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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宋将门txt下载     大宋将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9章 什么是好男儿(四更)

    王宁安有一个执念,他上辈子接受的教育告诉他军人是最荣耀的行业,他们用忠诚和生命,捍卫着万里河山,哪怕是太平年月,他们也要时刻警备着,救灾抢险,重来都是冲在最前面,只要看到了军绿色,那就是最稳妥的靠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可是这一辈子,却有一句话,不断盘桓在耳边,“东华门外唱名,方为好男儿,东华门唱名,东华门……”

    对这些人,王宁安只有一个字:“呸!”

    看看吧,这些年,从东华门都出来些什么玩意?

    既不能富国强兵,也不能收复燕云,坐享高官厚禄,醉心倾轧斗争……虽然古往今来,官员都是这个德行。但是你们偏偏要以好汉自居,觉得自己比谁都高人一等,那就太恶心了。

    作为一个将门之后,王宁安想要替那些被压断了骨头的武夫争一口气!他想告诉所有人,什么才是真正的好汉!

    王宁安曾经想过,假如他穿越到文人世家,多半就不会做打所有文人脸的事情,即便做了,也没有多少效果。

    要想改变文贵武贱的局面,就必须武人自己争气!把断裂的脊梁重新长好,挺直胸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好男儿,大丈夫!

    为了给所有武人一个示范,王宁安下了血本,他拿出了平县钱庄一成的股份,塞给了贾昌朝。

    以贾相公的家室和俸禄,是不会在乎钱的,这这份礼物他没法拒绝,有了股份,哪怕几十年,上百年之后,贾家后人不肖,败光了祖上的遗德,只要还有股份在,就能享受分红,就能过舒舒服服的日子。

    贾相公已经官居极品,站到了金字塔的顶端,别无所求,就算为了后人,拼一把!

    贾昌朝顶着天大的干系,帮着王宁安运作,他告诉庞籍,要搞一个誓师大会。庞籍自然答应,而且他老先生就是主持之一。

    庞籍欣然把具体的事务都交给了贾昌朝,贾相公就有了上下其手的机会,整个流程弄出来之后,也没知会庞籍,也没管文彦博,直接送到了赵祯那里,皇帝御笔一挥,变成了圣旨。

    等到两府的相公发觉的时候,全都晚了。

    贾昌朝也知道自己惹了众怒,干脆称病不出,等着风头过去。

    文彦博气得抓狂,好大的胆子,给你们点颜色,就要开染坊!还想跑到东华门誓师,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配享受如此礼遇吗?

    文彦博怒气冲冲,可他却也想不出阻挠的办法。大宋这个该死的官僚系统,不得不承认,有一点是历代都无法比拟的。

    赵大放弃了杀士大夫的权力,皇帝不能随便动手,其他人就更做不到了。

    不管什么事情,都要讲道理,摆事实,展开辩论,最后才能拿出个结果,通常情况下,皇帝想要硬推一个不得人心的法令,也是做不到的。

    既然皇帝都做不到,他文彦博能做得到吗?

    向辽国展示武力不对吗?

    鼓舞士气不对吗?

    陛下亲自拜将,又有什么错?

    ……

    文贵武贱,这四个字只能算是“潜规则”,可以做,私下里也可以说,但是真正拿到台面上,不顾一切打压武将,那可是会激起反弹的,强如文彦博也扛不住。

    王宁安选择了一个最奇妙的时间点,拿出了一套几乎无懈可击的借口,为武夫争取来了百年未有的荣耀!

    下面,就该看弟兄们的了……夜色朦胧,狄青披着衣服,眺望汴京的灯火辉煌,满心感慨,铁一般的汉子竟然眼圈泛红,流出了泪水。

    他喃喃自语着,“老焦,东华门唱名,武夫也能去东华门了,你是好男儿,大家都是好男儿!”

    在狄青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中年的汉子,他笑容憨厚,身材敦实,他陪着狄青杀敌无数,是西夏人恐惧的煞神。

    曾经在一起酒宴上,一个歌姬竟然出言嘲笑狄青的刺字,当然已经身居要职的狄青居然忍了下来。他忍了,可是焦用不愿意忍,那个汉子转过天狠狠教训了那个歌姬,把她打得半死。

    区区一个嘴贱儿的歌姬,又能如何,打了也就打了!

    狄青和焦用都想不到,在文人的眼睛里,一个疆场立功的好汉子,竟然不如一个歌姬值钱。

    没几天的功夫,就有人罗织罪名,把焦用给抓起来,直接要砍头。狄青冲上去,和对方理论,他说焦用是好男儿,可对方却满不在乎,用嘲笑的语气说道:“东华门外唱名,方为好男!”

    狄青没能阻止对方杀了焦用,十几年的功夫,在狄青的心里,始终憋着一股子气,他拼命读书练武,即便是当了大官,从不懈怠,更不贪图享受,也不喜欢美女,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完美的将军,他要告诉所有人,不只是东华门唱名,军中也有好男儿!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只是让狄青成为了大宋的励志榜样,武夫军人依旧卑贱如草芥!这是狄青最痛苦,最无奈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改变,终于等来了机会!

    “王宁安!我狄汉臣谢谢你!大宋所有的武人,都要谢谢你!”

    整整一夜,狄青都难以入眠,他站在大帐之外,眺望着,憧憬着明天的情况。

    何止是狄青,整个军营能睡着的人几乎没有,平时大大咧咧,连生死都不在乎的莽汉子,此刻都在小心翼翼整理着铠甲战袍,有的衣服太脏了,要立刻洗干净,用火烤干,实在洗不出来,就要换成新的。

    衣服干净了,身上也要洗得干干净净,杂乱的胡须和头发都好好整理一番,简直比当新郎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

    一切都准备好了,大家就凑在一起,一遍一遍,擦拭着兵器,还不到四更,外面响起马蹄声音,所有人第一时间冲出了帐篷。

    狄青一身戎装,立在战马之上,这一刻,狄青比起平时都要高大无数倍,他望着每一张面孔,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喉结才动了动,声若洪钟道:“出发!”

    大军汇聚在一起,旗帜飘扬,人马欢腾,结成整齐的队伍,迎着王宁安的方向走来。

    狄青一马当先,到了王宁安的面前。

    “宁安,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是这份的!”狄青毫不犹豫竖起了大拇指。

    王宁安看到此情此景,心中感慨。

    人这一生,总要率性而为几次,他弄出来的这一手,已经得罪了所有文官,原来庞籍要亲自主持,结果刚刚传来消息,说是庞相公身体不好,只能在城门口等待,迎接辽使的事情交给了王宁安。

    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话吗?

    以为没有高官压阵,面对辽使,我们就没了威风!

    想什么呢?

    辽人敬畏的是拳头,不是你的官服。

    皇帝如何,不争气不一样被抓去肆意折辱,连牲口都不如。

    “弟兄们,打起精气神,随我去迎接辽使,然后再去东华门!”

    “诺!”

    数千人一起大吼,声震天地。

    狄青和王宁安在前面领队,骑兵紧紧跟随,这些骑兵可不是撒开了狂奔,而是迈着轻快的步子,整齐向前,几千名骑兵,丝毫感觉不到混乱,如臂指使,让人目瞪口呆。

    “我说狄老哥,你练兵的本事真够厉害的!”

    “呵呵,不过是些笨功夫罢了,哪里比得上老弟智计无双。”

    王宁安笑着摆手,“再互相吹捧啊,咱们就上天了,还是看看辽使吧!”

    说话之间,辽国使者已经到了,这一次来的是两位,前面是个契丹的大汉,穿着明亮的铠甲,他正是辽国重臣耶律化葛,紧随着他的身后,是个年轻的官员,模样俊美清秀,正是被辽国捧上了天的国宝级才子——大状元郎张孝杰。

    吸取了上一次令出多头儿的教训,这一次只有一个耶律化葛主事,而且选择了张孝杰,他可比刘六符强多了。

    辽国满心要找回面子,离着汴京还有十里,突然就觉得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

    “这,这是怎么回事?”张孝杰吓得变颜变色,突然一大片黑影从土丘背后转出,鲜衣怒马,旗号飞扬!

    大宋的骑兵铺天盖地而来。

    乖乖,这是去辽国,还是到大宋,怎么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正在迟疑之间,骑兵到了一百米之外,咯噔停住,没有哪个人冲出来,从远处看去,骑兵的队伍已经整齐如林,铠甲鲜明,兵器锐利,一股浓烈的杀气迎面扑来。这可不是样子货,而是实实在在的勇士。

    两个辽使看得傻眼,竟然忽略了迎接他们的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官而已。

    “两位,随我们进城吧!”

    “啊,好!”

    他们稀里糊涂,就随着骑兵向城门进发,离着汴京越来越近,两旁的百姓就越来越多,全都翘首眺望。

    也不知是谁带头,锣鼓齐鸣,还有人往道上撒花瓣,张孝杰和耶律化葛最初还以为欢迎自己呢!心说这大宋的礼数真全啊!

    可走着走着,他们就明白过来,这些老百姓都是来看将士们的。

    “瞧见没有,那就是我大宋的人样子,狄青狄汉臣!”

    “杀西贼,杀北虏,从来不手软!”

    “好啊,我大宋的好男儿,伟丈夫!”

    ……

    一路上百姓欢呼之声,惊天动地,每一个将士仿佛飘到了幸福的云端,如痴如醉,过去受再多的苦,全都值得了!

第210章 东华门外

    为了给今天的仪式造势,王宁安可谓是煞费苦心。

    首先他以督办迎接辽使事宜的名义,要求京城各衙门务必勠力同心,把仪式办好,办出大宋的威风,办出国家的气度……王宁安的官职太小,买他账的不多,更何况大家都知道文彦博是什么心思,哪能触霉头。

    一群人出工不出力,可是他们忘了,有个人可不怕文彦博,那就是新任的开封知府欧阳修,老夫子得到消息之后,发动所有官差,跑到开封各个坊市,告诉百姓,要向辽国示威,要校阅大宋最强的军团。

    老百姓都是好热闹的,更何况这是双倍叠加的热闹,哪能错过。

    除了欧阳修卖力气之外,国舅曹佾也动手了,他把在京所有将门都召集起来。

    “你们都听着,文官压了咱们几十年,打击、克扣、辱骂、杀戮,无所不用其极,老百姓一张嘴就是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听到没,他们说的就是你们,你们都不是好男,都是饭桶,都是废物!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祖上为了大宋江山,流血流汗,那帮穷酸的文人干过什么?会写几首词,糊弄几篇文章,就骑在我们的脖子上拉屎撒尿,把我们不当人看!如今他们秉国,弄得天下大乱,河北水灾,岭南叛乱,还有辽寇和西贼压境,国家每逢危难,从来都是我们挺身而出,杀敌报国,结果功劳都是他们的,罪责都是咱们的,你们说,还能不能忍下去?”

    这番话说的,不少人都红了眼睛。

    “国舅爷说得对,曹大哥讲得好!不能忍,不能忍!”

    “那好!”曹佾踌躇满志道:“既然如此,你们立刻发动所有人,到茶馆酒楼,庙会集市,唱戏,讲书,专门挑咱们武将的戏码,还要讲讲这次河北怎么打的,是如何废除岁币之耻的,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咱们武将才是大宋的脊梁,辽国怕的是我们手上的兵器,不是怕文人手里的笔杆子!”

    不得不说,虽然将门整体衰败得厉害,但是好歹也是京城百十年的地头蛇,在禁军中的力量非同小可,本身又财力惊人。

    等到大家伙动员起来,这股威力简直如泥石流一般,直冲而下。

    还有一点不得不说,北宋的时候,很多曲目故事刚刚出现萌芽,还不够完善。王宁安弄出了《三国演义》,两三年的功夫,就成为艺人们最喜欢的本子,根据三国,编出了太多的戏码。

    比如连环计,凤仪亭,龙凤呈祥,徐母骂曹,诸葛亮招亲等等。

    不过这几天缠绵悱恻的段子全都扔到了一边,换成了三英战吕布,千里走单骑,长坂坡,关黄对刀,都是金戈铁马,慷慨激昂的戏码。

    另外好多说书先生把刚刚发生在河北的战事搬了过来,什么渡河击辽,大战雄州,王宁安巧骂刘六符……这些故事更是脍炙人口。

    整个京城在这种煽动之下,就好像一锅沸腾的热水,一切等到仪式开始的时候,达到了最高峰。

    天还不亮,成千上万的百姓就走出家门,在门前设摆香案,等候大军到来。

    当威严的骑士策马奔腾,百姓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欢呼排山倒海,接连不息。

    杀尽西贼显忠勇,再战北虏呈豪雄!

    狄青统帅着西北军团出现,正是这一支人马,在十年前,血战李元昊,他们在上司一再出错的情况下,忍饥挨饿,不息一死,捍卫西北,打退李元昊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忠魂埋骨战场,勇士力保江山。

    一个个威严的面孔,一个个壮硕如山的汉子,策马而来,呼啸的杀气,跳跃的热血,让人心驰神往,就连脸上的刺字都不再是丑陋的标志,反而显得野性彪悍,看得好多女子心神激动,脸色通红。又有多少男儿握紧了拳头,恨不能成为其中一员,驰骋疆场,为国杀敌。

    紧随着西北军团,出现的是名震天下的折家军。

    百年征战血未冷,驱驰万里护朝廷!

    从唐末到大宋,折家军就像是一座高俊的山峰,任凭风霜雨雪,巍峨不动,凶威赫赫的李元昊在他们面前折戟沉沙,不值一提。如今南下岭南,区区侬智高,更是不在话下!

    在这两队的后面,出现的是王家军的大旗,相对而言,这是一支年轻的队伍,可却没人敢小觑他们。

    几十年来,王家军是第一个向辽国主动发起反击的队伍,仅此一点,就足以骄傲自豪。

    相比前两支人马,王家军最大的特点就是武装到了牙齿。

    明亮的铠甲,精良的兵器,马槊,长刀,弓箭,一样不缺。在队伍的后面,还有改良的床子弩,由四匹马拖着,紧紧跟随。

    在队伍最后是黑乎乎的马车,用车厢遮蔽起来,看不清里面有什么玩意。其实这就是王家军最近弄出来的土制手榴弹。

    自从用火药炸开冰层之后,王良璟就迷上了这种能毁天灭地的力量,他成天往火药作坊里钻。

    弄得王宁安都不得不制定最严格的规范,细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生怕一个不小心,让老爹成了试验品。

    经过了几个月的积累,王家军不但囤积了足够的火药,还弄出了一批可以实用的武器,比如用坛子装的地雷,在敌人通过的要路埋设,当敌人兵马出现之时,点燃火绳,引爆地雷。当然也可以用来守城,居高临下,扔下去几个,就能炸死一大片。

    还有拳头大小的手榴弹,这是用铸铁做成的,炸开之后,弹片也能杀伤敌人,效果很不错……

    从最新得到的战报,侬智高在攻击城池的时候,就频频使用一种能冒出黑烟和火光的武器,很是吓人。

    王宁安预估应该就是原始的手雷,只是侬智高那边的技术太差,火药纯度不够,配方也不一定正确,弄出来的玩意只有烟火,杀伤力不行。

    侬智高不行,王家军行啊,要不了多久,就让他尝尝正牌的手雷是什么滋味!

    这三支人马的出现,彻底打破了人们对丘八大爷的刻板印象,他们衣甲鲜明,队伍整齐,剽悍勇武,威严十足。

    狄青那是公认的人样子,王良璟长得也不俗,他个头很高,腰细膀宽,粗胳膊壮腿。以前王良璟多少有些绵软窝囊,可掌军之后,不得不说权力是男人最好的化妆品。王良璟越发深沉寡言,气度十足,光是一个眼神,就让人心惊肉跳,两腿发软。

    有好事之人甚至暗中比较,王良璟和狄青到底谁才是大宋的人样子。经过大家伙的热烈讨论,一直认为狄咏才是新一代的人样子!

    小伙子白马银枪,就像戏台上的赵子龙一般,他负责往来穿梭,通报情况。

    “启禀庞相公,王大人,人马已到,恭请陛下校阅!”

    庞籍脸色凝重,事情弄成了这个样子,他心里很不痛快,虽然庞籍不像文彦博那样,忌惮武将入骨,可是看到百姓们狂热的样子,他也是阵阵心寒。莫非还要回到五代的时候,文人任由武夫操纵生死吗?

    诚如是,自己就是罪人了!

    庞籍五味杂陈,却又不能不管朝廷大礼,他怀着复杂的心情,转身进入东华门,没有多大一会儿,鼓乐喧天,一队队皇家依仗从大门出来,分列两旁。

    在众星拱月中,大宋的皇帝赵祯出现了。

    今天的赵祯和往日完全不同,他竟然穿着金甲,骑着黄马,佩戴金剑,从上到下,和个小金人似的。

    试问哪个男人心中没有一点热血,赵祯当了几十年的皇帝,循规蹈矩,老老实实,弄得很多人都忘了,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也想出风头,也想展示强悍的一面。

    王宁安之所以敢玩这一手,就是窥视到了赵祯的心思,投其所好,自然无往不利。

    说起来赵祯也是早早起来,他昨晚选在了曹皇后的宫中安寝,毕竟老夫老妻,不用那么在乎。

    刚过四更,曹皇后就亲自爬起来,替赵祯整理戎装,穿上几十斤的铠甲,顶着十几斤的头盔。

    赵祯的身体比不得年轻时候,没戴一会儿,脖子就要断了,只能先摘下来,可赵祯又舍不得,只能抱在怀里,那个模样,就好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刻不愿意放松。

    当他迎着朝阳,从东华门出来,数以十万计的军民百姓,一起山呼万岁。

    狄青、折继闵、王良璟,率领着部下,从马背上跳下来,单膝点头。

    “臣等恭祝陛下万寿康宁,祝大宋国势昌隆!”

    看到这一幕,赵祯的眼泪差点流出来,他情不自禁策马向前,王宁安急忙给狄咏一个眼色,两个人一左一右,护送赵祯,来到了三员大将的面前,赵祯酝酿了好半晌,才说道:“三位爱卿,还有众位将士,请起!”

    瞬间,大家都起身,立在赵祯面前,整齐划一的动作,让赵祯又是眼前一亮。

    “好,不愧是我大宋王师,训练有素。狄爱卿,朕今日就赐你军旗宝剑,平定岭南之乱,不要辜负朕和天下百姓之望!”

    “臣遵旨!”狄青大声说道:“臣等就是陛下手里的利剑,誓为陛下,扫清四夷,斩尽北虏南蛮,不胜不归!”

    狄青这话说的掷地有声,两位全程打酱油的辽使,耶律化葛和张孝杰脸色全都变了……

第211章 交锋

    东华门外,赵祯亲自授予狄青战旗一杆,又把自己佩戴的宝剑交给了狄青。

    几乎每个人都听过尚方宝剑,可是像赵宋的皇帝平时都不佩剑,又哪来的随身宝剑,故此尚方宝剑不过是一说而已。

    但是,狄青得到的这一把却是名副其实,这个山一般的汉子激动地无以复加,拜倒在赵祯面前。

    “臣肝脑涂地,难报陛下天恩于万一。”

    狄青说完之后,猛地起身,高举宝剑。

    “出发!”

    一声将令,鼓乐响起,狄青率领着大军,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离开了汴京。

    在这一刻,狄青和所有的将士,成为了全场最炫目的焦点。

    即便是很多年过去,已经上了年岁的人提起来也会赞叹不已。

    什么才是好男儿,报国杀敌,百死不悔!

    肩扛社稷,手持钢锋,夷狄惶恐,八方慑服……相比之下,让人如痴如醉的东华门唱名,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群即将步入官场的士人而已。

    说好听点叫蟾宫折桂,说不好听点,就是多了一群吸食百姓血肉的赃官,有什么了不起的,也值得为了他们欢呼吗?

    经过此事,不但东华门唱名失去了风采,甚至连喜闻乐见的榜下捉夫也变得冷落下来,虽然大家伙依旧看重科举,依旧文贵武贱,但对普通人来说,仿佛一盆凉水浇头,不再那么狂热,而对另一些人来说,却燃起了希望,从军报国,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王宁安的这一手,堪称绝地反击,公然在所有人面前,亮出了将门大旗,亮出了武人威风!

    不但是狄青这些将领,心中感动无比,就连曹佾等在京的将门,都倍受鼓舞,欢天喜地,跟过了年似的。

    老百姓也看得高兴,那么雄壮的队伍,一下子就给人安全感,到处都在说什么侬智高叛乱,大家也都不怕了,就连辽国和西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赵祯同样兴奋不已,长久以来,他身边都是文官,总是不断灌输给皇帝,什么武人骄纵蛮横,狂妄残暴,不服管教,不听命令,如果不严加管束,就会祸国殃民,贻害无穷。

    赵祯虽然知道这些话是因为文官们的偏见,但是天天说,月月讲,也难免产生了刻板的印象。

    可是当赵祯真正见到了将士们之后,他明显感到了不一样。

    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一双双炽热的眼神,仅仅因为自己见了他们一面,将士们便感激涕零,恨不得以死相报!

    比较起来,那些皮里阳秋,满腹心机的臣子,远不如武人们纯粹,天然,值得信任……很多事情就是不断积累的结果,文官们花了几十年的功夫,塑造出他们想要的圣明天子,可自从六塔河的事情,一路发展过来,赵祯渐渐想通了很多问题。

    文武就是帝国的两条腿,无论其中一条强壮到什么程度,缺少了另一条,都是个残疾人,是站不起来的。

    赵宋的天下承袭后周,得国不光彩,加上赵光义又夺了侄子的位置,更加心虚,只能拼命打压武夫,保证可怜的安全感。

    但近百年过去了,天下承平,老百姓已经习惯了赵家的皇帝,天下已经不一样了,这时候再去压制武夫,根本是自断手脚,自毁长城……

    联想到一连串的事情,加上研读《管子》的心得,赵祯的确不一样了。

    如果二十年前,他能想到这些,肯定会掀起一场彻头彻尾的变法,去扭转乾坤,只是现在他老了,没有了雄心壮志,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生出一个皇子,承袭江山社稷……赵祯的变化没有显露出来,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精明了一辈子的诸位相公,竟然没有发现皇帝的改变,他们错误估计了自己的实力,在接下来的一连串争斗当中,尝到了致命的苦果……

    有人高兴,就有人愁。

    首先最愁的就是文彦博,从头到尾,他都沉着脸,好像一块万年的玄铁,一丝笑容都没有,吓得周围的人都离得远远的。

    还有很多文官看到了武夫鲜衣怒马,趾高气扬的样子,就从心里害怕,战战兢兢,仿佛又要回到暗无天日的五代十国,一个个满腹思量,想着应对的办法。

    至于另外两个很难受的人就是耶律化葛和张孝杰了。

    他们本想到大宋找回面子,借着大宋麻烦事缠身,多捞取点好处,可是哪里想到,大宋竟然玩了这么一手。

    不得不说,这几支人马都非常强,至少能和皮室军抗衡。

    不是说辽国害怕大宋,问题是辽国内部乱哄哄的,根本没法形成一个拳头,十成的力量,能拿出两三成就不错了。

    大宋有如此军力,根本不用在乎。

    强盗集团最担心的就是猎物变强了,他们自己做的恶事太清楚了,有朝一日,大宋找他们算账,那可就大祸临头。

    “我主刚刚开科取士,上千士人齐集一堂,论才大典,英豪云集。本以为大宋以文采风流自诩,会看到更为壮观的盛举,只是想不到,竟然是金戈铁马,粗野蛮横,难保不让人升起穷兵黩武之念,窃以为此举不利于两国议和,实在是让人失望,失望得很!”

    张孝杰满口酸言酸语,那些文官刚刚被打了脸,现在也不愿意出头,竟然没人反驳。张孝杰得意洋洋,觉得自己简直是口才无双,有苏秦张仪的本事。

    可是他别忘了,文官们不出头,还有个王宁安呢!

    “哈哈哈,张大人是贵国的状元,在下呢,连科举都没有参加过,本以为状元之才,该是何等惊天动地,现在一看,真是大失所望,竟然连一点人间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实在是不知道贵国是怎么论才取士。”

    张孝杰把眼睛一瞪,“我乃辽国使节,奉皇命而来,如果你讲不出道理,只是张口骂人,那可就更丢人了!”

    “哈哈哈,我大宋是礼仪之邦,说话岂能没有根据。张大人,我问你,如果去拜会朋友,对方是年高之人,应当说祝他长命百岁之类的话,如果是小孩子,则是要祝他健康成长,你以为然否。”

    “这谁不知道!”张孝杰不明所以,随口说道。

    “哈哈哈,原来辽人也懂得礼节,实在是难得啊!”王宁安话锋一转,笑道:“老人要祝长寿,说句不恭敬的话,是因为年纪大了,寿数不多。由此看来,缺什么补什么,没有什么,才总是挂在嘴边。譬如你们辽国,的确应该多开科取士,多读一点书,多学学圣人之道,才能化解身上的戾气,消去蛮横的秉性,倘若假以时日,没准也能衣冠楚楚,和寻常人一样,堂而皇之,行走在世间之上。否则,虽有人一般的相貌,却有蛇蝎一般的心肠,虎豹一般的行径,当真是妄披了人皮,让人不齿!”

    王宁安这一张嘴啊,简直不是损可以形容,直接就把辽国说成了野兽,好些大宋的臣子都忍不住,想要笑出来。

    虽然王宁安打了文臣们的脸,但是大家伙毕竟还是宋人,看到老冤家吃瘪,都心花怒放。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和辽国打交道,还真就需要王宁安这样的。

    张孝杰被说的脸色涨红,怒斥道:“按照你的说法,你们大宋就是武备不兴,朝廷孱弱,不堪一击了?”

    “哈哈哈,辽使,我大宋武备如何,已经摆在了你的面前,至于强弱与否,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如果连你们最强大的一项,都被大宋追上来,你们辽国还有什么指望?你又如何跑来颐指气使,洋洋自得?我奉劝你一句,我大宋固然是礼仪之邦,待客有道。可是要是遇到了恶客,也小心我们手里的刀枪!你们扪心自问,比匈奴如何?我汉家铁骑燕然勒功,所向睥睨。不要把偶然的得志,当成了永远的胜利,如果大宋真的发了雷霆之怒,天下万民之怒火,只怕会烧得大辽国一丝一毫都不剩!”

    “你大胆!”张孝杰仿佛被踩到了尾巴,怒斥道:“我大辽疆域万里,立国尚在你们大宋之前,万邦来朝,上国气象,岂是你可以大言恫吓的?我们一心为了两国苍生百姓而来,你们却如此狂妄,不把大辽放在眼里,实在是无礼之极。我大辽二十万铁骑,枕戈待旦,随时可以南下,是我主心存不忍,才让你们苟活至今,还不知道感念我主恩德,莫非也要尝尝我大辽的雷霆之怒吗?”

    王宁安放声大笑,“我就说嘛,哪怕披了人皮,也难改野蛮的本性!我大宋整军经武,加强武备,就是防备那些窥视中原繁华富庶的贼子强盗。不管谁敢向大宋伸爪子,就要做好被剁下来的准备!”

    ……

    宋辽自从澶渊之盟以后,每年都有使者往来,每一次都是明枪暗箭,交锋不断,包拯、余靖、富弼、范仲淹、欧阳修……数得着的名臣,几乎都出使过辽国,每一次也都斗得天昏地暗。能保住国格不失,回来一定要加官进爵。

    只是这么多年,像王宁安这样的,还是头一份!

    一上来就是拼命的架势,每一句都不客气。可偏偏辽国就吃这一套,两位辽使的气焰完全被王宁安压制住了,只能被动还击,看得人好不过瘾!

第212章 绝对

    谈判要都是像王宁安这样,非谈崩了不可,实际上只要王宁安压得住对方,大宋君臣就很满足了。

    要知道这些年大宋在军力上吃亏,每一次去辽国出使,都被折腾得死去活来,面对各种屈辱恐吓,没有唾面自干的本事,还真没法活着回来。

    相比辽国的手段,王宁安算是客气的。

    赵祯心情很不错,他不但在辽国面前一展雄风,还狠狠享受了一把马上皇帝的滋味。要不是头盔铠甲太重了,都舍不得脱下去。

    赵祯先去了文德殿,老陈琳等在这里,招呼小太监帮着皇帝脱下盔甲,稍作休息,又换上了龙袍。

    看着威严的盔甲,赵祯暗暗叹口气,天时地利人和,想要穿一次,多不容易,也不知道下一次的机会在哪里了……他居然有些失落,不过等赵祯再度出现在紫宸殿,已经变回了平时那个沉默雍容的大宋至尊。

    紫宸殿,是款待辽使的地方,文彦博,富弼,庞籍,一众朝廷大臣,悉数到齐,相比起这些朝廷大员,王宁安资历最浅,学历最低,官职也最小,排在了靠近殿门的位置,再往外就要和站殿将军凑一起了。

    好在王宁安很容易知足,能替所有武人出口气,他已经偷着笑了,至于文官们,你们不带我玩,老子也不稀罕!

    为了款待辽使,准备的菜肴都极为精致,比起赵祯的御膳要好了无数倍。

    王宁安很讨厌这种行为,不就是个客人吗,又不是祖宗,用得着厚待他们吗?

    摆满了山珍海味,满大街都是要饭叫花子,人家一样看不起来,相反,哪怕啃窝窝头,只要国家强盛,外人也只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勤俭节约!

    厚待外客,生怕丢了面子,越是小心翼翼,就越显得心虚。

    为了表示自己的坦然,王宁安毫不客气,闷头猛吃,还啧啧有声,挨着他的几个官都把脑袋扭到一边,装作看不见。

    王宁安也懒得搭理他们,而是精挑细选,配了一套官窑瓷器,等到宴会结束,就拿回家去,埋到土里,如果后人不肖,过几百年,没准价值连城呢!

    ……

    王宁安想着偷窃大业,耶律化葛和张孝杰都长出一口气,他们两个拿王宁安是真没法子,比横比不过,骂人骂不过,最擅长的本事在他的面前一点用处也没有。

    还是大宋的其他臣子比较好,最起码他们按套路出牌,能摸清楚脉。

    张孝杰陪了两杯酒,就说道:“此番前来,我们还是希望大宋能立刻归还关南十县的土地,另外榷场乃是两边都得利的事情,你们大宋赚得更多,此事不能作为取消岁币的借口,贵国必须立刻恢复岁币,不然两国只怕再也没有太平了。”

    依旧是大言恐吓,这边也立刻反驳,据理力争,越吵越热闹。要问王宁安为什么不说话,他根本懒得掺和。

    这帮人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学问十足,引经据典,争得面红耳赤,拍桌子瞪眼——其实啊,根本没必要,有本事辽国就打过来,别说关南十县,哪怕汴京城,也是你们的。

    至于大宋这边,也是一样,如果军力够了,打下燕云,甚至灭了辽国,都不在话下,如果双方都奈何不了对手,那就是白白浪费吐沫星子。

    果然,如同王宁安想的一样,吵了半天,一点结果没有……终于吵累了,酒宴的氛围起来,双方觥筹交错,不得不说,张孝杰还是有些才学的,他和大宋的这些文臣吟诗作赋,联句对对子,玩得非常开心。

    在辽国,张孝杰是顶尖儿的高手,而且还是只有第一没有第二的那种,可大宋的这些文人,都是经过重重考试,一肚子学问,碰上了张孝杰,也算是棋逢对手,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这两边都有意无意,忽略王宁安。

    王宁安乐得清闲,他看得出来,这帮文官没一个笨蛋,都是人精儿,只可惜,他们的功夫不是用在治国安民,经济军事这些实际的事务上面,相反,一个个务虚得很,谈到了理啊,气啊,圣人啊,王道啊,口若悬河,滔滔不断。玩起了心机权术,人家也是顶尖儿的,随随便便一招,就要小心应付,稍有不慎,就会被带到沟里……

    当然,他们的本事也仅此而已,不盲目仰视,也不随意贬低,中正平和,不卑不亢,不管面对辽国,还是面对文臣,都是这个态度!

    要是让那帮人知道王宁安想法,保证吐血。拜托,我们是在替朝廷争取利益啊,代表国体,代表皇帝,这么大的事情,你用心点行不?

    张孝杰带着三分醉意,突然站了起来,“我这里有一个对子,一直想不到下联,久闻大宋文采风流,能人众多,不知道能不能赏赐一个下联给我,在下感激不尽。”

    他说的客气,其实就是在出招了。

    文彦博心中冷笑,真是不知好歹,还敢跑到大宋的读书人面前撒野,你的那点墨水够干什么的!

    只管放马过来吧!

    “我这个对子不难,想来你们一定能对的上来。我的上联是——三光日月星。”

    他这话刚出口,好多大宋的臣子都哑然失笑,心说什么高明的对子呢,不就是三光日月星吗,区区五个字,多简单啊!

    有人张口就要回答,可是话到了舌尖儿,又吞了回去。

    貌似不是这么简单啊?

    三是数字,要对也要用数字,可用了数字,后面如何列举,怎么算,字数都对不上……越来越多的大宋臣子发现了问题,不由得低头沉思,陷入了迷茫。有人更是急得抓耳挠腮,坐立不宁。

    张孝杰看着大宋的臣子绞尽脑汁,想不出答案,越发得意洋洋。

    “都说大宋的文风鼎盛,如此看来,也未必是真,我大辽不光武力绝伦,论起文采,丝毫不差,足以称得起是上国大邦,傲视八方。”

    看着张孝杰得意的模样,大宋的臣子一个个牙根痒痒的,却挖空心思,也想不出答案,只能生闷气。

    正在此时,赵祯依旧休息好了,来到了紫宸殿,向皇帝见礼之后,张孝杰又抛出了这个问题。

    赵祯一愣,“文相公,你们就想不出答案吗?”

    文彦博老脸一红,“臣等老迈,脑筋不灵活了,对对子本就是年轻才子的事情,我大宋藏龙卧虎,一定有能人把对子对上来,老臣以为,或许可以去问翰林院,国子监的青年才俊。”

    文彦博的话,迎来了不少附和之声。

    哪知道赵祯突然一笑,“要说青年才俊,大殿上不就是有一位吗!”

    说着,赵祯抬头,看了看坐在末位的王宁安,此刻的王宁安正在啃荔枝呢,虽说吃多了荔枝上火,但是要想从岭南运来鲜荔枝,至少要跑死几匹战马,王宁安还舍不得,倒是老爹这次带兵南下,什么荔枝啊、芒果啊、香蕉啊,柚子啊,都能吃个够,要是能杀进安南,还能尝尝臭烘烘的榴莲……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不能亲自去尝尝,该是多大的遗憾!

    “王卿,这里有个对子,朕等着你的答案呢!”

    王宁安被问得突然,连忙把嘴里的荔枝咽下去,含混道:“请陛下赎罪,微臣光顾着吃东西,没听清。”

    赵祯也不恼怒,笑道:“他说的是三光日月星,王卿可有妙对啊?”

    王宁安转了转眼珠,自言自语道:“三光,要有数字相对,如果对四方,那就是四方东西南北,六个字,如果对两仪,两仪阴阳,是四个字,怎么都凑不上五个字,是挺难的。”

    有一位文相公的党羽怒道:“这谁不知道,还用你解释吗,陛下让你对对子,没有本事就不要丢人现眼!”

    “等等!”王宁安突然灵机一动,哈哈大笑起来。

    “启禀陛下,微臣倒是想起一个下联,只是怕陛下不高兴。”

    赵祯眯着眼睛笑道:“对对子吗,文字机巧,朕怎么会在意,你只管说就是。”

    王宁安点头,“那微臣就说了,我这个下联是——四德亨利元。”

    还没等别人说话,张孝杰突然跳了起来。

    “错了,大错特错了,天有四德,乃是亨利贞元,你随便隐去一个字,就想蒙混过关,简直不知所谓。”

    他这么一喊,文彦博和富弼等人眉头紧皱,随后又舒展开了。

    还真别说,这的确是个妙对,王宁安对上了!

    元亨利贞,乃是易经之中,天道四德,偏偏皇帝叫做赵祯,避讳贞字,就剩下元亨利——三个字。

    “妙,妙极!”

    赵祯也明白了过来,拍着手大笑,“王卿,难为你怎么想到的?”

    “回禀陛下,臣读书之时,遇到避讳的字,常常跳过,久而久之,四德只念三个字,惭愧,惭愧得很。”

    “哈哈哈,你这是把朕记在心头了,果然是世代忠良,朕心甚慰啊!”

    好嘛,又让王宁安抢了风头。不但对上了对子,还搔到了赵祯的痒处,也不知是这小子是真有才学,还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张孝杰好容易酝酿出来的绝杀,稀里糊涂被破解了,这算什么?

    分明是马屁精啊!

    “不行,两个字只是同音而已,写的时候却不需要避讳。更何况我乃是辽国大臣,不必避大宋的讳,你这个投机取巧,对不上!”张孝杰恼羞成怒,大声嚷嚷道:“你要是换一个对上来,我才算服气。”

    王宁安白了他一眼,揶揄道:“亏你还是状元呢,输了就是输了,连对子输赢都承受不起,难为你还能干什么?罢了,就当是哄孩子吧,我再送你一个下联。”

    “你说!”张孝杰咬着后槽牙。

    “四诗风雅颂,这个总行了吧!”说完,王宁安又自顾自坐下来,继续剥荔枝吃,丝毫不理会傻掉的张孝杰。

第213章 宋辽新关系

    张孝杰很受伤,他从小就是个天才,父亲是辽朝的大官,自己一路顺风顺水,年纪轻轻考上了状元,而且以辽朝变态的升官速度,他没用几年就混到了参知政事。

    年少多金,才华横溢,身居高位,万千宠爱于一身,他是代表辽国的脸面跑到大宋炫耀的,结果呢,让人给打成了猪头。

    他苦心焦思,弄出来的绝对,被王宁安给随手对上了,最气人的是还对上了两个,第一个是拍马屁,投机取巧,可第二个呢,诗经的确分成四部分,而雅又分成大雅和小雅,合在一起,正好是风雅颂,对的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听说这小子连科举都没考,按照当世的学历标准,就相当于学龄前儿童,把他一个北大博士生给秒杀了,最可气的是这小子比自己年轻多了,还特么比他帅……让不让人活了,难不成宋辽的教育差距这么大?

    张孝杰觉得人生观都要崩塌了……其实他也不用这么沮丧,这一联的确号称千古绝对,只是遇上了万古奇才,让苏大胡子给对上了,后世广为流传,弄得臭大街了,王宁安才轻轻松松想到答案。

    当然了,眼下的苏轼兴趣不在这诗词歌赋,文字机巧上了,让王宁安对上来,也算是弥补了遗憾。

    不管怎么说,接待辽使的宴会办得很成功,这是一次友好的交流,这是一次成果斐然的盛会,双方在坦诚热烈的氛围当中,进行了深入愉快的交流,充分交换了意见……说句人话,就是吵得很激烈,啥成果也没有。

    辽国方面还是以往的那一套,坚持敲诈勒索,而大宋这边也寸土不让,一连吵了好几天,脑袋都大了。

    文彦博和庞籍感到心力交瘁,无可奈何。

    “要不让那小子去和辽使谈?”庞籍建议道。

    文彦博黑着脸,道:“老夫或许看走眼了,那小子的确有些门道,若是他再把辽使给摆平了,咱们这些人的脸往哪搁?”

    庞籍苦笑道:“不管往哪搁,总归是国事为重,宋辽之间,不能再扯皮了,河北各地需要休养生息,岭南的大战马上就来了,千头万绪,能按下一边总归是好事……当然了,朝局都在老兄这边,你看着办,我都听你的。”

    文彦博气得直哼哼,什么叫都听我的,分明是让我背黑锅,去那个倒霉的。

    “好,既然如此,就让王宁安去,我倒要看看,他能谈出什么玩意来。”

    ……

    在此坐在了谈判桌上,王宁安满脸笑容,看到他的模样,张孝杰和耶律化葛就脑袋疼,尤其是张孝杰,上一次谈判,刘六符代表辽国过来,结果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回去之后,辽国这边还看不上刘六符了,绝对王宁安说得对,丫的心里还念着自己是汉人,对大辽不忠诚。

    把刘六符给贬官了,出了京城之后,刘六符惊恐万状,夜不能寐,总是听到有人在喊:六亲不认,众叛亲离……六……离……

    听得多了,刘六符竟然落下了病根儿,没有多久病入膏肓,竟然死了。

    刘六符也是状元出身,前车后辙,碰上了王宁安,张孝杰就先矮了半头,怎么都提不起气势。

    可是出乎他的预料,今天的王宁安显得非常客气和蔼,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飞扬霸气。

    “耶律特使,张次使,在金殿之上,关乎朝廷颜面,我不得不多有得罪,先给二位赔罪了。再有,咱们谈判,应该先易后难,燕云十六州,还有岁币的事情,扯不清楚,我也不想浪费吐沫。咱们不妨就说说平县榷场,你们能不能交个底儿给我,倒是要不要办,辽国是不是真心想要贸易?”

    这不是废话吗?

    不说别人,就连耶律化葛贴身穿的都是丝绸,腰上配着玉佩,辽国贵胄,集体汉化,哈宋之风盛行,他们当然想要贸易,只是他们也知道,宋人太过狡诈,和大宋做生意,占不到便宜,所以才想通过岁币,多弥补一些,顺便找回面子,如此而已。

    “王大人,我们倒是想听听,你怎么看待贸易的事情。”耶律化葛凝重道。

    “呵呵,这做生意,就要讲究两条,第一是诚信,第二是有利可图。上次我和耶律仁先还有萧大祐两位使者谈论贸易,有很多还只是设想,最近又完善了许多。首先,我提议咱们要成立一个公平贸易委员会,负责制定商品指导价格,这个委员会的成员,双方各占一半。还要成立一个贸易争端仲裁委员会,一样是两边各自派员。再有,历年来,宋辽贸易,辽国都是吃亏的一方,我准备成立一个贸易平衡办公室,比如我们规定,一年之内,大宋出口辽国的货物总值不得超过从辽国进口总值的百分之五,如果超过了,大宋方面就要派遣专员,前往辽国采购货物,弥平贸易差距,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

    前面王宁安已经提到了过了要弄公平贸易,让双方派员,各自估价,不许欺诈对方,在弄一个仲裁委员会,无非是前者的补充,算不了什么新玩意。

    可是这个平衡贸易办公室,就触动了两个人。

    宋辽贸易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宋每年从辽国赚几百万贯之多,把岁币赔的那点全都十倍拿回来。辽国上下为了这个,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

    很多人都担心弄出榷场之后,贸易逆差会继续扩大,辽主左右为难,他想勒索一些岁币,也是为了填窟窿。

    哪知道王宁安竟然主动提出来了,还拿出了办法,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王大人,你不是拿我们开心吧?”耶律化葛质疑道。

    王宁安把头摇晃得和拨浪鼓似的,“耶律特使,你不妨去问问耶律仁先和萧大祐,我王宁安是什么人,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吃干抹净,我王宁安从来都是讲究互利共赢,绝不会占人家的便宜。”

    张孝杰也问道:“王大人,既然这么说,你准备如何平衡贸易?是不是你们捧着钱过来,要什么我们就卖什么?”

    “哈哈哈,张大人说笑了,两边都有不愿意出卖的东西,比如你们的优良战马,我们这边的床子弩,精铁等等,都不会牵连其中。另外我还有个想法,假如你们的商品不够平衡贸易,我们可以派遣匠师过去,在辽国境内设置作坊,对产品进行深加工。”

    又是个新名词,耶律化葛问道:“什么意思?”

    “很简单,比如你们卖木材,只能卖一万贯。如果加工成家具,大床,就能卖到三万贯,偏偏你们没有匠师,挣不到这个钱。我们就可以安排匠师过去,咱们双方合资办作坊,我们的人教你们生产家具,再卖到大宋赚钱,这么一来,贸易不就平衡了吗!”

    耶律化葛和张孝杰都吸了口气,他们俩突然觉得王宁安这小子可爱起来了,要知道历来大宋对自己的技术都是敝帚自珍,舍不得教给任何人。

    要想拿到大宋的技术,只能抢掠工匠,王宁安倒好,不用抢劫,直接双手奉送,这家伙是太傻了,还是怎么回事,真是让人摸不透啊……

    “两位使者,不止如此,在六艺学堂……对了,你们听说过六艺学堂吧?”

    张孝杰点了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听说是醉翁创办的,聚集了不少饱学鸿儒,我也是很仰慕。”

    “张大人,我准备在六艺学堂设一个商学院,专门讲授经商之道,我知道贵国对商业缺少人才,以致做生意的时候,常常吃亏。你们可以选派年轻人过来,进入学堂学习。我们这边会毫不保留,把经商的学问都传授给每一个学生……”

    看不懂,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耶律化葛和张孝杰怎么也想不到,王宁安竟然一再抛出大馅饼,把他们都给吃撑着了。平衡贸易就够诱人的,还帮着设立工厂,帮着培养人才。

    “我斗胆请教王大人,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咱们的生意能做下去。”王宁安毫不迟疑道:“还是那句话,双方要互利共赢,有很多争端,其实是因为误会而爆发的,两国之间,要想永享太平,边境的百姓要想安康富足,就必须互相了解沟通,光是有商品的往来,远远不够,还要技术交流,人才培养……榷场不只是交换商品的市场,更是连接两国的桥梁,我们应该扮演好守卫者的角色。宋辽对峙了太多年,双方都损失惨重,失去了太多的机会。我还是那句话,总是盯着双方的矛盾冲突,永远只会双输,多谈合作,多谈怎么赚钱,怎么过好日子,彼此之间的共同利益才会越来越多……我诚恳希望,宋辽之间,能够建立起新型的大国之间的关系,不冲突,不对抗,合作共赢,互利互惠……”

    据说王宁安要和两位辽使谈判,外面都安排了无数侍卫。

    私底下还有人打赌,赌他们能谈多久,有的人认为是半个时辰,有的是赌一刻钟,还有说一盏茶的功夫,也有人说以王宁安那个冲动劲儿,见面就要打起来。

    谁也想不到,足足谈了两个多时辰,出来之后,勾肩搭背,兄长弟短,别提多亲密了……

第214章 再赢一局

    王宁安和辽国使者连续谈了三次,一次比一次热烈,王宁安详细勾勒出双方贸易的蓝图,还许诺制定详细规范,确保双方能够互惠互利。

    王宁安和辽使表示,一两银子,八钱归大宋,八钱归辽国,很难做到,但是上下差一两钱银子,却是可以做到的,如果还不满意,想要拿得更多,那就只有沙场上一争高下了。”

    话说的直白,可有了前面的铺垫,耶律化葛和张孝杰都听进去,他们的印象中,王宁安和一般的大宋臣子不一样。那些人一个个口不言利,动辄引经据典,姿态高得很。辽国这些年汉化的很厉害,但是和大宋的臣子谈,还是很费事。云山雾罩,说出来的话非要仔细翻译,才能领会。

    王宁安不是,他说的都是大白话,拿出来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例子。

    比如王宁安让他们上汴京的集市看一看,一块玉雕,价值万贯,大宋境内玉石不多,可辽国地域广阔,向西有和田的羊脂玉,在辽东还有岫岩玉,不过是普通的石头,弄到大宋,经过巧匠之手,就价值倍增。

    除此之外,辽国广袤的松林下面,有许许多多的琥珀,这玩意就是几千年前的松树油落在地上,被土层埋起来,再挖出来,透明的叫琥珀,不透明的叫蜜蜡,一个上好的蜜蜡手串,也价值不菲。如果琥珀之中有一个小虫子,这叫虫珀,更是价值连城。

    广阔的辽国,有太多俯拾皆是的宝贝,竟然有辽国人对贸易心存忌惮,实在是没有道理……

    王宁安的话算是说到了这两位的心坎上,什么关南十县,什么岁币,他们全都不提了,只是催促王宁安,要尽快把他许诺的变成现实。

    王宁安是满心欢喜,他给大宋谈出了最好的结果,可是当会谈过程上报政事堂之后,立刻引来了文彦博的怒火。

    “荒唐,这小子简直是丧权辱国,出卖大宋!”

    富弼看了看,也是连连摇头,“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他们实在是理解不了,王宁安为什么要搞贸易平衡,还要送匠人给辽国,甚至要帮辽国培养人才……你是大宋的臣子,还是辽国的臣子,把好东西都奉送给辽国,那大宋还剩下什么?

    两位相公把关系打到了赵祯那里,要换成普通官员,赵祯一道旨意,谈判结果作废,王宁安就要被贬出朝堂,没准就去黄州当团练副使了。

    不过赵祯和以前到底是不一样了,他隐隐约约能看出王宁安的算盘。

    “去,把那小子叫来,朕要好好听听他怎么说。”

    没有多大一会儿,王宁安急匆匆赶来,听完了文彦博的问题,王宁安哈哈大笑,“文相公,你问我把这些都给了辽国,大宋剩下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大宋剩下了整个天下,辽国要不了多久,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胡说!”文彦博把眼睛一瞪,“你这是欺人之谈,我大宋物产丰富,百姓勤劳,能制作辽国没有的货物,丝绸,瓷器,蛮夷趋之若鹜,你把这个本事教给了辽国,那辽国还需要大宋吗?宋辽的贸易,岂不是让辽国占了大便宜?这不是卖国吗?”

    文彦博问得气势汹汹,可说起别的,王宁安不是对手,谈起做生意,十个文彦博绑在一起,也没有王宁安的鬼花招多,不关智商,双方的眼界根本不在一个时空上面。

    “文相公,你可知道如何才能化解蛮族的野性,让他们无害吗?”

    文彦博懒得搭理王宁安,黑着脸不说话。

    王宁安呵呵一笑,“既然文相公不屑于回答,那我就说说自己的看法,从春秋战国,到秦汉隋唐,我中华融合的蛮夷不计其数,一旦蛮夷接受了中华文化,学会了汉家的生活方式,就彻底无害化了,久而久之,就被同化消失……方才文相公担心辽国把我们的好东西学走,下官以为,恰恰相反,我们应该巴不得辽国都学去,只要他们都学会接受了汉人的生活方式,宋辽两国就在同一个比赛场上了,那时候比拼的就是数量,就是规模,我大宋的人口是辽国的十倍,如果我们还打不赢辽国,不如干脆找一个绳子吊死算了,免得给历代先祖丢人现眼!”

    嚯!

    真让王宁安讲出了一番道理,赵祯听完,抓着胡须,满脸含笑。

    没有哪个皇帝是笨蛋,赵祯研读《管子》,王宁安所说,正好和管仲一脉相承,而且是更上一层楼。

    “妙哉,真是妙啊!王卿,你所言甚合朕意。”

    赵祯点头了,这下子两位相公可尴尬了,文彦博的脸黑的都能滴下雨水,双眼死死盯着王宁安,不可遏制的怒火从里面喷出来,简直要把王宁安给烧了。他素来作风强势,谁也不敢直面锋芒,偏偏在小小的王宁安这里,屡屡吃瘪,文彦博的懊恼愤怒就不用提了。

    富弼同样不认同王宁安的看法,进言道:“陛下,王知县所讲,貌似有些道理,可辽国未必会全盘学习大宋,倘若他们只是拿走了一些需要的技术,富国裕民的同时,又保留着强悍的骑兵武力,老臣只怕会重蹈安史之乱的覆辙,陛下不可不查啊!”

    到底是几次出使辽国的舌辩之士,富弼很快找到了王宁安的弱点。

    文彦博眼前一亮,“启奏陛下,臣以为富相公所言极是,王宁安不过一厢情愿,自以为是,不值一驳。”

    仓促之间,文彦博竟然失去了宰相的风度,就差骂人了,赵祯心中有些不喜,转向了王宁安。

    “王卿,你还有什么说?”

    “臣当然有话说,富相公的担忧是对的,可是微臣以为这是因噎废食,十分不可取。我们不是笨蛋,辽国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不想学什么就不学什么,那还要榷场的官吏干什么?还有臣子干什么?我们自然要努力按照咱们的想法,塑造辽国。当然,辽国可能还保留着很强大的武力,会威胁大宋的生死,我要问的是,汉化的辽国威胁大,还是眼下的辽国威胁大?我想睿智如富相公,不会不明白。再说,富相公提到了安史之乱,我更要请教,安史之乱是怎么来的?假如不是奸相李林甫想要长期霸占相位,阻塞贤路,打破了出将入相的规矩,任用胡人出任节度使。以为胡人不通文墨,就无法威胁相位,可是他忘了,胡人虽然威胁不了相位,却能威胁大唐的江山!”

    王宁安义正词严,质问道:“请富相公告诉下官,安史之乱的根源何在?是两个胡人节度使,还是朝中的宰辅无能,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王宁安好歹学过辩证法,又经历过几年的网络洗礼,曾经大战过各路妖魔鬼怪,遇到过无数不怀好意的鸡汤,见过多少精心炮制的骗术……

    文官最强大的一点就是他们垄断了历史的解释权,接着又打着以史为鉴的旗号,逼着你按他们的套路走。

    安史之乱,藩镇割据,五代十国……这是他们攻击武夫的最好铁证,上至皇帝,下至普通百姓,甚至武将自己都接受了这个观点。

    可王宁安不信这一套,如果不是李林甫嫉贤妒能,害怕在外领兵的名将回来夺他的相位,怎么会一再提拔安禄山,给他三镇节度使的位置,让他有了造反的本钱。

    要知道,唐初可是名副其实的出将入相,多少名臣都是文武双全,真正能征杀疆场。即便大宋最出色的人杰范仲淹,领兵也不过是半路出家,赶鸭子上架而已,比起大唐的猛人差得太多了。

    王宁安的一问,竟让富弼一死语塞。

    王宁安抓住机会,痛心疾首道:“陛下,以臣所见,固然推动辽国汉化,会有风险,但是只要我们脑筋清醒,时刻不忘整军经武,苦练大军,就能抵御住辽国的反扑,甚至夺回燕云,灭了辽国。毕竟和辽国的经济往来之中,真正的利益在我们这边。”

    “陛下,如果大宋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还被辽国弄得凄凄惨惨,那可就不是辽国的问题,而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换句话说,也就是将相无能,误国误民,真该好好反躬自省了!”

    当初看到两个辽使被王宁安弄得没有话说,大家还没什么感觉,只是嘲笑对方无能,可真正和王宁安交手,文彦博和富弼才感到了头疼。

    这小子有着迥然不同的思维模式,而且他这套模式还能自圆其说,无懈可击,就拿和辽国贸易来讲,他没有说的一朵花似的,什么毛病都没有。可是他摆出了事实,坦然面对,除非你承认宋人不如辽人,哪怕十倍优势,一样被人家**花,否则,你就要跟着王宁安的路子走,哪怕两位相公,也被说的没脾气。

    说他是妖孽,一点不冤枉。

    最气人的是赵祯还信了王宁安这一套,他含笑道:“王卿少年气盛,难免言语欠妥当,但是道理却是真的。朕听从两位相公的谏言,口不言兵,于民休息。但是朕不能成为懦夫,光复燕云,乃是我大宋儿郎毕生之责任所在,能削弱辽国,朕都鼎力支持。这次议和就按照王卿的意思办,两位相公,你们意下如何?”

    文彦博老脸铁青,却丝毫没有办法,仿佛吃了苍蝇一般,低声道:“老臣遵旨!”

    从皇宫出来,回到了政事堂,文彦博的值房中,传出了乒乒乓乓的声音,这位文相公是真的怒了,王宁安一再挑衅,甚至敢给安史之乱翻案,这是动了文官的命根子,假如皇帝被他蛊惑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一定要干掉王宁安了……

第215章 反扑

    从皇宫回来,王宁安几乎瘫倒了,连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别看他大杀四方,十分威风,可承担了多大的压力,唯有他自己知道。王宁安只想舒舒服服休息一下。

    他让人备下了热水,躺在硕大的木桶里,肌肉放松,没有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到他再醒过来,都已经黄昏了。

    “大人,曹国舅在客厅等了好半天了。”

    “哦,他来的够快的。”王宁安慢条斯理披着袍子,来到了大厅之上,他刚走进来,曹佾就冲上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用力之大,差点让王宁安昏过去。

    “滚蛋,老子喜欢的是姑娘,不是你这种污浊不堪的糙老爷们,一边去!”

    曹佾被粗暴推开,他却一点不生气,笑得和招财猫似的,两只大拇指高高举起。

    “厉害,不愧是我兄弟!”

    王宁安无奈道:“你又听到什么了?至于这么高兴?”

    曹佾嘿嘿一笑,“你啊,就别装蒜了,这宫里的事情从来瞒不住别人,两位相公都被弄得惨兮兮的,可真给咱们武人涨脸!”

    “等会!”王宁安连忙问道:“我说国舅爷,宫里说什么,你都能知道?我和陛下的奏对,也会散布出去?”

    王宁安可吓了一跳,要真是这样,让辽国知道他的筹算,那可就坏了事了。

    曹佾摇头,“毕竟是深宫,哪能一点秘密都守不住,只是大家伙见两个相公出来,脸一个比一个臭,猜着就是你赢了,陛下按照你的思路批准了宋辽议和,老弟又立了大功啊!”

    听完曹佾的话,王宁安稍微放心一点,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德行,斜靠着椅子,松松垮垮的。

    “国舅爷,这可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辽国那么多的市场,都等着咱们开发呢!你现在一年分不到一千万贯,就觉得不少了,如果把辽国拿下来,每年一亿贯也不是不可能啊!”

    曹佾听得目瞪口呆,“二郎你可真敢想,一亿贯啊,那是多少钱啊?”

    “不管多少钱,很快你就会发觉,钱财对你来说,不过是个数字,多一点少一点没啥关系。”王宁安突然直起身体,好奇道:“既然和谈结束了,那两个货什么时候回去?”

    “货?你是说辽使啊?”

    “嗯,他们不走,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来。那么大的一条鱼,在收网的时候给弄丢了,可就追悔莫及了。”

    曹佾笑道:“没事的,我姐夫已经御批了,按理说在三五天之内就能把国书交给那俩——货!这几天都是礼部招待使者,他们做事很小心,不会出差错的。”

    王宁安微微点头,可是这心里总是放不下来,“国舅爷,你说礼部听谁的?”

    “还能听谁的,当然是文相公了。”曹佾吸了口冷气,“二郎,你是担心文彦博会暗中动手脚?他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吧!”

    王宁安沉默半晌,“谁能说得准啊,咱们应该安排人手,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

    王宁安的反应很快,可事情的变化比他的预期还快。

    谈妥了条件之后,耶律化葛和张孝杰都很满意,虽然土地和岁币都没拿到,但是却拿到了工匠,还得到了去六艺学习的机会。

    大辽的贵胄崇拜宋朝崇拜得不得了,穿汉服,说汉语,读诗词,对对子,就连出门都坐起了马车,几乎和汉人没什么区别。六艺学堂作为大宋最知名的学堂,在辽国同样大名鼎鼎。

    给他们争取了拜师偶像鸿儒的机会,不知道多少人要趋之若鹜,他们都琢磨着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六艺了。

    心情高兴,就容易放松。

    耶律化葛破天荒给手下人放假,准许他们到街上采购些货物,带回去给家人,每个人给了100贯的金额,还特别嘱咐,不许强买强卖,更不许闹事,免得好不容易谈妥的事情出差错。

    这些辽国的随行人员欢欣鼓舞,他们早就被大宋的繁华给吸引住了,尤其是汴京,更是天堂一般。

    遍地的美食,天南地北的好货,全都让他们流连忘返。

    从酒楼吃到地摊,再从地摊吃回酒楼,每个人都舔着肚子,蹲不下身体。

    除了吃得满意,各种名贵的丝绸锦缎更是眼花缭乱,作为使者,就是有这个福利,他们拼命抢购,哪怕自家人不用,转手也能卖一笔好价钱。

    尤其是一家绸缎行价钱比别的地方都低了一半,更是惹来了所有人的兴趣。他们联手扫货,把铺子都买空了,又雇来马车,装着丝绸就要回馆驿。

    这时候,突然一个中年人气喘吁吁跑来,见到丝绸都卖了,顿时就红眼了。

    “谁让你们卖的,这是葛员外定好的,要留给儿子结婚用的。”

    小伙计也傻眼了,“东家,卖谁不是卖,人家给钱了。”

    “给钱?给了多少?”

    “足足给了500贯哩!”小伙计还得意洋洋说着,哪知道中年人一声怪叫,“混蛋,这些丝绸是老子花了800贯进来的,哪能500贯卖出去,简直岂有此理。”

    中年人一溜烟儿冲出去,此时辽国的人已经走出去一段了,他风风火火追上来,用手一拦。

    “都给我站住!”

    辽国人不明所以,他们都当大爷当惯了,哪里会在乎一个大宋的平头百姓。领头的会两句汉语,就骂道:“好狗不挡路,你这个鸟人,还不滚开!”

    他说着就往前走,中年人都疯了,突然嗷得一声,大叫起来。

    “父老乡亲们,都看看啊,辽寇抢我的丝绸了。”他扯着嗓子一喊,周围聚集了好多人,全都指指点点,把路都给拦住了。

    辽人脸色变了,他们怒道:“瞎了狗眼,我们都付了钱了,快给老子滚开,不然让你们尝尝拳头!”

    “你付了钱,你怎么不说付了多少?”中年人大声叱问道。

    辽人伸出了巴掌,“看见没有,500贯呢!”

    中年人一下子来劲儿,怪叫道:“老少爷们,你们说,这些丝绸就值500贯吗?”

    他这么一嚷嚷,看热闹的百姓都摇头了,这些丝绸质量好,花色新,喜庆大方,没有1000贯绝对买不到。

    哪个卖货的会亏本?看他急得哪个样子,摆明了是辽国人强买强卖,把人家丝绸半价抢走了。

    看热闹的人群当中,有人的正义感就不断膨胀,纷纷出言指责辽国人,而且越说越难听,骂得越来越狠,人里三层外三层,都给团团围住了。

    辽国人本来就不怎么精通汉语,面对面说,能勉强听懂,人一多就彻底乱了。不过好坏还是看得出来,辽国人趾高气扬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往每次出使大宋,都会发生些纠纷,大宋这边从来都是息事宁人。

    辽国人也被惯出了脾气,见骂不过,就举起了拳头,照着那个中年人就打过去,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中年人眼睛一翻,就昏死过去。

    这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辽寇杀人了。所有百姓瞬间沸腾起来。

    经过了东华门阅兵,京城百姓的心气也高了,不愿意受欺负,全都冲了上来。拳打脚踢,爹妈乱叫,双方就打了起来。

    等到巡城的士兵发现,招呼开封府的差役赶来,把两伙人分开,斗殴已经结束了。

    大宋这边,不知道有多少人受伤,不过辽国这边,一共12个人,有6个被打死,其中4个还是血肉模糊,连尸体都分不清了。活下来的6个也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看到了这一幕,开封府的人脑瓜皮都炸开了,怕什么来什么,他们赶快上报知府欧阳修。醉翁得到了消息,脸都绿了。

    好不容易拿榷场把辽国人拴住了,胜券在握,怎么就出了这么档子事!要了老命了!

    欧阳修立刻赶到了事发地点,见到地上的暗红一片,真是要疯了,急忙让人全力抢救伤者,死者的尸骨血肉也都给收拾起来。

    欧阳修闭着眼睛,沉默好一会儿,他知道这事情坏了。死了人,还死得这么惨,想要压下去是绝对不可能了,只好赶快去禀报赵祯,商量对策。

    几乎就在爆发冲突的第一时间,京城各处都得到了消息,说是辽人行凶,欺压大宋商人,强买强卖不成,动手打人,将绸缎行老板打死。

    百姓义愤填膺,纷纷要求严惩凶徒,替百姓做主。从来都是和百姓站在一起的御史言官们也不甘示弱,立刻挥毫泼墨,用最激愤的文字,表达他们的愤怒心情。

    有人甚至扬言,辽国狼子野心,不值得相信,大宋应该立刻驱逐使者,关停榷场,采取贸易制裁,让辽国尝尝大宋的厉害。

    千言万语汇集到一起,一股强大的风潮已经刮了起来。

    ……

    “卑鄙,无耻!”

    曹佾陪着王宁安赶到了事发现场,他们来的时候,除了血迹,什么都没了,看那一滩滩暗色,还是让曹国舅胆战心惊,刚刚是发生了什么?辽国使团成员死了六个,大宋这边只损失了那个绸缎行的东家,巧,真是太巧了!

    莫非这就是文官集团的反扑吗?够狠,也够无耻!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大宋距离战胜辽国只有一步之遥。只要把辽国拉到和大宋同一水平线上,大宋凭着丰富的经验,就能轻松蹂躏辽国,你们的自私,坏了大事!

第216章 一线生机

    王宁安看到了死人,就知道事情坏了,他急匆匆前往皇宫,到了宫门口,正好碰到了同样刚刚赶到的醉翁。

    王宁安几步冲上来,怒道:“怎么回事?开封府的差役为什么不跟着,为什么会出这种事情?”

    欧阳修是又羞又愤,同样怒吼道:“我怎么知道,开封府的人只负责在外面保护,陪同他们买东西的是礼部的人?”

    “那礼部呢,人呢?”

    “事发的时候,正巧吃坏了肚子,去厕所了。”

    王宁安眼睛都瞪裂了,怒吼道:“你信吗?”

    “老夫当然不信!”

    欧阳修气得猛挥拳头,“老夫不是三岁孩子,我当然不信——可我不信又有什么用,人已经死了,现在要紧的是善后!”

    王宁安被吼得没了脾气,的确,要紧的是善后。

    宋辽两国,前后打了几十年,哪怕澶渊之盟以后,双方也是小的交锋不断,不说别人,光是王家,和辽国之间,就是血海深仇。

    长久积累的不信任,不会随随便便就消失。

    王宁安力推扩大贸易交流,他能说服赵祯,能驳倒几位相公,却没法说服天下百姓,也没法摆平那些脑袋跟榆木疙瘩儿一般的清流……同样的,辽国也是心高气傲,以上国自居,和大宋打交道,从来没有吃过亏,好不容易被逼着低了头,满心都是不痛快,一下子又死了人,他们能善罢甘休吗?

    一边是气势汹汹的辽国,一边是群情激愤的大宋官吏百姓,夹在了两座大山中间,王宁安简直有种灭顶之灾的感觉。

    “醉翁,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能不能查清楚原因?”

    欧阳修越发惭愧,“二郎,据老夫所知,是辽人去绸缎庄买绸缎,1000贯的东西,只花了500贯,东家说他们是强买强卖,辽人的意思是东家出尔反尔,他们就打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闹得,就出了人命,那个东家和辽人都被打死了。”

    王宁安一听,顿时脑袋就大了,最怕的就是一笔糊涂账。

    如果辽国确实理亏,王宁安有把握压着辽国认错,如果是大宋这边出了奸商,赔礼道歉,多让出一点好处也就是了。

    麻烦的是说不清对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件事吵来吵去,结果就是无限延伸,把什么都牵连进去,刚刚达成的和谈就会功亏一篑。

    “醉翁,除了死去的人之外,还有谁知道当时的情况?”

    欧阳修说道:“辽国那边还有六个活着的使者,老夫正安排人抢救,这边就剩下几个伙计了。”

    “派人,赶快派人,把他们都保护起来,连同那一家绸缎行,把往来的账目,库存的丝绸,还有辽人买的那些全都控制起来,一笔一笔查,我就不信,找不出绸缎的来源!”

    以王宁安的判断,这事多半出在大宋这边,是有人故意给他上眼药。你不是要和辽国贸易吗,我们就弄一个强买强卖出来,让你这么交代?这招简直太狠了!

    欧阳修听完王宁安的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让手下人去传令。

    正在这时候,小太监跑出来,宣他们两个去面圣。

    王宁安和欧阳修急匆匆前往垂拱殿,他们赶到的时候,文彦博、富弼、庞籍,三司使宋庠,几位相公都已经到了。

    赵祯坐在御座上,脸色非常难看。

    王宁安抢先说道:“启奏陛下,微臣以为当立刻清查绸缎行,弄清楚到底是谁理亏,还要彻查那些参与打架的人等,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要存心破坏宋辽和谈!”

    赵祯微微苦笑,摇头道:“不必查了。”

    “为什么?”王宁安焦急之中,竟然都忘了礼数。

    赵祯也没怪他,而是缓缓道:“刚才传来了消息,说是那家绸缎行的内掌柜,听说丈夫死了,悲痛欲绝,就点着了房子,周围人员救援不及,此刻只怕已经是一片焦土了!”

    王宁安听到这话,顿时瞳孔充血,简直要疯了。

    毁尸灭迹,再烧一把火啊!

    可以想见,民间的舆论该何等沸腾!

    案子查不下去,辽国那边要交代,那些清流也不会善罢甘休,两方对撞,和谈成果自然变成牺牲品,再也无法挽回。

    王宁安偷眼看了看文彦博,这就是你出的招吗?真是够狠够辣够绝!

    仿佛感觉到了王宁安的注视,文彦博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老臣身为首相,坐视京中出现如此恶劣事宜,老臣有失察渎职之罪,恳请陛下罢免老臣的相位,也好给辽国,给天下一个交代。”

    文彦博竟然要辞相,他打得什么算盘,难道是知道做错了?

    王宁安稍微一闪念,就看到宋庠站了出来,慌忙摆手。

    “文相公,不可啊!这一次的事情,真相还未清楚,以我想来,大宋商人素来守法好客,倒是辽国人蛮横狂妄,不讲道理,错在辽国。即便百姓因为义愤,出手打死了几个辽使的随从,也不过是一点小错,如果因此就罢免了首相,让天下人怎么看?我大宋的脸面又放在哪里?”

    他这么一说,王宁安瞬间明白过来,文彦博和宋庠这是在唱双簧啊!

    果然,欧阳修怒斥道:“宋相公,那按你的意思,该如何处置?”

    “很简单,死了几个人吗,每人赔偿一千贯,伤者五百,除此之外,大宋不承担任何罪责。告诉辽国人,我大宋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要想打仗,那就放马过来!”

    这位大嚷大叫,好像多勇敢似的。可是他忘了,在几天前,敢和辽使对骂的,只有王宁安一个!

    现在表现勇敢?有什么用?

    除了能毁了来之不易的和谈成果,别的用处都没有。

    可是经过宋庠和文彦博一唱一和,哪怕想要罢相都做不到了。事关两国的颜面,大宋这边退无可退。

    最妙的是前些日子,王宁安还是坚定的强硬派,校阅大军,示敌以力,嚷嚷着要和辽国大战到底。

    几天的功夫,就变成了主和的,拼命平息辽国怒火,这个转变未免也太大了?

    说来好笑,王宁安苦心造势,把文彦博等人逼到了墙角,弄出来一手东华门阅兵,把武人的威风打了出来。

    一转头,这帮文官开始主张对辽强硬,把王宁安又逼到了墙角上。

    要说起来,人家出招的狠辣阴险,绝对在王宁安之上,而且他们不顾一切,连宋辽的大局都能牺牲,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你们要是把这个决心用在对付辽国人身上,那该多好!

    说他们内斗内行,外斗外行,一点也不冤枉。

    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就要看赵祯如何决断。

    其实赵祯也非常为难,从道理上讲,他当然倾向于王宁安这边,利用贸易武器,打败辽国,洗雪耻辱,重塑国威。

    不用说别的,历代王朝,就数大宋的版图最袖珍,身为天子,能不难受吗?

    老赵家的人,比起老刘家和老李家,都差了一大块儿,让后人怎么评说?

    赵祯是一万个同意,无奈,他虽然是皇帝,却没法独断专行。宋辽议和,开通榷场,整军经武,这一切都是王宁安主导的,他的背后是重新集结的将门力量。

    文和武,就好像两个争宠的妃子,原来武将地位高,几乎和皇帝分庭抗礼,俨然正宫皇后。

    至于文官,则是才貌双全,能言善辩,会讨皇帝欢心,终于,皇帝吧根基深厚的皇后给废掉,扶植贫寒出身的妃子坐上了皇后宝座。原来的皇后就不断被欺负,连妃子的地位都没了,弄来弄去,只怕宫女都不如。

    突然之间,落魄的皇后也重新获得宠幸,你说文官能不着急吗?

    深知自己所作所为,文官对武将的防备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为此他们不惜牺牲一切,这就是眼前的局面。

    赵祯懂不懂,他懂,可赵祯有没有办法,没有!

    武将在短时间之内,根本没法撑起这个朝廷,要想天下不乱,还要看这些相公的。更何况宋辽斗了那么长时间,突然扩大贸易,弄得如胶似漆,不少人转不过弯儿。

    这不,那些言官疯狂上书,有人更是跑到了皇宫外面,义愤填膺,嚷嚷着汉贼不两立,逼着赵祯对辽国强硬。如果不改弦更张,就一头撞死,血溅午门!

    赵祯面临着有生以来,第二大难以抉择的题——第一大是罢免范仲淹,推翻庆历新政。明明都是对的事情,却要含着泪废除,这个皇帝,当的是真难啊!

    赵祯想到了这里,他看了一眼王宁安,满心愧疚,小家伙为了大宋江山,可谓是殚精竭虑,拿出了如此妙策,可是朕却没法推行下去,真是愧对世人。

    虽然满心不愿意,可赵祯还是决定向文官们妥协,毕竟亿兆民生还都在他们肩上,相比之下,宋辽关系也是可以牺牲的!

    想到这里,赵祯缓缓道:“朕以为宋相公之言……”

    “陛下!”

    王宁安突然站出来,打断了赵祯的话。

    “王卿,你还有什么话说?”

    “启奏陛下,微臣以为宋辽和谈,来之不易,辽国方面,也是非常珍惜。此时不应该恶语相向,毁了大局。微臣愿意请旨,前往辽国馆驿,去和他们面谈,恳请陛下准许!”

第217章 天子之怒

    赵祯听到王宁安的话,真是有些惊讶。

    “王卿,你以为此事还能挽回吗?”

    王宁安满脸苦笑,不想挽回也不行,他的一片心血不能荒废了。

    而且,而且王宁安不想当范仲淹第二!

    翻开赵祯的历史,你就会发现这个皇帝是很面的,早年被刘太后压着就不说了,好不容易亲政,想要有所作为,大刀阔斧,锐意进取,结果文官集体不配合,把什么公务都塞给了赵祯。

    起初小皇帝还宵衣旰食,不辞劳苦,以为自己苦点累点,天下就能好点,结果呢,忙活了几年,把身体累垮了,赵祯病了。

    这时候一帮言官跳出来了,他们煞有介事规劝赵祯,不要沉溺女色,不管国政,把身体都搞坏了,赵祯这个冤枉啊,简直没地方说去。

    从此之后,他学会了低头,开始任用“贤臣”,并且将天下交给这些人,让他们负责打理,自己专心一意做好皇帝就够了。

    可是这些“贤臣”并没有带来中兴盛世,反而弄出来西夏叛乱,赵祯终于发作了,他果断起用范仲淹,希望老先生能主持变法,刷新吏治,让大宋振作起来。可结果呢,兴冲冲开始,凄凉凉收尾。

    面对着强大的保守集团,赵祯再一次妥协了。

    再一再二,就有再三再四,王宁安很怕,他真的怕了,一手主持和辽国的和谈,力推榷场贸易,假如真的失败了,放弃了,那些文官会放过他吗?

    指着赵祯保护自己?

    简直笑话一样,他连范仲淹都不护着,还能护着自己?

    他王宁安为了身家性命,为了一番心血,必须垂死挣扎,赌上最后一点筹码,务必要把和谈维护下来。

    难,很难,非常难!

    辽国那边为了面子,不会低头,而大宋这边更麻烦,群情激愤,无论自己谈出什么结果,他们都可能不买账。

    榆木脑袋的言官清流,肯定嚷嚷着和辽国一拼到底,什么断绝贸易,老死不相往来……虽然士大夫们早就不种地了,可是脑袋里装得都是老农夫的被动保守思维,王宁安真恨不得把每一个人的脑袋撬开,给他们来一个醍醐灌顶。

    很可惜他没有这个时间,只能祈求赵祯没有彻底放弃,关键时刻,还能挺他一把,只有如此,还可能扭转乾坤。

    虽然王宁安知道希望不大,但他却不想放弃。

    毕竟他知道如果再不改变,几十年后,蛮夷的铁骑就会把花花世界踏得粉碎,后人只能在故纸堆中追忆大宋的繁华……

    王宁安以为自己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功利心,更不会为了什么事情冒险。可是真正走到了这一步,他才发现,自己和大宋已经割舍不开了。

    他的亲人,他的兄弟,他的事业……所有的一切,都不允许他放弃!

    “微臣恳请陛下准许,也恳请陛下能约束百官,以宋辽大局为重,不要意气之争,感情用事。须知道几行痛快字,几句豪气话,背后却是无数将士的生命,无数家庭血泪。微臣出身将门之家,马革裹尸,死得其所。微臣不惧死,却不想付出无谓牺牲,好不容易谈出来的结果,无论如何也不能作废了!”

    王宁安说到了动情之处,真的声泪俱下,他做过很多戏,可唯独这一次,发自肺腑,做事难,在大宋做点事情真特么难!

    他的泪水流下,抬起袖子去擦拭,却发现一方明黄色的手帕出现在面前。

    赵祯满脸含笑站在他的对面。

    “到底是没长大啊,快擦擦泪吧!”

    王宁安诚惶诚恐接了过来,赵祯一转身,突然脸色严肃,变成了一块万年的寒铁,从里到外,让人不寒而栗!

    文彦博、富弼、宋庠、庞籍几个人全都打了一个寒颤。

    貌似不对劲儿,一团面似的皇帝,怎么突然翻脸了?都说人善被人欺,赵祯以往也是太绵软了,弄得世人都以为他软弱可欺,可是别忘了,再怎么样,他也是天子,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和谈是赵祯同意的,把贸易当做武器,对付辽国,更是赵祯认可的国策。当时文彦博和富弼也都在场,你们当时不说,没几天的功夫,就闹出了杀死辽使随从的事情。

    你们是在打朕的脸!

    朕把江山交给你们,让你们当家做主,可是归根到底,这江山是朕的!朕不从你们的心意,你们就玩这一手,把江山社稷当成了儿戏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祯已经不想管是谁唆使的,毫无疑问,这笔账就要算在文彦博等人的身上。你们跑不了!

    “王卿所谈的内容,正是朕认可的,也是我大宋的国策,不容更改。这一次打死辽使随从,错在我方,错在保护不力,朕一定彻查,不管牵连到谁,朕都绝不手软!”

    这么面的皇帝突然雄起了,说出来的话,刀刀见骨,直奔着几个人就来了,文彦博突然感到浑身冷飕飕的,心脏不停收缩。

    坏事了,赵祯没有像往常一样低头,反而更加强硬,更加坚持了!

    “既然错在大宋,王卿只管放手去谈,朕可以赔偿,也可以赔礼道歉,还会严惩凶手。请他们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影响了两国的大局。朕之诚心,苍天可鉴,务必让他们告诉辽主,不要有丝毫怀疑。”

    听到赵祯的话,王宁安彻底蒙圈了。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他要力挺自己吗?

    这还是印象当中绵软无能的赵祯吗?

    可以赔偿,可以道歉,还要惩凶,岂不是说,谈出什么结果,赵祯都能扛下来,自己不用担心成为文官们的靶子了?

    哎呦,我的天啊,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

    王宁安激动地发傻了,欧阳修偷着踢了他一脚,发现他竟然没有反应,老夫子一瞪眼睛,“王知县,还不多谢陛下体谅!”

    王宁安这才反应过来,连连施礼。

    “请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尽力维护大宋颜面,不让辽国得寸进尺,臣,臣这就去办。”

    赵祯含笑点头,王宁安撅着屁股就往外面跑,真是高兴坏了,他都担心自己会被推出去,成为平息文官怒火的祭品,毕竟赵祯的“前科”太多了,范仲淹、王德用、张尧佐,还有以后的狄青,给赵祯当臣子,亚历山大啊!

    万万想不到,这位皇帝竟然能铁了心保自己,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莫非说自己的猪脚光环巨大,把赵祯都给照亮了吗?

    王宁安光顾着高兴,无暇体会,其实种种变化,早有迹象,六艺学堂创办,提倡务实专业,王宁安热情鼓吹贸易商战,赵祯苦心研读《管子》,在东华门阅兵,抬举武人的地位……潜移默化之中,赵祯已经开始纠正过去的错误。

    他迁就文人,是因为文人能帮着他治国,可是当他发现光靠着文人不够用,甚至会给自己添乱的时候,赵祯就开始翻脸了。

    看着王宁安乐颠颠跑了,赵祯收敛了嘴角的笑容。

    “文爱卿,富爱卿,朕当日召见王宁安,谈过榷场的事情,他所奏甚合朕意。既然君臣都认可,这就是不可更改的国策!姑且不论打人的是非对错,礼部那边为什么不能善待辽使,多给一些丝绸锦缎又能如何?如果国用困难,就从宫里出。朕一年不换新衣服,两年不换,三年五年都成!还不够,就让那帮奴婢都光屁股,为了大宋江山,这个苦朕可以担,但是,朕不希望有人掣肘,暗中下绊子,耍手段,玩阴谋,想干什么?眼睛里还有没有天下苍生?”

    大出预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几十年来,赵祯从来没有对自己的重臣说过如此重话。从文彦博的鬓角冒出了冷汗。

    要说起来,文彦博很了解赵祯,这位皇帝或许被捧得太高了,真把自己当成了圣人,什么时候都想维持一团和气,不愿意翻脸,尤其是对两府相公,也从来都是礼遇有加。

    久而久之,文彦博也难免判断失误。

    宋辽议和是大事情,可相比起内政,又小了很多,文彦博以为挑起一点争端,或许没什么关系。他倒不是想彻底推翻和谈结果,因为文官们还是不喜欢打仗的,只是他们想把主导权抢到手中。

    至少榷场不能交给王宁安管,每年几千万贯的贸易,那么大的一块肥肉,谁看着不眼红。文彦博原本是打算把言官们的火烧起来,逼着赵祯放弃王宁安,然后他再出面,收拾残局……推演了好几遍,文彦博都觉得没什么大问题,虽然皇帝会怀疑自己,却不至于翻脸。

    不得不说,哪怕是顶尖儿的智者,也会犯错误,文彦博这一次就栽了大跟头儿。他隐隐察觉,罢相贬官已经算是好的,如果稍微严重一点,只怕仕途就要废了……想到这里,文彦博是不寒而栗。

    “老臣辜负圣恩,恳请陛下降罪!”

    赵祯看着自己的宰相,沉默了许久,文彦博的老腰差点折了。

    “文相公,你回去好好彻查,切莫再辜负朕的希望。”

    几位相公点头,纷纷退出,赵祯突然又说道:“永叔留下。”

    欧阳修被叫住了,文彦博和富弼几个的脸色更加凄苦了……

第218章 单刀赴会

    垂拱殿,只剩下欧阳修和赵祯君臣两个人,上次这样的时候,还是在庆历新政的时候……赵祯突然长叹口气。

    “永叔,你老了。”

    欧阳修唉声叹气,“臣的确老了,不堪驱使,进京才几个月的功夫,臣就想着回六艺学堂教书了。”

    赵祯笑了一声,“你这是厌烦了,是腻歪了,是失望了?对吧?”

    欧阳修愣了一下,赵祯呵呵一笑,“看那个小家伙出乎预料的劲儿,他准是也以为朕要重蹈覆辙,拿他去给人家出气。”

    欧阳修终于反应了过来,这个“人家”不是辽国,而是大宋,是自己人!

    赵祯突然抬起头,笑着问道:“永叔,你和朕说实话,当年你怨过没有?”

    换成别的大臣,肯定不会说实话,可是欧阳修到底是不一样。

    “启禀陛下,老臣确实有些想不通,不过这几年,老臣想通了。”

    “哦?永叔想通什么了?”

    “陛下,当年臣,还有范相公他们错了,臣看得太浅显了,范相公也是一样。”欧阳修苦笑道:“臣等当年总结弊端,上了十大革新方略。看起来条条切中要害,实际却不值一提。”

    “怎么说?”赵祯好奇道。

    “老百姓有句话,叫贫贱夫妻百事哀,两口子过日子争吵,妯娌不和,兄弟反目,父不慈,子不孝……这些问题光靠着告诉他们,要如何如何,用处不大,关键还在贫贱二字……所谓穷**计,富涨良心,日子过得好了,一般的家庭都会和睦的,即便有些冲突,也容易解决,反之日子过不下去,就难免出乱子。”

    欧阳修感慨道:“臣等当年光是想到了治标,却没有本事治本,而且还弄得天下大乱,纷争四起,实在是误国误民误自身,老臣这几年想通了。”

    赵祯没有想到,欧阳修竟然有如此见识,仔细思量,还真是入情入理。

    “永叔,你也不要把朕当成皇帝,我们就是老朋友,毕竟能和我说知心话的人不多了。”赵祯低声道:“那你觉得这一次和庆历新政相比呢?该如何做决断!”

    欧阳修正色道:“启奏陛下,这一次和庆历新政完全不同。”

    “哪里不同?”

    “庆历新政是错的,是做不成的,这一次却是对的,能够做成!”

    欧阳修笃定的语气,让赵祯一惊,微笑道:“永叔,你还是真看得起王宁安啊?”

    欧阳修并不否认,笑道:“陛下,平县有路灯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赵祯迟疑,又笑道:“你是说眼见为实?”

    “没错,几十万的灾民,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是包袱,都是灾难,唯独王二郎本事过人,不到一年的功夫,一座足有汴梁五分之一大的城市就出现了。”欧阳修也不得不承认,他见证了一个奇迹。

    欧阳修的一双醉眼,却能看透世间百态。

    以往朝廷筑城,要先筹措砖瓦木料,然后组织施工,耗费无数粮食金钱,辛辛苦苦将城池筑起来,等到百姓进驻之后,商贸繁荣,再通过税收,收回成本。

    这个过程非常漫长,没有十年八年,看不到成果,朝廷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征召民夫,稍有不慎就会造成民变。

    秦朝修长城,隋朝修大运河,都造成了可怕的棋艺,直接推翻了两个伟大的王朝……

    到了王宁安这里,改变了逻辑。

    他先找到了一个支柱产业——捕鲸,围绕着产业,开始发展生产,吸纳工人,形成一个聚落。有了雏形之后,他想办法搞到了市舶司,商业价值一下子挖掘出来。

    从此刻开始,王宁安就开始了眼花缭乱的经营,他利用对未来的预期,把荒地卖出了高价,利用筹措的资本,去建设他的城市。

    反过来,城市越来越漂亮,吸引的商人越来越多,他借钱就越容易,不断给平县增加产业,吸纳工人,他还不惜血本,提高工人的待遇,起初欧阳修还不理解,可接下来呢,这些工人要建房,要家具,要成亲,要教育……庞大的需求,又带动了无数的产业,平县就这样奇迹般出现了……

    从头到尾,王宁安都没有伸手向朝廷要钱,他只是拿到了市舶司和榷场两个特权……欧阳修第一次见识了政策的威力,而且他也明白了,原来未来也可以当成商品来出售,资本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可以点石成金,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陛下,老臣说一句狂话,历代读书人都钻研心性,拜读圣人之学,只是这圣人之道未必能富国强兵。”

    欧阳修说的含蓄,其实他的思维模式也在快速改变,要是没有欧阳修的支持,六艺学堂也不会增加那么多实践课程,总而言之,不少学者已经注意到了儒家的不足之处,都努力提出新的学说,希望一统江湖。

    在原本的历史上,以二程和朱熹代表的理学最终拿到了统治地位,贻害千年。

    而在这个时空里,范仲淹,欧阳修等人已经开始重建另一种更务实,更有用的学科,未来的大宋学术舞台,必然更加丰富多彩,争夺激烈。

    “永叔,你的意思是王宁安能帮着朕富国强兵了?”

    欧阳修道:“他的做法或有可取之处,至于效果如何,臣还不好断言,姑且一试。”

    “哈哈哈!”赵祯突然伸出手指,点着欧阳修。

    “你欧阳永叔也学会拐弯抹角了。朕倒是觉得他比太多的人都强。”赵祯感叹道:“事情出了,有人急着脱罪,有人急着上书,他们的心思如何,朕不是笨蛋,还清楚一二。唯独王宁安,一心要维护和谈大局,他是真正替大宋着想,赤子真心,虽铁石之心肠,也不能不为之动容。如此纯臣、忠臣,朕若是不保护,往后就没有人还忠心大宋了。”

    欧阳修是万万想不到,在赵祯的心中,王宁安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高!

    有这番评价,往后王宁安完全可以横着走了,谁想要对他不利,就要承受赵祯的怒火了。

    欧阳修既惊又喜,突然赵祯的话锋一转,“朕这几年,越发怠政,弄得好些人已经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朕这个皇帝当得是不是太失败了。”

    即便以欧阳修的大胆,也不敢接这种犯忌讳的话,他的心狂跳,看起来赵祯要行动了,以目前来看,罢免几个相公都是轻的,搞不好官场都要来一次彻底的洗牌。

    就是不知道赵祯要从哪里下手……

    王宁安还不知道皇宫里的情况,他一颗心都放在了馆驿这边。

    匆匆赶到,发现馆驿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起来。不要误会,不是文相公胆大到要兵戎相见,而是要保护这些辽国使者。

    闻讯赶来的东京百姓,跳着脚痛骂辽使,那拿来了石子、土块、烂菜叶、臭鸡蛋……简直是全副武装,随时就要开战。

    相比之下,馆驿之内,更是剑拔弩张,肃杀之气十足。

    耶律化葛换上了铠甲,就连张孝杰都提着宝剑,他们带来200多人,正严阵以待,战马都准备好了,随时要冲出去大杀一场。

    王宁安目睹一切,头皮发麻。

    “都干什么?还有没有法度?去告诉礼部的那帮笨蛋,拿出平时口若悬河的劲儿,把老百姓都给我劝回去,半个时辰,人还没有散去,陛下自然会治罪!”

    王宁安说完,从人群中穿过,到了馆驿门口。

    还没等去扣门,从墙上就探出了几支狼牙箭,对准了王宁安。

    “不许再进一步,否则就让你血溅当场!”

    王宁安咬了咬牙,大声吼道:“去把耶律大人,还有张大人请来,我有话说!”

    守门的士兵根本不听,“我们大人谁也不见,赶快滚!”

    王宁安的小暴脾气也上来了,大声嚷嚷道:“连我都不见了,他们还想不想活着回去了?”

    馆驿不算大,耶律化葛和张孝杰都听得一清二楚。

    耶律化葛咬牙切齿,“果然是图穷匕见,我就说,这些汉人都不是好东西!”他脱口而出,可是又猛地想起张孝杰,不好一起来。

    “张大人,我不是说你,我是说……”

    “行了,我的耶律大人,咱们都什么样了,我还会怪你不成!”张孝杰没心思管失言了,生怕愤怒的大宋百姓冲进来,把他们也打成肉泥滥酱。

    耶律化葛面色凝重,“张大人,两国交锋,不斩来使。大宋好歹以礼仪自诩,这种事情,他们未必敢做。”

    “唉,就算他们不敢做,咱们也不能困在馆驿里,吃的和喝的就能撑两天,是赶快回去,还是和大宋周旋,总要有个章程。”

    事发之后,就有无数人把馆驿包围,他们两个也懵了。

    耶律化葛犹豫了好半天,“这么说一定要见见王宁安了?”

    “至少听他说什么。”张孝杰无奈道。

    “那好,就让他进来,不过……”耶律化葛恶狠狠道:“只许他一个人进来,身上不许带任何武器。”

    “遵命。”

    没有多大一会儿,王宁安果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快步来穿过了正厅,到了第二层院子,那六个被打死的随从都摆在这里,其中四个还用木盆装着,王宁安看到差点吐了,他强忍着恶心,二话不说,放声大哭,当真是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闻着伤心,听者落泪……

第219章 辽国的要求

    王宁安的一顿大哭,反而把耶律化葛和张孝杰给弄愣了。

    这两个人面面相觑,心说不就是几个随从吗,我们都没这么伤心,你跑来装什么蒜?张孝杰忍不住出言讥讽,“王大人,你这假做得太过了,别把我们都当成三岁孩子耍,以为哭两声,我们就会轻轻放过,我告诉你不可能!”

    耶律化葛也怒道:“没错,大宋必须付出代价!”

    这两个凶巴巴大叫,王宁安擦了擦泛红的眼圈,姜汁碰到了眼眶,还真疼。他红着眼睛道:“我深知辽国有控弦之士几十万,人马精良,战力无双。只要一声令下,几十万大军席卷而来,到时候一定是山河破碎,生灵涂炭,百姓死伤不计其数,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我是为了这些即将遭难的百姓而哭,你们两位觉得有没有道理?”

    “有啊!”

    耶律化葛和张孝杰互相看了一眼,满心疑惑。王宁安这小子一直穷横穷横的怎么突然开始捧辽国了?真是有点不适应了。

    “你知道就好。”耶律化葛气哼哼道。

    王宁安苦笑连声,“既然如此,我哭也哭过了,就要告辞了,再见。”

    说完,王宁安就往外面走,一点也不迟疑。

    这两位更傻了,剑拔弩张,王宁安非要进来,哭两声就走了,你脑子有毛病啊?眼看他快要出去了,耶律化葛只能给张孝杰一个眼神,让他把王宁安拦住。

    张孝杰三步两步,跑到了王宁安面前。

    “你给我站住,想这么走,便宜你了!”

    王宁安停住了脚步,陪笑道:“张大人,你想怎么样?是杀了我,还是剐了我?在下悉听尊便,你动手就是了。”

    说完,王宁安往地上一坐,闭着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慷慨模样。

    这回倒是张孝杰没词了,他气得直转圈,用手指着王宁安。

    “王大人,你少在这里装蒜耍无赖!我告诉你,大辽的人不能白死,你们必须给辽国一个说法,不然咱们只有兵戎相见!”

    王宁安干脆把眼睛闭上了,“既然如此,就请张大人上奏贵国皇帝,赶快调兵南下吧!五十万也好,一百万也罢,两国就打一个天昏地暗,杀一个血流成河。你们也不用害怕,寇准寇相公早就死了,我们这边未必有能人挡得住贵国的兵锋,说不定要不了十天半个月,汴京城就是你们的囊中之物,在下也是贵国的阶下之囚,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不如就死在这里算了。”

    “呸!”

    张孝杰简直要昏过去了,还五十万,一百万大军,辽国能派出十万人,早就和你们打了!

    你们是没了寇准,我们这边萧太后,韩德让,萧挞凛等等人杰也都没了,说起来辽国的衰败的速度比宋朝只快不慢,真是大哥看二哥,谁也别笑话谁。

    就拿前几年来说,大宋被西夏打得狼狈不堪,结果辽国也被西夏弄得屁滚尿流,连区区西夏都打不过,还想动大宋,实在是痴心妄想。

    张孝杰和耶律化葛都清楚,但问题是一口怒气憋在胸膛,不出来非气死人不可。再说了,不替辽国挣回面子,回去也没法交代。

    耶律化葛冲了过来,冷笑道:“王宁安,少在我们面前装无赖,一句话,我们的人死了,这个仇我们不能不报!”

    “报仇?”王宁安突然翻了翻眼皮,“耶律大人,你真是准备报仇?”

    “那还有假!你们设圈套,打死了我的六个随从,打伤了六个,连尸体都不完整,我回去没法和他们的家人交代,大宋不向辽国赔礼道歉,严惩凶手,这事情就没完!”

    耶律化葛叫得很凶,可或许连他都没有察觉,说话之中,有意无意都放过了榷场的问题。王宁安心里有数了,辽国这是外强中干,他们也不想放弃榷场,有了这个判断,王宁安的胆子就大起来。

    他蹭的从地上跳起来,破口大骂。

    “好啊,你们还敢和我提报仇?那就说说,谁的仇口更大?我家先祖王贵老大人,一生忠勇,跟随杨无敌,与贵国大战,命丧陈家谷。都说各为其主,我们认了。可是你们接下来干了什么?砍下我家先祖的头颅,到各处炫耀胜利,不肯归还先祖尸体,如今过去了一个甲子,我家的祖坟还是空的!”

    王宁安跳着脚大骂,“你们惨不惭愧,羞不羞耻,就凭你们也配和我谈什么报仇!要说报仇,我现在就该提刀把你们宰了,拿你们的狗头去祭奠我家先人!”

    这一招大大出乎了两个人的预料,他们被王宁安的气势给惊到了。张孝杰干脆也耍起了无赖。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们,自然有人替我们报仇雪恨!”

    王宁安白了他一眼,“张孝杰,亏你还是状元之才?仇恨不过是一家一姓的事情,岂能以一人之心,夺天下人之心!岂能为了报一家之仇,就置千万人于不顾,孰重孰轻,我王宁安还是能掂量明白的。你们扪心自问,这几次谈判,从沧州到京城,哪一次我不是顾全大局,为你们着想。顶着天大的干系,替你们争取权利。你去问问,朝廷上有多少言官在骂我,说我被你们收买了,当的是辽国的官。你们扪心自问,我对朋友如何?可有半点亏欠的地方?”

    说着话,王宁安的泪又下来了。

    他着一顿哭,倒是哭得两个人没脾气了。

    的确王宁安的确够意思,至少在谈判桌上给了他们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冷静下来想想,如果不是一心促成和谈,王宁安也不至于如此。

    而且把杀人的事情归结到王宁安身上,那也不公平!

    可问题是辽国死了人,当世第一大国死了人,必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不然这一关谁也没法过!

    “王大人,这样吧,将关南十县交给我们。”

    “不成!”

    “我们只要六县,一条人命一个县。”张孝杰开价道。

    “不成,寸土不让!”王宁安咬定了牙关!

    耶律化葛黑着脸道:“那你们必须处置凶手,参加打人的至少有上千人,你们抓出六百个,全都砍了脑袋,如此我就相信你的诚意!”

    “放屁!”王宁安直接爆粗口了,“你们辽国人命值钱,我大宋的子民就是草芥吗?”

    开什么玩笑,虽然赵祯给他兜着,可真要答应这种条件,不用说别人,只怕欧阳修都不能放过他。

    要不说这事难,难就难在大宋这边有一堆愤青清流,要命的是他们还把持着舆论,动不动就把宋辽仇恨挂在嘴边,也不会下功夫研究问题,什么都靠着拍脑门,他们的宗旨就是我骂故我在!

    在后世这帮人有个响亮的名字,叫“公知”,在大宋,他们叫言官,而归结起来,都是搅屎棍子!

    王宁安很清楚,这事情早就没法就事论事了,唯有让辽国吃个哑巴亏,才能对大宋这边交代,不至于舆论哗然,沸反盈天。

    虽然赵祯替他担保了,但是身为员工,必须照顾老板的面子,你不能让老板给你背黑锅,背得多了,老板也会厌倦,到那时候,才是死无葬身之地呢!

    王宁安什么都不答应,耶律化葛也急了,“姓王的,是你们打死了我们的人!你一肚子委屈,我们就没有委屈吗?岁币没了,关南十县也不谈了,国内有多少人在陛下身边,天天骂我们,要砍了我们的脑袋祭旗。现在死了人,我们摸摸鼻子认了,谁去替我们和国内交代,难道是你王宁安吗?”

    耶律化葛大声咆哮,他说者无心,可王宁安听者有意。

    他突然眼前一亮,“耶律大人,就如同你所说,我去替你劝说辽国的贵胄!”

    “你去?你算什么东西?”

    “我现在就去请旨,我就是大宋的钦差,出使辽国!”

    王宁安这话一出口,耶律化葛和张孝杰突然眼前一亮,貌似这是个办法啊?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如果王宁安去辽国,他们就可以说是大宋派人来道歉,至于和谈还有什么不妥,就让王宁安去解说,反正没他们什么事情。

    还真别说,愣是给逼出了一个好办法。

    只是两个人稍微一权衡,纷纷摇头了。

    不行啊,王宁安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地位太低了,必须是更有身份的人才成。

    “王大人,既然你说了,那我们也同意,但是你最多是个副使,必须派一个地位尊崇的正使才行。”

    王宁安迟疑一下,如果跑一趟,能把两国的面子都照顾了,也未尝不可。

    “那你们要什么样的正使?”

    “至少是两府相公。”

    王宁安立刻摇头,“不成,我大宋的宰相岂能轻易去辽国,这不是笑话吗?”

    “宰相不行,那就是王爷!”张孝杰怒道。

    “也不行!”王宁安把脑袋摇晃的和拨浪鼓一样,“大宋的王爷就是那么几位,汝南郡王年老体衰,北海郡王也有病在身,没法远行。”

    张孝杰和耶律化葛交换眼神,红着眼睛道:“那至少要是一个宗室子弟,让你们的陛下加封郡王,作为正使,这你总没有话说了吧?”

    王宁安思索了一下,还真别说,年轻一代的宗室子弟还真不少,光是赵允让的儿子就有几十个之多,派一个出使辽国,也在情理之中。

    “那好,我这就去回禀陛下。”

第220章 皇室奇葩

    仅仅派遣个宗室子弟去辽国,王宁安觉得很不错了。

    老赵家的人口不算少,混吃等死也不好,陪着去一趟辽国,当个吉祥物而已,还能怎么样?

    王宁安觉得如果自己是赵允让,肯定会让自己的儿子去辽国,哪怕舍不得派赵宗实去,其他人总行吧!

    你要夺嫡当皇帝,就要拿出皇帝的担当。

    再有王宁安还有个私心,他想能不能借机和赵允让修复关系,毕竟得罪一个王爷,还是未来皇帝的爹,不是一个好玩的事。他已经惹得几位相公不快,再惹得宗室也看不上他,那可就没法愉快玩耍了。

    王宁安兴匆匆赶回宫中,赵祯刚和欧阳修聊过,老夫子还没离开,王宁安直接将情况报告给他们。

    “陛下,去辽国正好能摸一摸辽国的底细,看看他们的情况,所谓对症下药,才能把贸易这个武器发挥到极致。微臣保证,此去绝不给大宋丢人,至于经贸上的事情,微臣尽量给辽国挖坑,最好把钱庄设到辽国去,捏住辽国的经济命脉,陛下请想想,如果辽国贵胄的钱都存在咱们的钱庄,那样辽国还有胆子跟大宋开战吗?”

    王宁安又情不自禁起来,说的吐沫星子横飞。

    赵祯思量一下,略带忧心道:“王卿,你不怕辽国会对你不利?毕竟大宋打死了他们的人?”

    “不怕!”王宁安很大胆道:“只要辽国君臣认为微臣有价值,他们就不会把我怎么样,相反,他们还会把我奉为上宾,毕竟没谁会得罪财神爷。”

    赵祯是哈哈大笑,“好,朕就是喜欢王卿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你先下去吧,朕给你物色一个正使。”

    老太监陈琳笑呵呵带着王宁安去偏殿休息。

    王宁安刚走,欧阳修眉头就皱了起来,“陛下,王知县足智多谋,这时候放他去辽国,只怕是大材小用,京城还有这么多事情,留着他在陛下身边,拾遗补缺,岂不是更好。他脑筋灵活,可比老臣强多了。”

    刚刚君臣两个可不是扯闲篇,摆龙门阵。

    赵祯的确被激怒了,杀死辽使随从,破坏宋辽大局,这已经是公然挑衅皇权,超出了赵祯忍耐的极限。如果再不反击,他这个皇帝就成了摆设。

    除此之外,赵祯的心里还有很多的痛,比如之前不断有人提出过继宗室子弟,还有王素和汝南郡王赵允让走得很近,加上这次的事情……

    皇帝吧,从来都是想象力很丰富的动物,这么一连串的事情,是不是代表着一个庞大的势力集团,要向自己抢班夺权?迫不及待让自己屈服?

    大宋虽然不杀士人,可从来没谁能稳坐相位几十年不换,实际上,最多三五年的功夫,两府相公就会被赶出京城,到地方任职。缺乏安全感的皇帝,不止防着武将,连文官也不放过的。

    赵祯已经决心罢相,又准备清洗官场,换一批可靠的人掌握关键位置。

    在这个当口,王宁安在京城,显然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至于出使辽国,只要辽国不愿意和谈崩解,其他人也能完成任务,比如苏洵、余靖,都是不错的人选。

    何必一定让王宁安去呢?

    “永叔,王宁安是个宝贝儿,朕身边精于权谋,善于斗争的人不少,可是能做事的太少了,朕要保护好他。他还太年轻,介入朝局太深,以后就没法超然物外,专心替大宋做事,不管朕能不能有儿子,百年之后,新君都离不开他的辅佐……”

    欧阳修从皇宫出来,都不知道迈得哪一条腿了。

    老天爷啊,赵祯竟然那么看重王宁安,未来的宰执股肱,甚至托孤重臣,小小的王宁安,是不是被抬得太高了?

    可仔细一想,欧阳修又不得不承认,赵祯的眼光独到,确实比自己想得深,看得远!

    王宁安自出道以来,在经济民生上,建树颇多,别人拿辽国都没有办法,他却一个主意接着一个主意。

    想要拿回燕云,中兴大宋,除了王宁安,别人谁也不行。

    其他人也别羡慕,等你们有人家的功绩和地位,皇帝说不定会更加照顾你……

    既然确定了出使辽国,就剩下谁当正使了。

    说实话,赵祯也不是没想过要培养宗室子弟,论起关系亲近,最好的人选就是汝南郡王赵允让,他是赵祯的堂兄,而且子嗣众多,名声极好。

    只是身为皇帝,被人家天天指着鼻子质问,能不逆反吗?

    这一次出使辽国,如果赵允让一系能勇挑重担,不辞劳苦,有些事情完全可以放到一边……汝南郡王赵允让,华原君王赵允良,北海郡王赵允弼,还有其他几位宗室君王,包括太祖一系的南康君王赵惟能,全数到齐。

    赵祯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大家商议一下,谁适合出使辽国,替朝廷分忧解难?”

    皇帝还想着说完之后,会踊跃响应呢!可谁知这几位王爷一个比一个为难。

    开什么玩笑,去辽国出使?

    辽国都是蛮夷,听说还吃生肉呢,一个个都跟没毛的大狗熊似的,那些文武全才的大臣去了都勉强全身而退,自家的孩子,细皮嫩肉,小胳膊小腿,还不被辽国人给生吃了?

    不去,绝对不去,给多大的好处都不去!

    赵惟能干脆低着头不说话,反正他是太祖一系的,你们都是太宗一系的,既然能抢江山,就去对付辽国人吧!

    华原君王赵允良是个出名的夜猫子,白天不醒,晚上不睡,听说让自己的孩子去辽国,干脆闭上了眼睛,坐在那里打瞌睡。

    在众多宗室当中,北海郡王赵允弼年纪不算大,名声也很不错,如果不是病了,他倒是适合去辽国。

    提到了赵允弼的病,就不得不说他的一个活宝儿子赵宗景,这位小王爷和大多数宗室子弟一样,早早成亲了,只是家里给他选的媳妇很不合心,闷沉沉的,一点趣味没有。少年心性的赵宗景就看上了一个优伶女子,让人打听了一下,这个女子还在学艺之中,并没有正式抛头露面,粉墨登场。

    赵宗景就花了钱把人赎出来,放在身边做了小妾。

    这种事情,也不算少见,大家都装个糊涂也就是了,可接下来的事情,却差点把赵允弼给气死。

    赵宗景和这个女子相处很舒服,如胶似漆,别提多亲密了。几年的功夫,赵宗景的原配夫人染病死了,这位小王爷就琢磨着把女子扶正了。

    可别忘了,她是什么出身,岂能当得了小王爷的正式夫人?

    偏偏赵宗景是个犟种,他一拍脑门,就把女人送出了府中,假托良家女子,然后重新迎娶回来……

    赵宗景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京城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很快就有人给捅出去了。这事弄得天下皆知,宗正寺这边也不能坐视不理,夺了赵宗景的开府仪同三司,勒令闭门思过。

    赵允弼一怒之下,直接把他赶出了家门。

    这事才过去两三个月,赵允弼的身体一直不好,就是被这个忤逆子给气得。就算他有心替赵祯分忧,自己儿子丢人,也不敢推出来。

    弄来弄去,就剩下赵允让一个人,反正你儿子多,就贡献出来一个吧!

    包括赵祯,都是满怀期望,看着自己的皇兄。

    如果此刻赵允让点头,之前的风风雨雨,都不会波及他们家,而且赵祯还会高看汝南郡王一眼,只要能顺利回来,不辱使命,如果选宗室子弟继位,非他们莫属。

    可是这位老王爷却多了别的心思,前几天王素刚刚被干掉,现在又让自己派出一个儿子,皇帝是什么心思?莫非想借着辽国的手,把自己的儿子干掉?对了,这次的副使就是可恶的王宁安,儿子去辽国,能不能安然回来?

    赵允让平时就精于算计,此时的算计更多了。

    “启奏圣人,千里迢迢,出使番邦,总归要争取下孩子的意见,身为人父,也不能随便做决断。一来孩子要愿意,二来也不能辱没了大宋的威名,还请圣人见谅。”

    赵祯笑道:“老哥哥说的有理,是朕唐突了,既然如此,你们就都回去商量一下。”

    几位王爷纷纷告辞,他们刚走,赵祯的脸就黑了,神马玩意!夺权的时候,都冲到了前面,有点事情就躲在后面,就你们这个德行,还指望着朕把江山交给你们?

    赵祯的怒火几位王爷是感受不到了,单说赵允弼,坐着轿子,回到了家中,刚一进门,就发现一个年轻的身影,正低着头快步往外面走。

    “给我站住!”

    年轻人咯噔停住了,连头都不敢抬,浑身紧张地颤抖,他正是那个奇葩小王爷——赵宗景。

    他把自己的爹妈都气病了,好不容易听说老爹进宫了,他急匆匆赶来看看老娘,哪知道又被爹给堵住了,简直尴尬透了。

    赵允弼看了他几眼,越看越生气,真想好好揍他一顿,只是他现在也打不动了。到底是自己的骨肉,他哀叹一声,上辈子欠人家的,这辈子才给他当爹!

    “滚回来了就先别走了,你也进来听听。”

    赵允弼把几个儿子都叫了过来,赵宗景站在了门口,连座都没有。

    “为父刚刚去了宫里,陛下说了,要派遣一个宗室子弟,代表陛下,出使辽国,你们愿不愿意?”

    这不是废话吗?

    享受惯了京城繁华,养尊处优,含着金汤匙的小王爷们,哪能受那个罪,纷纷摇头。

    赵允弼看着也生气,“祖宗一刀一剑打出来的江山,要是让他们看到后代子孙如此懦弱,在天之灵都不能安息!罢了,你们都滚蛋吧!”

    几个小王爷如蒙大赦,唯独站在门口的赵宗景没有离开,他迟疑了一下,仗着胆子问道:“爹,孩儿能去吗?”

第221章 我要去辽国

    派遣宗室出使辽国,这是澶渊之盟以来,从没有过的事情。

    身为首相,文彦博已经感到了沉重的压力。老倌儿修炼几十年,早就成精了,从皇宫回来,他就知道坏了,如今又弄出一出,更是证明王宁安又把盘子翻过来了。

    赵祯没有像以往那样,迁就自己的宰相,自己这个首相也当不了多长时间了。假如自己不尽快做点动作,收拾残局,挽回帝心,搞不好连回来的机会都没有了。文彦博不愧是顶尖儿的智者,稍微盘算一下,就知道了局面的糟糕。

    老文立刻做了两件事情,首先是彻查礼部的那帮人,把接待使者不力的罪名都扣给了他们,算是给案子一个交代。

    其次,文彦博拨出100万贯,用作军需,要求河北各路加强战备,防止辽国讹诈,并且给大宋的使节撑腰!

    除此之外,文彦博又给赵允让送去了消息,希望老王爷能赶快派儿子出使辽国。

    按照文彦博的意思,最好是让赵宗实去,只要赵宗实走一趟,郡王的衔拿到手,于国有功,只要赵祯生不出儿子,他就是铁定的继承人,板上钉钉,没有任何人敢质疑。

    ……

    “父王,我看文相公这是疯了!”赵宗楚大声说道:“让老十三去辽国,万一有个闪失,那可怎么办?”

    赵允让寿眉低垂,沉吟道:“文相公还是为了咱们好,毕竟宗室立功的机会太少了,只是让十三去,我这心里放不下。”

    “爹,你担心太对了。”赵宗汉也说道:“王宁安那小子简直不是东西,他当着我的面,就警告父亲,说让你好好管教家人,他这么个态度,让他陪着十三哥去,那不是坑了十三哥吗?”

    几个儿子,七嘴八舌头,赵允让的脑袋都大了。

    “你们说的好听,谁都不去,要是陛下问下来,该怎么说?”

    老二赵宗朴眼珠转了转,突然道:“父王,你看我们不去,其他人也未必愿意去,如果找不出人,就随便找个人算了,反正宗室子弟众多,辽国也分不清谁是谁。”

    赵允让果然老了,人一上岁数,就喜欢儿孙绕膝,虽然他的子孙多得数不过来,却也不舍得放走一个。

    一个人的格局,决定了他的成就,赵允让父子醉心争权夺势,难免眼光有限,其实文彦博已经看出来,这次出使,是代表大宋,王宁安陪着,也只能同舟共济,尽心卖命。

    有些事情,只能自己领悟,悟不到,就没人能帮你……到了第二天,所有的王爷到了皇宫,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舍得放自己儿子去。

    赵允良更是哭哭啼啼,说什么他年纪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孩子不在身边,岂不是让他死不瞑目吗?

    辽国是虎狼之邦,孩子去了,没法活着回来,白发人送黑发人,情何以堪。

    所有人都不愿意,赵允让心中暗喜,就想把商量好的主意抛出来,随便找个人顶替就是了。

    这时候北海郡王赵允弼突然站起来,老脸通红。

    “启奏陛下,臣,臣那个不孝子想去。”

    赵祯一愣,赵允弼只好说道:“是,是宗景,他跟臣说,想为国效力。”听到赵宗景的名字,在场的几位王爷差点笑出来。

    就那个货儿,为了个妓女,弄得有家回不了,他也配出使辽国,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赵允弼满脸羞惭,“启禀圣人,如果宗景不合适,那,那就让臣去吧,好歹臣还不到五十岁,身体虽然弱了点,可臣的骨头硬,辽国人别想在臣的面前占一点便宜!”

    赵祯倒是没有像别人那样瞧不起赵宗景,相反,此刻能站出来,那就是赵家的好儿郎,不管他做过什么事情都不要紧,至少他不是缩头乌龟!

    想到这里,赵祯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你身体不好,长途跋涉,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让孩子去吧,他有心,朕就不会亏待他。立刻传旨,加封赵宗景为济阴郡王,镇南节度使,同平章事,开府仪同三司……”

    一句话,赵宗景就变成了和他爹平起平坐的郡王,还拿到了一大串的虚衔,在所有年轻的宗室当中,脱颖而出。

    只是他这个新鲜出炉的郡王,没有人羡慕,有的只是同情,还有嘲讽。

    从小到大,出城门的次数都有限,竟然要出国门,去和辽人谈判,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北海郡王府,也是风雨凄凄,老王妃拖着病体,抱着儿子的脑袋,不停啜泣。

    “你个老天煞的,孩子才多大,你就舍得把他推到火坑里?”

    赵允弼脸黑得和锅底一样,争辩道:“他自己要去,我有什么办法?”

    “你没有办法?嘴长在你的身上,你不会不说话?孩子有个闪失,我,我就不活着!”老王妃哭得稀里哗啦,赵允弼被弄得一点脾气没有。

    反倒是赵宗景有点没心没肺,“娘,你听孩儿说,说辽国多可怕,也未必!你看看,富相公,贾相公,庞相公,醉翁欧阳修,余靖余大人,包拯包大人,还有好多人,不都是去了辽国,一个个好好的活着。都说两国交锋,不斩来使。辽国不会把孩儿怎么样的!”

    老王妃把脸一沉,“胡说,那些相公大人都是天上的文曲星,有神灵庇护。他们哪一个不是九死一生。我儿年纪轻轻,从来没出过远门,一下子就要走几千里,跑好几个月,娘怎么能放心!”

    “你这叫慈母多败儿!”赵允弼把眼睛一瞪,“畜生,我问你,真的敢去?”

    赵宗景用力点头,“孩儿当然敢去!”

    “你记着,你是皇天贵胄,身上流着赵家的血液,哪怕丢了命,也不能丢人!否则你回来,爹也要亲手打死你!”

    老王妃急眼了,你个老混球,还要打死儿子,我现在就不活着了!老太太着急,可是赵宗景却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老爹居然自称是爹了,几个月的冷战算是有缓和的迹象了,赵宗景长长出口气。

    “爹放心吧,孩儿不会丢人的。”

    “嗯,如果你能回来,爹的王位就是你的。”

    赵宗景咧嘴一笑,“爹,你犯糊涂了,我这个王位是自己挣来的,你的位置还是留给弟兄们吧!”

    赵允弼终于哈哈一笑,“是啊,真是想不到啊……小兔崽子,这样吧,你回来,爹答应你一件事,你看怎么样?”

    “当真?”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赵允弼笃定说道。

    “那可太好了,孩儿想请爹爹答应,让澜儿进门。”

    “澜儿?她是——”赵允弼突然反应过来,他跳起来,举着巴掌就打,嘴里还骂道:“你个畜生,你想气死我啊!”

    老王妃拼了命拉住丈夫,赶快冲着赵宗景大喊:“傻小子,还不快跑啊!”

    赵宗景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撒丫子就跑。身背后还能听到老爹的骂声,他是真吓得不轻。

    从家里跑出来,赵宗景来到了大相国寺旁边的一处小院子,只有三进,很温馨典雅,还能听到庙里的钟声。

    回到了门前,赵宗景竟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他轻轻推开了门,穿过第一道院子,到了第二道院子,只见一个娇小的女子正拿着水壶浇花。

    她的动作很轻柔,每一盆花都能照顾到,既不多,也不少,长得茂盛,花开的艳丽。她听到了脚步声,慌忙回头。

    看清楚了正脸,女子不算太妖孽,只是很清丽,很耐看,有酒窝,有虎牙,笑起来很甜美。

    赵宗景愣了一下,突然扑过来,把女子一下子抱在怀里,十分用力,弄得女子脸都憋红了。

    “快松开,我还拿着水壶呢!”

    赵宗景舍不得放开,只是胳膊的力气小了一点。他趴在媳妇的肩膀上,贴着耳朵,低低声音道:“澜儿,我做到了,我给你的许诺做到了!”

    女子脸一红,猛地推开赵宗景,从怀抱里挣脱出来。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傻事啊?”

    赵宗景嘿嘿一笑,“我被加封为郡王了,济阴郡王!你就是王妃,我赵宗景这辈子唯一的王妃,独一无二,明媒正娶的娘子,谁也挡不住咱们,你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陛下会给我们赐下王府,你就是王府的主人,没人能瞧不起你,谁也不会说闲话了……”赵宗景打开了话匣子,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知道他很兴奋,很癫狂!

    对面的女子先是一喜,随后突然眉头紧锁,显得忧心忡忡。

    “朝廷不会凭空给你王爷的爵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点说啊?”

    赵宗景憨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我请旨去出使辽国,陛下赏我的!”

    “啊!”

    女子身体一晃,赵宗景急忙抱住了她。

    “澜儿,你怎么了?没事吧?”

    女子猛地推开他,“我问你,为什么要去辽国?”

    “我——我当然是为了你!”赵宗景大声说道:“只有这样,我才能拿到王位,你才能成为我的王妃!”

    女子含着泪摇头,“我出身下贱,能和你相守一辈子,已经是奢望了。要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名分,把自己的相公推到了绝地,我真的就该死了!”

    说着,女子转身,直接跑进了屋子里,赵宗景在后面紧紧追赶,嘭的一声,房门被关上了,他只能傻愣愣站在外面。

    赵宗景抱住了脑袋,他十分痛快纠结,坦白讲,听到老爹说的第一瞬间,他就想到了去冒险,为了心爱的人,挣一个名分回来。

    可他错了,真正爱他的人,怎么会在意区区名分……那自己又该如何,是退缩了,当胆小鬼,还是去辽国?

    赵宗景沉默了好半天,才缓缓说道:“澜儿,我想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要去辽国看看!”

第222章 秀恩爱

    据史书记载,北宋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宋辽互派使者就有三百多次,平均一年两次,绵密程度,绝对超乎想象。

    可是像这次一样,却绝无仅有。大宋的正使济阴郡王赵宗景还不到二十三岁,而副使王宁安只有区区十五岁出头,两个十足十的毛头小子,他们能干成什么事?

    很多大宋的臣子都建议派遣老成持重的臣子随行压阵,至少不能在辽国面前失了大宋的颜面。面对如此有道理的建议,赵祯果断拒绝了。他宁可相信王宁安,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臣子。

    看到了这个结果,文彦博是越发凄苦,脑门上的川字纹越来越深。他觉得自己瞎了眼睛,赵允让一家实在是外强中干,鼠目寸光。

    就让赵宗实走一趟如何,他只要同意了,到时候文官们就会拼死给他造势,不用说别的,发动十万百姓去欢送使者总行吧,到了那个时候,赵宗实的大名天下皆知,储位几乎就板上钉钉。谁知道竟然让赵宗景给抢了先……文官看不上他,宗室也瞧不起他,出使离京都弄得冷冷清清,幸好曹佾这帮将门还给了面子,一起去欢送,当然这个面子是给王宁安的,和赵宗景一点关系都没有。

    堂堂宗室郡王,还真够凄惨的。

    不过赵宗景倒是挺乐呵的,他第一次正式离开京城,庞大的使团渡过黄河,一路向北前进,初夏时节,两旁的田亩绿油油一片,提拔的高粱,茂盛的大豆,麦浪翻滚,蛙声一片……相比王宁安,赵宗景更像是个孩子,看什么都好玩,眼睛不够用了。

    看到路边的梨树,也不管熟不熟,摘下来就往嘴里塞,跟恶鬼投胎似的。王宁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说王爷,你这个土鳖的模样,很容易让辽国人误会,大宋派了个假王爷。”

    赵宗景这才讪讪笑了笑,挠挠头,“王大人,没那么严重吧?”

    “你听过外交无小事吗?”

    赵宗景只好点头,“我听你的,只怕这次再回来,我就没法这么玩了,要天天绷着脸了!”说完,他耷拉着脑袋,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见他挺滑稽的,王宁安好奇道:“为什么,朝廷对宗室虽然管得严了些,也不至于事无巨细吧,连游玩都不让了?”

    “你不懂!”赵宗景气愤地摆手,他站在一棵柳树的下面,眺望着远处的水塘,突然说道:“王大人,你当过爹没有?”

    王宁安差点喷了,“我刚订婚,都没成亲,哪来的儿子!”

    “那你没有我快,我要当爹了,我要给孩子树立个好榜样!”

    赵宗景突然发了疯,拉着王宁安就兴奋说着……他的澜儿怀孕了,差不多两个月,就是他们被赶出家门的时候。澜儿一直都没告诉他,如果不出意外,等他从辽国会来,澜儿就差不多要生了。

    “我之前光想着给澜儿争个名分,后来想着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和蒿草一样活一辈子,那样的话,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现在我又有了孩子,等到长大的时候,就会知道他爹挺身而出,不辞劳苦,一定会很自豪。”

    赵宗景突然十分真诚道:“谢谢王大人,你给我了一个机会,我赵宗景没齿难忘。”

    王宁安听得迷迷糊糊,他真想不到,老赵家竟然出了一个痴情的种子,提到澜儿的时候,他那一副甜出蜜的模样,完全是做不得假的。

    “我说王爷,你和王妃很恩爱吗?”

    “那还用说。”赵宗景伸手脱下了靴子,王宁安差点昏过去,赵宗景不好意思道:“我是让你看看鞋垫,澜儿这两天亲手做的。说是走远路辛苦,容易把脚磨坏了,才给我做的。王大人,你说她傻不傻,我好歹也是个王爷,还能缺鞋垫吗!她都怀了孩子,也不知道照顾身子,我可是真发愁啊,这几个月谁能帮我照顾她啊!”

    提到了媳妇儿,赵宗景总是滔滔不断,不停撒狗粮,王宁安听得脑袋都大了,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就这货儿的智商,到了辽国没准被人家坑成什么样呢!

    王宁安只好吩咐手下人,一定要盯住了赵宗景,别让他单独和辽国人接触。吩咐之后,王宁安气呼呼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他刚走进来,就有一个亲兵打扮的人,捧着一碗绿豆汤,送到了他的面前。王宁安接过来,几口喝完。

    对方怯生生问道:“好喝吗?”

    “不好喝。”王宁安老实回答。

    “那你为什么还喝光了?”

    “我怕你舍不得扔,自己喝了。”

    对方愣了一会儿,突然挥起拳头,照着王宁安就打。

    “你坏死了,坏死了,再也不给你煮东西了……”

    王宁安连忙躲避,嘴里连忙讨饶,“别打,别打了,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他这么一说,对方满脸羞红,直接扑了上来,把王宁安堵在了帐篷的一角,彻底没了退路……这个亲兵正是杨曦假扮的。

    王宁安要去辽国,肯定要派遣最精锐的人员保护,出不得一点差错。

    本着用熟不用生的原则,王宁安想把舅哥杨怀玉带去,一来杨怀玉的武功突飞猛进,哪怕碰上辽国的猛士,也不至于吃亏,二来杨家的部曲还算精锐,战斗经验丰富。只可惜他的想法落空了。

    杨怀玉被赵祯提拔为带御器械,专责保护皇宫。

    这个消息传来,把王宁安吓了一跳。带御器械职位不高,但极为重要,他们可以在御前佩戴宝剑弓失,保护皇帝安全,一共只设六位,也就是百姓俗称的“御前带刀侍卫”。

    按理说以杨怀玉的功劳,早就超过了带御器械的层次,可以独当一面,“大材小用”也就代表着“小材不小”,联系到前后的变化,王宁安猛然醒悟,这是皇帝缺乏安全感,要用自己的亲信了……

    想到这里,王宁安简直不寒而栗,能让皇帝感到威胁的事情不多,至于大动作调整身边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莫非说文彦博等人的举动,让赵祯感到了威胁,皇帝要下重手,故此把杨怀玉留在身边,以防不测。

    其实设身处地想想,赵祯也够憋屈的,他自己定下的国策,竟然有人出来搅合,换成是自己,早就下杀手了,赵祯这么干也算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但不管怎么说,大宋的官场是要发生一场大地震了。王宁安突然十分庆幸,此刻能远离京城,的确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尤其是还有美人相伴。

    杨怀玉不能陪着,王宁安身边没有可靠的人手,杨曦心疼他,就主动请缨,女扮男装,既能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又能保护安全。

    不过杨曦一个女孩子,孤身待在军营,多有不便。正好前不见苏八娘住在了杨家,她爹苏洵随着狄青南下平叛,孤身一个女孩,留在京城也不安全。

    正好和杨曦两个结伴,一起北上,互相扶持着,杨曦武功好,苏八娘文墨才情,天下少有,能帮着王宁安处理一些公文,文武配合,天衣无缝。

    队伍行到了雄州,又有二百骑兵,数百马车加入其中,领队的是吴世诚。耶律化葛和张孝杰不解,大宋的使团已经够庞大了,又来这些人干什么?

    “二位,这是平县的商人代表,他们携带的是平县的物产,我有意在贵国办一个商品展,沟通感情吗,你们意下如何?”

    耶律化葛一瞪眼睛,“你这是炫耀!”

    王宁安呵呵一笑,“彼此彼此。”

    在他们的面前,就是白沟河,在河对岸,帐篷连成一大片,黑压压望不到头,看样子至少有上万的辽兵。

    按他们的说法,是前来迎接宋使,可谁都看得出来,这是跑来示威了。

    这帮人往来奔腾,人喊马嘶,声音震天,白沟河这边,大宋的将士也都严阵以待,生怕有任何冲突。

    天可怜见,赵宗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两军对峙,只有一道白沟河而已。辽国的铁骑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赵宗景似乎看到了他们冲过白沟河,一路向南杀去,汴京城很快就淹没在铁蹄和弯刀之中……历代建国定都,都没有大宋这么凶险,从汴京往北,除了黄河之外,几乎一马平川,毫无天险可守。

    以往赵宗景还总是想不明白,为何大宋要被辽国欺负。可是亲身体会之后,他满脑门都是冷汗,大宋能立国百年,真是侥幸之极!

    他渐渐收起了刚离京时候的轻狂得意,渐渐皱起了眉头,越发沉默,没事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坐着,也不知道想什么。

    “不用怕的,辽国赢不了咱们。”

    王宁安一屁股坐在了赵宗景的旁边,随手指了指那些马车,“辽国有铁骑,咱们有商品,这就是我们的武器!”

    赵宗景不解,王宁安一转身,抱来了一个砂锅,他给赵宗景倒了一大碗绿豆汤。

    “帮我喝了,我就告诉你。”

    赵宗景将信将疑,他实在是理解不了,这些东西除了能刺激辽国抢劫的野心之外,还能有什么作用?

    为了知道答案,赵宗景低头喝了一口,瞬间脸就变了,腮帮鼓得老大,王宁安连忙警告道:“可不许吐了啊,这是我家娘子亲手做的,吐了她会杀了我的!”

第223章 教育小王爷

    女人都是小心眼,至少王宁安是这么看的,他吐槽了一下杨曦的手艺,结果小妮子每天就从一碗换成了一锅。

    幸好还有个倒霉蛋赵宗景,不然王宁安的肺都飘起来了。

    “你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答案,我非把你的脑袋打成猪头!”赵宗景举起了拳头。

    可王宁安一点不怕,“没等你打我呢,我家娘子就秒杀了你!”

    赵宗景不懂秒杀的意思,可是却能感觉到王宁安的炫耀。

    “你的娘子跟来了?”赵宗景惊呼道:“军中可不许带女眷的?”

    王宁安白了她一眼,“这是出使,又不是打仗,再说了,某人天天拿着鞋垫,一脸陶醉,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小王爷没词了,“我承认说不过你,可是还没告诉我,怎么用这些东西对付辽国人呢?”

    “很简单的。”

    王宁安笑着爬起来,赵宗景亦步亦趋。

    他们来到了辽国使者居住的营地,双方同行了十几天,虽然没有混熟,但却不至于刀兵相向。

    王宁安找了一截树桩,随便坐了下来,然后拿出了一个皮囊,拔掉了塞子,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了赵宗景,小王爷一头雾水,也喝了一口。

    他们坐在了上风口,很快若有若无的酒香就传到了辽兵的鼻子里,他们强忍着好奇,不断偷看。王宁安暗暗发笑,他把皮囊举起来,向着辽兵挥了挥手,那意思是让他过去。

    这几个辽兵还有些迟疑,毕竟他们还要负责守卫,可美酒的芳香,让他们的酒虫都造反了。

    其中一个不管不顾,跑了过来,一脸涎皮的德行,就跟嘴馋的哈士奇似的。

    他伸手要去拿皮囊,王宁安摆摆手,指了指他的头盔,辽兵迟疑一下,然后才把自己的头盔摘下来。

    王宁安拿过了头盔,向里面倒了一点酒,大约是一杯左右。这个辽兵眼睛都直了,他猛地抱起头盔,灌进了嘴里,香醇的美酒在喉咙里炸开,就好像一团火焰,从里往外,把身体都给点燃了。

    辽兵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喝过如此美酒,喝光之后,他还伸出猩红的舌头,去舔头盔里残余的酒水。

    等到一点都不剩了,他恋恋不舍盯上了王宁安的皮囊。伸出手,叽里咕噜大声嚷嚷起来,王宁安不懂契丹语,却不妨碍他猜出这家伙的打算。

    王宁安也和他一样,胡乱比划起来。

    赵宗景都看傻了,天可怜见,他也听不懂王宁安在说啥,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两个人吵了好半天,总算是有了些共识。

    辽兵掏出了一包牛肉干,伸出手送到王宁安勉强,王宁安摇头,满脸嫌弃,他从自己的怀里也掏出了一包肉干,还拿出了一小块,送到了辽兵面前。

    辽兵将信将疑,塞进了嘴里,我的天啊,甜甜咸咸,软硬适中,还带着一丝辣味……这是肉干吗?怎么可以如此美味?

    他吃的是什么,劈柴吗?

    连辽兵都觉得自己的肉干实在是垃圾,拿不出手,他又翻了翻身上,实在是没有可以交换的东西。最后他咬了咬牙,从皮靴里面掏出了一把匕首。

    这是三年前狩猎的时候,他亲手打死了一头大熊,将血淋淋的熊胆献给王爷的时候,得到的赏赐。

    匕首制作精巧,十分锋利,还镶嵌着几颗宝石,这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迟疑了好久,他把匕首送了出来,王宁安含笑,将皮囊还有一包肉干交给了辽兵。辽兵欣喜若狂,立刻就要大快朵颐。

    王宁安连忙摆手,他指了指其余的几个士兵,又指了指这两样东西,重要的事情,连续做三遍,这个辽兵也不知道怎么滴,就心领神会了。

    他笑得眼睛都没了,跑回到伙伴的中间,拿出了美酒和肉干,其他伙伴聚集过来。每个人只给喝一小口,只给尝一小块。

    不出意外,其他人都疯狂要吃,这个辽兵学起了王宁安的样子,吃可以,拿东西来换吧!

    其他几个人气得跳脚,咱们是兄弟啊,喝酒吃肉,怎么能分彼此?

    辽兵坚决不干,这是他花大价钱换来的,怎么可以白白送给他们。急头白脸,吵了好半天,终于有一个辽兵掏出了一柄短剑,比起那个匕首不差,又有一个士兵拿出了一颗金豆子……能随着出使大宋的,都是皮室军的精锐,手上还是有些好东西的。

    那个辽兵把手里的酒肉分光了,都不用计算,他换回来的东西至少是匕首价值的五倍。

    这家伙喜得上蹿下跳,急忙往王宁安这里跑,想要再弄一些酒肉。

    王宁安又变戏法一般,拿出了一个皮囊,还有一包肉干,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直接给辽兵,而是冲着那些辽兵招手。这回好了,所有人全都乖乖跑来,眼巴眼望看着。

    王宁安用了一点时间,连比划再说,总算是把规矩讲清楚了,然后就让他们出钱竞拍。

    有人拿出了铜子,有人拿出了元宝,出价越来越高,最初那个辽兵眼睛都红了,他把刚刚赚来的东西都押上了不说,还把自己的弓放到了王宁安面前。

    看着一群疯狗似的辽兵,赵宗景目瞪口呆,不就是一点酒肉吗,至于这么疯狂,连保命的兵器都不要了?

    突然之间,赵宗景猛醒,不会王宁安所说的对付辽国的方法就是这个吧?

    先诱之以利,然后分化瓦解,各个击破……什么拖刀计,美人计,连环计,瞒天过海,上屋抽梯……有什么用什么,赵宗景仿佛看到了这几个辽兵,就像是辽国的几个部族,在王宁安的挑唆之下,已经变成了寇仇,互相征杀不断,弄得精疲力尽,最后所有的财富都落到了王宁安的手里,甚至连他们的生命都没了……

    真够狠的,也真够高的!

    赵宗景甚至想明白了为什么一定要搞榷场,这就是个诱饵,引诱辽国崩解的利器……赵宗景突然激动起来,他开始崇拜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王大人,真是厉害啊!

    正在赵宗景满脸钦佩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来的人正是耶律化葛。他看到守卫的士兵都被王宁安给吸引过去了,简直把鼻子都气歪了。

    他冲过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顿嘴巴子,打得几个辽兵都懵了。

    耶律化葛用契丹语大声骂着,愤怒之情,王宁安和赵宗景都能清楚感受到!最后耶律化葛叫人过来,把他们拔去了衣服,拿着生牛皮的鞭子,在他们背上狠狠抽打,没几下就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处置了自己人,耶律化葛怒气不息,到了王宁安的面前,黑着脸道:“王大人,你身为大宋的副使,竟然和几个小卒耍手段,是不是太无耻了?”

    诡计被当面戳穿,赵宗景脸都红了,很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倒是王宁安不红不白,毫不在意。

    “他们自己要来,这是愿者上钩,我有什么办法!”

    “哼!王大人,别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个人聪明,我自会约束属下。前面就是白沟河,过了河之后,我也会好生款待王大人!”

    说完之后,耶律化葛转身就走了。

    赵宗景一吐舌头,崇拜之情全都跑到了九霄云外。

    “看看吧,人家辽国也是有人才的,你的手段也只能对付糊涂蛋,稍微聪明点的人,都不会上当。”

    王宁安呵呵一笑,“王爷,我的计谋那么容易被破解,我还混什么啊!”

    说着,王宁安跳了起来,几步追上了耶律化葛。

    “老兄,大家都是朋友,你何必那么认真?”

    耶律化葛冷笑道:“王大人,你的离间计也太低劣了,我奉劝你一句,少在我面前耍小聪明,咱们的账还有的算呢!”

    “是是是……我错了,我给你赔罪行不!”王宁安眼珠转了转,凑到耶律化葛的耳边,“我说耶律大人,刚才我拿出来的酒,你不会陌生吧?”

    耶律化葛眉头一皱,低声道:“可是瑶池琼浆?”

    “哈哈哈,果然是行家,瑶池琼浆的原产地就在沧州,那个酒庄就是我王家的产业。”

    耶律化葛猛地一惊,在辽国,瑶池琼浆已经卖到了天价,就算他身居高位,也没喝过几次啊!

    “王大人,那我可要恭喜你了。”

    王宁安豪爽一笑,“耶律大人,作为兄弟,我也不瞒着你,所谓瑶池琼浆啊,都他娘的扯淡,关口就是一个,要蒸馏提纯。”说着王宁安拿出了一本小册子,塞给了耶律化葛。

    “这是酿酒的关键工艺,拿去吧,就当咱们弟兄的情谊的见证了。”

    说完之后,王宁安就转身离开,赵宗景紧紧跟着,他还糊涂着。

    “王大人,你真把酿酒的法子给了契丹人?”

    王宁安点头,“没错。”

    “你有病啊!”赵宗景急得跳起来,“王大人,你脑袋坏了,那可是赚钱的宝贝,怎么能随便给辽人?”

    王宁安冷笑了一声,“我说小王爷,不给他这个,你以为靠着一壶酒,一包肉,就能让耶律化葛那种人物上钩吗?”

    “钓大鱼,就要舍得下鱼饵,计谋无所谓高低,关键看下本!懂了吗?”说完,王宁安洋洋得意,直奔自己的帐篷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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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将门介绍:
没有杨柳岸晓风残月,没有把酒问青天,没有清明上河图……
一个倒霉的写手,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纸。外有大辽雄兵,内有无数猪队友,滔滔黄河,老天爷也来添乱……
再多的困难,也不过一只只纸老虎,遇到困难,铁棒横扫,困难加大,铁棒加粗!
赫赫将门,终有再兴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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