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罢相
人马过了白沟河,传说中如狼似虎的辽国骑兵没有凑上来,只是远远地保护着,给宋使的供应也没有什么变化,在大宋能吃到什么,到了辽国,也差不多。
赵宗景懵了,不是说到了辽国,就进了地狱,怎么小鬼会这么客气,他是不是来了假的辽国?
“辽国当然是真的,我那个小册子更是真的。”王宁安笑呵呵道。
赵宗景突然瞪圆了眼睛,“王大人,你必须给我个解释,不然我,我上表弹劾,你里通外国!”
“行了吧,要是没我,你现在不定受什么罪呢!”
赵宗景摇晃着脑袋,顽固道:“国事为重,国事为重!”
没想到,这还是个正义感爆表的好孩子,王宁安呵呵一笑,显得神秘莫测。
“昨天晚上,耶律化葛找到了我。”
“他要干什么?”
“很简单,他让我提供一些高粱种子。”
“啊?”赵宗景惊问道:“他要种高粱?”
“没错。”王宁安笑道:“我把酿酒的方子给他,他能不想赚钱吗?要酿酒,就要种高粱,耶律化葛想把手上的田产和牧场都改种高粱——对了,小王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赵宗景眨了眨眼睛,“意味着他会有很多高粱,然后有很多酒,他发财了!”
王宁安对他的智商都不抱希望了。
“农田都种了高粱,他吃什么?”
“从别的地方买呗,反正有钱什么买不到。”赵宗景还傻乎乎的。
“你就是过好日子过惯了,一年之前,河北上下还苦于水灾,手捧着钱,都买不到粮食。”
赵宗景总算恍然大悟,有些磕巴道:“你,你是想让辽国都种高粱,都酿酒,然后他们的粮食就不够吃了,然后全都饿死?”
“他们还没有那么白痴!”王宁安轻笑道:“不过辽国的粮食产量肯定会下降的,我算过了,辽国在丰年粮食自给率大约在八成以上,荒年也有六成,缺口则是靠榷场贸易,还有四处抢夺填补,辽国不到一千万人口,努努力,还没有问题。如果能把粮食自给率拉下来两成,也就是低于百分之五十……那么辽国就没什么荒年丰年之分,年年都是灾荒了,偌大的辽国,弄不好就因为一点高粱,遍地烽火。”
阴险!
实在是阴险!
赵宗景不寒而栗,他实在是受不了王宁安,谈笑之间,把事情说的那么轻松,那可是无数生灵啊——好吧,反正死的都是辽国人,和大宋没什么关系。
不过赵宗景,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王宁安,哪怕他给你好处,你都要防着点,这家伙简直阴险透了!
耶律化葛很聪明,他看透了王宁安对付辽兵的办法,可他却想不到,王宁安用着同样的手段在对付他,最可气的是还奏效了。这位吞下了王宁安抛出来的好处,还利用他的才智,帮着王宁安去挖辽国的墙角,由此可见,这世上从来不存在智者,只要好处足够多,谁都会犯糊涂。
这就叫利令智昏!
当然,犯糊涂的不只是耶律化葛一个,大宋这边,同样如此。
任命杨怀玉出任带御器械,赵祯很是整治了一下身边的人,把不可靠的统统清除,又选拔上一批年轻太监,除了不动如山的陈琳之外,其他人几乎都调整了。
如此一来,外人想要窥探皇帝的秘密,难度就增加了无数倍。好多苦心经营多少年的线,一下子都断了。
就像是地震一样,从中心炸开,不断向外扩展,首当其冲的就是文彦博。
尽管没有证据,可是赵祯已经把账记在了他的头上,还没等赵祯下手,有人就率先发起了攻击。
这个人正是号称真御史的唐介!
之前唐老大人被推荐去岭南平叛,结果王宁安弄出了阅兵的事情,趁着空挡,包拯给唐介写了一封长信。
他在信中直言不讳,狄青是忠臣,是可靠的将领,岭南交给他,绝对没有问题。包拯还推荐了余靖,让他担任安抚使。
名义上余靖协助狄青,负责后勤军需,实则暗中监视,防止出乱子。
唐介的确不擅长军务,他和包拯的关系又很深,见了这封信,就照做了。不过唐大老人可不光是看在包拯的面子上,他手里还握着一项证据。
文彦博为了能够进京,走了张贵妃的路子,而张尧佐正是张贵妃的伯父,御史言官弹劾张尧佐的时候,文彦博明里暗里,都在帮着张尧佐说话。
前后事情串联起来,毫无疑问,文彦博和外戚张尧佐走在了一起。
靠着走后宫路线,吹枕边风,竟然能当上首相,简直是士林耻辱。唐介满腔愤怒,化成匕首一般的文字,向文彦博扔了过去。
唐介在清流的号召力绝对非比寻常,有他带头,后面的人快速跟进,竟然形成了一股铺天盖地倒文的浪潮。
眼看着雪片一般的弹劾奏疏,文彦博长叹了一声,自己的首相算是做到头了。不过他没有伤心,反而有一些庆幸。
唐介发难,总比皇帝亲自发难好,至少能保证体面离京,只要没撕破脸皮,就还有机会重新杀回来。
文彦博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坐了一个多时辰,把前前后后都想清楚,然后起身,前往富弼的值房。
“彦国兄,以后的重任只怕要落到你的肩上了。”
富弼同样唉声叹气,“宽夫兄,你觉得我还能留在位置上吗?”
“一定要留着!”文彦博压低了声音,显得十分神秘,“彦国兄,你觉得陛下是不是有些不一样了?”
富弼深吸口气,他低头思量一阵,也不由得点头。
往常的赵祯都是无条件信任诸位相公,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商胡口决堤,赵祯就是听了夏竦的话,修六塔河,结果闹出了更大的问题。
自从那之后,似乎赵祯就变了,在救灾的时候,倚重欧阳修,抗击辽国,启用范仲淹,双方议和,又按照王宁安的方略办……这就好比一直受宠的妃子,突然发现荣宠被另一个妃子抢走了,当然要奋起反击,甚至歇斯底里。
前面也提到了,向辽使下手,文彦博知道,可下那么重的手,却超出了文彦博的预料。怎么说呢,文官系统是有生命的,那么多人,从上到下,谁都有想法,有算盘。就算你坐上了首相的宝座,人家也不至于唯命是从,给你当孝子贤孙。
会听几分,能做几分,这里面的分寸十分微妙,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领会。
“宽夫兄,陛下有什么不同,似乎不是咱们做臣子的该窥视的。”
文彦博摇了摇头,心说你就装蒜吧!
“彦国兄,咱们把话挑明了说,自从六艺学堂创立,醉翁这些人凑在一起,他们所宣扬的东西,已经超出了圣贤之道。而且离经叛道,越来越远,彦国兄就没有察觉吗?”
富弼张了张嘴,苦笑道:“醉翁他们也是为了大宋江山,更何况汉唐以来,儒家式微,如今百花齐放,醉翁自然能成就一家之言。”
“不然!”文彦博凝重道:“彦国兄,醉翁他们讲究知行合一,提倡实践,主张四民平等,还倡导专业……凡此种种,都是在挖孔孟之道的根基,以彦国兄的睿智,不会看不出来吧!”
还真别说,文彦博是一针见血。
王宁安盗用了王阳明的观点,不过他又给修正丰富了。
比如王阳明认为的知行合一是致良知,也就是在行动中,实现自己的良知,从而达到圣贤的境界。
王宁安却认为光有良知作为指导,还远远不够,必须研究事物的客观性,弄清楚来龙去脉,才能真正把事情办好,光有好心是没有用的,知行合一更重要的是看结果,要利国利民,才是真正的致良知,对得起良心!
看似普通平常的观念,对于大宋的读书人来说,却不亚于一场核爆。
王宁安把原来儒家一直批评的功利主义偷渡到了知行合一里,彻底让读书人摆脱了空谈良知心性的怪圈,也把儒家的圣贤论打得七零八落。
其实孔老夫子还算有自知之明,他认为内圣外王,才是圣人的标准,按照这个标准,孔夫子当然不是圣人,可他的徒子徒孙不甘心,愣是把孔夫子奉为圣人,以为研究透了孔子之学,就能全知全能,无所不会,靠着半部论语就能治天下!
毫无疑问,王宁安主张的知行合一,彻底打碎了儒家的立论基础,他认为世界至少有两个,一个是内心的道德世界,一个是外在的客观世界,连结这两者的正是实践。由于实践的存在,就有了对错之分。
原本的儒家,盲目认为先人的都是好的,后人只需要效仿就行了,可王宁安却说先王未必对,一切靠实践!
他的主张,通过平县的施政,得到了六艺学堂上下的一致拥护,并且快速形成一股新的学说。
对于士大夫来说,国家可以亡,大不了换个新主子,但是道统不能亡了,要是孔孟都不值钱了,他们还指着什么吃香的喝辣的。
“能灭我儒家道统者,不是辽国的铁骑,也不是西夏的神臂弩,而是六艺学堂!是欧阳修等人!”
文彦博情绪激动,“彦国兄,你和醉翁他们有些香火情分,我希望老兄能以孔孟道统为念,替天下读书人压制住他们,拜托了!”
富弼沉默许久,才哀叹一声,“宽夫兄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只是我本事有限,这担子要大家一起挑。”
到了这时候,富弼还在耍滑头,文彦博也是无语了。
“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彦国兄给我们大家伙当个领头人吧!”文彦博又逼了富弼一步,富弼只能点头。
三天之后,文彦博在唐介的炮轰之下,被赵祯罢相,按照惯例,即便宰相外调,也会得到许多虚衔,以示荣宠,可这一次,文彦博仅仅得到了观文殿大学士,忠武军节度使的位置,显然,皇帝对他多有不满。
与此同时,枢密使庞籍也外调昭德军节度使,兼任并州知府。
随着庞籍离开,贾昌朝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唯一的枢密使,而昭文馆大学士的位置,富弼没有得到,而是落到了宋庠的手里,东西两府的主人同时发生了变化……
第225章 千万大单
人事的变动,能嗅出很多的东西,文彦博和庞籍外贬,显然标志着赵祯要采取更积极进取的对外策略,让贾昌朝独掌枢密院,显然就是关键的一步。贾昌朝虽然军事才能比不了庞籍,但是他在河北期间,结交很广,几支强兵都愿意买他的账,可以想见,贾相公有了一展身手的好机会。
令人玩味的则是东府的变化,富弼没有随着文彦博一起罢免,依旧保留了集贤殿大学士的位置,赵祯还是很懂分寸的,至少他不想彻底和保守的官僚闹翻。至于新任的昭文馆大学士宋庠,是个没注意的墙头草,哪边风硬往哪边倒。
如果赵祯强势,宋庠就是一个听话的首相,如果皇帝弱势,他就会跟着言官跑……
总体上来说,以文彦博、富弼、庞籍等人为代表的传统官僚,开始受到了压制,但是他们实力雄厚,根基扎实不论是高端战力,还是底层影响力,都不容小觑。尤其是把持着士林舆论,想要撼动他们,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不过还算是良好的开始,至少出使辽国,不用担心自己人掣肘了。
王宁安的心情很不错,可赵宗景却不然,自从进入辽国境内,他的眉头一天比一天皱得深,没几天下来,跟一个小老头似的,闷闷不乐。
辽国人也看出了赵宗景的低落,没事总拿言语刺激他。
“看到没有,这里就是范阳,当初安禄山在这里起十五万大军,一路夺取长安,从此之后,天下逐鹿,群雄并起,我大辽福泽天佑,你们汉人不是喜欢说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由此看来,是上天把燕云交给了大辽,你们无福无份,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赵宗景简直要气炸了肺,一路上所闻所见,让这个小王爷越发悲伤。渡过白沟河,按理说就是辽国境内,可两旁田连阡陌,百姓往来耕种,无论从穿衣,还是语音,几乎同河北没什么差别,相比之下,比起长江以南,更是像是中华之地。
以往赵宗景只是有个朦胧的念头,他现在却完全清楚了,这里就是中原王朝的地盘,上面住着的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都是辛勤劳作,都是春种秋收,黄皮肤黑眼睛……可是!可是!可是!!
如今却被生生纳入了蛮夷的版图,那种骨肉撕裂一般的痛,让赵宗景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当初太宗皇帝倾尽全力,两次北伐全都惨败,没能一鼓作气拿下燕云,从此之后,不但国土割裂,同胞分离,而且大宋的门户洞开,自古以来,农耕和游牧的分界线就在长城一线,无论秦汉隋唐,都把版图伸到了长城一线。
守住了长城,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进退自如,等于给繁华的中原加上了屏障。
可失去了燕云的屏障,从汴京向北,一马平川,再无天险可守。大宋只能发了疯一样,囤积百万大军,试图靠着人数优势,弥补机动战力的不足。可是缺乏训练的农夫,如何同在马背上长大的强盗抗衡?
危若累卵,这四个字形容大宋的状态,实在是太贴切了。
黄河决口,所有人都担心辽国会趁机南下,其实不是没有道理。
幸运的是辽国也出现了内乱,仰赖天子仁慈,将士用命,挡住了辽国的压力,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是老天爷会一直保佑大宋吗?
下一次出现灾荒,内乱,辽国铁骑会不会趁机南下?
二十多年,自己一直过着舒舒服服的小日子,从来都是衣食无忧,汴京的繁华让自己迷茫了,以为活在了太平盛世,以为赵家的皇帝是千古圣君,以为天下安康,江山会一代一代传下去……
直到此刻,赵宗景才猛然醒悟,他其实是活在一场幻梦之中,稍不留神,梦醒了,繁华就像是一筐鸡蛋,会被轻松敲碎,什么都不剩……
赵宗景愤怒了,他想要和辽国争辩,想要大声告诉他们,大宋不是好欺负的,燕云故土早晚要拿回来,敢小觑大宋,你们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当他想要大骂的时候,却被王宁安拦住了。
赵宗景红着眼睛,怒气冲冲道:“王大人,他们那么嚣张跋扈,你忍得下去吗?”
“忍不下去也要忍!”王宁安同样很不好受,他受到的震撼丝毫不比赵宗景来的小,只是王宁安清楚,现在斗嘴斗舌,除了惹一肚子气,别的用处都不大。
“知耻而后勇,小王爷有功夫还是多想想怎么灭了辽国,取回燕云吧。”
赵宗景有些迟疑,“王大人,你真的有把握?辽国虽然不像他们吹嘘的那样,带甲百万,可几十万人马总是有的,草场遍地,骑兵众多,大宋想要打赢辽国,太难了。”
“所以不能靠打。”
“那要靠什么?”
“靠脑子!”
赵宗景脸瞬间就黑了,王宁安也不管他,人马邻近幽州,也就是辽国所谓的南京,有一大队人马出来迎接,为首的是个年轻的贵胄。
听耶律化葛介绍,此人叫耶律涅鲁古,是皇太弟耶律重元的长子,这家伙从小好武,骑射本事惊人,嚣张跋扈,目空一切。
耶律重元夺嫡之心,多半是涅鲁古鼓动的。
他看到了宋使大队赶来,并没有迎接,反而是一挥手里的弯刀,辽兵一字排开,手里的刀剑高举,在阳光之下,闪烁寒光,只要一声令下,上万骑兵就能冲过来,把大宋的使者踏成碎片!
凝重的气氛,让赵宗景都变了颜色,他的手不自觉按在了剑柄上面。
这时候涅鲁古突然纵马奔腾,像是闪电一般,冲到了大家的面前,在距离不过二十几步的地方,突然圈马,向旁边跑去,溅起的尘土顺着风吹到了王宁安和赵宗景的脸上。
挑衅!
十足的挑衅!
赵宗景两腿夹马肚子,情不自禁就要冲出去。
王宁安连忙拉住了他,微微摇头。
赵宗景强忍着怒火,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涅鲁古在他们面前来回跑了三次,这才到了王宁安的面前。
“哈哈哈,宋使以为本王的骑术如何啊?”
王宁安故作惊讶,对耶律化葛道:“贵国真是太高看我们了!马术杂耍,让个奴仆表演就是了,怎么能让王爷亲自来呢!”
王宁安回头,对通行的人员说道:“赶快记上,辽国王爷以马术迎接宋使,两国友谊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王宁安说得声音很大,涅鲁古听得一清二楚!
好嘛,老子是向你们示威,什么时候变成了杂耍?
他气得脑门青筋暴起,这时候耶律化葛和张孝杰马上跑过去,同涅鲁古嘀咕了几句。涅鲁古眼前一亮,他催马到了王宁安的面前,上下打量他许久,突然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就是你杀到了大辽境内,屠杀了数万百姓,我现在就要拿你的人头,祭奠死去的人!”
说着,他竟然把弯刀举起来,要对王宁安动手。
这时候大宋这边都傻眼了,不知所措,突然,赵宗景猛地抽出宝剑,猩红着眼睛,同样指向了涅鲁古。
“辽贼,你们窃据燕云,劫掠无算,杀我子民,掠我百姓!仇比山高,债比海深!你们还恬不知耻,作威作福!大不了就拼个你死我活,看看我大宋有没有孬种?”
压抑了一路,赵宗景彻底不管不顾了,还真别说,他可是名义上的正使,又是大宋的小王爷,他这么一来,其他人全都热血沸腾,纷纷抽出了兵器,虽然人数悬殊,但是哀兵必胜,摆出了拼命的架势,也够吓人的。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足足过了一刻钟,耶律化葛凑到了涅鲁古面前,低声说了两句,涅鲁古呵呵一笑,“我大辽乃是上邦大国,不会随便为难你们,刚刚也不过试探贵使的胆气,还算是个男子汉,本王也就不难为你们了。”
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赵宗景的手心都是冷汗,总算能长出一口气。
突然,涅鲁古一瞪眼睛,“我想放过你们,可是你们自己找死!我大辽使者到了贵国,竟然被刁民打死,这笔账怎么算?”
谁管你怎么算,再说了,还不是你们先动手,被打死了也活该!
赵宗景真是豁出去了,王宁安却显得冷静无比,不动如山。
“不用大呼小叫,虚张声势,我们既然来了,就是带着诚意,我希望你们也拿出诚意,不要把一个堂堂国家,弄得像山贼土匪似的,你这套下马威,跟我玩不着!”
话不在多,直戳要害,把涅鲁古说成了土匪头子,他气得脸上的肉直跳。咬了半天的牙,突然冷笑道:“宋使,你说你们有诚意,诚意在哪里?是把关南土地交给我们,还是增加岁币,或者严惩凶手?你们做到了哪一样?空口说白话,我们可不是三岁孩子,那么容易被骗!”
王宁安淡淡一笑,十分优雅地摆摆手。
“你说的本官当然给不了,不过本官可以拿出一千万贯!”
涅鲁古惊得下巴掉下来,“你是说岁币增加一千万贯?”
“哈哈哈,当然不是——这一千万贯是采购贵国的商品物资,至于能赚多少钱,你们自己衡量。”
第226章 一碗奶茶的生意
涅鲁古觉得王宁安是个大骗子,非常不靠谱的大骗子,一张口就是一千万贯,你可真敢说,要知道辽国一年的岁入也不过两千万贯,其中有一多半还是粮食和牛羊,也就是说,辽主让手下的兵丁官吏不吃不喝,一年也拿不出这么多钱,王宁安红口白牙,满世界乱吹,涅鲁古能信吗?
不过耶律化葛可不这么看,他凑到了涅鲁古的耳边,“王爷,王宁安这个人的确有些不一般,他力推榷场,在商业上很有天赋,不妨听一听他说什么。”
涅鲁古黑着大脸,半天道:“那好,我就看看,宋使是如何舌绽莲花的!”
这位小王爷都没进城,随便找了一块空地,让人搭好了帐篷,方圆二十丈,不许别人进来,帐篷里只剩下王宁安和涅鲁古两个。
王宁安看了看四周,突然笑道:“既然要谈判,总要准备一点茶水点心,王爷不会如此吝啬吧?”
涅鲁古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巴掌,就有人跑进来,先是搬了一个碳炉,上面放着紫铜壶,很快水开了,有人拿来茶饼,用阴刀切下几块,然后再碾碎,放入茶杯当中,从铜壶当中倒入滚烫的开水,茶杯中泛起白色的沫子,半晌挂在了茶杯上,久聚不散,有个名词,这叫咬盏!是大宋斗茶的专用名词。别看辽国表面上瞧不起大宋,实际上生活的方方面面,无比以大宋作为标杆。
仿佛不学大宋就是土包子一样,不只是辽国,周围这一圈的蛮夷,都是如此。
涅鲁古举起茶杯,一饮而尽,还吧嗒吧嗒嘴,仿佛在说好茶好茶……
王宁安差点笑喷了,野蛮人装得再像,也变不成文明人。
他笑着起身,拿过了茶饼,弄下大约一两左右,随手扔到了铜壶里,涅鲁古不解其意,王宁安抱以微笑。
“王爷,这茶有了新喝法,我亲自给你示范一下。去拿些新鲜的牛奶过来。”
侍从还在犹豫,涅鲁古摆摆手,心说这么点小事算什么,他倒要看看这个宋使能玩出什么花样。
不多一会儿,侍从送来了半桶刚挤出来的牛奶,在辽国人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玩意,王宁安等到壶里的水开了,把牛奶倒进去,然后又让人拿来盐巴和米饭,等到水开的时候,又扔了进去。
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功夫,一壶奶茶煮好了。
王宁安自己先倒了一碗,奶香浓郁,喝了一口,还算过得去,和他上辈子旅游时候,喝到的差不多少。
涅鲁古将信将疑,他也倒了一碗,喝到了嘴里,顿时热乎乎的奶茶让他眼前一亮。说实话,大宋的饮茶方式和草原的习俗不和,契丹人为了解决食用油腻过多的问题,不得不喝茶。要说他们能喝出好坏,那是扯淡。
相比大宋复杂的饮茶方式,这种奶茶没了茶叶苦涩之气,更多了奶香,十分符合草原的风味。涅鲁古连着喝了三碗,还意犹未尽。
都说吃人家的嘴短,涅鲁古也不好意思和王宁安摆臭脸了。
“王大人,你说要采购一千万贯的物资,是真的,还是假的?”
王宁安呵呵一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事实上远不止一千万,我觉得宋辽之间的贸易潜力几乎是无穷无尽的。”
“怎么说?”涅鲁古好奇问道。
“王爷,你刚刚喝的是奶茶,我大宋产茶叶,贵国有牛奶,羊奶,合到一起,就成了无上的美味。王爷以为然否?”
涅鲁古点头,却又摇头,“你们的茶叶能长时间保存,我们的牛奶羊奶却不行。辽人一天离不开茶叶,你们宋人却可以不喝牛奶。”
“哈哈哈,王爷此言差矣,习惯都是培养出来的,办法都是想出来的。茶叶原本也是树叶子,没法保存,后来有人开动脑筋,经过炒制,没有了水分,也就不会腐败变质了。同样的道理,如果将牛奶和羊奶用锅熬制成奶糊,晒干之后,磨成粉,就是奶粉。我相信这东西在大宋一定能大行其道。要不这样,我们打一个赌,我投资一百万贯,在贵国设立奶粉作坊,专门收购牛奶羊奶,制作奶粉,你看如何?”
“不行!”
涅鲁古眼睛瞪得老大,激动道:“奶粉作坊只有我们设立,你要来买奶粉!”
“那也成,咱们可以签个合同,我每年采购不低于100万贯的奶粉,你看怎么样?”
涅鲁古低头盘算着,想了半天,还拿不定主意做不做。
“王爷,要不这样,我正好带来了工匠,你那边也派几个人过来,咱们实验一下,你看看成不成?”
涅鲁古终于点头了,说干就干,宋辽的工匠凑在一起,先弄了一大锅的牛奶,加热蒸发,熬到只剩下不到半锅,从锅里取出来,然后再准备一个平底锅,有点类似摊煎饼一样,把浓缩的牛奶放在上面摊好,等到干燥之后,就变成了一块块的奶饼,取下来,再用滚筒碾碎,变成粉末。
这时候烧了一锅茶水,把奶粉撒进去,很快奇迹就出现了,一锅香气浓郁的奶茶做好了。
涅鲁古急忙忙尝了一碗,和他之前喝的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这位小王爷突然疯了一样,抓起奶粉,咧嘴大笑,越想越高兴,要跳起来了。
辽国和大宋的贸易吃亏,就是他们没有自己的拳头产品,王宁安一来就给他们找了一条来钱的路子。
辽国最不缺的就是牛奶,好多牧民喝不掉,就白白扔了,假如能制成奶粉,不就能长久保存,而且体积小,分量轻,便于携带,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必备佳品啊!
谁能想到,一碗奶茶,竟有这么大的商机!
等到再次见到了王宁安,涅鲁古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倨傲,反而勾肩搭背,别提多亲密了。
“王大人,你可真是点石成金的高手,本王服了,你还有什么好点子,都一起说出来!”
王宁安心说就算有,我也不会再白白告诉你了。
“王爷,宋辽两国,才智之士无双,商机也是无限。以往两国戒备匆匆,对于贸易是百般刁难,设置无数障碍,不只是辽国,大宋也有责任。这个王爷不会否认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要是让外人看到,保证惊掉下巴,涅鲁古对他爹耶律重元都没有这么客气,面对王宁安,竟然乖巧无比,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有钱的是大爷!
王宁安还怕奶茶灌不迷糊涅鲁古,又怂恿道:“除了奶粉之外,肉也可以。”
“是腊肉吗?”涅鲁古总算聪明了一回。
“没错,我觉得大宋应该敞开大门,别的地方不算,就拿平县来说,全部加起来,三十几万人,一年至少要消费十万头羊。鲜肉,腊肉,统统都需要,再有,还可以把肉制成肉松,卖到更远的地方。”
又是个新名词,王宁安从怀里掏出了一包肉松,送到了涅鲁古的面前,给他讲解制作方法,涅鲁古品尝了一些,是连连点头,赞不绝口。别说大宋喜欢,就是在辽国也有市场。
王宁安初步估算一下,光是奶粉和肉松,第一年至少有150万贯的市场,此后还会年年增加。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木材,皮草,药材,食盐,珠宝……每一样算下来,都不是一笔小钱。
涅鲁古听得频频点头,最初他还怀疑,以为一千万贯是吹牛皮,现在看起来,根本是保守了。
他看王宁安的目光,也全然变了,什么仇恨啊,什么杀了他的人,全都不在乎了,完全被王宁安忽悠得头晕目眩,不知所以。
“王爷,还是那句话,我是带着天大的诚意来的,宋辽两国必须和平,为此我将不惜血本,让利辽国。我知道辽国最富庶的燕云十六州都在你和令尊的手上。这里人口稠密,劳动力众多,物产丰饶,是辽国的钱库和粮仓,我说句过分的话,辽国的江山就指着你们父子挑着。你们应该发挥燕云十六州的优势,多建作坊,多雇佣劳工,多采购其他部落的物资,让他们形成依赖,到时候,王爷和令尊还不是一呼百应吗!”
王宁安从经济谈到了辽国的局势,虽然是浅尝辄止,却让涅鲁古怦然心动,他之前就有一些念头,只是说不出来。
让王宁安一点拨,实在是拨云见日,一下子就豁然开朗。
“王大人,我服了,以你的才华,留在大宋当个区区县令,实在是屈才,你要是到了大辽,丞相的位置就是你的!”
王宁安笑道:“承蒙王爷错爱,下官愧不敢当。”
王宁安淡淡拒绝了,涅鲁古也只是一说。
“王大人,我们父子绝对鼎力支持,只是这些生意……”
“请小王爷放心,我一定优先和你们父子合作,采购的金额,七成用在燕云十六州,你意下如何!”
“成了!”
涅鲁古兴匆匆吩咐手下人,牵来四匹高俊的战马。
“王大人,你的马还是太差了,换上我们的,告诉你,这可是从西域那边弄来的良驹,大辽都不多。”
王宁安飞身上了战马,跑了两圈,十分满意,他显得非常激动。
“王爷,你是交朋友的人,我也不含糊。做生意就讲究先下手为强,我建议要扩大养羊的数量,多圈占牧场,毕竟你要是吃不下来,这个单子就要落到别人的手里了。”
第227章 改造辽国计划
王宁安最后的话,漫不经心,似乎是为了涅鲁古考虑一般,生怕他赚少了,会心里不高兴。
而涅鲁古也确实接受了王宁安的建议。
“父王,发财了,发大财了!”
涅鲁古兴奋地告诉耶律重元,到底是上了年纪,耶律重元没有那么激动,相反,还满心疑惑,宋人狡诈多端,根本不可信。
“父王,相信孩儿,王大人不一样,他告诉了孩儿制作奶粉和肉松的方法,他是真心要和我们做生意的!”
好嘛,这位被王宁安忽悠得上钩了,都不许他爹说王宁安的坏话。耶律重元脸色铁青,“你去把王宁安叫来,我要亲自见见他。”
王宁安大大方方,面对着辽国的二号人物,一点都不怯场,其实他们已经见过了,当初耶律重元追击王家父子,而王家父子用火药炸开了冰层,埋葬了耶律重元几千精兵。
曾经的对手,到了谈判桌上。
“不要用大话诓骗本王,不然我的大军会随时踏破平县!”
又是威胁,好吧!除了这个,耶律重元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你还是不相信我。”
王宁安笑呵呵道:“我是大宋的官员,尽我的职责,为了两国的长久和平而来。如果王爷还有疑惑,我现在就可以让贸易钱庄的代表过来,和你签下约书,承诺采购奶粉和肉松。你们只要负责生产就是了,销售我们包了。”
“当真?”
“一点问题没有。”
耶律重元还是将信将疑,他把爱将耶律仁先叫了过来,这位之前就和王宁安打过交道,王宁安也把吴世诚叫来,让他负责谈判。
很快双方就商谈妥了,大宋方面以每斤100文的价格,收购奶粉,初步采购量是80万贯,另外再拿出70万贯,采购肉松。
这些只是初步拓展市场,以后的订单会快速增加。
王宁安可不是吹牛皮,奶茶不光在辽国能行得通,放到大宋也是一样,君不见后世满大街都是奶茶铺子。
大宋的百姓或许喝不好奶粉,但是加了茶叶之后,能消除奶的膻味,保留纯正的奶香,另外王宁安手上还有白糖作坊,简直天衣无缝,配合默契。
他已经规定,六艺学堂的学员,每人每天一杯牛奶,至于王家的部曲,还有弓箭社的青壮,也要每天喝牛奶。
有这些人带头,很快平县就会喝牛奶成风,至于京城那边,更不用担心。
赵祯晚上肚子饿,想喝羊肉汤,害怕麻烦御厨,也担心每天都弄一只羊准备着,浪费财力,就忍饥挨饿。
皇上的仁慈被广为流传,几乎无人不知。
这回不用了,有奶粉配合肉松,只要加一点热水,就能冲一碗香醇可口的牛奶,广告词王宁安都想好了——皇帝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了。
汴京的百姓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绝对天下第一,他们有恐怖的消费能力,再加上欧阳修等人也会卖力宣传,销路是不用担心的。
只是耶律重元拿到了谈判结果,顿时就怒了,冲着儿子不停挥舞,狂躁地咆哮。
“涅鲁古,你个蠢材,你上汉人的当了!”
涅鲁古不解其意,“父王,怎么会?约书不都强了,还要怎么样?”
“你睁开眼睛看看,这算什么约书,这是意向书,意向书!“
涅鲁古看了之后,也懵了,急忙跑去找王宁安,质问原因。
王宁安丝毫不乱,微微一笑,“小王爷,这就是你们的不对,几百万贯的生意,我立刻就把钱奉上,你们交不出货怎么办?”
“我,我们契丹人是讲信用的!”涅鲁古梗着脖子,大声嚷嚷道。
“在商言商,即便你们有信用,可你们一下子拿得出那么多奶粉吗?作坊要一点点建立,人手要培养,采购牛奶的人员要安排,你们要有个系统的规划,这事我已经和耶律仁先商量了。”
耶律仁先满脸羞愧,连忙道:“小王爷,王大人心思缜密。的确做生意不是那么简单,很快我就能准备出一份章程,交给小王爷。”
涅鲁古气得直跺脚,心说谈一个生意这么麻烦,就是不如抢劫来的爽快!可转念一想,抢劫也有风险啊,大宋要是软柿子,汴京城早就是辽国的天下了。
麻烦就麻烦点,关键是能把钱拿到手。
涅鲁古初步算了一下,如果燕云十六州分到七百万贯订单,他们父子至少能赚到100万贯,足够增加一万人马。
夺嫡路上,又增加了一个沉甸甸的筹码。
只是一万人马,未免有些太少了,最好能增加三五万才好,可是增加这么多兵,钱从哪里来?
涅鲁古真的发愁了,他和耶律仁先一同去找耶律重元,商量对策了。
……
看着他们的背影,王宁安真想放声大笑,庆祝一番。
赵宗景依旧是狐疑满腹,“王大人,这一路上,光看见你给辽国人好处,你还总说是对大宋好,我实在是看不出来好处在哪里!”
“哈哈哈,小王爷,事到如今,辽国人已经进入了罗网,咱们也不妨推演一下,这个订单下去,辽国方面要怎么干。”
赵宗景正是好奇呢,连忙点头。
首先面对着天大的订单,耶律重元父子想要吃下来,唯有拼命增加牛羊的数量,可燕云十六州多数是耕地,牧场有限,他们该怎么办呢?
赵宗景又不是白痴,肯定是把耕地变为牧场,这事情在大宋也不是没有,只是方向反过来而已,大宋是把牧监的土地变成耕地。
扩充牧场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们肯定要强制家家户户养殖牛羊,这样一来,老百姓肩上的担子又重了。
原本辽国就没把燕云的汉人当成自己人,压榨起来一点负担也没有,他们会抢走老百姓的耕地,把自耕农变成牧场的奴隶,上演辽国版的“羊吃人”,王宁安在辽国的贵胄和汉人中间,挖了一道浅浅的沟,随着利益的纠缠冲突,这道沟会越来越深,直到深不见底,双方彻底决裂,成为寇仇,那时候就是大宋收服燕云的最好时机。
跟着王宁安一些日子,赵宗景的经济水平上来很快。
“王大人,你说的我没法苟同。”
“为什么?”
赵宗景道:“你说过,凡事有利可图,你给了耶律重元那么大的单子,他吃肉底下人喝汤,就算辽国的官吏贪婪,商人压榨,老百姓最多不赔不赚。他们也不笨,一旦逼得老百姓走投无路,天下大乱,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王宁安含笑点头,“不错,不错,进步很快!耶律重元也是这么想的,才会毫不犹豫吞下了我的诱饵。”
赵宗景脸黑了,“你是说我和耶律重元一样笨吗?”
“哈哈哈,小王爷稍安勿躁,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闻高论!”
“辽国此时,不可以常理论之。耶律重元一心夺嫡,他多赚的钱,肯定全部用来增加军备,拉拢其他的部族,给他卖命。这可是个无底洞,最多的钱填进去,也不嫌多。你说的吃肉喝汤,根本不存在。耶律重元只会吃干抹净。而且他还会往死里压榨百姓,从农民到牧民,改变几千年的传统,老百姓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最初他们肯定干不好的,可是耶律重元压榨得又急迫,不出乱子才怪呢!”
王宁安把烈酒的方子给了耶律化葛,又把奶粉和肉松的生意给了耶律重元……他所做的一切,说穿了就是改变辽国的经济形态,从半农办牧的自然经济,变成商品化的农业经济。
有人要问了,商品经济繁荣了,财富更多了,效率更高了,辽国不就更强大了吗?
这是想当然了,历来的经济变革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多赚的钱,如何分配,哪怕在后世,都是无比艰难的问题,更何况是放在如今的辽国。王宁安上辈子就读到过许多因为经济变革而亡国的案例。
比如巴列维王朝,就创造了令人目眩的经济成就,改革效果非凡。
可是经济发展的利益被垄断了,老百姓的薪水涨不起来,另一面,因为经济发展,通货膨胀又快速攀升,造成实质收入减少,如此一来,自然是民怨沸腾,愤怒的百姓集中到了宗教领袖的身边,发动了革命,把国王掀翻了……
这种例子在后世比比皆是,除非是足够庞大,又足够稳定的国家,搞经济改革,还有成功的希望,失败才是历史的常态!
辽国很庞大,按理说他们有希望成功,可是眼下辽国分成了两部分,夺嫡战火愈演愈烈,再加上不怀好意的大宋,还有王宁安这个小毒物,辽国从一开始就走上了绝路,注定了失败的下场。
只是辽国的贵胄们丝毫感觉不到,他们正按照王宁安的剧本在兴奋演出,涅鲁古已经迫不及待征召工匠,到处圈占土地,富饶的燕云十六州,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已经被财富蒙蔽了双眼的辽国贵胄丝毫感觉不到危险,相反,随着王宁安离开幽州,向北进发,越来越多的辽国贵胄飞蛾扑火一般涌上来,想要从庞大的订单中间,捞到一点油水,王宁安的帐篷,每天都被各式各样的人堵满了。
第228章 培养买办(求月票)
“萧大祐,咱们是老朋友了。”
王宁安一上来就给个拥抱,萧大祐老脸很长,他被贬官了,从枢密使贬到了参知政事,辽国的官普遍水分很大,王爷满天飞,有天下兵马大元帅,还有大元帅,都元帅……从掌兵的枢密使,变成了参知政事,萧大祐几乎是跌落云端,这就是辽国皇帝对他谈判不力的惩罚。
王宁安听说之后,满脸羞愧。
“萧兄是为了宋辽的和平,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王宁安不能对不起朋友。这样吧,我决定每年从萧兄的手上采购十,呃不,是二十万张羊皮。”
萧大祐差点惊掉下巴,“王大人,你吃得下这么多吗?”
“哈哈哈,这才哪到哪啊!”
王宁安呵呵一笑,不说别的,王家眼下有三千士兵,随着不断招收扩充,王家的兵力在两三年之内,就能达到一万人……给每个士兵做一身羊皮袄不算过分吧,弄一个羊皮褥子也是可以的吧!
每个士兵用十张羊皮,那就是十万张,平县还有那么多工人,还有出海的船员,另外还有汴京,还有河北、山东等地,大宋的市场几乎是无限的,可以吞噬掉不计其数的货物。
毫不夸张说,这点东西对大宋来说,就是一点毛毛雨,可是萧大祐来说,却不亚于一场甘霖。
他算了一下,手上的部众差不多五千人,拥有羊群五万只,距离二十万,还差得太多,他计划着今年先增加到七万,缺口部分从别的部落采购。
卖给王宁安,一张羊皮一贯钱,在草原上,一两百文就能收购一张羊皮。
扣除运费,粗略一算,至少三倍暴利,从王宁安的帐篷出来,萧大祐就咧着嘴大笑。
怎么样,瞧不起老子,别看老子官被降了,可是老子的荷包满了!
每年多出来十几万贯的收入,他完全可以多养一些部众,增加一两千人马。在草原上,从来都是实力为尊,说话不是靠的嘴,靠的是拳头!
萧大祐非常满意,逢人便说王宁安的好话,大赞宋使慷慨。
就这样,王宁安一路向中京而来,沿途光是散出去的订单,粗略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一千二百万贯。
已经超出了王宁安当初许诺的目标。
赵宗景看的是目瞪口呆,他接受了王宁安的说法,要通过经济利益,彻底改造辽国,激起辽国内乱,把这个强大的对手废掉……只是这么撒钱,辽国没怎么样,大宋先垮台了。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王大人,停下来吧,大宋拿不出这么多钱的!”
“没关系,我又不需要朝廷出钱。”
“那,那是你出钱了?”赵宗景惊问道:“你有那么多钱?”
“当然没有了!”王宁安很坦白,“平县的账面上,大约有150万贯资产,不过还有500多万贯的负债,也就是说,我差不多欠了400万贯!”
赵宗景听完都傻了,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两个鸭蛋。突然他跳起来,抓着王宁安就往外面跑。
这丫的就是个大忽悠!
欠了那么多钱,跑辽国装大款,万一人家知道了真相,还不把他们扔到草原喂了野狼!
“趁着晚上,赶快逃回大宋,没准咱们还能保命,不然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王宁安呵呵两声,“亏你还是个王爷,这么胆小?那么点钱也值得害怕!你听过一句话没有,叫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听过,我看你离着诛不远了!”
“错了,大错特错了,只要我把辽国的生意做成了,以前的欠款一笔勾销……当然了,我准备借更多的钱,当我欠几千万贯的时候,你看着吧,满天下的人都生怕我出事,肯定卖力气奉承着我,孝敬着我,包括辽国在内!”
王宁安可不是说谎话,某位姓王的地产大亨欠了8000亿,某位姓马的网络巨头,欠了7000亿……这哥俩愁吗?一点都不愁,活得别提多潇洒了。挣钱是本事,能借到钱,那也是本事!还是更大的本事!
当然,赵宗景是理解不了这么高深的学问,他的头皮都要炸了,甚至不敢闭眼睛,只要一闭眼睛,就惊觉有人提着刀来要债。
“唉,你的胆子真是太小了。”
“不是我太小,是你的胆子太大了!”赵宗景仰天长叹,“姓王的,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跟着你到辽国,澜儿,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咱们的孩子,我要是回不去了,你可要替我照顾好孩子啊!”
又是澜儿,你妹的澜儿!
王宁安这个无语啊,他真想给赵宗景一顿胖揍。
“行了,我的小王爷,你也不用担心,总不能光是我来采购吧,辽国也需要咱们的东西,你看着吧,要不了多久,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果不其然,王宁安刚说完,吴世诚就跑了禀报,“大人,张孝杰来访。”
“请他进来吧!”
王宁安给了赵宗景一拳头,“精神点啊,别跟吃了苦瓜似的,咱们的生意上门了。”
赵宗景对王宁安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相信,和他在一起简直就是折磨!可又不得不承受着,赵宗景只能沉着脸不说话,光是看王宁安表演。
这不张孝杰跑来了,两个人是又说又笑,谈天说地,扯了好半天。
到了最后,张孝杰实在是忍不住了,“王大人,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我觉得你对不起朋友。”
王宁安把眼睛一瞪,“张大状元,你可不能信口胡说啊,我哪里对不起朋友?”
张孝杰掰着手指头道:“耶律化葛、耶律仁先、萧大祐,这些人都拿到了订单,我呢,你怎么把我忘了?”
王宁安毫不示弱,“我把订单给你,你能给我什么?你手下有多少牧场,有多少牛羊?”
被问得哑口无言,张孝杰低下了头,嘟囔着:“再少不也是一块肉吗,大不了我多养点羊!”
“哈哈哈哈!”王宁安突然大笑起来,“我说状元公,你稍微聪明一点行不!你想赚钱,何必费那个辛苦呢!你是文人,是大辽朝最聪明的脑袋,你挣钱,不过是举手之间啊!”
“哦?怎么说?”张孝杰惊问道。
“这还不简单,你是状元公,虽然学问吗,没法和我比,但是在辽国,绝对是顶尖儿的。辽国贵人不是喜欢大宋的书籍吗,不是喜欢珍玩瓷器、家具丝绸吗?我把这些统统交给你代理,你看怎么样?”
张孝杰眼前一亮,激动地浑身颤抖!
他仿佛看到了一座巨大的金山,正在向他走来。
大宋的商品有多紧俏,他是一清二楚,以往榷场买不到好东西,辽国的贵胄们只能想尽办法,花大价钱走私,一旦拿到了大宋的好东西,就到处炫耀,生怕别人不知道。
“哎呦,我的王大人啊,你可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张孝杰有点自视甚高,他想贪图利益,却又觉得养羊养牛太费事,太肮脏了,有失身份,而且投入太大,他没那个本钱。
代理大宋的货物就不一样了,比方说,一把寻常的扇子,弄到了辽国,那帮辽国的土鳖懂什么文化啊!
只要张孝杰随便忽悠两句,立刻就价钱几十倍那么涨。这钱挣得是轻轻松松,比喝凉水还容易。
可张孝杰也有些迟疑,“王大人,我手头不丰,你看能不能便宜一点……”
“说什么呢!”王宁安笑道:“咱们做生意,还用得着花钱吗!”
王宁安眼睛转了转,“这么办,你先去联系辽国的贵胄豪商,谁想代理大宋的货物,你们组成一个商会,你就是会长,那些不方便出面的,让他们家人代表。需要什么,拟出来一份单子,你把这个送到平县,然后那边帮着采购好了,再送回来,做成一笔生意,我给你百分之一的抽头儿。”
张孝杰迟疑一下,“王大人,是不是太……”
“你嫌少啊?那你多拉生意啊!”王宁安笑骂道:“我可告诉你,你是替辽国的贵人买东西,占他们的便宜,你活得不耐烦了?你辛苦一点,上面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还能让你吃亏吗?你瞅瞅你,才是个参知政事,不想往上努力了?想不想当宰相?要是想,就把贵人们伺候好了,明白不?”
“明白,明白了!”
张孝杰如获至宝,两个巴掌都拍不到一块儿了。
“听王大人一番话,胜读十年书。我张孝杰感激不尽,我这就去安排。”说完,张孝杰是一刻也不愿意停留,撒腿就跑,跟捡了狗头金似的。
……
王宁安把这家伙打发走了,笑呵呵看着赵宗景,“我说小王爷,这回你还担心我还不上钱吗?”
赵宗景彻底懵了,拿拳头锤了好几下,总算清醒了一点。
“我说王大人,你也太阴险了吧!”
赵宗景这才反应过来,说什么一千万贯的大单,好像帮了辽国多大的忙似的,可是别忘了,辽国人赚了钱干什么?
他们也需要提高生活,对于大宋的奢侈品,这帮人早就趋之若鹜,丝毫没有抵抗力了,只要贸易大门敞开,大宋的货物就会铺天盖地而来。
买辽国的奶粉,还要满世界推广,可是大宋的东西早就深入人心。
这一路赵宗景看得明明白白,“王大人,按照我的估算,辽国采购大宋的货物,绝对不会比你买的少!这根本就是平等交易,不!是你赚了更多!”
赵宗景总算是识破了王宁安的诡计,这丫的真够不要脸的,明明是赚辽国的钱,还一副我是来帮你们的嘴脸,你的皮到底是多厚啊!
王宁安恶狠狠瞪了赵宗景一眼,警告道:“看破别说破,你要是敢胡说八道一个字,小心我让你大爷收拾你!”
第229章 下马威
辽国有五座京城,不过他们的皇帝却不在任何一座城池当中。
为了保持祖先游牧的习惯,辽国有一种名为“捺钵”的习俗,捺钵是契丹语,翻译汉语,大约就是行宫,行营的意思。
按照辽人的说法,他们尽有大漠,浸包长城之境,因宜为治。秋冬违寒,春夏避暑,随水草就畋渔,岁以为常。四时各有行在之所。春捺钵设在便于放鹰捕杀天鹅、野鸭、大雁和凿冰钩鱼的场所,最远到混同江和延芳淀。夏捺钵设在避暑胜地,通常离上京或中京不过三百里。
秋捺钵设在便于猎鹿、熊和虎的场所、离上京或中京也不很远。冬捺钵设在风寒较不严酷而又便于射猎的场所,通常在上京以南至中京周围。辽帝在四时捺钵驻留的时间长短不等,每处长则两月左右,短则不满一月。
一言以蔽之,辽帝每时每刻都在打猎之中,居无定所,为了处置庞大的帝国事务,捺钵就显得非常重要。
凡捺钵,所有契丹大小内外臣僚以及汉人宣徽院所属官员都必从行。汉人枢密院、中书省等南面臣僚则只有一二人相从,其余宰相以下在京都居守,处理公务。高级官吏的除拜,中书省以堂帖权差,等待皇帝主持的北南臣僚会议最后批准,然后出给诰敕。
这种会议,每年在五月纳凉和住冬时节举行。捺钵的禁卫法制十分森严,毡车为营,硬寨为宫,贵戚为侍卫,着帐户为近侍,武臣为宿卫,亲军为禁卫,百官轮番为宿直,以警卫皇帝的安全。
王宁安从幽州出来,前往的就是中京方向,辽帝的捺钵就设在那里。
这一路上,王宁安充分展示了他的忽悠天赋,到处和辽国的贵胄谈生意,做买卖,最初还都是王宁安撒钱,可是渐渐的辽国的贵胄就像是疯了一样,对于大宋的商品,一个个垂涎三尺,不惜重金,也要购买。
王宁安向他们表示,平县的榷场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完全平等贸易,官窑瓷器,皇家的织物,最精致的家具衣料,经史子集,应有尽有。
辽国官吏商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代理大宋物产。这帮人还不明白,王宁安就亲自示范了一次。
比如他手上有一万匹上好的丝绸,辽国朋友感兴趣,就可以竞标出价,谁的价格更高,这一万匹丝绸就是他的。
买到了手里,可以自己穿,也可以贩卖到国内,还能通过商人,贩运到西域,乃至更远的地方,赚取暴利。
王宁安给他们算了一笔账,在平县榷场购买大宗商品,价格甚至略低于大宋境内的价格,运到辽国,就能翻两倍,如果运到了西域,立刻十倍不止!
辽国的这帮贵胄早就贪图享受,满身绫罗绸缎,每年花的钱难以计数,按照王宁安的说法,他们不但能满足自己的需要,还能从贸易当中,赚一笔大钱。
你说这帮人能不疯癫吗?
除此之外,张孝杰受了王宁安的好处,这家伙也不要脸了,他的绝对被王宁安对上来了,以前还觉得挺丢人的,不好意思说,这回他不管了。
王宁安可不是寻常人物,风靡天下的《三国演义》就是他写的,而且前段时间,王宁安一口气写了几十首词,各个都是佳作,深得文坛领袖欧阳修,范仲淹范相公的欣赏,俨然大宋年青一代的文魁星!
他张孝杰能和王宁安过招,那也是不同凡响。
这玩意像什么呢,就有点后世蹭热度的味道,他没口子夸王宁安,连带着自己的身价也水涨船高,说白了,就是组团忽悠!
这一宣扬可不要紧,辽国的贵胄竟然不少读过王宁安的词作,每每被才情感动,真是没想到,偶像竟然驾临辽国。
一帮文青病泛滥的脑残粉天天往营帐跑,其中还有不少契丹女子,看她们的火辣劲儿,简直要把王宁安给吃了。
杨曦看到此情此景,都咬牙切齿,幸好自己跟来了,不然,不然就坏事了……在杨大小姐的严防死守之下,王宁安总算是保住了名节。
就在热热闹闹的气氛之下,王宁安一行来到了辽主捺钵所在。
眼下辽国的皇帝正是耶律重元的兄长耶律宗真,只是辽主最近身体不好,大小事务都交给了他的儿子,太子耶律洪基。
在王宁安赶到捺钵的前一天,皇太弟耶律重元也提前赶来了。
和王宁安谈判之后,耶律重元就成了坚定的主和派,鼓吹宋辽贸易,不光是他,萧大祐啊,耶律化葛啊,耶律仁先啊,还有许许多多拿到了好处的辽国臣子,部落头人,纷纷劝说皇帝陛下,游说皇太子,一定要同意议和,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宋辽的和平,在此一举。
……
“这回应该差不多了。”赵宗景的一颗心放下了。
王宁安把苏八娘叫了过来,一路北上,吃不好,睡不好,苏八娘比起之前,清减了许多,看起来越发楚楚可怜。
不过能摆脱京城的桎梏,对这个浪漫坚强的女子来说,还是很幸运的,她见识了诗词当中才有的边塞,更是领略了异域风光,见识多了,自己的那点遭遇也就不算什么了。苏八娘除了陪伴杨曦之外,还负责帮着王宁安计算一些账目。
不愧是让大苏拜服的才女,苏八娘很多就能理清楚复杂的账目,而且各种数字,过目不忘,比起王宁安还要厉害许多。
“大人,如今我们花出去的钱大约是1500万贯。”
听到这个数字,赵宗景还是一阵阵眩晕头疼,不过下一个数字说出来,他更加眩晕了。
“我们承接的辽国订单,大约有1600万贯,其中有近180万贯,是各种图书,除了经典之外,还有上千套大藏经,收支抵扣,我们赚了100万贯!”
这个结果出来,别说赵宗景傻眼了,连苏八娘都吐了吐小舌头。
开什么玩笑啊!
王宁安不是花钱买平安吗?怎么撒着撒着钱,反倒赚了100万贯,这家伙到底是给辽国人送钱,还是跑辽国收账来了?
面对着两个人崇拜的目光,王宁安坦然受之。
宋辽贸易,本来就是这样,大宋这边占着绝对优势,假如不是王宁安把烈酒方子,还有奶粉和肉松的作法都白白奉上,辽国绝对赔的更多。
其实按照王宁安的估计,双方应该差不多平衡了,但为何自己又多赚了100万贯呢?
毛病就出在那些经书上面,前面提到过了,辽国释教盛行,他们一路上见过了不少佛寺,全都是金碧辉煌,规模宏大,香火缭绕,信众往来十分繁荣。
下大单订购大藏经,一点也不稀奇。
看起来以后不光要输出商品,最好再输出一批僧人,把辽国弄得遍地香烟才好,最好佛祖能以无上法力,化解契丹人身上的野性,等到什么时候,他们能学会割肉喂恶鹰,嗯,那时候也就成佛了,大宋就可以轻轻松松让他们上西天了!
见到王宁安眼睛眯缝,嘴角上翘,赵宗景和苏八娘都知道,这家伙又在憋着坏水呢!也不知道该替谁默哀了!
“大人,辽国太子请你们去赴宴。”
赵宗景很轻松了,他拍了拍屁股,跟着辽国的侍从,来到了一座奢华的帐篷,首先这座帐篷无比宽大,至少有垂拱殿一半的大小,里面的摆设一应俱全,跟皇宫也差不了许多多。
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精锐的宫分军驻守,一个个盔明甲亮,高悬刀剑,器宇轩昂,杀气森严。
他偷看了一眼身后的王宁安,“我说,怎么有点不对劲儿啊!”
王宁安翻了翻眼皮,“我哪知道他们抽什么风,见机而作吧!”
他们说完,就被请到了里面,中间有一张龙椅,是空着的,在龙椅旁边还有个位置,暂时也是空的。
两边则是条案,赵宗景和王宁安被安排到了东边,在西边对坐一些辽国的贵胄,只是王宁安从来没见过,看他们横眉怒目的样子,多半也不存好心。
正在迟疑的时候,有几个辽国武士牵着一头牛上来了,王宁安还有些迟疑,只见其中一个转到了牛后面,突然掏出匕首,在牛腿上一划,鲜血就流出来了,对方的手法极快,瞬间把牛腿的皮分开,上下各划了一刀,一条一尺多长的肉就取了下来,放到了银制的托盘上,送到了赵宗景的面前。
“请宋使品尝我们的美食!”
赵宗景看到热气腾腾,鲜血淋漓的牛肉,顿时脸就绿了。
开什么玩笑,让他吃生肉,怎么不杀了他!
王宁安倒是感叹,心说辽国来这一手,往后出使辽国,还要有贝爷的本事,想想此刻贝爷附身,别说牛肉,直接把牛眼珠子掏出来,一口吞了,然后告诉他们蛋白质是牛肉的六倍,嘎嘣脆,鸡肉味!
这帮辽国的家伙保证都崩溃了。
只可惜赵宗景没有贝爷的本事,其实不用贝爷,你能学学樊哙也行啊,不就是生肉吗,古人不也常吃吗?不信回家问问爷爷奶奶去……
正在王宁安满心胡思乱想的时候,人家已经把另外一条腿剖开,同样一条牛肉送到了王宁安勉强。
“趁热吃啊,听说你们宋人不准杀牛,这样的美味不多,可别浪费了。”从辽国人的眼中,透出浓浓的嘲讽之意……
第230章 还是有聪明人的
茹毛饮血,那是野人才干的事情,尊贵优雅的大宋使者是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的,赵宗景想爆发,王宁安四周看了看,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他站起身,走到了座位后边,正好有一排灯笼,将素纱的灯罩拿开,露出了一胳膊粗的蜡烛。在蜡烛的下半部,还印着田记作坊的字样,没错,这就是平县出产的鲸油蜡烛。
不得不说,辽国的汉化已经到了一个地步,刚出现一两年,他们这里就用上了。
王宁安端详了一下,笑呵呵把蜡烛揪下来,拿到了桌案上,放好之后,用匕首钉着肉条的两端,把肉条放在烛火上,烤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所有的辽国贵胄差点跳起来打人了。
王宁安满不在乎,“这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去给我拿点香料和青盐,偌大的辽国,不会连这点规矩也不懂吧?”
看到王宁安的作法,赵宗景乐了,他一转身,弄来两根蜡烛,也津津有味烤了起来,一边烤着,还一边说道:“王大人,牛腿这条肉啊,叫黄瓜条,鲜嫩无比,也是可以生吃的!”
呸!
可以生吃你不吃!
这俩货旁若无人,弄得所有辽国贵族又是尴尬,又是震怒,还不知道怎么应付,论起斗嘴,他们加起来也不是王宁安的对手,要想动手,对方身份尊贵,没有上面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胡来。
鲸油蜡烛火焰充足,短短的时间,牛肉已经熟了六七成。
王宁安正准备切成小块,尝尝味道,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从旁边的角门冲进来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年轻人,他气冲冲到了王宁安的面前,怒目而视,道:“宋使如此轻佻,是欺负我大辽无人吗?”
从穿着和年纪,王宁安迅速判断出来,这位就是皇太子耶律洪基。
王宁安把手里的肉条放到了托盘里,笑呵呵道:“太子殿下,无礼的是你们才对,宴请客人,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耶律洪基把眼睛一瞪,“我辽国勇士无所畏惧,区区生肉正是我们的最爱!”
“那好!既然太子殿下说了,那就请再牵上来几头牛,在座所有人,每人分一条,如果大家都能吃得下去,我们自然奉陪,如果……呵呵,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这!”
一句话问住了耶律洪基,算起来,这位太子殿下早就沾染了宋人的习气,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光是厨师就有几十个之多,让他吃生肉,绝对是强人所难。
见耶律洪基不说话,王宁安哈哈大笑,“太子殿下,刚刚我用烛火烤肉,这个蜡烛正是平县生产的鲸油蜡烛,火焰充足,光大明亮,烟火少,还带着淡淡的香气,实属蜡烛中的精品。依我看,这蜡烛和牛肉,就像是我们宋辽两国。”
“怎么说?”耶律洪基怒道。
“很简单,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王宁安动情说道:“这一次我们不远千里,来到辽国,带来了丰厚的订单,我们是有诚意的。贵国之中,不乏有识之士,很清楚贸易带来的好处。太子殿下肩负辽国的未来,应该很清楚,民生利弊,百姓困苦。双方互通有无,各取所需,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辽国饱暖,大宋富足,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太子殿下就想不明白呢?”
王宁安的演技,赵宗景给101分,他的语气,配合着表情,充满了悲天悯人,仿佛真是为了两国和平,操心费力一般。
瞪着眼睛说瞎话,还能把瞎话说得入情入理,王宁安算是第一人。
耶律洪基到底是年轻,阅历也不行,被王宁安的一番话,弄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们宋人狡诈,满口谎言,我不信!”
“太子殿下,我们可以签署约书,如果大宋方面不能履行承诺,辽国的铁骑就在你的手上,大可以出兵南下。信任是双方的,我们同样顶着国内的压力来,辽国的物产虽然丰饶,却并非大宋必须,如果真的禁绝贸易通道,对谁不利,太子殿下最为清楚。这些年来,你们屡屡提议扩大榷场规模,为何我大宋真正接招了,你们却退缩了?莫非辽国惧怕我大宋不成?”
“笑话,我辽国甲士百万,天下无敌,岂会怕你们!”耶律洪基傲然说道。
赵宗景这时候也站起来,“既然不怕,那为何不敢展开贸易?”
“这?”
耶律洪基又被问住了,他本就不善言辞,憋得脸色通红。回头看了看,他找来的贵胄都是最保守的那些人,连汉话都说不清楚,也没法替他争辩。
情急之下,耶律洪基大声道:“穆萨维先生请出来吧!”
王宁安一愣神,突然有一个高瘦的老者走了出来,穿着黑色的袍子,高高的鼻子,泛着绿色的眼球,浓密的络腮胡子,竟然是个胡人!
王宁安吃了一惊,心说这是什么鬼!
这个老者风度翩翩,到了耶律洪基的面前,深深一躬。
“尊贵的太子殿下,你的仆人穆萨维有礼了。”
耶律洪基点头,然后对着王宁安说道:“宋使,这位是来自波斯的学者,名叫穆萨维,正是他拆穿了你的鬼把戏!”
王宁安坦然一笑,“我的作为光明正大,可不是什么鬼把戏!”
穆萨维居然颔首赞同,他笑眯眯道:“宋使所言不错,他的作为的确正大光明,可再伟大的人物,也隐藏不了他的影子,宋使将他卑劣阴险的用心藏在了华丽的外衣之下,迷惑了心智不坚,头脑浑噩的人。”
耶律洪基凝重道:“请先生明示?”
“太子殿下,穆萨维出生在波斯,那里是一片战乱之地,无数伟大的君王从那里诞生,许多人就像是天上的流星,一闪而过,只有智慧如海,坚韧如山的皇者,才能称雄天下,建立起永恒的帝国。那些失败的王者,无不是听信了奸佞的蛊惑,沉溺在精致的货物,艳丽的女人,奢侈的享受中间……这些邪恶的东西,让铁一般的臂膀变软,让岩石一样的心碎裂,再也没有君临天下的勇气,征伐世间的雄心!”
“他们!”
穆萨维突然一指王宁安,大声说道:“他们就是包藏祸心的贼人,他们用财货腐蚀殿下的雄心,摧毁殿下的国度!他们是最可怕的毒蛇,最狡诈的魔鬼……他们把自己的野心层层包裹,妄图欺骗睿智的殿下,千万不要上了他们的当,不然铜打铁铸的帝国也会崩解,伟大的王者会像流星一样,迅速消失……”
“不要再说了!”
耶律洪基突然大声吼道:“你们听明白了!休想欺骗我,你们所谓的商贸合作,就是要摧毁辽国的根基,我决不答应!”
吃惊,大大滴吃惊!
王宁安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来自波斯的家伙,竟然把自己的谋划说得一清二楚,没错,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真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啊,眼光够毒辣的。
突然横生枝节,赵宗景也吓了一跳,心说好好的筹谋,不会就这么完蛋了吧?
王宁安面色如常,呵呵一笑,“太子殿下,你既然听信一个胡人的言语,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告辞了。”
说完,王宁安就往外面走,赵宗景急忙跟着。耶律洪基抓着刀柄,却没有拔出来,眼看着他们离开。
……
“我说王大人,这可怎么办啊?”赵宗景忧心忡忡道。
王宁安苦笑了一声,“还能怎么办?等着呗!”
“等?”赵宗景变颜变色道:“人家都把你的谋算戳穿了,等着辽人杀你啊?”
王宁安依旧保持着冷静,“他们要动手,早就动手了,我真想看看,这个耶律洪基有多少道行!”
接下来的几天,王宁安的营地彻底消停了,辽国的贵胄也没人来了,外面被武士把守着,也不许他们出去,所幸每天还有人送来食物和饮水,不至于饿死。
但是他们对外面一无所知,就像是被扣在笼子里。
赵宗景没几天的功夫,就愁得嘴角起泡,吃不下,睡不着,迅速瘦了一大圈。
王宁安倒是看不出来什么,每天照常吃饭,闲暇的时候,让杨曦陪着他练武,有时候也叫着苏八娘,吟诗作赋。王宁安早就发誓不写诗词了,不过肚子里的存货还是有的,他又开始动笔写《西厢记》《牡丹亭》《长生殿》等曲目。
苏八娘才情无双,竟然能帮着修改其中不妥之处,斟酌唱腔,修改词句,咿咿呀呀,玩得不亦乐乎,全然忘了他们身处何地。
赵宗景彻底无语了,哀叹道:“王大人,你能长点心不?”
这位小王爷跟苦水堆里捞出来的一样,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凄凉绝望,王宁安突然笑了起来。
“我说小王爷,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赵宗景茫然摇头。
苏八娘忍不住一笑,“王爷,没有消息证明辽国内部分歧严重,支持和反对的僵持不下,这种时候,我们静待时机就好了,着急也没有用处。”
正在说话之间,突然吴世诚带着一个人跑来了,他穿着兵卒的衣服,到了近前,王宁安才认出来,来的是耶律仁先。
“王大人,你快点拿个主意吧!”
第231章 神通不敌佛法
耶律仁先找到了王宁安,此时宋使营地到处都是太子的人,必须长话短说,耶律仁先告诉王宁安,那个穆萨维是从波斯那边来的,顶着学者的名头,其实是个传教的。他大约在十年前,到了西域,在那里居住很长时间,学习各种语言,包括汉语和契丹语在内,他还通读诸子百家经典,博学多才。
大约在半年前,来到了辽国,他的博学赢得了辽国贵胄的青睐,更是混到了太子耶律洪基的身边,深得信任。
“这个穆萨维为什么要阻止宋辽贸易,他想干什么,是真心辅佐辽国吗?”
“呸!”
耶律仁先用力啐了一口,“这家伙居心叵测,他想在大辽传教,让什么神的光荣,笼罩大辽……他也配!”
王宁安倒吸口气,来自波斯的宗教学者,想说服辽国皈依……原来如此,难怪他要阻止宋辽的贸易呢!一旦辽国和大宋贸易频繁,互相交流,深受宋人影响的契丹人岂会皈依他的神明!
没准穆萨维还想利用契丹作为跳板,去征服大宋,把神明的荣光,散布到全天下,尤其是最富庶的大宋。
别怪王宁安想得多,毕竟这些神棍什么德行,他知道的太多了。
反过来,辽国又不是傻瓜,为什么要重用穆萨维呢?
王宁安犹豫了一下,也想清楚了,耶律洪基未必不知道穆萨维的野心,只是他想利用穆萨维,利用他的神明,增加自己的权威,去影响更多的辽国贵胄,好在夺嫡之争当中,赢得更多的筹码。
虽然王宁安不清楚辽代的历史是否出现这种事情,但是他知道,明朝时候,俺答汗就搞过这么一手,迎请了一堆僧人,改变了草原的宗教习俗……
神权和皇权,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哪怕远离怪力乱神的大宋,皇帝一样要自称天子,有了什么天变,皇帝还要下诏罪己,更加蒙昧的大辽,搞这一手,肯定更有市场。
耶律仁先很着急,“王大人,太子听信妖人谗言,陛下又只相信太子,我们王爷费了很大功夫,就是说服不了他们,辽宋和谈,就差这最后一步,如果失败了,实在是可惜!”
你才不是为了和谈呢,是为了赚钱吧!
王宁安沉吟半晌道:“耶律大人,既然太子和你们较劲了,越是劝说,就越没有用处。当下应该找个合适的人,去打动太子才行。
“谁说不是啊,可一时间,我们也想不到啊!”
王宁安更是满脸苦笑,你们是地头蛇都想不到,我一个外人,上哪去找合适的人选?
“对了……耶律大人,既然穆萨维想在贵国传教,他会触犯到谁的利益?”
此话一出,耶律仁先恍然大悟,“是那些佛寺!”
“没错!”王宁安笑道:“请高僧降服神棍,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妙哉!”
耶律仁先抚掌大笑,赶快离开了营地。
要说辽国的寺庙众多,高僧云集,最出名的要数宝积寺的主持僧,大和尚法源,老僧年高有德,佛法精深,经常前往捺钵,替皇帝讲经说法,辽国的贵胄都喜欢拜在老僧门下,成为记名弟子。
法源超然物外,从不介入凡尘俗事,想让他出来帮忙,难度还不小。
耶律仁先来谈了两次,全都没用,最后耶律重元甚至跑来了,结果大和尚竟然给他来了一个闭门羹,气得耶律重元差点发兵,把宝积寺给烧了。
就没见过这么倔的秃驴!
耶律仁先没有办法,只得又找到了王宁安。
“唉,法源大师不愿意出面,其他的僧人都不够分量,只怕要另想主意了。”
“哈哈哈,耶律大人不用着急,大师智慧渊深,你们靠着寻常的方法肯定不管用。”
耶律仁先一阵惊讶,“王大人有主意?”
“我早些时候,也学过一些佛法,正好,我这里有一本华严经,是我手抄,你送给大师,他自然就会答应了。”
说着,王宁安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子,塞到了耶律仁先的手里。
耶律仁先接过来,将信将疑,“王大人,你不会骗我吧?”
“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会欺骗自己吗?”
耶律仁先点头,他又离开了营地。
把盒子拿在手里,没有锁,他掀开之后,里面有一本手抄的华严经,他翻开之后,每页都检查,看了许久,也没发现问题,就是一本寻常的经书,又送给了耶律重元,这位看了半天,也是毫无头绪。
“这个王宁安到底是玩得什么把戏?”
耶律仁先思量一会儿道:“王爷,死马当活马医,不如就给宝积寺送去,看看法源愿不愿意出面。”
“也只有如此了。”
耶律重元点头,就让人把木盒子送去了宝积寺。
木盒刚刚送到,第二天法源大师就离开了宝积寺,赶到了辽主的捺钵,亲自拜见辽国皇帝,又去看了太子耶律洪基。
“大师亲自驾临,真是让孤意外啊!”
耶律洪基对法源十分客气,老僧含笑施礼。
“太子殿下为国事烦忧,为苍生辛劳,那是福泽天下的大功德,老僧冒昧打扰,十分唐突,还请殿下赎罪。”
“哪里哪里,孤正有一些烦心事,想要请大师指点。”
法源微微一笑,轻轻摇头,“殿下,老僧是方外之人,哪里懂什么国事,更不敢轻易胡言乱语,干扰国政。其实殿下心中早有定见,只是一时难以取舍,故此心中犹疑不定。如果殿下愿意,老僧愿意为殿下诵经,宁心静气,自然智慧涌动,再无挂碍。”
耶律洪基眼前一亮,忙说道:“既然如此,就劳烦大师了。”
说话之间,法源坐在了蒲团之上,面前放着木鱼,檀香缭绕,寂静无声。
噹!
木鱼敲了一声,法源随机开始念诵,声音和缓,宛如清流,渐渐耶律洪基也闭上了眼睛,沉心静气,听着法源的念诵。
梵音清唱,宛如泉水,洗净铅华,让人心中宁静,烦扰尽去。耶律洪基果然觉得如沐春风,通体舒爽,很多事情,也就一清二楚了。
和大宋贸易,商贾往来,富贵繁华,从来都是磨去心志的最好手段,自古以来,凡是游牧民族,习惯了繁荣之后,也就变得软弱无能,再也提不起弯刀,骑不动战马,最终被彻底湮灭。
这个道理从立国之初,就一清二楚,不然也不会搞什么四时捺钵。
要是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辽国早就亡国了。可是为何还要听信穆萨维的话,极力阻止宋辽贸易呢?
道理很简单,因为耶律洪基,还有他爹耶律宗真看得明白,宋辽贸易得利最多的是身在燕云的耶律重元父子。
贸易的利益七八成落到燕云,他们父子能拿到的十分可怜,与其让对手得分更多,不如就搅黄了此事,谁也别想得到。
说穿了,耶律洪基就是个搅局天王,别人不胡,就算他赢了。
只是这些算计他没法拿到台面上,故此就用什么穆萨维做借口,嚷嚷着保持契丹人的血性,拒绝和大宋贸易。
其实扪心自问,假如他的地盘在燕云十六州,耶律洪基早就同意了,当然了,那时候没准耶律重元就跳出来了反对了。
政治这个玩意,就是这么操蛋!
法源把一段经文念完,见耶律洪基脸上恢复了平静,他微微含笑,“太子殿下,老僧也该回去了。”
“别!”
耶律洪基连忙拦住了法源,“大师,孤心中还有一些犹豫,大师千万别走。”
重新拉着法源回到座位,耶律洪基十分感叹,“孤的确是为了皇叔的事情,断然不能让他占了便宜。只是孤担心就算阻止了这一次,皇叔他们也会和宋国暗通款曲,私下走私,孤真是没有办法阻止。”
“太子殿下,百姓常说堵不如疏,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殿下问老衲,那是问道于盲。”
“大师的意思是?”
“殿下心中已然明了,何必再问老衲!”
耶律洪基迟疑半晌,然后吩咐道:“快去派人,把宋使请过来。”
……
“太子殿下请宋使前去赴宴!”
赴宴?
赵宗景吓了一跳,这个法源还真是厉害,他一出面,就摆平了耶律洪基,真是不简单啊!
“那还用说!”
王宁安笑道:“法源大师,功力非凡,智慧绝伦,有他出面,区区妖人,哪里是大师的对手!这就叫神通不敌佛法,小王爷,长见识吧?”
“呸!”
赵宗景真想啐王宁安一脸,相处这么长时间,他算是看透了王宁安,这小子从里到外,都透着坏,还是坏得淌水那种。
“你跟我说,是不是那本华严经里面,藏了什么?才把老和尚买通了?”
王宁安气得那手指头点着赵宗景,一本正经训斥道:“你就不能聪明点,还经书里面有什么?那个木盒子就不能藏点什么?”
这也行啊!
一瞬间,赵宗景的脸就垮了。
“自从认识你,我做人的道德都下降了!”赵宗景怒气冲冲道:“不行,你必须告诉我,是怎么让一个无欲无求的老和尚帮你忙的,你不说我可不答应啊!”
王宁安拿他也没办法,“快换身新衣服,跟着我去,让你开开眼界。”
第232章 钱能通神
再度面对耶律洪基,相比起上一次,他显得谦和了许多,没有剑拔弩张,只是他依旧神情凝重,不苟言笑,一张脸用力绷着。
“王大人,听闻你才智过人,思虑周全,不知道你对宋辽贸易怎么看?”
王宁安刚刚进来的时候,有个小沙弥指了指门口的一面大鼓。赵宗景这个榆木脑袋是想不明白了,可王宁安稍微转了转脑筋,就明白过来,
鼓吗?
外面花里胡哨,里面却是空的。
这是什么意思?
宋辽贸易,耶律重元,还有其他的部族吃了一个脑满肠肥,反倒是辽主和太子,什么好处没捞到,他们能平衡吗?
看起来他们这是要糖吃,罢了,我就给你们一块糖,让你们甜出蜜!
“太子殿下,一个成熟的贸易,只要要饱含三个部分,最浅显的是商品交换,其次是金融交易,第三,是监督机制。”
耶律洪基仔细听着,示意王宁安讲下去。
“第一层很好理解,就是你卖我买,我这一路上,已经签了很多草约,拿出了大笔的钱款,采购贵国物资。这么多钱,从大宋运过来,一笔一笔交割,显然耗时耗力,成本太大,也不安全。而且贵国也要从大宋采购商品,一来一往,都用现金结算,非常麻烦,效率低下。我已经在平县设立了贸易钱庄。我的意思是在辽国同样设立一个钱庄。”
“钱庄?”
“没错,凡是大宗交易的双方,都在钱庄设立一个账户,比如说,一个大宋的商人,他向辽国卖出10000匹丝绸,又买进30000张羊皮,一来一往,互相抵扣了,他就不用往外拿钱。而贵国这边,买丝绸的人,向钱庄付一笔钱,卖出羊皮的,在钱庄的账户上增加一笔钱,这样就可以了。”
“太子殿下,实际上的贸易,远比我说的复杂,有买有卖,资金往来,数额之大,难以计算。商人们不可能都靠现金交易,有了钱庄之后,只要定期结算双方的余额,这一笔钱,用专门人员押运,安全方便,绝对出不了差错,对双方的商人都是好事情。”
赵宗景在旁边听着,他此刻只想给王宁安磕头叫师傅。
要不是一路跟着王宁安,他的布局全都清楚,赵宗景也看不明白他的套路,还以为王宁安是为了双方着想呢!
这丫的就是个空手套白狼的大骗子!
按照他的说法,通过钱庄,进行贸易总清算,结果就是王宁安不用出一个铜子,相反还能从辽国人身上捞到100万贯!
什么千万大单,什么诚意,什么宋辽和平!
都是丫的狗屁!
这小子彻彻底底把辽国给忽悠瘸了!
光靠着一张嘴,就弄出了这么大的生意,赵宗景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就看耶律洪基接不接招了。
这位太子殿下的经济学常识比起赵宗景还差了一大块,他根本听不出来王宁安的险恶用心。但是却不妨碍他反对这个主张。
“王大人,孤王觉得你的提议没什么用处,什么钱庄,更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白白受累,只会便宜商人!士农工商,商为末业,竟然让朝廷为商人做事,简直岂有此理!”
王宁安差点笑喷了,这位太子殿下也太可爱了,竟然拿大宋腐儒的那一套来当说辞,看起来更容易忽悠。
“太子殿下,你可知道,设立了钱庄之后,所有的贸易,都要通过钱庄。”
“那又如何?”
“所有的金流,也都要经过钱庄。”
耶律洪基还是不解,王宁安只能说的更露骨,“殿下,只要掌握了钱庄,就捏住了所有的商贸活动,资金走向。你想一想,别人累死累活,好不容易卖出去商品,赚回来利润,他的钱要怎么花,你全都清楚。而且所有交易的资金,都存在钱庄里面,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控制钱庄,就等于捏住了所有人的脖子,这是多大的权力!我说句不客气的,比户部的权柄可大多了!”
听到这里,耶律洪基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王宁安继续蛊惑道:“户部掌管天下财赋,可那也只是交税的那些农民商人而已,可钱庄呢,所有富商都要通过钱庄汇款,每一笔资金流向历历在目。而且钱庄还会向外放贷,太子殿下,你如果手头紧,从钱庄能轻松借出几百万贯的资金,想干什么不好!”
“别说了!”
耶律洪基被忽悠的眼睛通红,激动道:“王大人,这个钱庄这么好,你之前为什么没有提过?”
“太子殿下,钱庄这么重要,除了你们父子,谁还有资格参与?我王宁安再不懂事,还是分得清谁主谁仆,这么要命的事情,敢随便说吗?我这一路签的约书不少,唯独把金融这一块留给了殿下,这才是真正无本万利的生意。以殿下之尊贵,要挣钱就要挣最容易,最肥的,和那些人打头破脸,一点意思都没有,这就是我给殿下准备的礼物,殿下可愿意收下?”
“愿意,当然愿意了!”
耶律洪基反复思量,他觉得这个钱庄实在是太妙了,皇叔想多捞些钱,想收买势力,囤积人马,他只要一动钱,自己就一清二楚。
他还能通过钱庄,大量借款,皇叔能干的事情,就成倍奉还,如此一来,还用得着担心耶律重元吗?
妙哉,真是妙啊!
想到这里,耶律洪基突然有些羞愧,王宁安刚到的时候,他就该请过来,好好询问他的想法,结果呢,一时糊涂,让一个波斯的妖人跳出来闹事,要不是法源大师,险些坏了大事,真是太鲁莽了!
“王大人,孤总算是见识你的心胸韬略,没有别的说的,孤亲自摆酒,给王大人……还有赵王爷赔罪。”
听到摆酒,赵宗景一阵反胃,生怕再弄出来一条生牛肉。
实际上是他多虑了。
耶律洪基从小接受教育,读的也是四书五经,穿的也是绫罗绸缎,去看看他的住处,和大宋的宗室贵人没什么区别。
耶律洪基手上有数十名厨师,全都是花重金聘用的,做出来的菜肴精致美味,更有北地的风情,妙龄的少女,穿着轻薄的纱衣,来回穿梭。
其中竟然有许多深眼高鼻的西域女子,实在是一道难得的大餐,赵宗景看得都瞠目结舌,乖乖,辽国的太子真会享受啊!
不行啊,千万不能对不起澜儿,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整个酒席,赵宗景都在挣扎之中。
倒是王宁安,他无暇顾及这些女子,他还要和耶律洪基谈很多细节问题。
“太子殿下,钱庄的重要性,不用多说了。如果一开始就由殿下主导,只怕各方会心存顾及,不敢踊跃参与,如此一来,走私盛行,就失去了设立钱庄的本意。”
“嗯,王大人,你有什么妙策?”
“钱庄一开始,一定要保持中立,只是负责生意往来,接受各方存款,进行贸易结算。要为全体储户保密,不能私自泄露信息。”
耶律洪基把眼睛一瞪,“都保密了,孤怎么办?”
“殿下毋忧,这就是涉及到贸易的第三个层次,要有监督纠正的机制,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设立专门监督钱庄的机构,派遣专业人员,定期监督钱庄运作,检查是非有违禁物资往来,以及逃避关税等等违法行为。另外这个钱庄可以预留出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交给殿下,作为股东之一,自然能够监察其中的情况。”
“才给孤三成?是不是太少了?”
“殿下容禀,钱庄股权是这么分配的,你拿三成,辽国的商会拿三成,大宋的商会也拿三成,这样大家利益一致,才能互相配合,让双方的往来更顺畅,交易更轻松。”
“也有你这么一说,对了,还剩下的一成呢?你准备交给谁?”
王宁安哈哈一笑,“殿下,辽国缺少金融人才,资金运转的体系也不成熟,贸然推出钱庄,肯定要碰壁。我以为应当请一些相对专业,且有公信力的人士出来,为宋辽贸易搭桥。”
听到这里,耶律洪基变了脸色,把酒杯重重一顿!
“哼,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你所说的专业人才,是不是你们大宋的人?你们的人掌握了钱庄,就抓住了辽国的命脉,从此之后,辽国就听凭你们的摆布!是也不是?”
王宁安真想点头,孙子,你说对了!
他蔚然一笑,“殿下,你不妨把话听完了,我提议的这个专业人士,就是宝积寺,就是法源大师!”
哗啦!
赵宗景的酒杯撒了,弄得前胸都是酒水,他却没有心思擦拭,满脑袋只剩下一个念头:明白了,明白了,总算是明白了!
难怪王宁安能说动法源替他出头,敢情有这么大的一块肥肉等着呢!
从小在东京长大,赵宗景实在是太清楚僧人的底细了,就拿大相国寺来说,那是大宋,乃至整个世界最繁荣的市场。
僧人把他们的寺院拿出来,供各方交易,他们赚取利润,还到处放贷,京城八成的贷款市场,被相国寺垄断,连那些权柄滔天的宗室勋贵都没法插手。
和尚的厉害,简直令人咋舌,后世的某林寺,和他们的前辈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辽国崇尚释教,僧人的实力比起大宋还要雄厚无数倍。
他们手里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也从事放贷,干得比宋朝的同僚还大!
法源和尚对别的事情都可以无欲无求,都可以不动如山,唯独这个钱庄,他是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只要能插手钱庄运营,他们就能凭着雄厚的资金,娴熟的经验,一跃成为辽国的金融霸主,掌握这个当世最庞大帝国的金脉!
正是摸准了脉,投其所好,就连如此高僧,也要提王宁安摇旗呐喊。
钱能通神,诚不欺我!
第233章 收获与凯旋(四更)
在辽国的最后一天,辽主耶律宗真带着病体,亲自设摆酒宴,款待王宁安,并且当众在和谈约书上面用印。
鲜红的玉玺盖好,尘埃落定,包括王宁安在内,都松了一口气。
前后拖延了大半年的宋辽议和,总算是完成了。
一颗心终于放下了,辽国从上到下,包括法源和尚在内,都是欢天喜地,纵情饮酒高歌,欢欣鼓舞,沉浸在喜悦之中。
唯独一个人,就是那个波斯人穆萨维,他简直大失所望。
穆萨维的家乡正在发生战争,他所在的教派处境凄惨,几乎遭遇灭顶之灾,穆萨维离开波斯,带着两百多名随从前往东方,寻求援手。
十年之间,他的部下只剩下十个人,他也从壮年变成了小老头。
穆萨维通读史册,他知道在几百年前,阿提拉大帝横扫诸国,所向睥睨,是最了不起的“上帝之鞭”,他坚信在东方的土地上,还有阿提拉的后人,他们还会勇猛无敌,只要能找到他们,就能帮助他赢得战争。
穆萨维来到了西域,他在那里苦心读书,学习语言,他很失望,原来那个叫做匈奴的部族已经早就消失不见了。
是被一个名为大汉的王朝消灭的,穆萨维重新燃起了希望,或许汉人可以帮助他,经过打听,他更加失望。
汉人已经失去了祖先的勇武,变得软弱可欺,空有富庶的城池,繁荣的经济,却没有强大的武力,居然要向一个蛮夷帝国缴纳不菲的“保护费”,实在是丢先人的脸!
穆萨维惊喜地发现,原来在匈奴人的故土上,又出现了一个强大的帝国,幅员辽阔,兵力强悍,冠绝当世。
他不顾一切,来到了辽国,想要寻找传说中的上帝之鞭,只是他注定要失望了。
看着那些觥筹交错,沉浸在美酒当中的贵人们,穆萨维只有浓浓的讥讽,这个帝国如果在波斯,早就被毁灭无数次了。
他们太堕落了,根本不配寄予厚望。
穆萨维一刻也不想停留,他听说还有一个稍小的国家,是最近崛起的,打败过大宋和大辽,或许那里才是希望所在。
……
“大人,法源长老送来了消息,说是那个穆萨维走了。”
王宁安眉头一皱,显得很不高兴。
“能查到他去哪了吗?”
“卑职这就去安排。”吴世诚连忙躬身退下。
赵宗景斜着眼睛,看了看王宁安。
“不就是一个波斯的僧人吗?值得你大惊小怪?连辽国皇帝都被你耍弄于鼓掌之中,还有什么可怕的?”
王宁安真是受不了赵宗景,“你长点心好不?我什么时候玩弄人家辽主了?咱们是公平贸易,是你情我愿的,懂不?”
“懂!”赵宗景没好气道:“你知道你这个人哪里最讨厌不?”
没等王宁安说话,赵宗景就怒道:“装!往死里装!明明得意的要飞上天了,偏偏还云淡风轻,你的嘴角都到耳朵后面了,还真把自己当成诸葛亮了,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醒醒吧!”
吐槽了王宁安,赵宗景猛地抽了马屁股一下,撒腿就跑。他总结出经验了,一定不能和王宁安纠缠,千万记住了,吐完就跑,爽翻了!
摸了摸鼻子,王宁安有些无奈,有那么明显吗?
连白痴都能看出来了?
他当然很得意,难以形容的得意。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干掉穆萨维,其他人都看不起一个波斯人,唯独王宁安清楚他的厉害!
手握着经济大饼,王宁安能带走辽人的野蛮,把他们同化,最终彻底吞噬。而穆萨维呢,正好相反,他能赋予辽人野蛮,让他们变得更加极端、疯狂、善战,一旦契丹人接受了穆萨维和他的学说,那么大宋将面对一群战争疯子。
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虽然可能性不高,也要防患于未然。
所以王宁安不惜血本,让人去追踪穆萨维,只要抓到他,一定就地正法,不留后患。
抛开了穆萨维的事情,清点这一次的收获,王宁安实在是太满意了。比预想的还要好很多。
他至少达到了三个目的。
第一,他推动了辽国的农业商品化。
靠着巨额订单,辽国的贵胄和商人们必须扩大生产,多养羊,多种高粱,多开辟牧场……这些都会导致一个结果,那就是辽国的上层会拼命压榨底层百姓。燕云十六州的汉人,还有其他依附辽国的部族,比如女真人!
大辽可不讲什么民本,只要有利可图,那些高高在上的贵胄只会把老百姓当成草芥,肆意欺凌,根本不在乎。
抢走他们的土地,逼迫他们成为劳工,血汗作坊很快就会在辽国遍地开花,终年不休息,挣着微薄的工钱,甚至拿不到工钱。为了补充劳动力,辽国又会到处掠夺奴隶,把所有的部族得罪光,总而言之,辽国会变成一个充满了矛盾的火药桶。
到了这一步,王宁安就可以随便点燃一点引信,在辽国引起大乱,彻底毁掉这个帝国的根基!
第二,王宁安也为平县的作坊找到了市场,其实啊,咱们王二郎还真没坑辽国,他不过是把辽国拉到了和他同一个起跑线上。
在平县,一样要推动商品农业,一样要发展手工业,要建立更高效的生产体系,这一点和辽国是一模一样。
当然了,王宁安有着领先几百年的见识,还有着无穷无尽的劳动力,庞大的国内市场,服从性更好、素质更高的劳动力。
从各个方面衡量,王宁安都占据绝对优势,这是一场从开始就不公平的竞争,不过谁在乎啊!老子只要燕云!
至于第三点,其实是最难的,却没有想到,最容易达成了。
辽国同意建钱庄了!
我的老天爷啊,该多糊涂才能同意这个!
钱庄进去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辽国贵胄的私房钱都吸引出来,而且资金从来都是流动的,哪里获利更多,就往哪里走。
辽国的投资价值,怎么能比得过大宋。
想想吧,拿着辽国的钱,武装大宋的军队,反过头来,灭了辽国!
当初王宁安给赵祯画的大饼,竟然真的做到了。
从辽国吸金,正好能缓解大宋的钱荒问题,还能给平县的发展注入资本,利国利家,非常棒!
稍微盘点了一下收获,王宁安立刻心情大好,队赵宗景的吐槽都浑不在意了。
相反,这位小王爷也是不容易,大老远跟着自己,担惊受怕,提心吊胆,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王宁安还记得,当初面对着涅鲁古,是他毫不犹豫拔出了宝剑,在辽国的威压面前,这家伙至少没怂过。
赵家的后人不少,可是有骨头的真不多!
赵宗景除了蠢点,二点,不着调点,没啥缺点——这还不算缺点啊,王二郎你的脑子有病吧!
……
催马追上了赵宗景,王宁安和他迎着夕阳一起往前走。
“小王爷,你想过没有,要不要更进一步?”
赵宗景一愣,“更进一步,亲王啊?哈哈哈,原来你也有不懂的时候!宗室皇亲,活着的时候,最多就封到郡王,一般死了之后,才能追封亲王。我这辈子啊,已经提前走到头儿了。”
赵宗景喜滋滋道:“我终于有大把时间,可以和澜儿厮守,可以舒舒服服过日子……怎么样,羡慕不?”
胸无大志——这是新给赵宗景加上的一条缺点。
王宁安咬了咬牙,他指着四周宽广的原野,远山近水,农田草场,森林池塘。
“如此大好河山,你就忍心放在辽寇的手里,让他们肆意蹂躏?”
提到了燕云,这恐怕是赵宗景此行最大的痛楚。
“王大人,燕云十六州,是我大宋头上的利剑,不夺回燕云,大宋永远不得安宁!”
认识有进步,王宁安刚想赞美他几句,可下一句,就让王宁安吐血了。
“我这个人啊,有自知之明,这么有难度的事情,还是交给王大人吧!我只管看着就好,有生之年,能光明正大踏上燕云,余愿足矣!”
呸!
王宁安真想喷死这个不长进的东西,狗肉包子,上不了席面。指望着赵宗景和汝南王府打对台戏,估计是没戏了。
在辽国的日子,王宁安真正见识了夺嫡之争的可怕,假如不是太子耶律洪基和太弟耶律重元斗得死去活来,他哪有机会翻云覆雨,把辽国从上到下都给算计了。
党争误国,的确是至理名言。
偏偏汝南王这一系,真是不怎么样,赵宗实反复无常,恩将仇报就不用说了,他的儿孙也没好东西,正是他们祖孙三代,四位皇帝,弄得大宋朝新旧党争,互相攻讦倾轧不停,等到敌人的骑兵杀到了面前,才发现江山被他们玩垮了!
看起来,最好还是给赵祯弄一个儿子,只有内部不乱,才能专心对付外患。
走了这一趟,王宁安站得高度也不一样了,他需要十几年,甚至更长的事情,把辽国彻底腐蚀掉,这期间离不开坚定的支持,真的应该想办法了……
胡思乱想的时候,使团渡过了白沟河,重新踏上了大宋的土地,他们刚出现,包黑子就率领着许多官吏前来迎接,鼓乐震天,万民欢腾。
“哈哈哈,小王爷,王大人,你们不辱使命,真是振奋人心啊!”包拯笑呵呵伸出了大手,和王宁安紧紧握在了一起。
第234章 空前礼遇
余靖被调到岭南平叛,屡立功勋的包拯升任河东路转运使,同时兼任河间知府。以往河东路的重心在大名府,这一次却放在了河间府,显然王宁安在平县的一连串折腾,已经产生了效果,平县,沧州,河间府——俨然成为河北新的经济中心。随着这一次和谈成功,商贸繁荣,河间将迎来一个美好的明天,包拯在经济上的本事远不如王宁安。
“二郎,你该尽快拿出一个规划,老夫马上落实,千万不能错过千载难逢的良机。”
王宁愣了一下,笑道:“包大人,我是平县的知县,你的下属,应该是大人拿出方略,我去办才是,怎么乾坤颠倒呢?”
“哼,少给我装糊涂,你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朝廷已经传出了风声。”
“什么风声?”王宁安好奇道。
“当然是重用你了。”
“开玩笑!”王宁安把脑袋晃得和拨浪鼓一样,他还不到十六,又不是科甲正途出身,能做知县,已经是破格提拔,还要给自己升官,什么时候大宋的官这么不值钱了!
包拯也是感慨,他当然没心思和王宁安逗闷子,朝廷的确传出了风声,要让王宁安主管三司,替朝廷理财,还是赵祯亲自和欧阳修说的。
“恭喜王大人,从此成为计相,小王要尊你一声王相公了。”赵宗景没心没肺道。
王宁安直接趴下了,“咱别逗着玩好不!三司使仅次于参知政事,必须是中书门下两省的五品以上官员才能充任,而且三司使多半都能进入东西两府,成为宰相执政,就算再给我十年,也没资格做三司使,造谣,绝对造谣!”
赵宗景挠了挠头,“貌似有道理啊,包大人是不是搞错了?”
“不会错的。”包拯叹道:“二郎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我大宋虽然规制严格,但也有后门可走。”
“怎么讲?”赵宗景好奇问道。
“我朝三司使的名头细分起来,却是不一样的,有判三司使,提点三司,同判三司,这些必须是高官出任,还有一些,比如权点检三司,权三司使公事,权发遣三司使等等,却可以用资历较浅的官吏。以二郎的功劳,连升三级也是说得过去,至于科甲功名吗,陛下可以钦赐……总而言之,只要陛下愿意,二郎完全可以进入三司,执掌大宋财权。”
王宁安对大宋的官制一知半解,赵宗景更是迷糊,听完包拯的解释,都傻眼了,我的老天爷啊,还能这么玩!
王宁安的脑袋都大了,“我说包大人,我们这次的功劳很大吗?值得陛下如此不顾一切?”
“哈哈哈,二郎,你可不要小觑自己啊,你们去辽国,一两银子岁币没有增加,又打开了辽国市场,里子面子都挣到了,相比之下,老夫甘拜下风,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难得,铁面无私的包黑子竟然学会夸人了,弄得王宁安一路上都不知所措。
实际上王宁安还真是颇为忐忑不安,管理一个县都十分勉强,他还真没做好入朝为官的准备。
而且年纪轻轻,骤然升到高位,在京当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庞大的官僚体系,岂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指挥得动的。
人家也不需要明着反对,只要阳奉阴违,推诿扯皮,就能把你弄得一点脾气没有。结果就是白白浪费生命,虚耗才华和精力。
当然进京做官有百般不好,但有一点是无可比拟的,那就是能时常接近皇帝,处在帝国的心脏,有什么决策,来龙去脉,都一清二楚,甚至有机会参与其中,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历练。
总而言之,好处明显,坏处同样明显。
该怎么取舍,还真有点难以决断。
王宁安想了一路,大队都到了汴梁城外,还没有拿定主意。
……
“启禀王爷,大人,朝廷派遣了郊迎队伍,正在汴京十里之外,恭候大驾。”
“郊迎?”
哪怕赵宗景白目,却也知道,这是天子迎接大功臣才有的礼遇,他何德何能,值得陛下亲自出迎?
这位小王爷被吓得手足无措,王宁安仔细询问了几句,这才弄清楚,并非是赵祯亲自出迎,而是派遣了富弼领队,汝南郡王赵允让,携带着几十名宗室子弟跟随,一起迎接赵宗景和王宁安归来。
听完之后,王宁安终于是恍然大悟。
当初出使辽国的时候,赵允让推三阻四,不舍得派自己的儿子去,如今赵宗景载誉归来,大获全胜。让赵允让带着儿子出来,就是好好看看,什么才是有担当的赵家子孙。
这巴掌打得够狠,当然,也是赵允让活该,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只是赵宗景老脸发红,他这次去辽国,纯粹就是打酱油的,大事小情,都是王宁安处置的,而且王宁安到处撒钱,辽国上下,奉为上宾,根本没有为难他们,除了被耶律洪基囚禁的那几天之外,其他的时候,都潇洒至极,小日子十分舒坦。
如果这也算大功劳,岂不是笑掉大牙。
能捞一个郡王爵位,已经算是侥幸了,还让宰相出迎,更是笑死人了。
赵宗景满脸为难,他对礼部的官员说道:“这个……能不能回禀陛下,说是小王受之有愧,取消郊迎?”
礼部的官员差点吐血,“王爷莫要开玩笑了,富相公还有汝南王都等着呢,下官这就告退了。”
生怕赵宗景再说什么昏话,人家赶快溜了。
结果就剩下了王宁安和赵宗景两个,大眼瞪小眼。
还是王宁安够狠,他咬了咬牙,“又不是大姑娘见不得人!去就去,反正是咱们应得的!”
赵宗景脸上发红,小声道:“是你应得的,我,我当不起的……”
王宁安看不惯他扭扭捏捏的劲,“装什么蒜,是兄弟就别分你我!”
赵宗景突然一震,惊道:“你把我当兄弟吗?”
“废话!”王宁安没好气道:“涅鲁古对我拔刀的时候,你第一个抽出了宝剑,和他针锋相对,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是我的兄弟!要不然这一路上,我会把那么多要命的事情都告诉你吗?除非——你看不起我,觉得我高攀不上。”
“是我高攀才是。”赵宗景难得羞红了脸,“二郎,除了皇室宗亲这个身份,我和你比起来,简直一无是处。”
王宁安眨眨眼,突然笑道:“至少你还有自知之明啊!这就很不错。”
下一秒,赵宗景怪叫一声,挥拳就打!
“看你还敢不敢和哥哥胡说八道!”
王宁安连忙躲过,两个人你追我赶,跑出了一段路,勒住战马,向前看去,只见黑压压的一大片,正是奉旨迎接他们的众人。
除了官吏之外,还有许多京城的百姓,更有曹佾等将门子弟,一眼望不到头。
看到此情此景,赵宗景突然心生感慨,他眯缝着眼睛,有些气恼道:“二郎,咱们出京的时候,才有几个人送咱们?回来的时候,就有了这么多人,当真是人情冷暖,官场现形。没意思,实在是没意思!”
赵宗景显得老气横秋,就连王宁安也有这种感叹,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如果赵祯一定提拔自己,未尝就不能做一做,我王宁安不比任何人差,就算有再多的阻碍,也要搅一个天翻地覆,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去了一趟辽国,王宁安的确有些不一样了,以往他谨小慎微,遇到了事情,总想躲在背后,这一次他有了充足的信心,来吧,让暴风雨更猛烈些吧!
他和赵宗景几乎并马而来,在他们的前面,还有一杆大旗,上面写着“济阴郡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赵”。
大旗迎着阳光,光彩夺目,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耀眼生光。
赵宗景人长得还算不错,又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戎装,出使辽国没干别的,骑术倒是练出来了,稳稳向前,气度不凡。
顿时引来了喝彩声无数,两边的锣鼓响起,鼓乐震天,踏着铺好的黄土大路,赵宗景宛如王者,由远而近,快速前来。
欢迎人群当中,最尴尬的就要数汝南王一家,有一个年轻人握紧了拳头,他就是赵允让的十三子,早年抱入宫中抚养的赵宗实!
本来这份荣耀是属于他的,是他的!如今却被赵宗景给抢走了,他怒气填胸,怒不可遏!
年轻一代的宗室,唯有他才是最优秀的,别人都不值一提,也只有他,能继承皇位,这一点赵宗实从来不怀疑。
可令他尴尬的是自己才是岳州团练使,而赵宗景已经是和父亲并驾齐驱的郡王,将其他宗室子弟远远甩在了后面。
而经过这一次郊迎,赵宗景的大名必定人尽皆知,以后人们提到宗室子弟,一定会先想到这个敢于出使辽国,又不辱使命的赵宗景!
想到这里,赵宗实的心就一阵阵紧缩,小白脸泛着青色。
突然一只大手握住了赵宗实的胳膊,赵宗实急忙看去,正是自己的老父汝南王赵允让。
“不用怕,他成不了气候!”
赵允让用他们两个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赵宗实用力点头。这时候富弼已经迈步向前,迎着王宁安而来,亲手牵过了马缰绳,在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年轻人身上!
第235章 君臣议论
早在王宁安回京之前,就把此行的成果写成了扎子,送到了赵祯手里。
上次议和的时候,富弼亲自去的,他弄出了一个分三次削减岁币的主张,还把贸易额限定在500贯。
这次王宁安直接抛出了一千万的采购额,辽国上下都红了眼睛,限额的事情废除了,三次削减岁币也随之作废。
根据王宁安谈出来的最新结果,宋辽之间的岁币正式取消,不过为了弥补辽国的损失,大宋方面每年要以优惠价格,出售给辽主20万匹丝绸。
虽然还留了一个小尾巴,但终究是取消了,大宋上下,一片欢腾。可是大家伙高兴,却让富弼富相公情何以堪。
他出使辽国一次,义正词严,慷慨激昂,被传为美谈,可结果呢?增加了十万两银子,十万匹绢纱。第二次谈判,又没有彻底取消岁币,还要人家替他善后。
这让富相公情何以堪,不说别人,就连王宁安都觉得过分了,他不想占这个便宜。
“富相公,下官只是副使,正使是赵王爷。”
王宁安低声提醒,他的意思是让富弼去牵赵宗景的马,哪知道赵允让这时候走了过来,老王爷伸出枯瘦的大手,抓起了赵宗景的缰绳,老脸上都是笑容。
“好啊,真不愧是我赵家的好儿郎,有勇气,有魄力,没给赵家丢人,来,让伯父替你牵马坠蹬。”
赵宗景还真挺害怕赵允让的,这位判宗正寺多年,俨然宗室的大家长,让他亲自牵马,赵宗景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北海郡王赵允弼站了出来,怒斥道:“逆子,还不赶快下马。”
见到了老爹,赵宗景像是看到了猫的耗子,连忙从马背出溜下来,老老实实跟在马屁股后面。
有他做表率,王宁安也不好骑着马了,只能老实跟着。
富弼看不出喜怒,在前面引导,所过之处,百姓们欢呼之声此起彼伏,惊天动地。无数人指指点点,兴奋地说着。
尤其是看到了王宁安和赵宗景都年纪轻轻,长得又不差,不免有人犯花痴,把手里的花扔下他们,还频频抛媚眼。
“你们别做梦了,人家王大人定亲了。”
“定亲了?哪家的?”
“当然是杨家的姑娘了,人家王家和杨家是祖辈的交情,又是陛下赐婚,王大人载誉归来,怕是很快就有成亲了,又有热闹看了。”
“哎呦,杨家真是有福气啊,竟然选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女婿,厉害,厉害啊!”
好嘛,之前提到两家定亲,都说是王宁安高攀,现在倒好了,成了杨曦占便宜了,真是人嘴两张皮,反正都是理!
当然,相比赵宗景,王宁安这都不算什么。
以往提到了小王爷,就是他干的荒唐事,京城上下,早就传为笑柄。
这一次回来,再提起小王爷,以往的丑事人们也不在乎了,相反,有人还编出了无数的段子,说原来是包办婚姻,人家小王爷根本就不答应,正好遇上了情投意合的,人家就专心致志,不惜和家里决裂,也要为女人争取名分。
好男人就该像赵宗景一样,有本事,还重情重义,有担当,以往骂得多狠,这回夸得就多厉害。哪怕是赵允弼,见到儿子出息,心里也很高兴,他之前的混蛋事,就放在一边吧!
人马缓缓进入开封,更多的人加入到了欢迎的队伍,包括枢密使贾昌朝,翰林学士欧阳修在内,都笑呵呵,满心高兴。
欧阳修不是个能装蒜的人,他和富弼之间,早就渐行渐远,王宁安出身六艺学堂,出使辽国,立功归来,那是老夫子的荣耀,是整个六艺学堂的喜事。
贾昌朝就更不用说了,他当上枢密使,也想大刀阔斧改革,有一番作为。可他又害怕重蹈庞籍的覆辙。
庞相公去职,看似是因为文彦博的牵连,其实根子还出在裁军八万上面,得罪了军中的势力,这帮人上下用劲儿,一起把庞籍给掀翻了。
轮到了贾昌朝,面对的局势也是如此。不过幸运的是彻底把辽国摆平了,没有了几十万铁骑的压力,贾相公施展拳脚的空间就大了许多,再也不用担心掣肘了。
“王大人,你可是为了朝廷立了大功,老夫没有看错啊!”
贾昌朝谈笑风生,仿佛是他推荐的王宁安一般。
这个老货素来没脸,王宁安也不好戳穿他,反而陪笑道:“多谢贾相公关照,若非将士们众志成城,不畏强敌,给我们做了坚强的后盾,下官在辽国也没法那么有底气。”
“呦,这么说我们也有功劳了?”
“那是啊,打先锋的,什么时候能比主帅的功劳还大?”
贾昌朝哈哈大笑,王宁安这小兔崽子说话就是顺耳。
满朝的大臣,簇拥着赵宗景和王宁安,直接来到了皇宫,进入大庆殿。
只有大朝会,或者庆典的时候,才会选在大庆殿,这一次是赵祯特别降旨,他是真的高兴。
作为一个几十年的老皇帝,赵祯能不想留点什么给后世子孙吗?
以往那是无可奈何,这一次王宁安给他提供了办法,而且还轻松容易,就像王宁安说的,论起赚钱攒钱,大宋还会怕别人吗?
皇帝在大庆殿设宴,就是要向天下证明,他要改弦更张,要更加积极进取。
在王宁安回来的几天前,赵祯就频频召见贾昌朝,询问贾相公富国强兵之法。
贾昌朝经常和欧阳修联系,背后又有六艺学堂作为智囊,很快拿出了一套办法。
没有像当年庆历新政那样,弄得声势浩大,但是几条建议,都切中要害。
比如贾昌朝提议发展发展赛马项目,鼓励官员富商组建马球队,增加战马数量,训练健儿,作为骑兵储备。
再有发展水师,必要时候,能从海上发难,不论是防守还是恢复燕云,水陆并进,都是最好的选择。
除了这些之外,就是精兵战略,要好好训练,厚积实力,静待时机。
贾相公提了不少好建议,可归结到一个字,那就是钱!
遍观天下,赚钱本事最强的,还能比得过王宁安吗?传出来让他进三司,可不是空穴来风。
此时大庆殿内,百官座无虚席,大庆殿极为宽阔,加上偏殿,还有外面丹墀,容纳几万人也没有问题,更何况只有区区千人。
赵祯没有像某些领导那样,讲个没完,他只是饮了两杯,就让大家随意。王宁安肚子还真饿了,就想好好吃一顿。
这回是正儿八经的御膳,比起他上次吃的八个菜硬多了,王宁安抓起一个猪蹄,张嘴要大快朵颐。
突然老太监陈琳拍了拍他的肩头,“王大人,请随我来。”
陈琳在前面带路,王宁安急忙跟着,他们来到了垂拱殿,赵祯让人准备了几个菜,全都是油水十足的硬货,比起大殿上还要丰盛。
“王卿,快坐吧,本想着让你先填饱肚子,可朕有些急不可耐,就边吃边谈吧,千万不要拘束。”
说着,赵祯给王宁安夹了一筷子鹿肉,就像是寻常的长辈一般。
“快吃吧!”
说实话,每次面对着赵祯,王宁安都感到很奇怪,明明这家伙是九五至尊,可是和他相处,竟然比起任何人都要轻松自如,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吧!
吃了一点东西,肚子里有底儿了,王宁安就打开了话匣子,他把此行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陛下,微臣已经把网撒开了,别看处处标榜公平贸易,还花了那么多钱,其实这里面到处都是坑。采购的重点放在燕云,可金融大权交给了耶律洪基,只要稍加鼓动,就能点燃辽国夺嫡大戏。而且微臣琢磨着,应该是哪方强,就打压哪一方,哪方弱,就想办法拉拔。建立水师的提议很好,因为有了水师,就可以随时绕过榷场,进行直接走私交易。最好能让耶律重元和耶律洪基力量始终差不多,处在伯仲之间,大宋游刃有余,辽国的危机一天不解决,他们就没办法集中力量,只会被大宋各个击破。”
赵祯含笑点头,“你这个办法的确够毒辣的,只是收服燕云,首在人心,你此去觉得燕云的百姓如何,是否还心向大宋?”
王宁安把筷子放下了,神情严峻,“微臣斗胆进言,辽朝立国比大宋早,燕云十六州的百姓也没有一刻在大宋的统治之下,太宗皇帝两次北伐,打败我大宋的,正是燕云的汉人。”
赵祯很不舒服,难过道:“世上最残忍的,莫过于骨肉相残,同胞杀戮。王卿,在宋辽贸易之中,能不能想办法照顾燕云的百姓,多一些让利,让他们知道大宋的好处。”
听到这里,王宁安突然用力摇头,郑重道:“陛下,微臣斗胆进言,与其让利,不如引诱辽国狠狠压榨,往死里整,离家的孩子,光给他好处,他是不会回头的。要让他们知道外面的艰难,最好被打得头破血流,筋骨断裂,吃不上饭,睡不着觉,饥寒交迫,惨不忍睹。这时候他们的智商和情商都会回来的。”
赵祯闷声道:“王卿,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啊!”
“陛下,臣这也是攻心,谁说攻心一定要怀柔的?”王宁安反问道。
第236章 金殿斗殴
“不怀柔怎么能让人觉得你是好人?”
“他们知道我是好人没用,他们只要知道辽国是坏人,这就够了!”遇到了观念的问题,王宁安竟然有了在六艺学堂上课的感觉。
他以往就不止一次和学生们辩论过王道霸道,攻城攻心等等问题,王宁安就发现啊,受到过儒家影响的士人,常常把攻心简化成了怀柔,怀柔又单纯成了“对你好”,靠着撒钱,封爵,拉拢,收买……让对方暂时归附。
“陛下,四面楚歌这个故事是攻心战的典型吧?”
赵祯颔首,“没错,在垓下九里山,张良定计,四面悲声,楚地民歌,项羽的子弟兵听到家乡之音,人人凄惨,个个伤情,纷纷逃离楚营,项羽大败,在乌江自刎……”赵祯也是很聪明的,迅速说道:“王卿,你的意思是攻心也分成两种?不是一味施恩?”
“没错。”王宁安道:“垓下之战,汉军可没有告诉楚军投降了会给多少好处,而是告诉他们,再打下去,就土崩瓦解,尸横当场,骨肉为泥,魂魄飘荡,衰草枯黄……这攻心之术,说白了就是让对方服从你,可以给好处收买,可也能靠着强势压服,还能用手段玩弄……总而言之,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怎么管用怎么来。如果把攻心之法简单当成了怀柔,一味对他们好,总觉得我给你好处了,你就该顺从,微臣以为这是一厢情愿。别说四夷之中,哪怕是我大宋的子民百姓,忘恩负义者也不在少数,君王不只要有德,还要有威,刚柔并济,恩威并施,才能收拢人心。”
话说到这里,王宁安连忙闭嘴,他发现自己说的太多了,这已经不是对付辽国,而是涉及到了大宋的国策,实在不是自己改多插嘴的。
他连忙低头,装作吃菜,可心里却嘭嘭乱跳,生怕赵祯听了不喜。
王宁安哪里知道,赵祯听到这番话,简直是拨云见日,如梦方醒。
不久前,王宁安提到平县的发展,说他情愿让治下百姓辛苦一些,也不去挣容易钱,为的是长远考虑,让百姓自立自强。
治理百姓,收拾人心,驾驭臣下,统御九州万方,其实都是这个道理,恩威并施,有赏有罚,才能让人心归附。
这是多简单浅显的道理,可赵祯这些年竟然被那些士人给彻底忽悠了。
对外一味怀柔,一味忍让,弄得李元昊趁机作乱,西北烽火不断,狼烟四起。
对内又一味信任文官,指望他们能兼济天下,把亿兆黎民都治理得妥妥帖帖,安居乐业。可实际上呢?
自己给了相公们无与伦比的权力,他们却没有同等的责任,弄得一团乱麻,不过是外调几年而已,依旧享受着最高级的待遇,锦衣玉食,弄得他们丝毫没有畏惧之心,哪能把国家治理好?
远的不说,近三年来,国库年年亏空,而且缺口越来越大。
先是河北的水灾,赵祯不得不掏出自己的腰包,加上王宁安的努力,勉强渡过了。
可接下来,大军南下平叛,枢密院已经收到了最新的战报,狄青大军南下,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已经攻克昆仑关。
打得很好,也打得很惨。
将士受伤,死亡,失踪,染病,数量非常多,看眼下的情况,大军得胜之后,肯定要重赏,岭南的官场也都被一扫而空,还要填补官吏,重建行政系统。
光是这两项加起来,钱就不在少数,至少要三五百万贯。
可赵祯呢,他手中除了平县的100万分红,别的钱一点都拿不出来。
王宁安说的太对了,朕待臣下太好了,好到他们不把朕当回事,好到他们恃宠而骄,肆意胡为。
朕有一点毛病,他们就盯住不放,雪片一般的弹章,见面就喷吐沫星子。
可是他们呢?
天下成了这个样子,国库空虚如此,每逢问到,他们只会推说天灾人祸,国势艰难……莫非他们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每年几千万贯的岁入,弄得都是朕花的一样?
简直岂有此理!
每次和王宁安谈论,赵祯都能有所收获。
他问过欧阳修,醉翁告诉赵祯,王宁安十二三岁之前,都是自己读书,并没有进学上课,后来到了六艺学堂,他也没有拜任何的名师。
此刻赵祯倒是觉得王宁安的选择很正确。
拜了师,就不免受师父影响,就像是自己,从小到大,身边的儒者太多了,他们灌输自己的东西,几乎都刻在了骨髓里,怎么也改不掉了。
反倒是王宁安这个小家伙,没受污染,心思纯正,头脑灵活,真应该留在身边,好好重用。
不为别的,至少把国库充实了,不能每次用钱,就要看别人的脸色!
赵祯就想和王宁安提到让他去三司的事情,顺便问问他,有什么需要,一并答应了。赵祯是铁了心,要提拔王宁安,敲打那些过分的士大夫……
正在此时,突然有个小太监到了陈琳面前,嘀咕了几句,老太监陈琳慌里慌张道:“圣人,大事不好,大庆殿打了起来。”
“什么?”赵祯大怒,“是谁这么大的狗胆,竟然敢搅了庆功宴?”
“是,是济阴郡王,还,还有赵宗汉。”
赵祯一愣,竟然是赵宗景和汝南王的儿子冲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也顾不上说了,只能起身,直奔大庆殿,王宁安也不好坐着了,他担心赵宗景,生怕这个混球吃亏,也在后面跟随着。
等到他们赶到了大庆殿,战斗早就结束了。
赵宗景没什么伤势,只是呼呼喘息,在他的身边,站着北海郡王赵允弼,他爹的脸色十分难看,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在另外一面,赵宗汉凄惨无比,他的左眼被打了一拳,淤青一大片,跟熊猫一样,都睁不开眼睛了。鼻梁子也被打塌了,鲜血还在冒着,袍子上都是血红色,在他的身边,也站着几个年轻人,都是赵宗汉的兄弟,
倒是他爹汝南郡王赵允让没了踪影,原来老头身体不好,郊迎之后,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但是老脸无地自容,被打得满眼冒金星,趁着赵祯离席,他就主动回家了。
赵允让一走,他的几个儿子就满心怒火,尤其是赵宗汉,他之前跟王宁安有仇,又担心赵宗景会抢了他哥哥的位置,就有意寻隙,想要把庆典搅黄了。
这哥几个从小在京城长大,赵宗景有多大的道行,他们谁都清楚。
轮番让人上阵,给赵宗景灌酒,赵宗景的心情不错,竟然酒到杯空,喝得十分高兴。
正在这时候,赵宗汉举着酒杯就过来了,他斜着醉眼,装成了酒醉的模样,大着舌头说道:“宗景哥,你这回可真是露了大脸,在辽国杀了一个三进三出,能毫发无损回来,还立下了泼天大功,真是让人钦佩。”
这家伙嘴上客气,可是那个语气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赵宗景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怎么,兄弟羡慕了?想要为国立功,机会多的是,又没人拦着。”
赵宗景走了一趟,也学得刻薄了起来,揭了汝南王府的伤疤。赵宗汉脸色铁青,相当难看。
他挤眉弄眼,突然哈哈一笑,“宗景哥教训的是,不过你想为国效力,却也不容易,圣人说齐家治国平天下,不能治家,焉能报国!”
此话一出,好几个周围的大臣都变了颜色,俗话说骂人不揭短,大好的日子,赵宗汉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
说来也凑巧,赵允弼年纪大了,喝的酒又多,刚去解手了。至于那些臣子呢,见宋庠和富弼两位相公面色阴沉,就知道他们心情也不算好,竟然没有出来阻止,事情就搞大了!
赵宗景一拍桌案,豁然而起。
“我怎么就不能治家了,你给我说清楚!”赵宗景的怒气在飙升。
“这还用我说嘛,人尽皆知啊!”赵宗汉满不在乎道:“我那位嫂子是什么出身,宗景哥最清楚。”
不提澜儿还好,一提到简直戳了赵宗景的肺管子,他出使这几个月,一空闲下来,就澜儿长,澜儿短,弄得王宁安都无语了,哪是个小王爷,分明是个花痴!
可不管怎么说,王宁安知道,赵宗景是真的喜欢澜儿,夫妻之情,情比金坚。
就连杨曦在私底下都说,如果王宁安对她,有赵宗景的一半,她就知足了。
赵宗景不负痴情种子的名号,他把拳头攥得咯蹦蹦作响!
“你再敢胡说八道!”
赵宗汉没啥觉悟,心说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谁不知道,你把一个婊子当成了宝贝,还想扶为正妻,宠妾灭妻,铁证如山!”
“你!放!屁!”
赵宗景彻底爆发了,他练过些武术,又去了辽国几个月,功夫今非昔比,猛地扑上来,跟小老虎似的,把赵宗汉按在身下,抡起拳头,就是一顿猛砸。
赵宗汉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赵宗景一边砸一边痛骂,懦夫,孬种,混账王八羔子……什么难听骂什么。
等到大臣还有赵宗汉的兄弟们反应过来,把两个人分开,赵宗汉已经被打得给花瓜似的,口鼻喷血,狼狈不堪!
赵宗景狠狠啐了一口,“你特么记着,再敢嘴贱,我拧下你的脑袋!”
第237章 充军(四更)
王宁安和赵祯出现,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局面,赵宗景不依不饶,要冲上去拼命。赵宗汉,还有他的几个兄弟看到赵祯出来,顿时就哭了起来,别提多伤心了。
“陛下,赵宗景居功自傲,残暴不仁,公然在金殿殴伤宗汉,诸位大人有目共睹,恳请陛下主持公道啊!”
赵宗楚,赵宗懿几个不停哀求,赵祯眉头紧皱,脸色铁青,论起来都是他的侄子,喜庆的日子,竟然涨本事了,敢在金殿打架,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朝廷?
赵祯看了一眼赵宗景,怒斥道:“你为何要出这么重的手?须知道那是你的堂弟,都是宗室子弟,至于如此手狠吗?”
赵宗景把脖子一梗,彪呼呼的劲儿又上来了。
“陛下,人是臣打的,他嘴贱活该,没打死他算是便宜了!”
这回赵宗楚他们更有说辞了,“陛下请看,当着圣人的面,他还如此猖獗,野性不改,足见刚才之猖獗,如不严惩,简直丢了大宋宗室的脸面啊!”
这帮人哭哭啼啼装可怜,赵宗景愤愤不平,还想冲上来打人,结果被他爹赵允弼瞪了一眼,吓得赵宗景老实了不少。
“哼,逆子,陛下来了,自然是主持公道,绝不会只听片面之词,你不知道好好说话,就是一味好勇斗狠,你想气死我啊!”
到底是老王爷,就是经验丰富,明着骂赵宗景,实则却是讽刺那几个家伙,他们说的是一面之词,不足以采信。
赵祯当然听出来了,他本来就很喜欢赵宗景,小子虽然混了点,但是有骨气,又不辞劳苦,跑到辽国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刚刚也是一时震怒,才说了重话,冷静下来,赵祯的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宗景,你为何要打人,可否对朕说说原因?”
“启禀圣人,他,辱骂贱内,臣气不过,才动了手!”
赵祯眉头一皱,“你的夫人?不是死了吗?”
没等赵宗景说话,一旁的赵宗楚就替兄弟鸣不平了。
“启禀陛下,赵宗景的原配夫人的确是死了,他几个月之前,试图把一个歌女送到外面,佯装成良家女子,重新娶回来。”
“哦?有此事?”赵祯仿佛头一次听说一般。
赵宗楚没有看破皇帝的套路,连忙大声说道:“的确如此,那个女人出身不清不白,靠着美色,迷惑赵宗景,如此伤风败俗之事,实在是有辱朝廷脸面。臣以为赵宗景既然做了,就不怕人说。”
“你混蛋,澜儿不是……”赵宗景红着眼睛,还要争辩,赵允弼一伸手拦住了儿子。
他转身到了赵祯的面前,先是长出一口气。
“陛下,说起来这也是臣治家无能,甘愿领罪。”
赵允弼一转头,对着几个人脸色阴沉,声音不高,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本王作为长辈,提醒你们几句,不要学那些妇人,乱嚼舌头根子,到处摇唇鼓舌,颠倒黑白!凭白拿了屎盆子,扣在我赵家儿郎的身上!”
说完之后,赵允弼冲着满朝的大臣,高声道:“澜儿是本王家的媳妇,她出身的确不高,可也不是什么歌女,这根本是无稽之谈!澜儿她是良家女子,家中遭了灾,父母失踪,她被人贩子给拐走了,恰巧被宗景碰到,救了回来,她没有去处,就留在了王府当丫鬟。后来她和宗景情投意合,成为了宗景的妾室。如今她身怀赵家的骨肉,就是我北海郡王府的儿媳妇,谁要是敢胡说八道,编排她的出身,本王决不答应!”
赵允弼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虽然大家都知道,他美化了澜儿的出身,把其中很多细节一带而过,但是他的表态还是非常关键,至少当爹的认下了,谁还能说什么。
赵宗景突然很想大哭一场,几个月之前,他还被老爹赶出家门,没想到几个月的功夫,爹竟然能转变这么大,出面帮着澜儿辩护,到底是亲爹啊!
赵宗景的心里热乎乎的,赵允弼也是满心无奈,他倒是想给儿子找个门当户对的,谁让这头犟牛认准了一个门,死不悔改!
再说了,他也王妃几次去看澜儿,抛出出身,绝对无可挑剔,又怀了孩子,难不成连孙子也不认了!
赵允弼索性想开了,其实也多亏了赵宗景走了这一趟,他玩得挺乐呵,可是老爹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翻来覆去睡不着。
到底是父子之情,赵允弼也就认下了,谁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过有个前提,可别让我听到,不然老子也是个王爷,不是好惹的!
“陛下,刚刚赵宗汉可不是寻常的言语挑衅,他甚至说宗景宠妾灭妻,这是何等的污蔑!他把我们父子说成了什么?如此恶毒的话语,也是兄弟能说出来的?”
听到这里,赵祯终于变色了。
难怪赵宗景要打人呢,活该!
赵祯眉头紧皱,看了看几个侄子,冷哼了一声。
“宗室子弟,更应该为天下表率,兄友弟恭,而不是恶语中伤,造谣生事,你们知道了吗?”
赵宗楚等人连忙点头,口称知道。
“光是嘴上说不行,赵宗汉,你去宗正寺领杖责十下,长点记性。”
赵宗汉鼻梁都被打断了,又要挨板子,这是掉到了后娘手里,简直要气疯了,可谁让他爹提前离席,没有老子罩着,他们全都抓瞎了。
只能眼睁睁被拖下去,这时候首相宋庠不能不说话了,他和赵允让关系不差,要是看着他的孩子倒霉,自己一句话不说,没法交代。
而且宋庠感到了很不好的苗头,赵宗景从辽国回来一趟,身价倍增,而且刚才的事情,明显赵祯袒护赵宗景,没有像以往那样和稀泥。
赵宗汉无关紧要,可是牵着那位呢!不能轻轻放过,影响了大局,那可就不妙了。
“启禀陛下,赵宗汉的确言语有失,可济阴郡王在金殿上打人,兄弟相残,未免手段激烈,万一传出去,人们该说兄弟不和,损及天家名声,老臣以为,应当适当惩戒济阴郡王,也算是对天下有了交代。”
他的话顿时引来了一大群人的支持,有的说大庆殿非比寻常,有的说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兄弟之情,实在是小题大做,还有人说赵宗景自恃有功,行为鲁莽,如不严惩,恐难以服众。
一句话,要同样惩罚赵宗景。
王宁安一直没说话,他偷眼观察了一下,心里咯噔一声,站出来说话的大臣可不在少数,而且即便是没说话的,比如富弼等人,也显然不喜欢赵宗景。
王宁安当初还想着推出这位和赵宗实打擂台呢,现在看起来,双方的实力悬殊,根本不在一个次元,看起来还是要盼着赵祯有个孩子才行……
不过眼下,王宁安是不会不管赵宗景的,兄弟吗,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迈了一步,就想要开口。
赵祯注意到了他,微微摇头,王宁安只好顿住,看看皇帝怎么办吧。
“宗景,他们说的你也都听到了,朝廷法度,朕也不能纵容,你回家闭门思过三个月,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
三个月!
这时间真好,算起来正好能赶上澜儿生产,哪里是思过,分明是休产假。
能得到这个结果,赵允弼很满意,就给儿子使眼色,让他答应下来。
赵宗景满脸纠结,突然他深深一躬,然后又是一躬。
“启禀陛下,臣斗胆请求陛下赐婚。”
“赐婚?”
“没错,臣要明媒正娶,澜儿是臣相守一生之人,臣不能对不起她,恳请陛下恩准!”
荒唐!
顿时所有人都炸锅了,尤其是在场的文官,更是义愤填膺。
赵允弼说的话鬼才信呢!
反正你们父子不嫌丢人,也就是了,竟然蹬鼻子上脸,让陛下赐婚,那岂不是成了千古笑谈!
这一回包括宋庠,富弼,唐介等人在内,都站出来,严词反对,这一次他们的言语比刚刚要猛烈无数倍,有些人说的非常难听。
赵祯沉着脸,质问道:“赵宗景,你可听见了?刚刚的提议算了吧!”
“不!”赵宗景彻底红眼了。
“陛下,诸位大臣越是反对,越是证明澜儿在他们眼中,依旧地位卑贱。臣身为她的夫君,不能替她挣一个名分,臣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妻儿?臣,臣愿意用所有功劳,换取陛下恩典!”
赵允弼差点气昏过去,他也不知道这个畜生的牛脾气到底是随了谁,他真是想气死几个啊!
赵祯看着赵宗景,好半晌,才幽幽说道:“你要是放弃了功劳,你的郡王爵位可是要收回的,你想好了?”
赵宗景眼前一亮,“臣愿意,臣一百个愿意。”
别人当成宝的王爵,在这货这里,竟然一文不值!
赵祯也被这个奇葩打败了,他竟然笑了起来,“赵宗景,如果你没了王爵,变成庶人,刚刚殴打宗室子弟,搅得大庆殿不得安宁,可是充军杀头的大罪,你不怕吗?”
“不怕!男儿大丈夫,要是连妻子都不能保护,又如何能保护家人,保护不了家人,就保护不了大宋!不管陛下给臣什么惩罚,臣都愿意担着!”
赵祯还真发愁了,这时候王宁安突然福至心灵,笑道:“陛下,依臣所见,这事好办。”
“要怎么办?”赵祯好奇道。
“其实刚刚陛下已经说出了解法,赵宗景愿意拿使辽的功劳换一个赐婚,臣以为他情深义重,陛下理当成全。然则他殴打宗室子弟,又罪不可赦,念在事出有因,可以免去死罪,但是活罪难逃,应该充军发配,以儆效尤!”
赵祯还真挺喜欢这个侄子,哪能看着他遭罪,迟疑道:“王卿,你要把宗景发配到哪里?他能吃得了苦吗?”
王宁安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岭南!”
第238章 一起去岭南
汝南郡王府,大书房。
赵允让憋了一肚子气回来,年岁大了,身体也不好,喝点参汤,歪在床上休息,突然外面一阵大乱,赵宗楚,赵宗懿,赵宗仆等等,在家的儿子都拥了进来。
“爹,出事了,出大事了!”
赵允让猛地坐起,吃惊地看着他们,儿子们一个个低下了头,不敢和他对视。
“说啊!到底出了什么事!天塌不下来!”
赵宗楚仗着胆子,把金殿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爹,老十六挨打了,不过没关系,陛下把赵宗景给充军了,发配到岭南,那可是烟瘴之地,去得了,可未必回得来!”
赵宗仆也说道:“真是想不到,那个王宁安还够狠的,居然把人往岭南赶,他和赵宗仆怎么那么大的仇!”
“呸!”
赵允让听完脑瓜皮都炸了,这帮蠢材啊,真是没救了!
老东西差点被气死过去,人都说多子多福,他是多冤孽!怎么就生了一帮蠢东西,你们稍微长点脑子行不!
“你们谁了解岭南的战局?”
赵宗楚仗着胆子道:“爹,听说岭南刚刚打了胜仗,狄青把昆仑关夺了下来。”
“那狄青又是谁的人?”赵允让追问一句。
赵宗楚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东华门外的那一出,惊呼道:“狄青和王宁安过从甚密,对了,王宁安的爹也在岭南平叛。”
这时候赵宗仆也明白了,惊叫道:“这么说让赵宗景去岭南,根本是往他脸上贴金!”
几个小子总算是想明白了,他们互相看了看,一个个写满了惶恐不安,也知道自己惹了大祸,非但没有干掉赵宗景,反而又给了他一个摘桃子的机会。
岭南的叛乱已经到了收尾阶段,赵宗景只要走一趟回来,那就是铜打铁铸的功勋,谁也夺不走!
你说说啊,这小子彪呼呼,傻乎乎,为了个娘们,连王爷都不要了,竟然傻人有傻福,去了辽国一趟,不但和谈成功了,还彻底废除了岁币,大大露了一次脸。
把他兄弟暴打一顿,屁事没有,又有便宜等着他。
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专门照顾赵宗景啊?
赵允让人老成精,他哀叹了一声,“蠢材啊,还没看出来,这是有人要提拔赵宗景了。”
赵宗楚不解,“爹,赵宗景是宗室,提拔他能干什么……啊,莫非是要和老十三夺位置?”他这一嗓子,把其他几个兄弟都吓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惴惴不安。
早年间,赵祯无子,就把赵宗实抱到宫中抚养,后来赵祯诞下了儿子,又把赵宗实送回了府中。
谁能想到,当初的这个举动,竟然燃起了汝南王府夺嫡之心。
这些年下来,每当有皇子诞下,他们就如丧考妣,皇子一死,便弹冠相庆。十几年的折磨,差点把他们都逼疯了。
所幸赵祯年纪大了,眼看着生不出儿子,大大小小的朝臣都愿意和汝南王府亲近,眼看着大位就要落到赵宗实的手里。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的这帮兄弟眼巴眼望,盼着老十三能当皇帝,他们好鸡犬升天。
可谁知道突然杀出了一个赵宗景,这家伙绝对是宗室当中的笑柄,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他。
人算不如天算,去了辽国立了功,如果再去岭南,等于是一南一北,都是泼天的功劳。在众多宗室当中,赵宗景绝对傲视群雄。
至于民间,甚至朝堂,更是会产生赵宗景能办事,有才华,文武双全,任劳任怨的印象。多年来,他们拼命吹捧赵宗实,说他谦恭和善,勤俭节约,忠孝仁义,宽厚恭谨,少年老成……都是好话不假,可一点实际的都没有,没法服众啊!
赵宗楚忧心忡忡,迟疑道:“爹,就算陛下要抬举谁跟咱们唱对台戏,那也不能是赵宗景啊,不说别的,光是他那个娘们,朝堂上下,谁能点头?我大宋朝廷,从来都没有谁能一言九鼎,哪怕是皇帝也不成——这不是爹教导我们的吗!”
赵允让脸色铁青,十分不好看。
说实话,他也在犹豫,几十年的人生经历,让赵允让看穿了太多的事情。
哪怕赵祯赐婚,哪怕明媒正娶,士大夫也不会让一个出身不清白的女人母仪天下,光是这一点,就能断了赵宗景的夺嫡之路。
但凡事都有例外,如果赵宗景继续立功,继续扩大影响,说不定就有人去捧臭脚,而且眼下看起来,王宁安官职不大,年纪不大,可他的影响大!
尤其是背后还站着六艺学堂,那可是一股强悍的力量,再加上他在军中的影响力,没准将门就倒向了赵宗景,到了那时候,赵宗景完全可以和赵宗实掰手腕。
要说大宋有出身不好的国母吗?
还真有,就是赵祯他爹的皇后刘娥,刘娥出身寒微,善于唱鼓儿词,说穿了也是个卖艺的,比起澜儿还不如,而且呢,她还嫁给了一个银匠,是二婚。
后来日子过不下去,进入了赵恒的府邸,谁知竟然得到了赵恒的宠爱,一跃成为皇后之尊,真宗驾崩之后,刘娥更是成为柄国的太后,俨然女皇帝。
有前例可援,未必不会冒出第二个刘娥。
当然了,人家赵恒是太宗的亲生儿子,储位早定,他干什么荒唐事,别的人也没有办法,不像赵宗景,他想要成功逆袭,难度之大,不可想象。
赵允让老谋深算,他想了半天,风险不能排除,但是与其说要提拔赵宗景,不如说是压制汝南王府。
“唉,过了,真是过了,这些日子你们太嚣张了,太不知道收敛了,这一巴掌是结结实实,打在了为父的脸上啊!”
赵允让哀叹连声,“以我的名义上本,就说宗汉糊涂,我严惩不贷,同时向赵宗景赔情,劝说官家,不要让赵家的子孙去岭南冒险,我心中不忍,也请官家大发慈悲,赦免了赵宗景的罪过。”
赵宗仆不服气,“爹,你怎么替赵宗景说话?”
他刚脱口而出,赵宗楚就给了他一拳头。
“还不明白,爹这是要搅黄了岭南之行,就让赵宗景在京城待着,不给他出京的机会,看他还怎么和我们争!”
……
赵允让出招,果真是又稳又狠,至少有两个好处,一来是表明他大肚能容,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最大限度减少失分,二来呢,是搅黄了南下岭南,不给赵宗景得分的机会。
只是赵允让快,有人更快,从金殿下来,王宁安就嘱咐赵允弼立刻着手,从刑部拿到批文,然后送到枢密院,让贾昌朝赶快给批了,生米煮成熟饭。
等到赵祯拿到了赵允让的表文,又把贾昌朝叫了过去。
“贾相公,你看此事能否通融?”
贾昌朝义正词严,“陛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把赵宗景发配岭南,已经算是开天地之恩,要是赦免了他,朝廷法度何在?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
好嘛,这个不要脸的又来装忠臣了。
就这样,赵宗景小朋友刚回京,又要南下了。
消息传到了赵宗景的耳朵里,他竟然气得咬牙切齿,“贾昌朝真是坏事,汝南王都不追究了,我正好留在京城,他干嘛非要坚持!”
赵允弼伸出手指,点着他的脑门,这个骂啊!
“蠢子!你还知不知道好歹!人家王大人帮你的忙,让你去捡便宜,贾相公那是为了你好!岭南的功劳,有多少人盯着,偏偏砸到了你的头上,还不知道感恩,满口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家法从事?”
赵宗景就怕他爹,只能干笑道:“孩儿也不是不懂,可,可澜儿马上要生产了,这是你老第一个孙子,我不能陪在她身边,总觉得对不起她。”
赵允弼深吸口气,“男儿志在四方,你对澜儿有情,爹心里清楚,可如果因为这个,就荒废了正事。变成一个围着女人转的不肖子孙,你看看为父打你不打你!”
老王妃也心疼儿子,可她也想明白了,儿子去了一趟辽国,就那么大的响动,谁不盼着孩子有出息!
“宗景,娘派人去了,马上把澜儿接回咱们家,娘亲自照料她,你只管放心去,绝对不会出事的。”
赵宗景无奈,只好点头,“那孩儿去陪陪澜儿。”
说完,他一溜烟儿跑了,看着儿子的背影,赵允弼摇头感叹,“也不知道这傻小子走了什么运,好事接连不断啊!”
……
赵宗景那边忙得不亦乐乎,王宁安这边也没闲着,杨曦正在收拾东西,装了一个又一个的木箱子,小妮子亲力亲为,脑门鬓角都是汗珠,饱满的胸脯一起一伏的。
正巧,苏八娘从外面进来,看着杨曦正搬着羊皮垫子,忍不住咯咯大笑。
“苏妹妹,有什么不对?”
“曦儿姐姐,南边热,北边冷,我在四川的时候,一年到头,也用不上皮垫子,岭南比蜀地还热,你拿这些干什么。倒是听说那边蚊虫很多,多备一些驱蚊的药才是正办!”
杨曦吐了吐小舌头,不好意思道:“还是妹妹懂得多,对了,苏妹妹,你去不去岭南?”
苏八娘一愣,“我,我去干什么?”
“当然是看望苏伯父了,正好我爹也在南边,还有二郎。”杨曦娇笑道:“二郎总是念叨着要日啖荔枝三百颗,机会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