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打出来的奴才
三万两黄金,大约能换三四十万两白银,折成铜钱,大约不到五十万贯,不是一笔很大的钱,相比起400万贯的缺口,只能说九牛一毛。
但是这三万两却是从交趾弄来的,也就是说,原本以为一定赔钱的生意,突然赚了,这个喜悦是成倍爆表!
愁眉苦脸的赵祯看到之后,总算了笑容,而且他连看了三遍,把王宁安、狄青、赵宗景三个人的急报摆在一起,反复对比,据说,睡觉的时候,赵祯都是笑着的。
说来也是奇怪,赖以为柱石的几位相公,名满天下,公认的贤臣,结果他们只能送来糟糕的消息,让人头大,反倒是王宁安,还有他那个不靠谱的侄子,总是有好消息送来。
五天功夫,杀入交趾几百里,攻占都城,吓死皇帝……在立国之初,或许不算什么,可是在血气尽丧,国势日衰的时候,毫无疑问就是一剂强心针。
赵祯倍感振奋,钱不在多少,关键是背后的内涵。
打仗竟然不用花钱,反而能赚钱,这让赵祯瞠目结舌,大开眼界。
他仔细研究了,也看了王宁安的奏报,其中的奥妙就在于要创新作战的思路。
如果向以往那样,从陆上大军压境,翻过十万大山,一道关一道关和交趾抢夺,哪怕是狄青那种名将,也赚不到钱。
从海上出击,船只能携带海量辎重,陆上消耗最少,出其不意,集中精锐,撕开一个口子,达胜之后,立刻撤兵,绝不拖泥带水,陷入鏖战……赵祯看着王宁安总结的经验,深以为然,打仗不就是扬长避短吗!
大宋有发发的海运,船只众多,为什么就不能利用起来?
窗户纸点破之后,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
“宋相公,富相公,根据王爱卿的奏报,他准备抵押一部分岭南的土地,然后再从交趾弄一部分军费,总而言之,他知道朕艰难,不给朝廷添麻烦。朕也希望朝中的臣子能体谅王爱卿的苦心,不要给他找麻烦,下绊子!”
赵祯随手抓起几本奏折,气哼哼道:“都是胡说八道,还猜测狄爱卿和王爱卿会造反?他们要是造反,怎么不把黄金留下来,充作军资?无中生有,捕风捉影,这就是我大宋的臣子吗?”
自从上次多嘴,让赵祯训斥之后,宋庠索性一言不发。
也幸亏如此,这一次人家又露了一个大脸!
偏偏他们这脸上,火辣辣的,真疼啊!
宋庠都开始怀疑,这老天爷是不是保佑王宁安啊,怎么他干什么都能成功?
富弼原本就是个闷油瓶,此刻更是百言百当,不如一默。
……
说了两句重话,赵祯又和颜悦色起来,毕竟过年了,这两位又是朝廷的支柱,好多事情还要他们去办,身为皇帝,也不能对自己的宰相随便呼来喝去的,丢了朝廷的脸面。
“这3万两黄金,朕不入内帑,折算成钱粮,给在京的官吏补发俸禄吧!朕不能亏待了臣子,也不能让你们为难。”
宋庠真没想到,赵祯竟然把钱给了他们,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正好不少官吏还在哭穷要钱呢,大宋的俸禄虽然高,但是那只是少数高官而已,很多中低级官员并不轻松,毕竟京城的花销太大了,拖欠几个月的俸禄,就有人要借钱过日子了。
这笔钱正好能让大家伙过个舒心的年。
宋庠还挺高兴的,只要能对付过今年,他在首相的位置上也干了一年了,可以主动请辞,省得当风箱里的耗子,两头不讨好。
京城虽好,可是水太深了,没有些道行,还是玩不起啊!
宋庠很轻松,可富弼却不这么看,以他的经验,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这笔钱不是这么好花的,奈何他只是次相,没有插嘴的余地,更何况这几年下来,富弼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嫉恶如仇,誓言革新大宋的富彦国了。
遇到了不平的事情,富弼学会了沉默以对,在国计民生和士大夫之间,他越来越倾向于士人的利益,富弼的成长,完美诠释了一个改革家堕落成超级官僚的心路历程。
富弼猜得不错,果然就出问题了。
发俸禄本来是好事情,可是听说这钱是从交趾抢来的,立刻就炸锅了。
尤其是那些言官,他们认为这钱是不义之财,用之必凶,而且为了士林清誉,绝对不能接受满是血腥的钱,谁敢要俸禄,他们就弹劾谁,决不罢休。
甚至好许多言官联合上书,建议赵祯将黄金还给交趾。
他们说的光明正大,首先大宋身为上国,礼仪之邦,万方表率,道德文章,那是四夷争相模仿的榜样。
结果大宋妄兴大兵,攻灭藩国,抢掠财富。这让别的国家怎么看?他们该说大宋和蛮夷一样,都是抢掠无度,贪得无厌,残暴不仁,如此,大宋何以自处?
再有,交趾并非小国,抢掠杀戮,势必引起交趾的切齿痛恨,一旦兵连祸结,西南将永无宁日。
他们建议朝廷不能贪图一时的小利,而置国家大局与不顾。因此他们要求皇帝下旨归还黄金,并且差遣一个使者,到交趾好生安抚。一定能使交趾人感恩戴德,真心归附大宋。
唯有降服其心,才能永保安宁。依仗强兵,恃强凌弱,终不能长久。
而且这帮人还说要惩罚狄青,还要王宁安和赵宗景,他们不知轻重,把国家大事当成了儿戏,随意动用大兵,罪在不赦……
这帮人不但自己上书,还找到了欧阳修,希望老先生能带头上表,弹劾有罪诸臣。
欧阳修心里明白,他们这哪里是让自己上书,分明是逼着自己做抉择,要想继续当士林领袖,文坛盟主,就跟着他们一起上书,捍卫儒家正统价值观!
如果继续袒护王宁安,就要交出文坛盟主的地位。
这几年的功夫,早就有人对欧阳修不满了,他弄出的六艺学堂,尽是些离经叛道之论,虽然北宋的学术圈还没有被理学统治,但是各个学派也都源自孔孟,对六艺学堂十分排斥。
总而言之,这已经不是那点黄金了,完全升华到了对外方针,儒家价值,更重要的是文官利益!
试想,如果打仗不是劳民伤财,反而能够赚钱,那干嘛不打仗啊?只要打仗,文官就要靠边站,国家就要围着武夫转,这比刨了文官祖坟还要命。
……
“贾相公,你看怎么办吧?”
欧阳修很看不上贾昌朝,可这时候也不得不找到贾昌朝,商量对策。
这位贾相公满脸苦笑,“醉翁,这事情还不明白吗?之前徐镛的案子他们栽了,现在要找回来。二郎他们打了大胜仗,扬了国威,还得了那么多的好处。陛下仁慈啊,想拿这些钱堵住他们的嘴,可陛下把他们想得太好了,这帮腐儒,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言官们弹劾狄青和王宁安,顺带着贾昌朝挨的骂也堆成了山,这位贾相公满肚子怨气没地方撒。说话就难免过分,却发现欧阳修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频频点头。
“还是贾相公看得明白,可眼下群情激愤,究竟该怎么处置?”
贾昌朝思量了半天,“醉翁,这事情不好办!你看看他们的理由吧,什么兵者不祥,什么仁义之邦,礼仪之国,还说什么要降服其心,让藩国感恩戴德……你注意到没有,这些说辞都有一个关键。”
“务虚,对吧?”欧阳修也是很敏捷的,言官们也在涨本事,他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再谈具体的事情,只是空谈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偏偏这些说辞,又符合儒家教化,哪怕欧阳修也不敢站出来,就说他们这是错的!
“反驳不了,他们就能仗着人多势众,掀起更大的风浪,如果陛下扛不住,为了息事宁人,老夫没准就要卷铺盖卷回家了。”
贾昌朝哀叹着,却偷眼看欧阳修,他清楚,这位和皇帝的关系非同一般,眼下最关键的是赵祯要稳住,不要被言官带着跑偏了。
欧阳修思量一阵,笑道:“贾相公,陛下和以前是不一样了,我现在反倒是担心岭南。万一交趾人不甘心失败,要报复大宋,兴起战端,咱们想要派兵送钱,帮着二郎他们打仗,这帮人就会出来干涉。粮草不济,二郎他们万一打败了,事情就麻烦了。”
贾昌朝连连点头,“是啊,到了那时候,他们不会承认动手脚穿小鞋,反而会归罪二郎他们,证明自己才是正确的。”
说来讽刺,居然有一帮人希望自己的将士打败了,好维护自己的价值观!这些人和后世的某些自由派的经济学家还真像,唯有中国崩溃论成真了,才能显示出他们的高明之处,这帮人就盼着,望着,结果一天天下来,脸被打成了猪头,惨不忍睹。
……
事情到了王宁安这里,他有办法扭转乾坤吗?
别说,还真有!
就在京城焦灼混乱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消息,交趾国王子李日尊前来朝贡,并且带来了丰厚的礼物,还有请罪表文,希望大宋能够饶恕交趾罪过,交趾愿意世世代代,效忠大宋。
消息传到了京城,顿时无数人喷血内伤,觉得三观崩塌,山河破碎,一个个把温情并茂的表文都撕成了碎片,生怕让人看到……
第255章 皇帝的报复
交趾王子,主动朝贡,算是给过年添了一个彩,再加上这种关口,动静非常。就连赵祯都懵了,心说莫非真是交趾人犯贱,要打痛了才行?
赵祯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蹊跷,他急忙传下了旨意,让王宁安和赵宗景护送交趾王子进京。
一路上,赵宗景就没闲着,整天拿个匕首在李日尊面前晃悠,一身的痞子样,还非要给人家讲面君的礼节。
李日尊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幸好还有个王宁安,他看不下去了。
“咱们把话挑明了,你要是想当皇帝,就老实听话,不要多事。如果你还觉得自己有什么筹码,那不妨就试试。我可以告诉你,大宋上下,除了我之外,没人愿意为了你费心思,至于交趾,遍地都是想要你脑袋的人!”
“明白,明白,我都明白!”
这个李日尊的汉语还算不错,一想到国内的局面,他的脖子就冒凉气,惶恐不安。生怕王宁安不管他,这一路上,比起小猫咪还乖觉。
把李日尊送进了京城,赵祯直接在大庆殿迎接,他下旨把两府的相公,尤其是御史台和谏院的言官都召集过来,就让大家亲眼见证,到底谁才是正确的。
以唐介为首的言官脸色都很不好看,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王宁安捣毁了升龙府,吓死了李佛玛,那可是李日尊的爹,身为人子,父仇不共戴天,他怎么可能抛下?简直岂有此理,甚至有人怀疑,这个李日尊是假的,反正王宁安诡计多端,胆大包天,没准就弄个假王子,跑来打大家伙的脸。
等到见礼之后,赵祯此宴,终于有了发问的机会。
首先开炮的就是唐介,老先生沉声道:“世子可知我大宋前不久和贵国发生了冲突?你是怎么看的?”
李日尊慌忙放下手里的酒杯,毕恭毕敬道:“是交趾狂妄无知,冒犯天朝,罪该万死。王师仁慈,仅是略施薄惩,敝国上下,感念天恩,故此小王才特来朝贡,以示感激之心。”
唐介差点哼出声来,老头子直接内伤了。
薄惩?
亏你说得出口!
你爹死了,京城没了,光是黄金就抢走了3万两!
区区交趾,有多少家底儿,这叫薄惩?
根本是半残啊!
见过睁眼睛说瞎话的,可是没见过如此说瞎话的,唐介都无语了。
这时候有个年轻的御史叫田方,他年轻气盛,忍不住问道:“我听说贵国至尊也死于战乱,他可是你的父亲啊?你就不感到惋惜,心痛吗?”
李日尊偷眼看了下王宁安,发现这位根本没看他,还在低头大吃,啧啧有声。李日尊深深吸口气,强做笑脸道:“这位大人或许有误会,父王的确刚刚宾天,但是却和王大人无关,他近几年来,身体一直不好,不过是凑巧而已。他老人家骤然升天,我们也是无比伤心。”李日尊说着,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王生前心心念念,就是和大宋通好,小王这次前来,也是希望大宋能够降旨册封,恩加交趾,敝国一定永远效忠大宋,绝无二心。”
他说的情真意切,可谁也不信。
翰林学士,知谏院事曾公亮也开口了,“世子,你们当真能忠于大宋,一点都不记恨?”
“不敢不敢!”
李日尊连忙摆手,“交趾上下仰慕大宋风华,敬畏大宋天威,两国冲突,罪在我方,劳动天兵,兴师动众,补偿王师军费,乃是我交趾上下的福分,怎能因此记恨上国,请大人务必相信交趾的诚心一片!”
……
御史台和谏院的这帮人反复询问,就差直接指着鼻子问他,王宁安杀了你爹,烧了你的城,抢了你的钱,你怎么就不恨他?你应该恨他?你要和他拼命啊!
李日尊心里叫苦,拼命,那也要有命拼才行!得罪了王宁安,别说他爹的仇,就连他的小命都没了。
这位世子殿下谦恭和蔼,简直匍匐在大宋的脚下,错都是自己的,大宋出兵教训交趾,是父亲打儿子,天经地义……连这话都说出来了,在场好多人都怀疑他是假的王子。可礼部那边反复确认了,他的身份一点问题没有。
弄到了最后,大家伙只能想到一个解释,那就是李日尊是天生的受虐狂,心里有病!要不然怎么能如此违反常理?
唐介和曾公亮还想拷问,赵祯看不下去了。
“李卿远路而来,一定是辛苦了,先去馆驿休息吧,朕择日召见。”
李日尊如蒙大赦,赶来离开了大庆殿。
他走了之后,赵祯把脸一沉,目光扫过全场,在场的言官,没有一个敢和他对视,全都把脑袋埋在了胸口,跟一群鸵鸟似的。
这时候装怂了,前些日子的猖狂劲儿呢?
赵祯哼了一声,“众卿都看见了!国威是打出来的,王卿……还有宗景,他们这一仗打得好,打出了大宋的威风,打得交趾心服口服。对待蛮夷,不能一味怀柔,必须适当教训!交趾勾结侬智高在先,有袭扰大宋边境在后。杀我百姓,掠我子民,朕身为君父,不能保护臣民,朕就愧对上天给朕的职责。”
赵祯目光锐利威严,越说越高兴,真是难得啊,以往他都是被言官追着,喷了满脸吐沫星子,还没发还嘴。
总算来了机会了,他们全都错了,被打的噼里啪啦,金星子乱冒。
这么好的复仇时机,赵祯哪能错过,还不好好出一口怨气,把这些年受得欺负都给报复回去!
“朕以为众卿持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怕事!就是没有自信!遇到了危机,总是被动应付,因循守旧,抱残守缺,不敢锐意进取。王卿和宗景出兵交趾,死伤将士不足百人,战果辉煌,无可挑剔,虽卫青、霍去病,也多有不如。朕十分欣慰,也十分满意,宗景是我赵家的千里驹,王卿更是履历功勋,世代忠良,殊为难得,堪称群臣的表率。”
赵祯威严道:“众卿回去之后,应当多多思索,为什么把交趾的事情看错了?一个人错,两个人错,所有人都能错了!?你们对自己人喊打喊杀,他们——”赵祯一指王宁安和赵宗景,“还在为国杀敌,建功立业!面前的敌人挡不住我大宋的雄师,朕不希望他们倒在自己人手里!大过年的,朕也不多说了,凡是弹劾王卿和宗景的,一本奏折罚一个月的俸禄……罢了,你们都下去吧!”
好家伙,这顿饭吃的,所有言官都蔫了。
罚点钱倒不算什么,古往今来,还没听说有哪个当官的饿死!
可问题是面子丢得太大了,赵祯问他们,为什么所有人都看错了?是什么意思啊,岂不是说大家伙都尸位素餐,都是饭桶吗?
好些人都动了念头,是不是该上表辞官,回家抱孩子了?
不然留在朝堂上,实在是太丢人了,这脸不是被打肿了,简直都找不到了!
……
从大庆殿,到了垂拱殿,赵祯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放松了,皇帝笑了,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笑了好半天,赵祯这才让陈琳传旨,把两个小兔崽子叫了过来。
“都吃饱了吧?”赵祯问道。
赵宗景用一个饱嗝儿回答他大爷的问话,幸运的是赵祯居然没有责怪,而是笑道:“你们两个别和朕打哑谜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宗景老脸一红,心说我这个伯父真不愧当了好几十年的皇帝,就是厉害啊!他不敢多说,一个劲儿看王宁安,心说兄弟靠你了。
“启奏陛下,交趾的情况有些复杂,容微臣慢慢道来。”
王宁安向赵祯滔滔不断,讲了起来……交趾别看建国了,也有了皇帝,建立起官僚体系,其实真正说了算的还是地方豪强。
说是豪强都小觑了人家,分明就是诸侯,土皇帝!
眼下交趾国内共分成三大势力,分别是李氏、陈氏、黎氏。
其实稍微熟悉交趾的历史,这三个姓氏就不会陌生,他们相继创立王朝,统治了交趾数百年之久。
李氏的地盘主要分布在升龙府周围,也是这次被王宁安荼毒最惨的地方、黎氏则占据北方,拥有的土地面积最大,实力最强。
陈氏处在南方,实力比起李氏和黎氏都差了一些。而且陈氏并非交趾的土著,他们祖上是从中国迁过去的,因此对中原王朝十分亲近。
弄清楚了交趾的势力分布,对于李日尊的反常举动就一目了然了。
王宁安一下子灭了李氏七八成的实力,升龙府毁于一旦。按照人之常情,李日尊当然要恨王宁安。可问题是王宁安在大宋,他拿王宁安一点办法没有。相反,原本就实力雄厚的黎氏想要趁机夺权。
李朝的宗室迫切需要自救,他们就找到了陈氏的当家人陈翕。
陈翕简单分析了一下局面,原本三足鼎立,如今李氏损失惨重,再让黎氏抢走皇位,他们陈氏的下场绝对不会好。
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陈氏必须和李氏结盟,可是光靠他们两个,还差得很远,那就要借助外力,而近在咫尺的大宋就是最好的选择。
陈翕对李日尊说道:“历年以来,进犯大宋边疆,杀戮大宋子民的都是黎氏人马,他们惹怒了天朝。大宋才把怒火发泄到了世子的身上,真正害死先帝的是黎氏才对!世子应当立刻前往大宋,把事情说明白,请求天兵出事,灭了黎氏,恢复交趾的安宁!”
这就是李日尊跑到大宋的原因,赵祯听完之后,颔首道:“原来如此,那王卿你以为该如何处置交趾的事情,要不要出兵灭了黎氏?”
第256章 赵祯的强者之心
诚然,面前攻击交趾,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如果顺利的话,拓土千里,增加几个州府,几十个县一个点问题都没有。
但是大宋糟糕的经济状况,还有满朝的掣肘,使得王宁安必须小心翼翼,他必须用最小的投入,拿到最丰厚的回报。不然一旦失败了,他承受不起,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势力也会因为他的鲁莽,损失殆尽。
所以别看王宁安表面上把势头弄得很猛,排场很大,风光无限。但实际上,他非常保守小心。当然他的保守和文官们的守旧是完全不同的。
即使用很小的力气,也能办成很大很大的事情,关键是怎么用好手里的筹码,这一点王宁安信心十足!
“陛下,臣以为此时不但不能对黎氏下手,相反还应该想办法把消息透露给他们,让他们有所准备。”
“什么?”
赵祯听到这里,也吓了一跳,不由得说道:“这,这未免太——不妥当了吧?”好吧,他本打算说缺德来的。
李日尊跑到大宋表演忠心,大宋最多不帮忙也就是了,怎么还能背后插人家一刀,这要是传了出去,可怎么做人啊?
不得不说,哪怕是赵祯,还存在着许多以德服人的念头,礼仪之邦,不能干这么没品的事情。
稍微思量,赵祯又发觉出卖李氏,对大宋也不好。
“黎氏实力强大,如果他们趁机灭了李氏和陈氏,一统交趾,必定会成为大宋的心腹大患,我们不能养虎为患!”
王宁安笑道:“陛下圣明,正因为如此,臣才以为更应该通报黎氏。”
赵祯把脸一沉,“王卿,朕不想听你兜圈子,赶快说,你是怎么打算的?”
王宁安满脸钦佩,“陛下睿智,微臣的小心思是瞒不过陛下的,我打算……”
……
李日尊是李佛玛的三子,算是众多皇子当中很有才华的一个,王宁安提议册封李日尊为交趾国王,然后给李日尊一道旨意,准许双方通商贸易,而且这个贸易范围不只是交趾,包括大理和占婆在内。
赵祯对西南的情况不太熟悉,他让人找来了地图,仔细研究。
大理物产丰富,十分富庶,却苦无出海口,北边的蜀道南行,最好的通商方向就是向东,通过交趾出海。
偏偏大理之前二十万人马攻击交趾,又惨遭失败,眼下的大理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十分痛苦,没有出路。
如果给了李日尊通商的权力,他为了对抗强大的黎氏,肯定要拉上大理,并且开放海港,作为两国共同的商路。
黎氏虽然强大,可是一旦大理介入,他们就肯定会处在弱势。
赵祯思量半天,终于明白了王宁安的思路。
“你把消息通知黎氏,是给他们一个念想,以为大宋会拉他们一把?”
王宁安颔首,“其实也不是不可以。黎氏的地盘和大宋接壤,要想西南边境安宁,收回失去的土地,就必须摆平黎氏。眼下大宋还没有在十万大山之中作战的能力,只能耍一些手段,给点甜头,而且在黎氏的地盘上,还有两样东西,微臣志在必得。”
“什么?”赵祯好奇道。
“铜和铁!”
王宁安老实答道,他上辈子看过一些资料,这次南下,也花了一些功夫,他发现交趾北部绝对是一个大宝库。
这里有两项最重要的资源,偏巧还都处在老街,首先是铁矿,这里有储量丰富的针铁矿,平均含铁量在百分之43到百分之55之间,个别地段,甚至能达到惊人的百分之87,品味之高,简直令人咋舌。
有好的铁矿,才能炼出好钢,有了好钢,就能造出精良的武器,这个浅显的道理,不用王宁安讲,赵祯也能明白。
更要命的是这里还有铜矿,王宁安看过后世的新闻,老街拥有1.2亿吨铜储量,其中一个铜矿就有5600万吨!
这是什么概念,哪怕只开采百分之一,也能缓解大宋要命的钱荒。
赵祯听完了王宁安的介绍,再也没法淡定了,他甚至想直接出兵,把交趾拿下来,铜铁的巨大利益,让这位仁慈的帝王彻底撕破了脸皮,什么仁义礼智,都滚一边去先!
把这块肥肉拿到手里才是真的!
相比王宁安,赵祯被“钱荒”两个字折磨了好几十年,看到这两个字都要吐了。大宋上下为了解决钱荒,想出了无数的办法,铁钱发行了,交子也弄出来了,可无论怎么折腾,就是赶不上经济发展的速度,严重缺乏货币,已经成为勒住大宋脖子的绳索,赵祯太想挣脱了!
“王卿,朕要动兵!无论如何,朕也要打下交趾!”赵祯眼中的疯狂和炽热让王宁安吓了一跳。
“别,千万别!”
王宁安连忙摆手,“陛下,臣有更好的办法,不动一刀一剑,就能把铜铁拿到手。”
“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名义上扶持李氏和大理,形成对黎氏的全面压力,然后再暗中与黎氏通商,为了抗衡李氏,黎氏肯定会开发铜铁矿,与大宋扩大商贸,这样我们就能借助黎氏之手,不费吹灰之力,达到目的。”
赵祯想了想,说道:“不好,王卿,你算过没有,一个小小的黎氏能消费多少商品,通过正常贸易,几时能积累足够的铜,大宋的钱荒一日甚过一日,我们等不起!”
“陛下,等不起也要等!”王宁安并不打算妥协,他慎重道:“交趾就像是一锅汤,骨头和调料都扔进去了,要想让汤出味,必须文火慢炖,一点也不能着急!据臣所知,眼下老街的铜铁矿还都没怎么开发,是一片荒蛮之地,虫蛇遍地,虎豹成群。不了解地形,不熟悉气候,贸然出击,不但难以收到效果,还会损兵折将。”
“微臣以为可以内外夹攻,软硬兼施,利用黎氏的人力和财力,把矿开发出来,然后我们再出兵摘桃子也不迟,陛下一定要有耐心!”
见赵祯还有些遗憾,王宁安继续道:“陛下,交趾的铜矿尚需要时间,可大理的铜矿已经是瓜熟蒂落,只等着我们去拿了。”
终于赵祯又来了兴趣,“王卿,你又有什么打算?”
“陛下,局已经布好了,只要我们肯通商,李日尊和大理方面早就垂涎大宋的货物,他们会手捧着铜送过来,再加上黎氏这边,每年供应千万斤铜矿,不成问题。”
“啊?”赵祯张大了嘴巴,惊骇道:“会有那么多?”
三司那边反复估算过,目前大宋每年的货币缺口在500万贯左右。千万斤铜矿大约能制成150万贯铜钱,有人要问了,不还缺350万贯吗?
要问这话的人,肯定没学过经济学,货币不但要计算数量,还要计算流通速度,假如每年一贯钱能平均流通三次,150万贯就能当450万贯用。
换句话说,只要经济运行正常,这一千万斤铜就能解了大宋的钱荒。
当然了,账不能这么算。
因为货币供给充裕,经济还会发展更快,王宁安早就见识了大宋人创造财富的能力,或许要不了三五年,需要的货币就是300万贯,500万贯,甚至1000万贯,那时候需要的铜矿就是几亿斤之多。
不过不要紧,王宁安有信心,只要打通了商路,就好像通了任督二脉,大宋国力倍增,保护稳定的铜矿来源,一点问题没有。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王卿,这么多的铜,究竟要从哪里运到汴京,是走蜀地,还是走广西?”
“都不走,这两条路都艰难重重,要想修路,不但耗费巨大,而且运量太小。微臣以为要走交趾的红河,靠着河海联运,把铜矿运送到大宋,最为省力,而且一艘大船,顶得上几万头牛马之力,最好不过了。”
“这样的话,可都在交趾人的手里啊!朕担心他们觉察到大宋的谋算,会出尔反尔,切断铜矿供应,如之奈何?”
“所以大宋需要扩充水师,要拥有强大的威慑力量,如果他们敢切断大宋的铜矿,大宋就能灭了他们的国,毁了他们的家,绝了他们的种儿!”
王宁安这话说的掷地有声,气势十足。
赵祯迟疑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欣慰开怀。
好,要的就是这个气势!
朝堂上的那些文官怕事守旧,一点进取心都没有,时间久了,赵祯也难免染上了这个毛病。
仔细一想,有什么可担心的,区区蛮夷小国,敢打大宋的主意,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些文官最让赵祯失望的就是他们没有一个强者之心,没有勇气,没有骨头,有的那点聪明才智还都用在了内斗上面!
这就是他欣赏王宁安的地方,对了,还有自己的侄子赵宗景!
“王卿,陪朕去这个傻小子家看看吧。”
赵宗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惊讶道:“陛下要去臣家里?”
“嗯,听说你媳妇生了,孩子都快满月了,朕这个叔祖还没看过孩子呢。”赵祯笑道:“陪朕去看看,顺便让朕也见识下,是谁把你小子迷得连王爵都不要了。”
天啊,赵祯这是要承认澜儿了,总算是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
赵宗景欢喜得什么似的,可是这丫的脑子也不知道装了什么,竟然板着脸,纠正道:“官家,臣和澜儿是真心相爱,相守一生,她可没有迷惑臣!”
第257章 将门齐聚
皇帝要来,赵宗景要提前准备,他告辞回家准备……赵宗景离京之前,就请求赵祯,要赐婚,给澜儿一个名分。
赵祯也点头了,不过事到临头,赵祯又改变了主意,他只是恢复了赵宗景济阴郡王的爵位,然后又下了一道旨意,册封澜儿为王妃,至于其他的事情,赵祯都没有答应,弄得赵宗景很郁闷。
倒是赵允弼看得明白,点指着赵宗景的脑门,“傻小子,你长点心眼吧!圣人这是保护你!”
“保护我?”赵宗景大惑不解。
赵允弼叹口气,“你若是非要大操大办,弄得人尽皆知,朝堂上的那些相公,还有御史言官,他们能容得下你吗?”
赵宗景还是不解,“我结婚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赵允弼气得在地上转了三四圈,他都不知道说什么。
“你个傻小子,你还不知道啊,这段时间,有不少人和为父通气。”
赵宗景傻乎乎道:“爹,你不是吹牛皮吧,我怎么听说好多人找你的麻烦?”
“唉,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笨的东西!”赵允弼气得只能摊牌,“蠢子,我那么说,不是为了留点回旋余地吗!正好你回来了,为父也就把话挑明了,有人要拱你进东宫!”
“什么?”
赵宗景吓得一跳三尺高,怪叫道:“我怎么可能夺皇位?”
“我的小祖宗,你小点声行不?”
赵允弼叹了口气,赵祯迟迟没有儿子,百官原来都凑到了赵宗实一边。
他们看重赵宗实有三点,一是早年被赵祯抱养,有了感情,二是赵允让作为宗室大家长,结交广泛,实力庞大,深不可测,三呢,就是赵宗实谦恭和善,彬彬有礼,好学敦厚,对文官非常敬重。
有此三点,只要赵祯生不出带把儿的,赵宗实入继大统,那是板上钉钉。
可凡事都有例外,自从上次赵允让拒绝让自家孩子出使辽国,赵宗景突然异军突起。
出使辽国的成功,如果只算是侥幸,那么赵宗景又跑到了岭南,还亲自带兵杀进了交趾,攻破都城。
如此成就,在赵大赵二的时期都算是耀眼了,到了如今,更是神话一般。
很多年轻的,资历浅薄的,挤不到赵宗实身边的官员开始有了别样的心思。
同样是赵家子孙,都有继承皇位的资格,相比之下赵宗景虽然缺点明显,但是他的优点同样突出,不是任何宗室子弟能比拟的。
尤其是几次交锋,大家也嗅出了味道,赵祯似乎不喜汝南王一系。
既然如此,大家伙何不找个新主子,摇旗呐喊,把他们推出去,跟着鸡犬升天。
当然了,想要改换门庭,觊觎投奔的,都是中下级官员,不得宠的,坐冷板凳的,那几位相公,无论如何,也不会接纳赵宗景的。
可即便如此,也让赵允弼跃跃欲试。
“宗景,走到了这一步,你也不妨试一试,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凭什么不能争一争?你说呢?”
赵允弼满以为这家伙能痛快答应,哪知道赵宗景竟陷入了沉思,他紧紧抓着大腿,沉默了足足一刻钟,然后摇了摇头。
“你,你想怎么样?”赵允弼怒道:“臭小子,你怕了汝南王府是吧?”
“不是!”赵宗景果断摇头,“我见过辽国的千军万马,也杀过好多人。我——我不想再认一个爹!”
啊!
赵允弼突然如遭雷击,张大了嘴巴,半晌才苦笑着站起来,用力摸了摸儿子的头,什么都没说,可光是这个亲昵的动作,就看得出来,赵允弼是真的很欣慰。
这年头顶着孝子名声的人不少,可是真正把这两个字刻在心里的不多。
要想夺嫡,就要过继给赵祯,二十好几的人,叫了几十年的父亲,突然变成了叔,反而要去叫另一个爹!
赵宗景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的,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直到此刻,赵允弼终于赫然发现,原来气得自己半死的臭小子,竟然和自己的感情最深!他也理解了儿子和澜儿的情,突然之间,赵允弼觉得自己非常幸福。
……
父子隔阂打破,赵允弼对儿子的事情,比什么都用心,听说赵祯过来探望,他忙前忙后,带着一家人亲自出来迎接。
赵祯很客气,笑道:“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了,大冷的天,快进去吧。”
到了王府大厅,落座之后,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走了上来,向着赵祯施礼。
赵祯仔细打量了一下澜儿,满以为会是一个少有的妖孽,才把赵宗景弄得神魂颠倒,可仔细一看,反而不是,澜儿只是属于那种比较耐看的,装扮淡雅,也没用那么多的水粉,看起来非常令人舒服。
赵祯暗暗点头,宗景这个傻小子有福气啊!
看了几眼,赵祯就笑道:“来吧,把孩子给朕瞧瞧。”
“是!”澜儿点头,轻轻走到了赵祯面前,把孩子送过去。
小家伙刚睡醒不久,精气神十足,见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居然没有害怕,反而笑了起来,还伸出小手,去抓赵祯的胡子,把堂堂“龙须”当成了玩具。
赵允弼一家子都提心吊胆,生怕皇帝生气,哪知道赵祯看到了大胖小子,只剩下欢喜。
“好,真是好孩子,宗景,你现在娇妻爱儿,真是好福气!”
赵宗景咧着嘴光剩下傻笑了,赵祯思量道:“这样吧,这个孩子就是邕州团练使了,算是你这个当爹的挣来了。”
一句话,还不会说话的小家伙就成了团练使,当然不是让他去带兵,只是个吃俸禄的空衔而已。不过人老成精的赵允弼却暗暗吃惊,因为赵宗实眼下才是岳州团练使,和自己孙子一样。
哪怕儿子不想争,自己不想争,人家能放过他们父子吗?
……
说话之间,赵祯也抱累了,赵宗景这时候来了聪明劲儿,笑道:“二郎,咱们出生入死,兄弟一场,快看看你侄子吧!”
王宁安也挺喜欢小孩子的,就笑着从赵祯手里把孩子接过来。
“二郎,陛下都给了见面礼,你不能空手吧?”
王宁安愣了一下,算你狠!
就跟我,一肚子心眼,生怕吃亏了?
王宁安满肚子气,脸上却没有带出来,反而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大金锁,送到了小家伙的手里。
“怎么样,够意思吧?”
赵宗景得意笑着,还算差不多。
小家伙也十分喜欢,张着小嘴就去咬,嘴边都是可爱的小泡泡。王宁安也觉得心花怒放,真是神奇,这么点的小东西,怎么能长成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看起来自己也该实验一下了,王宁安不自觉嘴角翘起,露出了笑容,突然,他觉得和小东西接触的地方热了起来,下一秒,王宁安的脸立刻垮了。
“孩子尿了!”
澜儿慌忙跑过来,满脸愧疚,赶快把孩子抱走。
赵宗景没心没肺,还在大笑,“你送我儿子黄金锁,我儿子还你童子尿,钱货两清,不欠,不欠!”
王宁安发誓,如果不是有皇帝在身边,他非要把赵宗景按地上,胖揍一顿。
……
小孩子下去了,赵允弼躬身道:“快到中午了,圣人就在这儿吃点饭吧!”
赵祯含笑,“好啊,朕还真有点饿了。”
厨房准备御膳,赵祯拉着赵允弼坐下,王宁安和赵宗景陪着,趁着上菜的功夫。赵祯就说道:“王卿,宗景,你们熟悉岭南的情况,我大宋的钱荒,全靠交趾和大理的铜矿,你们有什么具体想法没有?”
问到了正事,赵宗景又成了噘嘴葫芦,还要靠着王宁安来。
“陛下,微臣盘算了,从大理和交趾运铜矿不合算,倒不如在广南东西路设置冶炼作坊,把铜矿加工成铜锭,然后再送到北方的钱监,加工成铜钱,方便省力。另外,大宋同南洋诸国的贸易增加之后,海运兴旺,臣以为应当多造大船,广建船厂,民用商船,还有军用的战舰都要多造一些。”
赵宗景终于能抢上话了,“陛下,你不知道啊,咱们的渔民在海上有多难!交趾竟然派国内的水师,杀戮咱们的渔民,臣亲眼所见,他们就是一群强盗畜生!”
赵祯好奇道:“宗景,你说的可是真的?那朕怎么没有听到报告?”
赵允弼苦笑道:“圣人,恕臣直言,海上波浪滔天,杀了人,扔到了海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些当官的还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能压着就压着,能瞒着就瞒着,只是苦了老百姓。”
赵祯心情低落了不少,他扪心自问,宵衣旰食,可以撑得起尽心尽力,可天下的百姓就是治理不好,以往出了灾,都责备天子失德,赵祯也认了。
可现在看起来,地方的官吏,瞒着自己的事情太多了,老百姓的民怨不是一天两天了,也难怪遇上了侬智高叛乱,一触即溃。
真的要改弦更张了!
赵祯暗暗思量,说道:“王卿,朝廷财政窘迫,要在岭南建作坊船厂,你拿个方略出来,尽快落实。”
王宁安连忙说遵旨,一顿饭吃完,赵祯回了宫,王宁安本想着去馆驿,可是他和杨家订了亲,穆桂英早就派人过来,拉着新姑爷去杨家住。
为了让王宁安舒心,专门给他倒出了一个院子,正赶上杨怀玉休息,他亲自招待。杨怀玉问了许多岭南的战事,王宁安都一一作答。
眼看着到了傍晚,杨家准备好了酒宴,款待王宁安。
正在这时候,杨家突然热闹了起来,曹佾首先赶来了,国舅爷从来都是消息最灵通的。
“二郎,听说又有发财的路子,怎么样,老哥能插一手不?“
他刚说完,外面又来了好几拨人,有石家的,王家的,潘家的,呼家的,高家的……好家伙,在京的将门几乎一个没落,全都来了,比上朝还积极呢!
第258章 主动投靠
杨家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京城的将门公子几乎全都赶来,一个个嬉皮笑脸,跟过年似的。
曹佾摇头晃脑,撇嘴道:“戏文上怎么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想当年,王家还没发迹的时候,有几个能亲自登门,千里迢迢,把一颗心都送去了。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不辞劳苦,不计付出,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他还想说下去,王宁安沉着脸道:“国舅爷,你要是还不说重点,我现在就去见他们去,你自己演着玩吧!”
“别介。”曹佾连忙赔笑脸,凑到了近前,“二郎,我就是想说咱们关系不一般,有什么好事,你可不能忘了我,咱们兄弟吃肉,让他们喝汤去。”
王宁安轻笑了一声,“国舅爷,这回你真是算错了,没有便宜,只有辛苦,毕竟你姐夫交代的,关乎解决钱荒的大事,必须以国家为重,谁敢胡来,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曹佾气得直翻白眼,心说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清楚,你王宁安是什么人,骨头里都能榨出油来。
俗话说无利不起早,看着吧,大头儿准会落到他的腰包里。只是他弄不清王宁安会怎么出牌,急得抓耳挠腮,坐立不宁。
王宁安沉默一会儿,道:“国舅爷,我可以指点你,不过也请国舅爷一定帮忙才是。”
果然要用到我!
曹佾眉开眼笑,“二郎,你放心,哥哥是一片诚心,天日可鉴,你信哥哥的,准没有错!”
“行行行,你少恶心我就行了。”
王宁安吸了口气,“来了这么多人,你说其中有没有不可靠的?”
说起来王家也算是将门之一,奈何刚刚复兴没几年,又远在沧州,对京城的各路神怪都不清楚,只能靠着曹佾这个地头蛇。本来杨家倒是不错,奈何杨家除了那几个女人之外,男人都太差了,自从上次的事情,王宁安生怕被杨家的笨蛋带到沟里去。
曹佾笑了两声,难掩得意之色,你王二郎再厉害,也离不开我不是,这叫神仙下凡问土地,没有我这个土地公,你在京城也是寸步难行。
臭屁了半天,曹佾才说道:“要说起来,在京的将门,多数还是很钦佩老弟的,这些年来,将门衰败得厉害,只有石家、王家、柳家,在军中还有不少子弟,包括我们曹家在内,都成了没毛的凤凰,连鸡都不如了。”
曹佾的祖上那是名将曹彬,说不想扬威沙场,恢复祖宗荣耀,那是假的。可奈何曹佾的姐姐是赵祯的皇后,身为外戚,他经商做买卖,大捞特捞,没人管他,一旦进入军中,不论干什么,都有无数双眼睛瞪着,保证没有好下场。
说起来曹佾还真挺羡慕王家父子的,一个是阵前征杀的猛将,一个文武双全,手眼通天。这才几年的功夫,王家已经成长到了惊人的地步。
相比之下,他们除了坐吃山空,消耗祖宗的余荫之外,什么都做不了,真的很憋屈!
“二郎,这么多家族当中,多一半都是墙头草,随风倒而已。看着陛下欣赏你,岭南又是那么大的一张饼,都想咬一口,你愿意撒点汤水就撒点,不愿意撒,他们最多骂两句,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有一家,你可要小心。”
“谁?”王宁安好奇道。
“高家!”
王宁安一愣,“是高怀德的后人?”
他的印象当中,只有这个高家了。
曹佾白了他一眼,“你啊,幸亏有我,不然非丢人不可!这个高家是高琼他们家,和高怀德不是一回事。”
曹佾向王宁安介绍起来,高琼是赵二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在澶渊之战的时候,是他和寇准力劝真宗亲征的,也算是功臣名将,高家传到了如今,家主叫高遵甫,官职不高,只是北作坊副使,算是将门当中混得很差的那一类。
可要命的是他的女儿高滔滔是曹皇后的外甥女,早年也被抱到宫中抚养,高滔滔和赵宗实就有了接触,后来赵允让亲自求亲,在曹皇后的允诺之下,高滔滔嫁给了赵宗实。
而高家自然成了汝南王府在将门当中的代表人物。
前面提到过,曹家本来是倾向于赵宗实的,结果被王宁安骂了一个臭头,最近已经改弦更张了。但是曹家也不是一下子就贴过去的,原因就在高滔滔身上,从他这里算,赵宗实是曹皇后的外甥女婿,搭着一层亲戚。
当然了,亲戚这玩意很不靠谱,要是利益相投,走得勤快,哪怕八竿子打不着,也能无话不谈,可利益相左,话不投机,哪怕亲兄弟也能闹掰了。
比如眼下曹家就怎么看赵宗实都不顺眼,弄得连高家都不待见了。
……
听完了曹佾的话,王宁安突然摸了摸鼻子。
“有那么明显吗?”
曹佾不解,“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我和赵宗实,汝南王府!"
曹佾觉得十分荒谬,大叫道:“我说二郎,你还装什么糊涂,现在京城到处都在说,你和赵宗景好得穿一条裤子,你帮着他和汝南王府唱对台戏,要辅佐赵宗景当皇帝呢!”
“什么?”
王宁安惊呆了,这都谁传得谣言啊?
我就算辅佐谁,也不会辅佐赵宗景啊!
那家伙胸无大志,没有城府,意气用事,脑子还不好,辅佐他,还不如辅佐一头猪呢!这帮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坑人啊?莫非是自己得罪了文官,有人想要借助汝南王府的手,除掉自己?
见王宁安满脸疑问,惊得变颜变色。曹佾很无语,这就是传说中的灯下黑吧!
哪怕精明如王宁安,也难以免俗。
“二郎,你带着赵宗景跑到辽国一趟,狠狠抽了赵允让的老脸,又千方百计,把赵宗景心心念念的澜儿捧成了王妃。如今赵宗景羽翼渐丰,又是郡王之尊,凭什么不能参与夺嫡?”
这话把王宁安问住了,有些时候,别人怎么看你,和你自己怎么看你,还真是不一样!
就拿赵宗景来说,出使辽国,那是无奈之举,谁让赵允让不舍得自己儿子去。从辽国会来,王宁安和赵宗景算是结下了友谊,而且他又看出赵祯很喜欢这个侄子,就卖了一个好给赵祯,把赵宗景弄到了岭南走一趟。
和赵宗景待久了,王宁安早就不抱希望,这丫的能夺嫡,哪怕猪都能当皇帝了。他把希望更多寄托在帮赵祯弄个儿子上面。
只是王宁安的盘算,外人不知道。
他们只看到王宁安处处帮助赵宗景,处处拉拔,不惜把自己的功劳分给赵宗景,这还不是要辅佐赵宗景夺嫡吗?
再有,外人看赵宗景,也和王宁安不一样,他们觉得这个小王爷固然任性、痴情,可是人家真有本事,去了一趟辽国,谈成了生意,废除了岁币,比起富弼都威风多了。去了岭南,就领兵灭国,杀进交趾都城。
所作所为,是有勇有谋,绝对堪称赵家的优秀子孙,他完全有资格和赵宗实掰手腕!
……
好嘛,一连串的误会弄到了一起,哪怕王宁安想解释,都解释不清了。就连曹佾都这么看,别人更可想而知了。
王宁安突然一愣,急忙揪住了曹佾的衣服,“我说国舅爷,他们都跑过来,不光是看我的面子吧?也包括……那货儿?”
曹佾气得一跺脚,凶巴巴道:“你瞎说什么,是郡王殿下!我可劝你一句啊,别仗着自己功劳大,就肆无忌惮,忘了君臣之别,早晚你会吃亏的!”
我吃个毛线!
让我对赵宗景毕恭毕敬,还不如杀了我呢!
王宁安冷静下来,更加无语了,原来这帮人凑过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扒上赵宗景的大腿,反正赵宗实身边人才济济,已经不缺帮手了,烧烧冷灶,没准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敢情成了一场站队大会了。
和王宁安当初的设想大相径庭,可以说是欲哭无泪。
罢了,你们一肚子算计,那我也不客气了。
王宁安来回踱步,想好了对策之后,迈步从里面走了出来,曹佾紧紧跟随,向王宁安介绍了这些人,可王宁安满肚子心事,哪有和他们扯皮。
简单认识之后,王宁安就回到了主位上,当仁不让坐了下来。
“本官奉陛下圣旨,要操持岭南事务,最近要增加炼铜作坊,还有造船厂。岭南的商机虽然巨大,但是风险也不小。如今又和交趾发生了冲突,狄帅大军每天消耗巨万,将士要忍受瘴气之苦,苦不堪言。为了保证岭南开发的大局,凡是有心参与项目的,必须先交纳保证金。”
曹佾听到王宁安的话,就是一愣,以往这家伙都是尽量挖坑,让别人往里跳。可这一次他怎么反其道而行之,好像生怕别人掺和一样?
果然,当有人问要交多少钱,王宁安毫不客气道:“船厂最少30万贯保证金,注册资本不得少于50万,至于炼铜作坊,要100万贯,而且还要接受检查监督,除了正常利润之外,不许私藏一两铜,否则以国法论处!”
听完王宁安的话,稍微有点脑子的全都转身走了,还没怎么样呢,就拿出几十万贯,上百万贯,那不是有病吗?
见众人纷纷告辞,王宁安松了口气,可算把他们给吓跑了。要是真的接纳了他们,非让人误会不可,他是要结合将门势力,同赵宗实掰腕子。
天可怜见,王宁安立志追赶的是种家和折家,管你谁是皇帝,老子岿然不动!当然了,为了大宋的未来,最好的还是赵祯能生出儿子来。
王宁安满心疲惫,想要转身离开,却发现还有三个家伙,岿然不动。
其中一个更是站起来,躬身道:“王大人,我等都愿意追随殿下,还请大人收留我们。”
第259章 你们想多了
“都看见了吧?”
高士林的嚣张的声音,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他是高滔滔的弟弟,赵宗实的小舅子,这家伙毫不客气说道:“你们巴巴的跑过来,怎么样?热脸贴了冷屁股吧?这不成器的就是不成器!还没如何呢,就开始敲诈勒索,一张口几十万贯,真是好大的威风!”
高士林不理会脸都绿了的众多将门子弟,只是抱拳拱手,轻笑道:“谁愿意拿钱打水漂,请自便,恕小弟告辞了。”
高士林哼着小曲,得意非常地离开。
最近京中盛传赵宗景要和他姐夫掰手腕,夺位置。高士林怎能不担心,他这一次过来,也是想见识一下王宁安的程度,毕竟外面盛传王大人是赵宗景的第一谋士,心腹之人。
可是一见之下,高士林非常失望。
这家伙算什么谋士,整个得志猖狂的小人!
想要夺嫡,就要争取各方支持,谦恭和蔼,礼贤下士,这么多人去拜会,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一副眼高于顶的德行吧!
张口就要钱,还什么保证金?骗鬼去吧,根本是帮着赵宗景敛财,如此明目张胆,一点城府都没有,谁要是投靠了他们,简直瞎了狗眼!
高士林彻底放松下来,他要去告诉家里,也顺便告诉姐姐一声,什么风险都没有,相比起姐夫啊,赵宗景和王宁安就是两堆烂泥,根本扶不上墙!
只是高士林忽略了,竟然还真有三个瞎了狗眼的人,留了下去,准备跟烂泥搅合在一起。
……
“我可以告诉你们,岭南的开发那是朝廷的事情,是陛下亲自交办的。和什么狗屁殿下没有关系,我王宁安也不是占山为王的好汉,要收小弟,需要什么人效忠!统统没有!要想谈岭南的事情,在商言商,一切按照规矩办事,天下间的事情,都是坏在了想得太多,做得太少!都坏在心思用歪了。”
王宁安胸膛起伏,显得心绪很不平静,他实在是不想卷入什么夺嫡之争,眼下值得他抱的大腿,只有赵祯一个,他迫切需要把岭南的事情处理了,把铜运到京城,其他的免谈。
“要去岭南,就要规规矩矩做生意,首先是炼铜,我可以向陛下讨要一些熟练工匠。只是去岭南办作坊,万里迢迢,工匠的工钱要是京城的三倍,而且工匠十分宝贵,你们必须妥善照顾,不能出任何意外。至于造船,岭南得天独厚,可以从交趾等地弄到几十米高的楠木,充当船只龙骨。我已经让人安排了。造船需要工匠很多,耗时非常长,你们必须有足够的决心,不能半途而废,留下一个烂摊子没法收拾。我要求你们缴纳保证金,也是这个原因。只要你们的船厂和作坊能运转起来,我会把保证金如数归还。”
王宁安说完之后,就对着曹佾道:“国舅爷,我也乏了,其他的事情你和几位谈吧。”
说完,王宁安转身进去,一头扎在床上,居然呼呼大睡了。
只留下三个人和曹佾大眼瞪小眼。
这算什么事啊?
他也太冷漠了,把我们当成了什么?
其中一个年轻的站起来,就要争辩几句,另一个三十来岁的拉住了他,而后冲着曹佾微微一笑,“国舅爷,既然大人吩咐了,就去你家谈一谈吧。”
曹佾点头,“好,潘兄,就去我家吧。”
这个三十来岁的人,名叫潘肃,他的祖上就是杨家将中,害死老令公杨业的罪魁祸首,从这算起来,他和王宁安还是世仇,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竟然选择留下了,莫非也是脑子抽了?
至于那个年轻点的,叫石涛,他的祖上是大名鼎鼎的开国功臣石守信,石家和其他的将门迥然不同,他们在军中一直为官,实力不容小觑。
只是前些年,同西夏作战,石涛的祖父石元孙被西夏人俘虏,议和之后,才把石元孙放回来。
很多言官弹劾石元孙不能为国尽忠,苟延残喘,老爷子灰头土脸,从此之后,淡出了军中,最近传说身体很不好,石家上下,忧心忡忡。
剩下的第三个,叫呼延达,他的祖上同样是名将呼延赞,这几十年,呼延家没有什么出色的子弟,只是专心做生意,几乎和商人无异。
……
三个人来到了曹佾的家,大家伙互相看了看,最后只能让年纪最大,和曹佾关系最好的潘肃开口。
潘肃也很为难,赵宗景从岭南立功归来,赵祯另眼相看,又给了王宁安大权,要办船厂作坊。
大家伙琢磨着,这是赵祯要提携赵宗景,给他机会培植亲信势力,故此,一股脑都凑上来了。
只是在众多的将门之中,曹家最特别,人家的女儿是皇后,他们总不能拉着曹佾去投奔赵宗景吧?
但想不到的是曹佾和王宁安交情不错,莫非曹家也选好了后路?
潘肃仗着胆子道:“国舅爷,我们都跟罩在了笼子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王大人考验我们,是不是真心效忠小王爷?”
曹佾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潘肃,咱们两个是发小,我问你可要说实话,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别人都走了,你们怎么就留了下来?莫非真的要巴结赵宗景?”
这三个人张了张嘴,都觉得为难,没人愿意说话。
“哼,你们不说,那我可告辞了。”曹佾转身要走。
潘肃连忙拦住他,“罢了,国舅爷,我实说了!”
自从潘美死后,潘家也是一落千丈,一代不如一代,眼下的精力都放在了商业上面。直到王家异军突起,潘家才感到了麻烦。
说起来当年导致杨业和王贵战死的元凶并非潘美,直接凶手是监军王侁,他先是用言语逼迫杨业出战,接着在陈家谷提前撤兵,杨业孤立无援,兵败被俘。
而仔细推究起来,赵光义指挥不当,干涉前线用兵,不能充分授权,使得军中令出多门,造成相互掣肘,严重混乱,实在是最大的祸首!
至于潘美,他身为统帅,最大的问题就是没能抵制监军王侁的错误做法,坚持正确主张,做多算是帮凶。
从事后的处置也看得出来,潘美仅仅是降了三级,至于王侁,则是被刺配金州。
这么多年过去了,王侁的后人早就不知道去向了,潘家倒是好好的在京城,活得很滋润。
原本多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潘家都忘了。而且杨家堕落的比他们家还快,还惨,有什么可怕的。
问题是王家异军突起,他们不敢找赵家皇帝的麻烦,王侁的家人也找不到了,万一被怒火撒在潘家怎么办?
衰败家族,有太多的无奈,下面的人看潘家,还高高在上,富贵不可言。可潘肃清楚啊,王宁安那是天子宠臣,又和赵宗景搅在一起,万一他们真的夺嫡成功,到时候,不用王宁安动手,下面的人就能把潘家踩死,好讨新主子的欢喜。
虽然赵宗景上位可能性不高,潘家也不敢冒险,必须把危险解除了,所以潘肃过来了。
那有人问了,潘家倒向了赵宗景,赵宗实呢?他们那边吗?
这就是太不了解大家族的生存之道了,早就有另外一波人巴结上汝南王府了,两头下注,脚踩两只船,是所有大家族自保的本能,亲兄弟反目成仇也不少见。
反正不管谁赢了谁输了,家族都能延续下去。
谁让潘家走到了这么尴尬的一步,不采取极端的保命手段,根本行不通了。
倒是石家,他们和汝南王府几年前就结仇了,石元孙兵败被俘,后来放了回来,石家就给汝南王府送了厚礼,希望赵允让出面,帮着安抚言官,不要找老爷子的麻烦。
结果呢,赵允让拿了钱,却不给石家办事,弄得石家非常愤怒,眼看着赵宗景崛起,他们自然投靠过来。
只要能挡住赵宗实,他们干什么都愿意。
另外呼延达呢,他算是这三家当中最弱的了,不过他们的商业天赋最好,当年他们就投资建了樊楼,成为京城最著名的消费天堂,日进斗金。
结果后来就被人用尽了手段,给夺走了。
虽然汝南王府没有出面,但是呼延家清楚,背后就是赵允让的几个儿子唆使的,其中赵宗楚,赵宗仆跳得最欢。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呼延家倒向赵宗景,也就不奇怪了。
这三家犹犹豫豫,把自己的盘算说清楚了。
“国舅爷,你和王大人熟悉,他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是不是要考验我们的忠诚啊?”潘肃道:“请转告王大人,我们绝对没有问题。”
这三个人,满脸恳切。
曹佾看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我说老潘啊,二郎说的真对,你们啊,想得太多,想得歪了!要是以我之见,你们就把岭南的事情当成普通的投资算了。”
石涛迟疑道:“国舅爷,普通的投资,哪用交保证金啊?”
曹佾讥诮道:“你们啊,就是不了解二郎,他这个人深谋远虑,经商手段,那是无人能敌。这么说吧!我已经交了一百五十万贯的保证金,建一个炼铜作坊,还有一个船厂。”
潘肃不敢置信道:“国舅爷,你也要交钱啊?”
“废话,连我姐夫都交了钱呢!”曹佾没好气道。
第260章 滇铜来了
“陛下?”潘肃惊讶道:“官家也跟着唐大人做生意?”
曹佾点了点头,“咱们是从小到大的交情,哪说哪了。我姐夫也不容易,国用艰难,他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添置。这回岭南的生意大,宫里也出了一份,100万贯,预估每年能分红50万贯。”
“什么?”石涛惊呆了,“那岂不是说两年就回本了?真的有这么大的赚头儿?”
曹佾没好气道:“你以为呢!这还是保守呢,王宁安是什么人?他可是点石成金的高手,要不是生意太大,他舍得拿出来让大家伙分吗?结果不就是一点保证金吗?瞧那帮人那个小气,鼠目寸光,不值一提!也就你们三个还算有点眼光,我把话撂在这儿,只要搭上了王宁安的车,你们就等着数钱吧!”
从曹府出来,潘肃、石涛、呼延达,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突然觉得都错了,而且错得还很离谱!
“潘哥,你看这是怎么回事?”石涛百思不解。
潘肃沉吟半天,摇头叹息道:“我们在京城的年头太多了,眼光也就盯着一亩三分地,见到王宁安和赵宗景走近,就以为是要夺嫡,见陛下把岭南交给他们,就想着过来投靠……我们错了!”
呼延达很胖,他呼呼喘着气,“潘哥说的没错,曹国舅不说,咱们谁能知道,王宁安竟然和陛下关系这么好,作为天子宠臣,他急着辅佐赵宗景干什么?陛下春秋鼎盛,他该盼着官家长命百岁才对.”
潘肃有些失落,道:“行了,咱们呢,的确要管住嘴巴,别自己找麻烦,回头赶快把钱交了,无论如何,王宁安这条线是不能放弃了。”
……
见识这些将门子弟,王宁安有几个没想到。
首先就是夺嫡之争已经到了如此明目张胆的地步!
各方的人马都迫不及待站队了,其实想想也不难理解,皇帝子嗣艰难,年纪又大了,眼看着生不出皇子,只能从宗室当中选择。
谁能成为拥立定策的重臣,以后好处多多,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封妻荫子……这些诱惑刺激着各方的脑袋,都开始变热,发烧了。
赵宗实看不上武将,这帮人就跑到自己这边抱大腿,可是这帮蠢货,抱得如此直白,如此不加掩饰!
简直是脑残,难怪他们斗不过文官,被人家吃得死死的。
感慨了一会儿,王宁安又突然想到,莫非情况真的这么明显?帝位就要落在赵宗景和赵宗实两个人身上?
那个二货到底有没有准备啊?
假如他真的想要那个位置,自己要不要帮他啊?
虽然赵宗景很脑残,很中二,但是辅佐一个白痴登基,不更能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吗?
王宁安渐渐的改变了思路,让赵宗景上位,至少有两个好处,首先能挡住赵宗实。
了解宋史,王宁安对赵宗实实在是生不出什么好感,赵祯后期,大宋已经是百病齐发,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
结果呢,赵宗实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不承认赵祯这个爹!一定要尊赵允让为皇帝,弄出了迁延日久的濮议之争。
开什么玩笑,你当初可是答应了过继给赵祯,管人家叫爹了,这和明代的嘉靖完全不同,堂堂的皇帝,出尔反尔,如何能让人信服。
赵宗实不但给他爹争名分,还放手去欺负赵祯的遗孀,曾经帮助他登基,成全他亲事的姨母曹太后,也就是曹佾的姐姐。
赵宗实在位五年多,光是争论濮议,就耗费了18个月。
不但失去了锐意革新,振衰起弊的宝贵时间,而且这18个月之中,卑劣的手段尽出,朝堂撕裂成两派,互相内斗不止。
而正是这五年种下了恶因,等到赵宗实去世,他的儿子登基,立刻启用王安石,掀起一场非常不成熟,甚至是可笑的变法,结果就不言而喻了,活活把大宋王朝葬送了,也造成了第一次神州陆沉,鞑虏霸占了锦绣中华,几千万同胞惨遭涂炭,教训不可谓不惨痛!
赵宗实父子,一个在改革的时候没有改革,一个在不该贸然行动的时候,疯狂推动改革,说他们毁了大宋,一点都不为过。
当然了,赵宗实的子孙也没有好下场,两个被掠到了金国,侥幸逃出来一个,还没了后人……
历史已经很差了,就算赵宗景上位,总不会更差吧?
而且赵宗景很笨,很好忽悠,他当皇帝,至少不会给自己添乱,王宁安就可以放手施为了。
貌似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王宁安决定去找“二货”商量一下,他到了王府,发现赵宗景正在对着木盆,洗尿布呢!他的脸顿时就黑了。
“我说小王爷,下人都哪去了?”
赵宗景见到王宁安,咧嘴笑了,“你来的正要,我怕他们洗不干净,还是自己动手放心。对了,这不洗衣服不知道,还挺费肥皂的,回头你给我送个三千块五千块过来!就当是给孩子送礼了。”
赵宗景一点不客气,“正好,你也别闲着,帮我洗洗,先学学怎么当一个好爹!”
王宁安被惊掉了下巴,他掉头就走,跟着赵宗景在一起,总忍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想要暴揍他一顿!
看着王宁安远去的背影,赵宗景鬼兮兮的,得意大笑。
澜儿从屋子里出来,责怪道:“王大人帮了咱们那么多,你不该戏耍他的!”
赵宗景呵呵笑道:“你不懂,他这次过来啊,保准是劝我和赵宗实抢皇位。这次回京,就连我爹都说了,我才不上当呢!干嘛当皇帝?要认个新爹不说,还要宵衣旰食,不得安生,你没看到官家,他可不容易了。”
赵宗景不停抱怨着,澜儿什么都没说,她是个懂规矩的人,丈夫决定的事情,她可不会多嘴,更何况她觉得眼下就挺好,一家人厮守在一起,何必去蹚浑水呢!
……
王宁安从赵宗景那里回来,就给他下了诊断书,这家伙是无药可救了。
别指望他能扛起大旗,就剩下两个选择,一个是盼着赵祯能生出儿子,再有就是扩充实力,让赵宗实没法动自己!
前者暂时还没有主意,后者却十分容易,几乎触手可得。
他已经把西南的大局打开了,就等着大展身手了。
朝廷册封李日尊为交趾王的诏书都下来了,王宁安被任命为使者,护送李日尊南下。本来还想让赵宗景跟着,可这丫的一心扑在孩子的身上,竟然向赵祯请假了。
盖了棺材板,又钉了一圈钉子,赵宗景,out!
王宁安只能自己动身南下,可就在王宁安要走的时候,传来了消息,从交趾运来的第一批铜已经抵达江南,并且装上了漕运船只,立刻送入京城。
这一批铜一共有100万斤,足够铸币25万贯!
听到这个消息,王宁安都不敢淡定了。
就算动作再快,也不能这么离谱啊,李日尊还没有南下,炼铜的作坊也没有建立起来,从哪冒出来这么多铜啊?
难道是老爹又打仗了,从哪里抢来的?
还是自己真的有神通了,光靠着两片嘴,就能心想事成?
只是这也太玄幻了吧?
王宁安一头雾水,可是京城的这帮人却傻眼了。
乖乖,真的把铜运进来了?
一下就是100万斤!
是真是假啊?
不会是开玩笑吧?
要说最感到惊讶的就是之前去看过王宁安的将门子弟,他们想看看值不值得投奔,结果被王宁安的保证金都给吓跑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岭南竟然这么快就能看到收获,如果生意这么容易,不看着赵宗景,不想着抱大腿,也该参与啊,哪怕交钱也是可以的。
一般人追悔莫及,要说最得意的就是潘肃、石涛和呼延达了,他们撇着嘴,仰着脸,眼睛都大天上去了,说话比以前更大声了!
都是有眼无珠的家伙,幸亏我们三个聪明,果断押注王大人,看起来曹佾说的真对了,这个王宁安就是点石成金的宝贝,跟着他没错!
不光是这三个人,就连曹佾都找到了王宁安,拉着他的手,高兴万分,眉飞色舞,大赞王宁安英明,实在是太有远见了。
王宁安还迷糊着,曹佾笑道:“二郎,你还记得当初游金明池不?”
“好像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是我去辽国之前啊!”王宁安老实答道。
“没错,就是那次,你告诉了我一个发财的路子,想起来没有?”
王宁安迟疑半天,突然想起来,惊呼道:“国舅爷,你派人去大理了?”
曹佾笑呵呵点头,“当然了,哥哥从来都相信老弟的眼光!你是不会坑我的!”
你错了!
我当时就是坑你的!
王宁安叫苦不迭,他当时真是没想到后续的事情,只是想捉弄一个曹佾,就鼓动他去大理买铜佛像。
不对劲啊……
“我说国舅爷,当时我不是让你去买铜佛吗?怎么变成了铜了?”
曹佾也愣了,“对啊,是铜佛啊?难到他们嫌运输麻烦?”曹佾突然暴跳如雷,“这帮败家子,铜佛比铜子值钱一百倍啊!他们要气死我啊!”
曹佾顿足捶胸,可也没有办法,只能等着人回来了,再好好问问清楚。
第261章 钱荒有希望了
汴梁是一座拥有百万人口的超级都市,而且还是一个内陆的城市,这一点很重要。如果光是靠着牛马畜力,手抬肩扛,无论如何,也没法供应这么多张嘴。
为了满足京城的需要,大宋的统治者建立了四大水渠,包括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这四条河流连结四面八方,沟通其他天然水系,把京城所需的物资源源不断运进来,保证世界第一繁华都市的正常运转。
四条运河当中,要数汴河最为重要,沟通江淮,输送东南的粮食和物产进京,占所有财赋的一半之多。可以说汴河维系着大宋帝国的运转,稍微有点麻烦,就会殃及天下,故此每年大宋都要花费巨资,治理汴河,让人头疼不已。
只是这一次,汴河带来的却是天大的喜讯。
满载着100万斤滇铜的漕船驶入了京城,王宁安和曹佾早早前来等候,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许多官民百姓,甚至是朝中显贵,皇亲国戚,全都跑来看热闹。
当船只停好,跳板搭起来,就有壮实的民夫背着箩筐,从船上下来,把一块块几十斤重的铜锭搬了下来,就这么明晃晃地堆在码头上。
没有多大的功夫,铜就堆成了小山,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发出淡淡的金光,看得人眼红心热。
幸好开封府派出了足够的差役,维持着秩序,不然非出乱子不可。
在看热闹的人群当中,就有潘肃、石涛、呼延达三个,他们伸长了脖子,看着大块的铜锭,眼睛冒光,放声大笑。
值了,真值了!
光是这些铜,就证明投资岭南,一点错都没有!
他们不由得看了看其他人,尤其是高士林,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怎么样,傻了吧?舍不得一点小钱,还想发财?做梦去吧!
潘肃拉着两个人,故意从高士林面前,得意洋洋走过。
“高兄,不好意思啊,我们要去喝酒了,怎么样,你去不去?”
去,去你妈的!
高士林简直要炸了,他现在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成了,又让他们成了!
本来大家都以为岭南那么远,又气候恶劣,想要开发出成果,至少要几年的光景,许多人都是看重赵宗景的潜力,才去捧臭脚。谁知让王宁安狮子大张口,都给吓跑了。
可一转眼的功夫,人家就把铜弄到了京城!
这下好了,就算不看着赵宗景,光是为了商业利益,各方削尖了脑袋,也要扑上来。
高士林已经发现了,原本跟他站在一起的柳家、王家、张家,崔家、刘家、李家、袁家,此刻全都松动了,一个个满脸垂涎,看着那一堆铜山,流出了长长的口水。更有人追悔莫及,真是白长了一双眼珠子,竟然没有发现岭南的商业价值。
光顾着盘算夺嫡那点事情,真是鼠目寸光,该死,该死!
圣人春秋鼎盛,现在就琢磨着巴结新君,还为时过早。再说了,不管谁当皇帝,都要过日子,那么好的来钱路子摆在那里,岂能白白放过?
这帮人都琢磨着要赶快去找王宁安,好好谈谈,这位王大人的价值可不只是巴结赵宗景的终南捷径那么简单!他本身的实力就不容小觑,值得合作!
见到这些人跃跃欲试,高士林的心里更加惶恐。
……
前些日,他们集体拜会王宁安,就存了逢迎赵宗景的心,当时高士林还不算担心,毕竟各个家族,两边讨好,两头下注,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问题是如今岭南的利益展现出来,这帮人真的和王宁安有了利益勾结,还越来越紧密,到时候谁敢担保,他们不会彻底倒向赵宗景?
假如整个将门都支持赵宗景,那姐夫的夺嫡大业可就有麻烦了。
高士林思量半天,一扭头,直奔汝南王府而去,他要赶快去通风报信。
相比起将门子弟心思各异,算计满腹,一个老人显得非常单纯,非常高兴,这就是刚刚调入京城,出任三司使的曾公亮。
此老可不简单,他为官近三十年,政绩卓著,颇有声望。当初在庆历新政的时候,他也是坚决支持的一个。
只是曾公亮和其他人不同,他不光有一张嘴,还有实际行动。
曾公亮曾经编纂过《武经总要》,要说起这部书,堪称大宋版的军事百科。
一共40卷,分为上下两部分,在上卷,曾公亮敏锐指出,为了防止军阀格局,藩镇林立,大宋进行了一系列的收权行动,结果却是矫枉过正,弄得兵不知将,将不识兵,导致仗仗失利,节节败退。
他还提倡要严格训练,主张兵家用人,贵在随其长短而用之。
在下卷之中,他更是收录了各种武器战法,配上了图示,十分精美,条分缕析。
六艺学堂下面设有武学院,其中《武经总要》被王宁安放在了第一位,重要性甚至超过了《孙子兵法》。
王宁安认为奇谋妙计,运筹帷幄,虽然不可缺少,但是真正的制胜关键还是实力!落到具体就是两条,一个是士兵的素质,一个是武器的质量。
这两条《武经总要》之中都有详细论述,王宁安曾经不惜重金,让人印制1000套,发给每一个武学院的成员,奉为圭臬。
说起来惭愧,《武经总要》已经出来了六七年,可是随着庆历新政失败,文官之中,没人支持推广,武将更是一帮大老粗,没人愿意下功夫学习。
王宁安成了推广《武经总要》的第一人,虽然和曾公亮第一次见面,但两个人神交已久,可以说是一见如故。
曾公亮不同于那些潇洒飘逸,风度无双的士大夫,老爷子长相普通,非常平易近人。他算是大宋官场上为数不多的实干派,早年就率领百姓治理水患,后来又研究兵法,造诣很深。
曾公亮拉着王宁安的手,哈哈大笑,“我都听醉翁说了,真是想不到,老夫费尽心血著书,竟然墙里开花墙外香,让小王大人给发扬光大了。”
王宁安夸张道:“老大人,你不会找我要版权费吧?”
曾公亮一愣,随机朗声道:“怎么能不要?”
老头指了指那一堆铜山,笑道:“从现在开始,每年1000万斤铜,少一点都不行!”
王宁安一拍胸膛,笑道:“这算什么,老大人需要,一年三千万,五千万,也没问题。”
曾公亮板着脸道:“什么是老夫要?弄得跟贪赃枉法似的,是大宋需要啊,这钱荒太恼人了。”
曾公亮感慨万千,他接任三司使,铸币也是他负责的工作之一。
前些年为了应付李元昊叛乱,朝廷发行许多铁钱,刚开始铁钱还能维持和铜钱一样的价格,可最近几年,铁钱崩溃,市面上铜钱严重匮乏,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以物易物,非常不方便。
滇铜来了,可谓是及时雨,老头一颗心落在了肚子里。
他围着铜山,转了半天,频频点头,这些铜有黄铜,还有白铜,虽然品相不一,杂质也稍微多了一些,但是制作铜钱,完全没有问题。
……
曾公亮很满意,可有一个人却气疯了,那就是国舅爷曹佾。
他趁着曾公亮看铜去了,一把拉着王宁安,到了空出来的船舱里,暴跳如雷。
“我说二郎,咱么兄弟一场,你可不能坑我!这明明是我派人费了好大劲儿,从大理弄来的,怎么成了你的功劳?当然了,你抢功劳也就算了,可是你不能把这些铜都交给朝廷啊!那我怎么办?”
王宁安呲着闪亮的白牙,呵呵笑道:“国舅爷,你好歹有点觉悟成不,你姐夫不容易,贡献一点铜算什么?不过区区25万贯,100万斤,对你来说,九牛一毛,大海一勺!”
曹佾气得直转圈,“我说的不是钱,是这个事!你懂不懂?”
“懂,你说的不是钱,说的是钱的事!”
曹佾被噎得差点趴下。
王宁安无奈道:“我说国舅爷,我什么时候在钱上亏待你了?”
曹佾突然清醒过来,他一跃三尺高,激动地:“二郎,你小子跟我说实话,你准备从哪里捞钱?”
“这才对嘛!”王宁安笑道:“我的国舅爷,你听我慢慢说。”
……
王宁安确实没打算通过铜矿赚钱,铜可是不折不扣的战略资源,从来都是朝廷掌控,随便插手,大肆渔利,朝廷怎么想,大老板赵祯怎么想?
再有,靠着炼铜赚钱,也实在是太少了,根本是少的可怜!
要想赚,就赚别人干不了的。
随着大理和交趾的铜开发出来,前往岭南的商货必定成倍增加,这时候如果能掌握一个船队,把大宋的货物卖到交趾和大理,再把土产运回来,顺便运送铜锭,这里面有多少的利润?
而且这么多商人南下,他们需不需要安全保护?需不需要金融服务?
海上船队,保安公司,票号钱庄……这就是王宁安的如意算盘。
“国舅爷,让交趾人挖铜,让大宋的商人炼铜,说到底,他们都是给咱们干活,替咱们赚钱!”
王宁安的手指翘着桌面,十分有节奏,“制造业的利润最多只有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都是服务业!咱们要抢占产业的制高点,不能当辛苦的土老帽!”
曹佾这才如梦方醒,“二郎,你就是厉害,可问题是船队,钱庄都要下不少的本钱吧?”
“是啊,所以我才要收保证金。”王宁安淡淡说道,曹佾的脸却瞬间垮下来了。
好嘛!
你这家伙也太不要脸了!
从人家身上收钱,组建船队钱庄,反过头再赚人家的钱!
怎么好事都让你给占了?
那帮人岂不是成了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的笨蛋了?
王宁安轻轻一笑,“怎么,国舅爷心疼了?”
“我是怕打雷的时候,老天爷劈你,连累了我!”曹佾气咻咻道。
第262章 战争红利
曹佾嘴上骂着王宁安,可是身体却很老实,曹家也是堂堂将门,其实轻易甘于人后的。插手岭南,能拿到的利益太大了。
光是船队,南北物资运输,人员往来,几千万百姓的生计,不亚于握着一套海外漕运。通过航运,能联系多少利益,抓到多少人脉!
王宁安说得对,不能指望着赵宗实,姐姐也未必生的出孩子,可是只要手握着庞大的实力,就没人能撼动曹家。
跟王宁安这家伙在一起,曹佾觉得自己的道德水平下降太快了,却丝毫没有办法。
“我说二郎,潘、石、呼延,他们三家算是先投奔的,保证金能不能少点?”曹国舅想挽回一点良心。
“不能!”王宁安断然说道:“岭南那么多事情,没有钱怎么玩得转。你姐夫国库都是亏空,光是岭南就要用600万贯重建,他一个铜板拿不出来,就指着这笔钱,绝对不能退!”
曹佾傻眼了,“那他们的钱不退,其他人是不是要增加保证金?不然怎么区分先来后到啊?”
“这倒是个问题,做事要赏罚分明,自己人和外人当然不能一样……”王宁安眼珠转了转,笑道:“这样吧,保证金依旧不变,只是返还的比例调整一下。”
“怎么调整?”曹佾傻呵呵道。
“潘、石、呼延,他们三家算是第一批参与开发的,三年之后,可以全额退还,第二批就是五年之后,退还七成,第三批呢,退还五成……以此类推,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这是抢钱啊!”
王宁安把眼睛一瞪,“抢钱怎么样?你看看他们交不交?”
曹佾被问得哑口无言,别说还能返还了,就算不返还,看着码头上的铜山,他们也会甘之如饴的。
王宁安算是抓住了这帮人的软肋,死死吃了一口。算了,自己跟着王宁安,也多少捞点好处吧,这年头,不学会吃人,怎么发财,俗话说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横财不富,自己啊,也该学学王宁安这个狠心劲儿。
我这个人啊,就是心太软了!
看曹佾眼神闪烁的模样,王宁安就知道这家伙心里不一定怎么编排自己呢!
“哼,跟我去问问。”
“问什么?”曹佾愣了。
“当然是问铜像怎么变成铜矿了!”王宁安和曹佾迈步出来,让人赶快把船队的负责人叫来。
……
就在他俩聊天的功夫,曾公亮已经离开码头,直奔宫中,他是春风得意,脸上笑得开了花。
赵祯在垂拱殿接见了曾公亮。
“启奏圣人,臣都看过了,确实是很好的铜锭,立刻就能铸成铜钱。”
赵祯心中大喜,“既然如此,曾爱卿怎么不立刻着手,莫非还有什么为难?”
曾公亮忙说道:“陛下,臣和王大人聊了,他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是王宁安吗?那小子就是心眼多。”赵祯好奇道:“曾爱卿,他说了什么?”
“回陛下,他的意思是暂时不铸钱,只是把铜锭摆在三司衙门,最显眼的地方,最好让过往的人都能看到,然后再大肆宣传,说是朝廷拿到了铜矿,从此之后,钱荒的问题就没了。”
赵祯吸了口气,心中不悦,这次拿到的铜是不少,可是距离解决钱荒还好远呢!怎么能信口雌黄?
还说把钱荒都解决了,再来一百船也没戏,王宁安是不是有些膨胀了,贪功心切了,这可不行,小东西还是要敲打敲打!
见赵祯脸色变了,曾公亮忙说道:“陛下,王大人的意思是钱荒不光是钱不够了,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预期心里?”曾公亮从王宁安那里学来了一个新词儿。
赵祯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陛下,王大人说,朝廷缺铜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很多人也看出了问题,他们就趁机囤积铜钱,舍不得拿出消费,故此加剧了钱荒。”
古人一点不笨,赵祯关注钱荒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的确如同曾公亮所说,每次铸好一批铜钱之后,放到市面上,没有多久,就消失不见了,市面上流通的都是那些含铜不多的劣钱。
哪怕在后世,也经常挖出来数量惊人的铜钱,很多后世的人都想不明白,心说古人是不是傻帽,干嘛存钱不花,这不是有病吗?
其实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古代缺少投资项目,很多家族又奉行节俭,存钱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中国古代一直缺少贵金属,今天500文能买来的东西,到了明年,可能只要450文……铜钱的购买力不断上升,存钱是有赚头儿的。要是赔本,你看看古人花不花钱?
王宁安告诉了赵祯和曾公亮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心理因素!
靠着朝廷命令,靠着投放铜钱,都未必有效。
可如果在三司衙门放一个巨大无比的铜山,就等于告诉世人,朝廷的铜数之不尽,你们存铜钱根本没用,不但不会升值,还会贬值。
只要把心里因素扭转了,很多人就会把藏着的钱拿出来。
解决钱荒,不光要增加供给,还要盘活存量!
让已有的铜钱流通起来……
“真难为他了,连吹牛都吹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赵祯心说王宁安这小子,总是能给自己带来惊喜。
“那好,就按照他的主意办,曾爱卿,王宁安于理财一道,颇有见地。朕曾经也想让他出任三司使,帮着朕理财。”
赵祯说得轻松,可是曾公亮却差点叫出来,幸好老先生修炼足够,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可让王宁安当三司使,简直比泰山崩溃还吓人!
不到二十的相公,想想吧,满朝文臣,一大帮胡子一把的,都能给王宁安当爷爷,结果却要低声下气,尊他一声王相公,想想那个场面,曾公亮就浑身恶寒。
赵祯抓着胡须,淡淡道:“后来出了岭南的事情,朕让他南下了,不过王卿可是给朕立了军令状,要给朕弄500万贯回来,填补国用。”
听到这里,曾公亮简直被雷得外焦里嫩,骨苏肉麻。
怎么吓死人的事一个接着一个啊,王宁安他有多大的本事,一张嘴就是500万贯,你当钱那么好赚啊,大风刮来的?
曾公亮躬身道:“圣人,恕老臣直言,那100万斤铜,固然不少,可都铸了铜钱,也不过区区25万贯,距离500万贯,还差得太多了。老臣以为,就算王宁安有点石成金的本事,他也弄不到500万贯。假如他真的弄来了,老臣情愿退位让贤,谁敢说王宁安不合适,老臣都和他理论去!”
曾公亮显得顽固而坚持,赵祯呵呵一笑,“曾爱卿,王宁安那小子的确有些鬼门道,你看着吧,到时候没准他真能把钱送来,咱们君臣拭目以待吧!”
……
“小人慕容轻尘,拜见王大人。”
站在王宁安面前的是一个文弱书生,虽然青衣小帽,但是骨子里带着傲气,很有股嶙峋劲儿,面目也算是清秀,不像一般的下人。
王宁安眨了眨眼睛,“国舅爷,他就是你派去大理的人?”
“没错,怎么样,我选的人不错吧?”
曹佾随口道:“慕容,你把经过和王大人说一遍,我也想知道,当初让你去大理买佛像,你怎么弄了一堆铜锭回来,是不是都给熔了?”
慕容轻尘连忙摆手,“回老爷的话,小的带人去了大理,那块儿的人几乎家家礼佛,听说小的要买佛像,就认定了我是不怀好意之人,把我给抓了起来。”
王宁安正喝茶呢,听到这话,连着咳嗽了两声,忙端起茶杯,掩饰尴尬。他当初存心坏曹佾,没想到真的有用了。可问题是慕容轻尘怎么跑出来了,还弄回来这么多铜锭,真是有趣啊!
“回老爷,小的在大理做了几个月的黑牢,后来大理国君突然把小人从牢里提了出来。”
“为什么?”曹佾好奇道。
“小的一开始也不知道,可后来小的清楚了,原来是我大宋有一位将军率领大军,杀入交趾,火焚升龙府,吓死了交趾国王!所有番邦都吓坏了,尤其是大理国王他仰慕中原日久,一心要和中原通好。见识了天朝的实力,更加想要归附上国。”
曹佾愣了,他怼了一下王宁安,“我说二郎,这帮蛮夷真都是贱皮子啊,越打他们,就越听话,真是稀奇!看起来你小子杀人杀得对了!”
慕容轻尘听到这话,突然一脸不敢置信,惊问道:“王大人,莫非就是你领兵杀入升龙府?”
王宁安笑着点点头,“准确说还有济阴郡王赵宗景,虽然他不顶什么用。”
慕容轻尘一听,泪流满脸,突然双膝一软,跪在了王宁安勉强。
“大人天地之恩,若是没有大人,轻尘只怕要埋骨番邦,永远也回不来了!”
王宁安有点尴尬,他害得人家蹲了黑牢,又把人家给救了,该怎么算,还真有点说不清楚。
“快起来吧,咱大宋人不兴下跪。”
谁知,一句“大宋人”,慕容轻尘的身体又是一震,显得更加激动,眼睛里面竟然有了光。
王宁安没注意到,他的心思都在大理,“照你的说法,这些铜是大理国王给你的?”
“没错,大理要归顺大宋,苦无门路,听说我是国舅派来的人,特意让小的带着重礼去拜见狄帅。狄帅说朝廷缺铜,大理当即进献了100万斤,是小的和李将军一起押进京城的。”
这时候李无羁晃着高大的身躯过来了,“大人,事情就是他说的这样,烧了升龙府,烧得太好了,烧出来咱们的威风!现在那帮西南的蛮夷,闻大人之名色变,听说都拿你的名字吓唬不睡觉的孩子呢!”
王宁安气得扭过头,敢情自己和张辽一样了!
老子有那么吓人吗?不过他也明白了,原来这些铜还是自己的战争红利,用的更理直气壮了!
第263章 公开卖官
听完慕容轻尘的介绍,曹佾简直欲哭无泪,他连指责王宁安的理由都没了,白高兴了一场。
“国舅爷,这批铜就算是岭南开发的第一个成果,你可要保密,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
曹佾气哼哼道:“我又不是白痴,怎么会瞎说话?这批铜是大理国王进献的,那下一批吗?什么时候能进京?”
曹佾问到了关键,要解决钱荒,需要稳定的铜矿来源,不能一锤子买卖。
“慕容轻尘,我问你,大理皇帝真是那么尊敬大宋,一下子就送了100万斤铜?还是他另有图谋,你还知道什么?”
慕容轻尘忙说道:“大人,段氏的确很尊重大宋,只是他们下了血本,还是有盘算的,眼下大理的状况,岂止是一个乱字能形容的。”
慕容轻尘滔滔不断,把他知道的都讲了出来,其实大理建国还在大宋之前,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目前大理国的皇帝叫段思廉,他或许没几个人知道,不过他有两个孙子,那可是鼎鼎大名,正是段誉的伯父段正明和便宜老爹段正淳,当然了,不是写武侠,这事就不提了。
其实金老先生不过是借了几个人名而已,其余的事情,真的可不多。
段家没有什么一阳指,六脉神剑,大理也并非世外桃源,更重要的是段家没有什么忠心耿耿的家臣,相反,他们的处境非常糟糕,皇位可以说是岌岌可危……
一切要从南诏覆灭说起,由于连年用兵,国力损耗严重,南诏发生了起义,权臣郑买嗣杀了南诏王,创立大长和国,这个政权之存在了27年,就被剑川节度使杨干贞篡位,建立大天兴国。
同样的大天兴国也没有存在多久,杨干贞的弟弟杨诏指责通海节度使段思平有帝王之相,杨干贞下令诛杀段思平,结果段思平跑到了舅舅的部族当中隐蔽起来。
当时的权臣高方派遣段思平的弟弟段思良,还有军师董伽罗前来保护。
没过多久,杨干贞的弟弟杨诏篡位,段思平趁机借了蛮兵,灭了大天兴国,建立起大理国。
和交趾一样,大理也是被几个大族掌控,而这几个大族都和建国的过程有关系。
首屈一指,当然是皇室段家,紧随其后的就是高家,高家本身实力雄厚,又辅佐段思平登基,几代人绵延下来,段家出皇帝,高家丞相,实力越发庞大,已经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段氏皇族几乎被架空了,处境居然比交趾的李氏还要惨。
除了段姓和高姓之外,当初保护段思平的军事董伽罗,他背后是骤然而起的董家势力,另外段思平虽然抢了杨家的王位,但是杨家底蕴犹在。
就这样,大理形成段、高、杨、董四大势力,比起交趾还多了一个!
听到这些,曹佾的脑袋就大了三圈,简直要炸开了。
反倒是王宁安,他神情激动,听得格外仔细。
危机,危机,别人的危,自己的机!
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
上辈子王宁安听说过多少金融大鳄的故事,他们就像是鲨鱼一般残暴,有了混乱要上,没有混乱制造混乱也要上。总而言之,别人乱了,他们才能在金融市场上横冲直撞,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至于别的国家死活,那就不是他们考虑的事情了。
王宁安的道德水平下降之后,也迫切想要发国难财——当然是别的国家!
“慕容轻尘,你怎么看这四大势力,究竟谁能脱颖而出?”
“回大人,这四家之中,董家根基最浅,自从董伽罗死后,也没有什么出色的人才,实力衰败厉害。原本段氏和杨氏联手,还有胜过高氏的可能。只是段家夺了杨家的江山,他们是生死仇敌,没有和解的可能。结果高家就能轻松回旋,游刃有余,假以时日,大理一定会落到高家的手里。”
慕容轻尘虽然只是个下人,却条分缕析,把大理的情况说得明明白白,王宁安心里一下子就打开了一扇门。
“按照你所说,段氏送来了这些铜锭,是希望大宋能帮他们忙了?”
“应该就是这样!”慕容轻尘用力点头。
曹佾终于插话了,“我说嘛,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二郎拿了人家的钱,就要给人家办事吧?是不是该出兵大理,帮助段氏,灭了高氏啊?”
“我有病才帮忙呢!”王宁安在地上来回踱步,不断盘算着,他在交趾,选择了两头下注,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至于大理,也应该这么做,让各方斗起来,都争着讨好他,那就成功了!
看起来要尽快南下才行,王宁安之前就有任务护送李日尊回国,因为滇铜入京的事情被耽搁了,现在他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身边没有熟悉大理情况的,貌似只有这个慕容轻尘,他是不错的人选。
……
王宁安示意慕容轻尘退出去。
“国舅爷,怎么样,这个人能让给我吗?”
“给你?”曹佾大吃一惊,“我说二郎,你不会是要那个吧?这小子看起来倒是眉清目秀,文文弱弱的。”
下一秒,王宁安的老拳就打在了曹佾的眼眶上。
“你还能再恶心一点不?”
王宁安赏了曹佾一顿胖揍,拳拳到肉,这位国舅爷顶着熊猫眼,终于老实了。
“二郎,实不相瞒,这小子我早就看不惯了,一个下人,一点样子没有,起个名字,还那么怪,每天净看些杂七杂八的书,也不知道干活,不然我怎么会把他派到大理?”
此话一出,王宁安差点吐血了,敢情曹佾也知道去大理有风险啊!
这丫的摆明是要害人家,王宁安对曹佾是半点愧疚也没有了。
一番威逼利诱,终于弄清楚了,原来慕容轻尘不是汉人,他祖上是胡人,身上也有些汉人的血统,和李无羁差不多。
不同的是慕容轻尘的先祖被曹彬俘虏了,此后一直留在曹家,世代为奴。相比起唐代,宋代的仆人地位提高了很多,包括小妾,都是采用合同制,一般是五年时间,时间到了,人家就可以正常回家。
如果主人阻拦,殴打,甚至伤害了仆人的性命,是要偿命的,这和之前历代把奴隶视作财产,完全不同,绝对是一大进步。
不过要注意的是并非所有的奴隶仆人都有法律保护,这里面所说的奴婢是良口出身,换句话说,就是家庭清白,雇佣过来做劳力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贱口奴婢,就像是慕容轻尘这样,出身俘虏,名字一听就不是汉人,他们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哪怕被打死了,也是白打。
曹大国舅倒是不至于这么无聊,他当初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去大理,慕容轻尘主动提出来,要南下,作为交换条件,就是给他自由之身。
曹佾心知肚明,慕容轻尘这家伙心高气傲,又认识字,读了很多书,就想要走科举的路子,成为人上人。
你也不想想,光是出身战俘这一条,就过不了!
士人集团更不会接受他!
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可是曹佾不想打消他的积极性,也没有合适的人,就点头了。
没想到慕容轻尘回来了,还出色完成了任务,曹佾没有什么说的,只能还人家自由身。
“二郎,你看上这小子了,算是他的福气,回头我好好交代,让他老实听话,绝对服从二郎的命令,不过多难的事情,都毫不犹豫,殒身不恤,百死不悔……”
曹佾这话是没毛病,可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王宁安给了曹佾一脚,“现在慕容轻尘就是我的手下了,用不着你胡说八道!”
“嘚,算我没说。”
曹佾一溜烟儿跑了。
王宁安思量了一阵子,决定进宫去见赵祯,他把大理的情况详细汇报了一遍。
受到了王宁安的传染,赵祯也学坏了,听说大理的问题一大堆,他立刻兴奋起来。
“真是天佑大宋,看起来钱荒可解了!”
“陛下圣明,微臣愿意请旨南下,只是微臣恳请下一道旨意,准许微臣征召护送副使若干名,一同保护李日尊南下。”
赵祯一愣,“王卿,你要副手,朕给你派就行了。你是要有才华的,还是稳重的,是地位高的?还是低的?”
王宁安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微臣需要有钱的。”
瞬间,赵祯的脸就垮了。
沉默了好半天,赵祯暴跳如雷,“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国家大事,岂是胡来的,你这是卖官鬻爵,你知道不?”
“不算官爵,就是个差遣而已。”王宁安争辩道。
赵祯哼了一声,“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朕把话告诉你,卖不到100万贯,朕扒了你的皮!滚蛋吧!”
从皇宫灰溜溜儿出来,王宁安一下子就抖了起来,拿到了圣旨,他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
……
想了解岭南的商机吗?想一夜暴富吗?想感受异域风情吗?
赶快报名吧!
副使100万贯起,随员30万贯起,交的越多,授权越多,错过这一次,后悔一辈子!
王宁安就像是一个疯癫的推销员,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曹佾看得无语,就连杨家人都感到脸红,弄这么个女婿,也不知道该骄傲啊,还是该羞愧?
可不管怎么说,这一套就有用!
曾经被王宁安吓跑的将门子弟,这回又重新聚到了他的身边……
第264章 可以和赵祯交差了
王宁安成了护送李日尊南下的钦差正使,岭南的开发,钱荒的解决,侬智高叛乱的残局,这么一大摊子错综复杂的事情,全都落到了王宁安头上。
换句话说,岭南的一大块蛋糕做好了,而负责分蛋糕的刀就攥在王宁安的手里。
那么大一座金灿灿的铜山,时刻提醒着,那块蛋糕之大,绝对超乎想象。每个人被刺激得神经紧张,血脉膨胀,恨不得立刻能参与进去。
偏偏王宁安这丫的竟然说身体不舒服,跑到曹佾的庄园,修养身体,静待出发。
连曹佾都爆粗口了,是你要卖官好不,现在躲起来了,装什么大瓣蒜啊?
骂归骂,曹佾也清楚,王宁安这是姜太公钓鱼,等着人自己上钩呢!岭南的利益那么大,不拿出三顾茅庐,伺候祖宗的心,休想拿到资格。
无奈何,京城的各路神仙只能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想尽一切办法,找到王宁安,打通关节。
经过激烈的运作,第一个有幸见到王宁安的高俊杰,陪着他一起过来的是石涛。
这个高俊杰和士林不是一家子,他的祖上是开国名将高怀德,而高怀德又是石涛祖上石守信的岳父,所以“石膏”兄弟从小光屁股长大,关系最是亲厚不过,有好事哪能忘了兄弟。
石涛搓着手,低三下四道:“王大人,你看高兄也要去岭南做点生意,能不能大开方便之门?”
“没问题。”
王宁安回答得很干脆,“石兄,高兄,我收保证金,不是要为难大家伙,更不是想要中饱私囊。岭南有多乱,你们或许有所耳闻,狄大帅打败了侬智高,我也出手教训了交趾。大的困难没了,但是小的麻烦一堆。我拿这笔钱,要做几件事情,全都是对大家伙经商有帮助的。”
高俊杰探着身体,好奇道:“请问都是什么事情?”
“首先就是剿匪,把残余的匪徒一扫而光,维持治安,还有要兴建码头,整修道路,还要建立农庄,招募官吏。”
高俊杰不解,“王大人,这些事情貌似都应该朝廷出钱啊?”
王宁安一笑,“是啊,可问题是朝廷没钱,陛下也没有钱,岭南的生意不能放着不做吧?我再给你们透露两个消息,交趾南边有个国家叫占婆,他们和交趾几次大战,都惨遭失败,损失无数。现在交趾被打了,占婆就想和大宋结盟,一起对付交趾。另外呢,大理那边,段氏的王位摇摇欲坠,权臣高家要夺权……简单说,这三国都乱了,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占婆的稻米,大理的铜矿,都是价值无量的宝藏。朝廷没有钱,只能干瞪眼,如果保证金足够,在这三国折腾一番,太多了我不敢说,赚个三千万五千万的,反掌之间。你们自己想想吧!”
……
高俊杰和石涛互相看了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惊骇之意,我的天啊,王宁安的局布得这么大啊?
一下子就是三个国家,换成别人说,他们肯定嗤之以鼻。
可人家王宁安带着几千人马,就把交趾都城给烧了,战绩摆在那里,他们是不得不信!
石涛笑道:“高兄,还愣着什么,交钱吧!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哎,哎!”
高俊杰忙着点头。
王宁安笑着摆手,“别忙,你们二位都是将门虎子,我想请教一下,你们能不能拿出一点人马家丁出来?”
石涛不解,“王大人,你的意思是?”
“没别的意思,这三国,还有岭南,地广人稀,土地肥沃,好多都没有开发出来。我已经下令,把平县的糖寮搬到广州。你们手下要是有能干的家丁部曲,撒过去,每个人至少能弄到1000亩农庄,都种上甘蔗。榨糖的技术我给你们,生产出来的白砂糖和红糖我收购,一亩田一年下来,净赚个三五贯没有问题。对了,狄帅已经安排了一帮老兵和伤兵退伍。如果你们动作快,四五月份,种一茬甘蔗,到了七八月份,就能收获了,年前京城就能吃到岭南的白糖,两位以为如何?”
还能如何?
这俩哥们激动得巴掌都拍不到一起了。
“我说王大人,你可真够朋友!”石涛笑嘻嘻问道:“农庄不用我们交钱吧?”
“当然不用。”王宁安笑道:“开发岭南那是朝廷的国策,你们派人过去了,不但能拿到土地,还能得到优惠贷款呢!”
高俊杰也问道:“王大人,为什么一定要部曲,普通人不行吗?”
“是这样的,岭南民风剽悍,没有两下子,镇不住场面,你们没看到么!这一次招商,主要是针对将门,而非普通商人,就是知道大家伙都是好汉子,不畏艰难,普通商人,哪有你们的魄力!”
高俊杰被捧得脸色通红,“承蒙王大人夸奖,回头我就把钱送来,再有,我们高家愿意出200部曲。”
石涛也说道:“我也不能比高兄差,我们家出300人。”
这俩和王宁安谈了一会儿细节,就急匆匆告辞了。
从庄园出来,有好些人就闻讯打听,王宁安到底如何,靠不靠谱?
石涛和高俊杰没口子夸奖王宁安,把他说得天上少有,地上难寻,深谋远虑,大仁大义。
提到了保证金,他们更是赞叹,王大人公私分明,该讲规矩就是规矩,保证金一个铜板不能少。可是人家王大人仁义啊,竟然拿出了榨糖的秘方。京城一石糖多少钱,大家伙知道,想不想插手白糖生意,赶快去找王大人吧!晚了就没有机会了!
经过他们这么一宣传,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首先河东柳家就找到了高俊杰,河东柳家那可是千年大族,实力不同凡响。族人或文或武,都造诣非凡,和寻常的将门不可同日而语。
柳家和高家也曾是姻亲关系,向来不怎么关心俗物的柳家老爷子柳涉竟然亲自下令,缴纳了100万贯不说,还派遣孙子柳羽,率领着150名家丁,加入了南下的队伍。
……
“你阴险,你狡诈,你彻头彻尾,彻里彻外地那么坏!”
曹佾这两天也在庄园里,帮着王宁安算账。
可越算账,越是无语,他对王宁安简直咬牙切齿了,套诸葛亮的一句话,“吾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前面王宁安干的无耻事情就够多了,明明要借助各家的力气开发岭南,却要收人家巨额保证金。
当然了,他说要去处置岭南的烂摊子,也就算了,可问题是你不能往死里坑人!
让各家派遣家丁部曲,去岭南种甘蔗,亏你想得出来!
分明是你小子嫌弃使团的规模不够大,气势不够足,想要拉人来充数,结果弄得你是为了他们想一样!
这些将门也是够傻帽的,就被王宁安牵着鼻子走,一个聪明的都没有,真是愁人!
“曹大国舅,要说你也不够聪明,我光是拉他们去撑场面吗?”王宁安不客气道。
“你,你还要干什么?”曹佾惊讶问道。
“当然是打仗了,你以为交趾,大理,占婆,都是白菜啊,等着挨宰?人家也有好几十万大军,狄大帅亲自出兵,那就会变成大宋和这些国家开战,局势不好控制,我把这些部曲带过去,他们战斗力强,而且不算正式军队,死了朝廷也不用抚恤。对了,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要建立镖局,这就是我的镖师啊!”
王宁安恬不知耻,夸耀着自己的计划,曹佾只觉得脑袋都大了三圈,他真想由衷说一句:你特么的太有才了!
“国舅爷,还有个事啊,我不是说要给农庄提供贷款吗,你说这些贷款是哪来的?”
“哪来的——不会是这些保证金吧?”曹佾怪叫了一声,直接吐血三升……阵亡!
拿人家的钱,反过头借给人家,赚利息不说,还要让人家感恩戴德,五体投地。
这已经不是无耻能形容的,丫的简直就是黑心魔鬼!
不过貌似自己也不是好人,跟着王宁安,非被拖下地狱不可!
曹大国舅觉悟很高,可是半点主意都没有,谁让他姐夫赵祯站在了王宁安背后呢!
十天不到,王宁安揣着一摞账本到了宫中,他可以向赵祯交差了。
这些天的功夫,他一共收取了近700万贯的保证金。
其中包括船厂三座,铜矿作坊五个,商行邸店十二家,还有100万贯,是借给广州市舶司的,主要用来拓展业务,加强和交趾、大理、占婆三国的联系,换句话说,这些钱就是给王宁安摆平这三国,逼着他们打开门户的。
除了这些钱之后,各家的家丁部曲凑在一起,差不多两千人了。
王宁安这个使团是够威风的,别说保护李日尊南下,哪怕保护赵祯都够用了!
拿到这个结果,赵祯是彻底无语了。
几天前,还和曾公亮打赌,说是王宁安能弄到500万贯,这才几天的功夫,竟然超出了200万贯!
铸币都没有这小子挣钱快!
最要紧的是他还拉走了两千部曲,这些武将家丁留在京城,向来是治安的毒瘤,让很多人都头疼不已,这回赶出了京城,总算能消停了。
还是一箭双雕!
不!
是一箭三雕!
这些将门之家,几代的积累,可是真不容小觑啊,轻轻松松就拿出了700万贯!鬼知道他们还有多少钱!
第265章 醉翁之意
“天下人都有钱,唯独朕这个皇帝没钱,都说天子富有四海,可除了这个皇宫,朕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
赵祯哀叹连连,满腹的牢骚,情不自禁之际,竟然顺着嘴跑了出来。
说完,他自知失言,摇头道:“朕上乘天命,祖宗基业,九州万方,亿兆黎民,当何等临渊履薄,本就该恭谨自持,不然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朕不能愧对天下苍生。”
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皇帝,撒谎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可问题是当一个人撒了几十年的谎,其实这个谎言和真实就没有区别了,不得不说,赵祯这个皇帝,算是千古少有了。
“启奏陛下,微臣却有不同看法。”
“王卿往往是语出惊人,你说吧,朕不会怪罪你的。”
“是。”王宁安仰起头,面对着赵祯,朗声道:“陛下,既然圣人知道自己肩上的使命沉重,手上就该有相应的权力!这个权力不只是赏罚升迁那么简单,还要能动员社会的财富,支配利益走向,真正能施行有利于百姓的政策。”
赵祯沉着脸,露出思索的神色,“王卿,你说的具体点。”
“陛下,譬如之前的河北水灾,假如陛下能调动几百万贯的财富,能得到百万石粮食,河北的百姓立刻就能得救,不至于出现后续的连番乱局,险些被辽国所趁。”
赵祯点头,“王卿所言甚是,朕这几十年,各地常平仓囤积粮食不少,奈何国势艰难,朝廷一时也拿不出多少钱。”
“陛下,问题就出在这里,光靠着正常的税收体系,虽然我朝比起之前历代都有非常大进步,奈何家大业大,花销太多,遇到了几重困难叠加,就没法应付。因此,微臣的意思是在朝廷的系统之外,再建立一套体系。”
赵祯蹙着眉,示意王宁安继续说下去。
“臣以为这套系统就是金融,就是钱庄。”王宁安道:“臣在平县的所有作为,多一半都是靠着向钱庄借款,才实现的。而拿这次开发岭南来说,朝廷没有钱,可事情不能不做,臣就向各个大家征收保证金,轻松拿到了700万贯。当然,以后的开发项目不会有岭南这么大,收益也不会这么高,想要劝说各方投资,难度非常大。可假如能建立起钱庄,靠着存款有息的吸引,钱庄能吸收大量的社会财富,这时候只要和钱庄谈妥,就能借到大笔的资金,用来解决燃眉之急。聚集万方之财,纾解一方之困,正是钱庄的妙用。”
赵祯用心听着,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钱庄和朝廷征税最大的不同,就是钱庄讲究风险,将本求利,百姓是因为利息而来,钱庄是因为有利可图而借钱。中间没有任何盘剥,也不会激起民变,你情我愿,天经地义。
“王卿,你果然见解不凡,让朕欣慰啊!”
“承蒙陛下夸奖,臣以为钱庄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以后大额交易,都在钱庄进行,只是在账目上加加减减,不用动实际的货币,这样就节约了许许多多的铜钱,我朝的钱荒解决有望!”
“当真?”
赵祯惊讶地站起来,激动道:“王卿,既然钱庄这么好,你为何不早早向朕建议?”
王宁安苦笑道:“陛下,要建立钱庄,建立起货币信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至少钱庄要有足够本钱,要有充足的货币供应,要在国内各地布局,建立网点金库……凡此种种,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臣以为此次开发岭南,把交趾和大理的铜拿到手,建立起稳定的铜矿供应,这时候百姓才能相信钱庄的信用,放心大胆把钱存进来。”
赵祯满意笑道:“王卿深谋远虑,果然思虑周全,如此看来,经略岭南,关乎大宋的生死存亡啊!”
“陛下圣明,故此微臣斗胆建议,陛下应该着手把钱监剥离出来,然后筹备建立皇家钱庄,规定各级衙门,所有的大额账目开支,必须通过钱庄进行,不然就可以视作贪墨违规。”
王宁安越说,赵祯想得越多,他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建立起一套金融体系,可不只是解决钱荒这么简单。
金融系统和朝廷的官僚系统,二者之间还能互相监督制约,防止贪腐的发生。
妙,果然是妙!
“王卿,你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好了,朕应该什么时候开始设立皇家钱庄?”不知不觉间,赵祯竟然用请教的口气询问,显然,他已经彻底接受了建议。
“陛下,此事急不得,微臣立刻南下之后,争取快速把三国摆平,等到能供应三千万斤铜锭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了。另外钱监这边也要注意储备匠师,每年至少能制造800万贯铜钱,有了这个实力,才能玩得起钱庄!”
王宁安不是在这里随便吹牛,拗相公王安石变法,虽然有诸多的问题,不过有一点,他老人家的确解决了钱荒,靠着各种努力,王安石让北宋每年铸币500万贯,这是什么概念呢,大唐在鼎盛的时候,每年铸币也不过区区30万贯,双方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
王宁安预估了一下,以他的折腾能力,把岭南开发了,扩展了辽国市场,还有交趾三国,比起拗相公,每年多300万贯,应该就能应付了。
……
他临行的时候,把这个全盘谋划告诉赵祯,无疑是深思熟虑的。
上次他出兵交趾,把升龙府给烧了,弄得满朝沸腾,幸好出了个李日尊,才能反手扇了文官几个嘴巴子。
人不能靠着运气活着,他南下之后,折腾出来的动静不会小,要想能安安稳稳,八风不动,就要皇帝坚定支持。
看皇帝凭什么支持你?甚至不惜为了你得罪所有文官?
皇家钱庄!
这就是王宁安给赵祯的承诺,也是给赵祯保护自己的理由。
不过王宁安显然低估了他这番建议的价值,赵祯仔细盘问了有关钱庄的问题,一共谈了两个多时辰。
王宁安也不隐晦,把利弊都告诉了皇帝,赵祯做到心里有数,他十分满意,竟然下令赐王宁安紫金鱼袋!
又给他圣旨一道,他护送李日尊南下交趾,作为钦差大臣,代表皇帝,必要时候,可以调动岭南的文武,协助他处理各种事务。另外赵祯又给王宁安加了一个定远使的官职。
这一番举动,顿时让很多人五味杂陈,首先就是咱们的文坛盟主欧阳修,老先生混了这么多年,才穿着红袍,配银鱼袋,比起王宁安的紫袍金鱼袋,足足差了一级。
老先生顿时生出了这辈子活到狗身上的感慨!
赵祯啊赵祯,你到底是多喜欢王宁安啊!
刚一入仕,就给了知县,为了他不惜破坏官场规矩,把他捧成了一方安抚使,现在更是授予紫金鱼袋这一殊荣,多少人为官一辈子,把头发都熬白了,也混不来。
……
欧阳修是个豁达的人,他很快就想通了,王宁安官虽然大,可是这官不好当啊!
什么定远使?
朝廷之前可没有这个职位,欧阳修不由得想到了定远侯班超!
陛下这是让王宁安效仿班超通西域,把交趾诸国摆平,给大宋打开一片天地啊!假如真的让王宁安办成了,就像当年班超出使西域一样,大宋就能拥有一个稳固的后方,粮食、铜矿、木材、人力、土地……有了这些东西,源源不断供应,大宋就等于多了一个超级血包,再去和辽国拼,光复燕云,灭了西夏,就有希望了!
欧阳修越想越觉得这是一盘大棋。
想想几年之前,听到王家军口口声声,不忘北伐之耻,要收回燕云。就连欧阳修都觉得是个笑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是老先生猛然发现,原来王宁安一刻都没有忘记自己的誓言。
他的每一步行动,都是在积累实力,壮大自身力量。
等到准备充分了,实力足够了,终有一天,要灭了辽国,洗雪澶渊之耻!
好小子!
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老夫或许不能征战沙场,不能为了大业出力,至少老夫在朝一天,就没人能难为你。
欧阳修思虑许久,他本就不擅长地方政务,治理开封府,更是左支右绌,难以有什么大作为。
既然如此,就不如把开封府让出来,欧阳修一番盘算,又和贾昌朝通了气。
贾相公立刻展开运作,宋庠之前包庇孙沔,在言官弹劾王宁安的时候,碌碌无为,进退失据,已经没有资格坐在首相的位置上。
终于,各方明示暗示,宋庠不堪其辱,自请去职,赵祯也没有过多挽留,就这样,宋庠离开了朝堂。
枢密使贾昌朝升任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正式成为首相。
贾相公谱写了一曲逆袭的赞歌,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来到了权力的巅峰,志得意满。
他留下的枢密使一职,交给了梁适,另外又增加了一个枢密副使王尧臣,至于东府这边,富弼依旧是万年老二,继续当集贤殿大学士,同时有个出乎预料的安排,御史中丞唐介出任参知政事。
至于他空下来的御史中丞,则是由翰林学士欧阳修接任!
第266章 调教纨绔
京城官场发生变动时,王宁安带着三四千人,浩浩荡荡南下,保护着李日尊去当交趾王了。
跟着王宁安南下的人员不少,主要就是各大将门的年青一代,还有各家的部曲家丁,说句不客气的,纨绔子弟大集合,加上一大帮兵痞儿。
恐怕这是大宋有史以来,学历最低,人品最差,也是最不被看好的使团。
好多人都上表建议,希望能派遣几个老成持重的臣子,替他们压阵,不然弄出了笑话,丢的可是大宋的脸。
结果没用赵祯出面,贾昌朝直接给拦下来了。
敢说王宁安不行,你们只管去找,有谁能在辽国面前游刃有余,还把岁币给废了?自觉比王宁安本事大的,只管报名,没有这个胆子,就趁早闭嘴,别出来丢人!
贾昌朝一如既往的强势,加上欧阳修坐镇御史台,专会鸡蛋里挑骨头的言官碰了一鼻子灰,终于老实了下来。
王宁安舒舒服服,没有了后顾之忧。还真别说,上次去岭南,有杨曦,有二货赵宗景,还算有点意思,可是这一次呢,他匆匆回京,杨曦要照看老爹杨文广,没有回来,赵宗景又专心当起了奶爸,弄得王宁安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只能摆上了几个小菜,把李无羁叫了过来,光是这个大个子也没意思,顺手又把慕容轻尘叫了过来。
喝了两杯酒,王宁安就笑道:“慕容,我听曹佾说你心高气傲,目空一切,可有此事?”
“没有。”慕容轻尘淡淡道:“只能说曹家饭桶太多了,实在是让人生不出敬重之意。”
王宁安呵呵一笑,“你这么说前主子,就不怕我把事情告诉曹佾,或者干脆把你赶走?”
“不会的。”慕容轻尘笃定说道:“大人是办大事的人,而要办大事,就要有人才,小的自认天资不错,大人一定会重用我的。”
王宁安放声大笑,“人都说我狂,你比我还要狂上三分。这样吧,慕容轻尘,我给你出一道题,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就留着你在我身边,如果你是个草包饭桶,我就把你送回曹家。”
没等王宁安出题,慕容轻尘就笑道:“大人,小的斗胆猜测,要问的是京城的事情?”
王宁安一愣,“不错啊,你怎猜出来的?”
“回大人,小的见你时常向北眺望,心事重重,故此斗胆猜测,京城的变局,大人还有些忧心。”
王宁安没有否认,“你说说吧,有什么高见?"
“是!”
慕容轻尘回答的时候,语气明显带着激动。
他在曹家待了二十几年,耳濡目染,加上读书琢磨,对京里的事情,上至皇帝大臣,下至三教九流,都有自己的见解。
慕容轻尘总觉得自己像古时的那些大才一样,胸藏锦绣,不同凡响,好比住在卧龙岗的诸葛孔明,专等着他的刘玄德!
可惜的是曹家早就没有了雄心,也不在军中经营,只是一心捞钱,他满腹的本事,没人看重,明珠蒙尘,难免心生怨恨,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结果就是曹家更讨厌他,这不,塞给了王宁安,也算是歪打正着。
慕容轻尘稳定了一下情绪,就说道:“贾相公是想做事的,他担任昭文相,必定大刀阔斧,一展才华。能制约贾相公的,就是那些御史言官,他们新仇旧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醉翁执掌御史台,这是一步妙棋,只要醉翁能压制住言官,贾相公必定能干出一番事业,这对大人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情。”
慕容轻尘说完,不停偷看王宁安,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到赞美的表情,哪知道王宁安居然面色平静,看不出半点喜怒,慕容轻尘的心不由得打了鼓,莫非自己说错了?
……
还真别说,慕容轻尘的确错了,他是不了解王宁安和贾昌朝的关系。
贾相公一直不是六艺学堂一系的人,他们最多只是合作伙伴。
欧阳修接掌御史台,也不是替贾昌朝充当打手。醉翁之意是保护王宁安,至于贾昌朝,正是赵祯和欧阳修联手推出来的一个靶子。
贾昌朝再能干,比起王宁安,还是差得太多,建立金融体系,解决钱荒制约,这是关系大宋生死的事情。
赵祯把一切都托付给了王宁安,显然,这个决定等于是从文官手里硬生生把财权给抢走了,难度之大,阻力之强,可想而知。
因此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掀底牌。
可问题是朝堂上没有谁是傻子,那么大的举动,肯定会露出蛛丝马迹,那些言官,包括两府的相公,都会拼命反对。
赵祯又不是那种杀伐果决的铁腕天子,压不住朝臣。他只有把贾昌朝推到前面,等贾相公折腾起来,满朝的明枪暗箭都被他一个人吸引了。
王宁安就能放手施为,至于赵祯,也能从容布局。
让欧阳修接替御史中丞,根本不是帮贾昌朝,而是要确保所有火力,全部对准贾相公一个人,不要误伤!
只怕这一点,连贾昌朝都不知道,先替贾相公默哀一分钟……
不管怎么说,眼下的局面是好了很多,虽然富弼、王尧臣、唐介几个还是坚定的保守派,但东府的首相贾昌朝,西府的枢相梁适都不是他们的一路人,贾昌朝不用说了,梁适是个地地道道的循吏,不论在地方,还是入朝为官,都政绩卓著,没有明显的派系。
显然,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贾昌朝会左右朝局,对王宁安来说,终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大展拳脚,又不用担心明枪暗箭的天赐良机!
冲撞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机会。
难得王宁安心情非常不错,对人都宽容了许多。
“慕容轻尘,你看得还很肤浅,不过有些事情,你也不清楚,本官不会责怪。我希望你收起骄傲,踏踏实实做学问,多用眼睛观察,用心揣度!如果你没有长进,本官还会把你送回曹府!”
说完之后,王宁安回到了屋中,呼呼大睡。
……
人马继续前进,可跟在军中的一帮小子就受不了了,潘肃年纪大些,还沉得住气,像一帮年轻的,诸如石涛、呼延达、高俊杰、柳羽等等,就抓耳挠腮,不胜其烦。
没有姑娘,没有美酒,没有唱曲,整天就是辛苦赶路,累得很孙子似的,这算什么事啊!还以为出了京城的笼子,能好好享受呢!
哪知道军营规矩森严,和笼子没什么差别。
趁着有空,呼延达带着几个小子就找到了王宁安。
“我说王大人,能不能高高手?让我们找点乐子?”
“找乐子?”
王宁安把眼睛一瞪,怪叫道:“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粉子胡同,还是秦淮河?想什么呢!”
柳羽天生娇贵,忍不住抱怨:“王大人,天天骑马,天天赶路,我的大腿都磨出血,这么多年,我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呢!”
“所以你才一直不成器!”
王宁安毫不留情,“你们听着,别掂量着自己还是少爷羔子,我也不会迁就你们。敢不听我的命令,军法从事。你们要是想逃走,只管跑,回头我给政事堂送一道公文,自然有人收拾你们!”
这帮小子目瞪口呆,欲哭无泪。这算是到了后妈手里,没有救了!
当初你王宁安在京城的时候,可不是这一副讨厌的嘴脸,当初你多和气,多彬彬有礼!敢情那都是骗人的啊!
最讽刺的是大家伙还都交了钱,这不是花钱买罪受,自己挖坑自己埋吗?
这几个小子心说玩横的我们不行,可耍赖我们天生的。
说话之间柳羽就捂着肚子,直挺挺倒了下去。
“大人,不行了,我,我水土不服,肚子受不了了。”说着就跌跌撞撞往外跑。
王宁安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太可惜了,我还想给你们找点事呢!”
柳羽放慢了脚步,竖着耳朵听着,呼延达急忙问道:“大人,你要让我们干什么?”
“很简单,咱们兴师动众,一路上付出了这么多辛苦,不能白干吧?”
“是啊,可是谁能体谅咱们的辛苦?”呼延达疑问道:“莫非让朝廷给我们钱,或者升官?”
王宁安一拍桌子,怒斥道:“想什么呢?身为朝廷臣子,效忠陛下,付出再多的辛苦,哪怕命都没了,也是应该的!你们的觉悟啊,真是太低了!”
被王宁安一顿臭骂,他们都低下了头,跟犯错误的小学生似的,不敢搭腔。
“我问你们,这一次是保护着谁南下?”王宁安循循善诱道。
“是……是李日尊!”呼延达老实说道。
“这就对了,你们辛苦,都是为了他。”王宁安翘着二郎腿,双手扣在一起,拇指不停转动着,显得非常悠闲道:“咱们是保着李日尊当国王去了,他身为交趾国王,岂能无情无义,忘了恩公?”
呼延达倒吸口气,不敢置信道:“我说王大人,你的意思是要去找李日尊要好处?”
“不行吗?”
几个纨绔都倒吸口气,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他们什么坏事都干过,唯独欺负外国的国王,还从来没试过。
“王大人,李日尊挺惨了,欺负他,影响不好吧?”潘肃嘴角抽搐,低声道。
王宁安瞬间把脸沉下来了,站起身,一边踱步,一边数落:“你们啊,知道为什么斗不过文官吗?因为人家口蜜腹剑啊!多龌龊的心思,都能包裹在华丽的语言之下!可是到了你们这呢?嘴上都是黄连不用说了,肚子里装没装着剑,我看也未必!都觉得自己是纨绔子弟,无恶不作,就你们玩得那点小把戏,根本不入流,不上品!什么叫欺负人?是李日尊感念我们的恩德,主动表示感谢,我们反复推辞,他坚持要给!明白了不?”
第267章 第一份不平等条约
几个纨绔都觉得自己不是好人,十来岁就调戏小丫鬟,长大一点遛狗斗鸡,满世界打架惹祸,再大一点,章台走马,眠花卧柳,一掷千金……什么败家子啊,不孝子啊,废物啊,恶少啊,衙内啊……各种贬义词伴随左右,他们也都从心里承认,自己是个混蛋,坏蛋,王八蛋。
只是和王宁安聊了一会儿,他们才猛然发现,自己简直就是三好学生,都能拿奖学金了。
“你们听着,现在就有一个任务,我需要你们立刻去找李日尊,和他好好谈,谈出一份协议,我们出人出力,帮着他登上王位,他不能不有所表示,懂了吗?”
潘肃老实答道:“懂了,我们这就去。”
几个小子拍拍屁股离开,口称拉肚子的柳羽一直躲在门外听着,这么有趣的事情,他哪能不参加,屁颠屁颠跟着潘肃他们,一起杀向了李日尊的住处。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潘肃他们兴冲冲赶回来。
王宁安正在和慕容轻尘下棋,这两位杀得难解难分,天昏地暗,倒不是说慕容轻尘的棋艺多高,实在是王宁安太菜了,两个臭棋篓子来了一个针尖对麦芒。
潘肃瞅了两眼,就撇嘴了,“王大人,你的车下去,不就赢了吗,还费什么劲儿?”
王宁安看了一眼,立刻老脸通红,他气得把棋子一扔,怒道:“我让你们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幸不辱命!”呼延达兴奋道:“我们已经让李日尊低头了。”
王宁安挑了挑眉头,“好啊,他答应了什么?”
柳羽兴奋举起了一个巴掌,得意洋洋道:“50万贯,他答应给50万贯作为军费,不少吧?”
“呸!”
他正得意呢,让王宁安啐了一口,他一扭头,自顾自去摆棋盘,准备重新来一盘,根本懒得和几个饭桶说话。
倒是慕容轻尘,他咧嘴笑道:“几位公子,你们也和大人学学啊,在岭南办作坊,就要交那么多钱,帮着他复国,岂能便宜了?”
几个家伙互相看了看,心说对啊,我们每家最少也交了30万贯,还有人交了上百万贯,交趾再小,也是一个国家,就这么点钱,实在是说不过去。
潘肃老脸发烧,羞愧道:“大人,我们这就再去找李日尊!”
这帮人又跑了,这回的时间长了点,差不多一个时辰。
刚回来,石涛就大声嚷嚷道:“成了,成了!”
潘肃也笑道:“足足加了四倍,200万贯啊!”
王宁安下棋累了,靠着椅子,眯缝着眼睛,连眼皮都懒得挑,只说了两个字:“不够!”
潘肃他们都吐血了,还不够啊,那要多少啊?
慕容轻尘又道:“大人说了,你们各家,一共缴纳的保证金是700万贯,俗话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们不能干赔本的生意吧?”
700万贯?
缺口是不小啊!
几个小子交头接耳一番,扭头又走了。
这回时间可太长了,一直谈了一个晚上,到了第二天早上,已经整装待发,几个人打着哈气,眼睛通红,才找到了王宁安。
潘肃道:“王大人,我们和李日尊谈了一个晚上,他说了交趾过小民贫,况且,况且遭逢大劫,拿不出钱了。”
王宁安哼了一声,“这么说,还怪我烧了升龙府呗?”
柳羽忙陪笑道:“王大人误会了,要不是你烧了升龙府,也不会有现在的好事,我们都是明白事的,哪会怪你!”
“知道就好!”王宁安没好气道:“谈出来多少?”
“500万贯!”
呼延达老实说道:“大人,李日尊答应把钱提到500万贯,只是一次拿不出来,需要分十年还清。”
“十年啊?”
王宁安突然笑道:“那利息是多少?”
“利息?”
这几个小子差点趴下,王大人,咱不带这么玩的,你去抢人家的钱,又不是借钱,怎么还要利息啊?这,这说不通啊?
见他们满脸为难,王宁安这个气。
“饭桶就是饭桶,一辈子都是饭桶!那500万贯,还不到咱们出兵花费的一半,交趾早就该还给我们,居然拖延十年,咱们的钱,放在他的手里,凭什么不给利息?天底下还有这个理儿吗?”
王宁安把他们骂得一个狗血淋头,偏偏这几位一点反驳的心思都没有,只剩下浓浓的崇敬之情!
论起无耻,他们比起王宁安,差得太远了!
没说的,这帮小子商量商量,先睡了一觉,等到晚上,继续找李日尊谈判,一直谈了三天,大队都快过了湖广界,终于把结果拿出来了。
经过反复协商,年利百分之十,一共偿还1000万贯。
王宁安拿到结果之后,依然很不满意。
“老百姓借钱不都是驴打滚儿,印子钱,借一贯,还百贯,子子孙孙还不完吗!这才区区1000万贯,也太少了点吧?”
潘肃都哭了,“王大人,交趾人不过三百万,地不过大宋一路,1000万贯已经是极限了,再增加,只怕他们就还不上了!”
“真还不上了?”王宁安问道。
柳羽、石涛、呼延达都一起点头,“我们作证,是真的还不上了!”
王宁安突然哈哈一笑,“那太好了,就让他们还不上!”
潘肃觉得自己脑袋不够用了,他苦着脸道:“王大人,你明说吧,究竟要我们怎么样,这么猜哑谜,实在是折磨人!”
王宁安冷冷一笑,“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真是无药可救了!”
“好了,我问你们,要让李日尊签这份协议,是为了什么?”
“为了抢钱……呃不,是为了填补大宋的损失。”柳羽嬉皮笑脸道。
“总算有了点进步。”王宁安赞美一句,可瞬间,他的脸色就变了,“以后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少在我面前说!咱们对付交趾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交趾变成我们的!”
柳羽大惊失色,“大人,你是要开疆拓土啊?”
“还谈不上。”
王宁安笑道:“至少要把交趾揣在口袋里,不能让他们跑了。我让你们去和李日尊谈判,要的是交趾的一纸卖身契,你们懂了吧?”
“懂了!”
潘肃几个终于老老实实点头了,哪怕他们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说,双方的心智算计的确不在一个档次上。
“大人,我们还不明白,要如何把交趾揣在口袋里?”
“很简单,就凭着这份欠款协议。”
王宁安把所有的纨绔都叫过来,给大家上了一堂生动的殖民大课。
……
“什么叫债务?国家借债,和老百姓之间互相借钱渡过难关,是不一样的!债务关系,就是奴隶和奴隶主的关系,只要欠了债,就要任人摆布!”王宁安道:“就拿交趾来说,虽然只是个小国,但是几百万的人口,红河平原,土地肥沃,北部山区,矿产众多,森林密布。有铜矿、铁矿、几个人抱不过来,几十米高的巨木,这些都是钱!不要光盯着那点铜子,那玩意一点都不值钱!”
“我们需要利用债务关系,逼迫交趾敞开国门,准许我们去圈占土地,砍伐树木,开发矿产,还要给我们提供廉价的劳动力。一石稻谷在交趾多少钱?最多不过150文,加上运费,最多,最多,200文,大宋粮价多少?哪怕是粮食丰收,也有六七百文,中间这么大的缺口,这就是三倍的利润!”
“让交趾只管欠我们的钱,最好永远都还不完,这样,我们才能一点点下手,把交趾都吞到肚子里,这回你们懂了吗?”
几个小子都听傻了,半天潘肃猛掐了一个胳膊,真疼!
他傻愣愣问道:“大人,要是他们不听呢?”
“不听?”王宁安狂笑起来,“你们都是干什么的,你们的老祖宗是干什么?他们不听,就揍到他们听话为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能让他们赖账不成?”
大家伙互相看了看,彻底明白过来,这玩意就和地主老财放印子钱一个道理,动辄一年百分之五十的利息,试问哪个农家每年能增加一半的收入?
这不是笑谈一样吗?
这么高的利息,就是为了逼得农户没法还债,然后好兼并他们的土地,抢走房产,甚至拿女儿还债!
连皮带骨,一起吞下去。
王宁安针对交趾,用的就是这个手段。
黑不黑?真黑!
从里到外,比包拯还黑!
可大家伙能拒绝吗?
不能!
不但不能,潘肃几个人还都兴奋地战栗。
也就是王大人,能下得去狠心,有这个魄力!换成别人,哪里还有这种发财的天赐良机!
啥也别说了,赶快行动吧!
这帮纨绔子弟再也不叫苦,也不喊累,轮番上阵,等他们到了岭南的时候,胖乎乎的李日尊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浑身上下就剩一把骨头了。
终于,在双方的见证之下,本着你情我愿,合作互利的精神,签下了大宋与交趾,友好互助合作共赢同盟书。
王宁安盛赞,这是外交的伟大成就,是一份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能让两国百姓都受益的绝佳典范!
这份盟约的主要内容有,交趾和大宋互相开放土地市场,准许大宋商民优先购买交趾的土地,矿山,森林,湖泊;双方设立共管的市舶司,协商贸易关税;准许大宋雇佣交趾民夫;将海防港租给大宋五十年……
第268章 不杀士大夫
王宁安此次进京,时间不长,可是动静不小,狂抽了满朝言官的脸,又促使贾昌朝上位,整个朝局为之一变。
身在岭南的众人感触最深,他们办事情容易了,有什么官职任命,没有人敢随便为难,各种物资军械,人员补充,一律大开绿灯。
打了这么多年仗,狄青第一次感到了后援充足是何等幸福,终于不用担心有人掣肘了。
为了欢迎王宁安归来,狄青亲自率领着文物大员,出城十里,夹道欢迎。
王宁安离着老远,就从战马上跳下来,后面的那帮纨绔子弟还发愣呢!王宁安把眼睛一瞪,“都瞎了,没看到狄帅吗?”
这下子他们才赶快下马,小跑着过来,一个个嬉皮笑脸,别提多客气了。
狄青是草根出身,在接触王宁安之前,根本不太搭理这帮纨绔衙内,一来是他看不起靠着祖宗混饭的二世祖,二来这帮人也嫌弃狄青出身低微。
只是这一次他们明显改变了许多,那个亲切的劲儿,甚至透着谄媚。
狄青不会失礼,和他们寒暄了半天,而后偷眼看了看王宁安,满是惊讶,分明在说小子厉害啊!把这帮衙内都摆平了?
王宁安把下巴扬起,他也十分得意。
其实啊,能做纨绔子弟,他们都不是笨人,相反,很多衙内读过书,学过武,吃过见过,说他们多了不起,那也未必,但是只要能引导好了,他们还能发挥很重要的作用。
不是说没有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吗?
光是逼着李日尊签了卖身契,这帮少爷羔子就佩服地五体投地,王宁安仿佛给他们推开了一扇别样的大门,里面的东西对他们充满了吸引力。
大家伙都觉得吃喝不愁,又不愿意受苦,除了当纨绔衙内,他们找不出别的生存目标,也没有什么奋斗方向,不混吃等死才怪呢!
可现在呢,他们都找到了新鲜的玩具,交趾假假的也算是一个国家,好几百万的人口,竟然要被他们操纵在手掌里。
且不说能有多少收益,光是这份成就感,就让人飘飘然了。
一路相处下来,王宁安毫无疑问,成了折帮人的老大,全都唯命是从。
欢迎王宁安的人群当中,还有杨曦,小妮子本来想着陪在王宁安的身边,奈何老爹前些时候,惨败侬智高之手,受了伤,又有那么大的压力,身体都垮了,养了好久,才勉强恢复过来,身为女儿,哪能光顾着情郎哥哥,忘了老爹,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宁安一个人北上。
小年轻的,心里总是一团火似的,虽然没有真正踏破界限,但是相思折磨,也是让人憔悴黯然。
王宁安回来,她迫不及待前来迎接。
小别胜新婚,多好的事情,偏偏有一帮乌鸦聒噪。
见到了杨曦,柳羽迫不及待跑过来,嬉皮笑脸道:“嫂子,小弟有礼了!”
高俊杰,石涛也都凑过来,没口子叫着,“嫂子,你功夫了得,可千万别欺负王哥,要是想打,拿我们出气就行了!大家伙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我们皮糙肉厚,都愿意替王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帮混蛋,又让杨曦想起了以往的事情,她当年可是京城一霸,这些混小子,不少都挨过她的拳头,莫非皮子又痒了,想要挨揍吗?
没等她出手呢,王宁安的大脚丫子就踢在了他们的屁股上。
“你们要是活得不耐烦了说一声!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们生不如死!”
见王宁安杀气腾腾,他们全都消停了。
“我们错了,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也就是大哥这种奇男子,能配得上咱们嫂子!”呼延达嘿嘿笑道。
高俊杰也跟着说道:“是啊是啊,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杨曦被说的小脸蛋通红,扭过去,不敢见人。
王宁安倒是心头一动,是啊,放在当下,自己也算是大龄青年了,该结婚就结婚吧!不能总拖着不是!
“行了,别在这耍宝,记着啊,我们成亲的时候,谁送的红包小了,送的礼差了,决不饶恕!”
……
大家伙说说笑笑,到了帅衙,安排酒宴,到了岭南,不免南方特色,生猛海鲜,三尺长的龙虾,巴掌大的鲍鱼,鲜美的鱼翅,各种说不上名称的水果,摆得满满的。
潘肃他们敞开了肚皮,跟恶鬼投胎,吃得风卷残云。
王宁安和狄青聊聊京城的情况,笑道:“这一次陛下将岭南的大局托付下来,我们要尽快摆平交趾和大理等国,把铜源源不断送到京城,才能不负圣上托付之恩。狄帅,到时候我们在前面冲锋,你可要替我们压阵!”
狄青笑道:“没有问题,二郎,这些日子我加紧整训,又招募了五千士兵,全都放在邕州训练,已经能适应山地作战,虽然比不得那些猴子,但咱们的人装备齐全,加上情报准确,拼起来不会吃亏!”
狄青是个小心仔细的人,光是听他的话,王宁安就知道,保证下了很大功夫,而且又撒出去不少钱,把当地的土人头领都给买通了,没有十足的把握,狄青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那就有劳狄帅了。”
王宁安突然想起来,“怎么不见韩大人?他还在审案子吗?”
韩大人正是韩绛,之前他是和王宁安同时南下的,专门负责徐镛和孙沔的案子,如今王宁安又跑了一趟京城都回来了,好几个月的时间,韩绛还没有审好?
提到了案子,狄青突然脸色阴沉,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默默不语。
这时候苏老泉怒满胸膛,忍不住骂道:“这个韩大人,简直是坏事!老夫要上本弹劾他!”
嚯,竟然这么严重!
韩绛到底是干了什么啊?
“老泉公,你能不能仔细说说?”
“唉,你不知道啊!这个韩绛简直气死人了!”
苏洵滔滔不断,把案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儿……韩绛到了岭南,立刻着手调查,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查的,狄青和王宁安都弄到了足够的证据。
徐镛欺骗侬智高,接受黄金贿赂,这些事情不用说了,光是失陷邕州,后来又通风报信,出卖岭南,就足够判他一个凌迟处死!
至于孙沔,他多次和徐镛配合,亲密无间,还接受了徐镛的巨额贿赂,兴起冤狱,险些杀了好几百无辜将士,也是死罪。
再有转运使肖固,侬智高不光是和徐镛联系,也和肖固打过交道,这家伙贻误大事,后来又诬告王宁安和狄青,罪孽不可谓不深。
光是已知的罪行,砍了他们的头也不为过。
还有和他们勾结的文武诸臣,贪赃枉法,败坏吏治,弄得岭南军队毫无战斗力,竟然被侬智高的五千人一触即溃!
这里面有多少龌龊,用脚趾头想,都能清楚。
王宁安估计,无论如何,也应该人头滚滚,好好杀一杀文官的威风,警醒世人,尤其是给枉死的几十万百姓一个交代!
前后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王宁安以为无论如何,都该落实了,可结果却大出他的预料。
除了徐镛,有明确勾结侬智高,出卖军情的罪证,被赐死之外,孙沔只是充军三千里,除名,永不叙用,肖固被免去官职,终生不得为官,其余的文武,竟然只是降职外调,最轻的不过是罚了三个月的俸禄,不痛不痒,就这么过去了。
向来嫉恶如仇的苏洵怒满胸膛,正好赶上王宁安回来,不然他就要上书弹劾了。
“这算什么?岭南的叛乱,险些威胁大宋江山,如此大罪!证据确凿,韩绛居然没有深挖,他这几个月都是干什么吃的?光是赐死徐镛,这说得过去吗?”
苏洵满腔怒火,其余的诸位,也是愤愤不平。
柳羽就放下了筷子,惊呼道:“那么大的罪,我们在京城都知道了,怎么不千刀万剐啊?”
潘肃有些见识,长叹口气,“我大宋不杀士大夫,这是祖训。哪怕是叛逆大罪,也不过是赐死而已,为的是士人脸面!要说啊,还是读书人金贵啊,咱们这些人就不成了,祖上的功劳再大,也不顶用。”
高俊杰不服气道:“士人的脸面?他们的脸比大宋的江山还大?”
此话一出,苏洵抚掌大笑,“说得好!泼天大罪,纵然万死,都不能偿还罪孽之万一!朝廷处事重在公平,有功不赏,有过不罚,有罪不惩,这是要亡国啊!”
显然苏洵不改耿介本色,是卯足了劲头儿,要力争此事。
王宁安一直没有说话,可是他的心里,已经怒火三千丈。
匆匆吃了一顿饭之后,王宁安没有休息,直接去找韩绛了。
府门开着,韩大人早就知道王宁安会来,给他留着门呢!
“王大人,你愿意骂就骂,愿意发脾气就发脾气,实在不行,你打我一顿我也认了。”韩绛一见面就把姿态摆得非常低,“我也是没办法,这些日子,通过各种人说情的,不下上百个,就连我爹都被惊动了,判成这个样子,我知道很多人都不满,甚至戳我韩绛的脊梁骨。可我真是没有办法,这已经是我能判得最重的刑了。”
韩绛苦笑,两手一摊道:“祖制大如天,二郎,咱们不能不低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