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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宋将门txt下载     大宋将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9章 平县不平常

    回京之前,王宁安还在犹豫着,下一步究竟要干什么,正好赵宗景要充军,他也担心老爹,再说了岭南可是一块宝地,有太多急需的东西。

    辽国走上了农业商品化的道路,效率会大幅度提升,有了奶粉和肉松,他们不用为了军粮发愁,能够发动长途奔袭,不容小觑。

    如果大宋,更准确说是平县,变更慢了,落到了辽国的后面,没准就弄巧成拙,提前亡了大宋呢!

    王宁安的压力不小,他急需前往岭南,至少要解决三个问题,劳力、粮食、铜矿!

    只要这三者到位了,他就有把握彻底甩开辽国。

    相比起理财,王宁安更看重创造财富。他向赵祯立了军令状,此行一定帮皇帝弄到500万贯收入,顺便去考察铜矿,想办法解决钱荒问题。

    赵祯犹豫了再三,才答应放王宁安去岭南。

    既然是充军发配,赵宗景那个倒霉蛋只能跟着大队人马从陆路南下,押运着一批军需武器,向岭南行动。

    至于王宁安,才不费那个劲儿呢,他准备从平县走海路南下,坐船快速又轻松,还能顺便看一看平县。

    “要说我这个父母官啊,也够不尽责的,走了好几个月,也不知道一亩三分地怎么样了?是不是蒿草遍地,乱成一片,要是那样,我可就没脸南下了。”

    王宁安躺在了杨曦丰盈的大腿之上,惫懒地说着。

    杨曦抓起一粒葡萄,塞进了王宁安的嘴里,自从去了辽国一趟,小两口已经越发亲密无间,除了最后一关没法突破,杨曦越来越纵容王宁安,把他宠上了天。

    马车还在向前,小妮子笑道:“我听苏妹妹说了,你担心多余了,平县好着呢!”

    “当真?”

    “那可不,苏妹妹的弟弟来信了,说是平县那么多的能人,谁都能负责一块,哪用得着你操心啊!”

    王宁安眨了眨眼睛,嘴上附和着,心里却有些打鼓,就怕能人太多,不听指挥,那可就坏事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重新回到了平县。

    刚一进入平县境内,杨曦就大吃一惊,忍不住站在车辕上,平高远眺,情不自禁道:“真壮观啊!”

    王宁安从车厢里爬出来,也看了过去。

    果然,道路两旁,全都是平整的田地,一眼望不到边。

    划分成大小相同的区块,田地中间,有灌溉水渠,每隔一段,就有一口水井。

    这些工程都是刘彝带领百姓赶出来的,河北灾害不断,黄河泛滥,挖掘水沟,既能灌溉,又能排洪,防止盐碱化。

    农田里种的都是高粱和大豆,别看王宁安把酿酒的方子给了辽国,想要一时三刻就酿出好酒,还差得远呢!

    沧州的烧酒依旧是天下第一,不但在宋辽畅销,而且通过市舶司,还卖到了高丽和倭国,带来了丰厚的回报,根据酿酒商会的预估,每年至少有100万贯的商机。

    至于大豆,主要是榨油,才几年的功夫,豆油就已经风靡黄河以北,大豆出油率虽然不高,但亩产很高,足以补足缺点,而且随着养殖业发展,豆饼成了最好的饲料。

    马场第一批的小马已经逐渐成熟,进入了军中。后续繁殖的战马越来越多,其他各地的牧监也学习野狼谷的经验,预估未来十年,整个黄河以北要增加20万马匹,每年光是草料,就要500万贯。

    这是多大的市场!

    唯有庞大的经济利益驱使,才舍得下本。

    平县处处透着繁荣,农业如此,工商更是如此,足以容纳12驾马车并排通过的大路,川流不息,有向平县运输原料的,也有从平县运出商品的。

    马车穿梭,一刻不停。

    不说别的,每隔二里,就要安排两名清理路上马粪的清洁工,一天下来,能堆成一座小山。

    繁忙的程度,简直超过了京城。

    就算是到了晚上,依旧忙碌不止,平县竟然出现了夜班!

    夜班啊!

    令人发指有没有!

    汴京也最多是夜生活而已,上夜班的仅仅是那些特殊的行业,可平县呢,工厂作坊,居然日夜不停。

    几乎所有人都像是勤劳的工蜂,顾不上休息。

    杨曦看到了这些景象,除了目瞪口呆,就是目瞪口呆,比起她离开的时候,更加繁荣了无数倍!

    这座城市几乎每天都在变化,全都是丈夫的功劳,他太厉害了!

    杨曦红着小脸蛋,竟然主动吻了王宁安一下,虽然蜻蜓点水,却是这么长时间的第一次,吻过之后,小妮子像是受惊的小兔子,转身跑开了。在后面的马车上,苏八娘依偎在母亲程氏的身边,不停指指点点,介绍着眼前的一切。

    在去辽国之前,王宁安就安排了人员,把程氏从四川接到了京城。

    原本程氏还想着能见证孩子的婚事,心里挺高兴的,可是到了京城,才知道程之才竟然那么混蛋,两家早就闹翻了。

    程氏又羞又愤,几乎病倒了,恰巧苏八娘回来,母女两个好一番痛哭,苏八娘远行一趟,心胸开阔了不少。

    “娘,就当没有这回事吧,弟弟们在六艺书院这么久了,都想念你老人家了,去学堂看看他们吧。”

    程氏感叹良久,还能怎么办,这就是命啊!

    母女两个一路走来,程氏也被平县的繁荣吓了一跳,我的老天爷啊,京城就够热闹的,怎么平县比京城还要热闹啊!

    “总听戏文上说刺配沧州,还以为这地方不一定多穷山恶水呢,哪知道竟然是个天堂般的所在!敢情刺配到沧州,是来享福了。”

    程氏惊讶说道,苏八娘一阵轻笑,“娘,这世上哪有只享福,不做事的地方。平县比京城热闹,因为这里有买有卖,老百姓不但消费商品,还要自己制造商品,远销各地。就拿平县的蜡烛、肥皂来说,哪怕辽国都在使用。平县还有木材、珠宝、酿酒、榨糖、捕鲸、造船、军械……哪一样都能养活好多的老百姓。平县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没什么资源优势,只能靠着双手劳作,虽然挣钱不容易,但是每一个铜板来的心安理得,花得理直气壮。”

    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一提到平县,苏八娘就神采飞扬,滔滔不断。敏锐如程氏,也能听出一些端倪,只是女儿好不容易从程之才的打击之中走出来,她这个当娘的不能随便乱说。

    ……

    终于,马车到了平县,王宁安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县衙门,想不到的是没了他这个主人,居然还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王宁安走了进来,就发现曾巩主动迎了出来。

    “原来是堂尊回来了,下官见过堂尊。”

    “等会儿。”王宁安愣住了,“我说曾兄,你开什么玩笑,管我叫什么堂尊啊!”

    曾巩一笑,“大人还不知道吧,我现在是平县的县丞,你的下属。”

    王宁安吓了一跳,乖乖,这是干什么?

    曾巩不管他吃惊,拉着王宁安走了进来,到里面他更吓了一跳。正中间坐着范仲淹和晏殊,旁边还有苏颂,韩维,王安国,刘彝等等。

    加上王宁安,这哪里是平县县衙,分明是六艺学堂开会。

    “范相公,晏相公,你们哪来的功夫,不教书了?怎么都跑到县衙了?”

    范仲淹沉着脸道:“不来不成啊,百年大计,摊上一个不负责的知县,我们要是不辛苦一点,还不天下大乱啊!”

    晏殊笑道:“二郎,是这样的,宋辽议和成功,平县就是宋辽贸易的窗口,这些日子啊,各地的商人都往这边跑。你之前借出去几百万贯,各种作坊都建立起来。听说了你的千万大单,所有作坊都忙着扩充产能,到处招募工人。平县都成了一个大工地。眼看着你也不回来,子固办事老成,我们只能先推荐他做县丞,处理一些日常事务。”

    曾巩也说道:“堂尊,下官迷迷糊糊,好多事情,都没有经验,只能请几位前辈过来坐镇,替我拿主意,大人,你不会怪罪吧?”

    “怪罪?我巴不得呢!”

    王宁安呵呵一笑,“我就说嘛,要老有所乐,老有所为,也几位前辈发挥余热,那是再好不过了。”

    范仲淹沉着脸道:“榷场设在了平县以北三十里,连接榷场,平县,还有沧州的直道已经动工了,老夫从牢城营借来了五万配军。另外平县的人口越来越多,作坊越来越大,光是一座城池已经不顶用了,我们决定在平县以南,五十里方圆,寻找合适土地,再修建三座城池,至于费用吗,就从钱庄借,你看怎么样?”

    “太好了,和我不谋而合啊!”

    王宁安喜不自胜,范仲淹的安排实在是不错。

    其实真不能小看古人,老范的能力毋庸置疑,他推不动庆历新政,错根本不在他。一个能治理国家的大才,治理一个小小的平县,实在是太容易了。

    更何况之前王宁安已经铺好了摊子,他们只要照猫画虎就行了。

    王宁安和大家伙商量了大半夜,发现平县已经做好了迎接同辽国贸易的准备,硬件上,城市规模够了,榷场也建立好了,软件上,贸易规范,商会,钱庄,翻译,财会,方方面面,万事俱备。

    “二郎,现在只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大规模雇工,平县的劳力成本快速增加,很多商人都吃不消。再有就是人口太多,粮食上涨很快,漕运仅能维持京城,平县几十万张嘴,还要有稳定的粮食供应才行。”

    老范提到了这两个难题,其他人也都频频点头。

    其实二者都说的是一个麻烦,那就是劳动成本增加,这是发展经济的必然,很多国家都要面对这一关,最常用的办法就是走血汗工厂的路子,压榨工人,甚至是童工,完成最初的血腥积累……平县也不会例外,只是王宁安有了更好的选择。

    看起来去岭南,真是恰逢其时啊!

第240章 浪费是可耻的

    王宁安花了一天时间,在平县转了一圈,回来之后,他做梦都是笑着的。

    平县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很多,首先这一次宋辽议和和以往不同,没有足够的经济纠缠,双方就像是赌气的孩子,随时会爆发冲突,辽国的贵胄生性残暴,大宋的文官又属茅坑的石头,轻易不低头,冲突不断,也就不足为奇。

    可这一次,有数千万的贸易大单压着,两边的人都有共同的特点,谁都和钱没仇,看在经济利益上,都会极为克制。

    安全问题解决之后,沧州为了宋辽之间,又是渤海湾的中点,有海陆的便利,有点类似开阜通商的上海,或者一跃而起的深圳,条件都类似,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

    而且平县从一开始,就定位给商人服务,没有繁文缛节,没有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没有数不清的敲诈勒索,巧取豪夺。

    平县和其他城市不一样,这的人非常重视规矩法令,不是说他们素质多高,而是没有办法。

    想想也知道,两三年前,他们还是一群彼此不认识,强行捏合在一起的难民。原来保护他们的家庭、宗族、乡亲、邻里……全都消失了,大家要想活下来,只能依靠严格的规矩,譬如说一锅稀粥,你多喝一勺,就有人要饿肚子。

    在变态的压力之下,造就了平县人几大特点,绝对遵守纪律,尊重契约,崇尚数字,强烈的时间观念,勤劳,学习……而这些正是发展工业所需的劳动力基本素养。

    还有一点不可或缺,那就是六艺学堂。

    以培养实用型人才为理念的六艺学堂,把平县视作了他们手上的一个教具,几位致仕的相公把他们的理想不断用在平县,进行各种实验,成功了就推广,不成功赶快停止,在实践论的指导之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六艺学堂还给平县提供了超高素质的劳动力和官员,就以算学为例,平县的会计人才,哪怕到了京城,都丝毫不落下风,而且专业规范,比起师徒传承的账房高明无数倍。

    再有平县的小吏也不是随便招募的,而是通过严格的考核,在六艺学堂选拔出来的,他们年轻,有冲劲儿,头脑新颖,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强。最关键的是这帮小兔崽子还没学会官僚习气,也几乎没人贪腐弄权……

    总而言之一句话,平县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就好像一台组装好的战车,就等着加入燃料,好隆隆向前。

    “等着吧,我就给你们找燃料去!”

    王宁安的船队从沧州出发,捕鲸业繁荣起来之后,王家的船队越来越多,目前已经超过了200艘,光是船工水手就有两万出头,还不算码头上的力巴。

    这一次王宁安集中了30艘船,光是携带的军粮就有十万石,还有500架床子弩,一万石火药,最新赶制的皮甲两万件,刀剑武器三万件,其余各种物资,不计其数,还有更多的东西,要分批送到广州。

    范仲淹和晏殊等人亲自看着装船出发,老相公目睹了如同蚂蚁一样的工人,不断通过跳板,把东西送上大船,竟然激动地浑身颤抖。

    范仲淹在西北和元昊打过仗,他太清楚了,战争就是比拼人力和财力,而且还是能用得上的!

    比如说吧,大宋的岁入,从账面上看,冠绝历代,但是其中的货币不足三成,更多的是实物,比如粮食啊,绢纱绸缎绫罗布匹,甚至还有腊肉啊,公鸡啊,珍珠啊等等,乱七八糟的。

    这些玩意是没法用来作战的。

    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

    是当时宋军无奈的自嘲,范仲淹想起来,心如刀绞。多好的年轻人,成千上万,被推到了绝地,死伤惨重。

    后勤不济,装备低劣,是大宋在西北吃亏的很重要原因。

    范仲淹在庆历新政中,力推强兵,就是出于这个考虑。

    只是当年他失败了,可是在他退下来,成了普通老百姓之后,这个愿望却开始变成了现实。

    上面所说的物资,平县只用了不到半个月时间,就集结完毕,装船运走!

    这是什么概念?

    在西北作战的时候,陕西四路拿出这些东西,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集中。

    换句话说,平县的效率高到头晕目眩!

    最令人发指的是拿出这些东西之后,平县还像没事人似的,各个作坊都如饥似渴,等着订单。

    尤其是军工作坊,只要原料充足,一个月之内,再给你两万石火药,一千架床子弩,都不带眨眼的。

    “朝闻道,夕可死!老夫当了一辈子官,南北奔走,耗尽心血,垂暮之年,终于找到了富国强兵的法门,老天爷待范谋不薄,可也待范谋太残忍了!有如此实力,王二郎所言,几十年内,光复燕云,绝非空谈。只可惜那时候范谋已经是冢中枯骨,不能亲眼得见了。”

    范仲淹带着复杂的心情,送走了船队,老夫子一如当年,无所畏惧,人逾老,心逾坚!

    只要有他在,就没人能撼动平县,撼动六艺学堂分毫!

    也正是如此,王宁安才敢放心大胆,上天入地,什么都不用怕。

    船队沿着海岸线南下,很不凑巧,杨曦第一次出来,竟然有些晕船,王宁安没法子,只能忙前忙后,悉心照料,端汤送药,十足的暖男一枚。

    杨曦脸皮很薄,却也被王宁安感动了,这俩人的日常就是没事到处秀恩爱,大把撒糖,把船队的好多人吃得都高血糖了。

    没法子,只要遇到了停船补给,他们就赶快冲到岸上,专找最繁华的青楼,也不在乎钱多少,他们每到一处,是又爱又怕,爱的是他们兜里的钱,怕的是他们凶狠残暴,一刻不停地折腾,谁能受得了!

    就这样,船队终于到了长江口,在这里,他们稍作停留,从京城出来的队伍正好也赶来了。

    ……

    赵宗景看到了王宁安,惊掉了眼珠子,怪叫道:“二郎,你也被充军了?”

    对这个二货王宁安实在是无语了。

    “看到旗号没有,钦命广南东西路安抚劳军使王!”

    赵宗景猛吸口气,“乖乖,你又升官了?安抚使可是一路长官啊?”

    王宁安瞪了他一眼,“不长进,你忘了包大人当初怎么解释了?人家是经略安抚使,是大帅!我这个,前面加了管钩,后面加了公事,中间还带着劳军……事情一大堆,品级没上去,说白了就是个出力干活的!”

    王宁安一肚子抱怨,“我也不知道你们家老祖宗怎么想的,非要把官制弄得这么复杂,脑袋都大了!”

    面对王宁安的吐槽,赵宗景只能抱以苦笑。

    还能说等我当了皇帝,一定给改了,哪怕他心大,也没大到这种地步。

    “二郎,你不是常说吗,不能反抗,就享受吗!反正你都是钦差了,怎么样,捞兄弟一把!”

    这家伙把王宁安的话学了一大堆,尤其是连飙演技,耍无赖都学会了,一副抱大腿的讨好模样,跟哈士奇似的。

    他这一路可受了不少苦,不同于往北走,天气凉快,越往南走,越发闷热,还穿着铠甲,骑着战马,两条大腿都磨破了皮,走起路来跟蛤蟆一样。

    王宁安无奈,只好带着赵宗景也上了大船,然后继续南下。

    差不多到了九月份,他们终于赶到了广州。

    几个月之前,这里还是鏖战的战场,侬智高的大军一度差点拿下了广州,至今还有战争的疮痍,没有消失。

    就拿江水来说,还泛着血红色。

    赵宗景由衷感叹:“打得真惨啊!”

    王宁安又忍不住想揍他,“你不光心没了,连眼睛也不好了,没看到吗,正在那边杀人呢!”

    赵宗景这才注意到,果然,在岸上有不少刽子手挥舞砍刀,在大肆杀戮。

    砍下来的头颅被挂在了旗杆上,无头的尸体扔到了江水里,吸引了许多的食肉鱼类,围着尸体,不停吞噬。

    看到这一幕,大家伙都张大了嘴巴。

    王宁安的船队进入了港口,却没有影响另一边的杀人,刽子手一个个砍得胳膊酸胀,几乎抬不起来,却还有更多的人等着行刑。

    等到安顿下来,晚饭王宁安都没吃得下去,尤其是传令,告诉所有人都不许吃海鲜。他到来的消息,传出去很快,当天晚上,正好赶上苏洵从梧州过来催要军粮,听说王宁安来了,急匆匆赶到了营地。

    “王大人,好久不见啊!”

    苏老泉比起之前又黑又瘦,胡子乱糟糟的,老了十岁一般,不过他的精神头十足,能参与领兵打仗,苏洵真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十分舒服。

    “老泉公,令爱不远千里,跟着过来,要看看你呢!”

    “八娘怎么来了?”苏洵又是想念,又是埋怨,“王大人,我这就去看看那个丫头。”

    人家父女团结,王宁安哪能阻止,只是他太好奇了。

    “老泉公,你能先跟我说说,港口那边杀的是什么人啊?”

    苏老泉一听,顿时眉头皱起,“唉,都是孙沔干的,他说侬智高叛乱,罪不容诛,把几千俘虏都要杀了,而且……”

    “而且什么?”

    “其中还有好几百西军将士,孙沔说他们违反军纪,也要砍脑袋。”

第241章 你不是韩琦

    杀几个乱贼,王宁安倒是不好说什么,最多是骂孙沔两句,说他浪费,可是竟然杀西军的士兵,王宁安就忍不住了。

    阵前杀将,姓孙的想干什么?西军大老远从陕西等地调过来,是平乱的,不是给他孙沔送人头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给他的狗胆?”

    王宁安拍桌子了,苏洵叹口气,“这事也怪不得孙大人,那些军卒的确犯了罪。”

    苏洵简单把情况说了一遍……狄青率领大军南下,有关作战方案,王宁安还参加讨论过。他们都认为要缓进、疾战、不留后患。

    别看岭南是大宋的领土,可自从立国以来,岭南相安无事,天高皇帝远,从西北调来的强兵,对岭南的战场,远不如西夏熟悉。

    因此必须缓缓前进,防备风险,还要让士兵适应气候,避免水土不服。

    真正和侬智高作战,必须迅捷快速,疾如闪电。

    凡是边境出现叛乱,最怕的就是延宕日久,一直烽火不断。其实翻开史册,历朝历代都有这个问题,很多人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叛乱,不值一提的小部落,小小的国家,就能弄得中原王朝灰头土脸。

    比如唐朝时候的南诏,明朝时候西南土司,都是如此,甚至还有人因此就怀疑中原王朝的战斗力,其实这是天大的冤枉!

    就拿这一次侬智高叛乱来说吧!

    他的老巢在广西广源,周围深山老林,又有金矿,财源充足,从唐代就开始经营,当地的土人在山林里面来去自如,比猴子还灵活,完全是内线作战。

    反观大宋呢,人马要从西北调,物资要从京城和江南调,万里迢迢,光是路上的损失就超过了一半。

    到了广西之后,已经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如果这时候,不能上下一心,和衷共济,反而有人出来掣肘,互相牵制,那是非要兵败不可的。

    幸运的是赵祯这一次将全权交给了狄青,人马准备也算充分,他们进入广西之后,狄青就采取了欺骗战术,让侬智高误以为宋军没有进取的决心,结果乘着夜色大雨,出动了折继闵的大军,袭击昆仑关,一战成功,随后王家军的铁骑直扑侬智高的老巢邕州。

    这一战王良璟憋了太久了,他是攒足了劲儿。

    先用床子弩一字排开,叛军根本没有见过这玩意,还傻乎乎往前冲,弩箭发射,一米多长的箭杆,力能穿石,区区皮甲根本挡不住,被射穿身体不说,甚至能连续穿透两三个人。

    就好像穿糖葫芦似的,一死就是一大串。

    叛军目瞪口呆,随后王良璟一挥马槊,铁骑突出,宛如山崩地裂,洪水决堤。

    狄青把决战地点选在了归仁铺,这里地形平坦开阔,是难得施展骑兵的好所在。王良璟带头杀入叛军中间,矮小的叛军根本抵挡不住战马的冲击,密集的队形又让他们失去了腾挪的空间,直接被成片杀死。

    王家军所过之处,就是一片血肉模糊,土地都染成了可怕的血色。

    侬智高起事的本钱是五千苦训的子弟兵,被王良璟这么一冲杀,直接死了大半,剩下的全都疯狂逃窜,跟受惊的野兽似的,全都傻了,呆了!他们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想和北方的铁骑抗衡了。

    这些家伙人高马大,又有厚实的铠甲,他们的标枪长矛刺上去,比挠痒痒还不如,编织的藤盾根本挡不住人家的马槊,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杀。

    “漂亮,打得好!”

    狄青兴奋地拍着王良璟的肩头,“一战成功,居功厥伟啊!”

    王良璟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憨笑道:“这才哪到哪,比起辽狗,他们连塞牙缝都不够。对了大帅,当务之急是不能放了侬智高,要尽快拿下邕州城。”

    狄青迟疑道:“你们还能打么?”

    “没问题!”

    王良璟招呼着部下,一路猛追,兜着屁股杀到了邕州城下,这时候侬智高惊慌失措,慌忙命令手下人关闭城门,没进来的逃兵都扔在了外面。

    叛军人马互相冲撞,残杀,尸体都漂浮着护城河里,密密麻麻的,好不吓人。

    王良璟丝毫不在乎,关了城门,就想挡住王家军,做梦去吧!

    他一招手,从队伍当中出来了好几驾特制的马车,前面有巨大的木制盾牌,蒙上了生牛皮,后面是四匹马拉车,车夫都是最精壮的士兵,他们驱赶马车,叛军都挤在吊桥上面,混乱不堪,马车冲过,人就像是下饺子一样,都掉了下去。

    一口气冲到了城门下面,车夫立刻弃了马车,转身就跑。

    这时候十几架床子弩对准了马车,带着火的箭支激射过来,马车后面的车厢被射穿,瞬间惊天动地的巨响,强烈的气流将城门给推得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连城门楼都倒了一半。

    王良璟坐在战马上,身体一晃荡,随即坐稳了,看着被炸开的城门,咧嘴大笑。

    “给我冲!”

    他一声令下,人马如同潮水一般,杀进了邕州。

    惊天一炸,不光打开了城门,也炸没了叛军的胆子,他们根本不敢和天兵对抗,纷纷逃跑,跑不了的就跪地投降,瑟瑟发抖……

    “这一仗打得漂亮!真是漂亮!”过了好些日子,苏洵提起来,还浑身激动,他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五千,毙杀叛军五千,俘虏七千多!侬智高的主力荡然无存,可谓是一战而定西南,不过——只是有点小遗憾,侬智高生死不知。”

    王宁安一听就坏了,平叛最忌讳的就是这个,对方的首领跑了,或者死了却找不到尸体,有心人都会利用做文章。

    比如当地就会有人打着侬智高的旗号,重新叛乱。

    这时候朝廷的那帮御史言官就会攻击带兵的统帅,说剿匪不力,甚至说欺君罔上,总而言之,非常麻烦。

    “其实也不是生死不知,狄大帅废墟当中找到了烧焦的身体,穿着龙袍,模样虽然看不清了,可体型与侬智高差不多,按理说,向朝廷报捷是可以的,只是狄大帅出于谨慎起见,要继续扫荡,斩草除根,一劳永逸解决西南的问题。”

    王宁安很了解狄青的性格,点了点头,“没错,孙沔又是怎么回事?谁给他的胆子,敢随便杀人?”

    “王大人,那个孙沔贪图享乐,盼着立刻回京,而且以他这一次的功劳,肯定能高升一步,结果狄大帅压着,他心里就有怒气。再有,那些西军将士的军纪的确不好,打进邕州之后,烧杀抢掠,好多女人都被那个了……其中一个就是原来邕州知府的小妾,好不容易避开了叛军的祸害,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他把案子捅到了孙沔那里,人家自然趁机抓人,而且还打着整顿军纪的名义,一口气抓了好几百。”

    苏洵道:“孙沔大开杀戒,无非是两个目的,其一是表明大战已经结束了,向朝廷邀功,其二吗,就是向狄大帅施压,逼着他尽快班师回京!”

    王宁安沉着脸道:“那狄大帅就没有办法,保护不了这些人?”

    苏洵痛心疾首,“唉,跟着来了一次,老夫才看清楚大帅的难处,他一个武将统领一方,现在又迟迟不愿班师,我们都知道大帅是一颗公心,偏有一些站在岸上看船翻的人,说什么大帅要割据岭南,自立为王,这种时候,让大帅如何是好?”

    王宁安听完,点了点头,狄青的难处的确不小,可他王宁安不怕,断然不会让孙沔随便杀人的。

    “老泉公,你能不能陪我去见见孙沔,这些人我要保下来。”

    苏洵心中迟疑,“王大人,这些人之中,的确有人犯了罪,落了把柄,只怕不好办……”

    “没什么不好办的,岭南还没平定呢,就要卸磨杀驴,再说了,我费这么大劲儿来岭南是干什么的?岂能坐视浪费人才!”

    苏洵也早就替狄青抱不平,见王宁安愿意出头,那是再好不过了。

    暂时把闺女放在一边,苏洵陪着王宁安到了孙沔的行辕,通禀之后,有一个书办出来,请王宁安进去。

    这下子王宁安可真的怒了,他假假的也是个钦差,孙沔好大的胆子,竟然连一点面子都不给,真是够猖狂的。

    王宁安带着满肚子的气,来到了孙沔的住处,这位孙大人坐在位置上,见王宁安进来,只是欠了欠身。

    “原来是王知县到了,老夫已经听说了,这一次你是来慰劳将士的,老夫自然全力配合,想来王知县也是难得到岭南一次,到处看看,吃吃喝喝,好好玩一玩,要不了多久,就班师回朝了。”

    这家伙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出来的话仿佛打发三岁的小孩子。好吧,他的确资格老,中进士的时候,王良璟还穿开裆裤呢!

    王宁安冷笑了一声,“孙大人,本官奉皇命而来,刚到广州,就发现你在滥杀无辜,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为何擅自做主?”

    孙沔把老眼一横,心说王宁安啊,好大的脸,你个小东西,也敢跟老夫指手画脚!

    “他们罪有应得,老夫是按国法从事!”

    王宁安毫不退让,“卷宗呢!证据呢?口供呢?还请孙大人交出来,本官要看看,怎么个罪有应得!”

    这!

    孙沔略微迟疑一下……王宁安迅速捕捉到了他的变化,其实听苏洵一说,王宁安就猜到了一些,西军的军纪差,为非作歹的人不少,这是人所共知,可是一口气抓了几百个人,这里面真正犯了死罪的,不会有太多,孙沔更没有什么铁证。

    他的所做作为,除了苏洵所说的理由,还有一点,就是打压武人!

    和当初韩琦随便杀了焦用是一个道理,可惜啊,你不是韩琦!有老子在,让你画虎不成反类犬!!

第242章 狄青驾到

    从一开始,孙沔就没把王宁安放在眼里,一个小屁孩,能有多大的本事,他也是老江湖了,上面总是自以为是,派一些毛头小子,来掣肘添乱,就怕有人独断专权,对付武官如此,对付文官,同样如此!

    可孙沔不怕,他是天圣年间的进士,为官二十几年,论起资历,不比京中的几位相公差。

    斑儿如何?

    天子给了狄青独断专行的大权,可到头来,还不是要低头,说到底,文官的权力可比武将大多了。

    “王知县!你虽然为官不久,但有句话,你应该听说过!”

    “请讲!”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孙沔厉声说道,气势逼人。

    王宁安突然哈哈一笑,全然不在乎,“孙大人,我是钦差,广南东西路的事情,我要是不过问,那才是失职呢!”

    孙沔气乐了,拿着鸡毛当令箭,吓唬别人去吧!

    “王宁安,你不要得寸进尺,老夫执行军法,可以先斩后奏,你要是敢干预老夫处置罪犯,你小心着,和他们同罪!”

    “哈哈哈哈!”王宁安突然发生大笑,“孙大人,好一个执行军法,据我所知,除正在战事之中,各级官吏才可以先斩后奏。战事停止了,执行军法,必须由统帅一方的重臣亲自核准。如今没有大战,你又不是统辖军务的最高官员,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对几百人执行军法?”

    此话一出,孙沔当真一惊,这个小东西不太好对付啊,三言两语,竟然吓不倒他,真是咄咄怪事啊!

    其实孙沔那是不知道王宁安的历史,这位出入皇宫,和那些相公对阵,都丝毫不怯场,哪里会怕他。

    孙沔此时也不得不提高了警惕,他面沉似水。

    “王大人,你是一定要包庇罪犯了?”

    “错!”王宁安断然道:“没有审讯,没有证据,谁也不能给任何人定罪!孙大人,眼下两个选择,要吗立刻行文狄帅,只要他同意杀人,我没有意见,要吗就放弃军法,改成正常审讯,不过为了避免孙大人弄法专权,我必须旁听!”

    “王大人!”孙沔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怒火中烧,浑身上下,都透着杀机,好像一头愤怒的狮子。

    王宁安把身体转过去,只给他一个侧身,抱着双臂,斜望天棚,根本没有怕的,随同他来的,还有500名王家军的士兵,至于赵宗景,身边还有100个皇城司派出来的好手,好勇斗狠,还指不定谁怕谁呢!

    两个人僵持了半晌,孙沔突然哈哈大笑。

    “王大人,既然你坚持要审讯,那就审,老夫会让你心服口服的!”

    “那好啊!我拭目以待!”

    孙沔下令,立刻升堂。

    很快做好了准备,两旁士兵排班站立,孙沔坐在中间,王宁安侧坐相陪,苏洵也找了把椅子,挨着王宁安坐下。

    “带人犯。”

    不多时,有人押着一个中年汉子进来,他个子不高,但是很宽很壮,五官粗犷,典型的西北大汉,他蓬头散发,很是狼狈,脸上有几道鞭痕,一条腿也是瘸着,上来之后,就被人家按倒在地。

    孙沔看了一眼,冷笑道:”罪犯,姓名,籍贯,犯了什么案子,通通招供。”

    大汉点头,“小人叫韩平,是汉中人,俺,俺在攻破邕州之后,对一个女子无礼,俺犯了军法,情愿领死,只求大人开恩,能放过其他人,俺拜谢大人天恩了。”

    大汉说话之时,一直低着头,说完,就拜伏在地上,孙沔面带冷笑,看了眼王宁安。

    “王大人,罪犯都招供了,你还有什么说?”

    王宁安不动声色,微微一笑,“只是一个人而已,又能说明什么!”

    “哼,老夫会让你心服口服的!来人,把他拖下去!”

    两个士兵过来,架着这个大汉,就要下去,猛地抬头,大汉看到了王宁安,失声惊呼,“王大人,是王大人吗?”

    王宁安眉头皱起,连忙摆手。

    “你是什么人,怎么认识本官?”

    大汉用力瞪圆了眼睛,果然是王宁安,他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用力甩开两个士兵,奔着王宁安就扑来了。

    两旁的士兵急忙冲上来,把大汉打倒,压在了身下,大汉扯着脖子叫嚷,“冤枉,我冤枉啊!”

    王宁安沉着脸道:“把他放开,本官要听听他有什么冤情!”

    孙沔把脸一沉,“王大人,你不过是旁听而已,犯人已经招供了,你不要多事!”

    “我没招供,我是冤枉的,都是他们逼得!”大汉疯狂喊叫,有人伸出手忙去捂他的嘴,结果被大汉吭哧一口,咬得鲜血淋漓,好不凄惨。

    苏洵在旁边看不下去,怒道:“孙大人,好歹让犯人把话说清楚,如此办案,恐怕难以服众!”

    孙沔深吸口气,满心怒火,勉强压住,“那好,就让他说,老夫倒要看看,铁打的案子,能不能翻过来!”

    有人把韩平重新拖到了大堂之上,韩平偷眼看了看王宁安,心说在河北的时候就知道王大人本事通天,这一次俺的命就在大人身上了!

    “韩平,你对女子玷辱在先,又杀人在后,这事情你不会否认吧?”孙沔先声夺人,大声斥责道。

    “没有,绝对没有!”

    韩平把脑袋摇晃起来,“那个女人是自愿和我好的,我也没有杀她,是,是徐镛杀的人!”

    王宁安看了眼苏洵,“这个徐镛是谁?”

    “我要是没记错,应该就是之前的邕州知府,死的女人就是他的小妾。”

    孙沔怒极,一拍惊堂木。

    “你胡说八道,徐大人怎么会杀了自己的小妾,你简直是胡乱攀扯,如此冥顽不灵,不动刑只怕是不行了,来人!”

    “慢!”

    王宁安突然伸手阻止,“韩平,你说徐镛杀人,可有证据?他又为什么要杀人?”

    韩平眉头紧锁,“王大人,小的也不清楚,只是那个女的告诉小人,说是徐镛把她留在邕州的,她手上还有很重要的证据。小人发现她的时候,有几个叛军正要对她无礼,是小人救了她,她,她就和小人睡觉了,还说要把手里的罪证交出去,把徐镛给扳倒了,好获得自由身……小人本想着把她交给狄帅,谁知道就遇上了徐镛的人,把小的给抓起来了。”

    “一派胡言!”

    孙沔厉声道:“这些事情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分明是编了谎话,来哄骗本官,妄图脱罪,实在是可恶,来人,给我动刑!”

    啪!

    王宁安一拍桌子,豁然站起。

    “本官是陛下派来的钦差,谁敢屈打成招,本官立刻就砍了他的狗头!”王宁安说完,就对着韩平道:“既然有隐情,你为什么不说?”

    韩平都哭了,“王大人,小人就算说了有什么用!我这条腿就是他们打断的,文官帮着文官,白白受罪而已。要不是大人来了,小人就算死了也不会多嘴!上辈子造孽,这辈子当兵,俺,俺认了!”

    他说完之后,低着头,泪水在眼圈里翻滚。

    ……

    王宁安吸了口气,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韩平的近前,猛地伸出巴掌,左右开弓,给了他四个嘴巴子,打得韩平都懵了。

    “大人?”

    “哼,没出息的东西!”王宁安怒道:“你给我听着,当兵不丢人,没了骨气才丢人!你给我记着,身为一个兵,哪怕死,腰杆也给我挺直了!到了地狱,照样斗杀判官,斗阎王!明白不?”

    韩平被说的老脸通红,血液不停往脑袋上涌。

    “我,我听大人的!”

    王宁安一转身,对着孙沔道:“孙大人,这个案子涉及到了徐镛,我希望把他叫来当堂对质。”

    “徐大人不来,的确不能定案!”苏洵也说话了。

    孙沔沉吟半晌,无奈道:“好啊,那就请徐大人过来吧。”

    差役下去通禀,孙沔面色铁青,靠在座位上,眯缝着眼睛不知道想什么。而王宁安呢,他同样陷入沉思,有些谎是撒不出来的,韩平不会无缘无故牵扯什么徐大人。侬智高作乱几个月,徐镛的小妾如何能躲在邕州,不被人发现,怎么听都像是个神话。

    再有,刚刚城破,徐镛就带着人,不避危险,来找这个小妾,他真的这么在乎,就不会把人留在邕州了。

    事出反常,既然解释不通,那么徐镛就有可能有问题,王宁安的直觉,这个案子还小不了,如果徐镛和侬智高有所牵连,那可就是惊天大案了……

    正在他思索之时,有人就把徐镛带了进来,他有五十几岁的模样,十分富态,一进来就说道:“孙大人,不就是几个贼配军吗,杀了就算了,何必把下官叫来……”

    孙沔瞪了他一眼,“这是新来的钦差王大人。”

    “钦差?”徐镛吓了一跳。

    孙沔补充道:“是负责劳军安抚的,他听说要处置军中败类,非要过来过问。”

    徐镛从孙沔的语气中明白了,这个王宁安不是什么大官,却又十分讨厌。他把脸也沉下来,皮笑肉不笑道:“王大人,是吧?你有什么事情要问本官?”

    “本官?”王宁安突然冷笑道:“徐大人,你丢城失地,还有脸站在这里,你怎么没有殉国?”

    突如其来的质问,把徐镛吓了一跳。

    “这,这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有太大的关系了!”王宁安毫不留情道:“你是怎么逃出邕州的?侬智高当时叛乱又是怎么杀进城池的?你的小妾,何以在城中数月,安然无恙?这些事情,你交代得清楚吗?”

    徐镛被连番质问,吓得倒退两步,连忙求助似的望着孙沔,“孙大人,下官冤枉啊!”

    孙沔同样脸色难堪,猛地一拍惊堂木,“退堂!”

    “谁敢!”

    王宁安舌战春雷,大声吼道:“此案疑点众多,有人觊觎杀人灭证,因此本钦差认为必须立刻重审!”

    “你好大胆子,谁给你的权力?”孙沔声嘶力竭,大声怒吼。

    突然,从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是我给他的,孙大人以为如何?”说话之间,狄青晃着高大的身躯,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位狄大帅当真是好威风,所过之处,孙沔的兵全都吓得躲到一旁。

    韩平一回头,看到了狄青,顿时泣不成声,“大帅,你不该为了小的得罪人啊!”

第243章 不抛弃,不放弃

    “孙大人,本帅认为此案有冤屈,需要彻查,还请孙大人配合!”狄青不疾不徐,声音也不高,可是却压力如山,让人难以抗拒。

    这就是传说中的气场,狄大帅,果然很帅!

    孙沔愣了半天,猛地甩甩头。

    “狄帅,既然你下令了,那老夫重审就是。”

    “不是你审!”

    “凭什么?”孙沔暴怒,“狄帅,你负责领兵打仗,老夫负责刑名钱谷,这是商量好的,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狄青呵呵一笑,“孙大人,你可有朝廷的命令,或者说狄某给你的公文?”

    “这……”

    孙沔被差点噎死,当时他们是口头分工,狄青答应了,以孙沔看来,这个斑儿哪敢和文官叫板,故此也没当回事。

    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老实人竟然学会了耍流氓,一下子就把他带到了沟里!

    “狄青,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孙沔绷着脸,傲然道。

    狄青微微一笑,“我受天子之命,总领岭南平叛事宜,孙大人,你说狄某管不到,莫非是天子之命是假的?还是说圣旨比不过你孙大人的两片嘴唇?”

    “狄青!”

    孙沔突然暴怒,咆哮道:“你不配和老夫这么说话!你手下的军卒目无王法,烧杀抢掠,比起叛军不遑多让,老夫身为朝廷命官,处置败类,杀一儆百,乃是为了朝廷收拾人心。你一味袒护部下,就是纵容他们残民害民,这个官司打到了金殿上,老夫也不怕你,士林自有公道,你好自为之!”

    孙沔这套说辞,还真是冠冕堂皇,义正词严,狄青闭着嘴不说话,他是个军人,斗嘴斗舌,本就不是他擅长的,只是断然招手,让外面的士兵冲进来,把韩平带走。

    孙沔咬牙切齿,心说斑儿啊,你好大的狗胆,正好我再给你加一条罪状,就看朝廷那边怎么裁决,是信你的,还是信我的!

    说实话,孙沔自信十足,狄青身为武将,统领一方,已经是出格了,稍微有一点过分的行为,他就可以添油加醋,渲染夸大,而朝廷呢,出于天然的不信任,这官司怎么打,都是狄青输。

    只是孙沔忘了一件事,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了,还多了一个王宁安。

    “狄大帅,你先且慢。”

    王宁安伸手拦住了狄青的人马,狄青给手下人一个眼色,他们退到了一旁。

    王宁安看了一眼孙沔,突然冷笑了一声,“孙大人,我刚刚听到,你说朝廷的王师,还叛军相比,不遑多让,这话可是你说的?”

    “我……这,这人尽皆知,老夫怎么不能说?”

    “哈哈哈哈,怎么不能说?孙大人,还用本官教你吗?你是领兵的副帅,你说这话,寒了将士的心了!试问自己的上司都这么看他们,让他们如何挺起胸膛做人?如何安心杀敌报国?孙大人,你的话传出去,可是会影响军心士气的。”

    孙沔黑着脸道:“王宁安,你三番五次,和老夫作对,你到底要干什么?”

    “错,我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

    说完,王宁安看了一眼狄青手下的人马,厉声说道:“此案牵连巨大,你们立刻将徐镛拿下,再去把其余被抓的兄弟全部带回来。”

    王宁安说完,冲着狄青一拱手,“大帅,你再借我500兵,把孙沔看管起来,我怕他互相串供,湮灭证据。”

    什么?

    这下子可炸锅了,孙沔是狄青的副手,隐隐有牵制监督之意,那也是地方大员,而徐镛之前是邕州知府,也不是等闲人物。

    最关键的是这些年光看到文官拿下武将,没有见到武夫拿下文官,实在是破天荒的大事!

    徐镛吓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宁安,你凭什么软禁老夫?”

    “就凭你对将士有偏见,就凭你草菅人命,你不是要把官司打到金銮殿吗?只管放马过来,天塌下来,我王宁安顶着!”

    都说拳怕少壮,遇上了王宁安这号的愣头青,孙沔也是无计可施。

    孙沔只得转向狄青,直勾勾盯着他,眼珠子喷火。

    “狄帅!莫非你要造反不成?”

    狄青浑身一震,露出了挣扎神色,不过这只是一闪而过,狄青一挥手,手下的士兵猛地扑上来,该抓的抓,该救的救,孙沔也被软禁起来。

    这位孙大人真急眼了,破口大骂,“狄青,你辜负皇恩,你居心叵测,你要造反啦!”

    狄青一转身,迈着大步,从行辕走出来,到了外面,他抬起头,长长出了口气,竟然笑了,没错,他笑得十分开心!

    ……

    “大帅!”

    韩平从里面带了出来,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丝毫不顾那条伤腿,跪爬了两步,放声痛哭。

    “大帅你不该为了我,得罪那些文官啊,小的就是贱命一条,要不是大帅救我,早就死在了疆场上。这次算是小的倒霉,活该丢了性命,要是牵连上大帅,小的百死莫属啊!”

    韩平也知道事情大条了,不停哀求狄青。

    狄青转身,看了看这个老部下,他忍不住伏身,轻轻解开了韩平的外衣,露出肌肉发达的身躯,上面刀剑伤疤,一个接着一个,宛如老树盘根,密密匝匝,让人咋舌!

    狄青抚着部下的伤口,既痛惜又感叹道:“世人说东华门唱名,方为好男儿。若不是有你们这些百死不悔的好汉子,早就山河破碎,说什么东华门唱名!做梦而已!”狄青突然变得十分激动,太阳穴上的青筋崩起。

    “韩平,你听着,我已经当了一次懦夫,放任韩琦杀了焦用,这些年我常常夜不能寐,良心不安!这一次,我若是再看着自己的兄弟被人家像蒿草一样,给砍了脑袋!狄青就不配做人了,你知道吗!”

    狄青看了眼不远处的王宁安,感叹道:“不抛弃,不放弃,狄某带兵这么多年,才知道其中真意!我抛弃了焦用,我再也不能抛弃其他弟兄了……”

    没等说完,韩平早就是泣不成声,挨了几刀都不会变色的汉子,竟然手足无措,涕泗横流,他抱着狄青的大腿,哭着说道:“大帅,只要韩平还能活下来,这辈子……不,是生生世世,都给大帅当马前卒!谁敢对大帅不利,我跟他拼命!”

    狄青眼圈泛红,用力拍了拍韩平结实的后背,从地上站起来,低声苦笑,“让二郎看笑话了,真没想到,你会这时候赶来。”

    王宁安吊儿郎当地一笑,“我也没想到咱们狄大帅竟敢撕破脸皮,跑过来助阵了。”

    “二郎啊,你这是又在嘲笑我!”

    没等王宁安辩解,狄青自嘲一笑,“应该,我也真是个没用的人!当时抓人的时候,我竟然不敢拦下来,连自己的兄弟都保不住,我算个什么东西!”

    狄青举起拳头,猛地捶打胸口,咚咚作响,仿佛受伤的猛兽。王宁安急忙抓住狄青的腕子,低声道:“大帅,你可怜一下我的小命成不?你的那些部下都盯着我呢!”

    狄青一抬头,怒斥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你们的烂命还指着王大人,给我放尊重一点!”

    这帮士兵连忙点头,呲着牙,讨好似的看着王宁安。

    “行了狄大帅,咱们赶快商讨一下案情吧,我觉得这里面蹊跷真不少。”

    王宁安和狄青找了一处安静的所在,狄青就把他了解的情况都告诉了王宁安。原来人被抓走之后,以往狄青或许会忍下来,他知道和文官打官司是赢不了的,可自从接触了王宁安,狄青的转变还是很大的,他也不是孤军奋战,干嘛任人摆布!

    狄青积极调查,还真别说,让他发现了一些事情,当初徐镛曾经说过,侬智高攻击邕州的时候,是推官陈珙抗敌不力,司户参军孔宗旦,都虞侯宋世尧等人勾结叛贼,打开了城门,等到徐镛想要抵抗的时候,城池已经陷落。

    他不避刀剑,和叛贼厮杀,寡不敌众,才逃出了城中。

    徐镛把所有罪责都推给了别人,兵荒马乱,又查无证据,所以他只是停职,并没有问罪。由于徐镛状告韩平等人,要把他们给处死了。

    狄青下令调查当初的事情,还真别说,他问出了许多不一样的真相。

    比如那位宋世尧,百姓们都说,他根本没有投降,相反还带兵冲杀,一度夺回城门,后来被人暗算,脑袋砍掉了,尸体屹立马上,驮着回到了城中,百姓敬为神明,冒死把他的尸首藏了起来,就埋在了城墙根儿。

    还有孔宗旦,他身为文官,却极为勇敢,带领手下差役兵丁和叛军作战,身上被砍了十几刀,血都流干净了,慷慨捐躯。

    至于推官陈珙,他是被叛军俘虏的,结果他怒骂侬智高,被挖去了舌头,与上千人一起,惨遭屠戮……

    “二郎,徐镛把罪责推给这三个人,可百姓却说他们都是慷慨赴义,如此说来,徐镛是在撒谎。我本想拿这个去逼迫徐镛撤告,保下韩平他们。只是没想到二郎到了,你有什么看法?”

    王宁安脑瓜迅速转动,推想着各种情况,“狄帅,如果我所料不错,那个徐镛问题不小,而且他留在城中的那个小妾,更是非比寻常!韩平是撞上鬼了,才不得不死啊!”

第244章 聪明的苏小妹(四更)

    狄青把韩平叫了过来,仔细询问当时的情况,韩平一五一十都说了,他也是一知半解。当时那个女人说的很含混,只说她手上有证据,能扳倒徐镛,其余的就没说了,等到徐镛带着人找来,先把韩平给抓住了。

    一转头,女子就死了,胸前捅了一把刀,徐镛赖上了韩平,恰巧当时孙沔也带着人进城,就把韩平拿下了。并且以整肃军纪为名,一口气抓了三百多人,他生怕士兵闹事,把人从邕州押到了广州,要严惩不贷,以正军法。

    这种事情韩平不是没有遇到过,相反,他在西北见得太多了。

    大宋的文官对武将的压制,绝对是三百六十度没有死角。除了限制掌权之外,还限制部曲的数量。

    除了折家和种家这样的土皇帝之外,其他的将门,尤其是在京的将门,上限是五百人,超过了,他们就会想办法帮着清理。

    还有某些部曲靠着自己的努力,当上了军官,平步青云,如果聪明,这时候就要去巴结一些文官,学会装傻,学会贪墨……如果不同流合污,那就等着吧,人家随便找个借口,弄出一点罪名,轻者打一顿,重者,直接砍头。

    每一次战斗过后,都会有很多悍勇的士兵被用各种借口处置掉。

    以前王宁安还只是知道重文轻武,可是当狄青吐露了这些密辛之后,王宁安简直气炸了肺,怒不可遏,他真想抽出宝剑,去狠狠砍几个出气!

    好半天王宁安平静下来,突然好奇道:“狄帅,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狄青翻了翻眼皮,“当时西北鏖战,总要有人打前锋吧,而且范相公人真的不错,多亏了他的关照,狄某才能有今天。”

    王宁安真是无语了,难怪韩平会屈打成招呢!连他都不抱希望了!

    不行,绝对不行,如果任凭发展下去,军中的好汉子都被自己人杀光了,何谈战斗力,难怪金兵南下之后,大宋的百万人马一溃千里,照文官这么干,不亡国都怪了!

    ……

    说出来讽刺,谁都知道孔老夫子那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五代的时候,文官被武人肆意凌辱杀戮,等到了大宋,文官翻过手,杀得更狠,要说起来,武人的狠都在表面上,比起文人,还是差得太远了……

    越是愤怒,就越要把案子翻过来,要狠狠打文人一个嘴巴子!

    事到如今,韩平不会说假话,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徐镛就非常可疑……“狄帅,我这就去审问徐镛。”

    王宁安叫上了苏洵,两个人来到了关押徐镛的院落,刚一进来,就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徐镛正在砸东西,一边砸,还一边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贼配军,竟敢关押本官,反了天了,你们要造反吗?陛下不会放过你们的,杀,通通杀了!”

    苏洵迈步,推开了房门,怒道:“徐大人,你鬼叫什么?”

    见到了苏洵,徐镛毫不畏惧,扯着脖子嚷嚷道:“我是冤枉的,你们没资格审问我,赶快把本光放了,不然有你们的好看!”

    王宁安满脸怒气,“徐镛,少在这里撒泼,别以为不敢动你,光凭一个丢城失地,就能砍了你八回!还有,你谎报军情,诬陷忠良,我已经拿到了百姓的口供,证明你向朝廷报告的全都是假的,都是你的推诿卸责之词,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

    苏洵把城中百姓的供词扔给了徐镛,这家伙吓了一跳,打开之后,越看脸色越不好,嘴角的肉不自觉颤抖。

    他把丢城的罪责都推给了陈珙、孔宗旦等人,结果老百姓异口同声,人家都是抗击叛军的英雄,反倒是他这个知府大人,没有了踪影!

    “徐大人,我很好奇,侬智高攻击邕州的时候,你到底在哪里?”

    “我当然在打仗!”徐镛迅速镇定,立刻嚷嚷道:“兵荒马乱的,那么多人,好些百姓又被侬智高杀了,你拿着片面之词,凭什么说我没有杀敌?”

    到底是几十年的官场油子,徐镛深谙混淆视听之术。

    王宁安冷笑了一声,“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本官一定会把你的真面目查清楚。”

    “请便,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从院子里出来,苏洵沉着脸,凑到了王宁安的身后,低声道:“大人,这个姓徐的十分不好对付,没有十足的证据,怕是难以开口啊?”

    王宁安也叹口气,其实他想把徐镛镇住,然后去拷问是谁杀了那个小妾,根据韩平的供词,应该是徐镛下的手。

    可是和他短暂交锋之后,王宁安放弃了,徐镛的嘴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撬开。

    假如当初就把小妾的尸体控制住,仔细检查,绝对能洗刷韩平的冤屈,奈何当时的狄青没有果断下手。

    在战场上,狄青是个不折不扣的常胜将军,到了这种事情,他还是欠了太多的功课。

    王宁安也没法埋怨狄青,徐镛小妾已经被烧成了灰,唯一的证据就是仵作的验尸单,那玩意半点可信度都没有。

    “对了,徐镛的小妾在邕州待了好几个月,她的住处在哪里?”

    苏洵让人询问之后,立刻找到了。

    这是一个三进的四合院,构架严谨,院子里树木茂盛,花草繁多。十分幽静,在战乱摧残的邕州,堪称世外桃源。

    王宁安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老泉公,你说叛军会放过这里吗?”

    苏洵道:“的确可疑,这个院子不算隐蔽,又这么规整,一看就是有钱的人家,侬智高的部下没有可能放过。”

    “嗯,除非叛军眼睛都瞎了,不然他们之间就有勾结!”

    王宁安迈开大步,走进了房舍,进来之后,他有些失望了,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许多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

    看样子应该是这几天的事情,柜子空了,床也离了位置,甚至天棚都被捅破了。

    苏洵看了半天,“我怎么觉得不是来了贼,而是有人跑到这里找东西啊!会找什么——啊,莫非是那个女人说的证据!”

    王宁安微微一笑,“非常有可能。”

    他迈步走到了窗台,这里有一串泥脚印,看了又看,王宁安突然一喜。

    “老泉公,是昨天下过雨吧?”

    “没错,那这个泥脚印……说明昨天有人还来过,也就是说……罪证还在这个院子!”

    苏洵和王宁安都激动了,他们连忙下令,所有人立刻把院子封锁起来,连一只耗子也别放走。

    苏洵和王宁安亲自带着人,一间一间寻找,不放过任何线索,只是他们找了整整一个下午,找到了日头西坠,忙得满头大汗,愣是一无所获。

    “实在不成啊,回头就把这个院子给扒了,每一块砖都敲碎了,就不信找不出来!”

    正在这时候,苏八娘捧着食盒赶来了,她知道老爹陪着王宁安很辛苦,特意做了几道菜送过来。

    又能尝到女儿的手艺,苏洵是既高兴,又心疼。

    “你啊,姑娘家家的,大老远跑来干什么!”苏洵一边说着,一边要吃东西。

    苏八娘脸色微红,拿起了另一副筷子,“王大人,菜的份量够,你也吃点吧。”

    跟着去了辽国,杨曦的黑暗料理让人无法吐槽了,王宁安可没少吃苏八娘做的东西,只是当着老爹的面,苏八娘还有些抹不开。

    王宁安接过碗筷,突然抬起头,大声道:“我真是糊涂啊!”

    “王大人,你不愿吃小女做的饭菜就算了,何必恶言相向?”苏洵不满道。

    “不不不!”王宁安连忙摆手,“老泉公,你弄错了,这院子原本是女人住的,所谓女人心,海底针。咱们上哪去找啊?”

    苏洵也把碗放下了,“你是说让八娘去找?”

    “没错,只有劳烦苏姑娘,拜托了!”王宁安抱拳讨好。

    苏八娘红着脸点头,“奴家试一试。”

    苏八娘先是在院中走了一圈,她不住点头,这个院子的主人绝对不一般,心中很有丘壑,品味不凡,多半是个才女。

    看了好一阵,她才走进女子的书房,这里是被翻得最凌乱的,好几处墙都被砸坏了,苏八娘猛地抬头,发现墙上有半张条幅,抄的是白居易的《琵琶行》。

    “枫叶荻花,孤身一人,这是个凄苦的女子啊!”

    苏八娘刚要转头去看别的地方,突然她发现了一点不寻常,赶快叫王宁安和苏洵进了,多加了几根蜡烛。

    苏八娘指了指其中的两句诗,“爹,王大人,你们看,全诗都用的是行书,唯独黄芦苦竹四个字,用的是隶书,莫非是……”

    王宁安眼前一亮,忙吩咐道:“快去看看,院子里哪有竹子?”

    “好嘞!”

    士兵往外跑,不一会儿,有人来回禀,说是在后院的一处角落,有几簇竹子。

    王宁安连忙赶到,他看了半天,让人把竹子都给刨了,忙活了一刻钟,竹子没了,浮土也被扒开了,有个一尺见方的暗格出现。

    士兵从里面取出一个木盒子,展开之后,有许多信件。

    “大人请看!”

    王宁安随手拿了几封,才看了个开头,就大喜过望,只见上面写着:老父母徐公台鉴:学生侬智高去岁上表,请求内附,迟迟不见回音,特备黄金500两,以示诚心……

第245章 惊天大案

    王宁安,苏洵,苏八娘,三个人花了整整一夜,把木盒里面的书信从头到尾,全部看了一遍,等到东方天明,三个人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除了吃惊就是吃惊,哪怕心大如王宁安,也是不敢置信。

    他们手里握着岭南叛乱的真相,几乎所有人,都把叛乱归结到侬智高的身上,说他狼子野心,不服管束,久怀谋逆之心,反叛大宋,是理所当然,岭南官员,疏忽怠惰,没有防范,严重失职。

    王宁安也一度接受了这种说话,可是看过这些信件之后,他才发觉,这事情根本就不单纯,与其说是叛乱,不如说是官逼民反!至少说是人祸!

    事情要从广源所在的位置说起,这里是广西的西南,十万大山之中,多个部族聚居,大宋立国之后,名义上是属于大宋的羁縻州,实际上却被刚刚脱离中原王朝的交趾控制,交趾也就是后来的安南,建国之后,雄心勃勃,南征北战不断,几次征伐广源,勒索无度。

    广源富有金矿,曾经向交趾献过一块112两的狗头金!

    那可是连大宋皇室都没有的宝贝,结果呢,交趾人不但没有放过广源,反而更加贪婪,甚至想拿下广源,进而染指大宋。

    侬智高也不是普通的农民,他是世居广源的大户豪强,手上财力丰厚,实力不俗,为了对抗交趾,他招募兵丁,严格训练,叛乱的核心兵力就是这五千人。

    侬智高知道凭着他的实力,没法对抗交趾,就拼命上书大宋,请求内附,借助大宋的实力,对付交趾。

    此时侬智高请求内附,还是真心的,他的父亲侬全福早年被交趾所杀,双方有杀父之仇,而侬智高呢,十分仰慕大宋,又曾经苦读史书,参加过科举考试,只可惜没有考中进士。其实想想也知道,岭南偏远,侬智高的文化水平也不会太高,上哪能考得中。

    不过若是大宋的科举能稍微灵活一些,给了他进士的功名,哪怕是特赐的,说不定大宋都能多一个忠臣,而非一个叛贼,只可惜,高高在上的士大夫,怎么会关心远在天边的事情,他们的麻木迟钝给大宋带来了惨重的损失。

    侬智高落榜之后,回到了广源,聚集大军,对抗交趾。广南西路的官员发现之后,曾经派人去探查,责任就落在了邕州知府徐镛身上。

    他派遣了邕州指挥使带兵出击,这个错误的决定,直接导致了后面的一连串事情。

    指挥使钱锐没把侬智高放在眼里,轻敌冒进,结果被侬智高俘虏。

    被俘之后,钱锐又贪生怕死,他居然满嘴鬼话,蛊惑侬智高,说是让他投降大宋,保证封妻荫子,不失王侯之位,还能帮助他反攻交趾,报父仇,血耻辱,侬智高非常兴奋,当即点头了。

    天可怜见,钱锐不过是一个区区邕州指挥使,芝麻绿豆大的官,还是个武夫,只是为了活命,满嘴跑火车,侬智高也够二百五的,竟然相信了。

    他备下了厚礼,交给钱锐,让他带回邕州。

    钱锐回到了邕州,见事情没法隐瞒,只好如实告诉了徐镛。

    徐镛气得暴跳如雷,钱锐战败生事,随便许诺归附,根本是胡来!徐镛断然拒绝了侬智高的内附请求,可是侬智高送来了大礼,光是黄金就多达五百两,徐镛当时就动心了,他想贪下这笔钱,又不想给侬智高办事。

    这家伙就做出了最混账的决定,他欺骗侬智高,说是自己尽力帮着周旋,让侬智高出钱,他去打点关系。

    结果呢,侬智高信了徐镛的鬼话,不断给他送礼,除了黄金之后,侬智高还送了一个女子给他,也就是徐镛的那位小妾。

    那个女人名叫朱秀儿,是江南的名妓,侬智高在三年前,花巨资把她买到了身边,视若珍宝,为了内附大宋,竟然割爱,送给了徐镛。

    徐镛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立刻纳为侧室,宴饮唱和,玩得不亦乐乎,全然忘了侬智高要求内附的事情。

    ……

    这下子好了,侬智高赔了夫人又折兵,几次催促,都不见动静,他知道被徐镛给耍了,终于恼羞成怒,对部下说道:“今吾既得罪于交趾,中国又不我纳,无所容,止有反耳!”

    随后,侬智高聚集亡命之徒,囤积人马,果然造反了。

    等到开打之后,侬智高惊讶地发现大宋不过是徒有其表,官吏腐败,军队更加腐朽不堪,各地厢军缺额普遍在七成以上,哪里有什么战斗力,一触即溃。

    直到此刻,侬智高对大宋的敬畏荡然无存,相反,他野心勃勃,妄图占据整个岭南,自立为王,并且打出了大南国的旗号。

    纵观侬智高反叛的全过程,只能说完全是大宋的官僚麻木无知,狂妄自大酿出来的苦酒。

    试想,如果他们能仔细研究广源的情况,就会发现,侬智高其实是个非常不错的棋子。他可以给大宋提供宝贵的黄金,而且他和交趾有仇,交趾又觊觎大宋疆土,接受侬智高内附,只要花一点小钱,甚至给他一个名分,就能驱使侬智高和交趾人拼命,到时候大宋坐收渔利。

    只是这帮人的愚蠢超出了想象,把明明可以利用的棋子,愣是逼得反叛了大宋,所以说,岭南的叛乱,是地地道道的人祸!

    身为邕州知府,徐镛难辞其咎,或者说,他就是罪魁祸首。

    在侬智高打下了邕州之时,徐镛也被俘虏,侬智高要杀了徐镛泄愤,直到此刻,徐镛死了,或许还不至于让人切齿痛恨,他又干了一件令人发指的事情。

    为了活命,徐镛向侬智高讲,愿意帮着侬智高当内应,泄露大宋在岭南的军事机密,助叛军成功。

    侬智高手握着他和徐镛往来的信件,铁证如山,不怕徐镛欺骗他。索性就把他给放了,此后,侬智高挥军东进,一路畅通无阻,宋军被杀得溃败千里。

    除了战斗力不行之外,还要多亏了这位徐大人。

    他每次都把宋军的部署情况送到了朱秀儿的住处,这个女人再转交给侬智高,毫不夸张地说,整个岭南,几乎都是徐镛葬送的。

    等到狄青带着大军南下,他做事谨慎,倒不是猜忌自己这边有叛徒,而是认为侬智高作为地头蛇,情报能力肯定非常强,所以狄青采取了欺骗手段,连徐镛也没法查知动向,昆仑关一战成功,没等通风报信,侬智高就完蛋了。

    当得知侬智高被烧死了,徐镛简直欣喜若狂,一直悬在头上的利剑消失了,他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不过还不成……朱秀儿还在,侬智高军中还有不少人知道他的行径。

    徐镛火急火燎,赶到了邕州,正好撞上了韩平他们,徐镛担心事情败露,就想杀了韩平等人,永绝后患。

    除此之外,他还鼓动孙沔,把俘虏的叛军也给杀了。

    只要所有人都死了,他做的事情就谁也不知道了,虽然丢失了邕州,但是他给自己编了不少英勇事迹,又撒出去大把的黄金,最多降职留用,过几年,风头过去了,他又能升上来,再过几年,舒舒服服致仕,回家当他的富家翁……

    徐镛的算计太好了,只可惜,他没有想到,老天有眼,那个朱秀儿不是寻常女子,她心机深沉。

    侬智高把她视作玩物,她恨侬智高,而徐镛更是无耻之尤,她恨不得喝了徐镛的血,在城破的时候,朱秀儿把徐镛和侬智高往来的罪证都藏了起来,还匆匆留下了那一篇《琵琶行》。

    最初她想通过韩平,直接指证徐镛,只可惜被徐镛撞破。不过幸运的是另一个更有才情的女子将她的暗号破解,才让整个案子大白天下!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苏洵看完之后,不住搓手,感慨万千。

    “都说岭南吏治崩坏,却没有想到,堂堂邕州知府,朝廷命官,竟然为了活命,充当叛军的内应,是可忍孰不可忍!”苏洵怒道:“王大人,这个徐镛必须死!”

    王宁安轻轻哼了一声,“老泉公,仅仅是一个徐镛吗?”

    “大人的意思?”

    “孙沔,他如此包庇徐镛,就没有问题吗?还有那么多的官吏,他们都是睁眼瞎,尸位素餐,侬智高叛乱,几十万生灵涂炭,朝廷为了平叛,耗费国帑不下几百万贯,成百上千的忠勇将士,埋骨他乡……这一笔笔的血债,不算清楚,能对得起天下人吗?”

    王宁安愤怒得要炸开了,苏洵也神色激动,“王大人有此为国为民之心,老夫佩服之至!”

    说实话,苏老泉一直觉得王宁安特别油滑,心眼太多,不是个实诚人,可事到如今,苏洵也不得不赞叹一句,要知道这个案子掀开了,会有多少人丢了乌纱帽,又会有多少人怨恨王宁安,他能不避危险,堪称大勇!

    王宁安把信件整理一下,然后就说道:“当务之急是先把徐镛的嘴撬开,然后赶快把口供送到京城,请陛下定夺,这个案子必须由圣上决断了。”

第246章 赵宗景立功了

    “启禀陛下,宋相公和贾相公求见。”

    赵祯略显疲惫,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按照大宋的管理,重要的军国大事,会召集御前会议,相比起大朝会,御前会议级别更高,针对性更强,往往国家大政,就靠着御前会议决定。

    除此之外,许多政务,东西两府的相公也有定期召开例会,互相通气,一般情况下,只要文官内部达成了一致意见,基本上就没有皇帝什么事了,赵祯需要做的只是点头而已。

    可这一次东西两府的头头儿同时求见,往往就意味着文官内部摆不平了,需要皇帝出来做决断。

    果然宋庠和贾昌朝都黑着脸,宋庠抢先说道:“启奏陛下,刚刚从岭南传来了六百里加急,狄青囚禁了安抚使孙沔孙大人!”

    “什么?”

    赵祯脸色一变,孙沔是狄青的副手,按理说这个级别的官员,狄青是不能轻易动的,必须请旨才行,可狄青为何会破坏规矩,对孙沔下手呢?

    “宋相公,消息可靠吗?”

    “一点错都没有,是广南西路转运使肖固肖大人送来了的消息,他说狄青突然发难,孙大人生死不知。整个岭南人心惶惶,惊恐不安。”

    “惊恐?他们惊恐什么?”赵祯问道。

    宋庠偷眼看了看赵祯,然后低下了头,犹豫再三道:“陛下,狄青手握重兵,权势滔天,又抓了孙大人,难保不让人心生疑窦,毕竟天高皇帝远,万一出了些事情,可,可比侬智高可怕多了……”

    “荒唐!”

    没等赵祯发话,贾昌朝先跳脚了,没法子啊,去岭南平叛的那帮人,几乎都是在河北时候,他的部下,火烧到了狄青,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宋相公,你把狄青和侬智高相提并论,简直是岂有此理!他奉命南下,陛下授予他全权,节制岭南文武,生杀予夺,都在他的权限之内,仅仅囚禁孙沔而已,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只要下令,责成狄青交代清楚就行,至于小题大做吗?”

    宋庠没有贾昌朝泼辣,可是这种关口,他也不能怂了。、

    “贾相公,话不能这么说,狄青纵使有权力,可是孙大人几十年为官,忠心可鉴,我敢用身家性命给孙大人担保,你贾相公有这个胆子吗?”

    贾昌朝把脑袋一晃,“我有什么不敢的,狄青一家人都在京城,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反贼呢!”

    见贾昌朝把事情挑明,宋庠也不客气了。

    “贾相公,你别忘了盛情难却,狄青手下有几万士兵,众多将领,岭南又是他们一手遮天,难保不会有人趁机鼓噪,狄青把持不住,顺水推舟,随波逐流,也是有可能的!”宋庠说完,冲着赵祯深深一躬。

    “启奏陛下,臣恳请陛下立刻下旨,解除狄青的一切权力,调他进京,查明真相,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我反对!”

    贾昌朝扯着脖子嚷嚷道:“陛下,岭南平叛,虽然赢得了昆仑关大捷,而侬智高却生死未卜,这时候把狄青调回来,万一死灰复燃,岂不是前功尽弃?”

    提到了这里,宋庠冷笑了两声,“贾相公,根据肖固的禀报,侬智高已经被烧死了,狄青压着侬智高的死讯不上奏朝廷,本身就非常可疑,还请陛下明察。”

    面对宋庠的咄咄逼人,赵祯迟疑了半晌。

    怀疑武将,几乎是赵家皇帝的本能,诚如宋庠所说,狄青先是压着侬智高的死讯,接着又对孙沔下手,的确十分危险,可狄青会吗?

    赵祯不由得想起了不久之前,东华门外,狄青带领着大军,领战旗出征,那个场面,狄青的激动,那是做不得假的。

    那些将士全都是大宋的好男儿,自己手里的利剑!

    他们会背叛自己吗?

    不会,绝对不会!

    “宋相公,朕信得过狄爱卿,你们也不该怀疑他,至于事发突然,朕以为很快会有消息传来,静等就是。”

    宋庠万万没有料到,赵祯竟然站在了狄青这一边,实在是出乎预料。孙沔比狄青早下岭南几个月,算起来待了差不多一年时间。

    岭南吏治崩坏,军队毫无战斗力,这是宋庠早就知道的,不用说别的,光是每年从岭南送来的孝敬,都比其他地方多了三成。

    狄青拿下了孙沔,肖固这些人虽然不清楚内情,却隐约猜到岭南的盖子要掀开了,所以才不顾一切,给宋庠送来了六百里加急,想要抢先拿下狄青。

    宋庠也受了下面的好处,不得不冲在前面。

    他沉吟良久,长叹口气,”老臣有肺腑之言,要沥血上奏。”

    “讲吧。”赵祯有些不耐烦道。

    “陛下,想当年,太祖也是大周的忠臣,奈何形势所迫,不得不黄袍加身。臣并非疑心狄青之忠,奈何岭南局势复杂,不得不防。臣以为暂时解除狄青职务,派遣重臣南下,既是对大宋江山负责,也是保护狄青,免得失去朝廷的栋梁,臣之苦心,可鉴日月,还请陛下体察!”

    宋庠这番话说得掏心掏肺,发自肺腑。

    可是听在贾昌朝的耳朵里,只有两个字:胡扯!

    但是你却没法否认,因为宋庠无耻地耍了个流氓。他抬出了赵匡胤的例子,身为赵家皇帝,总不能说老祖宗久怀篡位之心,不是忠臣良将,反而是蓄谋夺权的小人吧?

    不能这么说,就只能承认赵匡胤是被属下逼得,无路可走,黄袍加身,不得不为。

    既然赵匡胤如此,那其他的武将谁能比赵匡胤的道德水平还高?又如何抵挡黄袍加身的诱惑?

    这就是文官的可恶之处,也是他们的卑鄙所在!

    仗着祖训,他们可以肆无忌惮,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皇帝拿他们还没辙。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基本上将死了赵祯,他甚至没法说信任狄青的话,因为你说了,就表明狄青能扛得住诱惑,人家就会问,既然狄青能,为什么赵匡胤不能?

    赵家篡位之举,也就不是无可奈何了,为了祖宗的脸面,赵祯没法开口。

    ……

    这招是真够狠辣可恶的,皇帝都没法说话,贾昌朝更不好说什么,只是他的眼睛来回转动,这话不是宋庠这个白痴能说得出来的。

    究竟是谁给他出的主意?

    是富弼?还是在野的那几个老东西?

    无论如何,这一次狄青可危险了,贾昌朝的后背冒汗,他脑袋快速转动,既然挡不了,就应该争取主动。

    想到这里,贾昌朝站了出来,“陛下,既然如此,那臣愿意请旨,去岭南一趟,如果情况与肖固所奏不同,就让狄青继续统军,也免得干扰了平叛大局。”

    宋庠一愣,他没想到,姓贾的这么狠,居然要亲自去岭南,他一时也没了主意。

    赵祯低头沉思,许久,许久,也没有主意,从感情上,他是愿意相信狄青的,可文官这边的压力巨大,他又不能不有所怀疑。

    到底是该怎么处置,真是让人头疼啊!

    正在这时候,突然陈琳从外面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老太监满头是汗。

    “启奏圣人,岭南急报。”

    赵祯急忙站起,赶快从陈琳手里接过来信件,上面用火漆封着口。凑到了近前一看,赵祯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这不是别人的封口,正是赵宗景的。

    当皇帝的,果然没有一个傻白甜,他把赵宗景派到了岭南,名义上是充军,许多人都以为是镀金,实际上,赵宗景还有一个使命,就是充当密探,给赵祯通风报信。

    别人不相信,自己的侄子总没有问题吧。

    谁都可能对赵宋江山不利,唯独赵宗景他不会自掘坟墓。

    果然在关键时刻,拿到了他的密报,赵祯欣喜不已,急忙拆开。

    赵宗景这家伙不论文武,都是半吊子,赵家人普遍文化素质极高,飞白体写得出神入化,唯独他是个异类,狗爬的字体比起王宁安还糟糕,干巴巴的文字,能把人噎死。

    赵祯皱着眉头,强忍着看下去。

    可看了没几行字,赵祯就怒了。

    他是真的怒了,赵宗景汇报了几件事情,首先就是孙沔要杀数百名士兵,然后王宁安和狄青阻止了。还有,赵宗景问了许多百姓,汇报了邕州失守的真相,此前徐镛,还有孙沔,肖固等人,上奏的情况全都是假的。

    真正为国殉难的将士成了罪人,丢城弃地的反而成了功臣。

    “颠倒黑白,蒙蔽圣听,岭南的官员都要干什么?”

    赵祯大声咆哮起来,他忍了一肚子的怒火,终于喷发出来,“宋庠,都半年多了,朕连叛乱的真相都不知道,你们到底要欺骗朕到什么时候?”

    宋庠被问得傻了,怎么急转直下,冲着自己来了。

    “陛下,臣绝对没有欺瞒陛下,恳请陛下不要相信狄青等人的一面之词,他们才是欺君罔上啊!”

    情急之下,宋庠还以为是狄青送来的急报,哪里想到会是那个谁也看不上眼的赵宗景!

    他这话一出,赵祯的火气全都找到了出口。

    “临阵杀我将士,动辄几百人,你们把大宋的兵丁当成了什么?草芥吗?还口口声声说为了大宋,你们就不怕把将士逼反了吗?如此官员,简直丧心病狂,无可救药!”

    赵祯破口大骂,正在这时候,欧阳修也来了,他捧着岭南最新送来的审讯结果,黑着脸请求面圣……

第247章 真正放权

    “启奏陛下,老臣手上有岭南送来的急报。”

    又是一份急报,大殿上的几个人都愣了,这岭南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一份接着一份的急报?

    “永叔,是谁送来的急报?”

    “是狄青还有王宁安联名送来的急报,有关岭南的最新案情。”

    一旁的宋庠刚刚被骂得羞愧难当,迫切需要反击,听到送来急报,竟然质疑道:“身为一方大员,狄青送急报,应该送到政事堂,或者直接送到陛下手里,送给你开封知府算什么,还懂不懂规矩?”

    欧阳修淡淡一笑,“宋相公,狄青他们不敢送给政事堂,其中自然有厉害牵连,让下官直接转呈陛下,有什么不妥?”

    赵祯懒得搭理宋庠,他更关心到底是什么案子,能然后狄青都不按规矩办事了。

    “永叔,快把急报给朕。”

    “遵旨。”

    欧阳修将厚厚的一摞东西交到了陈琳手里,老太监转呈赵祯。

    在龙书案上展开,赵祯仔细观看,没有多大一会儿,皇帝的呼吸就急促了,拳头也不自觉攥了起来。

    宋庠本能感到不妙,却不知道如何应付,惶恐不安,他心里暗骂富弼,那家伙也太狡猾了,他竟然没来,这不是摆明了要让自己好看吗?

    宋庠惶恐不安,贾昌朝反倒是得意洋洋,止不住暗喜,没想到冒险保狄青,竟然成功了,看样子是有人要倒霉了,只是会牵连到谁,他还没把握,只能偷偷看欧阳修,谁知欧阳修只是低着头,别说一言不发,就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丫丫的,这个大炮仗也学会沉默了,真是够离谱的!

    要说起欧阳修,他此刻的心也是乱成了一团麻。岭南一触即溃,以他的了解,知道肯定是烂了,坏了,不堪闻问了——只是欧阳修怎么也料不到,实际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一万倍!

    一个堂堂的大宋知府,朝廷命官,竟然贪赃枉法,还给叛军当起了眼线,通风报信,不打败仗才怪呢!

    而随后徐镛又供认了许多事情,他为了活命,给安抚使孙沔送了500两黄金,给转运使肖固送了300两黄金。

    最扯的是这些黄金竟然是侬智高给他的!

    假如当初不能官吏昏聩,压下来侬智高的内附请求,根本就不会叛乱,相反,侬智高已经答应大宋,只要接受内附,就献上黄金千两,以后每年还要进贡。

    结果仅仅因为担心麻烦,就把这事给推了,推来推去,推出了天大的乱子。

    要不怎么说,现实永远比小说来的精彩,作者一个人的脑洞再大,也大不过一群人。说起来,这一群人多数都通过了科举考试,几乎没有笨蛋,结果呢,一群聪明人,弄出了最愚蠢的结果,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归结起来,就是八个字:推诿卸责,利令智昏!!!

    ……

    过了许久,赵祯终于放下了供状,揉了揉眼睛,奇怪的是这么荒唐的事情,赵祯竟然没有发飙,比起刚刚还要平静。

    “宋相公,贾爱卿,你们退下吧。”

    这两位一听,好似同时遭到了电击,只是宋庠是被吓得,而贾昌朝则是兴奋的。

    同为朝廷重臣,赵祯的称呼上却并不相同,圣心如此,已经昭然若揭。宋庠都不知道迈得哪一条腿,离开了垂拱殿,失魂落魄,不知道有什么命运等着他。

    大殿之中,只剩下赵祯和欧阳修两个,沉默了许久,赵祯突然苦笑了一声。

    “永叔,你知道朕想起了什么?”

    “臣不知。”欧阳修老实回答。

    “哈哈哈,朕想起了王二郎那次说过的话啊。”赵祯从座位上站起来,负手而立,十分感叹,“先有李林甫、杨国忠,后有安禄山、史思明!”

    赵祯突然用力拍着桌案,大声咆哮道:“都是岭南的那帮官吏,从上到下,全都烂透了,他们拿着朕的俸禄,啃着百姓的民脂民膏。朕总以为人心是肉长的,朕如此厚待臣下,就算有一二奸佞之徒,也会体察朕的苦心,做事的时候,哪怕七分想着自己,也留着三分想朝廷。可朕错了,大错特错了!有些人,他根本就没心——不,是狼心狗肺!一个个只知道贪得无厌,半点不愿意承担责任,愣是拖延出了祸及岭南的叛乱,大宋江山的根基差点动摇了,如此佞臣,朕要不杀了他们,妄为天子!无颜面对岭南的百姓!”

    能让一个雍容大度,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子,说出这等话,岭南之乱,实在是让赵祯扎心,让他失望透顶。

    “永叔,你怎么看?”

    问到了欧阳修,难得醉翁不醉了。

    “陛下,请容老臣为岭南的官员开脱两句。”

    “怎么,你也要保全那帮畜生?”

    “非也,陛下,岭南涉案官吏,无论怎么处置,都是罪有应得。只是老臣想说,历朝历代,都把岭南视作烟瘴之地,罪犯发配过去,有罪的臣子贬过去,说句过分的话,岭南就是我大宋的垃圾场。世风如此,岭南的官吏无过既是功,哪有半分为国之心,遇到了事情,能躲就躲,有好处能贪就贪!百十年来,积弊重重,如此下来,不成乱子就怪了。侬智高叛乱恰逢其时,也是咎由自取。臣以为当务之急应当是重新思考,该如何治理岭南,且不可像以往那样,继续忽视下去。臣听闻侬智高叛乱背后,有交趾的黑手,也有大理掺和,这两国未尝不想利用侬智高,试探我大宋虚实,陛下不可不防。”

    欧阳修的这番话,堪称老诚谋国,赵祯听得频频点头,愤怒是没用的,关键是解决问题。

    而且一个侬智高,5000人马,就把岭南搅得大乱,如果狄青大军班师回朝,交趾和大理会不会趁机攻打岭南?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莫非还要举兵南下,收拾残局吗?

    赵祯在大殿之中,走来走去。

    “广南东西路的吏治已经崩坏,不可收拾,必须从上到下,全面撤换,挑选和当地没有瓜葛的干吏南下,大刀阔斧,整顿岭南。在选拔出合适官员之前,就只能将岭南大权都交给狄青,对了,还有王宁安——那小子诡诈,满肚子主意,有他配合狄青,正好是以正和,以奇胜,再好不过了。”

    欧阳修没谈具体的事情,其实老先生也是为难。

    他是六艺出身的人,替自己人说好话,实在是有些难为情,好在赵祯说了,欧阳修长出了口气。

    “陛下,既然如此,臣倒是想推荐一个人。”

    “讲。”

    “韩绛!”欧阳修道:“韩大人出身名门,是河北的大族,和岭南那些人的关系不大,他办事干练,通晓刑狱,让他去收拾岭南的残局,再好不过了。”

    赵祯稍微思量下,就立刻同意了。

    在皇帝的授意之下,立刻草拟圣旨,调整岭南的班子。

    宋庠在赵祯那吃了瘪子,哪有勇气反对,而且岭南的大火已经烧了出来,孙沔和肖固背后牵连的京城大员可不在少数,宋庠都准备好了辞官表,还一下子准备了八份,能安全脱身就烧高香了,哪还敢和赵祯作对。

    就这样,大宋朝廷以超高的效率,任命了广南东西路的官吏。

    首先,加狄青中书门下平章事,枢密副使,广南东西路经略安抚招讨使,总揽两路军政事宜。

    和之前总揽平叛事宜相比,毫无疑问,狄青的官职有大大提高了一步,权柄之重,已经超过了大多数镇守一方的相公。

    作为原本狄青的副手之一,负责军粮的余靖被任命为广南东西路转运使,全力配合狄青,剿灭残匪,整顿地方。

    欧阳修推荐的韩绛被任命为提点广南西路刑狱事,全力审讯徐镛一案,务必将牵连进去的官吏一个不留,都给揪出来。

    原本参赞军务的苏洵被任命为广州知府。

    最后剩下的就是王宁安,他的职位没变,还是那个拗口的“管勾广南东西路劳军安抚使公事”,不过别小看这个官职,之前狄青做大帅,孙沔和余靖都顶着安抚使的名头,王宁安和人家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可这一次,只剩下狄青一个经略安抚使,换句话说,王宁安就是岭南的二号实权人物,踩着棉花包,一步登天了!

    十六岁的封疆大吏,除了古代的甘罗之外,只怕没有第二个。

    欧阳修听到这个命令,十分感叹,老夫子甚至有些欢呼雀跃,他真想看看王宁安能干出什么大事情来!

    毕竟,皇帝这一次真正授权了,王宁安,余靖,苏洵,都是六艺学堂的讲师出身,韩绛看似和六艺没关系,可是他的弟弟韩维,侄子韩宗武,都在六艺学堂,韩家和王家又有那么深的利益勾结。

    至于狄青,他的儿子在六艺学习过,也算是泛六艺学堂系的成员……好吗,不知不觉间,六艺学堂这些人已经开枝散叶了。

    平县是第一个试验田,算是成功了,岭南是他们的第二块试验田,比起平县更大了无数倍,也复杂了无数倍,就看他们能种出什么不一样的庄稼了……

第248章 男人就该狠一点(四更求票)

    拿到了新的任命,自狄青以下,没有任何人是轻松的,除了傻呵呵的赵宗景之外,这位小王爷爱上了海鲜,每天龙虾螃蟹吃着,什么燕窝鱼翅,不光自己吃,还打包往家里送,说是给媳妇补身体。

    看到他的败家行为,王宁安都懒得骂他了。

    你知不知道,那是六百里加急,跑一趟要废多大的劲儿,你带的那点东西,值人和马的钱吗?

    唐玄宗宠爱杨贵妃,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已经成了千古笑柄,你想学李隆基吗?

    王宁安数落了好一顿,赵宗景突然如梦方醒,“对啊,我该给官家也送点东西了。”

    说完这家伙拍拍屁股就滚蛋了。

    王宁安看着他的背影,苦笑着摇头,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居然知道巴结赵祯了,看起来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心机婊,绝对的!

    王宁安倒是挺羡慕赵宗景,也想学这位,奈何在一堆人的眼里,他不是猪,也不是老虎,而是上天入地的孙猴子,无所不能的万金油!

    陛下把岭南托付给了狄青,狄青知道自己的斤两,打仗他没问题,可是遇到了行政、民生、人事……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只能靠着王宁安。

    余靖倒是一把治理地方的好手,但是岭南的状况太复杂了,他一时也拿不出办法,还是要问问王宁安的意见。

    “历经大战之后,岭南民生凋敝,百姓困苦不堪,侬智高作乱的几个月,前后就有三十几万百姓丧命,上百万人流离失所。另外侬智高为了筹措军费,抢掠数十万人,帮着他淘金。算起来足有一百多万人,要妥善安置。要命的是,各地的官吏有三分之一被侬智高杀了,剩下的三分之二,其中有问题的官员不少。看朝廷的意思,是要从头到尾,彻底清理一遍,我们现在也不好冒险提拔。”

    余靖总结道:“问题一大堆,却没有人手,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怎么样,二郎,你拿个主意吧?”

    大家伙把目光都落在了王宁安身上,殷殷期盼,仿佛把他当成了救世主。就连苏洵都说道:“平县发展的那么好,能不能学习平县,把广州也发展起来。老夫为官一任,要造福一方啊!”

    王宁安满脸苦笑,“我说老泉公,凡事要实事求是,岭南这个状态,想学平县,一点希望都没有。”

    当初平县是人多地少,又处在宋辽之间,还有海上便利,不发展工商,简直是浪费了天赐良机。

    可广州呢,除了一样靠海之外,其他的都不靠谱儿,离着北方的主要市场又远,人口又少。眼下的珠江流域虽然很发达,但是相比北方,还差着不少,其实广州真正成为贸易中心,要在南渡之后,整个经济重心才迁移到了南方。

    当然了,眼下广州设有市舶司,转口贸易很繁荣,但是距离逼着老百姓放弃田地,跑到工厂干活,还差得太远。

    “依我看,岭南应该有正确的定位,只要位置找好了,就不愁发展不起来。”

    “如何定位?”狄青好奇道。

    “很简单,就是平县的原料基地,还有转运中心。”王宁安笑呵呵说道:“岭南,尤其是珠江口一带,土地肥沃,一年的水稻能达到两熟甚至三熟,而且当地人口远不如北方密集。我们在珠江一带,发展屯田,要不了一两年的功夫,就能提供数以百万石计的粮食,有了这些粮食,平县的工商就能彻底摆脱桎梏,快速发展。”

    “再有,靠着甜高粱榨糖,还是不合算的,我已经准备在北方推广大豆种植,毕竟养马越来越多,需要的豆油也越来越多,大豆比甜高粱有优势。这样呢,我们就可以把糖寮搬到岭南来,在岭南种植甘蔗。”

    甘蔗榨糖必须趁着新鲜劲儿,不然甘蔗变质,是会毒死人的。

    因此糖寮必须设在甘蔗地的附近,先把汁水榨出来,然后半天之内,就要送到糖寮熬干,制成红糖和白糖。

    显然在岭南榨糖,比起北方优势太大了。说来好笑,平县才发展了几年,竟然开始产业升级了,第一个淘汰出来的产业就是榨糖。

    制糖有多大的利润,余靖和苏洵都清楚,光是这一项,养活上百万人,不成问题。

    王宁安这小子果然靠谱儿,只是要屯田也不是红口白牙,说说就行的。

    “二郎,你看这个屯田是让商人来办,还是官府来办?”

    “都不行!”

    王宁安想了想,摇头道:“眼下岭南刚刚结束战乱,死了那么多人,商人都是逐利的,地方不稳定,他们没有胆子投资。至于官府吗,武溪公也知道,岭南的官都烂透了,用他们只会官逼民反,图惹麻烦。”

    余靖闷声道:“我也知道,可两害相权取其轻,总不能没人管着,老百姓自己是办不好屯田的。”

    王宁安呵呵一笑,“怎么会没有人,狄大帅,你舍不舍得派出些人手啊?”

    狄青愣了,“我手下都是大头兵,哪有能管人的?”

    “哈哈哈,狄大帅你这是妄自菲薄啊,当兵的很多都是都头,十将,能管好百十个人,一起上阵拼命,怎么就能管不好一个田庄?”

    狄青吸了口气,“这成吗?”

    “成不成问问弟兄们呗!我琢磨着有些人应该愿意留在岭南,而且孙沔不是还抓了几百人吗?”

    狄青更吃惊了,“他们虽然不乏被冤枉的,可有些的确是犯了罪啊!”

    “那最好不过,直接充军岭南,省得带回去了。”

    王宁安抚掌大笑,觉得自己的主意简直太棒了。

    首先,如同他所说,不要小觑丘八大爷的管理能力,哪怕到了后世,大学狗遍地,很多地方还是喜欢招募退伍军人,他们纪律好,素质高。这些西军谈不上素质,但是他们听话,只要给人一个富裕上进的机会,动力几乎是无限的。

    这一场大战,宋军也有不少受伤的,残疾的,哪怕回家去了,也是个废人,朝廷那点抚恤金,聊胜于无,几乎每一个老兵,都是晚景凄凉。

    如果留在岭南呢,至少能分到上千亩的田庄,他们只要带领百姓屯田,每年就能从卖出去的收入当中,提取一成酬劳。

    不算多,但是只要风调雨顺,足够成为一个富裕的小地主了,假如有经营头脑,还能发更大的财。

    除了伤员,军中还有老兵,他们打了大半辈子仗,早就疲惫不堪,杀不动了,而且这些年颠沛流离,和家中的亲人都断了联系,即便能回家,身上有伤,兜里没钱,还不是孤单凄凉,慢慢死去。

    能留在岭南,没准是一个转机,只要有了钱,能在当地娶个媳妇,还能把家人接过来,多好的选择啊!

    还有一批人,就是孙沔之前抓过的,此外狄青自己也抓了一批,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违纪的行为,继续留在军中,升迁的机会也不大了。

    而且这一次有王宁安和狄青出头,保住了他们,下一次呢?老毛病再犯了,还想不想活了?

    不如就把他们赶出军中,就地安置,对外呢,宣称充军发配,实际上呢,是让他们得到一些土地,过上好日子,既能全了兄弟情义,又能保持军纪尊严,实在是一箭双雕。

    王宁安的确是舌绽莲花,他给狄青吹了一个多时辰,弄得狄大帅都想解甲归田了。

    “二郎,你说了这么多好处,那岭南有那么多土地吗?”

    “怎么没有,这一次不是死了几十万人,空出来的荒地绝对不少,而且侬智高抢掠那么多挖金矿的,都分给将士们充当佃农。别看他们给别人干活,最初苦一点罢了,等到白糖的销路打开,我敢保证,所有人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好!”

    说到了这里,几乎没有什么难题了,狄青欣然点头。

    “就按照二郎说的办!”

    狄青亲自到了军中,向大家伙解说,王宁安也向他们许诺,只要同意留在岭南,他可以联系钱庄提供贷款,还能签署销售合同,帮着大家解决一切困难。

    在他们的劝说之下,有一千三百多名老兵,伤兵,还有顶着罪责的兵,答应留在岭南。余靖立刻着手划分田产,分派佃农,忙得不亦乐乎。

    大家欣欣然,准备开始新的生活,有一个人却摇头了。

    韩平拖着一条残腿,拦住了狄青和王宁安。

    “大帅,俺,俺想追随左右,俺不想种田。”

    狄青看着他,也十分不舍,“韩平,你在战场上,是个好汉子不假,我也舍不得你留在岭南,可是你这条腿废了,怕是打不了仗了。”

    韩平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残腿,突然憨厚笑道:“大帅,俺问了大夫,他说了,俺这腿还有救,当初被孙沔的人打断,没有正骨,长歪了。只要重新折断再接上,养一百天,就能欢蹦乱跳了。”

    说着话,韩平突然拖着残腿,到了一截树桩的旁边,他把腿担在树桩上,又抓起一杆木棒,照着伤口用力砸下去。

    哪怕是见惯了生死的狄青和王宁安,都吓得一闭眼。

    韩平一声痛叫,摔倒在地上,额头鬓角,都是汗珠,疼得他脸色惨白,几乎昏厥,却还咬着牙,死死撑着。

    狄青气急败坏,冲着身后的人怒吼道:“还不快去叫大夫。”

    大家也傻了,清醒过来,立刻转身就跑。

    狄青快步到了近前,伸手抱起了韩平,怒吼道:“你,你就是要重新接骨,也等着大夫过来,怎么能自己胡来?”

    韩平咧着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大帅,俺当初没抵住诱惑,非要和那个朱秀儿先睡觉,不然直接带着她去见大帅,也不会有那么多兄弟被连累了,俺活该!大帅,俺腿好了,还能不能当你的兵?”

    狄青气得笑了,“你就是两条腿都没了,也是我的兵!”

第249章 杀了一群猴子

    让一帮丘八管屯田,余靖和苏洵都有些怀疑的,不过按照以往王宁安的成功历史,他们还是决定相信他,姑且一试。

    只是试验了一下,他们就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首先岭南是什么地方?

    从北宋立国以来,什么罪犯啊,贪官污吏啊,总而言之,是一帮人渣,全都派来了。经过了百十年的生息繁衍,说句不好听的话,这里已经成了人渣集中营。

    你派个慈眉善目的官员根本压不住场面,地方上也是如此,光找好人,谁给你办事?不说别的,地方的士绅地主,还有好多手握着一大帮水手的船老大,这是时代的船长,前面写着海商,后面就写着海盗,都是亡命徒,狠茬子。

    想在他们中间打开一个楔子,没有两把刷子,那是绝对不行的。

    这帮军中的汉子天生带着煞气,简直生人勿近,诸邪退避,很快完成了圈占土地,一个个的庄园就初具规模。

    下一步就是分派人口了,侬智高掠去的几十万人,除了少部分是汉人之外,其余的都是广源周围的族人。

    这时候根本没有什么民族观念,什么人用着方便,就用什么人。为了抗衡大宋,侬智高迫切需要更多的军费,结果却是他得罪了广源当地的韦、黄、周三大姓,这些人表面依附侬智高,暗中却下绊子,扯后腿,甚至给官军通风报信,指引道路,结果吗,就是侬智高迅速溃败。

    只是他失败了,这几十万人却不能不处理,如果继续留着挖金矿,难保不会有人鼓动他们作乱。

    因此王宁安果断下令,把他们都安排进农庄。

    每个屯田农庄安排两三百人左右,和之前的地主与佃户不同。屯田农庄是商品化的,他们生产的稻米和白糖是要运到北方销售,同时平县要输送日常用品,农业工具。

    如此一来,每一个士兵赚取的不是固定的田租,而是浮动的货币,卖了一百贯,抽十贯,卖了一百五十贯,抽十五贯。

    简言之,士兵和普通的农户之间,不再是对立的关系,相反是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个观念是王宁安反复强调的,他甚至下令从六艺学堂请来几位商学院的讲师,给他们讲解新的观念。

    要求士兵把佃农当成自己的手下,当成和自己一起战斗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要总想着从他们身上榨取好处,要想着给他们赚取更多的利益,这样自己能得到的更多。

    ……

    王宁安如此安排,也是希望这些屯田农庄能够冲击一两千年的租佃制度,从最薄弱,也最开放的岭南,先撕开一个口子。

    解决了这些人员之后,还剩下的麻烦就是侬智高留下的金矿,还有十万大山之中的残匪。

    狄青很发愁,西军很厉害不假,可是进入大山,和猴子一样灵活的当地人捉迷藏,实在是太为难了。

    但是又不能不管,眼下侬智高生死未卜,就在这几个月中间,就有三个地方传出了侬智高活着,重新聚集人马,还要和大宋斗。

    结果派兵过去一看,都是假冒的。

    可即便如此,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要我说啊,这事情不难办,我们不擅长,有人擅长啊,交给他们就行了。”

    和王宁安共事些日子,狄青的脑筋也灵活起来,他笑道:“二郎说的是利用当地人,以夷制夷?”

    王宁安点头。

    狄青有些犹豫,“二郎,这些当地人可不是好对付的,都十分狡诈,我已经给韦、黄、周三家送去了请帖,希望他们到邕州,共同商议归附的事情,结果这三家全都拒绝。剿杀也不好,放任也不好,我正愁着呢!”

    “哈哈哈,大帅,你还是太老实了。”王宁安笑道:“这帮人啊,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你想一道令子就把他们调来,那是扯淡。”

    狄青眼前一亮,“这么说二郎有主意了?”

    “不敢说有,咱们不妨把金矿抛出来,作为一个香饵,就不愁没有大鱼上钩。”

    王宁安打得什么算盘呢?

    他让人去通知这三家,王师要撤走了,广源的金矿还留给当地人,每年只要向朝廷缴纳300两黄金,就可以拥有金矿的开采权,继续保有金矿。

    而且谁拥有金矿,谁缴纳黄金,就能拥有和大宋的通商权力,可以用优惠的价格,采购大宋的各种物资。

    不得不说,作为当世的第一大经济体,大宋的商贸优势简直是碾压式的,连辽国都抵挡不住,更何况几个土人头领。

    消息传来,他们屁颠屁颠就跑到了邕州。

    经过一番紧张的争夺,最后仅次于侬家的第二大家族韦家拿到了采矿权力,并且可以同大宋通商。

    韦家人兴奋不已,第二天就把300两黄金送到了官府,生怕大宋会反悔。

    “他们能不高兴吗,广源的金矿,如果全力开采,一年有七八百两,甚至能达到一千两,交给大宋300两,他们还能赚七成利润,再加上和大宋通商,要不了多久,又是一个侬智高吧!”

    赵宗景感叹说道,王宁安放下了手里巴掌大小的鲍鱼,呵呵笑了起来,“难得啊,不学无术的赵小王爷竟然聪明了?”

    “我本来就不笨,是,是你太诡诈了!”赵宗景好奇道:“我说二郎,你是不是藏了什么后手,对付韦家啊。不然,岂不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做大了吗!”

    王宁安哈哈大笑,“你现在是越来越聪明了,小王爷,你说韦家要和大宋贸易,他们需要什么?”

    “需要钱呗!”

    王宁安笑呵呵道:“说的也对,大宋不流通黄金,他想贸易,就先要把黄金兑换成铜钱。”

    赵宗景大吃一惊,“二郎,你不会是想压低金价,狠狠捞一笔吧?”

    “想什么呢!”王宁安责怪道:“我是那样的人吗,我不但不压低金价,还提到两成,怎么样,我这个人厚道吧?”

    “不不不……”赵宗景领教了王宁安这家伙的德行,他越是对你好,就越暗藏玄机,让我好好想想,他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呢?

    把金价提高,韦家肯定会手捧着黄金,兑换更多的铜钱,他们兑换出来的铜钱,又要购买大宋的物资,可如此一来,会不会造成铜钱外流呢?

    这又是大宋官场最担心的事情……王宁安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那他打的是什么算盘?

    赵宗景苦思冥想,突然眼睛冒光。

    “我明白了,是存款有息!你准备用钱庄再把铜钱吸引回来,如此一来,韦家手里的黄金没了,铜钱也没有,只剩下钱庄里的数字而已!”

    赵宗景抚掌大笑,指着王宁安的脑袋,“坏,太坏了!”

    王宁安讥诮道:“我哪里坏了,只要韦家不想着反叛大宋,他存在钱庄的钱自然能使用,如果他有了异心,被没收了也是活该,没错吧?”

    赵宗景摇摇头,“你说什么都对,我就问你一件事,每年能弄到多少黄金?”

    ……

    其实赵宗景还没有完全看透王宁安的筹算,首先由于大宋不流通黄金,所以兑换黄金必须到官府,偏偏官府又不管贸易,做生意必须通过钱庄和商行。

    这就产生了一个结果,韦家想买大宋的东西,就要付出黄金,而大宋收购当地的土产,只要用铜钱就行。

    有人要问了,那韦家不也是可以用铜钱支付吗?这是没错,可别忘了,拿黄金兑换铜钱,有两成的溢价。

    利益驱使,会怎么选择,不言而喻了吧!

    按照王宁安的估计,韦家的大部分黄金会流到大宋的手里,再加上其他的手段,每年进账1000两不算难事。

    “你可以拿着这笔黄金,去讨好你大爷了!”

    王宁安拍了拍赵宗景的肩膀,笑着往外走。

    他刚出来,就看到一匹战马飞驰而过,跑出去挺远,马有圈了回来,从上面跳下来一个骑士,正是李无羁。

    “属下拜见大人。”

    “别弄那么多虚礼,火急火燎的,又发生了什么事?”

    李无羁嘿嘿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大人,我们刚刚打了一场仗。”

    “哦?是和侬智高的残部吗?”

    “不是,是一群猴子!”

    王宁安把眼睛一瞪,“你拿我开心啊,猴子值得大动干戈?”

    李无羁连忙道:“大人别误会,是一群跟猴子差不多大的家伙。”他说着还比了比自己的腰部,大约就到那里。

    王宁安哼了一声,“带我去看看。”

    出了邕州,王宁安一路狂奔,跑得浑身都是汗水,到了黄昏时分,终于赶到了一片狼藉的战场,老爹王良璟握着马槊,站在当场,正指挥着清理尸体。

    好家伙,足够两三千的模样,都堆成了小山,凑到近前一看,还真别说,每个人的个头都不高,跟半大孩子似的,脸上黝黑,颧骨突出,下巴也很大,脑门却很扁平,看起来还真像猴子。

    “爹,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哪里冒出来的?”

    王良璟迈着大步过来,解释道:“我们得到了土人的禀报,说是有一伙人在他们村子里抢掠杀戮,我就带着兵过来了。杀了一阵,几乎都给留下来了。刚刚审问了几个俘虏,他们是从交趾过来的。看样子是想趁火打劫,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简直找死!”

第250章 猖狂的交趾人

    狐狸尾巴果然露出来了!

    侬智高叛乱,早就怀疑背后有交趾人的影子,如今这几千人,正好证明了判断,区区交趾小国,竟敢跑到大宋的境内,杀戮抢掠,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王良璟非常愤怒,“我准备请示狄帅,立刻发兵,严惩交趾的小丑!”

    王宁安想了想,笑道:“交趾人一定要惩罚,不过要怎么打,还要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都是一群猴子,就看他们的个头,打他们就跟大人欺负孩子似的!我一个人就能宰一百个!”

    王宁安陪笑道:“老爹神勇无敌,孩儿自然佩服,只是眼前十万大山,咱们的大军施展不开的,劳师远征,得不偿失。”

    王宁安好说歹说,把老爹劝回了邕州,将情况汇报狄青之后,狄青深感不同寻常。

    作为统帅,他可没有王良璟那么乐观,和交趾公平对战,就算百万交趾兵,他也不放在眼里,问题是地形复杂,气候湿热,毒虫多如牛毛,后勤补给困难,贸然发兵,一旦失败了,谁也承受不起后果。

    狄青急忙下令,让斥候调查,看看究竟有多少交趾的人马进入大宋境内。

    正在狄青撒出人手不久,竟然交趾的使者主动上门了。

    来人名叫申承贵,有四五十岁,短小精悍,见到了狄青之后,先是施礼,问候上国皇帝,随后,此人就神情严肃,大声斥责。

    “我交趾向来尊奉大宋为上国,恭敬有加,我朝屡屡朝贡,进献宝物无数,可是贵国全然不念交趾的苦心,反而大肆杀戮交趾军民,令人失望至极,我希望大宋给交趾一个交代!”

    狄青不动声色,淡淡道:“你要什么交代?”

    “第一,要严惩杀戮我军的罪魁祸首,第二要赔偿交趾的损失,第三,要承认邕州以西,都是交趾土地,并且同意双方互市。”

    凡是和大宋打交道的国家,没有不想着做生意的。

    以往大宋是拿贸易制裁威胁各国,到了王宁安这里,贸易金融,成了他掠夺各国的手段,有人要通商,他是一万个赞同,只是交趾人的前三个条件,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他不是来谈判,是来逼着大宋签城下之盟!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实在是可恶透顶!

    狄青冷冷一笑,“贵使,本帅要请教你,是谁准许你们的人马进入大宋疆土,又是谁准许你们的人烧杀抢掠?你们冒犯了大宋的威严,就不怕天兵所过,鸡犬不留吗?”

    跟狄青比横,申承贵还差得太多,这家伙气势顿时弱了三分,却依旧死硬。

    “狄大帅,敝国听说大宋出了叛乱,我们派遣人马过来,是为了帮着贵国平叛,你们可不能不识好人心!”

    狄青气得笑了起来,“我大宋精兵百万,将佐无数,侬智高不过疥癣之疾,本帅挥手之间,侬智高灰飞烟灭。用得着你们插手吗?交趾派兵,侵入大宋疆土,竟然还敢狡辩,当大宋天兵事摆设吗?”

    狄青猛地站起身,大声说道:“本帅现在就命令你们,立刻滚出去,如果冥顽不灵,大军所过之处,生灵涂炭,白骨盈野!”

    申承贵和大宋的官员打过交道,他们都是谦恭和善,虽然神色之中满是不屑,但是说话还算客气。

    像狄青这样,喊打喊杀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申承贵也怒了,“哈哈哈,原来大宋如此小觑交趾,那就不要怪敝国不客气了,狄帅,提醒你一句,别以为侬智高就完蛋了,走着瞧!”

    说完他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狄青一皱眉,看了眼王宁安。

    “二郎,他的话什么意思?莫非说侬智高在他的手里?要是如此,断然不能放过他们!”

    王宁安翘着二郎腿,呵呵一笑,“不管侬智高在不在,交趾都可以弄出李智高,陈智高,继续跟大宋作对,依我看,不把交趾打服了,西南就安定不了!大帅应该做好准备,又有大仗了。”

    狄青深以为然,还真别说,真按照王宁安说的来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田州,邕州,都出现了交趾的人马,只是他们没有再像上次一样,集中几千人和大宋硬碰硬,反而采取了小规模偷袭的战术。

    他们有一种训练有素的士兵,能偷偷接近大宋的哨兵,然后用吹箭袭击,小小的吹箭,无声无息,上面啐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往往是一击必杀。

    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就有上百人遭了暗算。

    另外他们果然打出了侬智高的旗号,宣称侬智高没有死去,这一下子收敛了上万人,气势如虹,要和大宋一争高下。

    再有,交趾甚至派出了水师,袭击大宋的海上商路,攻击海南,一时间,好像小母牛拿大鼎,简直肆无忌惮,横行霸道,比螃蟹还厉害!

    这些日子,苏洵抽空研究了交趾的情况,发现他们这么猖狂,并非没有道理。

    从汉代开始,交趾一直处于中原王朝的统治之下,前后绵延了一千余年。一直到了唐末,五代十国,中原战乱,无力顾忌交趾,这个地区才脱离了控制。

    最初交趾陷入混战,并没有建立起王朝,直到公元968年,丁部领靠着武力,征服割据政权,建立起统一的王朝,国号大瞿越。

    丁部领更是被视作交趾的英雄,尊为丁先皇,在后世的时空里,越南有一艘军舰,就是用丁先皇命名的。

    丁部领死后,黎桓建立起黎朝,后来又被李公蕴建立的李朝取代。

    至此,交趾进入了相对稳定的事情,李公蕴打造出国家的雏形,他的儿子李佛玛继续完善,并且壮大李朝的势力。

    李公蕴和李佛玛父子,南征北战,曾经打退过大理国的二十万大军,斩首一万多人,当然了,这里面有多少水分,他们自己清楚。

    其次,李朝又几次攻打南方的占婆,连战连捷,斩获颇丰,他们还试图染指大宋,侬智高的父亲侬全福就死在了交趾人手里。

    随后交趾几次侵入大宋的西南边境,在田州,邕州一代,大肆杀掠。

    梳理了交趾的情况,王宁安也就事情清楚了。

    这帮猴子生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是还曾经宣称过世界第三吗,结果被打得屁滚尿流,差点连首都都没了。

    祖宗也不比子孙强多少,周围一圈国家都被他们打败了,国势蒸蒸日上,兵力强大——纯纯自我感觉。

    交趾深知自己被中原王朝控制了千年,拜托了中原王朝之后,迫切需要证明自己,挑衅中原王朝,并且战而胜之,正好能体现他们的勇武。

    当然了,逐步蚕食鲸吞大宋的疆土,最好把岭南都拿到手里,这也是藏在交趾人心中的野望。

    侬智高叛乱,背后就有交趾人怂恿,他们提供了不少粮草军械,为的就是一探大宋的虚实。

    刚开始的时候,侬智高大刀阔斧,交趾人上下都疯癫了,他们准备了几万人马,侬智高能做到,他们怎么做不到!

    结果没等他们出兵,侬智高就败得稀里哗啦。

    这一下子被交趾人镇住了,可是他们却还是不甘心,在一帮主战派的鼓动之下,人马开进大宋境内,试图和宋军较量一番。

    ……

    夜郎自大,狂妄无知!

    小马乍行嫌路窄,不知道天高地厚!

    苏洵给交趾人下了精辟的分析,他提议道:“必须打了,交趾把侬智高搬了出来,当做旗号,姑且不论真假,我们平叛的战斗都没有结束。务必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这帮蛮夷,是讲不通道理的,只有拳头能让他们清醒。”

    余靖点头,却又摇头,“老夫也同意打,可问题是眼下交趾人分散出击,抓不住他们的主力在哪,还有他们打出了侬智高的旗号,还是有用的,广源周边的土人都帮着交趾,通风报信,指引山路。他们人小,熟悉气候,在山里面就跟猴子似的。咱们人高马大,辎重多,补给困难,这要是进了十万大山,可别重蹈当年南汉的覆辙啊!”

    狄青当然倾向于打,可也有许多担心,万一真的损兵折将,那可怎么办?

    他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王宁安,突然笑道:“二郎,想必你是有主意了,别卖关子,赶快说吧。”

    “狄帅,既然要打,就打个狠的!”

    “怎么叫狠的?”

    王宁安走到了地图旁边,笑道:“交趾的北边十万大山,不用打仗,光是走一趟,就会损兵折将,得不偿失。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从交趾柔软的腹部下手!”

    狄青几个都凑到了地图旁边,顺着王宁安的手指方向,落到了交趾的升龙府。

    据传说,丁部领迁都的时候,见到河水里面有黄龙腾空,所以才定名为升龙府——听着很熟悉吧,王宁安觉得该去找交趾人要专利费,不给钱,就揍他们,也算是师出有名!

    狄青看了半天,颔首道:“升龙府距离海边不过一二百里,且一马平川,没有高山险阻,攻击起来,的确容易,只是咱们的水师能不能承担起这个使命?毕竟海上波涛诡谲,十分危险。再有孤军深入,我怕会有问题啊!”

第251章 一路杀戮泣鬼神

    王宁安初秋到了岭南,转眼已经是腊月,好在岭南不算太冷,穿着士兵常用的皮甲,就足够御寒了。

    强劲的西北季风吹拂,船只速度极快,帆扯满了,直扑交趾而去。

    赵宗景站在甲板上,感受着海风吹拂,忍不住把双臂伸出来,逼着眼睛感受大海的滋味。王宁安赶快躲得远远,生怕被人看见,误以为他们俩拍泰坦尼克呢!

    好半天“赵肉丝”浪够了,才跑到了船舱里,劈头盖脸问道:“二郎,你准备怎么打交趾?是空城计?美人计?拖刀计?还是走为上计?”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计都没有!就这么杀过去!”

    赵宗景怪叫了一声,“不会吧,我说二郎,咱们这么点人,傻乎乎冲上去,你想找死啊?”

    “错!我们是收割人头的!”

    赵宗景还是不解,“我不信,如果真的那么容易,狄帅可是用兵大家,他会那么担心?”

    “哈哈哈!”

    王宁安放声大笑,“小王爷,你知道不?咱们狄大帅还不会游泳呢!”

    “什么?”赵宗景惊讶道:“他不会游泳?怎么能?我还以为狄帅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呢!”

    “那是孙猴子,还有哪吒!”王宁安得意道:“这么多年,咱们就是太害怕海洋了,从来没想过从上海出击。当然了,这也是好事,我们想不到,交趾人更想不到,出其不意,这一战啊,保证打得他们屁股尿流,狼狈不堪。”

    赵宗景总算是不那么担心了,他闷着头想了半天,“二郎,哪吒我听过,孙猴子是谁啊?本事很大吗?”

    “是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会72变,还闹过天宫呢!”

    赵宗景眨了眨眼睛,“不会是你写的话本吧?动笔了吗?”

    “没有。”王宁安老实答道。

    “那最好别写了,你敢闹天宫,信不信有人会说你意图谋反?”

    王宁安愣了一下,怪叫道:“小王爷,你什么时候觉悟这么高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赵宗景不好意思了,低声道:“前些日子我爹来信了,他告诉我,嘴上有个把门的,别什么都说,现在京城都在传……”

    “传什么?”王宁安好奇道。

    “传我和你穿一条裤子,岭南的官都是咱们扳倒的,听说好多在京的官吏都很不满我爹。”

    “为什么?你又没说假话?”

    “可是我坏了规矩啊?”赵宗景无奈道。

    “什么规矩?”

    “当然是……不对啊!”赵宗景突然反应过来,“我坏了什么规矩?是陛下让我如实汇报的,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坏了什么规矩?”

    王宁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微微一笑,“你坏了人家文官的规矩呗!他们希望你们老赵家的宗室都当哑巴、饭桶、废物,没了你们帮忙,官家就是聋子,就是瞎子,只能听凭他们摆布。你充当了天子耳目,他们就没法蒙蔽圣听了,还不是坏了规矩!”

    赵宗景被吓了一跳,他真没想过,自己竟然这么重要!

    貌似有道理啊,可一直以来,人家都告诉他,那些文官都是国家栋梁,是天上的文曲星,一心为了苍生,为了赵家千秋万代……怎么到了王宁安的嘴里,变成了蒙蔽圣听的小人,简直岂有此理?

    不行,一定要去找王宁安问清楚!

    赵宗景抬起头,却发现王宁安已经消失了,他冲到了甲板上,没等站稳,突然桅杆上的士兵摆动旗语。

    前方有敌兵!

    赵宗景这丫的也是个好战分子,在辽国的时候,天天练剑,练马术,结果一点施展的机会都没有,就灰溜溜回来了。

    这回好了,终于能打仗了,他抽出了宝剑,船上的士兵全都严阵以待。

    船队向西南行了一段,海面上出现了数十艘船只,多数都是渔船,最大的和大宋的船队比起来,也像是玩具一般。

    这些船只分成两伙,其中一伙船只多,个头也大,正在疯狂围攻另一伙可怜人。

    双方的船只已经搅在了一起,踏着跳板,一群灵巧的猴子冲上了船只,挥舞着手里的兵器,朝着对方不断砍去。

    对方人数很少,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衫,手里握着简陋的鱼叉,拼命反抗,有个人身上已经都是伤口,鲜血流淌,腹部有个巨大的口子,肠子都流出来。

    他咬牙继续战斗,有个猴子把刀刺进了他的胸膛,这个人退了两三步,突然浑身用力,猛地向前冲。

    刀穿透了他的脊背,高高竖起,明晃晃的,这个人满嘴流血,他笑了,粗壮的臂膀抱住了对方的脖子,靠着身体的重量,将猴子推入了海水之中,他紧紧锁着猴子,两个人一起沉入了海地。

    ……

    惨烈的战斗画面,到处都是,数不胜数。

    “是大宋的渔船!!!”

    负责侦查的船只急忙向大队禀报,宋军的舰队立刻调整航向,直接冲了过来。

    王宁安的座船一马当先,宛如一座大山,冲进了战团,在船上的人只觉得稍微一顿,船只又继续向前。

    而海面上的其他人,都傻眼了,一艘交趾的船被拦腰斩断,木头碎了,人员落水了,他们拼命求救,刚刚还趾高气扬,到处杀戮,而此刻,他们只能无助地在海里挣扎,不过不用着急,很快就会有鲨鱼过来,收拾残局了。

    只是一个冲击,交趾的船队就被全都解决了。

    陆战或许还有以少胜多的先例,海战完全是实力的比拼,大船胜小船,人多胜人少。更何况王宁安手下的船队,不但船只巨大,还配备了加强版的床子弩,连鲸鱼都跑不了,更何况交趾的这些杂碎!

    “传我的命令,不许救一个交趾人,更不准放走一个,就让他们死!”

    王宁安阴沉着脸,简直黑的吓人。

    上辈子总听到渔民被欺负的消息,到了这辈子了,怎么还是这样!

    渔民啊,你们到底是得罪谁了?

    没人给你们出头吗?

    王宁安彻底怒了,他的大船死死咬住了一艘逃逸的小船,床子弩足足进行了十轮齐射,愣是把小船打成了马蜂窝。

    海水涌入船只,眼看着一点点下沉,对方脸上的惊恐害怕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他们疯狂叫着,后来跪在甲板上,磕头祈求。

    最后发现一切都没有用,大宋的士兵就像是一块寒铁,冷眼旁观。

    直到发觉鲨鱼出现了,王宁安才下令船队撤离,带着三十几名来自琼州的渔民,直扑交趾。

    红河口的浊流翻滚,滔滔河水同海水冲击,融合,丰富的营养物质,吸引了无数的鱼***趾人正在收获着。

    突然他们发现远处的天边多了许多白帆,接着庞大的船只,超出他们的想象,向着这边飞速驶来。

    这些渔民都傻了,有人还点指着,兴奋叫着,以为是他们的船只,好威风的舰队!

    很快这些船只就冲了过来,所过之后,人仰马翻,无数的小渔船翻覆,渔民落入了海水之中,他们疯狂叫喊,却没有一点作用。

    床子弩向岸上射击,吓得所有人疯狂逃跑,好些人直接被穿透了,狠狠钉在了岸上,就好像被穿起来的蛤蟆。生命力顽强的人还没有死去,他们张着大嘴,血从口鼻流出来,比起恐怖片还要吓人。

    肃清了码头,王宁安换乘小船,登上了交趾的土地。

    紧随在他的后面正是赵宗景,他走到王宁安的身边,“给我一匹马,我要杀人!”

    王宁安呵呵一笑,“一匹马怎么够,我给你两匹马,咱们一起杀人!”

    王宁安带来了三千人马,其中两千步兵,一千骑兵,王宁安要求一千步兵留守,一千步兵跟随,骑兵负责开路。

    他和赵宗景一起跃马上阵,眼前是一马平川,毫无阻碍,他们用力抽打战马,风驰电掣一般,沿途不管遇到什么,只是尽情冲散,撕碎,摧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

    可怜的交趾士兵甚至没有马背高,他们的武器也穿不透大宋的铠甲,完全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当初王良璟带着王家军杀败了侬智高,此刻王宁安同样复制着老爹的成功。

    装备精灵的王家军丝毫不用在乎对手,不管他们有多少人,只要冲过去,胜利就是他们的!

    赵宗景一路上砍断了三把马刀,杀死了不下十几个交趾的士兵,很疲惫,但是胸膛却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

    堂堂大宋,被辽国欺负也就算了,竟然连区区交趾,也敢骑在大宋的头上,那些可怜的渔民,他们只能孤单战斗,每一次出海,都是冒着生命的危险!

    这算什么太平盛世?

    还有几分天朝威严可言?

    难怪辽国看不起大宋,就连赵宗景都开始看不起自己!

    他觉得身为皇室的一员,享受着百姓供养,锦衣玉食,实在是良心有愧!只有杀戮,不停杀戮,把这些挑衅大宋尊严,屠杀大宋子民的混蛋都杀个干干净净,才能稍微缓解一点内疚。

    王宁安的骑兵,就像是切豆腐的刀一样,从交趾最柔软的部分突入,势如破竹,只用了不到两天的功夫,他们的前锋已经逼近交趾的首都升龙府!

    这一路上,王宁安他们杀戮的交趾士兵不下上万人,可以说,这一路都被鲜血染红了。王宁安眺望着脚下的城市,心中热血沸腾,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灭国!”

第252章 火烧升龙府

    升龙府比起大宋的城池,或许不值一提,但确确实实是一个国家的都城,俯视着升龙府,就好像俯视着交趾一样。

    “手握三尺青锋,身后百万雄兵,脚下敌兵战栗,爽,简直太爽了!”赵宗景由衷赞道:“大丈夫当如是,大丈夫当如是啊!”

    王宁安微微一笑,“小王爷,想不想杀进升龙府,大杀大砍一场?”

    “那当然了,不过——这么大的城池,就凭咱们能拿得下来吗?”赵宗景疑惑道。

    王宁安狠狠瞪了他一眼,“记住了,以后动摇军心的话多说一句,棍子伺候!”

    王宁安说完之后,纵马飞驰,后面的亲卫追随,绕着升龙府一里之外,飞速驰骋。光是这个举动,就看得出来,王宁安十分惜命。当年澶渊之战,萧挞凛就是低估了床子弩的射程,傻乎乎跑到了四百米之内,还站在那里不动,成了宋军的靶子,一下子丢了命。

    王宁安站在绝对安全的地方,还不停移动,给交趾人床子弩,都别想伤到他的汗毛。

    ……

    其实啊,王宁安这是过分小心,城里早就傻了,宋军突袭而来,一路上的所有防卫都被一扫而光,最讽刺的是传信的士兵居然被王宁安他们给甩到了后面,人马杀到了城下,里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交趾打了一圈,得罪的国家不少,北、西、南,三面都驻防重兵,唯独东面是辽阔的海洋,天然屏障,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人从这边杀来了。

    整个升龙府,乱成了一团,李朝如今的皇帝李佛玛年纪大了,身体不算好,惊闻噩耗,差点吓死过去。

    急忙召集大臣,共同商议对策。

    曾经见过狄青的申承贵,他是李佛玛的妹夫,驸马一枚,深受皇帝信任。

    “陛下,不用担心,据臣登城观察,应该是宋朝的人马。”

    “啊,是天朝大兵到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李佛玛更加惶恐,大殿之内,其他的臣子也都变颜变色,毕竟大宋在他们的心里,依旧是个恐怖的存在。

    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议,可以看得出来,谁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惊慌。

    申承贵愤然撇嘴,“大宋有什么了不起!一个侬智高就能搅乱岭南,我大越兵精粮足,人马众多,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他们来的人马不多,看样子只有几千人而已,只要把他们都宰了,我们就再也不用给大宋朝贡了,反而是他们要给我们岁币!”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连交趾都想从大宋手里拿岁币了——弱宋活得真失败!

    李佛玛忧心忡忡,“申爱卿,你真有把握吗?朕听说城外来的都是骑兵,来去如飞,十分高大雄壮,未必是对手啊?”

    “陛下放心,他们的骑兵再高大,还能比得过大越的象兵,臣愿意亲自督师,把宋人打得落花流水,跪地请降。”

    李佛玛终于被说动了,“既然如此,朕亲自给爱卿观阵。”

    申承贵带着强烈的自信,调集一百五十头战象,升龙府的城门缓缓打开,上万交趾兵,簇拥着战象,从城中缓缓而出。

    王宁安正好勘察敌情回来,就发现了这些大家伙,其他的士兵也都看到了,王宁安和赵宗景同时发出了惊叹。

    “我的妈啊,快点跑吧!”

    “我的老天爷啊,真是天助我也!”

    王宁安喊完了,回头就给赵宗景一拳头,“你丫的准是没好好看我的书,连战象怎么对付都忘了?”

    赵宗景这才想起了七擒孟获的段子,不好意思挠挠头,“我这不是一时忘了吗,这玩意实在是太吓人了。”

    “徒有其表的纸老虎,交趾人不出来,我还没法子对付他们,自己送死,那就别怪我了。”

    王宁安兴奋不已,猛地一摆手,五十张床子弩一字排开。

    士兵们装好了特制的弓箭,在箭头处有一个小罐,里面装着猛火油和火药,发射的时候,同时点燃引信。

    等到撞击到物体,罐子炸开,热油就会溅落得到处都是,这玩意对付大象,绝对是神器。

    交趾人还丝毫没有察觉末日已经来了,他们驱赶着大象,快步向前,这些庞然大物每走一步,大地都跟着颤抖。

    王家军的士兵都是北方人,哪见过这个,手心都冒汗了,一个个神情紧张,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眼看着象兵进入三百步的地方,王宁安突然一声令下,尽管十分紧张,但是士兵们以后准确讲弩箭射出。

    密集射来的弩箭直接击中了最前面的几头大象。

    弩箭穿透了厚厚的皮肤,深入肉里,大象疼得一声惨叫,震撼人心。接下来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猛火油炸开,落在大象的皮毛上面,迅速燃烧,吱吱作响,吃痛的大象根本不听指挥,掉头就跑,有几头大象带领,其他大象也跟着发疯,它们到处奔跑,背上的士兵早被甩下去了。

    其他的步兵也被冲散了阵型,到处乱跑,有的被象牙刺穿,有的被蹄子踩死,还有被大象用鼻子卷起来,扔到了天上,活活摔死!

    还真是残暴啊!

    将士们都看傻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交趾人也太搞笑了,你们是来打仗的,还是来送死的?

    这些庞然大物怎么成了宋兵的帮手啊?

    王宁安看着混乱不堪,人仰马翻的交趾人,真想告诉他们一句——以你们的智商,还是别和大象这么聪明的动物打交道了。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冲!”

    王家军兜着屁股冲到了升龙府的城下,这回好了,有败军充当掩护,都不用担心标枪弓箭,他们毫发无损,冲到了城下。

    “手雷!”

    伴随着王宁安的命令,有士兵急速冲锋,借着战马的冲击力,将一个个铸铁球扔到了城上。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火光,浓烟,彻底笼罩了城头,好多守卫的士兵都被炸伤了。

    更要命的是他们没有遇到过火药,一个个还以为是宋军请来了天雷,惩罚他们呢!甚至有些交趾的官员跪在地上,大骂申承贵,说是他一意孤行,得罪了天兵天将,老天爷要收人了。

    城里发傻,王宁安哪里会错过天赐良机,他急忙命令士兵带着火药,冲到了城门口,一刻钟之后,巨响震天动地。

    升龙府的城门被炸开了。

    “冲!”

    没有了城墙的保护,升龙府就像是被掀开了壳的螃蟹,鲜美的蟹肉已经露出来了,就等着大快朵颐吧!

    冲进城中,到处都是溃败的士兵,到处都是慌乱的人群,他们哭喊着,逃跑着。王家军,甚至连赵宗景,都没有一丝手软,杀人变得天经地义。

    他们摧毁每一个还能动的物体,把猛火油投掷到两旁的房舍当中。

    升龙府的建筑多数都用木头,房顶都是茅草,沾火就着。

    被宋军杀死的人不足十分之一,剩下的人,几乎都葬身在火海之中。

    ……

    李佛玛看到象兵惨败,心脏紧缩,当时就眼前发黑,大口喘息,身体软软倒下去。等到城门被炸开,他已经吓得咽了气,至死,这位皇帝都瞪圆了眼睛,还能从他的目光中看出强烈的惊恐。

    这就是天朝之威吗?

    失去了皇帝,其余的大臣纷纷逃窜,还有人跪地请降。

    王宁安带着人马,直接冲进了皇宫。

    区区蛮夷小国,所谓皇宫,只怕没有赵家的王府气派,但是俗话说,包子有肉不在褶上,交趾皇宫还真有一些好东西。

    “大人,快看!”

    李无羁率先找到了一处金库,打开之后,顿时满眼都是黄澄澄的,有金砖,金条,元宝,一箱挨着一箱。

    王宁安亲自走进来,他粗略估算一下,至少有三万两以上。

    交趾皇宫有这么多金子,他一点都不惊讶,在交趾国内,就有露天金矿,而且这些年,他们光是从侬智高那里,就勒索了上千两不止。

    双手抓着金子,王宁安突然觉得自己置身天堂,明明不能吃,不能喝,却让人这么兴奋!

    他用力咬了咬嘴唇,冷静下来。

    “把所有黄金立刻封存,谁也不准动一两,全都要上缴内帑!”

    王宁安把赵宗景叫过来,“看到没有,这些都是给你大爷的,看仔细了,别让人贪了。”

    说完之后,王宁安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金库,只要多待一会儿,他就有种犯罪的冲动。幸好理智告诉他,交趾的利益,绝不是一点黄金能比拟的,不能因小失大,绝对不能!

    王宁安是跑了,可他把纠结留给了赵宗景,这位小王爷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撑住的,他是真想留下几箱子,哪怕几块也好。不过转念一想,身为赵家的子孙,都挖祖宗的墙角,还有什么脸面要求别人尽忠职守?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赵宗景浑身都湿透了,比打了一仗还凄惨。

    “二郎,咱们下一步该干什么?”

    王宁安呵呵一笑,“还能干什么,你没听说吗?装完了就跑,那才叫爽呢!”

    赵宗景不知道装什么,还当是黄金呢!

    “二郎,就这么跑了,不干点别的?”

    认真想了想,切齿道:“天下只有一条真龙,就在我大宋!一个蛮夷之地也配叫升龙府?给我烧了,烧得一点不剩!”

    王宁安亲自把火油泼到了皇宫金碧辉煌的建筑上,火把轻轻一丢,别提多潇洒了,很快火焰吞噬了一切……

第253章 过年发红包

    升龙府作为交趾的都城,也有六七万人,不是个小数目,为了彻底摧毁,王宁安足足让人烧了一天多,最后的时候,他还用了五万斤火药,分别埋在四城,把城墙全都炸塌了,留下一片焦土和废墟。

    等到都处理完了,王宁安带着手下大摇大摆向着红河口而去。

    他只带走了三万两黄金,还有从一些大臣家中搜刮的金银,另外还有四五千匹马。这些马多数都是滇马,十分矮小,多半是从大理那边弄来的,但是身躯结实,四肢粗壮,不但能托运货物,那一千断后的士兵也捞到了骑马,大家伙又说又笑,根本不像是打仗,反而有点跑来武装巡游的味道。

    离开了升龙府好久,赵宗景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很疼!

    “我的天,这是真的吗?”

    他都现在都不敢相信,一共出动三千人,参战的只有两千,主攻的只有一千骑兵……人马少得可怜,战果呢,却出奇的大!

    实在他们手里的交趾士兵和百姓超过五万人,深入敌境二百里,攻陷都城一座,吓死皇帝一枚,缴获财物无算……哪怕完成了,他都像是做梦一样。

    “我说二郎,交趾人这么菜,我们干嘛还逃走,为什么不直接占领了整个交趾,开疆拓土啊?”

    赵宗景坐在马背上,不停向两边望去。

    红河平原,一马平川,土地肥沃,雨水充足,一年三熟,这么大的一块宝地,如果开发出来,顶得上半个江南!

    赵宗景尝到了甜头,他的野心膨胀得比王宁安还快,甚至憧憬着把交趾纳入版图……

    其实王宁安何尝没有这个念头,可是他很清楚,打一个胜仗,灭一个国家,和彻底掌控一个区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的小王爷,根据最新情报,交趾国内最大的豪强黎氏家族已经调集了两万人马,另外深入大宋境内的三万多人也被调了回来,加上陈氏家族,以及各路勤王之师,总计不下十万人,正在快速包围过来,你说我们还要不要留在升龙府?”

    赵宗景听到这话,吓得一缩脖子,干脆什么都不提了。

    王家军的骑兵虽然厉害,但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更何况交趾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一旦陷入了鏖战,吃亏的肯定是大宋。

    其实王宁安这一次进宫,效仿的就是后世的战法,果断出击,一下子来个狠的,把交趾的骨头打断,让他们痛彻肺腑,损失惨重,十年八年恢复不过来。

    而后呢,绝不恋战,快速撤出,把一个烂摊子甩给交趾人自己处理。

    王宁安当然不会放弃交趾这块宝地,他把人马撤出来,然后再从水陆两面,向交趾施压,大军引而不发,逼着交趾和大宋抗衡,耗损他们的国力。

    屈指算来,交趾拜托中原王朝不过百年时间,其中前一半又是军阀混战,地方割据,整个国家的基础非常薄弱,融合度也很差。

    烧毁升龙府,绝对是王宁安处心积虑的作为,他才不会因为名字讨厌,就对一个城市下手,那样也太浅薄了。

    摧毁了升龙府,就摧毁了交趾的皇权,摧毁了国家的心脏和大脑,然后再施加高压,交趾很有可能就重新裂解成无数个小块,变成地方割据,互相杀戮。

    到了这时候,大宋的势力就能轻而易举,深入交趾,用最小的成本,把这一块风水宝地拿到手里。

    王宁安这一套并不新鲜,其实后世很多殖民帝国不都这么干的,为了征服老大帝国,先是英法联军烧了圆明园,接着八国联军又打了过来,烧杀抢掠,摧毁帝国的尊严,然后饱掠而去。

    如果兵马再强大一点,王宁安真想逼着交趾人签一个不平等条约,满足一下当列强的感觉,可惜的是他只有三千人马,不敢过多停留,只能速战速决。

    为了发泄心中的遗憾,王宁安下令,沿途烧毁所有村庄,看到人就杀,整个一群强盗土匪,所过之处,什么都不剩。

    从登陆到离开,他们只用了五天的功夫。

    船队满载着收获,扬帆起航,等到他们离开了三天多,交趾的军队才敢接管港口。面对着一片废墟,交趾上下,简直欲哭无泪。

    有人嚷嚷着要找大宋报仇雪恨,要杀光宋人。

    只是这种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李佛玛死了,国不可一日无君,究竟该让谁继承皇位?有人支持李佛玛的儿子,可另外更多的人则批评李氏,说他们连国都都守不住,失德于民,根本不配继续做皇帝。

    假如王宁安选择留下来,交趾人或许会同仇敌忾,可狡诈的王宁安跑了,剩下的交趾人很快陷入了内斗之中,不可自拔。

    ……

    王宁安和赵宗景像是两个傻瓜,坐在船头,嘿嘿大笑,赵宗景絮絮叨叨告诉王宁安,他梦到了,澜儿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他当爹了,还催促王宁安赶快和杨曦成婚,如果生了个女孩,就订下娃娃亲,如果是男孩,就给他当干儿子。王宁安哪能答应啊,给你当干儿子,还不被你传染成了弱智!

    赵宗景锲而不舍,全然不知,他惹了天大的篓子,自从他们出兵交趾,从岭南传出去的六百里加急就没停过,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最先送到京城的一份加急是侍御史田宏的,宋代和明代不同,没有专责一方的巡按御史,但是御史台也会不定期派遣御史,督查地方刑狱等事务,田宏就负责广南西路。

    军务本不在这位的管辖范畴,但是他听说安抚使王宁安和小王爷赵宗景一起出兵交趾,顿时觉得兹事体大,不得不上奏。

    在表文当中,田宏言辞激烈。

    他指出交趾人马不下十万,又地形复杂,民风剽悍,不可轻易开战。

    王宁安年少无知,擅启边衅,岭南刚刚经历侬智高叛乱,已经凋敝不堪,一旦和交趾开战,耗费国帑民财,后果不堪设想,根本就是胡来。

    据此,田宏更是弹劾狄青贪功妄为,全然不懂大局,纵容包庇,昏聩无能,不能担任一方重任,必须立刻罢免。

    封疆大吏被弹劾,一点都不奇怪,只是之前肖固弹劾狄青等人,结果惹来了赵祯的滔天怒火,岭南官场来了一个大洗牌。

    韩绛还在岭南办案呢,到底有多少人头落地,谁也说不好。

    天子信任狄青,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冒然弹劾,只会把自己陷进去。

    哪怕那些素来喜欢咬人的御史,也没有轻易发作。可接下来各方的消息越来越多,包括狄青,都送上了报告。

    狄青说交趾无礼犯境,不得不予以严惩,他正在部署对交趾的作战。

    安抚使王宁安出奇兵,是围魏救赵,迫使交趾人退兵。稳重如狄青,没敢胡乱吹牛,他也不知道王宁安能打成什么样子。

    只是狄青想不到,他的慎重竟然惹来了一大群外行的指手画脚,他们纷纷指责狄青胡来。

    将国家大事交给两个年轻人,如何使得!

    而且同藩属交往,要先礼后兵,应当派遣使者,严词谴责,迫使交趾退兵就是了,怎么能劳师远征,虚耗民财。

    这些还只是正常的批评,渐渐的说什么话的都有了,有人讲狄青没有请旨,就随便攻击一国,是心怀不轨,想要打下交趾,自立为王。

    还有人说他们是想拥立赵宗景,在岭南割据。派遣王宁安和赵宗景去交趾,根本不是打仗,而是前去借兵,为了谋反做准备……

    ……

    不得不说,文官的脑洞实在是够大,各种论调甚嚣尘上。

    好在自从宋庠吃瘪,两府的相公没有跟着起哄,才没有让闹剧扩大。

    邻近过年,赵祯饿日子又难过了,无数后世的学者都说两宋的经济是何等繁荣、富庶,可偏偏咱们这位皇帝,却是过得最艰难的一个。

    人家百姓过年关,皇帝也一样要过年关。

    自从岭南的事情大反转,宋庠被罢相是迟早的事情,他留在台上,无非是等着岭南的事情有结果,而且让谁接替宋庠,赵祯还没有想好,如此拖延了下来。

    当然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宋庠还是要挑起首相的担子。

    年终的财政结算,又让他是欲哭无泪。

    各种军费开支,官员俸禄,水利大工,算来算去,竟然有400万贯的缺口,他和富弼捧着这份结算的单子,硬着头皮去面圣。

    “我说彦国兄,你可要多多替我遮挡啊!”

    富弼苦笑,“国势艰难,担子大家一起担着吧!”

    两位相公满脸愁云,见到了赵祯,宋庠主动请罪,“臣等无能,有误朝廷大事,恳请陛下降罪。”

    赵祯沉默了一下,笑道:“是不是拿不出钱,替朕整顿岭南的残局?”

    宋庠脑袋低得更深了,富弼只好说道:“陛下,臣以为可以加征几个富裕州府的赋税,譬如苏杭等地,如果能加征到皇佑五年,应该能筹措出150万贯,三司再拨出50万贯,凑成200万贯,只要不打仗,应该勉强够用!”

    又要加征赋税,真是好办法啊!

    赵祯突然放声大笑,“你们不用发愁了,这不是过年了吗,有孝顺的晚生后辈,不用长辈的红包,反而给长辈送钱了。”

    宋庠和富弼都是一愣,只听赵祯说道:“宗景和王卿给朕一次就送了3万两黄金,两位相公以为如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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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789/ 第一时间欣赏大宋将门最新章节! 作者:青史尽成灰所写的《大宋将门》为转载作品,大宋将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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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将门介绍:
没有杨柳岸晓风残月,没有把酒问青天,没有清明上河图……
一个倒霉的写手,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纸。外有大辽雄兵,内有无数猪队友,滔滔黄河,老天爷也来添乱……
再多的困难,也不过一只只纸老虎,遇到困难,铁棒横扫,困难加大,铁棒加粗!
赫赫将门,终有再兴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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