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4章 疯子清醒了
奋斗辛苦几十年,好容易攒下的庞大家业,一夜之间全都没了,谁还能笑得出来?文及甫简直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立刻找把菜刀和王宁安拼命,只可惜没有胆子罢了!
“爹,咱们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吗?”他哭丧着脸道。
“有!”老文万般笃定道:“你瞧着吧,王宁安毕竟不是首相了,只要他滚蛋了,就没人能把为父怎么样?”
老文正得意呢,突然有人慌里慌张跑来,给文彦博送来了一个更要命的消息……薛向治好了!
这个消息传来,爷俩眼前一黑,全都撑不住了,这是真的要完蛋啊!
……
和老文分别之后,王宁安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从老文手里敲出了5000万贯,基本上,老家伙这些年积攒的九成之上,都拿了过来,做人要厚道,不能赶尽杀绝,是吧?
反正下一步把文彦博架空了,别让老东西兴风作浪也就是了。
毕竟还健在的老臣,实在是越来越少了,四月的时候,贾昌朝病倒了,六月份,欧阳修耐不住暑气,病情加重,眼睛也失明了,眼看着时日无多。
去岁的时候,庞籍去世了,年初宋祁也死了,宋庠的身体也不好,还欢蹦乱跳的,除了文彦博,就剩下梁适,曾公亮和张方平三个了,更何况这三个还都蛰居远遁,影响不了朝局。
几十年沉浮的老家伙,留着当吉祥物也挺好的,当然,前提是别跳出来添乱,否则,就别怪王宁安心黑手狠了。
“王爷,老文认栽了?”陈顺之笑呵呵问道。
王宁安心情不错,“他不认栽又如何?反正假币案在我们手里捏着,他要是不交钱,我就先抓了文及甫,给他来18般酷刑,然后再抓老文的几个孙子,一点点来,我就不信,文彦博他能承受得住!”
陈顺之也无话可说,只能竖起大拇指。
“王爷,够意思!”
陈顺之又好奇道:“王爷,从文宽夫那里榨出来多少钱?有多少现金能动用?”
王宁安去云州办案子,并没有把陈顺之带在身边……作为他的心腹谋士,陈顺之已经不再是处理文书,出出主意那么简单!
他陈顺之的手下,有好一批人,比如苏轼、王旁、晏几道、欧阳发、范纯礼,他们都是陈顺之的手下,另外还包括贾宪,许阳,吴世诚,甚至连苏老泉都在名单之上。
有人要问了,弄了这么一大堆人,究竟要干什么啊?
很简单,就是进行各个行业的研究。
尤其是一项政策,在庙堂之上,设计是这样,可落实下去,就可能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必须及时反馈,了解到最真实的情况。
这也是王宁安给所有人的要求,一定要务实,不要受各种想法的左右,也不要替任何特定团体说话,他们的研究,必须真实可信,能够指导朝廷的国策。
陈顺之已经从传统的幕僚,变成智库的领导。
他真正负责这件事之后,发现民间和朝廷,的确是不一样的。
比如就拿这一次查封西京银行来说。
朝廷关心被贪墨的财产去向,一定要追回,还有人注意王宁安退下去之后,朝局会如何演变,几个重要的大员,起落如何,未来的权力要怎么划分……
“王爷,我说句不好听的,其实老百姓没有把上面人的死活看在眼里,毕竟离他们太远了!”
“可上面人的变动,确实会影响到百姓的生活!”王宁安低声道。
陈顺之笑着点头,“王爷高见,只是百姓还闹不清楚谁是谁非,比如这一次,民间骂王爷的声音就不少……”
此话出口,王宁安的眉峰微微一动,又迅速恢复正常,他没有说话,陈顺之却明白,这是让自己继续说下去……“王爷,不得不说,这些年来,银行确实深入了普通百姓的生活,我大宋的子民勤劳简朴,能积攒啊!”
陈顺之可没有说谎,国人存钱的本事,还是非常惊人的,尤其是刚刚富起来的一群人,他们赚了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一颗咸鸭蛋能分成五天吃,剩下来的钱,都存到了银行生利息。
眼下的大宋,不但有非常多困苦的工人,还有一些富起来的小作坊主,小商人,小房产者,教师,技工,会计等等……这些人没什么投资渠道,钱多数存在银行。
查封西京银行,限制兑换,直接冲击的就是他们,自然怨声载道,满腹牢骚,要不是朝廷刚刚打败了契丹,威望如日中天,这帮人都能跑到衙门去讨说法,即便现在,也有许多报纸卯足了劲头儿,指责朝廷胡来,破坏金融秩序。
你想跟他们讲道理,做不到!
因为那些编辑,记着,撰稿人……他们也都有不少的存款,也都受了影响。
作为大宋第二大银行,西京银行遍及南北,绝对是个庞然大物,牵连的储户太多了。
“朝廷能封了西京银行,能追查流失的财富,但是朝廷没办法立刻恢复人心,老百姓还是会怕的。”
陈顺之忧心忡忡道:“我已经听说,很多百姓,包括一些富人,他们宁愿把钱存在自己的家里,也不愿意存进银行,即便是存进去,也要提出来,不只是西京银行,其他的银行,钱庄,票号,都受到了冲击,情况很不乐观!”
事情从来没有那么简单的,做了,就要承担后果……会产生恐慌,影响金融安全,动摇信心,这些王宁安都清楚,但是他不能退宿!
假如他因为忌惮后果,就放过了西京银行,让这个案子不了了之,隐藏在后面的金融集团,就会窥见朝廷的衰弱,他们会肆无忌惮,把大宋朝廷,都变成他们谋利的工具……王宁安是万万不会自己努力出来的成果被别人窃取。
没有法子,他必须动西京银行,必须彻查。
同样的,打击金融产生的可怕后果,他也要承担,不能逃避。
“老陈,你直接说,现在有多大的窟窿?”
“是!”陈顺之道:“眼下大江南北,各个城市,百姓抽出的存款,大约有8000万银元,存入的款项减少了3000万!”
“啊!”
王宁安也倒吸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貌似不少啊!”
“嗯,王爷,现在的情况是各个银行银根吃紧,他们必须收缩贷款,而收缩贷款,第一个影响的就是各个工程,还有一大批的工厂……根据我们的估算,在未来半年之内,大宋光是倒下的厂子就会超过一万家,直接造成80万人失去工作!”
陈顺之的估计,还是保守了,王宁安这一次坚持查封西京银行,把韩家给抄了,韩维赐死,韩绛也没有逃掉……韩家当初可是第一大世家,虽然被发配西夏,但是他们暗中还有一大笔钱。
这笔钱是由文彦博代为处理,老文把钱都扔在了京城的地产上面,而这一次他们从云州捞到了一笔肥的。
老文就把钱都留给了韩家,从韩家手里买走了所有京城地产的股份,老文赚得很大,只可惜,被王宁安黑吃黑,都给拿走了。
其实除了韩家,还有许多有钱的商人,他们盘根错节,一起发财……本来大家都琢磨着在云州跑马圈地,投资捞钱。
结果落了一个白忙活儿,很多人投资买了田产,还被王宁安给查抄没收了,损失惨重。
这帮人能甘心吗?他们手里控制着许多的工厂作坊,我们没法说抗衡朝廷,但折腾自己总行吧!
我们关门歇业,工厂停工,造成工人失业,给朝廷上眼药。
玩金融的人,就没有几个善茬子!
尤其是他们分散,隐蔽,朝廷根本没法查。
一旦发狠,还真是让人头疼。
“这些还是小事情,最要紧的就是百姓对银行的信心受到了冲击,严重动摇,银行吸收不到存款,也就没法往外贷款,那些作坊工厂,要采购原料,要购买机器设备,全都靠着贷款,贷不到钱,就难以维持,工厂关门,周围的餐馆,客栈,茶摊,戏园子……全都要受到拖累,失业人口,或许会超过300万!”
一言以蔽之,这就是所谓的寒蝉效应!
多年以来,高歌猛进,快速发展的工商金融,遭到了冷水浇头,不但前进的势头受阻,更可怕的后果也产生了。
“老陈,有办法快速恢复百姓的信心吗?比如朝廷注资?”王宁安试探道:“这一次我从文宽夫那里,弄来了5000万贯,你看看够不够用?”
天啊!
陈顺之也吓了一跳,他知道文宽夫堪称富可敌国,但是没有想到,老家伙居然富到了如此地步,真是浑身上下都是油水,十足的油库啊!
他很振奋,终于看到了希望,“钱投下去,肯定能稳定市场,起到作用。但是这一次朝廷大局查抄银行账户,百姓都会觉得他们放在银行的钱不安全,要想让百姓恢复信心,最好的办法,还是立规矩,制定严格的法令……可即便如此,没有一年两年,也休想恢复元气。”
王宁安气得狠狠一锤桌子!
“早知如此,我就该继续多敲诈一点,把文宽夫手里的钱都给榨干了,一个铜子也不给他留!”
正在王宁安发怒的时候,刑部送来了消息,说是薛向清醒了!
前面提到过,薛向是因为用了酒水洗伤口而发疯的,他吸收的毒素远不如王雱多……老文能找到解药,王宁安也能找到,经过了治疗,薛向居然奇迹般清醒过来。
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恍惚,但至少能招供了。
王宁安大喜,他立刻直奔刑部大牢……这一次有了薛向的口供,文宽夫,你可跑不了!
第1035章 文相公的最后底牌
这是一个不大的茶馆,兼卖烂肉面,火烧,蒸饺一类的吃食,因为真材实料,味道鲜美,广受好评。
每到早上,天还不亮,就能看到门口蹲着一大排的工人,他们捧着大碗,吸溜吸溜吃面……不管冬夏,来吃面的时候,还没睡醒,等一碗面条吃下去,脑门见汗,整个人都精神了,这才斗志昂扬,前去上工。
稍微文雅一些的人,都是在工人吃过之后,他们才姗姗来迟,要一壶茶,点两个火烧,一笼蒸饺,就着小咸菜,慢条斯理吃着,不紧不慢的,那个范儿十足的优雅。
苏轼这些日子,有一半的时候,在乡下跑,还有一半的时间,就在县城整理东西,观察市面……这个茶馆是他每天必来的地方。
“来一壶茶,5笼蒸饺!”这个吃货什么时候都是好胃口,掌柜认识他,陪笑道:“客爷,又去乡下了吧?”
苏轼点头,掌柜推荐道:“巧了,刚刚进了一些峨眉毛峰和普洱,客爷要不要尝尝?”
苏轼好奇,“掌柜的,你这不是光有花茶和龙井吗?什么时候添了新茶了?给我来壶毛峰,正好是家乡的茶叶,好些年不喝了。”
掌柜乐颠颠答应,赶快去泡茶,亲自送到了苏轼的面前。
大苏喝了一口,挺地道的,他就好奇问道:“掌柜的,生意越来越好了?要增加花样了?”
一说这话,掌柜的脸就苦起来,他连连摇头。
“客爷,我跟你说吧,日子不好过哩?”
“哦?怎么讲?”
掌柜的毫不客气,大吐苦水,挨着不远的纺织厂三天前黄了,关门的时候,还有工人去闹,后来衙门来了人,把工人都给劝走了……纺织厂刚关门,早上的客人就少了九成。
掌柜的哀叹,他这里靠着物美价廉,卖的就是个数量。
没了最大的客源,他只能想办法多卖给有钱的客人,多赚一点。
可要吸引有钱人谈何容易,光是增加茶叶的种类还不行,茶馆也要重新装修,变得文雅上档次,还要多请几个伶俐的伙计,最好能请几个年轻心细的姑娘。
但是装修请人,都要花钱,而且还前途未卜,掌柜的愁眉苦脸,也就不足为奇了。
“客爷,我知道你是写文章的,能说得上话,你说一句,顶得上我们说一千句,一万句,这日子真不好过,帮帮忙吧!”
掌柜的老脸通红,他不是个轻易开口求人的,但是没有办法,非如此不可!
苏轼倒是很乐于助人。
“我可以帮忙,只是我还不明白,那个纺织厂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就维持不下去了?”
他这么一问,掌柜的更加哀叹。
纺织厂原来是不错,东家年初拿出了3万元,采购新设备,还要大干一场,本来银行已经答应了借款,可就在一个月之前,突然停止借款。
东家没有办法,只能四处借钱,想着先把设备弄回来,等产量上去了,自然有办法还钱,可他的设备刚刚到,原来的几个客户因为资金紧张,也纷纷取消了订单。
布匹卖不出去,所有的债主上门催要,不黄又能如何?
苏轼仔细听着,掌柜的絮絮叨叨,讲了很多,纺织厂的东家是个好人,前两年生意好的时候,过年还给工人多发一个月的薪水。
周围的商人,没有谁能比得上,结果说倒就倒了……“也幸亏他为人不错,哪怕欠了薪水,工人也愿意先回家,要是人性差的,好几百人,直接冲进去,放一把大火,真的什么都完了!”
苏轼好奇,“怎么,有人放火?”
“那怎么没有?就在十天前,城东的木材行,还有城南的五谷粮店,都给烧了……闹事的工人都被抓起来了,衙门要审这个案子,还有很多人不服气,都说欠了工钱不还,黑了良心,烧了也是活该……”
苏轼头皮发麻了,很显然,查抄西京银行,金融动荡的后果已经波及到了小小的县城!
“掌柜的,现在工人情况怎么样?会不会出乱子?比如……造反?”
“啊!”掌柜的吓得惊呼了一声,他向四周看了看,也没有客人进来,他压低了声音,苦笑道:“客爷你是知道的,老百姓都是最老实的,只要有口饭吃,就不至于造反,这些工人虽然愤愤不平,但家里多数都有田产,饿不死的,可就是苦了那些原来的城里人,他们没地不说,还没了养家糊口的活儿……现在总算是知道了,敢情城里人还不如庄稼汉呢!”
……
光是听掌柜的讲述,大苏还是觉得不过瘾,他四处转了转,还真别说,县城萧条冷落了许多,路上全是神色匆匆的人群。
最热闹的就要数当铺,现在是夏天,很多妇人捧着皮袄大衣,过了典当,换些钱过日子……谁也不知道这场危机会持续多久,只能祈祷老天开眼。
看到这些,又联想到乡下有大批青年工人回去,苏轼不由得感叹。
还是姐夫有先见之明啊!
假如没有均田令,成千上万的工人无处可去,兜里没钱,腹内无粮,头上没瓦,身上无衣……不揭竿而起就怪了!
越是繁华,就越是脆弱。
当出现了风波之后,救命的居然是家里的一亩三分地。
从五年前开始,陆续有人从海外带回来许多新鲜的作物,其中就有马铃薯、红薯、玉米、花生、烟草等等。
在王宁安任首相之前,他就组织了几次航海考察,终于顺利发现了大洋洲,也顺利找到了位于美洲的印加帝国。
此时的印加帝国还很弱小,只有围绕着库斯科的一小部分土地,整个大陆,还遍布着许许多多的国度,可谓是诸侯林立。
面对众多的土著,来自大宋的航海家并没有举起屠刀,而是拿出了精美的丝绸,瓷器,还送给了印加国王镜子,铜币,刀剑等等产品。
大宋船队的出现,深刻震撼了尙处于半蛮荒状态的大陆,他们发现远方的客人和自己的样貌很相似,语言甚至有些相通的地方。
而大宋的学者也惊讶发现,这些土著保留了太多汉家先民的习俗,他们的雕刻,文字,都颇有古风。
在交流之中,印加人提到,在数千年前,老祖宗乘坐着船只,漂洋过海,来到了陌生的大陆,生息繁衍。
大宋学者兴高采烈,他们一致认为,史书上曾经记载,在商朝灭亡之后,曾经有商朝遗民,离开了中原沃土,前往海外避祸。大家还以为那只是传说而已,但是发现了新大陆之后,他们越发认为,这些传说可能是真的。
大宋的船队,邀请土著代表,重返故土,参观大宋的繁荣昌盛……大约从治平2年开始,就有越来越多的大宋学者,飘扬出海,去追寻商朝遗民的踪迹,也有越来越多的土著,来到大宋,他们很快就被大宋的繁华富足吸引,并且决定在大宋安居乐业,不管是真是假,他们很乐于认祖归宗……这些土著被称作新商人,而发现的大陆,也被成为殷商大陆,还有人将南北美洲和大洋洲,三块土地,当做了传说中的三仙山,吸引更多的人,去寻幽访奇。
就在交往过程中,新的作物进入了大宋,不需要肥沃的土地,也不需要费力气侍弄,红薯土豆的产量都相当可观。
从城市回到乡村,很多工人都把自家的院子菜地,种满了高产作物,不管怎么说,有了土地就饿不死,等着吧,日子总会变好的。
王宁安当初坚持要落实均田令,没想到,在他刚下台就用上了,可以说,没有均田令,这一次西京银行的波折,就会带来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虽然现在也是焦头烂额,但总不用担心老百姓会造反……只是这些还构不成王宁安放过文彦博的理由。
他发誓要让老文付出代价!
薛向开口了,他坦承,的确受了王指使,指使他的人就是蔡确,王宁安果断下令,拿下了蔡确,蔡确如实供认,他是奉了王雱的命令,做的各种事情……但是蔡确也承认了,从云州捞钱,是何正臣的主意。
何正臣何许人?就是当初带头弹劾苏轼的那个家伙……作为一个御史,他怎么可能知道云州的情况,还能想出敛财妙招?
拷问之下,何正臣坦白了,他本是文相公的人,后来投靠了王安石一系,想要立功,恰巧从文及甫那里得到了苏轼写诗,讽刺朝廷的证据,就告知蔡确,并且上书弹劾……后来文及甫又找到他,把云州的事情,透露给他!
这么复杂的一个案子,终于彻底弄清楚了,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文宽夫干的,纵横朝堂几十年,文相公遭遇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爹,都是孩儿无知,犯了大错,情愿拿这条命顶罪,绝不牵连爹爹!”文及甫边哭边说,伤心欲绝。
老文难得,没有再打他,“就算你去顶罪,为父也脱不了干系的,这样吧,为父去找王宁安,应该能保住你的命!”
文及甫擦了擦眼泪,傻愣愣问道:“爹,王宁安能同意吗?您老还有什么底牌?”
文彦博挤出了一个笑容,他掏出了一份股权文书,按在桌子上,怅然若失道:“嗯,就是这个!”
第1036章 为了活命
“王爷,现在查抄西京银行的后果陆续出现了,情况很不乐观!”作为首相,苏颂应该独自面对一切,但这一次的难题的确太大了。
他不得不找上了王宁安,在拜会之前,已经召集了六艺的几个人过去,以新政学会的名义,大家坐下来反应问题,商讨解决办法。
谈来谈去,司马光提出了一个关键的东西,那就是银行体系要怎么定位……这玩意官不官,民不民。
你说不是衙门吧,管着那么多钱,执行国策,朝廷的手都能伸得进去,要说是衙门吧,银行还要按照商业的模式经营,需要赚钱获利。
这一次的问题,说到底是责权不清,太多人都能干预银行的运作,从中牟利,严重的官商勾结,大发利市,好处都进入私人口袋,朝廷受伤很重。
不从根子上下手,这个问题依旧无解。
司马光说这话,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毕竟无限度的抵押借款,背后的真正原因是银行超发货币,这件事情就是他干的,他为什么要这么选择,司马光自己心知肚明。
被卷进了漩涡,他是侥幸,要是下一次,没准比文宽夫还要惨!
司马光是怕了,他希望能把银行给管理起来,当然这事情最好让苏颂挑头,省得那帮人埋怨他。
苏颂当然也知道,金融到了必须整顿的时候,可是该怎么下手,他也很迷茫。
没法子,只能要求大家一起提建议,同时他又找王宁安请教,看看王爷有什么妙招!
“我也没什么好办法,这是攻坚战,必须硬着头皮冲上去,拿出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劲儿!一面要建立法度,严格监管,一面又要执行落实,防止弊端,难度不小!”王宁安思量道:“首先要做的,就是厘清股权,明确权责,子容兄,你有什么看法?”
苏颂道:“从我本心来讲,自然是希望朝廷把银行掌握在手里,但是朝廷现在拿不出那么多钱,而且大宋民间财富很多,不能利用起来,就太遗憾了。可这些钱又是洪水猛兽,稍有不慎,就会反噬,说句实话,我现在真是无可奈何!”
他说的都是心里话,王宁安沉吟了半晌,“这样,先从皇家银行下手……最初我创立皇家银行,是替皇室理财,要先把这部分剥离出来,成立专门的内廷,管理皇家财产……从今往后,皇家银行就专职发行货币、制定货币政策、管理其他银行,维护货币稳定。”
也难怪苏颂来找王宁安,他当初成立的,换成别人,谁能说得清楚,和皇家的纠葛,除了王宁安,也没人能处理……现在情况很明显了,皇家银行,就成了大宋的央妈,是所有银行的娘!
皇家银行由朝廷挑选专门的官吏负责,位同六部尚书!
接下来,在皇家银行之下,还有一大堆的银行,比如西京银行,河北工商行,江南银行,丝路银行,海东银行等等……这些银行,资本雄厚,有的是地方挑头成立,比如丝路银行,有的是商人集团成立的,比如河北工商行就是以沧州和幽州的实业商人为核心,成立的扶持工商业发展的银行,而江南银行则是以江南纺织商人为核心组成的银行,负责丝绸棉布的生产和外销。
在差不多十家大型银行之外,还有许许多多钱庄票号,以及具备银行部分功能的店铺商行,比如柜房,当铺,金银店,邸店,甚至还有一些庙宇,诸如大相国寺,灵隐寺一类的,干的都是金融的活儿,但是却未必受到管理。
这里面还有一个要命的事情。
“王爷,有些大银行,资本额却不如一些邸店,尤其是大相国寺,在佛印和尚的经营之下,能动用的资金过千万贯,远胜一般的小银行……这个到底该怎么算?”
“取缔!”王宁安回答很干脆,“所有银行都进行整顿,遍及全国的大型银行,朝廷要占有优势股份,具有绝对支配权力……有了朝廷入股,就等于有了保证,金融恐慌也就能够缓解,不至于不可收拾。”
苏颂有些迟疑,“王爷,这么干,朝廷管得是不是太多了?我担心会出纰漏。”
“有纰漏就想办法堵上……如果银行落到私人主导,比如这一次的挤兑,朝廷不接过来,会有什么结果?孰重孰轻?”王宁安严肃道。
这还用问吗?
当然是西京银行关门大吉,那些储户的钱也就烟消云散了,没有任何保证……但假如是朝廷作为大股东,大宋江山总不会崩溃吧!
只要朝廷还在,没有破产,老百姓的存款就不至于烟消云散……其中的利害得失,一目了然。
苏颂当然知道这么干的好处,但是朝廷也背负了巨大的压力,要出钱,还要管理好,如果银行出了一点差错,老百姓都会把矛头对准朝廷,说朝廷做得不好!
“我也支持朝廷要占有绝对优势的股份,但是这就需要稀释股东的权益,这事情牵连太大,绝不是一个西京银行那么简单,王爷可有应对之策了?”
王宁安微微一笑,露出了闪亮的白牙,“应对之策吗?无非就是杀鸡骇猴,我已经抓了一只够大的鸡,把他宰了,就没人敢反对了!”
“谁?”苏颂好奇道。
王宁安正要说话,突然有人进来,跑到了王宁安耳边,“王爷,文相公来访!”
“他怎么来了?”
王宁安吓了一跳,莫非这老家伙真是狐狸成精?
要知道王宁安狠狠敲了文彦博一笔,但有一样东西没有动,那就是西京银行的股份。当然了,王宁安早就有心整顿银行,他把股份留着,那是方便日后下手。
这回他就准备动手了,可就在这个关头,老文突然跑来,他是闻到了风声?还是有什么打算?
“子容兄,你先等一等,我去见见文宽夫!”
……
书房之中,文彦博父子闷着头坐着,等王宁安进来,老文立刻起身,文及甫还不情愿,结果被他爹给提了起来。
“逆子,你还不给王爷磕头请罪!”
文及甫一万个不愿意,却还是跪了下来。
王宁安故作镇静,“宽夫兄,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吧,地上多凉啊!”
老文不为所动,铁青着脸道:“这个逆子背着我不知道,设计陷害王元泽,攻击苏子瞻……事后还敢瞒着我,简直气死人了!今天我把这个逆子送来,向王爷请罪!”老文义正词严道:“王爷,你如论怎么处置,老夫都没有话说,请王爷发落吧!”
嚯,原来是负荆请罪!
只可惜,太晚了!
王宁安淡淡一笑,“宽夫兄,我已经和刑部交接了,这个案子转到了刑部,我相信朝廷会按律办事的,你们请回吧!”
王宁安不买账,文及甫一肚子火气,不停往上蹿,他偷眼看看老爹,心说咱们把脸送到了人家的手边,人家都不愿意打,太丢人了!赶快走吧!
哪知道文彦博咬了咬牙,他哪能走,这是最后一个挽回的机会了,否则文家真的完蛋了!
他猛地掏出一份东西,拍在了王宁安的面前。
老文的手都在颤抖,那是真心疼,可脸上还笑容可掬,“孩子办了错事,为人父岂能不负责任!这是西京银行,百分之26.5的股份,老文愿意上交朝廷,就劳烦王爷,代为收下吧!”
王宁安深吸口气,颇有些意外。
银行股份,这可是金融权力的核心,握着这玩意,世世代代传下去,哪怕改朝换代都不在乎,一样能吃香的喝辣的。
后世太多的金融财团,世家富豪,老文也是有机会成就金融世家的……他却主动交了出来,虽然王宁安已经要下手了,他也保不住,但是老文的主动,还是让王宁安颇为惊讶!
他顿了顿,把股权文书拿在手里,漫不经心翻着……他表面上浏览,可心里却在盘算着,到底能不能放了文彦博?
这老家伙套路太深,好不容易抓到了他的把柄,不趁机废了他,以后的机会就不多了……区区西京银行股份,早就是囊中之物,想靠着买下一条命,还差得远!
王宁安的眉峰一动,脸上的笑没有了,变得严峻起来!
文彦博偷眼观察,暗叫不好,他立刻道:“王爷,光是这个,还不足以显示老夫认错的诚意,这是我在京城府邸的房契,这里面有各种金石收藏,还有王羲之,阎立本等名家的书法画作……是老夫毕生珍藏,也都愿意交上来,还有,我在家乡有800顷朝廷赐的田产,也一起充公……”
经过了上一次的敲诈,老文九成的家产都没了,这回等于把剩下的那点,全都拿出来了!
可谓是倾家荡产!
文及甫的心都在滴血,他好想大哭一场,同时,又对老爹,充满了敬佩。到了关键时刻,老爹的决断能力,够自己学一辈子的。
文相公倾其所有,换成第二个人,都会点头了,可偏偏遇上了王宁安这个油盐不进的东西,他看着股份,房契,田契……铁石心肠,没有丝毫动摇,“宽夫兄,朝廷查抄的时候,都会找出来的,放心吧!”
噗!
文及甫彻底喷血而亡,他就是不会武术,不然非要和王宁安同归于尽,你丫的太气人了!
咱们文相公,同样脸色铁青,杀人不过头点地,老夫跑来认罪,交上全部家当,你还不给我活路,你非要逼着老夫和你鱼死网破吗?
僵持了足有5分钟,王宁安拿起茶杯,悠闲喝着,那意思你赶快走吧,没空招待你!
文及甫拼命给老爹使眼色,赶快走吧,别丢人了!
但文相公明白,现在出了这个门,皇城司的人就可能把他给抓了,过些日子,他就要走上富弼韩琦等人的老路,身首异处……想到这里,文彦博甩头,把委屈抛开,竟然大笑起来,“王爷,这点东西,当然不足以赎罪,老夫还有一件事,想要向王爷禀报。”
王宁安不动声色,文彦博探身道:“是这样的,这一次西京银行能够超贷那么多钱,是有人放水……也就是增发货币!”
顿!
王宁安把茶杯放在了桌上,不悦质问:“怎么,宽夫兄要拉个垫背的?”
“非也!”文彦博突然须发皆乍,是死是活,最后一搏了,他切齿激动,挥舞着拳头,“小小的西京银行,能承担多少超发的货币?王爷,老夫可以告诉你,更多的钱,流向了私人的手里!你在几年前,辛辛苦苦,推行均田令!可是才几年的光景,就有人大肆收购土地,尤其是规划好的铁路沿线土地,啧啧,光是征地钱,就是好大一笔……二郎,你的心血被人家糟蹋,还是被自己人糟蹋,你不难受吗?”
第1037章 文彦博贬官记
为了能活命,老文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他的家产都没了,只剩下出卖朋友了,更何况原本就算不得朋友。
老文充满了义愤,大声怒吼,他试图让王宁安怒起来。
只是他没有做到,王宁安依旧不动声色,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在这一刻,老文几乎绝望了,难道真的挽回不了吗?
一直跪在地上的文及甫,突然抬起头,大声道:“燕王殿下,据我所知,除了那些银行之后,还有许许多多商会,各地的会馆,他们名义上只是给商人提供便利,暗中却积攒巨额资金,在金融市场兴风作浪……王爷,要想整顿金融,可不能放过这些人啊!”
他嚷嚷之后,文彦博突然福至心灵,立刻道:“王爷,我们父子愿意戴罪立功,替王爷处理了这帮家伙,还大宋一个干净的金融市场!”
听到这里,哪怕王宁安性子再好,也忍不住了,姓文的,你是真不要脸了!
咱有点节操好不?
你想给老子当打手,老子还担心你会反咬一口呢!
王宁安是打定了主意,不给老文翻盘的机会。
“宽夫兄,你和令郎回去吧,本王还有事情。”
说着,王宁安直接起身,回了后面的卧房。
留下文彦博爷俩,大眼瞪小眼,文及甫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到了老爹身边,充满了惶恐,“爹,这事过去了?”
老文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一次老文可真没有把握了。
他把能打的牌都打出去了,连最后的秘密都告诉了王宁安,要是还不管用,他可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里,老文扫了一眼,窗前桌案上面有文房四宝,他立刻跑过来,提起笔,写了一封信,反复确认之后,才带着儿子,从王府灰溜溜离开。
……
“这个文相公啊,简直一点节操都没有了。”陈顺之苦笑着说道,他觉得大宋出了这么一个极品,尤其是把他当成士人的代表,太丢人了,真是老脸发红。
“节操要是能换钱,文宽夫早就换了,而且还要加利息!”王宁安手里拿着的就是文彦博留下来的那封信。
“老陈,你说均田令才推了没几年,就有了反扑,这是真的吗?”
陈顺之道:“大体上均田令还维持着,但是有些地方,是出了问题……比如偏远的山区,教育不普及,宗族势力没有清理干净,朝廷的压力小了,自然有人兴风作浪。再有,就是邻近城市的郊区。”
“是因为征地的事情?”
“没错。”陈顺之道:“前些日子,欧阳发反应了一个情况,就发生在开封,因为铁路运营之后,要修建仓库区,需要向百姓征地,可就发生了冲突。”
王宁安一愣,“这件事我似乎在邸报上见过,地方衙门已经按照市价给了钱,为何老百姓还不满意?”
“王爷,的确是按市价给的,但却是按照农田市价给的!”
王宁安眼珠转了转,恼怒道:“我明白了,依照农田市价,老百姓拿到了补偿款,并不足以在城市买房生活,又失去了土地,在农村没有立足之地……偏偏转成了仓库之后,地价暴涨几倍之多,老百姓心中不愤,自然要闹事!”
“王爷英明,的确如此!”
王宁安苦笑连连,“我这叫什么英明,整个事后诸葛亮!看起来还是文宽夫厉害,他早就发现了这是个来财的路子,论起敛财之术,这个老文在大宋倒是能排到前三了。”想到这里,王宁安又看了看书信,信上没有太多的东西,只是老文一再表示,愿意给王宁安充当打手,稳定金融,解决征地弊端,请求给他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王宁安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老陈,你怎么看,司马君实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顺之也愣了,正在思索着要怎么算呢,王宁安道:“不用顾忌我和他的关系,只管说,他适不适合坐在宰执的位置上?”
陈顺之立刻道:“王爷,为政之道,首在得人。王爷不也说过,不能因为清浊而偏废或者偏用……如今工商发展,城市膨胀,没有大规模的基建,不把城市扩大,也容不了这么多人,司马君实替那些人说话,帮着他们提供便利,也无可厚非,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要让他们适可而止,不能拿得太多,再有,就是不能让他再上一层楼!如果他日后成了首相,情况就不好办了!”
王宁安努力揉着太阳穴,他对司马光的好印象来自《资治通鉴》,此人的才华能力,绝对是整个大宋朝,最顶尖儿的。
可是他执政保守,在反对变法的过程中,文宽夫,富弼堪称旧党的旗帜,而司马光就是旧党的大脑……等到他上台之后,尽数废了新法,甚至把王安石,王韶等人从青唐,西夏抢来的土地,都给放弃了。
西北的战略优势,拱手让给他人,只是为了否认王安石的功绩……想想这些,王宁安也不得不感慨,司马光的确不可执掌政事堂。
但是又不能不用,要用他,还要防着他……想来想去,王宁安也不得不长叹一声!
“文宽夫啊,他真是命不该绝啊!”
虽然放下了杀心,但是王宁安也不会让老文好过,必须给这个老家伙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转过天,王宁安立刻将案子上奏赵曙。
赵曙一肚子气,那就不用说了。
“师父,朕想杀了文宽夫!”
王宁安苦笑一声,“陛下,杀了文宽夫倒是没什么,可他毕竟是西京银行的大股东之一,而且皇家在其中也有股份,眼下又是恢复金融信心的关键时刻,杀了文彦博,后果不堪设想!”
这几句话,算是救了文相公的命,赵曙切齿咬牙。
“师父,可以饶了老东西的命,但是朕不想再看到他,让他立刻滚出京城,把他的财产全都给没收了,一个铜子也别留给他!”
“臣,遵旨!”
……
“……太师,太傅,中书令,庆陵郡王文彦博,年老体衰,昏聩无能,不堪驱使……着即刻外调,出知幽州府,钦此!”
礼部的官吏把圣旨合上,淡淡道:“文相公,接旨吧!”
老文暗暗感叹,总算是老命保住了,还混了一个幽州知府,按理说幽州也不错,可问题是那是王宁安的大本营,恐怕想捞钱就不容易了!
真不知道文宽夫是什么材料制作的,到了这时候,还想着贪呢!
送走了传旨官,老文长出口气,“行了,都别哭丧着脸了,收拾行囊,马上去幽州!”
家里人很不情愿,但是也没有法子,只能点头。
纷纷下去,正在这时候,突然府门外又喧嚷起来,转眼之间,一队殿前司的人马杀来,领头的是一位年轻的武将。
他板着脸,可没有文官那么好说话了。
“……罪臣文彦博,教子无方,私信作祟,屡屡搅扰朝政,朕秉持祖宗教训,忍耐多日,奈何屡教不改……即刻查抄文府,所有财产,全数充公,文府家人,悉数遣散,不得迟疑!”
也不容文彦博父子说什么,这些士兵立刻涌进去,把所有人都给揪出来了。
还真别说,老文家里的人口还不少。
除了几个子侄孙儿之外,光是妻妾,西域的歌女,就有50几个。
咱文相公那也是风流人物,府中收藏,从江南到塞北,各色美人,无一不是极品,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没有不会的,且都在妙龄,搜查的士兵眼睛都绿了!
姓文的,你真是个老不羞!
文彦博已经被赶到了门外,除了几个亲人簇拥着他,在对面街道,大门背后,有一双双眸子,盯着他们家。
眼看着成队的美女被赶出来,这帮人都忍不住切齿咬牙!
好一个文相公,真是好一个风流人物!
抄得好,原来老东西这么过分,早就该抄家了!
所有人被带出来,家丁给100元,立刻返回原籍,那些女子,视情况而定,能送回家里送回,没有家的,就给一笔钱,安顿下来。
要是愿意嫁人,也可以帮忙找好人家。
北宋的风气还不像明清那么严格……甚至有些人家,主动把女孩送入高门府邸,在里面熏三年五载,等出来之后,大受欢迎,往往能嫁的更好。
文相公,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他看上的美人能差吗?
很快,全都安置完毕,可怜的文宽夫,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连个暖床的都没了!
“王宁安,你太过分了!”文彦博真的忍不住了,他气得浑身哆嗦,几个儿子,孙子,全都咬牙切齿,红着眼睛。
正在这时候,街口出现了一驾马车,在马车的后面,跟着好几辆牛车,连个车棚都没有,最后两辆,丝毫刚拉过牛粪,还散发着浓浓的味道。
王宁安站在马车上,笑呵呵道:“此去幽州,千里迢迢,宽夫兄,小弟送你牛车,免得颠簸,还给你准备了馒头和清水,赶快上路吧!”
看到这里,文彦博真的忍不住,他冲了过来!
“王宁安,老夫还是幽州知府,还是朝廷大员,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我要专列,我要坐火车!”
“这个恐怕不成了。”王宁安笑道:“一会儿还有新的旨意,你很快就不是知府了。”
文彦博吃惊非小,他身为老牌宰执,外调担任知府,是很正常的,还能比知府更低吗?
果然,下一道旨意送来,文彦博就被贬为天雄军节度副使……老文无可奈何,只能奉旨离京,就在这一路上,文彦博不断接到旨意,每一道旨意,都是给他贬官的。
从节度副使降为云州安置使,接着是观察使,滦州推官,朔州知县……前前后后,十几个官职,最后老文得到了一个很好的职位!
儒州团练副使!
原本的历史上,苏轼因为乌台诗案,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这一次搞文字狱的老文,被贬为儒州团练副使!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第1038章 立法
简陋的牛车,颠了一路,文彦博的老骨头都要散架子了……好容易到了儒州,结果一打听,儒州刚刚光复不久,只有个县衙门,没有什么团练使衙门。
那些差役很好心,给他找了一处军用仓库,半年前这里是囤积粮草,用来攻击云州的,现在用不着了,正好留给文彦博。
挺好的建筑,都是水泥的,防潮防冻,宽敞向阳,一家几十口人,都能住得下……作为一个发配的官员,能捞到这个待遇就算不错了。
文彦博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蝈蝈笼子……这一路上,他们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换了粮食,全家上下,都成了没毛的鸡,啥也不剩了。
看到老爹拿出个蝈蝈笼子,文及甫都哭了,爹啊,这是儒州,不是京城,漫山遍野,蝈蝈多了,谁拿这玩意当个宝儿啊!
哪知道老文突然把蝈蝈笼子举起,狠狠往地上一摔,笼子碎了,蝈蝈也死了,这时候大家伙才看明白,原来蝈蝈笼子里面居然藏着一块赤金,不多,有个二三两!
“爹啊,你老可真贼啊!”文及甫大喜。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文气哼哼道:“快去买点酒菜,好好吃一顿,再添置点被褥,别买贵的,省着点花。”
天可怜见,堂堂的文相公,几时知道节省二字啊!
一家上下,全都鼻子酸酸的,很不好受。
看着一副要哭出来的众人,老文气得破口大骂。
“你们别号丧了,老夫好歹还是团练副使,不管怎么样,还有一份俸禄,等安顿下来,把钱领回来,饿不死你们的!”
说完之后,老文就找了采光最好的房间,躺在硬板床上消息,他需要整理一下思路,看看有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老文倒不是完全放弃了,毕竟当年他和王宁安一起去西域,当时宋庠,宋祁,梁适,一大堆人都被发配到了西域。
宋庠不就咸鱼翻身了吗!
老夫的本事比他强多了,怎么就不能来一个逆袭!
文彦博充满了斗志,可很快他就注意到,屋子里的苍蝇特别多,嗡嗡乱叫,让人心烦。老文爬起来,顺着窗户往外看,差点昏过去……原来挨着仓库,就是牲口棚,运送物资的牛马都没了,但是却留下了许多便便……想想,几百匹牲口,好几个月,该有多少便便……简直跟山似的,还是连绵不断的那种!
在山上还盘旋着黑压压的一层苍蝇,乌央央的,这还算好的,要是到了晚上,硕大的蚊子就能把人给吃了……文彦博头皮发麻,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场景呢!
“快,快给老夫收拾了!”
他扯着嗓门乱叫,脸都吓绿了。
这时候正好文及甫和几个兄弟回来。
他们两手空空,什么酒菜,半点都没有买回来。
“怎么回事,连点小事都办不好?”
文及甫无可奈何,“爹,这可怪不得我们,要怪只能怪你!”
“怪我?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想气死我啊!”
“爹,是这样的,自从逼着契丹各部兑换货币,又冒出了假币之后,现在契丹人已经不相信咱们了,想要和他们交易,必须等到集市,他们把东西卖给朝廷,然后朝廷再代替他们收购商品……不管牛羊肉,还是皮子,都是这样。”
这就是信任被破坏的后果,老文简直无话可说。
“没有肉,买点菜总行吧!”
“爹,儒州太小了,只有早上才有卖菜的货郎,大多数百姓,都是在家里种菜。”文及甫看了看,道:“爹,你那么大本事,会不会种菜啊?”
“种菜?种你个大头鬼!”文彦博气炸了,又没有办法,只能道:“你们几个兔崽子,把隔壁的牛粪收拾了,老夫要睡觉!”
“牛粪?”文及甫眼前一亮,“爹,种菜要用牛粪吧?我看干脆留着算了!省得买肥田粉了。”
老文迟愣了几秒钟,五官挪移,他举起鞋底子,疯狂追打文及甫!
“你个兔崽子,要不是你,你爹能落到这一步吗?我要宰了你!”
……
先不说其乐融融的文家,王宁安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一次造成的危机,远比想象中严重。很多情况始料未及,比如融资出现问题,资金断裂,铁路等工程修不起来,相应的钢铁厂,机械厂,木材厂,全都停工。
更要命的是引进了很多倭国奴隶,有工作,多少能给他们一点粮食,不至于饿死,现在没了工作,每天白吃,就是一大笔钱。
不给吃还不行,人要是像蒸汽机该多好,工作了给点煤炭,不工作就扔在一边,也不用管,该多省心!
当然,这只是美好的愿望。
整个大宋的失业人数,应该有300万左右,差不多每15个市民,就有一人失业,波及面之广,前所未有。
上至赵曙,下至政事堂诸公。
大家伙都深深被震撼了,他们上了生动的一颗。
你玩工业化,那就是在喂养一头猛兽,稍微出点差错,那就要吃人啊!
如果不是王宁安推了均田令,只怕这一次就会酿成大患,整个南北都要乱起来,不说遍地烽火,也差不多了。
苏颂面对这个局面,和政事堂诸公,几次商讨,最后拿出了一套方略。当然,他也请王宁安过目,最后首肯。
应对危局,苏颂第一条命令,就是重申均田令。
他要求,禁止土地买卖,稳定人心。
所有征用土地,必须要采取等量置换的模式,你拿了老百姓一所房子,就要给老百姓一所新的房子。
拿走了土地,就要给他们安排新的工作,还要提供资金补偿……那种仅仅按照市价购买土地的行为是不合法的。
苏颂认为,土地和一般的商品不同,是老百姓赖以为生的命根子,不能按照寻常商品的买卖看待……他的主张,得到了赵曙的认可,并且下令,要拟定一份法令,将土地永远固定下来,要严防土地随意变更……
这道旨意下来,大家伙才发觉,原来大宋竟然缺少一个专门的立法衙门。
刑部负责刑名不错,但是他们是负责案件,不负责立法,政事堂倒是可以发布命令,但是他们也不知道如何拟定复杂的法令,至于翰林院,仅仅起草圣旨而已,显然,这一次的立法,不是一道圣旨就能解决的。
到了这时候,大家伙也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为什么历史上那么多次变法,都难以逃脱人亡政息的命运。
道理很简单,因为历朝历代,只有开国君主定下的规矩,才是法度,才是祖宗成法,不可改变,其他皇帝下的命令,做出的规定,都可能被推翻!
就拿大宋来说,除了赵大赵二兄弟,其余的皇帝,严格意义上说,都没有立法的权力……当然了,也不是说一切都是死规矩,改不了。
聪明的文官最善于曲解意思,大钻漏洞,即便好好的祖宗成法,经过了几代人之后,也面目全非了。
究竟该如何立法,如何制定规矩?
朝野上下,都陷入了迷茫。
就在这时候,拗相公王安石,突然上了一道书,他本来早就要离开京城,可是一想到文彦博把他害得那么惨,就一定要看着老文垮台,他才会离开……而且这段日子,不断给王雱喂药,王雱病情好了很多,有时候也清醒过来,只是情绪不稳定,没法上路。
王安石只能一面照顾儿子,一面思索着未来该怎么走。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政治家,哪怕处江湖之远,也不敢旦夕懈怠。
王安石建议,由朝廷重臣牵头,汇聚英才,听取各方意见,拟定出一份法案,再经过圣人诏准,百官任何公诸于众,如此,就能保证法令的威严。
赵曙深以为然,环顾四周,有资格领衔立法的,除了老师之外,还有谁啊!
不出意外,拟定法案的职责就落到了王宁安身上。
这么大的事情,显然也不是王宁安一个人能完成的,而且时间又这么紧!
故此,新政学会,应运而生了。
一直在民间走动的老岳父苏洵都赶回了京城,还有其他一大批知名的官吏学者,云集燕王府。
甚至病体沉重的醉翁都让人把他抬过来,非要和王宁安见面……“二郎,这么多年了,还记得当初一起讨论庆历新政的事情吗?”
王宁安连连笑道:“醉翁,我当时少不更事,信口胡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老不会怪罪吧?”
欧阳修爽朗一笑,“行了,不用灌迷魂汤了,你当初不是说‘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吗?变法要成功,就要广开利益之门,要让老百姓得到好处……这些年下来,这一条你做到了,但还很不均衡,少数人拿得太多,多数人拿得太少,还有一少部分人,不但没拿到,还更加贫穷了!”
欧阳修的声音越来越高,“二郎,光是开源还不行,还要分配好才行!这一次立法,就是要立规矩,好好分配,凡是立法诸公,都要把良心摆正,要想着天下苍生,要想着大宋江山,山高水长……要对得起百姓重托,哪怕过了几百年,也不能让人家戳脊梁骨。”
说到这里,老欧阳挣扎着站起来,虽然看不清楚了,但他还是深深一躬。
“诸公,拜托了!”
第1039章 复苏的开始
欧阳修的表态让所有人感动,大家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这不只是一个立法而已,更是完全按照大家的想法,去塑造大宋。
说句不客气的,他们就是像赵大和赵二一样,再给这个国家定规矩。
多少士人,梦寐以求,就是这一刻!
当然,这么干是在侵吞皇权,赵曙未必不明白,但即便当年的老祖宗,也要靠着文官帮着制定法度,更何况如今的事务比以前复杂了千万倍。没有足够的专家,是不可能完成的。
赵曙只能尽量督促,每修好一部分,都要送给他审阅。
王宁安乐得如此,除了给皇帝之外,还要邀请各界人才,询问他们的意见,把各种想法汇集起来,然后由在京的这些专业人才,草稿拟定。
前后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大宋的土地法总算是完成了。
这部法令的核心只有一个:耕者有其田!
千百年来,一轮又一轮的农民起义,不停的兴衰治乱,交替循环,争得就是这五个字!
无数才智之士,都解决不了,可见是何等的困难!
好在王宁安花了几年的功夫,已经把均田令大体落实下去,这一次公布土地法,就要把所有的漏洞补齐,从上到下,从南到北,整个大宋境内,所有土地分为农用地,建筑用地,未利用土地。
所有农用地必须划出红线,严格控制,超过一定面积征用,就要报请上司衙门核准,100亩以上,就要惊动户部,审核批准,才能执行。
私自占用,或者买卖农地,都要受到追究,就算是想要出卖土地,也是不可以的。
在这一条上,就发生了很多争执。
有些人认为土地虽然是老百姓的命根子,但是有些家庭会遇到困难,必须出售土地,换取金钱,如果朝廷不许买卖,老百姓遇到了困难,又该如何?
所以,一些人主张要留一个口子,特殊情况下,可以买卖!
但是以苏洵为代表的一群人,坚决反对,他们认为一旦开了口子,就会后患无穷,许多人就会利用这一条,进行土地兼并,破坏朝廷的初衷……争执的结果,王宁安出面,他权衡再三,规定土地可以出租,但仅仅能出租使用权,且出租时间不能超过5年,如果五年之后,原主意外,或者死亡,土地要重新收归朝廷。
这一条算是照顾了百姓,在紧急情况下,可以转手土地,等到事情过去,又能收回土地,当然,租金要比买卖的钱便宜许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随着土地法通过,苏颂立刻下令,要求各路,重新整理土地,再跟老百姓,续签地契,确认土地所属,严格禁止兼并!
这一道命令下去,等于给所有百姓吃了一颗定心丸。
而且从苏颂开始,几乎形成了惯例,每一任首相,接掌大权之后,都要颁布一些有利于农民的政策,或是延续地契,或者减轻税赋……总而言之,作为庞大帝国的根基,农村稳住了,整个大局也就稳住了。
针对土地立法之后,下一步,就是制定保护工人的法令。
这一次大面积工人失业,拖欠工资严重,以往也暴露出童工问题,过劳问题,全都需要解决。
“介甫兄,小弟此来,是请你出山!”王宁安来到了拗相公的府邸,一见面,就抛出了橄榄枝。
王安石却连连摆手,“王爷,不是我推辞,你瞧瞧,我头发也白了,牙齿也松了,儿子又不争气,哪还有脸面,立足朝堂……元泽病情好了很多,再有些日子,我就离京回家,朝廷的大事,还是要交给王爷。”
“可别!”王宁安苦笑道:“我现在也是致仕的人,介甫兄心系苍生,对工人的困苦,比我了解多得多……你也才知天命之年,就此终老林泉,也实在是太遗憾了。小弟诚邀介甫兄,在新政学会担任理事,这可不是官身,只是负责协调,帮忙立法,拾遗补缺,正好适合介甫兄,你就不要推辞了!”
组建新政学会,这个想法是最早和王安石说的。
几年过去了,真的让王宁安办成了。
拗相公感慨万千,他当然不想就此终老一生,无所作为,但是又没脸立足朝堂,进入新政学会,专心制定法令,研究学问,也正适合他的脾气。
沉默了许久,王安石点头。
“这事情我接了,不过仆身体不好,一天之中,只能拿出半天修法,还请王爷见谅。”
王宁安放声大笑:“介甫兄能参与,小弟就求之不得了!”
……
拉来了王安石之后,王宁安的担子又轻了一些,保护工人的部分,由王安石负责。
他的注意力,则是放在了整顿金融上面。
这也是修法之中,最难的一部分!
首先,王宁安就下了严令,要求各个邸店,商会,会馆,寺庙,商行……等等,凡是没有得到批准,不得从事任何和金融有关的经营,否则严惩不贷!
可偏偏就有人不信邪,觉得老子干这个生意,都做了几百年,从唐朝的时候,就是如此,凭什么断了我的财路!
尤其是几个寺庙,更加轴得厉害,既不停止经营,也不申请批准……他们总是搪塞,说是香客的行为,和他们无关。
王宁安再也不客气了,他发现自己不适合作为上位,当首相的时候,远不如现在自在,当时瞻前顾后,要考虑影响,缩手缩脚,可退下来之后,却不用顾忌那么多。
他先是发动报纸,探讨究竟应不应该以金银等物,装饰佛堂寺庙,接着又指出应该勤俭节约,将财力投入到工厂实业之中,创造更多财富,不应该浪费在香火上,更不该把清净禅林,变成铜臭之地!
王宁安的主张,很是得到了一批创业者的支持,年轻官员们极为赞同,就这样,一场由朝廷发起的,规范寺庙行动展开。
期间被裁汰的僧尼超过10万人,关闭庙宇1万家。
规模之大,不亚于当初的柴荣灭佛。
当然,王宁安这一次行动,主要是规范行为,严禁参与金融商业活动,并没有大开杀戒。但以大相国寺和灵隐寺为主的寺庙经济,也遭到了彻底摧毁。
其中大相国寺还好,毕竟经历过好几次洗礼。
而灵隐寺则是被剥夺了各种产业,作坊,股份,说起来吓人,他们不但积累众多,而且能支配的财富,更是多达几千万贯,比起文彦博也差不多少!
……
“爹,从上个月开始,陆续有僧人被发配到了塞外了。”
文及甫刚给菜地浇了水,就回来和老文汇报。
文彦博到了儒州,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他们家除了开了5亩菜地,养了一些鸡鸭鹅狗之外,就是默默观察。
老文毕竟是团练副使,还是能看到朝廷的邸报。
上面全是各种立法的消息,朝廷的种种新政,看得文彦博心里痒痒的,没这么好的机会,他老人家没法去兴风作浪,只能在长城以外,心向往之,这不是要命吗!
“王宁安居然向寺庙下手,他也不怕遭报应!”
老文哼了一声,“报应?哪来的报应?有本事你把佛爷叫来一位,为父啐他一脸!”
文及甫陪笑道:“孩儿不是瞧王宁安不顺眼,盼着他倒霉吗!”
“唉……我也盼着啊!”老文起身,拍了拍屁股,伸手拿起锄头,一边往菜地走,一边无奈念叨着,“眼下王宁安是不会倒霉了,不但不会,而且还要春风得意了。”
文及甫大惊,“爹,你说他的措施有用?”
“你瞧好吧!”文彦博头也不回说道。
还真让老文猜对了,王宁安强力规范金融,该清理的清理,该立规矩的立规矩,他主持修订了银行法,同时确定了存款准备金制度,防止银行超贷。
同时还设立了监察会,对于银行的金融产品,风险情况,都要进行研究评估,严格控制坏账率……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在下半年,西京银行的情况开始好转了。
先是各地挤兑停止,接着甚至有存款回流。
苏轼一直在观察着,他询问过去银行存款的人,大家伙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这一次整顿,西京银行七成的股份,归大宋的户部所有!
试想一下,除非大宋完蛋了,不然西京银行绝不会出问题。
既然如此,大家还有什么担心的。
哪怕以往不愿意存入银行的人,此时也把钱送到了银行。
大苏很讶异人心的变化……但是就是这么微妙,尤其是中秋之后,又传来消息,说是在倭国发现了大量银矿,绝对是超级重磅炸弹,明明还没有一克银子运回来,整个金融市场就活了。
以前被迫关门停业的纺织厂又开门了。
东家从银行拿到了10万元的贷款。
他再次追加采购,买了5万元的新设备,增加纱锭1万,同时又多雇了100人,由于临近冬季,订单快速暴涨,居然比之前还要忙几倍不止!
真正让苏轼意外的是原来县城有木材行,同样因为经营困难,不得不关门大吉,这一次重新复苏,木材行却没有熬过来……苏轼发现,原来危机也并非没有好处,至少淘汰掉了一批体质弱的企业,能够活下来的,都是当之无愧的强者,就好像熬过寒冬的树苗,新一轮野蛮生长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1040章 不省心的儿子
治平五年的最后半个月,又有几项重要的法令公布,其中包括劳动法,教育法,银行法,航海条例,白银收购法案等等……这些法令,加上土地法,被视作第一次立法高峰,也被视为靠着法令治理国家的开始。
劳动法是王安石主导的,在法令当中,严禁一切的童工,按照他的意见,是要把年龄上限提到15岁,但是遭到了地方强烈反对。
最后争论之后,由王宁安拍板定案,童工的标准被定为13周岁,也就是低于13周岁,就属于童工,雇佣童工,就要承担法律后果。
同时劳动法还包括最低工资水平,法定假日休息,不得无故解雇工人……林林总总,一共有十几项保护措施,考虑算是很全面了。
面对这些法令,就连吕惠卿都感叹,有很多工厂作坊根本达到不了标准,是经营不下去的……拗相公依旧以他独有的顽固,酷酷回应,达到不了就关门大吉……这是最低的标准,相比起朝廷的官吏,工人休息够少了,拿的也十分可怜。要是连这些都做不到,干脆就不要开工厂了!
正好,大宋可以淘汰一批落后的作坊,实现优胜劣汰。
拗相公的看法,王宁安也是支持的。
但他心里也明白,光靠着眼下的工业水平,还难以支持较好的工人待遇,如果一味保护工人,反而会打击投资热情。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面对一堆人的疑问,王宁安只好拿出了自己的方案……转嫁成本!
没错,就是这一招!
“倭国陆续发现了几处很大规模的银矿和金矿……我认为应当制定白银最低收购价格,从倭国大量收购白银,填补皇家银行库存,以便增发更多的货币……钱多了,就可以给工厂提供融资便利,降低贷款利息,减轻企业主的融资压力。”
“除此之外,我们要规定,通往渤海、高丽、倭国等处的商船、必须是大宋生产的,严禁天竺、大食等地的船只进入这些地方的港口,同时,倭国等地的土产,必须先运到大宋,然后才能销售到各地,不可以越过大宋,和别的地区直接交易……还有,要压低农产品和原料的价格,抬高纺织品,茶叶,瓷器,机器的价格。通过税收,把这些地方变成大宋的原料基地和商品市场……”
王宁安谈了很多,但是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要狠狠压榨殖民地,靠着这些地方的财富,供养大宋,喂养大宋的工业体系,增加百姓的福利待遇。
在场都是聪明人,大家稍微盘算一下,也就明白了王宁安的打算,甚至有人能举一反三,比如章惇就认为虽然制定了劳动法,但是外来的奴隶却不在保护之中,应该引进更多的倭国奴隶才行!
“师父,这事应该让师弟去办,不要客气,倭人其实很容易驯服的,只要不停杀戮,他们就老实了,而且从心里往外佩服你,杀得越狠,他们就越老实……我看未来每年,至少要引进100万倭人奴隶才行!”
王宁安嘴角抽搐了两下,以倭国的人口计算,最多也就维持五六年,这个国家就要消失了,不但是国家消失了,甚至连民族都没了……奶奶的,不就是当初派章惇去倭国一趟吗?至于这么大的仇恨!
这家伙也太记仇了!
“倭国那边我会交代的。”王宁安只能答应下来,“你们算一算,还有多少缺口需要填补?”
这回轮到曾布开口了,“最大的缺口就是教育经费了……”
苏辙立刻警惕道:“短了什么,也不能短教育,这块少一个子都不行!”
曾布翻了翻白眼,我也没说短啊!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我们要杜绝童工,就要给孩子安排事情做,不能让他们在家里无所事事,虽然朝廷颁布了几次兴学令,但毕竟不是强制的,还是有很大一批的儿童没法上学……这一次颁布教育法,规定所有儿童,不论男女,都要上学,这样一来,经费至少要翻倍,尤其是偏远地方,还要给教师补贴,另外,要推广职业教育,兴建一批学堂,花费也不少……总体来说,还缺了3000万元!”
苏颂作为首相,也是坚定的兴学派。
“这笔钱,可以从增发的货币当中,拨出1000万,至于剩下的2000万……”他看了看王宁安,“就从查抄的钱里出,王爷意下如何?”
这段时间,查抄了两只肥羊,一个是文相公,一个是灵隐寺,朝廷的手里一下子多了1亿元,这也是苏颂敢于推动这些新政的底气所在。
“苏相的安排很妥当,我没有什么意见。”王宁安道:“不过查抄的钱终究会有用完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开拓财源……仆已经向陛下请辞,要立刻北上幽州,处理契丹灭亡之后的庞大地盘,争取尽快经营出眉目……以后京城的大政,就要拜托诸公了。”
如果不是这一次的案子,王宁安或许在几个月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他留在京城一天,苏颂就没法真正担负起首相的职责。
如今新政学会靠着立法权力,已经顺利运作起来,老狐狸文彦博也被发配到了儒州,朝堂之上,暂时还没有推翻新政的势力,王宁安能很放心去经营辽东了。
他把各种事务交代完毕,就准备动身。
这一次是真正卸下了千斤重担,虽然还要负责新政学会和辽东的事情,但是王宁安已经想好了,他要有一个退休老人的样子。
除了必要的事情,其余都交给下面的人,他呢?就种种菜,养养花,玩玩蛐蛐儿、蝈蝈,对了,家里还有好些滚滚,终于能放松下来,好好做一个铲屎官了!
嗯,退休的生活很美好!
王宁安花了一个下午,列出了上百项要做的事情,长长的清单,贴在了床头,心里满满的。第二天的中午,他才从睡梦中醒来,盯着清单,看了半天,突然抓过来,撕得粉碎。
奶奶的,什么都不如睡觉重要!
忙活了这么多年,能安安稳稳睡到自然醒,才是真正的福气!
王宁安就像是放了假的大学生一样,简单洗漱之后,换了一件宽松的道袍,穿着千层底,懒懒散散,走到了前厅,结果离着老远,就听到了热闹的声音。
原来家里来了客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赵曙,而在赵曙的身旁,坐的是大儿子狗牙儿,另外一面,三位夫人,还有小彘,其他几个孩子都在场,叽叽喳喳,聊得正开心呢!
见王宁安来了,狗牙儿急忙站起,努力站得笔直,咧着嘴,露出大大笑容。
哪知道他爹根本没搭理他,而是过去和赵曙问好,然后请陛下坐在了主位,他在旁边陪着,从头到尾,都没看狗牙儿一眼。
大少爷这个不高兴啊,“爹,我这次回来,是瞒着你,但你也不用这么小气啊!再说了,你对我小气也就算了,总不能对你孙子也小气吧!”
“噗!”
王宁安一口老血,喷出三丈,差点气绝身为!
他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孙子,什么时候有孙子了?
难不成我也当爷爷了?
王宁安整个人都不好了。
狗牙儿笑嘻嘻的,得意道:“我听说当爹的时候,都没有您老这么吃惊,心理素质也太差了!”
“混账!”
王宁安突然大拍桌子,“你个小兔崽子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时候成婚了?哪里有明媒正娶的妻子?孩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连着三个问题,又急又快,王宁安觉得自己被欺瞒了,怒火中烧。
狗牙儿满不在乎,“孩儿是没有成婚,但是不耽误我有儿子啊!我在倭国好几年了,起初孩儿也是立身正直,万花丛中,不沾片叶,绝不胡来的……可,可总在江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孩儿也是人啊!”
狗牙儿努力解释着,可王宁安的眉头已经立起来了!
“逆子,你是说,孩子的母亲是倭女?”
狗牙儿打了一个激灵,只得说道:“是,不过请老爹放心,都挺好看的,没有一个丑的……”
“你是说,还不止一个?”王宁安一跃而起,就要抄家法打人,这个忤逆子,简直要气死他了!
狗牙儿见老爹发怒,急忙给赵曙使眼色,我请你过来,就是帮我挡灾的,你可不能不讲义气啊!
赵曙无可奈何,连忙起身,这时候苏八娘和萧观音也站了起来,把狗牙儿挡在了后面。
“老爷,你也别生气了,不管怎么说,都是王家的血脉,虽然孩子的娘是倭女,但是我们保证教好,请老爷放心就是!”
萧观音也说道:“怎么,瞧不起倭女啊,那我还是契丹女子呢,有本事你把我赶出家门啊!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少爷,不用怕的!”
王宁安简直要抓狂了,怪不得他们凑在了一起,敢情这是给我摆个鸿门宴啊,要是不教训你们,我的老脸往哪放?
“师父息怒,息怒啊!”
赵曙连连劝说,“师父,别生气,我觉得这事挺好的,弟子刚刚下了一道命令。”
王宁安一愣,“什么命令?”
“通婚令啊!”赵曙解释道:“师父不也早就说过吗,最好的融合办法,就是结成亲戚……弟子下令晓谕边军将士,还有大宋的男儿……凡是主动迎娶外族女子的,都奖励100元,还给土地,房舍,师弟这样的,正是朝廷要重奖的标杆。”
王宁安哼了一声,“重奖,能奖多少?”
“目前是2700元,土地房舍另算。”狗牙儿低声道,可刚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一次谁也拦不住,他爹在后面追着,狗牙儿满世界乱跑,整个王府,是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第1041章 喜欢御驾亲征的赵曙
王宁安很能体会老文和拗相公的心情了,摊上一个不省心的儿子,简直要了老命!他虽然身体还不错,但毕竟过了不惑之年,想要追野驴一样的狗牙儿,根本不可能,没几圈下来,就气喘吁吁。
这时候杨曦也赶了过来,她依旧是功夫高明,轻松把丈夫给拦住了。
“行了,别耍威风了,陛下还在这里呢!”
王宁安气炸了肺,“瞧你生的好儿子,他这是早有预谋,处心积虑。跑得了今天,也跑不了明天,我早晚要让他尝尝家法的厉害!”
杨曦可不怕王宁安的威胁,“我说王爷,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都几年的功夫没见了。他也老大不小,我都发愁,要给他找个媳妇,这不,人家直接带着孙子回来了,多好的事!”
王宁安把眉毛立起,怒吼道:“你说什么?那些倭女,能进我王府的门吗?”
杨曦也不高兴了,果然,人早晚都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当年王宁安还口口声声,恋爱自由,反对包办婚姻,反对门户之见,好啊,现在就变了另外一个人!
“王爷,只要孩子喜欢,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一把年纪了,瞎操心容易变老!”
“你,你这是慈母多败儿!”王宁安气哼哼道:“你长点心成不?他才多大,就这么胡来,哪家的好姑娘能看得上他?再说了,那些孩子,要怎么安排!你头发长见识短,怎么一点不琢磨事?”
杨曦更加无语了,你聪明,我看你才是老糊涂呢!
“那些孩子不算王家嫡出,怎么也是王家的血脉,以后就交给我管着,不成的话,还有娘,还有爹呢,他们保证愿意带孩子……至于咱儿子,你还愁找不到媳妇,要是那样的话,你这个王爷不也白当了!”
被妻子几句话说的,王宁安冷静了一些,似乎有点道理,只是他还是生气,臭小子也太滥情了,而且小小年纪,不知道节制,他那是作死!
王宁安怒气填胸,还要找狗牙儿算账……这时候大少爷已经逃回了客厅,躲在二娘和三娘身后,正跟赵曙挤眉弄眼呢!
萧观音咳嗽了两声,忍不住埋怨道:“也别怪你爹生气,哪有你这样的,也太随便,太无情无义了!”
“这话怎么说的,我才是有情有义,凡是看上的,我都留下了……要是把没看上的也留下,那还不要上百人了!”狗牙儿正说着,突然见老爹须发皆乍冲了进来,他连忙往赵曙身后躲。
弄得赵曙也够尴尬的,想笑又不敢笑,不敢笑又肚子疼。
“师父,咱们还是谈谈公事了,师弟这一次可是立了大功啊!”
“呸,我看他是丢了大人,把他爹的脸都丢光了!”
赵曙咧嘴苦笑,“师父,是这样的,师弟说了,眼下倭国的人口已经不足500万,而且其中男人只剩下3分之1,如果再加把劲儿,向倭国移民一百万,再贩卖100万奴隶,十年之后,汉人在倭国就能占多数,如果算上汉倭的混血,七成以上,都是我大宋子民,到了那时候,倭国四岛可就彻底成了大宋的囊中之物了。”
谈到了这事情,王宁安总算冷静下来。
他喝了一口茶,皱着眉头道:“没有那么简单,前后移民过去的汉人,才区区百万,就算到了200万,这些移民以男子为主,须知道,孩子的教育如何,关口在母亲身上……”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看了看三位夫人,结果这三位一致狠狠瞪着他,弄得王宁安这个窝火,有苦难言!
“陛下,如果是倭女教出来的孩子,以后难免还有倭人的习性,这些年来大宋渡种的倭女还少了?臣以为眼下应当立刻向倭国派遣教师,而且要给倭女提早上课,要教她们汉家的学问,这样才能真正培养出汉人子孙!”
这时候狗牙儿笑嘻嘻,得意道:“爹,我就是这么办的,那些倭女都能背《女诫》和《女论语》了!”
“你给我闭嘴!”
王宁安厉声道:“我告诉你,必须立刻成婚,要找个人管你——还有那些倭女!断然不能坏了王府门风!”
他这话一出口,狗牙儿立刻点头,他才不纠结呢!
“爹,我都听你的,找谁都行,反正我也没想过家里只有倭女,我这叫韩信点兵……”
赵曙还不明白,傻愣愣道:“什么意思啊?”
“越多越好!”
“你!”王宁安险些昏过去,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畜生,应该拿把刀砍了他才好!
好不容易,王宁安的火气压下去了,赵曙眼珠转了转,笑道:“师父,我有个不错的人选,就是不知道师弟喜不喜欢!”
“他还有拒绝的权力吗?”王宁安没好气道。
“那成啊,我皇兄赵宗景他有个女儿,比师弟小了三岁,正合适。”
狗牙儿一听,不干了。
“喂,陛下,你不地道,你皇兄的女儿……我要是娶了她,岂不是比你低了一辈了!”
赵曙把眼睛弯成月牙,得意一笑,“师弟啊,这事师父说了算,你还是闭嘴吧!”
王宁安沉吟了一下,赵宗景和他是死党,娶赵宗景的女儿也不错,而且他也听说了,那小妮子因为在西域长大,弓马骑射,什么都会,是个十足的小魔星,正好让她管管狗牙儿!
“就这么定了,我回头跟赵王爷商量一下,然后请陛下降旨赐婚!”
“朕最喜欢当月老了!”
……
抛开弄了一堆倭女的事情,狗牙儿在倭国的成绩还是很不错的,他已经掌控了倭国4分之3的领土,只剩下平氏和源氏,还有一些领地,也摇摇欲坠。
至于藤原氏,上一次给章惇送了不少人,这回他们清醒过来了,要巴结还是巴结小王爷,这不,又把最好看的女儿给狗牙儿送来了。
不客气说,藤原氏就是狗牙儿手下的鹰犬,别提多听话了。
而且经过几年的寻找,狗牙儿终于发现了倭国的几座大型银山,他抓捕倭人,去开发矿藏,保守估计,今后每年能提供10万两黄金,120万两白银,比西域提供的还要多三成!
“厉害!”
赵曙毫不吝啬,给狗牙儿伸出了大拇指。
“我就知道,师弟是干事情的人!”赵曙说着,看向了王宁安,冒出了一句话,让王宁安差点又吐血了。
“师父,我想御驾亲征!”
王宁安头皮都发麻了,儿子不听话也就算了,怎么徒弟也跟着添乱啊!
“陛下,御驾亲征,兴师动众,可不是玩笑,准备打哪里?”
“打……打大金国啊!”赵曙道:“我记得师父当初讲过,在辽东的北部,有一条黑龙江,越过黑龙江,就有很多产金的河谷,金矿蕴藏量很大!”
赵曙的眼睛变成了闪亮的黄金色。
“师父,我准备提兵十万,攻击大金国,拿下辽东的金矿,师父意下如何?”
还没等王宁安说话,狗牙儿就摇头了。
“不成的,绝不能这么干!”
赵曙不解,“为什么?你怕师兄抢了你的功劳?”
狗牙儿顿时大摇其头,“陛下,你想想,十万大军,兴师动众,从西京到辽东,几千里的距离,旷野茫茫,你能找到金兵在哪吗?如果他们不和你硬碰硬,带着十万大军兜圈子,还不把我们拖垮了!”
“再说了,金兵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在倭国就得到了消息,他们连盔甲都没有,身上披着兽皮,使用狼牙制成的弓箭,非常原始落后……而我们呢,装备火铳火炮……一发炮弹,一个火箭,至少要几贯钱,一门火炮,上千贯不止……拿这么昂贵的武器,去打女真的帐篷,地窝子,赔不赔啊?”
还真别说,狗牙儿这小子颇有点头脑,没有把精神头都放在女人身上。
打仗是要赚钱的,不能赔钱,更不能冒风险…
赵曙听得很认真,“你师弟有什么好办法?”
“办法现成的,不是有契丹的余孽吗,还有大金国,就让他们互相斗,杀得天昏地暗才好,我们不怕养虎为患,怕的是一盘散沙,无从下手。什么女真兵满万不可敌!信不信,他们凑十万八万,根本不够我们大炮轰的!”
狗牙儿手舞足蹈,大谈特谈,赵曙还挺欣喜的。
“师弟果然好谋略,你就给我当参谋吧!咱们一起出击!”
“等等!”这俩人说的高兴,几乎忽略了王宁安,“陛下,莫非还要御驾亲征?”
“当然了!”
赵曙略带腼腆一笑,“弟子可是要开疆拓土,让我大宋远超汉唐雄风,不打怎么行!我准备先北上扫平了辽东,然后进军西域,攻打塞尔柱……师父,朕记得当年你还规划过,要从北方和南方一起夹击天竺……你还说过,天竺人老实,好控制,拿下了天竺,大宋就有了一块天赐的粮仓,有了那么多天竺人当奴隶,我大宋的工业发展也就能顺顺利利了。”
赵曙豪情满怀,抓着狗牙儿的胳膊。
“师弟,终于到了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了,让我们一起去征服广袤的土地吧!”
两个小子,笑得跟傻瓜似的……王宁安顿时头疼起来,摊上了一个好战的皇帝,貌似自己又要费心思,给他们擦屁股了,真是愁人啊!
第1042章 两个退休的人
赵曙想要对外用兵,还真不是好大喜功,心血来潮,随便就做出的决定。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前面提到了,制定了一大堆的法令。
要扩大兴学,要重申均田令,要保护工人……这些政策,有的要增加开支,有的则是增加工厂成本。
比如继续落实均田令,老百姓都要有土地,城市的工厂想要吸引劳动力,就要开出比种田高很多的收入,才能把人吸引进工厂。
无形之中,就增加了劳工成本,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工人保护规定,使得大宋的工厂负担又重了不少,好多人私下里抱怨,觉得朝廷的作为,根本是在仇富,当老板还不如当工人舒服……当然这是无病呻吟,装蒜呢!
但相比而言,大宋的确对工人好得有些“过分”。
比如英国搞工业化的初期,先是靠着羊吃人的圈地运动,把老百姓都赶到了城里,而且为了让这些人接受薪水很低的工作,甚至制定了堪称邪恶的法律:凡是有劳动能力的游民,如果不在规定的时间里找到工作,一律加以法办。通常,对于那些流浪的农民,一旦被抓住,就要受到鞭打,然后送回原籍。如果再次发现他流浪,就要割掉他的半只耳朵。第三次发现他仍在流浪,就要处以死刑。
还有更狠的:凡是流浪一个月还没有找到工作的人,一经告发,就要被卖为奴隶,他的主人可以任意驱使他从事任何劳动。这种奴隶如果逃亡,抓回来就要被判为终身的奴隶。第三次逃亡:就要被判处死刑。任何人都有权将流浪者的子女抓去作学徒,当苦役。
光是这些还不够,在历史上很有名的国王亨利八世和伊丽莎白一世都曾经以各种借口,处置了一大批的流浪汉,光是亨利八世就处死了几万人,约占当时人口的百分之3不到……
这些事情通常很少有人会提起,即便是写了,也一笔带过。
谁都喜欢吹嘘过五关斩六将,不愿意提走麦城。
但不管怎么说,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过渡,就是凤凰涅槃,非浴火重生不可!其中的代价,简直难以言说。
当然了,大宋的条件比英国好,没有强劲的竞争者,不用拼了老命壮大自己……可是大宋也有弱点,那就是国家太大,人口太多,而老百姓有信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要知道,这块土地贡献了世界上最多的农民起义,谁说他们是天生的顺民奴才,纯粹是脑子有病,不值一驳!
面对庞大而敏感的帝国,身为主宰,赵曙很清醒,必须掠夺外部,来满足工商集团的利益需求,只有如此,大宋的工业化之路才能走得下去。
王宁安当然也是这个意思,眼下政事堂也是一样的看法。
从上到下,都高度一致!
“经过整顿之后,经济好转,订单增加,正需要一场战争刺激!”赵曙雄心勃勃,“朕要亲征,剪除边患!”
面对雄心勃勃的徒弟,王宁安也没啥好说的,他只是感叹,自己的退休计划,怕是要泡汤了。还想着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呢,结果赵曙追过去了,貌似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成了是非之地!
唉!
这就是命啊!
王宁安打点行囊,带着全家人,一起出发,前往幽州。他这边一大家子人,幽州那边,老爹在,还有堂兄,老四王宁泽也在,他们早就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整个王家算是人丁兴旺,孩子一大帮,都能凑满一座学堂了,要是算上狗牙儿给他添的孙子,那就更可怕了……王宁安感到不妙,他这一次搬家,非要破财不可!
专列咔嚓咔嚓行进……在王宁安的怀里,没有抱着幼小的儿女,也没有抱孙子,而是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可爱!
刚刚喂过了奶粉,王宁安把滚滚放在了垫子上,露出肚皮,然后用手指快速梳理,帮着小家伙排便……滚滚不时发出吭吭唧唧的声音,王宁安笑得很灿烂,还是滚滚好,不会给他添堵!
……
“我爹真是老了。”狗牙儿在车门外偷眼看了看,又回到了母亲的车厢,如是说道:“他现在功名心淡了,进取心也没了,天天沉浸在乱七八糟的爱好中……喂熊猫,养蛐蛐蝈蝈,还养黄雀,训练八哥……”狗牙儿一样一样数着,他突然觉得老爹这是把人生倒着过了……少年成名,位列宰执,两朝重臣,做了多少大事……人到中年,或许是觉得无聊了,竟然把纨绔少年喜欢的玩意全捡起来了,真是咄咄怪事。
“娘,你就不说说他?”
杨曦哼了一声,“你当我没说啊?你猜猜人家怎么说?他说那些鸟啊,虫儿,陪着他玩,陪着他乐,还不祸害人,要是不好好照顾着,岂不是没了良心!”
狗牙儿气得直跳,“这,这算什么?难不成咱们一大家子,还不如那些蝈蝈蛐蛐值钱?不行,我非要和他讲讲道理去!”
萧观音伸手拉住了他,“我的大少爷,你现在去,还不被你爹打死啊!”萧观音笑道:“老爹这么多年,心里头一直绷着一根弦儿,挑着那么重的担子,他不容易啊!”
苏八娘也说道:“一张一弛,让他鼓捣吧!反正我琢磨着要不了多少时间,老爷就会玩腻的,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呢!”
见她们都是这个看法,狗牙儿也无语了,他暗暗想到,万一老爹一直“纨绔”下去,那就要看他大少爷的本事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吗!
狗牙儿突然有了干劲儿。
他们一家人搬到了幽州,仅仅过了半个月,赵曙就率领着禁军赶到了。
早在赵祯在位的时候,就讨论过定都的问题,当时虽然迁都西京,却也把幽州作为了首都之选,只可惜当时幽州还在契丹手里,不可能迁都。
如今幽州却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
城市规模连续扩大,已经发展到了180万人之巨。
而且幽州还拥有大宋最强的钢铁厂,最好的机器厂,能生产各种机床,还有蒸汽机,火车等等……这里也是最重要的军工基地,火铳,火炮,供应着大宋一半的士兵需求。
赵曙这一次带了5万人马过来,通过便捷的铁路系统,人不大劳,就能调兵几千里之外,即便坐了很多次火车,赵曙依旧感到新鲜惊奇,骄傲自豪!
这就是朕的江山,试问天下,谁还能比得上?
大宋若不能君临万邦,谁有这个资格?
赵曙豪情万丈,他在幽州稍作停留,就立刻前出居庸关,到了长城以外,在儒州驻扎。狗牙儿是他的随军参谋,也跟着去了儒州。
至于王宁安,他只能把自己的那些“宝贝”都留给了老爹,求着他帮忙照顾。
“要按时喂水,粮别给太多,也不能少了……尤其是蝈蝈蛐蛐,过冬不易,要千万小心……熊猫还太小了,别冻着……”
王良璟第一次觉得儿子很讨厌,很欠揍!
“你丫的不当首相了,你还是大宋的燕王!还要参赞军机,还要负责辽东之地,都当爷爷的人了,居然玩物丧志,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王老爹突然把蛐蛐笼子打开,一个“铁翅大将军”就被扔进了笼子里,八哥迟疑了一下,有虫子送上门,怎能错过!
一口就给吃了,吃过还发出一连串叫声,仿佛在说太好吃了。
不管儿子傻眼的模样。
王良璟干脆把笼子捏碎,小黄雀,八哥,全都给放了……王宁安这个气啊,他和老爹对视了一刻钟,王良璟愣是不低头!
“算了,我惹不起你,我再弄去成不!”
“你给我站住!”王良璟一把拉住了他,呲着牙,露出了笑容。“你刚刚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讨厌?”
王宁安心说你知道还问!
王良璟笑了一下,“被当爹的欺负不好受吧?送你八个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说完,王老爹背着手,潇潇洒洒离开,王宁安哭笑不得,又看了看空着的鸟笼子,蛐蛐笼子……罢了,不玩了,不玩了!
幸好滚滚没在,不然老爹要是捏死了一只滚滚,那罪过可就大了!
王宁安在家里没有地位,只能去儒州大营。
在儒州,还有一个人,王宁安是想过退休的日子而不得,这位呢?他是不得不过!
咱们文相公被发配儒州,也有半年的功夫,他算是吃尽了苦头,最气人的是他居然遇上了克扣俸禄,一个团练副使挣的钱本来就不多,还被扣了一半,让文相公情何以堪!
尤其是他过来已经六月份了,种粮食已经晚了。
没法子,只能拼命开菜地,从牲口棚挑粪上肥,然后撒种子种菜……终于,在入秋的时候,文相公的菜地喜获丰收。
大白菜,大萝卜,还有不少土豆,红薯,落花生……扣除自家吃的,能卖出去200元,加上一半俸禄,总算不用饿肚子了。
这不,文相公喜滋滋从菜窖里出来,捧着三颗大白菜,把外面的烂叶子扯下来,扔给鸡鸭吃,然后准备去厨房,今天全家人要包菜包子吃。
王宁安就在不远处看着……他突然有种错觉,貌似文相公的日子,正是他求之不得……让这个老货捡便宜,失策,太失策了!
第1043章 复兴文家的使命
“宽夫兄,有朋自远方来,总该请我吃顿饭吧!”
文彦博白了一眼篱笆墙外的人,那一副讨厌的嘴脸,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对不起,家里人多,昨天省点饭菜还要喂鸡,没有多余的!”
王宁安这个气啊,忍不住埋怨道:“好歹也是同朝为官,何必如此无情,你大方一点,对你有好处!”
“哈哈,亏你还记得同朝为官!老夫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拜你所赐!别让老夫见到你,那就是对老夫最大的好处了!”
文彦博说着,抓起了狗链子,冲着王宁安微微一笑,“燕王殿下,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放狗咬你了!”
王宁安冷笑两声,就凭你家的破狗也想吓唬我,我这可有战斗力堪比棕熊的熊猫呢!腐草荧光,也敢和皓月争辉!
一转身,从车上抱下来滚滚,冲着那条狗举起了熊掌……滚滚一脸懵,四处看了看,突然那条黄狗叫了一声。吓得滚滚立刻往王宁安怀里钻,太丢熊了!
王宁安简直无地自容,那两条破狗叫的更得意了,还要往外冲,无可奈何,只能抱起不争气的滚滚,重新上了车。
“姓文的,你等着,我还会过来的!”
王宁安走了,文及甫才姗姗来迟,他从老爹手里接过了白菜,送到厨房剁馅包饺子。
“爹,你说王宁安没事跑咱们这来干什么?”
文彦博拍了拍手上的土,冷笑道:“他那是没事吗?摆明了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那他有什么事?”
文彦博背着手,走了两圈。
“容我想想啊……几天前,朝廷发了邸报,说是御驾亲征,要对大金用兵……对了,一定是这事。”文彦博想了想,“王宁安打仗不行,但是下三滥的手段一堆,估计他又是准备收买,分化,拉拢,瓦解……应该是缺少办事的人,他才来找老夫的。”
“哦!”
文及甫立刻道:“爹,那您老岂不是又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他这么一说,文彦博眉头也挑了挑,又摇了摇头。
到了晚上,一家人团坐,香喷喷的菜包子,萝卜汤,配上几瓣大蒜,文彦博吃得额头冒汗,很是高兴。
“山珍海味虽好,可吃多了也就没味了,倒是这家常便饭最养人……菜多肉少,这包子就是香!”文彦博哼了一声,啐道:“想让我出山,那是痴心妄想,老夫绝不会帮着王宁安火中取栗。我倒要等着瞧,他有什么办法,摆平契丹和大金!”
一顿饭吃过之后,家人散去,只剩下老文父子。
沉默了好一会儿,文及甫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儿,随后苦着脸道:“爹,说实话,这菜包子吃多了也不好吃!”
“废话!”文彦博翻着白眼道:“你爹活了一辈子,还不知道好坏吗?”
“爹,那你怎么还拒绝王宁安啊?”文及甫道:“孩儿觉得,就算不帮忙,王宁安也会有办法的,反而我们错失了一个天大的机会……”
老文没有否认,只是叹息,“为父怎么会连这点事情都想不通,现在是我们要求王宁安,不是王宁安求我们……可为父担心啊,那小子太心黑了,为父也一把年纪,经不起折腾……等着吧,或许他真的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就要求我们了!他要是能拿出三顾茅庐的劲儿,为父再出山也不迟!”
“哦!”
文及甫没说什么,只是觉得很失落。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几个孩子已经睡下了,只是他们全都面带菜色,身上的丝绸衬衣都穿坏了,肩头上补丁十分刺眼!
堂堂文家,几时落到这个地步,怎一个惨字了得!
文及甫睡不着了。
他看得出来,老爹就是死撑着。
以文彦博的江湖地位,要想再次出山,必须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还要三顾茅庐,客客气气,像请诸葛亮一样,才能出山。
也只有如此,才不会被王宁安耍得团团转。
可问题是王宁安会这么无聊,来求老爹,还委以重任吗?
现在看起来,是觉得不会……再这么等下去,一年两年,老爹越来越老,曾经的人脉也都断了,人走茶凉,宦海如市,人情比纸薄,到了那时候,文家就成了明日黄花了……再也没有活路了。
“肉,肉……”
文及甫猛地回头,小女儿喃喃着……嘴角鼓出几个漂亮的口水泡,腮帮子一动一动的,似乎在吃东西,傻孩子,也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扎心了!
文及甫用力甩了甩头,整整一夜,都没有睡觉……
第二天,他眼睛熬得通红,天还不亮,就等在了老文的书房外面。
门虚掩着,原来老文也没有谁。
“这是我的亲笔信,你拿着去找巡抚张筠!”
“张筠?找他干什么?”文及甫下意识问道。
老文把眼睛一瞪,“你要是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就老实在家里啃菜包子,别出去丢人!”
文及甫脸上通红,他沉吟了一下,才缓缓道:“张筠在东南的时候,老爹提拔过他,有一份香火情……王宁安来拜访老爹,他一定也知道。我们不能直接去求王宁安,那样就太没有面子了。找了张筠,就等于找了王宁安。”
老文沉吟了半晌,点了点头,“记住了,什么都不如活命重要,别让你爹给你收尸!”说完,老文斜靠在炕上,只露出一个背。
还真是别致的祝福,文及甫只能打点行囊,拿着老爹的信,立刻去找张筠。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张筠很客气,不但见了他,还问候了文相公的情况,然后话锋一转,“朝廷的确需要人,去和契丹还有金国谈判,本来是想让蔡知府去的。”
蔡京就是靠着摆平了契丹各部,才得到了重用,一飞冲天。但眼下朝廷派来了5万禁军,需要协调粮草,征集牲畜民夫,为了出征做准备,蔡京片刻离不开。
而且大宋现在心态也不同了,不会派遣重臣去搭理手下败将,故此没有合适的人选……本来文彦博是最佳的使者,各方面的条件就不用说了,最关键是他只是个团练副使,正好满足需要,奈何文相公根本不让王宁安进门。
现在文及甫主动请缨,张筠十分高兴,“文公子,这事就要辛苦你了,愿你能够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文及甫举起了酒杯,十分谦逊,“多谢张大人,一定不辱使命。”
交代完毕,拿着巡抚衙门的书信,带着4个护卫,文及甫直奔草原深处,前往契丹皇帝耶律浚的捺钵所在地。
……
“爹,文及甫比起他爹可是差远了,我看八成没戏!”狗牙儿很不客气道。
王宁安摇了摇头,“你小子最好谦虚点,少要瞧不起别人!”
狗牙儿蹙着眉头,没说话,但是神色权势倨傲,分明在说,我都快弄死了倭国,每年给大宋榨取那么多财富,又弄了上百万奴隶……年青一代,还有谁能比得上我?
“你啊,要是不努力啊,咱们家早晚还要栽在文家手里!”王宁安很不客气教训道。
很多富家公子,豪门之后,坐拥最好的资源,享受最好的教育……但往往很难成才,在官场上也不够凶悍深沉,很难笑到最后。
反而往往是出身不良,经历过磨难,更有上进心,就像章惇和他侄子章衡一样,身份尴尬的小叔叔爬得更高!
但还有一种人,明明出身很好,但突然跌落云端,如果就此一蹶不振,这个人也就废了……凡事总有例外,如果他能吸收教训,沉心静气,再次熬出来,那前途就不可估量!
文及甫当然是个天才,要知道在铜价之战的时候,这位文公子是能和王宁安对拼的高手……后来是因为他爹他厉害了,把文及甫给罩住了,让他没有一展才华的机会。
可现在老爹靠不上了,文及甫必须用自己的本事,挽救文家的命运……王宁安有一种直觉,如果文及甫不死,他一定会变成一个狠角色!扎手的人物!
……
文及甫不知道王宁安的判断,也没想过,他会被抬得那么高……此刻的文及甫,牢记着老爹的话,只想着活命而已。
他来到了契丹皇帝的捺钵,虽然已经败落到了极点,但是契丹依旧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只是安排耶律燕哥来见文及甫。
“我们是生死仇敌,大宋破我云州,擒我太上皇,除非释放太上皇,归还故土,才能坐下来谈判,不然只有不死不休!”
说着,这家伙抽出弯刀,朝着桌案猛地一剁,顿时硬木桌案被劈开了一腿,这要是落到身上,只怕要当场毙命!
文及甫的脸色变得很精彩,喉咙也发干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哼,是你们大宋,屡屡用兵,杀戮欺压,还敢说我们咄咄逼人!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的耳朵鼻子都割下来,然后送给你们的皇帝看看!”
还送什么皇帝啊,真要是五官不全,直接死了算了。
文及甫突然发现,他貌似犯了大错……本以为契丹山穷水尽,他过来就能轻松收服他们,哪知道这帮家伙如此野蛮,爹啊,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第1044章 很怂的文及甫
文及甫遭遇了人生最大的危机,一把雪亮的刀子,压在了他的肩头,冷森森的刀锋,让他的血液都凝固了,只要稍微用力一下,脑袋就没了……别说山珍海味,就连菜包子也没的吃了。
想到这里,他还真挺怀念菜包子的。
自己种,自己吃,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平平淡淡,也挺好的。都怪想的太多了,这不,还没怎么样,就出师未捷了!
真是冤枉啊!
想想老父,想想妻儿,文及甫的眼圈泛红,冷汗直冒,身体不由自主颤抖。
耶律燕哥看到他这么怂,竟然涌起了一股快意!
他爹就是耶律乙辛,和耶律洪基一起被俘,成了大宋的阶下囚……想到老爹可能受到的待遇,就夜不能寐,抓心挠肝,痛入骨髓。
可是他们都清楚,大宋太强大了,强大到让人绝望……在他的印象里,大宋的使者也应该是那种刚正不阿,宁死不屈,舍生取义的。
突然遇上了怂货,耶律燕哥倒是来了恶趣味。
他把刀抵住文及甫的脖子,文大少爷半点不敢动。
“我问你,是先割鼻子好,还是割耳朵好?”
文及甫浑身颤抖,但是脑子还不慢,耶律燕哥到底年轻,他戏谑的语言,反而让文及甫找到了应付的办法,很简单,就是一怂到底!
“别,别啊!别杀我,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爹?”耶律燕哥残忍地笑道:“告诉你,除非你老子是王宁安,不然我现在就砍了你的狗头!”
王宁安?
噗!
你爹才是王宁安,你们全家都是王宁安!
文大少爷真急了,他比王宁安还大好几岁呢,就是面嫩而已,怎么成了王宁安的儿子?
“我告诉你啊,我爹可是连王宁安都能收拾的人!”
“呸!”耶律燕哥啐了他一口,“能收拾王宁安的?除非你爹是皇上,想骗谁啊!”
敢情在契丹人的眼里,王宁安的地位这么高!其实,若不是云州之战,赵曙御驾亲征,契丹还不知道大宋有个皇帝呢!
耶律燕哥觉得文及甫是个大话精,伸手把他推倒,大脚丫子踩着他的脖子,提着腰刀,就要下手。
文及甫彻底傻了,他拼命大喊。
“别杀,我爹是文彦博,大宋的宰相啊!”
耶律燕哥眨巴了一下眼睛,文彦博算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他举刀还要砍,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住手!”
耶律燕哥急忙看去,来的人正是大辽的皇帝,耶律洪基之子耶律浚!
他在一群大臣簇拥下,快速走过来,围着文及甫看了看。
“你说,你爹是文彦博?”
文及甫乐了,心说果然有人知道,看起来老爹的名号还是管用的,他忙不迭道:“没错,我爹就是大宋的庆陵郡王,太师,中书令文彦博!”
他充满着期待说完,琢磨着接下来是不是给他解了绳索,奉到主位,纳头便拜啊……事实证明,文大少爷想多了,耶律浚冷笑一声,突然,他把耶律燕哥手里的刀抢了过来!
咬着牙道:“原来你就是文彦博的儿子,那朕就要让他尝尝失去儿子的滋味!”
文及甫都蒙了,他爹什么时候惹下了这么个仇敌啊?
莫非是搞错了?
堂堂契丹皇帝,还不至于犯这个错误,当年王宁安拐跑了萧观音,耶律洪基为了对抗大宋,就和西夏联姻,娶了西夏的公主,耶律浚的身体里,流着契丹和西夏两个皇族的血液,也算是高贵了。
偏偏文彦博在西域期间,刮地三尺,无所不为……尤其是整个西夏的皇族,都被老家伙折腾一个干净,有的被杀了,有的被送去了煤矿……总而言之,没有一个活下来。
血海深仇,耶律浚都记在心里。
“今天朕就要给死去的人报仇!受死吧!”
他举刀要砍,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大臣突然拦住了他。
“陛下,等一等!”这个老家伙迟疑道:“你是文彦博的儿子,身份尊贵,怎么会跑到大辽来?”
耶律浚也反应过来,恶狠狠道:“说,为什么派你过来?”
短短的时间,文及甫是死死生生,小心肝都给折腾碎了。
他是真没有想到,差点要他命的居然是老爹!
文及甫低着头,快速思量。
他来契丹,是要打探虚实,而契丹又何尝不想知道大宋的虚实……想到这里,他就有了思路,契丹的君臣再吓他,文及甫就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
“是,是我爹派我来的。”
“有什么目的?”
“他,他想招降契丹。”
“呸!”耶律浚狠狠啐了一口,“做梦去吧,我契丹誓死不降!”小皇帝年轻气盛,显然比他父皇有骨气多了。
那个老臣又开口道:“你说实话,为什么你爹舍得让你来?”
文及甫满脸苦兮兮的,“我爹也没有法子,他让王宁安暗算了,官职都丢了,就想靠着招降契丹,好东山再起呢!”
听到了王宁安和文彦博的矛盾,契丹君臣都大喜过望!
而且他们高兴的有些过分,简直是要飞起来那种……文及甫察言观色,迅速思考,他有了答案……以现在双方的差别,哪怕契丹也清楚,他们绝没有打败大宋的希望,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大宋出现了内乱,他们才有机会。
他们心里有期待,文及甫一说,自然就产生了共鸣。
还多亏了老文的教导,当初文彦博不就是琢磨着正面碰不过王宁安,就想把王安石推到前面,跟王宁安对拼!
这个心态都差不多……文及甫越来越有把握了,只要契丹对自己感兴趣,有了好奇心,他就死不了!
死不了就有机会!
不愧是老文的儿子,骨子里和文彦博一个德行!
接下来就进入了文及甫的表演时间。
面对契丹君臣的盘问,他先是犹豫,接着又恐惧,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总算把一件事情说清楚了。
可文及甫多坏啊,他说了一件事,又露出几件事来。
反正他跟着老爹这么久,什么事情不知道,随便拿出两件,就能把契丹君臣说得一愣一愣!
耶律浚大喜过望,老天爷给他送来一个宝贝啊!
他立刻下旨,给文及甫单独准备了一个帐篷,还给配了四名侍女监视着他,每天都会派人过来问话,除了拷问之外,别的待遇还不错,最起码有了烤羊肉,有了马奶酒,比起在家的时候,吃的还好。
文及甫暂时放松下来,可是他爹却气炸了。文相公虽然被贬官了,没了权势,但好歹也是老牌宰相,发起飙来,相当吓人!
等了十几天,儿子也没有半点消息,文彦博穿着破衣,拄着拐杖,直接杀到了王宁安的行辕!
“姓王的,你给我滚出来!”
敢这么和王宁安说话的,文相公也算是头一份了!
门子最初以为是要饭的发疯呢!
可到了近前,文彦博亮出了郡王的白玉腰牌,把他们吓得不轻,这玩意,整个天下,除了姓赵的之外,只有王宁安和文彦博有。
“怎么样?还敢狗眼看人低吗?快去,把王宁安给老夫叫出来……他要是不出来,我就在这要饭,我丢得起这个人,他丢得起不?”
……
门卫哪敢说什么,赶快进去,告诉了王宁安。
“这老货,是真的不要脸了!”
王宁安也没办法,只能出来,把老文接进了书房。
“宽夫兄,来,喝点茶,喘口气……我这个人啊,就是心肠好,你不给我吃饭,我请你喝茶,我和你不一样!”
“呸!”
文彦博狠狠啐了一口,“姓王的,你少来这一套。老夫问你,我儿子呢?你把我儿子弄哪去了?”
王宁安忙说道:“这事啊,令郎已经带着国书,去见耶律浚了,我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那就是现在还没有消息了?”
文彦博气得跳起来,数落道:“王宁安,咱们之间有多少仇,多少怨,先放在一边。你不能这么无耻啊!我儿是替大宋出使敌国,如果他有个闪失,你可让老夫怎么活啊!”
说着,文彦博就哭了起来。
眼泪哗哗的,一点都不迟疑。
这要是放在戏里,绝对是顶级的演技派。
王宁安脸上微微发烧,说起不心虚,那是扯淡。
他本来也判断,契丹不敢把大宋的使者怎么样,但是文及甫迟迟没有消息,让人心生疑窦,莫非契丹疯了,不计后果了?
要是那样,可就糟糕了!
“宽夫兄,你先别伤心,令郎是代表大宋去的,我就一定想办法,保住他的性命,绝对不会有差错的。”
老文勉强控制了一下情绪,他恶狠狠道:“王宁安,我儿出使,是你派去的,他丢了一根汗毛,就是你挟怨报复,老夫绝对不客气!我告诉你们,要是不把我儿安安全全接回来,我跟你没完!”
文彦博算是赖上了王宁安,弄得王宁安也没有办法,只能派人打探消息,老文索性连家都不回,直接在行辕住下了,十足的流氓一枚。
到了第三天,没有等来文及甫的消息,反而等来了金国的消息,完颜盈歌答应归顺大宋,还派遣了一万骑兵,去攻击契丹皇帝驻地……王宁安的心猛地一缩,文及甫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1045章 富贵险中求
女真突然出兵,并不是意外。
实际上云州一战之后,只是契丹主力消失了,但是在庞大的土地上,还有太多的部落,大宋的力量根本没法快速掌握。
放出豢养的女真兵,就成了必然的选择。
完颜盈歌利用机会,快速攻占了辽国上京,趁着大宋接收云州,出现大乱的时候,再拿下中京。
在短短的时间里,他的人马已经膨胀到了10万,女真诸部,还有许许多多的契丹残兵,都归附到了他的旗号之下。
按照大金文武臣子的意见,他们已经具备了自立为王,和大宋分庭抗礼的资格。
可在大宋接受过教育的完颜盈歌深知大宋的实力,哪怕再多几十万人,也不可能胜得过大宋。他能趁乱掌控这些地盘,那是因为大宋没有倒出手来,一旦大宋调兵北上,什么都结束了。
因此完颜盈歌虽然自立为大金国主,却派遣使者,向大宋请降,希望得到皇帝的册封,他甘心充当大宋的藩属,替大宋守卫北疆,并且保证,绝不进犯大宋的土地,世世代代,永远效忠大宋皇帝……
对于完颜盈歌的态度,大宋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确需要一个傀儡,可完颜盈歌已经超出了控制,他想划地为王,大宋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因为很早王宁安就规划过,要向辽东移民,要彻底掌控这些地盘,怎么可能留给女真人。
但是大宋又没有精力处理,只能暂时搁置。
经过了一年的时间,大宋再度出兵,而且一下子派遣了5万人。
完颜盈歌坐不住了,他主动请降,甚至派遣人马,攻击契丹,他的使者谄媚地向大宋表态,“敝国上下,愿为大宋前驱,鹰犬,爪牙。扫平胆敢反抗大宋的一切力量,生生世世,永远忠于大宋皇帝!忠于天可汗!”
女真的乖觉,让人感到欣慰,可唯一高兴不起来的就是文彦博!
“荒唐,混账!完颜盈歌突然出兵,我儿还在契丹军中,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要让女真全族偿命!”老文大声怒吼,“王爷,你必须保证吾儿的安全,不然老夫和你没完!”
他狠狠啐骂着。
王宁安不耐烦了,“宽夫兄,你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的确,令郎是替大宋出使的……我已经安排了人员接应,不会出问题的。”
“你怎么安排的?安排谁去了?”
老文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王宁安只能告诉他,“有好几个月了,就是你老兄造孽的时候!”
文彦博把眼睛一瞪,“你什么意思,还想往老夫身上推?我都这么惨了,连儿子的命都要丢了,他可是为了大宋啊,你怎么还污蔑老夫……你的良心呢?”
王宁安被他弄得无语了,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当时有几个契丹部落闹事,争相反叛,其中有真有假,有一些就是被我们收买了,假意去投靠契丹的新皇帝。在令郎出使之前,我也派遣了六奚等部的人,前去投靠,如果不出所料,他们已经混迹在契丹军中,这些人一定会保护好令郎的……宽夫兄,这下子你该放心了吧?”
老文听到这里,终于长出了口气。
“原来如此……那这么说,之前干的事情还有好处啊,至少你可以趁机派遣内应啊?”老文笑嘻嘻道。
“呸!”
轮到王宁安发怒了,“要不是你老东西胡来,早就摆平了契丹,哪有这么多的麻烦事!文宽夫,我告诉你,少在我这里倚老卖老,等再让我抓到你的把柄,肯定杀你二罪归一!”
文彦博翻了翻白眼,丝毫不惧,“老夫现在就是个团练副使,你连一个兵都没给我,想抓老夫的把柄,来,先给我官复原职!”
“你做梦去吧!姓文的,这回你记住,要是你还能东山再起,我就把姓倒过来!”
说完之后,王宁安一甩袖子就走了。
老文沉默了一下,突然狂喜不已,大笑道:“王字调过来还是王啊,这么说,老夫是要东山再起了?”
……
文彦博作着美梦,可他儿子的情况却很糟糕。
王宁安以为派过去的人能联络上文及甫,保护他不成问题,这种事情王宁安也做过好几次了,轻车熟路。
可是他没有想到,因为文及甫的胡说八道,弄得契丹上层格外关注。
把他放在最秘密的所在,周围严加戒备,外人根本找不到。
事实上,文及甫已经是风雨飘摇。
“你不是说,大宋斗得很厉害,为什么大宋皇帝还能带兵出征?”耶律燕哥大声问道:“你还说大宋乱成一团,内部贫富不均,天天都有民变,可为什么我们得到的消息,都是大宋蒸蒸日上,国力强势,你到底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你们蠢呗!
文及甫当然不能说心里话,他只能继续胡扯,“你们的那些商人去过哪里?最多去过幽州,开封,西京而已……这些地方相比偌大的大宋,仅仅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你信不信,出了西京,走20里,到处都是穷人,他们田地被占了,住在草棚里,靠着捞鱼打猎,采集野菜为生,食不果腹,易子而食,别提多惨了……天子出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打几个胜仗,大宋内部就崩溃了!”
不得不说,文及甫真是个高手,连大宋崩溃论都憋出来了。
耶律燕哥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文及甫,但愿你别说假话,大宋皇帝屯兵儒州,早晚我们要决一死战,等我们打败了大宋皇帝,就给你个官做!有朝一日,拿下了整个大宋,就让你做南院枢密使!哈哈哈……”
这家伙仰天大笑,得意离开。
文及甫暗暗啐了一口。
就凭你们这些蠢材,还想和大宋斗,真是痴心妄想!
不过耶律燕哥的话也透露出一些有用的消息,契丹是准备和大宋斗一场,他们失败几乎是确定的,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怎么逃跑……文及甫痛苦地揉着脑门,怎么也想不出办法……
差不多到了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睡着,可是刚睡着没有多大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乱了,喊杀声震天……文及甫最初以为自己做梦呢!
用力掐了一下大腿,是真的!
打仗了!
难道是陛下领兵打过来了?
哎呦,可算救了命!
文及甫起身,就想出去看看。
可是刚站起来,从四周就跑过来几个女兵,手里提着弯刀,对准了文及甫。
“别动!”
文及甫立刻僵住了,他真恨自己,没有好好学学功夫,不然怎么会连几个小姑娘都收拾不了,给男人丢脸啊!
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可却能听到,喊杀声越来越激烈。
刀剑碰撞,人喊马嘶。
文及甫仔细听了听,没有火铳的声音,也没有火炮的声音……不是大宋的军队,那,那又是谁?
他百思不解,又过了一会儿,那几个女兵也受不了,其中两个出去看情况,留下两个看着他。
又过了一会儿,这两个人也分开了,一个站在门口,往外面瞧着,一个比着文及甫的脖子,可是心不知道哪去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从帐篷后面摸进来,一条长枪,猛地刺入女兵的后背,用力一推,这个女兵就惨叫着往前扑去。
文及甫没什么反应呢,就见母老虎浑身是血,扑在地上,已经死了,另一个要回来抢救,结果被外面涌进来的人给砍成了好几块。
下手真够狠的!
其中一个头目把佩刀扔在一边,拱手道:“是文大人吧?小的们奉王爷之命,过来保护大人的。”
文及甫如梦方醒,立刻问道:“怎么回事?是大宋的人马杀来了?”
“不是,是女真兵!”
头目一面检查文及甫的身体,一面道:“女真兵突然杀来了,他们的人不多,但契丹人挡不住。也幸好他们来了,我们才能趁机抓到一个契丹大臣,打听到了大人的下落……文大人,别耽搁时间了,快跟我们走!”
他们从帐篷出来,外面还有人,牵着战马,头目把文及甫扶上了战马,就准备离开。
坐在马背上,文及甫高兴不起来。
这算什么事!
他兴冲冲过来,想立个大功,结果什么都没做成,万一哪一天,契丹的人落到大宋手里,把他胡说八道的事情,传扬出去,他还怎么活啊?
尤其是还要振兴家业呢!就他这个德行,有什么本事让文家更好!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老爹?
想到这里,文及甫突然勒住了战马!
保护他的人都吓了一跳!
“文大人,怎么了,还不快走!”
“不!”文及甫用力摇头,“你们听着,赶快把我的手脚绑起来,带着我,去追契丹皇帝!”
这帮人还不明白,文及甫气急了,“契丹皇帝的脑袋多值钱啊,莫非要留给女真人不成?”终于,这些人想通了,他们此刻还伪装成契丹的武士,正好骗取耶律浚的信任!
“文大人,我们得罪了!”
“没事,兄弟们,汉人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等我发达了,不会忘了你们的!”
就这样,这帮人护送着文及甫,一口气跑出了50里,总算甩开了女真兵的追击,就在前面不远,有一座方圆6里的城池,名叫可敦城——契丹皇帝的旗号,无力地飘扬着……
第1046章 狗牙儿要争气
赵曙怅然若失,还没等动兵,契丹的残余势力就被打得灰飞烟灭,皇帝陛下是很失望的。
不过赵曙也清楚,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大宋就像是天下第一高手,轻易是不能出手的,矜持,要矜持啊!
“师父,现在看起来,女真兵的战斗力不弱啊!”
王宁安颔首,“过去就有人说,女真兵满万不可敌,现在看起来,不是大话。至少一万女真兵,能打得过十万辽兵……完颜盈歌这么干,既是向大宋献媚,也是在示威!”
赵曙若有所思,“女真人是想霸占辽东,名义上是大宋的藩属,实际上却是一方霸主,等到他们积累了足够的实力,就会毫不犹豫,反咬大宋一口!”
“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朕绝不答应!”赵曙厉声道:“朕现在就出兵,把完颜盈歌灭了!”
“别忙!”
王宁安拦住了狂躁的徒弟。
“陛下,既然完颜盈歌要给我们当藩属,大宋就要好好利用他,先给他下一道旨意,看他听不听话。”
“什么旨意?”
“追杀契丹余孽!”
赵曙沉默了一下,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
“还是师父的办法好,他要是听话,就用他剪除契丹势力,他要是不听话,再出兵征伐,顺天应人!”
赵曙想了想,觉得师父的想法很稳妥,他还是太心急了……他们正在商量,突然有人送来了消息,说是有一队人马从契丹那边回来了。
“应该是文及甫!”
王宁安无奈苦笑,“这些日子,文彦博算是一贴狗皮膏药,把我给贴上了,现在他儿子回来了,快去通知文相公,让他去迎接吧!”
侍卫下去了,赵曙也笑道:“真是想不到,文及甫不过是高门纨绔,居然不避刀剑,敢出使契丹……也算是一个勇士,朕亲自去迎接。”
皇帝都出动了,王宁安也不能没有表示。
就这样,他们都来到了军营外面,可放眼看去,居然没有文及甫的踪影。
“啊!”老文眼前一黑,险些摔倒,王宁安立刻伸手搀扶,文彦博恶狠狠道:“王宁安,你还我儿子命来!”
“你别着急好不,先问问情况!”
王宁安心里头也惴惴不安,他一伸手,把几个人叫了过来。
“文大人呢,他情况如何?”
“文大人很好!他没有什么危险!”
王宁安也松了口气,老文却瞪着眼睛,“他没事怎么没有回来,人呢?”
“文大人去追契丹皇帝了。”
“什么?”
老文大惊失色,“他追什么契丹皇帝啊?到底怎么回事?”
这下子就连王宁安和赵曙都来了兴趣,立刻追问。
回来的几个人,把情况说了一遍……原来文及甫一路追到了可敦城,辽国皇帝耶律浚身边只剩下不到一万人,而且老弱病残居多。
可敦城原来还有几千守军,仍然忠于辽主。
耶律浚聚集了一万多人马,心里稍微安全了一些。
但是环顾四周,金兵随时能杀来,他们的南方就是西夏,那里有大宋驻军,往北,则是蛮族的草原,贫瘠寒冷,根本无法供养大军……耶律浚猛然发现,自己落到了一个绝境。
其他的契丹贵胄,文武重臣,也都是如此,惊魂不定。
这时候有人押着文及甫过来,耶律浚看在眼里,心中一喜。他是大宋重臣的儿子,关键时刻,应该有点用处,至少能用来保命!
“把他带着,跟我们一起上路。”
可敦城是住不了了,但总要有个去处……这时候押送文及甫的人给耶律浚出了一个主意,“陛下,往西走吧!”
“往西?能行吗?”
“没问题的,可敦城本就是沟通南北的商路,从可敦城往西,就能进入西州回鹘的地盘,他们不堪一击,可以在那里修整,择机继续往西。”
耶律浚用着惊讶的目光看着对方,这条商路虽然存在,但是寻常人可不清楚啊!
“你说,是谁告诉你的?”
“回陛下,小的原来是西夏人,做过生意,后来西夏亡国了,才归顺契丹……大宋两次灭国血仇,小的和大宋不共戴天!陛下,无论如何,也不能降了大宋啊!”
他神色激动,大声喊着。
耶律浚深深吸口气,他闭上了眼睛,思索许久。
“嗯,传朕的旨意,立刻全军西进!”
……
“往西走的主意是文大人出的。”
文彦博傻了,“那个逆子想干什么?他不会来,跟着契丹人往西跑什么?”
送信的人拿出了一封书信,送给了文彦博。
“这是文大人亲笔所写,说是要交给王爷,交给文相公。”
老文劈手抢过来,立刻拆开观看,王宁安气坏了,明明我也有份的,也不好和文彦博计较,只能在后面看着。
将这封信扫完,王宁安大吃一惊!
原来文及甫认为契丹疆域辽阔,还有许多蛮族部落,依附契丹……如果冒然杀了耶律浚,接下来的战斗还会无穷无尽,耗损国帑民财。
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着契丹皇帝的旗号,收拢人马,把所有蛮族部落聚拢在一起,然后一举歼灭。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文及甫决定忽悠耶律浚向西进发……同时他给大宋朝廷送信,希望王宁安能派遣一些人过去,让他们混入西进的队伍之中,作为他的帮手,必要时候,里应外合,一举除掉祸根儿!
才看完书信,老文就泪如泉涌,感动得手足颤抖。
“王爷,你说,你说说!老夫这个儿子如何?到底怎么样?”
王宁安还能说什么,文及甫的确是够厉害……他献策让辽兵西进,沿途就能收拢所有忠于契丹的部落,给大宋制造一举全歼的良机。
可以说用心良苦,不避刀剑,是个猛士!
唯一让王宁安迟疑的这个文及甫到底是不是老文的儿子啊,怎么和他爹不一样啊?
文彦博却不这么看,他觉得儿子和他太像了,把胸膛拔得老高,充满了自豪。就差敲锣打鼓,大肆宣扬了。
也别说,文及甫这个决定真的堪称冒险,如果让他做成了,也实在是大功一件!
不管是为了大宋,还是为了文家,他都冒了险。
王宁安沉吟了一下,立刻让人拿来了地图。
赵曙,王宁安,还有文彦博,三个人围在地图前面。
“从可敦城向西,就是西州回鹘的领地,这些年,西州回鹘名义上依附大宋,但是却形同独立王国,和大宋的冲突很多……如果契丹能收服西州回鹘,就有了一块安身立命的地盘……如果再向西,那就是塞尔柱的地盘了!”
王宁安介绍着,突然心中一动!
如果没记错的话,历史上,契丹被金国灭了之后,有一支契丹人,就远走西域,路线和现在几乎一样,在耶律大石的带领之下,他们灭了塞尔柱帝国,雄踞中亚,称王称霸近一百年……莫非文及甫提前开启了这个事件?
假如契丹的残兵能杀进塞尔柱,充当大宋的前锋,进军中亚的时机就成熟了!
王宁安不自觉往南看去,大宋在西域已经经营了不少年。
累积向西域移民150万,加上商人和士兵,超过200万……在西域,大宋开辟出上千万亩良田,广种棉花和粮食,不但能够自给自足,还能返销西北。
大宋已经把铁路修到了京兆府,下一步就是连接兰州府,凉州,甘州,一路修过去……整个工程还需要几年的时间,但是之前修了一条直道,已经完工了。
根据估算,有了这一条直道,就能支持十万人作战,以大宋禁军的战斗力,只要解决了道路问题,剩下就是一马平川,再也没有阻拦!
哪怕王宁安,也有些热血奔腾,文彦博更是朗声大笑,充满了激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直被他大骂教训的儿子,竟然走出了这么一步妙棋,好眼光,好见识!有勇气,有决断,不愧是文彦博的儿子!
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拼一把,文家如何能东山再起!
老文忍不住用眼角扫视王宁安,那意思分明在挑衅,老夫或许斗不过你,可是我儿子有本事,你的儿子差得远了……
“师父!”赵曙突然兴奋叫道:“朕要出兵西域,要攻打塞尔柱,立刻给完颜盈歌下令,让他的人马追击辽国残余,胆敢违抗命令,立刻讨伐!”
赵曙强压着激动之情,大宋的战车真的要启动了。
“文相公,你养了个好儿子,虎父无犬子啊!”自从云州的案子以来,这还是赵曙第一次夸奖文彦博,老文感动无比,“陛下,老臣以前是糊涂了,从今往后,老臣什么也不想,只是一颗心报效朝廷,犬子不惧生死,老臣,老臣不能比不上儿子!”
这老货真是够能演戏的,不但拔高了自己,也给文及甫请了功,赵曙在兴头上,也不会在乎,只是让大家全力做好战备,大军要向西调动!
……
“爹,我相信你的话了!”狗牙儿默默道:“那个文及甫是个人物,如果他要是成功了,不但灭了契丹,还帮着陛下开疆拓土,他文家在陛下那里,份量就不一样了!”狗牙儿说得很认真。
“所以呢?”王宁安问道。
“孩儿不能让别人比下去!”狗牙儿气鼓鼓道:“我要让天下人知道,他文及甫给我提鞋都不配!”
第1047章 行省制
在成功收拾了倭国之后,狗牙儿小朋友的确是懈怠了,妄自尊大了……从他弄了一堆倭女就看得出来。
这小子未必真的喜欢,但是他知道老爹肯定不喜欢,所以他就鬼使神差干了……怎么样,有点叛逆少年的味道吧!
王宁安很了解儿子的秉性,他没有拆穿,甚至陪着小家伙演戏,让小家伙膨胀起来,然后再找机会敲打。王宁安没法把儿子摔得很惨,但是却能先捧得很高,这样摔下来,效果还是差不多的。
正巧冒出了文及甫,给了王宁安最好的机会。
瞧瞧,狗牙儿立刻就坐不住了。
老爹老了,王家就指着他了,万一他不行了,斗不过文及甫,斗不过其他人……那帮仇人冲着王家下手,老爹怎么办,娘亲怎么办,弟弟怎么办,妹妹怎么办?
狗牙儿少爷还是很有责任感的,他向赵曙请令,讨了三千人马,立即乘坐火车,前往西域……王宁安一点不担心儿子,西域的班子还是他留下来的。
赵宗景,可以算是狗牙儿的准岳父了,能欺负他吗?
还有王宁宣,那是狗牙儿的三叔。
至于西域都护慕容轻尘,那是王宁安很器重的武将,狗牙儿小时候还跟他学过骑马射箭……如此配置,王宁安实在是担心不起来。
至于完颜盈歌的大金国,仅仅算得上潜在的威胁吧!
王宁安给完颜盈歌送去了命令,让他追击契丹残余势力。
完颜盈歌也点头了,答应派遣三万人马出击,不过希望大宋提供一些粮草支援……王宁安权衡之后,答应给他20万石粮食,前提是必须他亲自领兵。
双方书信往来几个回合,完颜盈歌点头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宋的实力,如果条件允许,他也想向西发展,和大宋硬碰硬,实在是活得不耐烦了。
赵曙有些失落,他提着五万禁军前来,本以为会有一场大战,结果却连一枪都没放,契丹的残余逃走了,女真人也基本听话,环顾四周,颇有种高手寂寞之感。
可是很快赵曙就高兴不起来了。
进入了治平六年,连续春旱,草原缺水,有些部落的马匹牲畜都渴死了,数十万人缺粮,从北方还有蛮族南下,抢掠杀戮……放在以往,这些都是契丹应付的,如今却都落到了大宋的头上。
家大业大是非多!
赵曙终于感到了棘手。
这么大的土地,这么多的部落,这么复杂的情况……到底该怎么办?
同样的问题,不止一次提出了。
“朕觉得应该拿出一个办法来!”
赵曙对着王宁安和文彦博,凝重说道。
文及甫的出色表现,给老文长脸了。
虽然赵曙没有给他什么职位,但是仅凭着平章军国重事的官衔,老文就能参与朝臣讨论,毕竟眼下儒州的重臣,也就两位了!
文彦博看了看王宁安,见他低着头不说话,老文就明白,头三出没好戏,这是让自己打头阵!
“陛下,眼下我们治理新得到的疆土,大体有三种办法……其一,就像西域那样,设置都护,统管军务,镇守地方;其二,则是派遣总督,其三,就是西夏,清理之后,直接并入大宋。”
他顿了顿,“老臣以为,这三样,貌似都不适合辽东。”
赵曙道:“说的仔细些。”
“西域设置都护,是为了应付塞尔柱的雄兵铁骑,辽东没有强大的压力,设置总督,辽东的面积又太大了,似乎权柄过重!至于直接并入……老臣以为云州或许可以,其他地方就不成了。”
道理不用说,大家也都明白。
西夏之所以在文彦博折腾一番之后,就能并入大宋,那是因为银州、夏州、洪州、龙州、庆州,甘州,凉州……这些地方,曾经就是中原的属地,早就建立过州县,只不过是被西夏抢走了,现在正式回归大宋,物归原主而已。
但是辽东,还有茫茫草原,面积和大宋差不多,但是人口却只有200万,有些地方,走十几天都未必能看到一个人。
要是仿照大宋的模式,设置州县,配属官吏,绝对是行不通!
分析了情况之后,文彦博道:“陛下,老臣以为上述的办法,都是临时之策……我大宋要开疆拓土,就必须把疆土管理好……容老臣说句过分的话,应该调整地方官制和行政区划!”
此话一出,就连王宁安都是一愣。
他几乎忘了,老文除了脸皮厚之外,还是颇有才略的老牌宰执,看问题颇有见地。
稍微看一看大宋的地图,你就会发现,原来的大宋境内,情况高度一致……比如人口稠密,农耕为主,几乎都是汉人。
在这样相对简单的疆域内,设立州府军县,上面再设立路,分割全国的行政区域,是很合适的。
但是一旦疆域扩大之后,增加了地广人稀的西域,增加了以游牧为主的辽东……气候不一样,人不一样,经济结构不一样,人口密度也不一样……再要套既有的模式,只会作茧自缚。
文彦博继续道:“陛下,燕王主持中枢,已经调整了官制,只是两京调整了,地方却没有调整,老臣以为,这次或许是机会,要从上往下,一起整顿……不知道燕王意下如何?”
问到了自己,王宁安淡淡一笑。
“宽夫兄就是见解高明,的确如此……可直接调整也未必合适,不如先找一块试点,如果可行,再推向全国!”
试点?
在哪里?
三个人的心中几乎同时涌起了两个字:辽东!
没错,就是契丹的故地、
耶律浚跑了,完颜盈歌也被调去追击,偌大的土地,几乎是空白一片,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可以放心大胆,实验新的模式,不正是最好的试点吗!
“辽东是很好的选择。”赵曙道:“可新的管理体系,要怎么配备?师父可有想法?”
王宁安沉吟了一下,道:“陛下,臣以为京城的官职就非常完备,可以效仿京城,再安排一套。”
赵曙大惑不解,“师父,如此一来,岂不是互相冲突吗?”
“不会的,只要把地方的级别降一格也就是了!”
王宁安自信十足道。
赵曙还是迷糊,可文彦博敏捷,他听到了。
“燕王的意思是要被州府以上的一级配置齐全,能够自行运作,既能负责一方的庶政,又能保证朝廷的掌控?”
王宁安伸出了大拇指,“文相公高见!”
“那,应该怎么称呼呢?”
王宁安又道:“中枢的政事堂称为中书门下,不管中书还是门下,都是三省之一,在朝叫省,在外就叫行省,文相公以为如何?”
“行省,行省……行在京外之省……可以,陛下,老臣以为可以!”文彦博立刻表示赞同。
有了名称,下面就是配属官员……首先,行省要有长官,称为平章事。
但是在品级上,君臣出现了意见相左的情况。
历代都有个毛病,就是喜欢以小制大,方便控制,比如明代的大学士只有正五品,通常要加公孤师少,才能统领百官,而巡抚最低才正四品,却能凌驾从二品的布政使之上,更别说那些芝麻绿豆大,却能量无穷的给事中和巡按御史了。
大宋也有这么毛病,比如好好的三高官官,基本都是虚衔,而使用同平章事来充作宰相。
王宁安之前调整过中枢官职,改成了以尚书左右仆射为宰相。
可是在品级上,尚书左仆射仅仅是从二品,为了体现宰相的威严,必须要加昭文馆大学士,或者加三公之衔才能名正言顺。
以往只有一个政事堂,也没什么疑问。
但是现在要有行省,问题就出来了。
自古以来,中华五千年礼仪之邦,最讲究等级规矩,要是连礼数都乱了,又如何让人信服。
“陛下,老臣以为,是不是能给行省的平章事,加上龙图阁学士,或者翰林学士的衔,作为区分……”
赵曙想了想,用力摇头,“不成,上一次改制,就强调要权责对等,现在调整之后,要增设许多行省,还是乱七八糟,岂不是没有规矩了?”
“那,那可就要调整品级了!”文彦博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中窃喜,改制就意味着机会,没准他老人家能捞点什么好处呢!
赵曙沉吟了一阵子,“师父,把宰相升为正一品,副相为从一品,六部尚书为正二品,行省平章事,位同六部尚书,具是正二品,师父以为如何?”
王宁安颔首,“陛下的安排极为妥当,只是眼下先在辽东设立行省,暂时不必全面调整,等机会成熟,再公布出来。”
“嗯,就按师父的意思办!”赵曙又道:“那行省之下,还要设立哪些官职?”
王宁安道:“陛下,臣以为应当设立两个平章事,一正一副,总揽行省事宜,同时,设一布政使,辅佐平章事,在布政使之下,设立六厅,对应中枢六部……同时设立巡抚,负责监督所有官员……”
王宁安滔滔不断,显然,他早就下过功夫,把历代的行省制度杂糅在一起,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说的赵曙连连点头,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谁是第一任辽东行省的平章事……
第1048章 敛财高手
设立行省,最大的好处就是给予了大宋几个大脑,一起运作,处理能力倍增……过去只有一个中枢,其他州府都要听从朝廷的安排,虽然也有路一级的行政单位,但是转运使毕竟没法名正言顺统领各方,加上一些贬官的宰执会出任知府,转运使根本不被放在眼里,没有实现有效管理。
现在分出了若干行省,每一个省都能上承朝廷命令,处理本区域的事情。
整个大宋的结构也为之一变,原来京城负责直接统御各府州军,现在是统御各行省,等于多了一层,方便控制庞大的疆域和众多的人口。
也因为行省至关重要,平章事就显得非常关键。
一般情况下,需要六部侍郎一级,出任平章事,而平章事调回京城,则是要接任尚书,进一步就是宰执一级。
作为老牌宰相,又担任过西夏总督,文彦博觉得自己非常适合担任第一任的平章事,就差直接毛遂自荐了。
赵曙也把目光转向了老文,“文卿!”
两个字出口,文彦博浑身都颤抖了。
果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苍天保佑,祖坟冒青烟啊!
文彦博勉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躬身道:“老臣在!”
赵曙笑了笑,“辽东行省的事情朕准备……交给……师父处理!”
噗!
老文直接吐血了,不带这么大喘气的,你让王宁安办理,干嘛先叫我,你丫的也跟王宁安学坏了!
要不是忌惮皇帝的身份,老文能直接扑上去,把赵曙给掐死了。
赵曙还恍若未觉,丝毫没有理会文彦博受伤的心灵。
“是这样的,朕准备统兵远征……眼下朝廷财税不足,急需补充财源,师父主持行省的事务,文卿老骥伏枥,替朕想一想,怎么能弄到军费,朕相信文卿的能力,一定不会让朕失望的!”
这下子老文终于明白了,敢情是让他敛财啊!
王宁安强忍着笑,徒弟总算是知人善任了,虽然王宁安也善于敛财,但是他这个人脸皮太薄,有时候就是下不去手,关键还是要看文彦博的!
“陛下,臣以为文相公经验丰富,老诚谋国,他绝不会推脱的。”王宁安先替老文接下来了,“只是陛下要授予相应的权力才行,臣以为辽东、渤海、倭国、高丽,这四处都应该交给文相公处置,臣相信要不了几年,一定会府库丰盈的。”
王宁安冲着文彦博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宽夫兄,你行的!”
文彦博将一口老血咽下去,眼珠转了转,他也清楚了,自己在赵曙那里,早就人不人鬼不鬼了,再也别想拿到什么好活儿,也就剩下这种费力不讨好的。
但话又说回来,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与其老死林泉,不如折腾一个天翻地覆。而且一下子四国的财政都落到自己手里,权力不比大宋的户部尚书差啊!
干了!
文彦博沉吟一下,就躬身道:“老臣愿意为陛下排忧解难,只是老臣手里无兵无权,怕是难以完成使命,有负圣人之托。”
“不会的。”王宁安立刻道:“我辽东行省一定全力配合文相公,至于渤海的狄相公,倭国的张相公,还有高丽的宋相公,都会遵照宽夫兄的指令……这么说,只要是合理的命令,我们都会照办!”
文彦博点了点头,“那就有劳王爷了。”
……
他们谈完之后,赵曙又留了一个月,等到完颜盈歌三万大军全数出动,赵曙也就放了心,他果断带兵,向西域进发。
万里远征,哪怕是汉唐盛世,也充满了危险。
只是眼下的大宋修成了铁路,一半的距离走铁路,10天就能到达,剩下一半有直道,最多一个月……而且大宋的装备基本上进入了火器时代。
大炮猛轰,排队枪毙……只要是后勤不断,大军就什么都不用怕!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不是战争,而是一边倒的屠杀。
决定战胜胜负也不是赵曙和他的禁军,而是后方的王宁安,和文相公!
“宽夫兄,圣人嘱托,千斤重担,咱们也别浪费功夫了,赶快拿出一些方略吧!”王宁安笑呵呵道。
文彦博满心不高兴,“王二郎,陛下让老夫负责四国的财税,按理说,你这个平章事,应该位列老夫之下吧?”
王宁安笑了,“行啊,你只要能弄来钱,我听你的!”
他这话明显是糊弄人的,朝廷已经派遣了陈希亮作为右平章事,升任云州知府蔡京为布政使,张筠作为巡抚。
这三个人都是王宁安的心腹,老文一个也指挥不动,更别说那些驻军,还有那么多的部落了……说到底,老文就是个出主意的人,究竟能不能用,还要看王宁安的心情!
老文很郁闷,但是也无可奈何。
“咱们开门见山吧,论起弄钱,老夫有十八般本事,你要什么样的只管说!”
王宁安放声大笑,“宽夫兄,论起正道直行,发展经济,你未必比得上我……陛下用你,自然是要那些歪门邪道了!怎么样,半年之内,能弄到1000万吗?”
“哈哈哈,姓王的,你也太小觑老夫了,弄不来3000万,我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你磕头当徒弟!”
文彦博是信心十足,“要想赚钱,从衣食住行下手,是最方便不过……草原上最需要的东西无非是盐、茶、铁、布这四样,我说的可对?”
“嗯,能否说的仔细一点?”
“当然,首先是盐,草原有盐湖,按理说吃盐不难,朝廷就需要宣布将盐湖收归户厅,然后高价出售食盐,且严禁私盐!”
王宁安沉吟了一下,“这条可行,不过这招汉武帝的时候就用过,也太老套了吧!”
文彦博撇了撇嘴,“别管老套不老套,有用就行……接下来是茶,同样,要严查私茶,只准朝廷贩卖,其余铁器和布匹,都比照办理……这四项落实下去,半年之内,只能能赚1000万!”
王宁安不满道:“宽夫兄,你不能光算赚的钱,为了落实,要稽查私盐,私茶,还要防备各部落闹事,其中有一半的钱,要用来支付军费,还有官吏的俸禄开支,最多只有500万贯,你还要努力才行!”
老文气得握紧了拳头,很快他又松开了手,抛出了另外一个大杀器。
“这一条就是针对渤海和倭国等地,以后这些地方的印刷品,包括报纸、书刊、契据、执照、文凭、入场券等均需加贴印花税票,税额自5文到200元不等,违者罚款或鞭刑……对了,还有这些地方,投资大宋股市和债市,均需要缴纳交易税和所得税……这一项,应该能拿到不少钱吧?”
印花税!
王宁安眼前一亮,的确是好办法。
“宽夫兄,还有什么招数吗?”王宁安也好奇起来,迫切想要从文彦博的脑袋里,掏出一些宝贝。
文相公老神在在,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老夫听说有人在倭国种植桑树了?”
“嗯,的确如此,现在迁去倭国的百姓,多数是东南的人,养蚕缫丝是祖传的本事。”王宁安惊道:“宽夫兄,你不会要对这些人下手吧?”
“难道不成吗?”文彦博道:“王爷,你应该立刻下令,要求所有养蚕户,产的生丝,必须出售给大宋作坊,而他们的市面上,只能出售大宋产的丝绸!”
前面提到过,为了填补亏空,提高大宋百姓的福利,已经颁布了航海法令,要求这些地方不能和大宋之外的国家贸易,也不能绕过大宋进行互相贸易。
老文更是出了一个主意,“更应该严禁各国从事海外贸易,也不准他们拥有多帆船只,只有大宋的船队,才有资格从事海外贸易和捕捞,倭人只能充当水手,给大宋船队打工……”
老文越说越高兴,林林总总,讲了十几条之多,哪一项都是杀伤力十足,王宁安听的是目瞪口呆,不寒而栗。
这老家伙真是黑,简直黑透了……也难怪他在西夏搜刮了几年,就把西夏弄得赤地千里。
照他这个思路下去,要不了几年,倭国啊,高丽啊,渤海啊,都要完蛋……可话又说回来,他们不完蛋,就要大宋完蛋……要对外用兵,又要发展工业,那么大的钱坑,不想办法掠夺,怎么弥补?
见王宁安若有所思,老文继续说道:“王爷,老夫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要颁布命令,规定这些地方,必须使用大宋的货币,限期兑换!”
“等等!”
王宁安是真的听不下去了,怪叫道:“我说宽夫兄,你难道还想弄出来一个云州之乱吗?”
“哈哈哈,弄出乱子有什么不好!不乱不治啊!”
“那也不能遍地烽火!”王宁安沉吟了一下,“这样吧,我们公布一个金银法案。”
“王爷的意思是?”
“比如在倭国,一银元能兑换1两白银,如果大宋提高收购价格,1两白银能兑换1.4银元,宽夫兄,你觉得倭国的商人会怎么办?”
文彦博眨了眨眼睛,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跑到大宋,兑换银元……只是这个兑换比例,似乎赚不到什么啊?”
王宁安笑了,“宽夫兄,你想想,如果倭国白银严重外流,造成通货紧缩,物价下跌,百业萧条,大宋是不是能趁势收购,再狠狠赚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