许一辈子就这样糊里糊涂过去了。

    想想吧,一个聪慧过人的年轻人,一个著书十几种的翰林学士,一下子变成了傻子,应了那句话:皎皎者易污,皎皎者易污啊!

    王雱疯了,最尴尬的就是文彦博了。

    不但替罪羔羊没了,还惹恼了赵曙,连半点回旋余地都没有了。

    文彦博想了许久,只剩下一条路,就是主动请罪。

    当然他不会请弄没了那么多钱的罪,那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他要请办案不利的罪。

    反正王雱没法开口了,薛向也疯了,两个重要的犯人没了,案子还怎么追查?皇帝再生气,最多也就是丢官罢职。

    而且文彦博权衡过了,就此打住这个案子,在世人看来,王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而文彦博是为了顾全大局,才丢了官职,说不定大家伙觉得,赵曙还欠了老文一份人情呢!

    到了那时候,皇帝也不能一个劲追杀,他就算活了。

    当然了,会因此丢了官职,失去权力,老文还是挺难受的。

    但好在他庇护了一大堆人,这帮人不可能不念着他的好处。而且利益捆绑,远比官场上的联系要紧密多了,哪怕文相公在野,也会有强大的号召力……走一步,看一步吧!

    反正文彦博是个特别坚韧的人,他觉得自己身体倍棒,还能等机会!

    没准什么时候,就东山再起了。

    可老文打错了算盘,赵曙把王宁安派来了,更让老文吃惊的是,王宁安居然铁了心,还要继续追查,奶奶的,你是非要查到我头上不可啊!

    文相公都要哭了,他只好拿办案困难搪塞,希望王宁安知难而退。他忘了,王宁安从来不怕困难,在来的时候,他早就打好了腹案,有了行动计划。

    “文相公,你刚刚说契丹诸部是苦主,没有他们在,薛向又疯了,案子没法查下去——这的确是实情,不过我觉得总还是有办法。”

    说着,王宁安看了看在场的众人。

    “诸位在云州的时间比本王长,情况也比本王熟悉,你们有什么办法,只管说出来。”王宁安说完,在场的几个人,都低下了头,包括张筠在内,他也没有太多的好办法。

    眼下倒是可以抓薛向的属下,抓和他有关的所有人,挨个拷问。

    但是这些人一定会把罪责推给王雱,而王雱又疯了,再有勇气,也不敢去折磨国舅啊,那不是找死吗?

    张筠沉默了,陈希亮也没办法,至于吴充和熊本,他们当然是看笑话了,压根不想帮忙。王宁安连着问了三遍,都没有回应。

    文彦博此时还稍微松了口气,王宁安虽然不能小觑,但他终究不是神仙,案子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查不下去了,不管是谁,也要无可奈何。

    看起来,是要不了了之了,老夫这算是又过了一劫……文彦博满心欢喜,他强忍着,免得让王宁安看出来,再把他给激怒了,那就不好了。

    就这样,连着问了三遍,突然,在最后的位置上,站起一个穿着绿衣的小官,光是官服的颜色就知道,他连县令都不是,最多是县丞主簿一类的小官。

    还真没错,他就是县丞,而且还刚刚当上没几个月。

    这个人叫蔡京!

    当初他是小彘的书吏,运送物资,协助夺取野狐岭有功,论功行赏,他才高升几级,成了儒州的县丞。

    偏巧前不久县令的母亲死了,回家丁忧,他暂时负责政务,这一次王宁安驾临云州,各地官吏负责迎接。

    在一片蓝衣,红衣,甚至紫衣当中,他这个绿青蛙有点格格不入,加上年轻面嫩,被塞到了最后一位。

    蔡京几次偷偷观察王宁安,虽然他和小彘共事过,也知道他是王府的二公子。

    但是小彘不愿意谈家里的事情,蔡京也知道不多。

    这次算是他最近距离,观察燕王殿下。

    王宁安真的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三十多一些,留着短须,如果把胡子剃了,或许能更年轻,从五官上看,和小彘的确很相似,只是更加棱角分明一些……当然了,这些都是表象,从王爷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势气场,那可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这还用说吗,人家年少成名,辅佐两朝,出将入相,收复失地,中兴大宋……如今人家已经从首相的位置上退下来了,绝对是功成名就,位极人臣!

    自己也二十多了,却还一事无成,简直不要太丢人啊!

    蔡京功名之心,丝毫不弱文相公。

    他见所有人都不说话,猛然发觉,一个机会来了!

    当然,在场那么多重臣,哪里轮得到他说话,没准,他还没开口,就直接被赶出去了。但是蔡京觉得这个风险值得冒,他要拼一把!

    “王爷!”

    他喝了一声,本来静悄悄的酒宴,默默无声的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没等被人呵斥,他又大声道:“王爷,卑职有话要说,卑职有办法!”

    文彦博憋了一肚子高兴,哪知道冒出这么一个东西,竟敢添乱?他寻声看去,发现是个末品的小吏,但是老东西不干了!

    “来人,把这个胡言乱语的莽撞之辈拖出去!”

    果然有人冲上来,蔡京也急眼了,他扯着脖子大吼,“大官不言,小吏言之!我有办法,凭什么不让我说话!”

    王宁安也看了看,见对方身材很修长,眉清目秀,声音洪亮,长了一副好皮囊,第一印象还不错,王宁安向来喜欢提拔年轻人。

    “把他放了,带过来吧。”

    王爷发话了,哪敢怠慢,就这样,有人带着蔡京,从最后一桌,到了王宁安的面前。

    “你说有办法,能不能讲一讲?”

    “多谢王爷开恩!”蔡京躬身施礼,然后朗声道:“卑职以为这个案子的苦主并非找不到……这些日子章大人连续打击,契丹各部处境艰难,彼此猜疑,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卑职愿意去游说契丹各部,让他们和朝廷展开议和……这一次的案子因为兑换货币而起,如果朝廷能秉公而断,自然能化解叛乱!”

    “胡言乱语!”

    文彦博拍了桌子,怒吼道:“我大宋上国,岂能去求着契丹蛮夷,你说这话,简直没有半分道理!丢尽了朝廷的脸面!”

    王宁安却笑着摆手,“宽夫兄何必这么大火气。”王宁安顿了顿,“朝廷脸面自然重要,一句话,先归顺,放下武器,再开审此案,本王一定秉公而断,绝不会偏袒!”

    蔡京吸了口气,他显得很犹豫。

    “怎么,有难度?”

    “没有!”蔡京咬着牙说道:“卑职蔡京,一定全力以赴,不负王爷信任!”

第1023章 蔡京的表演

    接风宴草草收场了,王宁安以路途劳累为由,要去休息,谁都不见,这些人也没有觉得奇怪,反正燕王到了,这个信号就足够强烈了。

    有他坐镇,一颗心就安定了下来。

    且不管蔡京能不能摆平契丹各部,其他人也该动一动了。

    比如张筠就果断出手,拿下了薛向身边的人,开始调查各种资金流向,而陈希亮也动作了,他查抄了榷场,把几个月来的账目都翻了出来,开始仔细清查资金走向,清查涉及到的商人……

    还是那句话,这世上就没有查不出的案子,只有不用心的办案官。尤其是几千万贯,那么多资金,还有牛羊马匹,牧场土地,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就消失了!

    雁过还有声,哪怕过去了几个月,还有太多的蛛丝马迹,一定要查,绝对有办法……就看上面的决心。

    以往先是王雱,接着是文彦博,这俩人不断压着,自然没法大动作彻查,可王宁安来了,下面人的胆子都壮了起来,大刀阔斧,很快就查出了许多人员。

    有云州当地的商人,还有一些官吏,全都塞进了大牢,进行拷问……整个案子就像是扒大白菜,一层一层,离着核心也越来越近了……

    咱们文相公的老脸也越来越长,一颗心悬了起来。

    “爹,不能坐以待毙了!”文及甫大声建议道:“咱们该出手,否则就要查到老爹了!”

    文彦博白了他一眼,“出手?怎么出手?现在王宁安一动不动,他就等着咱们呢!咱们能算计王雱,王宁安就能算计你爹!那小子巴不得你爹折腾,折腾越狠,犯的错越多,你爹死的就越惨!”

    文及甫傻眼了,他痛苦揪着头发,无语道:“难道就什么都不做吗?”

    他这话说的有趣,人到了险境,就会慌乱,就会不知所措……国家也是类似,遇到了危难,迫切需要做事,如果不做事,就会被认为尸位素餐,很快会被轰下去,换上一个新人。

    可新上来的人,也通常很迷茫,而且更不清楚状况,贸然折腾,没准下场会更惨……这就进入了死亡螺旋……越做越错,越错越急,越是着急,错得就越离谱……

    作为一个老狐狸,文彦博的修为是不用怀疑的,在这个关头,他忍住了,绝对不能折腾,不能重复王雱的错误,不然他老人家就要栽进去了……

    “线索尽量斩断,咱们的人能送走就送走,那些钱也都挂在别人的名下,尽量迟滞办案速度……”文彦博交代了好几项,全都是被动的应付招式,没有半点主动攻击,文及甫听着更垂头丧气了。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面对其他人,老爹的主意多了去了,可王宁安一来,老爹就歇菜了,照这么干,还是跑不了啊!

    文彦博哼了一声,“小子,你给我听着,千万别暗中动手脚,自作聪明,就跟那个王雱一样,会害死所有人的!”

    老文一再警告,他又说道:“你也别太担心,这个案子啊,继续查吧!到最后,就算你爹撑不住,也会拉几个下水的。”

    “啊?”文及甫大惊,“爹,你手里还有保命符?”

    文彦博呵呵了两声,“没有这点本事,敢火中取栗吗!你瞧好吧!”

    ……

    老文这边快速湮灭证据,转移财产……可还有一件事,他漏算了,那就是蔡京的动作,从接风宴算起,只过了五天时间,蔡京就带着几个契丹部落的首领,前来拜见王宁安!

    “兀古部阿塔拜见燕王殿下!”

    “六奚部离男拜见燕王殿下!”

    “室韦部汗多哥拜见燕王殿下!”

    ……

    一共七个大汉,穿着皮毛,悉数跪在王宁安的面前。

    此时已经到了五月份,天气转暖,北方虽然温度不高,但是这副打扮也够难受的……王宁安看了一眼,便能猜得出来,契丹各部,处境并不好,可以说,日子很艰难。

    要知道,契丹立国甚至在大宋之前,一百多年下来,上层的贵胄,早就习惯了吃穿享受,日子过得比大宋的士人还要奢侈。

    先是失去幽州,再失去云州,上京那里还被女真人抢了。

    他们只能靠着荒凉的草原维持生计,丝绸衣服没得穿了,锅碗瓢盆用坏了,就买不到了,铁质的兵器用坏了,只能磨骨头,做箭头。

    要和野狼争夺食物,要防着巴掌大小的吸血蚊子……一言以蔽之,难啊!

    蔡京这家伙心怀大志,尤其是和小彘接触之后,他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王宁安的用人特点。

    首重才能,要有真本事,才能得到王爷的青睐。

    还要肯吃苦,能办事。

    如果能进入王爷的眼帘,几年之内,蹿升高位,不是难事。

    那个张筠不就是例子吗!

    从小小的牢头,跃升知府,转运副使,巡抚,副都给事中……俨然朝中大员,这才几年的功夫!老子读了那么多书,还能比一个牢头差?

    蔡京知道,刚刚平复契丹,还有的是乱子等着呢!

    他这段时间,把契丹各部的情况都给了解了一遍,儒州县衙各种资料公文,历年的档案,他都查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蔡京两只眼睛都近视了,看东西模模糊糊,超出三丈,就分不清五官……这段日子的辛苦,简直比当年寒窗苦读还难受。

    但是他熬出来了,今天把几个契丹部落的头目给请了过来,蔡京能光明正大,挺直胸膛!

    如何?

    我不差吧?

    蔡京满心欢喜,盼着王爷能给他一点关爱的眼神。

    哪知道王宁安自从得知他叫蔡京之后,心里就堵了个疙瘩儿。

    再看他如此快速,把事情办好,王宁安就确定了,这丫的一定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奸相了!他的名气可比文宽夫大多了。

    蔡京出马,还摆不平几个契丹部落吗?

    笑话一样!

    天可怜见啊,蔡京的小心肝还砰砰跳,他哪知道王爷把他看得这么高!还以为王爷深不可测,惴惴不安呢!

    他也够不容易的,这些个契丹部落,原来有心投靠大宋,结果压榨太狠,又纷纷倒戈,疑心重重,根本不相信大宋。

    所幸蔡京当初陪着小彘去收服蛮族,这一次蔡京也是说服蛮族骑兵,跟着他一起去找各个部落。

    他也没干别的,直接摆出了几十坛子美酒,就要请这些部落的勇士喝酒,契丹人好酒,尤其能豪饮。

    蔡京就和他们对着灌酒,喝了一天,醉了两天……等到第四天爬起来,蔡京觉得自己捡了条命,差点喝死了!

    他对着契丹各部,把情况说明了。

    你们现在处境很不好,王爷已经到了,年初三万大军,把你们打得狼狈不堪,现在十万大军压境,灭了你们,绰绰有余。

    蔡京首先示之以力,随后告诉他们,兑换的事情,朝廷那边的确有些疏漏,王爷愿意给大家一个机会,只要回头认罪,朝廷会仔细理清案子,赔偿你们的损失,让你们重新回到家园……

    如果没有那一顿酒,这帮人死也不会相信的,可见识了蔡京的酒品,他们也愿意赌一把,但愿他的人品和酒品一样可靠。

    当然了,能把人忽悠来,也不可能全靠着一顿酒,主要是大势所趋,契丹诸部处境艰难,蛮族不断攻击他们,大宋军力又太强悍,能讲和,当然是求之不得。

    “你们起来吧。”

    王宁安没有太多的热情,脸阴沉着。

    “本王记得当初,你们几个部落,都投靠了大宋,结果却降而复叛,如此反复无常,真是让人不齿!”

    这几个家伙互相看了看,想要争辩,但是却没有胆子,只能低头忍着。

    “行了,本王懒得多说,明天大堂上见!”

    ……

    阿塔,离男这几个家伙摸不着头脑,只能苦兮兮求助蔡京。

    “你们几个真便宜,这么大的事情,王爷只是骂了两句,你们琢磨一下,要是王爷想动手除掉你们,还会费吐沫吗?”

    这几个家伙摸了摸脑袋,真有趣啊,挨骂倒是好事了,这汉人的规矩可真够怪的!

    更怪的还在后面,转过天,又是蔡京陪着他们,一起到了大堂。

    王宁安,文彦博,还有其余几位钦差,悉数到场,列坐主位,两旁是军士矗立,充满了杀气,而堂口位置,却有一大帮记者,他们全都搬着小板凳,提着毛笔,准备速写速记,云州的案子折腾了这么久,也该有个了结了!

    在原告的位置上,有一排条櫈,几个契丹人还摸不清头脑,就把按着坐下了。

    蔡京依旧代劳,他躬身道:“启禀燕王殿下,启禀各位钦差,自从年初天兵攻占云州,即颁行法令,要求兑换钱币,朝廷所定,乃是一对二,即一个大宋银元,兑换两贯钱……可是在执行当中,有官吏贪赃枉法,曲解法令,竟以一对五,乃至出现假币问题,酿成了巨患……”蔡京挺直了胸膛,从怀里掏出厚厚的银行票据,递了上去。

    “这就是兑换给这几个契丹部落的凭证,请王爷过目!”

    王宁安看了一眼,就推给了文彦博,老文看在眼里,心都在滴血,因为兑换的银行里面,就有西京银行……

第1024章 大宋的仁与威

    对于几个契丹头领来说,置身大堂,看着大宋审案子,是个很有趣的体验,契丹也有法度,但是那属于南面官,各个部落都是北面官负责,使用的是部落的规矩。

    比如偷窃会砍手,杀人要砍头,杀了别人的奴隶要赔偿牛羊……总而言之,都是这一类简单粗暴的方式,像这个案子这么复杂,如此大阵仗,除了主审官吏,还有好多记者随时记录,绝对是大开眼界,深受震撼。

    他们的印象里,有权力的人,就该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生杀予夺,一念之间,比如那个燕王殿下,他可是统帅千军万马,几次打败契丹,幽州和云州都是他拿回去的……如此人物,要处置罪犯,直接下令砍头就是了,哪里还用得着审问?

    可人家偏偏就做了,而且还要和几位一起审案的钦差协商,更是让人耳目一新,他们的兴趣居然不在案子的是非上面,大宋所展现的文明气度,果真不凡!

    倒是文相公,他已经有些慌了,但又必须保持镇定,强笑道:“王爷,既然是银行开的,那就审问他们吧!”

    王宁安笑着点头,早在动作之前,张筠已经掌握了金流方向,把几个负责办理的银行人员,还有榷场的相应官吏,都给控制起来。

    一声令下,差不多十几个人,都被带了上来。

    王宁安扫视了一眼,就说道:“现在有几位契丹头人在,究竟如何进行货币兑换,你们就现场演示,互相对质,谁要是敢有一句假话,立刻按律论处!”

    王宁安交代之后,张筠和陈希亮亲自下场指挥,哪怕这些人百般不愿意,也不得不将当时的情况还原出来。

    就这样,大家等于是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小品……看完之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我的老天爷啊,这也太黑了吧!

    ……

    整个兑换情况基本是这样的,首先朝廷设立榷场,在榷场安排了官吏负责兑换钱币,可他们根本没有准备现款,即便来兑换,也磨磨蹭蹭,百般刁难,根本不给兑换。

    可另外一方面,云州的衙门却下达死命令,限期兑换完成,如果各个部落不配合,就要派兵征讨。

    一面是堵,一面是压!

    契丹诸部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去榷场的银行处,办理兑换,这些银行当然不会按照朝廷要求的一兑二,而是变成了一兑五。

    光是这样,他们还不满足,不断在兑换中,克扣压榨,以六奚部为例,他们需要兑换的货币大约在120万贯,可兑换之后,只拿到了21万银元,财富直接缩水,剩下一个零头。

    看到这里,上面的几位钦差,包括外面写稿子的记者老脸都红了。

    一对二就很过分了,但是作为胜利者,理应拿到好处,契丹也欺负大宋多年,无恶不作,要点利息,情理之中。

    可问题是不能敲骨吸髓啊,你们这么干,不是逼着契丹诸部造反吗?

    简直太混蛋了!

    别忙,还有更混蛋的事情呢!

    随着案子继续审讯,另一个问题也浮出来了,因为契丹各部的现金还很少,值钱的是他们手上的牛羊马匹,各种特产牧场……这时候,云州的衙门再度下令,要求各部-配合采购。

    许多商人,拿着银元,去抢购物资,他们故意把价格压得很低,契丹各部当然不答应,可这个难不住商人。

    他们立刻以银元作为抵押,从银行手里,把原来契丹各部上缴的铜子借了出来……又按照原来的价格,用原来的货币,采购物资。

    可交易之后,契丹人手里多了一大堆铜子,该怎么办?

    不能在市面流通,只能再去兑换,结果又被狠狠宰了一刀。有些部落一气之下,干脆不卖东西了。

    这时候云州就出动人马,以不服王化,心怀不轨的罪名,进行征讨。把部落灭掉之后,财富据为己有,人员充作奴隶卖掉……

    这一番演示,彻底掀开了整个事情的真相,包括文彦博在内,都被吓到了,他是下令,要借着机会,多搜刮一些,但是他没有想到,下面的人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压榨勒索,巧取豪夺,也要有个限度,这么干,摆明了是逼着人造反啊!

    而且文相公也算计了一下,这帮商人靠着借款,滚动运作,其实投入的资金很少,能有100万元就不错了。

    可是靠着这点投入,他们至少捞了2000万以上!

    20倍的暴利!

    简直比打仗还容易。

    案子审到这里,前一段就可以告一段落,可以肯定,的确是官吏胡来,才逼反了契丹各部。

    难怪赵曙生气,要发疯了,就连文彦博也一肚子,你们都跟老夫哭穷,说下面做事辛苦,投入太多,让老夫都给你们一点。

    老夫听了,也多给你们分了!

    可结果呢?

    大头儿被你们拿走了,老夫和皇上都一样,也是冤大头,所不同的就是头小了一号而已!可不管怎么说,冤大头就是冤大头!

    你们等着,老夫要是能全身而退,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文彦博暗暗发狠,紧挨着他的钦差吴充脸色铁青。

    他突然站起,“简直岂有此理,立刻把这些人带下去,还有,把堂下的人也给老夫抓起来,押到军营!”

    还没等士兵动作,王宁安一伸手,拦住了吴充。

    “慢,此案已经天下皆知,不能自欺欺人!”

    吴充咬了咬牙,恶狠狠道:“燕王殿下,你就不怕损了大宋天威,丢了陛下颜面吗?这些丑事如果流传出去,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大宋?”他瞪圆了眼珠子,气势汹汹,但是说穿了,还是想捂住,免得火烧连营,继续燃烧下去。

    王宁安淡然一笑,“既然做了,就不怕人知道,如果大宋不能纠正错误,坦然面对,那才是没脸呢!”

    王宁安主动走到了几个契丹头人面前,深深一躬,吓得这几个人立刻站起,手足无措。

    “以目前来看,的确是我大宋官吏做错了,朝廷约束不当,让你们吃亏了。”

    几个人傻愣愣站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样,案情会快速处置,你们也回转部落,将损失情况核查清楚,请你们放心,大宋一定会按照规矩,赔偿你们的损失……至于涉案官吏,还有谁在背后唆使,本王还有继续追查,最迟半个月,就能给你们一个交代。”

    ……

    阿塔、离男几个,从大堂下来,双脚就跟才棉花似的,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攻灭契丹,俘虏耶律洪基的大人物,居然给他们赔礼道歉,还答应赔偿,在草原,简直天方夜谭。

    草原信奉的是武力,只要征服了对手,一切都是胜利者的。

    财富、土地、牛羊、女人,至于孩子,只要高过车轮的男丁,就要被斩杀……这就是草原的法则,千百年来,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可大宋不一样,他们更相信道理,只要是做错了,哪怕胜利者,也要低下头颅……在这个文明的国度里,保护自己的不是拳头,而是法令,而是道理……

    来的几个人,也堪称是各部的智者,脑筋都不差,虽然未必能说的明白,但是大宋和契丹的差别,却是显而易见。

    “这回你们明白了吧?什么是文明,什么是野蛮!”

    蔡京来到了几个人的馆驿,这一次他变得趾高气扬起来。

    “王爷已经下令,在审问银行和榷场的官吏,究竟是谁指使他们,钱又流向了哪里,很快就会有结果。现在本官随着你们回部落,清点损失,登记造册,等候赔偿吧!”

    几个人立刻点头,随着蔡京回了部落。

    这次回来,蔡京被众星拱月簇拥着,和几天之前,跑来求人家,完全是两个姿态,这些头人围着他,极尽谄媚之能,那神情就和讨好的哈士奇有的一拼!

    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清楚了,大宋要赔偿他们,何不趁此大发利市,狠狠赚一笔回来!

    刚刚经历战乱,各个部落损失惨重,日子这么艰难,大宋又那么迂腐,应该会答应的……果然,这帮人刚刚受到文明的洗礼,在利益面前,又迅速妥协,变得市侩而狡诈!

    这不,几个部落递上来的损失,光是现金就有800万贯,还有牛羊马匹,折合起来,超过1500万贯!

    你们哪来的这么多钱?

    蔡京看过了清单,暗暗冷笑,蹬鼻子上脸,你们当大宋是战败者,要割地赔款吗?他把清单扣下,没有多说一句话,很快你们就会清楚,错得多离谱!

    果然,沉默了三天,突然传来了消息,就在他们去云州的当口,宋将章楶,挑选精锐,连续攻破了越兀、于厥两部……斩杀5000人,俘虏13000有余,另外两部的族人被悉数迁到儒州,交由大宋官吏负责。

    妇人安排嫁人,或者进入毛纺厂,或者去养殖牲畜。少年进入工厂,更小的孩子进入学堂读书,至于俘虏,就被送去修路,半点客气没有!

    换句话说,契丹的两个大部落,彻底消失了。

    原来大宋不光有仁义,还有刀子,六奚、兀古等部的头领们都傻了,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第1025章 宽夫兄,该谈谈了

    “还以为他转了性,成了善男信女呢!没想到他比以前还黑了!”文及甫充满了怨恨,大声骂着,他看了看黑着脸的老爹,发自肺腑说了一句,“爹,和燕王相比,您老那点黑算不得什么!”

    “那是……不是,什么叫老夫黑?你爹比那个混账好一千倍,一万倍!”文彦博气得跳脚,“你再把他和你爹相比,那就是忤逆不孝,我们做人云泥之别,老夫是雪莲高洁,傲骨风霜,他就是臭水沟的狗尾草,不值一提……”

    文彦博骂了好一阵子,刚要喝口水,喘喘气,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是契丹诸部联袂前来请降,燕王请相公过去,一起欢迎他们。

    老文再生气也只得过去,这回热闹了,和上次只有几个人来不同,一下子来了上千人,全都是有头有脸的。

    几个部落的头人,离着老远,从马匹上滚下来,抢步跪倒,格外虔诚,战战兢兢,魂不附体。

    “上国仁慈、威严、博爱……蛮夷野人,沐浴天恩,感怀肺腑,特地前来归顺,请求天朝收留!”

    说着,他们拜伏在地上,大有不答应,就绝不起来的架势。

    王宁安看在眼里,微微含笑。

    他催马,来到了这些人的前面,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

    “自年初圣人亲征,俘虏伪帝耶律洪基,尔等诸部已经是大宋治下之民,奈何野性难训,屡生事端,实在有负天恩。所幸能及时回心转意,悬崖勒马,圣人仁慈,大宋宽宏,念在尔等初犯,尚可给你们一个机会,但是尔等必须记住,从今往后,再有叛逆之心,不臣之举,天兵所至,玉石俱焚!”

    王宁安教训了这帮家伙一顿,这才让他们起来。

    这些个头人恭恭敬敬,猫着腰,连头都不敢抬,只能在后面跟着……不得不称赞蔡京,他真是猜透了王宁安的心思。

    不管是赵曙,还是王宁安,都不是菩萨,他们盯着那些钱呢!

    如果不是下面人贪的太狠了,他们才懒得管呢!

    契丹各部,你们是原告,是受害者,可要是因此就觉得能占大宋的便宜,能捞到几倍的赔偿,发一笔横财,那就是做白日梦!

    王宁安命令章楶出手,铲平几个不听话的部落,那就是杀鸡骇猴,给他们看的。

    “大宋可以对你们很客气,也可以对你们很严厉,生与死之间,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要是活得不耐烦,想要找死,没人拦着!”

    这是蔡京告诉这帮人的话,接着就有了各部主动归降的一幕上演……几天前,不少记者还在记录案子过程,那些触目惊心的情况,让他们也是老脸通红,无地自容。

    很多人都觉得很羞愧,这还是仁君王道的作法吗?

    这要是把报道发回去,天下百姓都看到了,那该怎么想,大宋的脸面往哪里放,可不发回去,案子又怎么结?

    全天下人都看着呢?

    正发愁呢,王宁安帮着他们解决了困难。

    这不,契丹各部,主动认错归降……说明大宋文明办案,绝不偏袒,公正无私,打动了各部,让他们领教了文明的力量,这不,立刻投降。

    更让他们振奋的还在后面,

    阿塔和离男等人,还带头进献了各族的宝刀宝物,还有白鹿,白牦牛。

    几个人又跪在大宋钦差面前,尊奉天子赵曙为天可汗,发誓愿意生生世世,效忠大宋,绝不背叛……这一系列的举动,都是蔡京教的,表演起来,很是震撼。

    王宁安露出满意笑容,他欣然道:“我大宋立国百年,历经5帝,圣德巍巍,直追尧舜,尔等归附,乃是顺天应人之举,大宋一定厚待尔等!”

    他的声音洪亮,传出去好远,记者们热泪盈眶,情不自禁举起手臂,高声大喊:“万岁!”

    “大宋万岁!”

    “大宋万岁!”

    ……

    手拍红了,嗓子喊哑了,记者们也放心了,发回去的报道总算能漂漂亮亮……他们几乎都对案子一笔带过,只说官吏有错,贪墨无度,激起民怨,燕王秉公执法,让蛮夷心服口服,主动归降,化解了一场大战,故事一下子就美好起来了。

    大宋的脸面也有了,皇帝的尊严也维护了。

    大家也有了台阶下,简直是皆大欢喜……等等,还有一个关键的事件呢?那就是赔偿,究竟要怎么处理?

    这几个头人都充满了期盼,尤其是看到如痴如醉的宋人,他们心中窃喜,至少能捞到一点好处吧!

    王爷绝对要比那个蔡大人大方!他们如是想到。

    果然,在迎接仪式结束之后,王宁安把几个部落的头人叫过去了,难得王爷心情很好,笑着说道:“大宋朝廷已经决定,要如数赔偿损失……但是,那么多钱,一下子交给你们,你们可有办法处理,知道要怎么理财吗?总不能摆着生锈吧?”

    这帮人心里都凉了,花钱谁不会啊?还用得着你担心吗?

    可在这个场面,他们敢说吗?

    只能按照蔡京的吩咐,立刻说道:“我等蛮夷之人,的确不懂,还是交给燕王殿下处理,我等愿意听从安排。”

    王宁安煞有介事,想了想道:“这样吧,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们各部还比较落后,民生艰难,生活困苦,不得不靠着抢掠为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就算大宋给你们再多的钱,也没法致富,更不能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所以,这笔钱就投资在教育上,大宋挑选最好的老师,给你们办20所小学,5所中学,5所技术学院,每年再提供一笔奖学金,供优秀的年轻人,进入皇家学院学习,你们的后辈也能优先进入皇家武学……”

    王宁安告诉他们,改变命运的关键就在知识,学会知识,有了本事,才能从野蛮走向文明,靠着双手,靠着聪明的头脑,就能过上安乐幸福的好日子,放下刀剑,拥抱知识,才是拥抱未来……

    伟大的燕王殿下,说的当然有道理。

    只是王宁安的处理方式,不仅让人想起了著名的庚子赔款……哪怕到了后世,依然有一大群人,给强盗歌功颂德,不惜顶礼膜拜,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强盗退还了多余的赔款,还给建立了一所全国闻名的大学,培养出了一大堆的人才……在很多文人的眼睛里,一下子强盗就变成了圣人,就变成了热衷教育,关心人才的大善人,一提起来,就热泪盈眶,感动要死……可实际情况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

    所谓庚子赔款的退款,不是所有赔款,而是不实赔款!也就是多收的部分!

    什么意思,就是某国在最初多报了损失,多要了赔款……而且在还款过程中,因为银价下跌,列强坚持要求兑换成黄金赔偿,光是这一项就增加了800万两的负担!此后还有金法郎的事件,又增加了7000万两。

    所以教材上所写的数字,是远低于实际赔付金额的……后来中国坚持讨要不实的赔款,某国迫于压力,答应还钱,但是却说,你们不懂怎么花钱,把钱直接给你们也没用,所以我们帮你们建一所学校,帮你们培养人才,资助你们的学生,到我们的国家留学……这就是某大学的来历。

    有人要说,帮你培养人才,资助留学,难道不是用意良善吗?那就要看对方打得什么算盘了,当年的推动者,在给总统的备忘录里这样写道:“哪一个国家能够做到教育这一代中国青年人,哪一个国家就能由于这方面所支付的努力,而在精神和商业上的影响取回最大的收获。商业追随精神上的支配,比追随军旗更为可靠。”

    一言以蔽之,就是利用教育,进行思想控制,培植买办势力……而从后世文人屈膝跪拜的嘴脸来看,这一笔投资实在是太值了!

    尤其是社会学,不像理工科有标准的答案,丁是丁卯是卯,做不得假。而社会学常常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完全看谁的嘴大,谁有舞台!

    就好像电脑一样,原始参数错了,后面的错误就难以避免。让一帮膝盖弯曲习惯的人,主导学术,出了一大堆的“砖家”,教出来一堆“牧羊犬”也就不奇怪了。

    ……

    王宁安是个很善于学习借鉴的人,某国那么成功的经验,他怎么可能不用?

    这一次的补偿,也都用在了教育上面。

    几个契丹头人面面相觑,还能说什么啊?

    难道跟王宁安讲,教育什么的我们不在乎,我们就是要钱,你赶快补偿给我们……信不信,敢说一个字,章楶那边就会调兵,把你的部落给灭了!

    反正啊,没有继续损失,还捞了几个学校,年轻人也有了出路,该知足了……这帮人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当然了,王宁安也知道自己做事不地道,他交代蔡京,陪着几个头人,好好逛逛,尤其是领着他们去幽州参观,坐一坐火车,领略大宋的风采,顺便给他们塞点好处,答应他们的子侄后辈,进入最好的学堂,帮着他们做点投资理财,腰包鼓了,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心思了……

    蔡京欣然领命,算起来,这也是王宁安给他的福利,正好休息一阵子,等接下来云州的事情结束了,大展拳脚的机会就到了。蔡京看得还是很准确的,眼下舆论摆平了,契丹各部老实了,就剩下那些财富的流向了,燕王殿下肯定不会放过的。

    果然,就在接受了各部请降之后,王宁安带着一大堆的烂账,找到了文彦博。

    “宽夫兄,咱们该谈一谈了。”

第1026章 银行不能倒

    “谈,有什么好谈的,王爷只管秉公办理就是了,老夫无话可说。”文彦博的山羊胡子撅起老高,一副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他的办法的确不多了。

    契丹各部老实了,舆论压力也小了,能要挟王宁安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剩下就是大刀阔斧,追查资金下落,论起找钱的本事,还能超得过王宁安吗?

    他手下别的没有,金融人才一大堆,高明的数学家,做账的行家,车载斗量,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想追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

    文相公仿佛认命了似的,绷着脸不说话。

    王宁安微微一笑,“宽夫兄,你何必如此呢!钱再多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的钱够多了,吐出一点,大家都好过……”

    “不好过!”

    文彦博断然道:“王爷,老夫是有些钱,但那是老夫为官多年,朝廷赏赐的,还有老夫家人做生意所得,每一笔都干干净净,你休要污蔑老夫的清白!”

    王宁安听得直摇头,“宽夫兄,你要是如此冥顽不灵,那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西京银行我一定要查!到时候,查出什么来,对你的脸面可不好看!”

    文彦博抿着嘴,气得太阳穴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显得怒不可遏。

    “王宁安,你我同朝为官,如同乘一船,你可不要太过分了!”

    王宁安耸了耸肩,“我也不想,是宽夫兄你取财无度,自然就取死有道了!”

    “你既然觉得老夫该杀,那就只管下手便是,把这颗皓首拿去吧!”文彦博抓着乌纱,扔到了一边,一颗脑袋就往王宁安的怀里送,好嘛,这老货还玩起了碰瓷儿,真是个老无赖。

    王宁安猛地蹿起,一甩袖子,恶狠狠道:“宽夫兄,你瞧瞧你,还有半点朝中重臣的样子吗?简直就是个流氓!”

    文彦博哼了一声,不屑道:“谁说老夫,老夫都认了,唯独你,没有这个资格!你把契丹各部当成猴耍,你把天下舆论当成三岁孩童……你弄权,你只手遮天!”文彦博义正词严,怒斥道:“王宁安,别以为就你是对的,老夫对得起良心,老夫不怕,你有什么本事,只管使出来吧!”

    ……

    王宁安真是很吃惊,文宽夫是个什么人?

    不用粘上毛,就是个成了精的老猴子,他极度不讲是非原则,说好听叫务实,说不好听就是墙头草,随风倒。王宁安过来,一是要试探一下,看看能不能诈出一点东西,第二就是王雱了……别的麻烦都没了,可还有一个王大国舅,他现在还疯着,文彦博身为捉拿王雱的人,难辞其咎。如果老文想要减轻罪责,安然脱身,就应该把王雱解脱出来。

    可谁知道,这老货根本不接招,王雱的事情也不提,查西京银行也不怕!

    他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莫非说是人老了,就糊涂了,宁可舍命不舍财?

    还是文彦博手里有牌,他不怕追查?

    饶是王宁安聪明过人,此刻也吃不准了。

    “王爷,卑职以为文彦博是虚张声势,绝对不能被他吓到,要一查到底!”张筠拿出了酷吏的决然,一副不要命的样子。

    王宁安沉吟了一下,“那么多钱,牵连的人绝对不少,只怕也不是一个西京银行能吞得下去的,文宽夫一定有底牌,所以才敢跟我耍无赖。”

    “那……那就不查了吗?”

    “查!”

    王宁安断然道:“立刻就查,不管迁到了谁,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我倒要看看,文彦博能拉多少人下水!”

    王宁安态度坚决,张筠也来了干劲,他立刻去封了西京银行在云州的分行,同时被封的还有三四家银行和钱庄,这一次的货币兑换,全都卷入其中。

    控制之后,立刻外调一批金融会计的高手,对各种账目进行清理。

    在过去的日子里,很多账目已经被篡改,还有混乱不清,甚至是遗失的地方……为了能逃避罪责,很多人也是不遗余力。

    但还是那句话,毕竟是那么多钱,那么多物资,有进有出,哪能把痕迹全都抹平……而且很多办事的人员,他们虽然难以窥见全貌,但至少知道自己干的事情后果严重,很多人都留了后手。

    在朝廷的询问之下,他们逐渐供认,整个案情也越来越清晰,而藏身背后的人也不免浮出了水面……“爹,我怎么还是害怕啊!万一查到咱们,究竟该怎么办啊?”文及甫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唯独咱们文相公,那可真是老油条,丝毫不惧。

    “你瞧着吧,王宁安他聪明了二十年,把你爹压得喘不过气,这一次啊,他可是猪了!他捅了马蜂窝,你瞧好吧!他不但动不了你爹,还会丢了一世英名!”

    文彦博喜笑颜开,“去,给你爹准备一壶酒,我想王二郎是睡不着觉了,老夫就在这里邀寄哀愁,陪他一起过一个不眠之夜吧!”

    老狐狸得意洋洋,也没有太多的菜,就是喝穷酒,别有滋味……老家伙这么高兴,王宁安那边,果然高兴不起来了。

    随着各种账目汇总,这些人是如何兑换货币,大捞其利,手法也暴露出来。

    张筠在东南查抄了那么多世家,也算是见过大场面,可是这一次还是让他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前面在大堂上,让官吏,榷场人员,还有契丹的头人对质,把整个捞钱的过程还原,已经吓傻了无数人。

    而那只是故事的表面,背后的过程则是更加精彩。

    前面老文预估过,商人们投入最多100万贯,而实际上呢,这帮人一个子都没有投!

    那他们是怎么弄钱的?

    首先,这帮人多数都买了债券,朝廷在云州打了胜仗,债券看涨,自然得到投资人的追捧……他们拿着债券,去银行贷款,拿到了银元之后,就到市场上兑换,前面已经写过了他们如何巧立名目,围追堵截,巧取豪夺……拿到了物资、牧场、矿产之后,再抵押给银行,换出银元和铜子,继续拿去抢购,反反复复,他们几乎没有出一个铜板,就靠着高明的运作手段,将上千万贯的财富,都塞进了自己的腰包!

    “混账,简直可恶透顶!”

    王宁安用力一拍桌子,“人呢,都是谁干的,能不能把人抓到?”

    “能!”

    张筠果断答应,“王爷,卑职已经安排人手,下去捉拿,只是这些人手里也未必有多少钱,真正的大头儿已经被转走了。”

    王宁安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让自己操作,也会这么干,扶持几个代理人,在前面跳,吸引火力,自己躲在背后,数钱玩,这中间不一定经过多少手……线索早就断得七七八八了,想要追查下去,千难万难……

    张筠也很无奈,“王爷,恕卑职直言,最多只能追回300万贯,真正的大头儿早就不知所踪了……”

    任凭他心肠再狠,手段再黑,面对这么一个结果,也是无可奈何……张筠放弃了,可王宁安不愿意认输,他很明白,认输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些玩金融游戏的,就像是邪恶的鬣狗,朝廷在前面打仗,耗费国帑民财,结果他们把最肥的一块拿走了,弄得战争成本都转嫁给朝廷和百姓,典型的损公肥私,说句不客气的,这帮家伙就是大宋的癌细胞!

    目前他们还不算多强大,能够剪除,如果任由他们壮大起来,往后再开疆拓土,扩展势力,根本没有意义,距离富国强兵的愿望,只会越来越远……

    王宁安沉吟了许久,缓缓道:“假如我下令,把土地、牧场、森林、矿产,全数充公,又会如何?”

    “啊!”

    饶是张筠胆大,也被吓了一跳!

    玩得太大了吧?

    王宁安在江南就推过均田,只是那个均田令是把土地从士绅手里拿过来,再分给百姓,说白了,是得罪一批人,而收买更多的人。

    可直接充公,那就是明抢了!

    你们靠着巧取豪夺,拿到的东西,尤其是不动产,也别管值多少钱,全都拿来……这一招当然能避免财富流失。

    张筠算了算,各种迹象表明,这一次应该有近3000万贯财产流失,但如果执行充公之后,至少能填补2000万贯以上,而且那些矿产资源,尤其是煤炭,更加不可估量,云州可是产煤重镇,能给朝廷带来丰厚的回报,完全能弥补损失,甚至每年还能提供大量的税收……可问题是,那帮人已经靠着各种手段,把土地矿产买走了,而且这些矿产和土地,还作为抵押品,留在了以西京银行为首的金融机构手里。

    张筠稍微想了想,就立刻大摇其头。

    “王爷,千万做不得!绝对不能啊!”他变颜变色,王宁安突然呵呵一笑,“怎么,屠尽东南士绅的张牢头,也胆怯了?”

    张筠被问得老脸通红,他虽然不愿意低头,可这事不能不低头!

    “王爷,如果把土地矿产充公,西京银行拿不出抵押品,那些从西京银行借钱的商人,也就不会还账了,卑职粗略估算一下,西京银行的账面上,瞬间就会多1000万贯的呆账!这些钱占了西京银行股本的百分之15!”

    说这话的时候,张筠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他仿佛看到了无数人涌现西京银行,挤兑狂潮近在眼前……

    总而言之一句话,银行不能倒!

第1027章 金融集团的反扑

    案子查到了这一步,文彦博的底牌也暴露出来。

    这已经不是一两个人在搞鬼,而是利用银行,利用金融体系,公然巧取豪夺,疯狂敛财……他们把风险留给了银行,让所有人帮着他们一起承担,而自己的腰包,却塞满了钞票。

    如此行径,已经和后世的金融秃鹰巨鳄,没有什么差别!

    或许从古至今,玩金钱游戏的人,都是这么狠吧!

    说来讽刺,最初开启金融之路的竟然是王宁安,永远不要低估古人的智慧,前后十几年,近二十年的功夫,他们已经学会了所有手段,而且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种种作为,连王宁安都叹为观止了。

    其实最初文彦博也是恐惧的,他生怕查下去,会牵连出和他亲近的人,进而祸及他老人家,可就在王宁安到云州之后,那些家伙扛不住了,生怕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没有一个大个儿的撑着,心里没谱儿。

    他们就找到了文彦博,如实相告,把他们敛财的高招,讲得清清楚楚。

    老文是气急败坏,好一帮无耻的东西,竟然连老夫都给骗了……简直可杀不可留……不过在生气之后,老文也迅速平静下来,甚至有些欣喜若狂。

    正是这帮家伙的疯狂,把西京银行彻底给绑上了。

    现在王宁安能怎么办?

    查银行的金流?

    没收土地矿产?

    查封账户,追查相关商人?

    ……

    这些手段,不管他用哪一个,都会影响西京银行的信用,冲击西京银行的安全……以目前为例,西京银行给铁路修建,融资了2000万贯,还有其他的借贷和投资项目,总体算下来,西京银行的呆账率大约在百分之13左右。

    其实已经是很危险的程度,如果骤然增加1000万贯坏账,呆账率就要超过百分之28……那样一来,西京银行就事实上崩溃了。

    要知道,作为大宋目前第二大银行,第一大私有银行,西京银行关系到了太多人的身家性命,包括洛阳的很多商人,两京的高官,还有乱七八糟的外商,甚至是宗室,全都有钱存在西京银行。

    如果金融动荡,这些人上门挤兑,兴师问罪,哪怕王宁安,也未必扛得住!

    所以此刻的文相公那是非常满意,喝得开开心心,山羊胡撅得老高,浑身上下,充满了得意,“查啊,有本事就查啊!看看是老夫先受不了,还是你王宁安先绷不住!”

    文彦博甚至琢磨着,这次王宁安要是退缩了,就表示这小子也没什么了不起。

    反正他也不是首相了,老夫也就不用怕了。

    而且这帮商人反复抵押,反复借贷,这个模式让文彦博耳目一新。

    要是拿这个法子去炒作西京的房产,那可是一大块肥肉啊!

    你在云州,圈出几十万亩的草场,也卖不了100万贯,可西京随便一条街道,就是几百万贯,上千万贯的地价!

    你说说啊,摆在眼前的那么大的一块肉,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吃呢?真是糊涂啊!

    反正现在也不晚,文彦博琢磨着,该下手就下手,他甚至盘算好了,也不能自己一个人发财,最好把其他人都拖下水,到时候,就算想查也查不下去。

    等老夫结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我就想办法,找王宁安的麻烦,把他经营的势力给化解掉!要么归顺老夫,要么就去死!

    “到了今天,老夫才想通啊,只要掌握了钱,什么首相,什么宰执,都是狗屁!不值一提!”文彦博猛地灌了一口酒,感叹道:“王宁安啊,你就是糊涂啊,要不是把皇家银行主动上交了,你现在依旧能呼风唤雨,何必如此被动……所以说,这圣人不是谁都能做的,还是做一个俗人好!”

    老文自言自语,突然发现酒壶里的酒水没有了,嚷嚷道:“酒呢,快给我上酒!”

    他连着喊了三遍,都没有动静,只好亲自晃晃悠悠走出书房,一边走,还一边骂,只是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了文及甫。

    此刻的文及甫,小脸灰白,满头冷汗,差点摔在地上。

    “爹啊,大事不好了!”

    文及甫简直要哭了,老文又惊又怒,斥责道:“还有没有人样了?告诉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瞧瞧你爹,什么时候怕过?”

    总算有了靠山了,文及甫仗着胆子道:“爹,王宁安已经下令查封西京银行,清查所有贷款账目了。”

    “什么?”

    文彦博猛地瞪圆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王宁安封了西京银行,清点贷款账册,要追究西京银行违规贷款了!”

    听完这一句话,文彦博脸色比儿子还要苍白,身躯晃了晃,几乎摔倒。文及甫吓坏了,连忙扶住老爹,心里还说了,敢情你这座泰山也够脆弱的,还不如我呢!

    他也只敢腹诽,手脚不停,把老爹搀扶回书房,就要去找大夫。

    “别忙了,给我一块冰巾就行了。”

    文及甫答应着,老文靠在躺椅上,双眼无神,呆呆望着天棚,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怎么敢这样,他怎么敢这样?”

    小心翼翼,给老爹的脑门敷上冰巾,文及甫切齿道:“爹,王宁安这是找死,西京银行的储户上百万,达官显贵,不计其数,他敢动西京银行,这帮人就会灭了他!爹,要不要下令,告诉咱们的人,立刻挤兑,把西京银行弄黄了,看王宁安怎么收场……”他越说越高兴,眉飞色舞,仿佛王宁安就要垮台了似的。

    尤其是老爹不吱声,他觉得文彦博答应了,立刻探身道:“孩儿这就去下令,老爹以为如何?”

    突然,文彦博攒足了力气,猛地一抡巴掌,狠狠抽在了文及甫的脸上,这下劲儿可真大,把文及甫扇得来回转了三圈,嘴角流血,牙都送了。

    他完全懵了,不知所措。

    文彦博猛地站起,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勉强撑住,厉声叱问,“畜生,你下令没有?说!”

    文及甫被打得舌头都不好使了,半天才张开嘴巴,“没,真没?”

    老文身躯晃动,又一屁股坐了下来,他思量半晌,才缓缓道:“你立刻传令,让所有人都不要去挤兑,一定要……”

    文及甫不解,他也不敢凑到前面,生怕再挨一下子。只能傻愣愣问道:“爹,您老是不是气糊涂了?一定要怎么样?”

    文彦博沉吟了许久,突然哀叹一声,“晚了,全都晚了!”

    ……

    别说,还真让文彦博猜对了,

    就在王宁安下令查封云州的西京银行分行之后,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首先就是许多储户,他们得到了消息,说是西京银行超额借贷,资金不足,已经濒临崩溃……还有人煞有介事,说亲眼看到银行的仓库都被搬空了,钱直接拿去抵充军费,西京银行已经空了,大家伙的存款全都没了……

    谣言没有腿,可是比什么跑得都快,从幽州开始,大名府,齐州,开封,洛阳,应天……几乎所有大城市,都出现了挤兑狂潮,就连江南都没有幸免于难,七天左右,杭州,苏州,江宁,这些地方也没有逃脱。

    苏颂刚刚接掌政事堂,新的宰执还没有熟悉情况,就遇到了这么大的挑战,京城也是风声鹤唳,很多人就四处散布流言,说王宁安是不满丢了首相的位置,借着办案为名,给苏颂难看,就看苏首相能扛得住不?

    他们把矛头对准苏颂,但真正感到压力的是两位宰执,一个是已经调任殖民部的韩维,一个是司马光!

    韩维不用说了,他管理财政的那段时间,正好和云州换钞重叠,很多人也指责韩家,就是这一次最大的获益者。

    至于司马光,他看起来没有多少关系,但是真正熟悉情况的人都知道,司马光推过增发货币,他在这边放水,西京银行那边超额借贷,这里面有没有关系……更何况司马光一直和金融集团走得那么近,他是否牵连其中?让人浮想联翩。

    坐上了天官之位,章惇比起以往稳重多了,更不会轻易表态,也不会冲到前面,但是他的心里有数,大宋这些年,金融发展太快,而法令却严重落后……造成这个原因很复杂,主要是朝廷懂金融的专业人才太少。

    而且最初王宁安设立皇家银行,就存心和当时的宰执抗衡,所以朝廷的手伸不进金融体系,后来司马光长期负责理财,他给了金融集团,太多的方便。

    以至于弊端丛生,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了!

    师父向西京银行下手,就是要戳破这颗毒瘤,而这帮人反应如此迅速猛烈,足见老师下手是对的,而且也表明这帮家伙错估了形势,瞧好吧!朝廷不会置之不理的!

    果然,就在金融波动的第三天,赵曙就召集了政事堂所有宰执,也包括韩维,章惇,等几位重臣。

    在赵曙的手里,拿着一份王宁安的密奏,神色凝重,怒气滔天……

    “燕王已经查明,就是一些商人,伙同西京银行,利用反复抵押借款的方式,吞下了本该属于朝廷的收获……现在这帮人还不甘心,居然用挤兑的方式,和朝廷对抗,朕要求你们,立刻拿出措施,严惩不贷!”

第1028章 全面查封

    御前会议上,赵曙言辞激烈,直接把这些人归为“对抗朝廷”,这四个字出来,意味全然不同,就算政事堂不想查,有些人想放水,那也是万万不能了!

    文彦博最担心的情况也就出现了,老家伙简直想杀了那帮猪队友,如果他在京城坐镇,断然不会这么蛮干的,当然了,王宁安也早就算到了,所以一定把文相公弄到云州,放在眼皮子底下,省得老家伙兴风作浪。

    真正让老文气恼的是自己不在,底下的人就没有一个长脑子的,简直就是一群猪!还是一心贪财的猪!

    云州的案子之所以越闹越大,其实也不复杂,说穿了,就是一派人想把事情栽给王宁安,而王宁安呢,他则是要把案子翻过去,变成危及朝廷,挑衅皇权。好趁机处理这帮人。

    两派中间,赵曙的态度就显得十分重要。

    别看王宁安是他师父,但赵曙想做千古一帝,要建功立业,肯定不能只是师父眼前的乖宝宝,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云州的这帮人,最大的错误就是没给朝廷留下一点,完全吃干抹净。

    信不信,兑换的时候,要是朝廷能拿到1000万贯,赵曙都不会这么生气,一个帝王该有自己的胸怀,他拿七成,给下面人留三成,或者,他拿六成,给下面人四成……可无论如何,也不能一成都不给,别说皇帝,换成谁都受不了。

    皇帝怒了,王宁安才可以顺利查下去。

    现在查到了西京银行,至少要让皇帝见到一点肉吧!

    舍出几个小卒子,让皇帝先拿到几百万贯,然后再抄没一些土地,矿产……到了这一步,皇帝的气也就消了大半……然后再制造恐慌,挤兑银行,让皇帝感到再查下去,得不偿失,他也就收手了,毕竟里面还牵着他的大舅哥,还牵着皇后,赵曙不能不投鼠忌器。

    如此一来,虽然会损失一点,但至少能全身而退。

    纵观王宁安历年的战绩,做到这一步,其实就算是输了!

    天下的明眼人会了解的,卸任的首相,就是明日黄花,过气了,不值钱了,没法呼风唤雨……有了这个印象,大局就可以扭转过来……身在宦海,必须学会很细腻的操作,文相公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他已经预见了整个过程……可他万万想不到,有些人太贪婪了,一点亏都不愿意吃……王宁安刚查抄西京银行,那边就迫不及待,全盘出动!

    你们这是在送死,知道吗?

    皇帝还没看到好处呢,满腔的怒火没地方撒,这不是逼着皇帝,举起屠刀吗?

    就算皇帝砍不下去,没有那个本事,王宁安还能砍不下去吗?你们也不想想,皇家银行就是他弄出来的,玩金融玩到了祖师爷头上,不是找死是什么?

    这下子好了,立刻挤兑,惹恼了皇帝,不但王宁安要追杀,从上往下,还有更大的追杀,简直逃都没地方逃,死路一条了!

    老文默默琢磨着,他的眼前不断飘过王宁安笑嘻嘻的那张脸!

    呀!

    莫非是他在背后捣鬼,这小子故意干的?

    他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心计啊!

    文彦博突然从后脊梁冒冷气,好像一下子掉到了冰窟窿里,整个人都要冻上了,这滋味,跟拿着冻带鱼抽几百个嘴巴子,差不多了……

    当家不闹事,王宁安做了首相,强推均田令,有一力主导,实现百官公推继任首相……这两条就已经足够名标青史了。

    再继续大刀阔斧,折腾下去,就不好收手,难以全身而退……所以王宁安在很多时候,必须装傻,有些事情就不能追究,至少不能是他亲自追究……

    老文越想越不寒而栗,陷害苏轼,坑王雱,谋夺首相,这些事情,没准王宁安早就看在了眼里,只是这小子忍着没有动手。

    就好像饲养员看着两只滚滚打架一样,非要闹出了火气,才能收拾……这是把我们当成猴子耍啊!

    想到这里,文彦博就更加糟心了。

    早知如此,何必把王宁安拉下来啊!

    继续鼓动他当首相,把他按在位置上,然后在下面做事,他也不好追究……现在他下来了,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十年之前,朝廷的宰执重臣,被王宁安整了一个遍儿……现在他实力更强,算计更深,那还不是想谁死就是谁死!

    文彦博又想到了假币的事情,王雱没有干,自己想做没有成,那是谁干的?莫非也是王宁安下的手?

    他想借机布一个局,把西京银行都给干掉?

    不得不说,文相公的脑洞越来越大,王宁安简直成了一个魔鬼,什么都是他干的!要是让王宁安知道老文的心思,保证一口盐汽水喷死他!

    你丫的让人准备假币,能瞒得住你手下的人吗?

    你没出手,自然有人占便宜,还用得着我算计你们?

    ……

    反正不管怎么说,云州的案子,已经折腾成了天字一号的大案,已经不是几个钦差就能处置的,上至皇帝,政事堂,下至各部官吏,还有社会舆论,无数双眼睛,都盯着朝廷,想不查也不行了!

    苏颂在御前会议之后,召集所有人到了政事堂。

    他绷着脸,对众人道:“眼下西京银行的挤兑,已经严重威胁到整个金融的安全……户部,朝廷还能拿出多少钱?”

    曾布立刻道:“户部眼下有10万两西域黄金,皇家银行还能调出200万元。”

    “嗯,就以这笔钱,注入西京银行,稳定人心……记住了,朝廷注资,是安抚百姓,而不是让他们拿钱去堵窟窿!颁布命令,西京银行停止交易两个月,朝廷要彻查账目,等到情况厘清之后,再行处置!”

    苏颂是个务实的官员,他最厌恶的就是金融投机,明明一元钱,到了银行的手里,能变成十元,一百元,然后就是闪展腾挪,神机百变,弄得市场混乱,价值扭曲,百姓饱受其苦。

    他直接下令,停了银行交易,这可是打到了命根子上面!

    坐在下首的司马光眼眉挑了挑,却又继续低头不语,他的举动,被隔着两个人的吕惠卿尽收眼底,他暗暗琢磨着,你司马君实要是敢跳出来替银行说话,少不得我也要发言,到时候正好告诉所有人,你司马光已经背离了老师的主张,和那帮玩钱的搅在了一起!

    司马光没有说话,可有人坐不住了。

    韩维开口了,“苏相,许多百姓都在银行有存款,如果两个月不能交易,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如果急用钱,又该怎么办?我担心会造成更严重的恐慌!”

    “无妨!”

    章惇开口了,“韩相公,这很简单,我们可以规定,1000贯以下的小额储户,填了申请单之后,可以优先办理,不受禁令影响……再有,我提议政事堂应该向老百姓保证,中小储户的利益,朝廷会承担的,如此自然能安定人心!”

    “章大人,那些大额储户呢?他们就不是人吗?韩维拔高了声音,“你这样干,只会引起更大的恐慌!”

    章惇翻了翻眼皮,“有钱人怕了又能如何?从古至今,只有走投无路而造反的百姓,却没有吃饱撑的,造反的富人!”

    不愧是王宁安调教出来的人,简直跟他一个模子。

    韩维很是恼火,他仗着自己的江湖地位更高,拍着桌子道:“怎么?富人就不是大宋的子民?富人就该千刀万剐?章天官,你如此说话,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你不知道?那些有钱人,家里有作坊,有工厂,成千上万的人,都指着他们活命呢!你把他们的户头给封了,这些人撂挑子,立刻就有无数工人要找你章天官,到了那时候,你该如何?”

    章惇轻蔑一笑,“韩相公,如果我没理解错,是不是挤兑不成?就要罢市啊?这帮人是不是铁了心,要和朝廷对抗到底?”

    “我,我没有这么说,都是你凭空捏造,望文生义!”韩维红着脸怒斥。

    这时候司马光居然开口了,“云州的案子不能没有交代,西京银行,不能不查!至于会影响一些人,尽量弥补,但是我们也不能让侵吞朝廷财产的人逍遥法外!”

    司马光的表态,让人眼前一亮。

    吕惠卿笑呵呵道:“君实相公老诚谋国,苏相,我看不如把打击的范围,锁定在和云州有往来的大额账户上面,其余的储户,朝廷暂时给他们带来不便,等到查核清楚,会优先保证他们的存款安全。”

    苏颂终于点头了,“那好,就这么办吧!”

    到底是朝廷中枢,一旦做出决策,执行效率极高,各个城市都贴出了告示,一面告诉大家,朝廷准备了充裕的资金,保证存款安全,一面又封禁了所有西京银行的分行……老百姓虽然战战兢兢,并不相信,可朝廷的告示在那里,不听也不成了!

    只能寄希望,两个月之后,不要言而无信才好……同样的,朝廷这边,也是压力山大,那么多账目户头,两个月就想查清,真是千难万难,户部尚书曾布,皇家银行的王安国,还有审计司的陈慥,三个人互相看了看,没别的说,赶快查吧……

第1029章 收获颇丰

    王安石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勉强爬起来,能在院子里走一走,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他彻底老了,头发几乎全白了,背也驼了,耳朵还有些听不清,对于一个刚刚年过半百的人来说,拗相公甚至不如大多数同龄人。

    他走了一圈,就不得不坐下来休息,陪在身后,亦步亦趋的王旁和王青,都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王青更是眼圈发红,紧咬着嘴唇,生怕哭出来,但眼泪还是不争气流下来。

    这是她爹啊!

    才几个月的功夫,就老成这副样子,亏自己还是一国之母,连父亲都保护不了,真是够羞愧!

    王青充满了自责,倒是王安石,显得很坦然,他摆手,让一双儿女坐下来,他笑容和煦,十分温暖。

    病后的王安石,就像是一柄收进了鞘里的宝剑。

    他开始关心食物,要吃得好,他喜欢泡澡,最好每天都洗一次,他更愿意穿反复洗过的棉布,柔软贴身。

    甚至他还爱好文玩,现在手里就有一对泛着白的狮子头,刚刚开始盘。

    王安石的变化之大,简直让人瞠目结舌,两个孩子都觉得老爹变了一个人。

    “没错,我是变了,更明白说,我想通了。”王安石叹口气,沉吟良久,才缓缓道:“咱们家遭了这一劫,其实都是我害的!”

    “爹!”王旁不同意,“和您老什么关系?都是大哥……”

    “不要说了。”王安石脸色一冷,摆手道:“说再多,都是因为你爹功名之心太盛,从早年起,你爹在地方为官,治理百姓,讲授学问,便一心想着,匡扶君道,兼济苍生……可说起来,你爹也只是痴心妄想,做了白日梦!”

    “你大哥之所以犯了这么多错,也是追名逐利,走火入魔,根子还在你爹这里,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没教好……我也教不好,因为我自己都没有想明白!”

    “爹!”王青都要哭了,这话太扎心了。

    王安石却很坦然,“行了,爹想通了,爹现在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我既然是国丈,有了外戚的身份,就不该奢求首相,这本就是一步死棋,贪得无厌,自然要遭到人家的算计……为父还算幸运,没有真的坐上那个位置,否则,有多少人都会像你大哥那样,拼命保住权位,不择手段,坐上去容易,下来就难了!”

    王安石自嘲一笑,“为父现在是真的敬佩燕王,他不光坐上去了,还顺利下来,给我大宋,开辟了新局,当真是了不起!”

    此话一出,王青哼了一声,先不高兴了。

    “爹,这次的事情,燕王也脱不了干系,是他把大哥派去云州,又把文宽夫派去,那个老不要脸陷害大哥,才……”

    王青还要往下说,王安石脸黑了。

    他语重心长道:“青儿,你的聪明劲儿哪去了?为父一直认为,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怎么也像那些蠢笨之人一样?”

    王青嘟着嘴,“女儿本就是个笨人,让父亲失望了!”

    “唉!”

    王安石叹口气,“你大哥就错在不知道自己的斤两,非要暗箭伤人,逼着人家出手,没有本钱,却招惹强敌,和找死有什么区别!你是陛下的妻子,燕王也是你的师父,把你大哥派去云州,是他们的意思,你要是把这笔账算在燕王,或者陛下的头上,那就是要断了我们王家最后的活路……青儿,这事情谁也不怪,就怪为父贪图不该属于自己的权位,你大哥不该肆意胡来,落到今天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

    “爹!怎么能怪你!”听着老父如此检讨,王青太不舒服了,简直调到了醋缸里,酸涩无比,泪珠不争气落下来。

    拗相公看了看女儿清瘦的面庞,摇了摇头,“傻丫头,爹说的都是真心话,从今往后,爹不想着什么权位了,退下来,甘老林泉,没了爹爹的拖累,你在宫里的日子也能好受许多……都是当娘的人了,不是小孩子,别跟陛下闹脾气,有功夫好好教导太子,为人父母,教不好孩子,是会受报应的!”

    说了这么多,其实王安石的心里也在滴血,梦断了,儿子废了一个……他能说什么,总不能委屈死吧!

    反正京城也不准备待了,他要回归老家,颐养天年。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不把她心里的疙瘩解开,总是别别扭扭,一次可以,两次呢?皇帝还能原谅吗?老是这样,那是给自己找麻烦……

    “你也回宫吧,记着为父的话,相夫教子,就把自己当成一个寻常的女子,不该管的事情,千万不要管!”

    王青含着泪,表示记下了。

    “爹,再等两天走,大哥就要回京了。”

    “什么……元泽要回来了?他不是还有案子吗?”王安石惊问道。

    王青叹道:“是陛下告诉我的,现在大哥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的确有人打着大哥的名号,在下面购买田产物资,但是他们并没有大哥的密信或者手令,而且数额很小,只有几十万贯……所以陛下开恩,就给带回京城了。”

    “那就不少了!”

    王安石叹道:“青儿,你知道一个女工,一天能赚几个钱吗?”

    王青表示不知道。

    王旁开口了,“妹妹,我见过,有人从天不亮起来,忙到子时,只有区区30个铜子!”

    “啊?那也太少了吧?一个月还赚不到一贯钱,怎么会比京城的最低薪水,还低了那么多?”王青表示不敢置信。

    王旁苦笑,“这有什么奇怪,就算京城赚得多,但是花销也大,老百姓实在是太苦了……可却有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动辄几千万贯,大肆侵吞,贪得无厌……偏偏大哥还和这帮人搅在一起,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大哥从一开始就错了!”

    王青也无语了,难怪赵曙气成那样!

    一想到那几千万贯,可能顶得上几百万人,一年的收入……王青心里也发虚了,要是这么折腾下去,用不了几次,大宋的江山就要完蛋了!

    别忘了,她不只是王家的女儿,王雱的妹妹,还是当今的皇后,太子的妈,未来大宋的江山还要交给自己的儿子。

    要是弄得千疮百孔,对得起孩子吗?

    从牛角尖儿里退出来,王青冷静了许多,貌似她的确把事情想差了……“爹,你安心保重身体,女儿不会让爹爹担心了。”

    王青回了宫中,由于对大哥的不满,她甚至没有在王雱回来的时候,来看望大哥。如果王雱清醒过来,他也不愿意妹妹来。

    此刻的王雱,真叫一个狼狈,帅气的小伙不见了,短短的时间,形销骨立,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倒不是不给他吃东西,而是他动不动就发疯,嚷嚷着食物里有毒,要害死他……或许是他害人,轮到自己身上,潜意识里惶恐不安所至……

    京城最好的太医都给他看过,也开了药。

    但药灌下去,也没有什么效果,依旧时好时坏,唯有指望着他离开云州,靠着时间,慢慢恢复吧!

    但不管怎么说,落得这副样子,疯疯癫癫,尊严荡然无存,简直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拗相公看在眼里,心都不知道碎了几遍,他又是心疼,又是怨恨,最后只剩下一声无奈的长叹。

    “唉,带着他,准备回家!”

    因为王雱的关系,王安石走得晚了几天,也正是这几天,案情有了突破性进展。

    虽然经过了销毁罪证,还有高明的转账保密手段,但是总还是有迹象可寻……比如有人拿一块草场抵押,借出了一笔钱,然后用这笔钱低价收购牛羊马匹,贩卖给其他商人赚取暴利,赚钱之后,或者是继续购买地产,或是赎回抵押的草场……不管怎么说,也不管玩多少戏法,转了多少人……只要追着两样东西跑,就不会出错,一个是土地的变更,一个是资金的流向。

    尤其是在这段时间里,有哪些人名下突然多了一大堆的土地,或者哪些账户,多了许多资金……这些资料,在云州衙门,还有西京银行,都是有记录的。

    王宁安让张筠和陈希亮调动都察院和御史台的力量,配合审计司,皇家银行和户部……几个衙门一起携手,大约用了一个半月的功夫,追回了差不多价值1300万贯的土地和矿产。

    看到了这些,赵曙终于舒服了一些,总算是追回来了,没有白忙活。

    “师父劳苦功高,如果云州的案子了了,就请师父回京,朕还有要事和他商量。”赵曙关切道。

    负责领办的曾布却笑了笑,“陛下,燕王送来了消息,这个案子才办了一半,还有一半,要办下去,他说,还有很多资金没有追回来呢!”

    “还有?在哪?”赵曙真的好奇了。

    曾布道:“陛下,根据我们的调查,资金流向,最后都指向了几个位于兴庆府的账号,其中一个,更是有500万银元入账!”

    “神马?”

    赵曙的声音都变了,500万?还是兴庆府?

    那不就是西夏吗?

    难道是文彦博贪的?

    好啊,姓文的够狠啊!

    赵曙两眼冒光,虽然王雱很可恶,但他毕竟只是个小虾米,背后却另有大鳄,现在看起来,就是文彦博无疑!

    朕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曾爱卿,立刻派遣精兵强将,去兴庆府,查抄那些商人的家!”赵曙兴奋大叫。

第1030章 贪墨真凶

    蔡京带着几个契丹头人,在大宋转了一圈,再度回到云州,这帮人都消停了,从言谈举止之间,都透着强烈的敬畏。

    没法不害怕!

    大宋的进步实在是一日千里,他们参观了兵工厂,那些犀利的火铳,火炮,生产起来就跟喝凉水一般容易。

    要知道眼下的契丹,连铁质的武器都装备不上,大宋这边却进入了火器时代,能打150步的火铳,几千斤的火炮,多的数不过来。

    还有那么多的拖拉机,整个军队,简直就是神兵天将,无可匹敌。

    这几个家伙不约而同,选择了老实臣服。

    蔡京顺利归来,刚到云州,他就接到了一个重要的任命,他从儒州县丞,调任云州推官,权知云州府事。

    换句话说,他从一个小县的二把手,一跃成为一府长官,位高权重,一步登天。

    蔡京第一个念头就是冒险值得了。

    至于第二个念头,则是王爷真大方!

    可是高兴过后,蔡京很快冷静下来。

    貌似云州的烂摊子,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啊!

    经过了战乱,还有搜刮,云州已经是一片狼藉,契丹各部虽然暂时老实了,难免还有异心,另外还有几百万的汉人,他们在契丹治下一百多年,和中原的汉人已经有了很大不同……以往他们心里头火热,觉得回到大宋手里,是一件好事情。

    可这一次的搜刮,他们也被波及,虽然没有大面积造反,但是对大宋的亲近一下子变成了惶恐,甚至厌恶,可以说整个云州,全都离心离德,没有朝廷大军压制,随时会出问题。

    这时候接知府的位置,等于一屁股坐上了火山口,稍有不慎,就要粉身碎骨啊!

    蔡京战战兢兢,来到了王宁安的行辕,递上了名帖,很快就得到了召见。

    “云州的案子差不多结束了,本王要回转京城,过一段日子,还会到幽州坐镇。”王宁安笑呵呵道:“怎么,觉得事情不好办?”

    蔡京咧着嘴,点了点头。

    “千头万绪,卑职的确没有头绪!”

    “哈哈哈,要是好办,也轮不到你啊!”王宁安笑得很开心,可蔡京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总算知道了小彘骨子里的促狭跟谁学的了,王爷啊,都这时候了,别开玩笑成不?

    “你先说说吧,打算怎么办?”王宁安严肃起来。

    蔡京想了想,“卑职想在云州开秀才科,争取汉人的民心,并且补充官吏差役。等人手补齐,就要整顿秩序,安抚人心。让百姓各安生业,休养生息,或许三五年之内,云州就能恢复元气……”

    蔡京一边说着,一边偷看王宁安的表情,他发现这位王爷并不怎么欢喜,显然,他的办法没有打动王宁安,蔡京的心敲起了鼓!

    “你的办法还是保守了一些,我问你,契丹各部当中,就没有心怀异志吗?还有那么多汉人,他们原来都是契丹的南面官,现在变成了普通百姓,心里没有怨气吗?刚刚他们还造反,这事情能轻轻放下吗?”

    蔡京听得心惊肉跳啊,我的王爷啊,你也太记仇了,都灭了好几个部落了,怎么还不满足啊?

    蔡京不敢多说,王宁安继续道:“云州煤炭丰富,接连草原,适合发展畜牧业和毛纺业,这样吧,你要争取修一条铁路,把云州和幽州连结起来。”

    “修路?”

    蔡京傻了,“王爷,这恐怕不是小钱吧?朝廷能出多少?卑职怕云州承担不起?”

    王宁安不高兴了,这个蔡京怎么瞻前顾后的,一点没有奸臣的干脆劲儿,要知道你这么优柔寡断,老子就换人了!

    他耐着性子,教训道:“这一次朝廷追回了那么多牧场和矿藏,尤其是煤矿,你要发动人员,尤其是那些俘虏,去挖煤……还有,这些土地牧场,可以分给普通的汉人百姓,但是需要他们出钱赎买,这样你就有了修路的启动资金,同时,要以平叛的名义,去捉拿蛮夷,还有其他一切能充作劳力的人,用他们修路。”

    “我希望在两年之内,路修通了,经济恢复了,云州各地也干净了,你懂吗?”

    “懂,懂了……”

    蔡京艰难咽了口吐沫,他怎么可能不明白,最要命的就是最后一句!

    什么叫干净!

    不就是把一切碍眼的人,全都赶去修路,然后让他们活活累死吗?

    一想到他前些日子才坐过的火车,那下面的每一根枕木,也都有倭人的尸体,原来建设不是随口说说,是很残酷的事情!

    蔡京很有些犹豫,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是权知云州府,什么意思,就是临时工啊!

    干得漂亮,才能转正,干得不成,就要滚蛋……自己不是一直盼着一个机会吗?现在机会来了,难道要因为胆怯,因为那点所谓的良心,不敢下手?

    那岂不是成了扭扭捏捏的娘们!

    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不把心横下来,能干什么事?

    蔡京表示心领神会。

    王宁安还很怀疑蔡京的办事能力,不过接下来证明了他没有选错人,蔡京的手段超出了王宁安的估计。

    首先,蔡京在云州,对所有人登记造册,重新编户齐民,针对曾经给契丹做过官的,当过爪牙的,一律贬为奴仆……把他们的牧场牛羊,房屋财产,分给了底层百姓……这样一来,蔡京就获得了大多数百姓的拥护。

    他把所有奴仆投入到煤矿,在云州先后开了11处大型的煤矿,靠着煤炭收入,蔡京建立起民兵体系,又从内地招募移民,扩充人马。

    利用民兵和边军,几次深入草原,清剿不听话的部落。

    在他的打击之下,契丹各部渐渐放弃游牧,选择定居,而且和云州的作坊签订供货协议,变成专职的养羊工人。

    蔡京拉拢一部分,打击一部分,把抓到的契丹丁壮,还有北方草原过来的蛮族,都送去修路……值得一提,负责监修铁路的正是梁师成,而负责带兵清剿的则是童贯和高球,不知不觉间,这帮未来的奸臣已经开始建功立业,崭露头角。

    两年时间,蔡京等人一共抓捕了近10万俘虏,同时将30万人贬为奴仆,正是靠着40万人,修通了云州和幽州之间的铁路。

    云州煤炭源源不断,输入幽州。

    作为重工业核心,幽州的钢铁,机械,拖拉机,火车,军工,等等行业都突飞猛进……蔡京一跃成为新一代的干吏。

    当然,这些还是后话,要等一等再说。

    重要的是案子终于到了收尾的阶段,赵曙下令抓人,同时也降旨,让王宁安和一众钦差,赶回京城复命。

    云州之地,还很混乱,光靠着一个小小的蔡京,还是不够,王宁安把张筠留了下来,让他出任燕云巡抚,总揽一切。

    其余众人,陈希亮,吴充,熊本,全都要回京。

    在众人中间,最尴尬的要数文相公了。

    查到了兴庆府,查到了他的老巢,谁知道能查出什么来?

    没准他老人家就要锒铛入狱了!

    ……

    “宽夫兄,高兴一点,我不是没给你带手铐,装囚车吗?我觉得吧,你还有挽救的机会!”王宁安很没有诚意地安慰文彦博。

    老文铁青着脸,摇了摇头,“二郎,咱们好歹也是多年的——朋友,你何必赶尽杀绝,给老夫留一条活路,就不成吗?”

    文相公充满了悲愤,仿佛王宁安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一样。

    “那个宽夫兄,貌似一口气贪了500万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你!”文彦博咬了咬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在海外的财产,比老夫多了不止百倍,别看你明面上都交了出去,但是暗中你还藏了多少,只有你自己知道!大不了都掀开,看看咱们的燕王殿下,是何等清廉自守?”

    文彦博气急败坏道,他越是威胁,王宁安就越想笑,老文说这些,只能证明他真的没有办法了,这条老狐狸被挤兑到了墙角,真是山穷水尽了。

    “优雅,一定要优雅,哪怕死到临头,也不能失了宰执的风度!”

    王宁安大笑着往前走,留下文彦博,咬牙切齿,无可奈何……就算再不情愿,他们还是回到了京城,几乎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查抄兴庆府商人的钦差,他们也带回了结果。

    根据彻查,一共7个账户,总计1550万元,其中最多的一个,足足500万,这些钱属于一个名为韩华的人,而经过调查,韩华就是被贬到西夏的宰执韩绛,他字子华,韩华是他的化名!

    也就是说,这一次侵吞云州财富的幕后黑手是韩绛,和咱们文相公,关系不大……一路上,情绪低落的文彦博,仿佛活了过来,眉眼之间,忍不住喜色。

    想抓老夫,还差着火候呢!

    文彦博在进京之前,还上了一道奏疏,根据调查,云州府的一个差役供认,他和原来的知府薛向有仇,是他用药陷害薛向……也就是说,案子和王雱没关系……老文最惹皇帝生气的就是两件事,一个是他贪墨巨万,一个是他逼疯了王雱。

    如今贪墨不是文彦博,他又替王雱开脱了罪责,貌似咱们文相公,又要全身而退了……

第1031章 九命文彦博

    再度回到京城,老文的心情和之前迥然不同,他颇有些廉颇已老的感叹,真是险些阴沟里翻船,折了一世英名。

    他是看透了,如今的官吏,远比当年胆大包天多了,而且贪婪的程度,也远胜以往。

    还要拜王宁安所赐啊,谁让你不遵孔孟,非要另辟蹊径,大谈务实经营之道,鼓励商贾金融之学……现在好了,人人言利,个个贪婪,老夫倒要看看你,怎么收场?

    “爹,这事就这么完了?”文及甫战战兢兢问道,他自从上次挨打之后,再也不敢靠近他爹,生怕再挨一下狠的。

    老文挥了挥拳头,叹口气,“放心吧,为父不打你,不过就凭你这个蠢脑子,打了也没用……要是这么容易脱身,用得着你爹殚精竭虑吗?”

    文及甫吸了口气,好奇道:“爹,您老还有办法吗?”

    “办法还是有的。”文彦博无奈道:“查到了现在,韩家兄弟是跑不了了,又是一个宰执重臣,按理说,足够让陛下泄愤的,只是王宁安虎视眈眈,他不会轻易罢手的。”

    “那,那您老还不去求王宁安?”

    此话一出,就见文宽夫五官狰狞,把巴掌举得高高,吓得文及甫赶快跑到门口,探头缩脑,不敢进来。

    文相公半晌咬了咬牙,“真是愚蠢,算了,给为父备车!”

    “备车?您老要去哪?”

    文彦博没好气道:“想知道就跟着!”

    ……

    老文从家里出来,穿街过巷,来到了一处府邸,上面有两个字:王府!

    这可不是王宁安的燕王府,而是王安石的府邸,拗相公还没来得及离京,就被文彦博堵上了。

    按理说,你个老家伙被人家儿子都给弄疯了,还有脸过来啊?

    还真别说,文彦博就有这个脸皮。

    “介甫,愚兄来看你了!”

    王安石能不恨文彦博吗?

    可他现在已经准备退隐了,而且儿子的事情,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王安石只能强忍着怒气,皮笑肉不笑。

    “文相公是朝廷柱石,栋梁之臣,有那么多政务,何必来我这里!”

    放在别人身上,这就是逐客令了,可文彦博却恍若不觉。

    “介甫,再大的政务,也不如来拜见你重要,有些事情,老夫一定要和你说清楚。”也不管王安石如何,他拉着王安石的袖子,到了书房,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一个药方,推到了王安石的面前。

    王安石表示不解,文彦博立刻道:“唉……也怪老夫糊涂,我得到密报,说是有人暗害罪犯薛向,把他给弄疯了,老夫就顺藤摸瓜,结果查到竟然是元泽贤侄干的……仓促之下,老夫不得不拿下他,可随后,他在大牢之中居然疯了,让老夫万分痛心悔恨,我真是没有害人之心啊!这不,我让人查过了,元泽贤侄是服了和薛向一样的毒药……老夫又派人查访,找到了配药的大夫,要到了药方,然后又聘请名医,研究了一副解毒的方子,这就是解毒的药,连着吃三个月,就会见效。”

    文彦博叹息道:“不管怎么说,都是老夫的错,我也不想开脱什么,只是盼着有朝一日,贤侄能够康复,老夫的良心也能好受一点!”

    王安石根本不愿意听老文的那一套,他的注意力都在药上面,倘若真能让儿子恢复正常,比什么都重要。

    突然,拗相公起身,深深一躬。

    “文相公,小人糊涂,铸成大错,老天爷罚了他,王某没有半句愿意,如果这个解药有效,他能恢复过来,你就是王家的恩人,我先拜谢文相公的大恩大德!”

    文彦博连连摆手,“介甫,你可不要这么说,错就是错,老夫岂敢给自己开脱……我过来是真的认罪的。”

    “认罪?”王安石傻了,“认什么罪,文相公,你有什么罪?”

    ……

    “文相公真这么说?”赵曙带着怀疑道。

    王安石老脸发红,“老臣不敢撒谎,的确如此。”

    赵曙这下子为难了……在他的手上,正好有一份曾布的密奏,虽然那7个账户,最大的一笔是韩家的,但是另有一笔,大约130万,却是挂在一个叫张友的书吏名下,此人现在是兴庆府的参军。

    根据曾布的指控,张友背后就是文彦博,老东西的确贪了。

    赵曙正想下令拿人,但王安石却过来告诉他,文彦博已经承认了,这130万的确是他的,而且这笔钱还有个缘由。

    就在前年,清理了东南士绅之后,出现粮食危机,是文彦博从西夏急调了一笔粮食,帮着王安石渡过了危局,为此,王安石欠下了一个大人请,险些让老文趁机进入政事堂。

    根据文彦博所说,当时情况紧急,征调粮草,价格比平时贵了一倍,还闹出了叛乱,所幸及时压下去了。

    虽然如此,还是落下了亏空,西夏那边,为了填补亏空,在拿下云州之后,派遣人员,低价购买了一批牛马,全数投放到河套平原,赚取了130万贯差价,用来填补亏空。

    老文说,当时他没有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案子,等到事发之后,他又迟疑不决,没有及时上奏,愿意接受朝廷惩罚云云……

    王安石把这段过程,都告诉了赵曙。

    皇帝的脸就黑了,“岳父,你说文宽夫是不是在撒谎?”

    王安石摇了摇头,“看样子不像,只是这笔钱如果是买粮的亏空,为什么不能上报朝廷,请求户部拨款呢?”

    赵曙迟愣了一下,无奈摇头,“唉,这批粮食,是朕私下里借的,所以没入正式预算!”

    王安石也傻了,当年赵曙心疼岳父,朝廷开支紧张,而文宽夫当时特别孝顺,赵曙也没提防,就让他想办法了。

    老文果然不负众望,把粮食弄来了。

    只是谁也想不到,云州的案子,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这件事的头上!

    如果真的是文彦博帮着赵曙还账,那老狐狸就是替主背锅,是天大的忠臣,无论如何,也不能查了。

    不但文彦博不能查,一起掀出来的七个账户,也都不能查了,否则查到了皇帝头上,情何以堪啊?

    “真是气死人也!”

    赵曙也不是傻瓜,他能隐约感到,这是文彦博故意设的局,为的就是能安然脱身。他这一手高明啊!

    他自己不说,让王安石说,而王安石又是这一次的苦主,偏偏他欠了文彦博的情,只要拗相公开口,赵曙就没有理由追查下去。

    而且就算赵曙不服气,还想追,这些年,老文在西夏,那是刮地三尺,敲骨吸髓,很大一笔钱,都给了赵曙。

    比如当初西夏的岁赐,赵曙大婚,诞子,每一次文彦博都给了最丰厚的礼物,当时赵曙也欣然接受。

    回想起来,这些钱有几个是干净的?

    拿人家手短,如果真的掀开,皇帝的脸上无光啊!

    赵曙越来越气,文彦博简直是欺人太甚,他把朕当成了三岁孩子。

    “老匹夫,朕必杀之!”

    连着叫了三遍儿,赵曙又无奈了。

    “岳父,你看这个案子要怎么办?”

    王安石本就不擅长这些,加上有心隐退,真的不想得罪文彦博。

    “陛下,不管如何,圣誉要紧,不如这个案子就放过去,等日后找个闲职,安顿了文彦博,省得他继续兴风作浪!”

    赵曙闭上了眼睛,思索再三,无奈道:“看起来,也只有如此了……文彦博不能办,把韩维也就不要公开审讯了,让文宽夫去!让他赐死韩维!”

    ……

    天牢之中,文彦博从食盒里,依次拿出酒菜,摆在了韩维的面前。

    “那啥……最后一顿了,吃点喝点吧!”

    “文宽夫!”韩维眼睛都瞪裂了!

    “姓文的,你的心是黑的吗?别忘了,这一次我们家才拿了四成啊!”韩维切齿道:“审,立刻审案子,我把一切都说出去,我要让陛下,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老东西有多贪!”

    文彦博呵呵两声,“你怎么还不识趣啊,把老夫拖下水,又有什么好处?现在你顶了罪,只是拿出500万而已,韩家的其他人,还有那么多的财产,都能保住,要是把什么都掀出来,你们韩家可就要灭门了!”

    “就算我们死干净了,也要拉着你当垫背的!”

    韩维切齿道:“你可真是有先见之明啊,当时拿你手上的田地,换了我们在京城的地产,把所有贪墨,记到了我们头上,你却安然脱身了,文彦博,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就不怕雷劈吗?”

    文彦博连连摇头,“挺大人了,也当了一辈子官,毛都白了,还信什么神明!”老家伙轻蔑道:“我是念在咱们的交情,才过来送送你,奈何,你如此不识趣,那就别怪老夫了!”

    “把东西摆上吧!”

    说完,文相公酷酷地甩袖子,起身离开,有狱卒送来了传说中的三神器……白绫、鹤顶红、匕首,摆在了韩维的面前……面对这几样东西,韩维是破口大骂,把食物都给打碎了,他疯狂叫嚷,大声痛骂。

    骂了一阵子,他也没有力气了,转而恐惧起来,又不停求饶……一直折腾到了三更天,还是抓起了小瓷瓶,喝了下去……总算是又过了一劫,文彦博心情不错,准备回家……

第1032章 和文彦博算总账

    “宽夫兄,别急着走啊,长夜漫漫,我们喝两杯吧!”

    王宁安抱着肩膀,悠然自得站在牢门之外,他身后是一架宽敞的马车,把牢门正好堵住,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文彦博见他来了,顿时提高了警惕,可转念一想,韩维死了,案子也没了,还能把他怎么样?最多是穿小鞋,坐冷板凳……对于一个老油条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他有足够把握,在未来东山再起。

    “是二郎啊!”老文挤出一个笑容,他故意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打着哈气道:“你瞧都后半夜了,老夫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要喝酒,等明天吧!”

    他说着就想离开,王宁安却伸出手,拉住了文宽夫,力气还挺大,老家伙根本跑不掉。

    “正是年纪大了,觉少了,才好谈一谈,跟我走吧!”

    他手上用力,老文无可奈何,只能跟着王宁安,上了马车。

    还真别说,马车够大,够宽敞,还备着酒壶,好几样小菜。

    “别客气,这些菜都是我做的,你给品鉴一下,毕竟五年多没动手了,有点生疏。”王宁安说着夹起一筷子鸡肉,吃了起来。

    “果然,辣油放多了,肉也煮的有点老,惭愧,惭愧啊!”

    他十分放松惬意,可文彦博却老脸拉长,跟驴一般。

    “王二郎,你小子别跟老夫装蒜了,你到底想干什么,直接说吧!”

    “别忙啊!”王宁安笑道:“等着我们去一个地方,才好慢慢谈。”说着,王宁安又催促车夫,加快速度。交代之后,他低着头吃菜喝酒,滋滋作响,文彦博气得牙根痒痒,索性也拿起酒杯,喝了起来。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庞大建筑的后院,王宁安率先走了进去,文彦博看了看有些眼熟,却又一时认不出来。

    “不用猜了,这里是刑部,我找宽夫兄过来,正是有一个案子要谈。”

    王宁安请文彦博进了一处房间,他坐了下面,旁边还有火炉,王宁安又手脚麻利,煮了一壶水,泡了小龙团。

    文彦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王宁安,有什么案子,你只管说!反正老夫行得正,走得端,问心无愧!你要是想栽赃陷害,只管下手就是,老夫不信,你能把大宋的天给遮了!”

    王宁安把茶杯一顿,“好啊,宽夫兄,是我只手遮天,还是你老兄欺负大宋无人?”

    “这,这话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你还敢跟我装糊涂,你当我是王介甫吗?会被你耍得团团转?”王宁安轻蔑一笑,“都好几个月了,以为我忘了?”

    王宁安突然发怒,文彦博还真有些心虚,说不怕那是吹牛,可他也不能轻易怂了,只得把胸膛挺得高高的。

    “你知道什么,有本事说啊?”

    王宁安冷笑了两声,“姓文的,你暗中搜集了子瞻的诗作,随意曲解,然后让人透口风给蔡确,再通过蔡确,把事情透露给王雱……你装炮子,让王元泽放,你可真够坏的!”

    “啊!”

    文彦博终于变色了,“你,你这是胡说八道!老夫不会承认的!”

    “哈哈哈,你可以不承认,但是接下来,为了争夺首相,你又故技重施,再次通过蔡确,透露了云州接收的弊端,怂恿王雱去当出头的椽子……你害人也别太过分,总是朝王雱一个人下手,你不良心不疼吗?”

    “你……”

    文彦博真的吓坏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些事情王宁安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他知道了,为什么没有动手,这小子一直在坐山观虎斗?

    难道他会这么好心眼,放过自己?

    文彦博一万个不信,他一定是猜测的,没有证据,现在是大言恫吓,老夫才不会上当呢!老文挤出一个笑容,“王二郎,你现在怎么说都行,有本事去陛下那里上书弹劾吧!老夫这颗头给你了!”

    王宁安呵呵一笑,冷冷道:“宽夫兄,你可真够光棍的,你琢磨着我没有证据,办不了你!那你可就想错了!”

    说着,王宁安一伸手,掏出了一打假钞,扔在了桌面上。

    “看看吧,这是什么!”

    文彦博手指颤抖,接过之后,反复看了看,都是西京银行的钞票,没有什么异样,问道:“不就是钱吗?你身上没有?”

    “我身上当然有钱,可我没有假钱!”

    “啊!”

    文彦博冒了汗了,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山鸡,话说不出来,老脸涨红,浑身都颤抖了,结结巴巴道:“王宁安,老夫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王宁安朗声大笑,笑得十分开心。

    “宽夫兄,你的确聪明,想到用假币去激怒契丹人,他们就不得不造反了!”

    “你胡说!”文彦博断然否认,“老夫绝没有做这种事情!”

    王宁安坦然一笑,“这次我不驳斥你,宽夫兄,如果你真的干了,我早就上书,弹劾你了!”

    “啊?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王宁安伸手,又掏出了两份东西,其一,是一名叫张吉的商人的供状,其二,是一封文及甫的密信。

    原来王宁安收拾了契丹各部,从他们手里,找到了几张假币,这一次的事情就是因假币而起,王宁安迅速顺藤摸瓜,最后把使用假币的张吉给揪了出来。

    他不是别人,正是兴庆府那个书吏张友的兄弟,也是文宽夫的人。

    老文让他带着假币到云州,文及甫给他写信,告诉他没有命令,不许轻举妄动……可当时云州已经成了奸商的天下……所有人都在抢夺,都在鲸吞蚕食,张吉是个生意人,看别人发财,他能忍得住吗?

    虽然明面上不敢违背命令,但是暗中却以借贷的方式,把手里的假币散了出去……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事情。

    王宁安简略说了一下经过,然后就笑嘻嘻道:“宽夫兄,我不会罗织罪名,把事情都诬陷到你的头上,但是制造假币这一条,你和令郎都跑不掉吧?”

    “我?”

    饶是老文能言善辩,也没了说辞,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一直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没有想到,黄雀之后,还有猎人!

    而王宁安就是那个最险恶的猎人,这丫的什么都知道,却能忍到今天才发难,他绝没有安好心!

    “王宁安,你就说吧,你小子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如实上奏朝廷,请求陛下降旨,查查你,除了假币之外,还干了什么?”

    “我!”老文脸都黑了,他眼珠乱转,看了看四周,突然哈哈大笑,“王宁安,你要是想弹劾老夫,也就不会把我带到这里来了,一句话,你想划出一条道吧!要怎么了结,我都接着!”

    “好,够爽快!”

    王宁安抚掌笑道:“那就算算账吧,你吃了那么多,该吐出来了!”

    老文气得胡子撅起,却又无可奈何,谁让小辫子落到了王宁安的手里。

    别看只是一个假币的事情,如果真的查起来,不一定弄出什么来,以王宁安的人性,在他家里埋龙袍,污蔑他要造反,绝对干得出来!

    “好,我认了,这次我贪的钱都拿出来,韩家有500万,我也交出500万,总行了吧!”

    “哈哈哈,宽夫兄啊,韩家都落魄了,还能和你平分秋色吗?我猜你们至少四六分成,你应该拿750万,我说的没错吧?”

    “你?”

    文彦博伸手点指着王宁安,“好,好啊,你可真厉害!我认了,750万,我出!”

    “等等!”

    王宁安笑道:“还有个事,你陷害苏子瞻,他是我的妻弟,被你弄得丢官罢职,我在家里头抬不起头,丢尽了脸面,被嘲讽,被奚落……”

    “行行行!”

    文彦博不愿意听了,急忙拦住王宁安,“一句话,要多少钱!”

    “痛快!”王宁安伸出一个巴掌,“500万!”

    “什么?你怎么不去抢!”文彦博都炸了。

    王宁安却幽幽说道:“你陷害苏轼事小,可掀起文字狱事大,朝廷风气都被败坏了,才500万,便宜你了!”

    老文咬着牙,心头都在滴血!

    1250万元!

    多少人一辈子,几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一张口,就被拿走了,姓王的,你可真狠!

    “钱我给你,但你要把假币案的证据都给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老文凶巴巴道。

    “别忙啊!”王宁安却笑呵呵道:“咱们还有账没算呢!”

    “什么?老夫不欠你了!”文彦博声音尖利。

    王宁安用气死人不偿命的口吻道:“可你欠云州百姓的,正是你老兄搜刮无度,才弄出了叛乱,甚至冒出一个大金国,朝廷要花多少军费,这笔钱你不能不出!”

    “我,我……”文彦博说不出来,王宁安却举起手里的假币晃了晃,老文痛苦闭上了眼睛,他缓缓道:“说吧,还要多少?”

    “1000万,不能再少了!”

    “你,你拿把刀来!把老夫剐了,看看有没有这么多钱?”文彦博红着眼睛,怒视着王宁安。

    “宽夫兄,稍安勿躁,钱没有,我接受实物抵押。”王宁安笑嘻嘻道:“你把在西京置办的房产,都交出来吧!”

第1033章 文彦博跌倒,王宁安吃饱

    老文有了杀人的冲动,他怒视着王宁安,眼睛里都是怒火,仿佛要把他烧了一样!

    王宁安斜靠在椅子上,显得慵懒而无所谓。

    “宽夫兄,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取财无度,自然取死有道!你是老实交钱,还是等我砍了你,然后在慢慢搜查?”

    “杀吧,你有本事杀了我,反正京城的土地我不会让的,我没有,就是没有!”情急之下,老文都语无伦次了。

    “那也成,你把河套的田产都交出来吧!”

    “你!”文彦博抓狂了,“王宁安,你不要欺人太甚!”

    王宁安笑呵呵道:“你也不用威胁我了,你在河套的田产我还是清查的,谁让你引进了那么多拖拉机呢!我想不知道也不成了,一共180万亩,塞上江南,最好的土地,肥的流油,还有几块顶好的马场,再有3000多奴仆和马夫……我已经行文兴庆府,让曾布把这些都收上来了!”

    文彦博要昏倒了,恶狠狠道!“王宁安,做人不能太心黑了,你如此对付老夫,就不怕有人会这么对付你吗?”

    王宁安顿了一下,笑道:“宽夫兄,说句实话,我就是担心有人会这么对付我,所以要先从你这拿点钱预备着!”

    “你!”老文炸毛了。

    王宁安满不在乎,“你的事情谈完了,暂时就这么多了。”

    老文气得无话可说,起身刚要走,王宁安又把他拉住了。

    “你没事了,可令郎干了这么多混蛋事,不能不算吧!”

    “啊!”

    文彦博脸都绿了,“姓王的,你要抄家灭门吗?”

    “没那么严重,我就是想你把京城的房产都让出来!”

    又是这个要求!

    老文抓狂了,他能让出任何东西,唯独不能让京城的房产,眼下西京的房产多值钱啊,寸土寸金,多少人捧着钱都买不到,过去的五年,就翻了四倍还多,每天坐等着涨价,岂能放手!

    老文绷着脸,一语不发。

    “行,那就把你在甘州和凉州,所有的田产,还有钢铁厂的股份让出来!”

    “啊!”

    文彦博叫的惨绝人寰,原来他在西域还有产业呢,当年他被王宁安拖去了西域,老家伙在那里弄了马场不说,还开了煤矿,建了钢铁厂。

    如今要增修铁路,其中一条就是从西京,延伸到京兆府,进而通过河西走廊,直接沟通西域。

    这一条路不但是丝绸之路的要道,而且关乎国防安全,要知道汉唐两朝,为了控制住西域,都费了好大的功夫,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大宋更是直接失去了西域,现在失而复得,加上西域的黄金,还有塞尔柱帝国的威胁……修这条路势在必行。

    修路就要用到钢铁,凉州的钢铁厂和煤炭厂,股价看涨,比起年初,已经增加了五成,毫无疑问,这也是下金蛋的母鸡!

    老文怎么愿意让出来!

    他不同意,王宁安也不勉强,直接掏出了一份公文,在上面要签名字……老文偷着扫了一眼,顿时就魂不附体了!

    这玩意正是抓捕票,如果王宁安签下了字,他儿子文及甫就要面临牢狱之灾了!

    “王宁安!同朝为官,相煎何急!”

    王宁安斜着眼睛看了他一下,“宽夫兄,你也知道心疼儿子了?可是你暗算人家儿子的时候,可没有手软啊!王元泽都疯了,要不要让令郎也感受一下?”

    “你,你……”老文手指哆嗦,不知道说什么好!

    僵持了一会儿,王宁安笑呵呵的拿起毛笔,就要签字。

    “停!”

    老文不得不开口了,自家儿子什么德行他清楚,如果真的落到了王宁安手里,不一定说出什么来,到了那时候,才是悔之晚矣呢!

    他无奈摆手,“给你了,给你了!这回总行了吧,你还想要什么?”

    “要京城的土地啊!”王宁安的话出口,老文吐血三尺,差点中风了,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啊!他跳着脚大骂,“你都拿走了老夫那么多东西,你还逼着不放,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是让你把东西交出来!”

    “凭什么?老夫辛辛苦苦,凭什么交出来?你倒是讲出一个道理来!”文彦博大怒。

    王宁安丝毫没有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宽夫兄,你不会不知道,因为你授意下面,搞违规借贷,弄得西京银行坏账率那么高?到处都是挤兑的百姓,你自己造孽,总不能让朝廷帮着你擦屁股吧?”

    “你!”文彦博简直气死了,“借贷那是银行的事情,而且都有抵押品,一切合乎规矩,老夫没罪!”

    王宁安笑道:“如果朝廷有法令规定,我早就办了你了……正因为没有法规,才让你老兄逍遥到现在……但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弄得天下不稳,总不能没有交代吧?你要是不愿意出钱,我就上书弹劾,说你图谋不轨,想要推翻大宋江山,自己登基称帝……我已经让他们准备了,立刻就会有人在你家的后院,埋上龙袍,我还收买了好几个你府上的家丁……你可以不交出来,我就用谋逆大罪,上门查抄!反正何去何从,你自己选吧!”

    王宁安坐在那里,说出来的话,气死人不偿命!

    老文闷着头,一语全无,他不敢开口,生怕自己会气得发疯,手撕了王宁安……就这么僵持着,又过了一会儿,已经拂晓时分,东方发白。

    王宁安打了一个哈欠,“宽夫兄,你要还不点头,我就下令抄家了!”

    “唉!”

    老文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他手上的财产当然不少,可再多的家底,也架不住王宁安搜刮啊,要是把京城的土地也吐出去了,他就跟没毛的孔雀似的,比公鸡好不了哪去!

    可不给又如何?

    不要怀疑王宁安的黑心!

    更要命的是老文自己理亏。

    他把王安石算计那么惨,一条老命都要没了,儿子还疯了……皇帝那里,已经失分严重,皇后王青虽然不说什么,但是也恨不得他完蛋。

    再看看朝堂之上,不要说吕惠卿、章惇这些人,就连原来老文的部下,也因为他对韩家的无情,而众叛亲离……在这时候,王宁安收拾他,不管多狠,都只会有人叫好,丝毫不会有人介意!

    不知不觉间,文相公竟然落得和项羽差不多的境地……身在那四维杀气中,无边秋色里,眼望着一片孤城远,千里阵云横……这特么的就是绝境啊!

    老文怒视着王宁安,王宁安坦然以对。

    “我明白了,老夫明白了,你小子就是等这一天,对吧?你才好把老夫多年积累的财富,都给拿走,对吧?王宁安,你太狠了!”

    “哈哈哈,宽夫兄,你若是有半点悔改之意,都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怎么,还不愿意交出来了?”

    “交,我交!”

    老文咬碎了牙齿,只能将所有的地产店铺,全都交出来。

    王宁安满意地打着哈气,“忙活了一夜,宽夫兄也早点回去休息,我会安排专人的,这么多钱,这么多财产,没有个十天半个月,交割不清楚的。”

    王宁安大大方方走了,可文相公黑着脸,一副吃人的模样,狠狠跺脚,只得回转家中……他刚回来,迎面就碰到了管家,他带着几驾马车进府,从里面下来几个身着纱衣的歌女,手里还捧着琵琶、古琴。

    管家讨好道:“相爷,这是大爷吩咐的,说是要给相爷庆功吃喜,半夜就备下了,没想到相爷回的这么晚!”

    说话之间,管家就要伺候着文彦博去花厅,老文愣了半晌,突然暴跳如雷!

    “逆子啊,老夫要杀你了!”

    文彦博一腔怒气,没有地方撒,他把在王宁安那吃的亏,全都算在了文及甫的身上。这回好了,文大少爷也别想躲了,让老文拿着家法,一顿胖揍,打得没了孩子模样儿。

    “爹啊,饶命啊,再打就没人给你送终了!”文及甫鬼叫连连。

    老文发誓,他不是害怕没人送终,而是实在打不动了!

    呆坐了半晌,老文颓然道:“完了,都完了!”

    他用死人一般的语气,把王宁安和他谈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听老爹说完,文及甫都忘了身上的疼,两只眼睛呆呆的,没有了半点神采,全都是可怕的灰白色!

    算算吧,王宁安拿走了多少?

    先是那1250万银元,也就是1250万贯,文家手上的现金几乎都榨干了。

    河套180万亩耕地,还有牧场,马匹,奴仆,保守估计,也值1500万贯,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钢铁厂和煤矿的股票,少说也有300万贯。

    最让人心疼的是在京的那些土地和店铺,市价至少有2000万贯,而且每年还以百分之20以上的速度涨价……都算起来,这是多少钱啊?

    “完了,都完了!”

    文及甫扑倒在地,嚎啕痛哭,“王宁安,有本事你杀了我吧!想拿走老子的钱,我跟你没完!啊!!!”他像是负伤的野兽,疯狂嚎叫,撕心裂肺,别提多疼了!

    老文的这些财产算起来,至少值5000万贯!

    不得不说,多年敛财,文宽夫的钱袋子,是真够深的!

    文彦博呆坐了许久,突然伸手,把儿子拉起来,咧着嘴笑,却比哭还难看,“没关系,钱是什么?什么都不是!只要咱爷们还活着,早晚能成倍赚回来!一定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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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将门介绍:
没有杨柳岸晓风残月,没有把酒问青天,没有清明上河图……
一个倒霉的写手,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纸。外有大辽雄兵,内有无数猪队友,滔滔黄河,老天爷也来添乱……
再多的困难,也不过一只只纸老虎,遇到困难,铁棒横扫,困难加大,铁棒加粗!
赫赫将门,终有再兴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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