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大宋将门TXT下载大宋将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宋将门全文阅读

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宋将门txt下载     大宋将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09章 宽夫兄,你可以休息了

    沉寂的政事堂,在一夜之间,就抓了几十个人。

    除了京城之外,其他的各地,不少官员,也都在抓捕的名册当中,已经安排人手去捉拿了。论起规模,甚至远远超过几年前的云州一案。

    原本官场只是波谲云诡,各种势力暗中运作,互相争斗,却没有撕破脸皮。这一次却是把台面上的争斗拿到了台上,一上来就是玩命的架势。

    哪怕久经风霜的文相公,也感到了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奶奶的,真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本以为王宁安这几个徒弟不堪一击,现在看起来,他们是咬人的狗不漏齿,没准就是一直扮猪吃老虎,给老夫挖坑呢!

    失策,真是失策啊!

    俗话说,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领袖议政会议,抗衡太后,大获全胜。

    拿到了一手好牌,结果就大意了,自以为是了。

    觉得连王宁安都不得不向自己低头,这不是狂妄自大吗?

    文彦博陷入了深刻的反省之中,可惜的是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明天就是议政会议,按理说要去审核立宪法案,他必须过去主持。

    只是现在政事堂拿到了多少证据,又有几张底牌……他全都不清楚,这又怎么和他们斗啊?

    出其不意,阴险暗算,是老文最擅长的。

    可这一次他竟然想着堂堂正正,靠议政会议的规则取胜,哪里晓得,吕惠卿他们早就清楚,你玩套路,玩规矩,玩资历,不管玩什么,都会被老文轻松虐杀,连半点侥幸都没有。

    只有彻底撕下脸皮,跟他比狠,比手腕,比力量!

    这才有一丝胜算。

    不得不说,文相公在这一轮,的确是大意了。

    老文枯坐到了三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真是不年轻了,脸上皱纹密集,头发花白,寻常人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就含饴弄孙,甚至都进了土里。

    他却还要费尽心思争斗算计,一年到头,也休息不了几天。

    多好的身体扛得住啊!

    更何况了,这帮年轻人都起来了,他们或许经验差点,但是头脑灵活,精力旺盛,最重要的是够狠,够残暴!

    老文觉得自己就像是衰老的兽王,面对新兴强者的挑战,越发力不从心了。

    “爹,苏辙和韩宗武到咱们门口拿人,您老应该出面,要是连他们都保不住,就没人看得起老爹了。”文及甫抱怨道。

    老文苦笑着摇摇头,“你当为父不想保他们?可问题是他们和陛下的案子搅在了一起,我怕把文家都搭进去!”

    “我不信!”

    文及甫摇头,“这都几个月了,该毁灭的证据都毁灭了,该死的人也都死了,这时候查什么?无非是虚张声势,只要我们能撑住,就不用怕!”

    到底是在军中历练过的,文及甫有点狠劲儿。

    老文也是一阵恍惚,他觉得儿子说的或许有理,但是他也真担心政事堂能拿到一点铁证……他很犹豫,很纠结。

    假如倒退二十年,或许就不会这么迟疑不决……这就是老了吧!

    “你想过没有,这么多年,王宁安办了多少案子,又有多少人倒在了他的手下……我可以小觑吕惠卿和章惇,但是绝不会小瞧王宁安……假如这次抓人是王宁安布置的,又该如何?”

    “这……”

    文及甫这下子无语了。

    是啊,你可以不在乎政事堂,但是不能不在乎秦王。

    “爹,你说秦王手里有证据?”

    文彦博摇了摇头,“这种事情用得着证据吗?只要大约有个方向,直接抓人就是了,要是让为父来办,只怕牵连的人会更多,杀一个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啊!”

    吸!

    文及甫的脸白了,还是惨白惨白的那种,冷汗从鬓角流下来,他是真有些怕了。

    “爹,那你看该怎么办?”

    文彦博看了看外面,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他的心却还是一片灰暗。

    “老夫也不知道啊!”

    正在这时候,外面鸡鸣响起,到了去议政会议的时候了。

    “走吧,老夫不能让几个小辈吓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老文咬了咬牙,他洗漱收拾,换上紫袍金鱼袋,一丝不苟,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才从家里缓缓出来。

    到了门外,老文还回看了一眼,他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呸呸呸,不要这么不吉利的想法!

    老文拼命摇头,却没法清除掉,只能暗暗叹息。

    但不管怎么说,到了议政会议之后,老文还是神采飞扬,气势十足。

    他这一来,许许多多人都迎了上来。

    昨天这一夜,没几个人能睡好,大家伙眼睛都是红的,一个个惶惶不安,生怕会牵连到自己!

    “文相公,你可算来了!”

    众人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样,老文板着脸,教训道:“都在这干什么?我们是议政会议,今天要讨论国家大事,关乎千秋社稷,江山安稳……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拿出为天地立心的勇气,一起审核法案!”

    老文的话虽然空,但好歹稳住了人心,大家都跟着进入了议政会议。

    按照往常的规矩坐好,今天的议政会议,除了政事堂的诸公没有赶到,还有5个议政卿没有来,其中一人是病假,另外四个都是被抓走了。

    老文的心就是一颤。

    不光是隋安和甘公瑾,还有别人,政事堂是真够狠的!

    这种情况之下,替这几个人出头风险太大,不出头也不成……老文眼珠转了转,干脆还是放过算了。

    “议政卿100位,实到86位,符合人数要求,现在开会!”

    老文说完,就拿出政事堂递交的立宪草案,他身为议政领班,需要逐条阅读,然后和下面的人商议表决。

    文彦博清了清嗓子,就要开始念。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跑进来,大声吼道:“吕相公,章相公,苏尚书,曾尚书,韩尚书,王尚书……到!”

    伴随这一嗓子,吕惠卿带领着政事堂出现在了议政会议。

    吕惠卿同样一夜没睡,但是他精气神十足,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脸上笑容和煦,彬彬有礼、但是在别人看来,那就是狰狞可怖,没按好心了!

    吕惠卿快步走到了领班的主席台,冲着文彦博深深一躬。

    “我等迟到了,请文相公见谅。”

    老文瞥了他们一眼,轻笑道:“吕相公国事操劳,不比老夫,能专心议政会议。更何况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归坐议政吧!”

    他说完,却发现吕惠卿没动。

    文彦博就皱眉了,“怎么,莫非吕相公还有事?”

    “呵呵,的确有事。”

    吕惠卿说着,就往前走了两步,和老文都站在了台上,两个人正面相对……吕惠卿比文彦博矮了大半头,但在别人看来,这一刻吕惠卿气场两米八,丝毫不比文彦博差。

    而且两人一个是冉冉东升,一个则是沉沉西坠,不可同日而语。

    僵持了半晌,吕惠卿打破沉默,道:“文相公,昨夜的事情,我想和大家伙说一说。”

    那意思你老该一边去了!

    文彦博深深吸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请便!”

    就这样,吕惠卿站到了万众瞩目的中间,全场所有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诸公想必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本阁就在此向大家通报一下。”吕惠卿顿了顿,“过去几个月,政事堂一直在调查,我们已经拿到了一些线索,其中包括陛下当时乘坐的龙船残骸,根据调查,是有人提前损坏了龙船……负责接待陛下的江南行省,还有两浙行省,大小官吏已经被拿下了,另外禁军当中,保护天子不力,也被抓捕,政事堂正汇同刑部,一起调查这个案子!”

    “弑君杀父,罪孽滔天,丧心病狂!如此恶徒,若是不能绳之以法,严惩不贷,我等又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天子,面对百姓苍生!此等案子,若是不能昭示天下,令罪犯伏法,又有何脸面,位列朝堂之上?”

    吕惠卿的话就像是刀子一样,刺到了每个人的心头,即便没有什么牵连,也难免不寒而栗。

    沉寂了一会儿,吕惠卿继续道:“立宪草案,继续审核,这个法案关系重大,我希望大家能够先用心研究,体会其中的用意,再仔细权衡,最后三思而后表决……老百姓说慢工出细活,这么大的一个法案,更不能草率。”他冲着文彦博笑了笑,“文相公,你以为呢?”

    “啊!”

    老文沉吟了一下,也只能笑笑,“既然如此,就听吕相公的,大家先分头讨论法案吧!”

    吕惠卿说完之后,就起身,带着几位相公离开。

    议政会议重新恢复了安静,可现在谁还有心思审核研究啊!

    弑君大案,挑破了,掀开了,这是要人头滚滚,兴起大狱啊?

    每个人都有种乌云压顶的感觉,不寒而栗……文彦博枯坐在椅子上,久久没动动静,如果仔细看看,他的眼神都是散的。

    “文相公,文相公!”

    “啊!什么事?”

    “是秦王。”书吏在老文的耳边道:“秦王请文相公过去。”

    “哦,哦!”

    失魂落魄的文彦博,终于见到了王宁安!

    “你教的好徒弟,真是不简单啊!”

    王宁安哈哈一笑,“小崽子们不争气,以往让宽夫兄笑话了。”

    老文更气了,老夫还想继续笑话他们呢!八成现在他们在笑话我呢!

    “是这样的,渤海行省那边刚刚通过了新一届议政卿的名单,他们不准备提名宽夫兄了。”王宁安笑呵呵道。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文彦博一时恍惚,王宁安解释道:“不只是渤海行省,其他行省也都是如此,新一届的议政卿已经确定了,我的意思是……宽夫兄,你可以休息了!”

第1110章 去开封的火车票

    “果然是你!”

    文彦博咬牙切齿,“王宁安,你坏透了,坏透腔了,你是处心积虑,机关算尽……你利用老夫对付曹太后,对付宗室,你装好人,不得罪陛下……转过头,你再把老夫给赶走了,好独霸朝堂,你说……你还有半点良心吗?”

    被老文骂得狗血淋头,难得王宁安很坦然,丝毫没有生气。

    “宽夫兄,你这么说也对也不对!”

    文彦博烦躁地挥手,“少跟老夫打马虎眼!”

    “不,我说的是实话,我是这么打算的,但是不是我干的。”王宁安认真解释。

    “呸,不是你,还有谁?”

    王宁安道:“是吕吉甫和章子厚他们。”

    “你的学生和你有什么不同?”老文的胡子翘起来。

    “对你来说是没什么不同,但是对我来说,却是大大不同。”王宁安笑呵呵道:“他们成长起来,有了手段,有了心机,能撑起局面,身为师长,我当然是骄傲自豪了。”

    “呸!”

    文彦博狠狠啐了王宁安一口,气得手舞足蹈,“那算什么成长?根本是丧心病狂,卑鄙无耻……你们把老夫当成了什么?”

    文彦博越说越生气,“王宁安,我绝不退让,有本事你把老夫当成弑君的罪人抓起来,灭了文家满门,你放马过来啊!”

    这位文相公又拿出了泼妇的架势,弄得王宁安连连摆手。

    “宽夫兄,咱们是亲家,你放心,我绝不会这么干的。”

    “这还差不多!”老文也是吃定了王宁安,不会一点脸皮都不留,他才敢发飙,可王宁安接下来的话,让老文一下子坠落谷底。

    “我当然不会,但是别人怎么样,我就没法子了。”

    “你什么意思?”文彦博瞪大了眼睛,“你真的准备拿这个案子兴起大狱,诬陷无辜之人?你不是想当圣人吗?你这样的作为,能让天下人信服吗?”

    王宁安笑了笑,“宽夫兄,咱们这号人,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千万别说名声,也别想身后事,假如有十九层地狱,我们都不会留在十八层!”

    “算你有自知之明!”

    文彦博哼了一声,“姓王的,你到底怎么打算的?”老文觉得王宁安的话中有缓和的余地,便迫不及待追问。

    他虽然感到了衰老,但是还不想交出权力,老文觉得自己还能维持几年,至少要干到80岁啊!

    古往今来,这个年纪的宰相,恐怕也就只有姜子牙了,老文真是雄心勃勃。

    但是王宁安却真的不想再纵容老文了。

    文彦博说的没错,他的确利用老文对付曹太后。

    如今朝堂上,各种势力,已经清理差不多了,到了该收场的时候了。

    不管老文接受能力多强,改变得多快,他骨子里都是旧官僚的那一套……自从立宪进入日程之后,旧官僚就必须清理,而且是彻彻底底,不会有半点侥幸!

    “宽夫兄,这是我给你准备的。”

    王宁安拿出了一份鲜红的聘书,送到了老文面前。

    文彦博深吸口气,手指哆嗦,将聘书展开,刚看了一眼,就炸锅了。

    “姓王的,你想让老夫干什么?老夫死也不去!”

    “那不死就去了,是吧?”王宁安淡然一笑,“先帝实录需要修订,宽夫兄,你是天圣年间的进士,资历最老,也最合适。我已经在开封给你准备了书局,足有300多人,你负责实录编修……另外呢,醉翁当年修唐书只修了一半,我希望宽夫兄也能一并承担起来。”

    众所周知,欧阳修修了新唐书,只不过因为王宁安的出现,醉翁在政治上的存在更强了,也牵涉了更多的精力,新唐书居然没有修完。

    为了不留遗憾,王宁安只能让老文去干这事了,反正老家伙学问好,寿命也够长,足以完成修书大业。

    他安排得挺好,可老文能答应吗?

    议政会议,管着100位议政卿,进而能左右朝局,影响天下,连太后都要低头,政事堂更是不在话下……这么大的权力交出来,换来一个修书匠,这也太欺负人了!

    老文仔细打量王宁安,发现这位不是在开玩笑。老文的心就凉了半截,他努力保持镇定,快速思索着办法。

    “二郎……咱们也是多年的好交情,又是儿女亲家。老夫不想给自己擦胭脂抹粉,但是有老夫在议政会议,能帮上你的大忙。”说到这里,文彦博探身道:“议政会议龙蛇混杂,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哪怕新政学会的人,也未必和你一条心,他们背后另有主子,这事你清楚吧?”

    见王宁安微微点头,老文更来劲了。

    “除了老夫,没有人能压得住他们,我也不要求别的,你只要给我留着议政会议的位置,立宪的事情我可以帮你推动,完全按照你的心思,绝不会有半点偏差……你也知道,老夫可是比你的那些不争气的学生,更了解你的想法,怎么样,这买卖不亏吧?”

    文彦博巧舌如簧,希望打动王宁安。

    只是他说完之后,王宁安淡然一笑。

    “宽夫兄,这是去开封的火车票,三天之内有效!”

    “你!”

    老文气得站了起来,拳头握紧,要不是他打不过王宁安,早就上去拼命了!

    “敢情老夫这么多口水,都白费了,是吧?你小子就是个白眼狼,信不信,老夫前脚离开议政会议,接下来就会天下大乱?”

    王宁安斜靠在椅子上,颔首道:“宽夫兄的话我当然相信。”

    “那,那你为什么还要驱逐老夫?”文彦博不解道。

    “哈哈哈……宽夫兄,不乱不治,留着你,你老兄也不会真正让议政会议变好,无非是拖延压制,苟延残喘而已,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精力呢!”王宁安也站了起来,他同样负手而立。

    “宽夫兄,你以为我这一次复出,还会像以前一样吗?”

    老文下意识退了退,“你也一把年纪了,别把自己搭进去!”

    王宁安笑了笑,“*******,*******!如果不能比上一次做得更多,我何必出山!”

    老文哼了一声,鄙夷道:“诗做得不错,可人却未必!”

    “哈哈哈,宽夫兄,你在开封等着吧……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这时候能看戏是福气!”

    呸!

    老文才不想当个吃瓜群众呢!

    只是王宁安已经把话说死了,老文半点机会都没有。

    虽然论其实力,他是仅次于王宁安的重臣,但是第二和第一之间,差别甚至比第二和第二十还大!

    王宁安下了决心,老文半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无可奈何,他只能收拾行李,带着满腹的牢骚和不满,离开了西京……从洛阳到开封,短短的400里的距离,火车只跑了一天。

    两地的差别竟是天和地,云和泥!

    洛阳是皇宫所在地,是朝廷衙门的中枢,各种消息汇聚,各种力量犬牙交错,勾心斗角,互相倾轧,很累,但是也很充实。

    可是到了开封,明显就是另一种感觉。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开封成为中原的铁路枢纽,汇集八方物资,又有一大批的高校,朝廷倾注了大量的教育经费。

    开封的繁荣,仅次于幽州,是大宋第二大工业城市,第一大物流中心,中原腹心,繁荣发达。

    商业氛围浓厚,投资众多,机会遍地,到处都是前来追逐梦想的年轻人。

    其中不乏海外回来的游子,也包括各国的商人。

    南腔北调,稀奇古怪,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在这座城市里,还建立了许许多多实验室,当年王宁安改革教育,成立六艺学堂,发展到皇家书院……直到今天,大宋的教育体系终于彻底扭转过来。

    各种学科应运而生,彻底从杂学当中脱颖而出。

    比如数学,天文,医学,物理,化学,工程,冶金,机械……越来越多的学科出现,各种新式发明,层出不穷。

    相比之下,洛阳虽然充满贵气,但开封满是生机,两地相比,还真没法说,哪里更好!

    司马光已经在开封快一年的时间了,从最初不适应,到选择忍耐,再到老老实实修书,司马光经历了一个漫长的适应过程。

    如今他已经把资治通鉴的第二卷整理好了,而且第一卷进入了刊行流程。

    放下手里的湘妃竹毛笔,司马光扫了一眼桌上的报纸,他笑了笑……文彦博来了!

    老师终于下手了,文彦博也倒台了,就是不知道文相公能不能适应开封的生活,老头七老八十了,万一死了,没准还要多送一份礼,真是头疼啊!

    老文不知道司马光的想法,不然他非要杀上门,提着司马光的耳朵告诉他,就算你死了,老夫都不会死的。

    老文此刻却没有心思搭理司马光了,因为暗害赵曙的案子,已经出现了眉目……这么长时间,政事堂没有吃白饭。

    首先他们安排人手,动用了蒸汽船,从江中捞出了沉入泥沙之中的部分龙船残骸,其中还包括船只的龙骨和水密舱,

    根据他们的调查,上面全都有故意损坏的痕迹,也就是说,船只进水沉没,是有人蓄意安排的……谁能接触到陛下的行程,谁负责陛下的安全,又是谁怂恿陛下去的金山……当初狗牙儿就提出了这几个调查方向,果然,刑部顺藤摸瓜,他们发现,整个接待流程,礼部都参与其中,而负责的正是礼部侍郎冯京!

第1111章 皇帝的价码

    来到幽州三个月,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休息睡眠……赵曙的病情得到了缓解,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康复显然没有那么快。

    在这三个月里,赵曙没有看任何的新闻消息,只是安心高卧,最多看一点轻松的文章,听一听音乐。

    隔绝一切打扰,皇帝终于不用劳心伤神……只是这一次的消息却不能瞒着赵曙了,是狗牙儿亲自送来的。

    他咬着牙,瞪着眼,怒气填胸。

    “呀呀呸的,这个冯京简直丧尽天良!”

    他破口大骂,赵曙好奇拿过邸报,从头看了一遍,手指也颤抖起来。

    闭目思索了许久,他终于记起了自己被暗算的前后……他病情恢复,就准备带着太子去芙蓉楼,完成当初的许诺。

    这本是一件寻常的事情,竟成为了一些人暗算他的机会。

    因为皇帝和太子出巡,自然要礼部负责流程安排,冯京就顺理成章,拥有了安排的权力……他精心筹划,让赵曙和赵顼玩得酣畅淋漓,痛快无比。

    有了兴致,皇帝当然不愿意轻易离开,而是询问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这是人之常情,作为一个没到而立之年的人,赵曙也是挺好玩的。

    这时候负责陪伴的官员就顺势提出,说金山的景色极好,庙宇灵验,能拜佛,能看江景,好话一箩筐,自然吸引皇帝过去。

    等到了金山,他们才提出水深太浅,不能通行大船。

    金山近在咫尺,赵曙当然不能半途而废,他立刻答应换乘小船去金山……结果船只沉没,禁军的船只救援不及,他就被丢在江里,差不多一刻钟,险些丢了性命,甚至在船上,还中了毒……这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

    当时以为没什么不妥,只是赶巧了。

    现在回头去想,却处处都是陷阱,简直是处心积虑,用心良苦!

    想到了激动处,赵曙又咳嗽起来,脸色涨红,脖子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陛下,这个案子我爹已经着手处理,那些卷入其中的乱臣贼子,一个都逃不掉,一定要灭了他们的九族,让他们知道弑君的后果!”狗牙儿义愤填膺。

    赵曙微微点头,“有师父在,这个案子当然能查得清楚……可,可我担心啊!”

    “陛下担心什么?”

    “哎……自古以来,皇帝就是孤家寡人,而且血脉相传,良莠不齐,光靠着一个人的智慧,如何能胜得过千千万万的人杰。他们想要算计皇帝,实在是太容易了,不知不觉,就落入了陷阱,连如何丢了性命都不知道,朕是如此,皇儿将来,怕是也逃不过这个命运,朕,朕不能不担心!”

    说到这里,赵曙的脸色越发苍白。

    狗牙儿立刻道:“陛下担心的有理,但是臣以为陛下也不是一个人!”

    “不是?”

    “当然!”狗牙儿一拍胸膛,“至少臣,还有那么多禁军弟兄都是忠于陛下的……这次陛下被暗算,是因为防备不周。我已经下令,从军中挑选忠心精明的将士,让他们组成内卫,保护陛下的安全。”

    狗牙儿道:“这些人必须身家清白,没有任何瑕疵,而且忠心耿耿,还要精明过人……陛下日后的行程,要严格保密,所经过的地方,都要由他们负责检查,喝的水,吃的饭,坐的椅子,睡的床,都要反复确认……”

    狗牙儿一口气讲了上百条规范,全是如何保护皇帝安全。

    赵曙听在心里,暖烘烘的,看起来他真的是用心了,皇帝的安全,当然要做到万无一失,接下来想要暗算赵曙,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无论多严密的防范,总会有漏洞的。

    天长日久,水滴石穿,难免不会被算计。

    要想真正的安全,该怎么办呢?

    赵曙是个心思很重的人,这也和他的成长有关系,毕竟父亲早丧,又和母亲不和,一直以来,他都很没有安全感,即便是有老师辅佐,也改不了毛病。要不然也不会神思损伤,险些要了性命。

    他第一次失眠了,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

    百无聊赖,赵曙突然发现了床头上的一摞书,随手抽出了一本道德经。

    老子的五千言,道尽了人间的智慧,绝对是众经之首,无与伦比……赵曙翻看着,越来越被书中的箴言吸引,当读到一句的时候,情不自禁念了出来:“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赵曙念了三遍,似有所悟,皱在一起的眉头舒展开了,可随后又皱了起来。

    “的确……只要放了权,就不会被算计了,可,可皇帝的职责又去哪了?九州万方,亿兆黎民,谁给他们做主啊?”

    赵曙纠结着……京城那边却是快刀斩乱麻,不用王宁安下令,吕惠卿这帮人直接动手了,他们捉拿了东南两省的官吏,直接塞到了天牢。

    这帮人最初还都是死鸭子嘴硬,不愿意开口。

    吕惠卿也不着急,他下令严查,要不了多久,就拿出了一大堆的黑资料。

    有贪墨的,有枉法的,有草菅人命的……他把山一样的罪状放在这帮人的面前。

    不招供可以,朝廷一样可以拿这些罪状弄死你们,甚至还能灭了满门,半点没有侥幸的。但假如招供了,虽然是弑君大案,但毕竟是从犯,而且当时的情况,很多人也不知道是要暗算皇帝,虽然能够保住性命,或者说至少保护住家人……何去何从,自己做选择吧!

    吕惠卿够狠,而韩宗武也是老刑名,平时老实巴交,到了关键时刻,也是一肚子坏水,他居然被罪犯的家人都找来。

    每天定时见面,白发苍苍的父母,还没长大的孩子,娇弱美丽的妻子……轮番哭泣,就算是铁打的人,心都碎了。

    不出十天,有几个意志力弱的就开口了……其中以兵部侍郎甘公瑾交代的内容最多。

    “你身为兵部侍郎,陛下在苏州行宫期间,虽然安全由禁军负责,但是外围还是地方人马,是由你们兵部安排,水师船只也是你们负责,陛下落水,这么大的事情,你们能撇清关系吗?”

    韩宗武道:“你的家人就在对面,你的一双儿女才十岁而已,你愿意扛罪,立刻就是灭门之祸,如果你愿意招供,或许还能保住他们的性命,你总不想断子绝孙吧?”

    “你,你!”甘公瑾吹胡子瞪眼,半晌无奈,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我,我的确得到了一些消息,但,但我的确不知道,那是弑君啊!”他仰起头,泪水都吓出来了,“要是知道,我绝不敢干的!”

    “本官姑且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但是指使你的人是谁,从实招来!”

    “是,是冯侍郎!”

    “冯京吗?”

    “嗯!”

    “可是他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看要不要和他对质?”

    甘公瑾迟愣一下,摇了摇头,“韩大人,就在我女儿的衣服里,缝着一封信,那是我留给她保命用的,正是冯京的手书,他嘱咐我烧了,可我没,没敢……”

    韩宗武哼了一声,“好一个没敢!这么说,你也知道那是了不得的大事?你还敢跟着他做,你就不怕吗?”

    “啊!”

    甘公瑾脸色一变,明显发觉是自己失言了,他想辩解,但是韩宗武不给他机会。

    “区区冯京,和你平级而已,绝对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本事,他穿针引线可以,但是却不是背后的主谋!”

    韩宗武更加厉声道:“是谁?谁给你们下的命令?”

    “我,我不知道!”

    他慌忙摇头,眼神之中,写满了惶恐不安。

    韩宗武冷笑道:“你不招本官也有办法追查下去,来人,先把那封信给本官找出来!”

    有狱卒过去,不多时,从甘公瑾女儿的小袄里,找出了一封密信,虽然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但是上面的字迹没几个人不认识!

    “哈哈哈,果然是三元冯京之手!”

    韩宗武冲着甘公瑾冷冷一笑,“你现在招供还不晚,万一冯京要是招供了,本官就算是想保你,也保不住了!”

    “啊!”

    在这一刹那,甘公瑾的脸色是灰白的,他的嘴角动了动,最终却没有开口。

    韩宗武当然觉察到了甘公瑾的情况,但是他现在不想费功夫了,而是直接去找了冯京……

    “冯状元,这是你的手笔吧?”

    韩宗武把密信举起,冯京扫了一眼,顿时摇头,“你少拿乱七八糟的东西诬陷我,我根本没做过!”

    他嘴很硬,但是韩宗武却发现在出示密信的时候,他的嘴角抽搐了两下,显然心虚得很。

    “你现在不愿意招供,要不了多久,本官就会让你主动开口的。”

    韩宗武回到了刑部,正巧章惇等在这里。

    “怎么样,查出来了?”

    韩宗武沉着脸道:“现在甘公瑾和冯京都有点承受不住压力,但是想要撬开他们的嘴,还差着一些火候。”

    章惇哈哈一笑,“我就是给你送压力来的。”

    “哦,子厚兄拿到了证据?”

    “嗯!”

    章惇道:“我们都察院和刑部不一样,你们是专注刑名,我们是专心经济……你瞧瞧吧,这是我查冯京所有账目往来的情况……我发现他有一大笔钱,是从西域汇过来的。”

    “西域?”

    “嗯,差不多是二十万两黄金!”

    “啊?这么多?”韩宗武都被吓了一跳,“子厚兄,莫非这笔钱就是杀陛下的佣金?”

    “很有可能!”章惇眯缝着眼睛,缓缓道:“能出得起这么多钱,又是西域的,可没几个人啊!”他的眼前立刻闪出了几个名字……

第1112章 一个不起眼的藩王

    文彦博被贬到了开封,一时间是百无聊赖,无所事事的味道,比杀了他还难受!

    “相爷,有人送了一封信。”家丁低声道。

    老文有些疑惑,接在手里,看了下上面的字迹,顿时一愣……他很熟悉,这是小彘的字,这个倒霉孩子不是回京述职吗?

    怎么跑到开封来了,还给自己一封信?

    他干嘛不来见面,直接说清楚?

    带着满肚子疑问,老文往下看,看到了一半,老文的手就凉了,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快,快去!”

    家丁被喊得懵了,“去,去哪?”

    “去把你们大爷叫来!快啊!”老文的声音都变了。

    管家连滚带爬,不多时,把文及甫叫了过来。

    文及甫还有点懵,看着老爹刀子一样的目光,愣道:“爹,你有什么事?”

    老文没说话,他一摆手,把管家赶出去,然后亲自起身,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把门窗全部关好,再三确认没人,这才坐回到了位置上,他把儿子拉到身边。

    “你小子一定要说实话!敢有一个字撒谎,咱们家就完了!”

    文及甫立刻点头,“请老爹放心,儿子没那么大的胆子。”

    “嗯!”

    老文的眼珠转了转,这才说道:“你在西域几年,是吧?”

    “没错,孩儿不就是靠着在西域起家,这才重回京城的,您老不会是糊涂了,连这事都给忘……”

    “别说废话。”

    老文打断了儿子,继续道:“那你给我说,西域还有什么势力,能动用大笔的钱,很多很多的钱?”

    文及甫不解老爹的意思,“西域的豪商很多,做各种生意的,要说有钱,一点不比大宋的商人差,爹,你关心他们干什么?想要钱,东山再起?”

    “呸!”文彦博仔细观察儿子的神情,发现文及甫的确挺懵的,老文还稍微安了一点心。

    “是这样的,有人从西域汇了20万两黄金,给冯京!”

    “什么?”

    文及甫吓得脸色狂变,嘴唇都哆嗦了,“爹,你说是有人买通冯京,让他暗害陛下?这笔钱就是弑君的经费?”

    文彦博长叹口气,“怕是如此了!小彘还算够意思,他去天竺为官,路过开封,给你爹送了这封信,老夫是真想不到,竟然真的有如此丧心病狂之徒,简直匪夷所思!”

    文彦博够坏,够无耻,但是他老人家可从来不会有非分之想,而且老文也想不通,该是多脑残,居然想要害死陛下,这不是找死吗?

    文相公一辈子聪明务实,当然不会冒险,可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文及甫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立刻陷入了沉思,而且神情凝重,很是纠结。

    “兔崽子!”

    老文劈手抓住了儿子的胸膛,他用力太大,手指都插进了皮肤里,疼得文及甫龇牙咧嘴、

    “爹!”

    “你闭嘴!”老文恶狠狠道:“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小子干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文及甫吓得脸色惨白,慌忙摆手,“爹,亲爹啊!你可别往孩儿身上扣屎盆子,孩儿绝不敢做大逆不道之事啊!”

    他拼命解释,但老文还是不依不饶。

    “你听着,这个案子既然要查,就一定会查到底。你可不能瞒着一个字……说,你现在就说,谁的可能性最大?”

    文及甫也意识到情况严重,他急忙开动脑筋。

    有钱人是不少,但是又有钱,又能勾结冯京,让他办事的,可就不多了。

    首先,文及甫想到的是赵宗景,他在西域多年,宗室王爷出身,财力雄厚,的确有本事做到。

    “只是赵宗景和冯京八字不合啊!他要是想暗算陛下,那也是走王宁安那边人马的路子,不会和冯京联手……同样的道理,还有慕容轻尘,他也出得起钱,但他更瞧不起文官,合作的可能性不大。”

    “除了这两位之外,其余西域倒是有一些遗留的王族,塞尔柱那边还有很多家族部落……他们都有钱,但是却未必想得到勾结冯京,暗害陛下。”

    老文颔首,毕竟那些遗族要报仇,最多是雇佣刺客而已,绝对没法联络大宋的臣子,还是一找一个准儿!

    根本不可能的。

    “出钱买凶的人,一定非常熟悉大宋的朝堂,知道各种势力的盘算,所以才能对症下药,一击即中。”

    “爹,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你说!”

    “爹,冯京背后站着金融势力,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会不会他们出钱,假手于人,来暗算陛下呢?”

    老文想了想,立刻摆手了。

    “绝对不会,金融势力谁都清楚存在,但是究竟是谁,有哪些家族,哪些官吏?你说的清楚吗?”

    老文道:“如果是他们下手,断然不会想出拿黄金收买冯京的戏码……黄金从西域到西京,沿路都有记录,所以才能顺藤摸瓜,过了这么久,还能查出来……假如他们用股份,用地产,事后答谢,还会有痕迹吗?”

    文及甫也不由的点头,“老爹鞭辟入里,如果金融集团把事情做得这么拙劣,漏洞百出,他们早就被王宁安干掉了。”

    “嗯,眼下的问题,就是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饶是老文心思机敏,可离开了朝堂,他也没有消息来源,只能胡思乱想,不得要领……同样的分析也在京城上演,只是人家目标要更明确。

    “文家不会干的,慕容也不会,至于赵宗景,他还是不会。”王宁安果断排除了一些人,陈顺之陪在旁边,和王宁安一起寻找。

    一圈下来,他们也没有找到可能的凶手。

    “王爷,咱们夸大范围,看看谁能出得起钱,谁能联络冯京,谁熟悉朝堂势力,三者兼备,就是可能的嫌疑人。”

    “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办!”

    王宁安脑筋快速转动,不断筛选,一直到了晚上,灯影摇摇,王宁安突然注意到,“这是煤油灯?”

    陈顺之点头,“王爷若是觉得不好,就换回鲸油的。”

    王宁安摆手,“算了,鲸鱼也不多,一直捕鲸,弄得物种灭绝,那可是大罪过……煤油取自石油,效果更好。对了,咱们现在有充足的石油吗?”

    从案子聊到了能源,陈顺之觉得王爷的思维太发散了,但依旧耐心解释。

    “王爷,以往石油都是从河北等地来,但当时只够军中的猛火油消耗……后来产量增加,冶炼技术上来,才有了煤油灯……最近几年,在西域也发现了石油,另外塞尔柱那边的沙漠,也找到了石油,不出所料,十年之内,石油必然大行其道,老百姓家家户户,都能用得起煤油灯。”

    王宁安皱着眉头,“西域的石油,是谁在负责?”

    “当然是西域都护府,还有很多民间公司,其中股份最多的就是哈密王。”说到这里,陈顺之就觉得王宁安的目光一变,他稍微迟疑,脸色也变了……怎么忘了这位啊!

    哈密王何许人也?

    第一任哈密王就是赵大一系的赵从郁,他受封哈密王,被逐出京城,算起来已经十几年了,赵从郁在八年前病逝,哈密王的位置传给了儿子赵世将。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老老实实,没有半点动静。

    既不要军权,也不抓人事大权,只是安安心心,当一个太平王爷。

    从最初淘金热,到打通丝绸之路,再到发现石油……哈密王一脉,积累下丰厚的财富,那是真有一座金山堆在家里。

    “王爷,你是怀疑哈密王是凶手?”

    王宁安面色凝重,“这么大的案子,绝不是一个哈密王能完成的,但是他应该是出了力,这20万两黄金,极有可能就来自王府!”

    陈顺之立刻道:“王爷,那要不要现在就去抓人?”

    “当然要安排,不过先别急着动手,告诉韩宗武,先把冯京的嘴撬开!”

    有了方向之后,韩宗武的信心更加充足。

    他没有直接去找冯京,而是让人在天牢收拾出几个房间,都弄得干干净净,然后再弄一帮人进来,伪装成哈密王府的家人……这一手果然奏效了,当冯京“恰巧”看到哈密王府的人被抓,他的心就像是被锤了一下似的。

    朝廷果然是够厉害,居然这么快就查到了哈密王头上……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冯京辗转反侧,彻底失眠了……接下来的几天,他就像是着了魔,每天都竖着耳朵听着,当有一点脚步声,他就立刻警觉,既盼着人过来,又害怕来审讯他。

    就这样,到了第五天,冯京的心理防线已经脆弱不堪,千疮百孔……“冯京,弑君杀父,罪不容诛,明天就是千刀万剐,诛九族的日子……最后一顿饭了,吃了上路。”

    韩宗武冷冰冰道,没有半分感情。

    看着面前的四个菜,冯京手脚冰凉。

    他突然跳起,发疯大叫道:“我是朝廷命官,你们还没审讯,凭什么杀我?我没罪,我是清白的!”

    韩宗武根本懒得听,直接起身离开。他还没走出几步,冯京就瘫在了地上,突然大吼道:“赵世将,他才是主谋,都是他让我干的……该死的人是他,是他啊!”

    ……

    “这个冯状元,还当是未审先判,都吓得尿裤子了。”韩宗武难得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如此大案,必须做到天衣无缝,铁证如山,现在冯京招供了,立刻传令,捉拿哈密王!”

第1113章 真的有金山

    一个远在哈密的藩王,居然想暗算皇帝,还拿出那么多的钱。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是这年头从来不缺少想象力爆表的人,或许这位哈密王就是这么奇葩!

    “冯状元,你有什么想和本王说的,本王会耐心听着,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能珍稀。”王宁安说的云淡风轻,他的淡定是历练出来的。

    别说冯京,就算他的岳父富弼,还有那么大的大臣,又有几个能扛得住王宁安的压力?多年铸就的威名,光是露面,就仿佛泰山压顶一般。

    站在老师身后的韩宗武也不得不服气,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面对着王宁安,冯京半点反抗的心思也没有,他十分老实。

    “秦王驾到,罪员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风景道:“哈密王赵从郁被封到了西域,背井离乡,四面虎狼,才去没几年就病死了,太祖一系的子孙,好多人也死在了西域,他们心中有恨,恨不得除掉陛下,好报仇雪恨!”

    “胡说!”

    韩宗武没等老师开口,直接质问道:“光是因为仇恨,就想要弑君,你这话未免太偏颇了吧?他们就不怕死吗?”

    冯京抬起头,苦笑道:“韩尚书,仇恨当然只是一方面,其实他们也未必不想染指皇位……先帝曾经改革宗室,大肆削减宗室资格,眼下能继承皇位的人不多。陛下盛年,只有一个太子,假如太子再出意外,主少国疑,无法控制朝局,机会也就落到了哈密王的身上。”

    韩宗武哼了一声,“那也是痴心妄想,东平郡王赵宗景功劳那么大,他的爵位又在哈密王之上,怎么也轮不到哈密王。”

    “不然,韩尚书,按照礼法,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赵宗景是陛下的堂兄,而且年纪还大了近30岁,会有很多人反对他继位的……如果能闹起来,哈密王就有机会浑水摸鱼。”冯京仰起头道:“韩尚书,你也是大家,熟读经史,自然知道,这历代争权夺位,所在多有,明明是机会渺茫,却愿意放手一搏,毕竟皇位的吸引太大了!”

    冯京继续道:“哈密王一脉虽然受了很多苦,但是他们积累的财富无与伦比,吃饱穿暖,无所事事,难免生出非分之想,这是人之常情啊!”

    他的一番话,弄得韩宗武没话讲了,毕竟韩宗武精于法令,对夺嫡啊,篡权啊,了解不多,只能姑且相信冯京的解释。

    王宁安低着头,沉吟了半晌,突然一笑。

    “冯状元果然是一张巧嘴,只是你把所有罪责都推给哈密王,这就未免不够厚道了!”

    见王宁安开口,冯京立刻警觉。

    “王爷,您是何意?”

    “哈密王有非分之想,可你冯状元不该有……你既然掺和进去,就应该有十足的把握,或者说,至少有五成以上,不然你也不会犯傻,拿身家性命开玩笑。”

    王宁安微微一笑,“我说的没错吧?”

    冯京的脸色立刻变了,王宁安还是云淡风轻,可他的话比起任何诛心之论都要厉害三分,冯京脸色苍白,只能道:“罪,罪员一时糊涂,钱迷了心窍,情愿伏法就诛。”

    “哈哈哈,冯京你的确不聪明,但还没有犯傻。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让本王来说。”王宁安清了清嗓子。

    “暗算陛下,图谋皇位,这事情是有的……是你们选择了哈密王,而不是哈密王选择你们!”

    “啊!”

    这句话一出口,冯京手就是一哆嗦,心都差点跳出来。

    王宁安却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赵宗景是本王的好友,又是亲家……他什么为人,本王清楚,如果让他继位,他的作为只怕要比陛下狠辣万倍,他是个侠骨天生,嫉恶如仇的人,在这点上,本王也比不上他。”

    这么多年了,王宁安还能记得,当初他和赵宗景一起出使辽国,那个二乎乎的家伙,是何等仗义正直!

    他这些年镇守西域,是收敛了锋芒,甘心当一个太平王爷,但是不要怀疑,真正让他掌权,赵宗景一定会大刀阔斧,改革弊政。

    大宋发展这么多年,工业化的弊病,殖民化的后遗症,官僚体系膨胀,吏治糜烂,贪墨横行,贫富差距,工人待遇,农民的生存……种种问题,已经到了相当的程度。

    如果说王宁安还知道权衡利弊,顾全大局,那么赵宗景是绝对不会妥协的,他只会杀一个血流成河……

    想除掉赵曙的是金融集团,是那些想要保住自己黑色利益的蛀虫和宵小……费了好大的力气,除掉了赵曙,换上个更可怕的赵宗景,他们脑袋可没有坏掉,亏本的买卖绝对不做。

    所以,推出哈密王,这是一招妙棋!

    什么事情就怕往回想,赵允弼为什么会站在曹太后一边,是谁,用了什么办法,鼓动赵允弼出手的?

    当时大家伙犯糊涂,现在想想,假如是想要扶持哈密王的力量,怂恿赵允弼出面,帮着曹太后……一面是太后,皇后,宗室,一面是王宁安,太子赵顼,政事堂……这两伙人拼一个你死我活,斗倒最后,很有可能就是两败俱伤,小小的赵顼压不住场面,变成了炮灰,北海郡王一脉因为得罪政事堂,得罪王宁安,无法继承皇位。

    二虎相斗,作为赵大的嫡系子孙,哈密王就有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一旦哈密王上位,他没有人,没有威望,没有军权,什么都没有,他只能靠着金融集团的支持,才能坐稳皇位。

    那样一来,大宋朝廷,就成了金融势力的傀儡,整个天下,就变成了一块巨大的肥肉,任凭他们宰割吞食,不要太美好啊!

    ……

    王宁安上辈子就是个码字工,两世为人,脑补的功力依旧厉害。

    靠着蛛丝马迹,他把整个情况愣是给推演了出来。

    冯京的额头都是汗水了,身体不停颤抖。

    他内心再强大,也撑不住,更何况他根本不是个强大的人。

    “王爷,罪员只是受人利用,被人家摆布,罪员,罪员愿意从实招来,只求王爷给罪员一条活路……”

    王宁安摇了摇头,“冯京,从你准备弑君的那一刻开始,就必须去死!没有人能救你!不过你要是能老老实实说出来,你的家人可以去海外,去天竺,本王会帮他们安排的。”

    换成谁听到了死讯都高兴不起来,冯京也不例外,他觉得五脏六腑,瞬间都被掏出去,整个人空了,完了!

    好半晌他才稍微缓过一点。

    “死就死吧,反正自己这么多年,也够本了!能保住家人,保住子孙后代,也就知足了!”

    冯京在心里一闪念,他打定了主意,走到今天这一步,王宁安固然把他逼上了绝路,可是背后的金融势力,他们更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老子何必帮你们扛着,不如都说出去,掀翻狗食盆,谁也吃不成,来一个鱼死网破!

    拼了!

    ……

    撬开了冯京的防线,哈密的抓捕行动也开始了……多亏了这些年的铁路建设,一道令子下去,三天的功夫,就把王府给封了,连一点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负责抓人的是刑部左侍郎张筠……作为一个酷吏出身的家伙,对于抄家那是很有一套的。

    他从容排兵布阵,不给半点逃脱的空间。

    同时又安排多路人手,有的去封产业,有的查账户,有的清点土地……大家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可即便有了充分的准备,但是真正进入了王府,还是吓了一跳!

    哈密王府的面积非常大,超乎寻常的大!

    里面更是雕梁画栋,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

    金丝楠,红木,大理石,琉璃瓦……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

    哈密气候干燥,为了保持滋润,居然挖了一条河,引入清澈的泉水,环绕府邸,哪怕炎炎夏日,风沙漫天,也不会影响到王府半分。

    另外又把地下凿空,做成了地龙。

    冬天的时候,在里面烧上最好的煤炭,整个王府都温暖如春。

    富丽堂皇,奢侈靡费,又岂能没有美人!

    西域,天竺,各个部落,各个国家,各个人种,各个肤色……美女云集,莺歌燕舞,目不暇接。

    此刻这些美女瑟瑟发抖,站满了一个院子,有人更是吓得蹲在地上,嘤嘤啜泣。

    光是看到她们,就能想象出王府宴会,该是何等壮观。

    难怪凡是到西域的富商,都以受到哈密王的邀请为荣,还真是名不虚传!

    张筠一边清查,一边感叹。

    “大人,我们发现了密室!”

    张筠立刻跟着手下人过去,他们到了一道密室的门前,这是铸铁制成的大门,结实无比。

    “砸开!”

    士兵应声而动,大约过了一刻钟,铁门轰然开放,一瞬间,从里面放出无数的光彩,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金山!

    传言是真的!

    哈密王居然有一座金山啊!

    大家伙全都目瞪口呆,连张筠都傻了。

    迟疑三分钟,张筠第一个迈步走进去……地上一箱一箱,堆满了赤金,有金砖,金条,元宝,金沙,再往里面走,还有各种金器,佛像,不计其数,晃瞎眼睛!

    光是看到如山的金子,张筠就咬了咬牙!

    就算没有弑君的大罪,哈密王也该死了!

第1114章 巨额财产

    张筠亲自查抄哈密王府,而就在王府的对面,一座茶楼上,有个头发花白的男子,怀里抱着个白白嫩嫩的小家伙,正在向王府的方向眺望,充满了愤怒。

    “哼,以赵世将的罪过,早就该杀了,结果却是卷入了弑君的案子,才被拿下,算是便宜他了!”

    男子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娃娃,哼了一声。

    “就是你爷爷,他握着大权,还不知道整顿朝廷,清理吏治……早晚他的一片心血就要毁了。”

    小胖娃娃还不会说话,只知道咬着手指傻笑,不高兴了,还撒了一泡尿。

    男子气得暴跳如雷,“王宁安,这泡尿老子一定算在你的头上!”

    说完,他匆匆下楼,赶快给外孙子换裤子去了……这个男子正是赵宗景,他怀里的孩子就是狗牙儿和赵家女儿的宝贝。

    赵宗景用情专一,他很讨厌狗牙儿的滥情,但无奈女儿不在乎,他也没有法子……不过赵宗景却严令,一定要把外孙子交给他带。

    不求名扬天下,但求做个好人!

    “记住了,不能和你爹一样,也别学你爷爷,一条老狐狸……”赵宗景一边换着小衣服,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原来他也老了……看到了查抄哈密王府,他还不满意,又找了点空闲,给王宁安写了一封长信,把他所见所闻,所知所想,都给捅了出去。

    这封信可谓是一块巨石,打破了一池碧水。

    “哈密王哪来这么多钱?我想这封信可以给出答案!”

    王宁安冲着政事堂的几个家伙晃了晃,让大家传看。

    几个人把信拿在手里,快速浏览,越看额头的汗水就越多,甚至手脚都有点颤抖了……赵宗景介绍,哈密王刚刚到西域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淘金热。

    当时情况十分混乱,淘金客之间甚至出现了土匪。他们不满足老老实实淘金,转而去抢劫淘金客,玩黑吃黑,发横财。

    许多淘金客为了保住自己的劳动所得,就结合起来,购买武器,贿赂官员,引入股份,借助权贵力量,保护财产。

    自赵从郁开始,哈密王府就入股合作淘金。

    最初他们只敢收十分之一的分红,后来狮子大开口,越要越多。

    除了分红之外,他组建自己的淘金队伍,甚至资助土匪,玩坐地分赃……正是靠着这些,短短的几年功夫,哈密王府就积累了几十万两黄金。

    有了第一斗金,什么都好办了。

    西域建设了很多工程,尤其是引水渠,使得原本无法耕种的荒地变成了一片绿洲,哈密王府趁机兼并土地,又发了一笔横财。

    除此之外,王府还经营丝绸、香料、珠宝生意……总而言之,什么赚钱,他们干什么,生意越来越多,胆子就越来越大。

    哈密王府甚至私下里养了三千多土匪,作为他们家的私兵,光是这一条,就足以砍头了。

    这么多年,也不是没人弹劾,但是西域天高皇帝远,哈密王又是赵大的子孙,身份尊贵,没人敢置喙。

    就这样,他们为非作歹,为所欲为,过了好些年的潇洒日子。

    直到赵曙领兵到了西域,要征讨塞尔柱。

    在西域停留期间,赵曙采取了果断的措施,禁止贸易,经济制裁,弄得塞尔柱非常狼狈,同时也断了哈密王府的财路。

    赵曙还下旨斥责,让王府收敛。

    这也是赵世将痛恨赵曙的起因,弑君的种子在几年前就种下了。

    看完这封信,吕惠卿立刻站起来,手足无措,老脸通红。

    “师父,针对哈密王的胡作非为,弟子的确得到过密报,甚至东平郡王赵宗景也几次上书,全都没有引起重视,弟子惭愧!”

    王宁安没给他好脸色。

    光是道歉是不行的,以往朝堂上下,都把心思放在了争权夺势上面,互相乱斗,弄得乌烟瘴气,自然没法顾及其他情况。

    身为重臣,虽然这几个弟子不是罪魁祸首,但是他们也有罪责。

    王宁安板着脸道:“这次除了清查弑君大案,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就是整顿吏治……这次不是开玩笑,不是一阵风……要从上到下,彻彻底底清查……任何贪墨官吏,都不能放过。不但要查贪官,还要改革官制,加强监督,针对贪官污吏,见一个杀一个,不许手软!”

    看完赵宗景的信,王宁安是万分确定,不能再等了。

    一个哈密王,十几年的功夫,贪墨的黄金足有100万两之巨!

    偌大的天下,比哈密王还能贪的,绝不在少数。

    这些贪官污吏,就是大堤上的蚁穴,正在腐蚀大宋的根基,动摇国本……王宁安脑筋越发清醒,难怪有人嚷嚷着要保护私有财产。

    其实背后的用心也是如此!

    知道自己的钱来路不正,生怕被剥夺,所以才想尽办法,要洗白,要保住……你们这么想,老子就偏不让你们如意!

    王宁安打起了精神。

    “韩宗武,弑君的案子你继续查,凡是牵连进去的官员,不要客气。”

    “弟子遵命!”韩宗武接下了任务。

    王宁安又道:“清查贪官,整顿吏治,刻不容缓!所有衙门都要给我动起来!先从京城开始,从各个衙门开始,严格自查,整顿之后,再清查各个行省……”王宁安杀气腾腾,“你们都听着,这一次如果查到了你们头上,我也不会留情面,别到时候关进了大牢,才知道后悔!”

    章惇立刻表态,“请师父放心,弟子们有任何贪墨行为,情愿意伏法受诛!”

    王宁安复出之后,第一项重大的政策就是整顿吏治……要想杀人,必须有一把好刀子。

    首先整顿的就是审计司。

    这是王宁安创立的衙门,这些年也有不少官员倒在了审计司的手里。

    但总体来说,审计司弱了,臃肿了,人浮于事,失去了专业。

    王宁安思索之后,把贾宪调了进来。

    这个安排简直是神来之笔。

    贾宪是数学家,玩审计当然是得心应手,而且他是个纯学者,谁也收买不了。老先生又一肚子正气,最适合这个位置。

    王宁安又安排陈慥给贾宪当副手,他们一起整顿审计司。

    下一个衙门则是御史台。

    随着都察院和议政会议崛起,御史台的权力被侵夺了许多,这些年变得越来越没有存在感了。

    甚至成了鸡肋,还有人干脆提议,要取消御史台。

    王宁安可不这么看,他觉得御史台还有用,而且有大用,地方上贪官污吏横行,绝不只是几个官吏的问题,还有商人,豪强,学者,媒体,甚至乱七八糟的势力,全都勾结在一起。

    急需要一个衙门,来统筹所有力量,清理贪腐。

    不过要想御史台动起来,也要给一个合适的人选。

    权衡再三,王宁安把王安国调到了御史台。

    作为拗相公的兄弟,王安国这些年一直正道直行,人品本事,都无可挑剔,资历也够,正好挑大梁。

    最后就剩下都察院,和御史台不同,都察院专门盯着百官,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身为王宁安的得意门生,章惇自然不能落在人后,他亲自负责都察院……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几个衙门就清查出来20多人,分别给予严惩,有5个更是被砍了脑袋。

    朝廷的决心表露无遗!

    这不是演习!

    这是真正的战争!

    ……

    “我这脖子怎么有点凉啊!”

    文彦博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突突跳。

    他奋斗大半辈子,钱都被王宁安拿走了,后来执掌议政会议,老文一心夺权,也没怎么贪。现在看起来,还真是英明,不然这颗老脑袋都不保啊!

    不成,还要小心小心!

    千万不要被卷进去!

    老文觉得自己都有点神经质了……事实证明,文相公的小心是对的,因为王宁安是玩真的,他第一个拿下的就是一位宰执相公——陈升之!

    这位是在六年多前,被提拔进入政事堂,任宰相五年,基本上四平八稳,没有什么政绩,可也谈不上什么大恶。

    偏偏朝廷第一个查抄了他的家!

    当都察院的人进来的时候,陈升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他还觉得是赵曙的案子,这位拼命喊冤。

    “陈相公,今天我们来,不是为了别的事情,就是想请教,你府上有王羲之的真迹,有吴道子,阎立本的画,还有那么多的青铜器……全都价值不菲,你的俸禄虽然不少,但也买不起这么多珍品啊!”

    陈升之眼睛瞪圆了,“章相公,老夫喜好金石字画,这也是罪过吗?”

    “爱好当然不是罪过,可是这些东西,保守估计,也价值300万元以上……还有这些宅子,商行,存款,玉石,股份……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500万以上!”

    章惇呵呵一笑,“陈相公,请你去都察院,把巨额财产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我,我,我……”陈升之张了半天嘴,愣是说不出来,他上哪说得清楚去,谁都知道他的爱好,下面人投其所好,送来了许许多多名贵的东西,有的他拒绝了,但是真正打动人心的宝贝,他也舍不得放过啊!

    “我,我愿意认罪……这些多余的财产,可以退回,充实国用。”陈升之低下了头,彻底认命了!

第1115章 强力肃贪

    陈升之,一个官声极好的宰执相公,老老实实,没有什么劣迹,在官场甚至没有太大的存在感,可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物,家产保守估计,也超过了五六百万。

    同样的,哈密王,远在西域的一个小藩王,存在感弱到了极点,光是黄金就有100万两!还不算土地房产……

    两个巨贪,就这样突兀地闯入大家的眼帘,震撼世人。

    哪怕王宁安,都有些料想不到。

    他需要静一静,想一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王雱同样和王安石在讨论这个问题。

    当年王安石主持变法的时候,王雱就说过,要想推动变法,只要杀了文彦博,杀了贾昌朝就可以了……

    现在看起来当然十分幼稚,但是也有一些道理。

    “大宋从立国开始,就是君王与士大夫共天下,说穿了,也就是共利益……这么多年,不断变法,不断限制,但不可否认,文官权力还在持续增加。变法获得的利益,至少有八成,都被极少数的官吏和勋贵拿走了,老百姓拿到的非常稀少,甚至受到了严重冲击。”

    王安石皱着眉头,还不愿意承认。

    “元泽,你不能这么说,这些年还推动了均田,实现几千年没有做到的耕者有其田,这可是了不起的德政,老百姓还是拿到了不少好处的。”

    王雱咧嘴一笑,“爹,虽然我不太认可王宁安,但不得不承认,假如没有均田令,假如不分田,老百姓不但捞不到好处,还会被彻底榨干!是这最后一丝底限,保住了大宋的太平,否则大宋的江山……呵呵……”

    王雱没有说下去,但是王安石也无言以对,儿子的见识是有道理的。

    这些年来,快速发展,各种利益,从海外涌入,像是水银泻地,黄河之水天上来……可是这么多水,这么多利,也不是平均分配的。

    有些本事的,身居高位的,沾亲带故的,门生故吏,七大姑八大姨……这些人有门路,有资本,就算没有,也能向银行借款……总而言之,他们发了财,捞到了好处,一个个肥得流油,富可敌国。

    而普通的百姓,生活当然有些进步,可是进步幅度太小了,而且因为物价上涨,生活成本增加,几乎一大半的人,忙活了一年下来,手里头一点余钱也没有。

    不敢吃,不敢穿,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丢了工作,活路一下子给断了……在城市当中,就算死了,连块坟地都没有!

    民怨滔天,怨声载道。

    王安石眯缝着眼睛,思索再三。

    他缓缓道:“变法,变的是祖宗之法,变的也是千年传承的法……哎,老夫是无能为力了,就看秦王殿下能不能拿出办法了!”

    ……

    连一贯自负的拗相公都沉默了,可见这事情的艰难。

    王宁安也给大宋做了诊断,他的结论更加明确。

    目前的官僚体系,利益分配,还没有超出秦汉以来的格局……而这套东西,是农业时代形成的,现在大宋一只脚跨进了工业时代的门槛,时代变了,整个官僚体系却没有跟上来。

    就拿以往来说,朝廷的宰执相公,除了有丰厚的俸禄之外,外面还有各种孝敬,冰敬,炭敬,免税,免役……虽然革除了不少,但是还保留了尾巴,尤其是一些自我约束能力不强的,形成了习惯,就改不了。

    就像陈升之一样,他喜好金石,人家就拼命给他送字画,送好东西……他拒绝一次两次,总有拒绝不了的时候。

    他收了礼,其实也不用办什么事情,笑话,堂堂宰执的名头,拿出去就能换钱,而且政事堂通过的命令千千万万,不是每一个都要首相和皇帝过目,陈升之随便批几个项目,下面就受用不尽。

    以往的农业时代,仅仅是夏秋两税,朝廷的预算就那么多,分下去,占点便宜,也没有多少钱。

    现在经济发展了何止十倍,商业税每时每刻,都流入朝廷,又从户部流出来,中间有多少利益,简直无法想象……弄清楚了这些,再去看陈升之的财产和赵世将的积累,就不那么意外了。

    “王爷!”陈顺之道:“百官贪墨,巧取豪夺,这事情看似和陛下落水没有关系,实则却是关系巨大……试想一下,一个区区冯京,一个哈密王,20万两黄金,怎么能打通所有关节,暗害到陛下?”

    陈升之沉重道:“大宋上上下下,遍布贪官污吏,一个个吃饱了,喝足了,陛下得胜还朝,从东南开始,收拾乱七八糟的现象……这帮人怕了,担心了,生怕火会烧到自己头上,因此他们或是暗中怂恿,或是装傻充愣,或是推波助澜,总而言之,陛下被害,这帮人难辞其咎!”

    在一堆乌鸦中间,突然出来一个白的,那帮人不想着把他染黑,怎么能安心?

    当对方是皇帝,动摇不了的时候,就选择摧毁……还真是够厉害的!

    王宁安脸色凝重,他想了很多,古往今来,这一类的例子比比皆是,盛极而衰,国破家亡,教训多少,但是却没有人愿意吸取!

    可悲可叹啊!

    “老陈,该下狠手了!”

    王宁安似乎是询问,也似乎是自言自语,声音不高,但是却让陈顺之为之一振!

    他清楚,王爷要玩真的了!

    上一次王宁安主动退位,把朝局交给了别人。

    王宁安想过,他希望靠着自然演化,碰撞摸索出属于大宋的一条路……可现在看起来,他太乐观了,一个庞大的帝国,改变可没有那么容易!

    既然做不到,那就让我亲自完成!

    这些年的放权,不是没有效果。

    至少议政会议出现了,大权落到了政事堂手里,新政学会壮大了……

    全新的权力结构,使得王宁安能大刀阔斧,彻彻底底改革!

    “先拿陈升之祭旗!”

    王宁安针对陈升之一案,提出了意见……虽然陈升之没有大恶,也没有具体的案子,但是他贪墨巨万,财产多到吓人,绝不清白。

    王宁安要求,罚没陈升之所有家产,流放海岛监狱30年!

    刑部秉承王宁安的意思,公布了陈升之一案的处理结果。

    整个大宋,为之哗然!

    虽然以往也处死过宰执一级的重臣,但是那些人无一例外,都牵连到皇权之争,犯了大忌。

    而陈升之呢?

    他与世无争,而且在任内,还老老实实,基本听从王宁安的安排。

    这样一个人,在大家看来,就算有再大的过错,也应该轻轻放下,罚钱,圈禁,意思意思也就是了,怎么能流放海岛啊?那简直生不如死啊?

    要知道这些年大宋疆域辽阔,不但是陆上的霸主,还控制着数之不尽的岛屿。

    在一些海岛上,大宋设立了专门的监狱,因为四面环海,与世隔绝,也不担心犯人会逃跑……通常情况下,那些被大宋灭掉的国家,王公贵胄,俘虏的将军,都会被安排在海岛,终老一生。

    像陈升之一般,锦衣玉食,享受荣华富贵的宰执相公,去海岛监狱,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一去30年!

    怕是连3年都活不下来!

    “王爷,饶命啊!王爷,给我一条活路吧!”

    陈升之哭哭啼啼,跪在地上,不停用脑袋撞木栏,撞得头都破了,鲜血流出,凝结在木头上,形成一片骇人的暗红!

    陈升之足足哭了三天,没有一个人替他说情,案子也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三天之后,陈升之被押着离开了洛阳,直接送到海州,在那里有船只,会把陈升之送到千里之外的荒岛,不出意外,陈相公的余生只能和猴子一起渡过了!

    ……

    “唉,真是好狠啊!”

    文彦博身在开封,陈升之路过的时候,他还偷偷去看了看,回来的时候,路上就有百姓兴奋谈论,简直大快人心,没有一个部拍手称快的。

    老文真真正正感到了恐惧,什么叫千夫所指,什么叫众口铄金,什么叫积毁销骨……老百姓早就心中有气,充满了怨言。

    谁要是还觉得自己是靠着真本事考上进士,十年寒窗苦读,颜如玉,黄金屋,都是应得的,那就是脑残了!

    瞧好吧!

    陈升之才是个开始,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呢!

    老文回到住处,干脆也不闭门修书了,这位把他的书局改成了学堂,亲自招生讲课,他还开了几片土地,种上蔬菜。

    幸好在儒州练就了一身本事,弄起来驾轻就熟。

    文相公是想好了,必须以恬静示人,安贫乐道,自给自足,不然谁知道什么时候一阵风,刮到自己的头上,他可不想去和猴子为伍。

    其实世人要都像文彦博这样精明,也好办了。

    偏偏就有一大堆不信邪的,他们觉得朝廷之前也整顿过吏治,这么多年,不还是过来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尤其是王陶,他觉得自己清正廉洁,无可挑剔,谁也没法子把他怎么样!

    只是他低估了这一次整顿的力道!

    “王大人,我们接到了举报,你任用私人,将自己的侄子塞进了国子监,请你立刻到都察院,把事情交代清楚!”

第1116章 儿子也跑不掉

    “老夫行得正,走得端……我的侄子也都是饱读诗书,所谓内举不避亲,老夫没有什么错!”

    王陶一口咬死,根本不承认。

    章惇也不生气,他扔出了一部账本,重重摔在王陶的面前。

    “王大人,这就是你的两个侄子,他们进入国子监之后,一个负责采购,一个招生……你看看他们都干了什么?采购劣质笔墨,谎报工程物料,大吃工程款项,一个学生宿舍,愣是建了三年,还没有完成……私自招收生员,败坏学风,这些事情你难道一点不知道?”

    王陶双手颤抖,他捧着账本,越看脑门的汗水越多。

    这世上本就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更何况就是两个贪心不足的小吏,他们怎么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只要审计司动起来,他们就无所遁形。

    以往是看着王陶的面子,政事堂也没有决心,才让他们潇洒自在。

    现在可不同了。

    王宁安的严令不是开玩笑的,你们要是查不出来问题,一样送到海外荒岛,渡过下半辈子。

    王爷可不是开玩笑,办事的人格外卖力气。

    王陶看清楚了,这些账目不但明明白白,还有两个侄子的印章,铁证如山。

    “这两个畜生!”

    他破口大骂,“他们让猪油蒙了心,丧尽天良,贪赃枉法,老夫不能饶了他们,我要在祖宗祠堂严惩,让他们知道家法的厉害!”

    听着王陶的话,章惇仰面大笑。

    “王大人,他们犯的是国法,可不是你们的家法!”

    “这……章相公,既然如此说,那就请你按照国法处置吧……只是老夫不清楚他们的作为,他们全都是瞒着我的……”说到底,王陶还是在乎他自己。

    “哈哈哈……”

    章惇笑得更开心了,“王陶,你也是饱学之士,居然如此推脱,你不觉得惭愧吗?”

    王陶表示不解。

    章惇直接点破,“去岁你抱怨自家的花园破烂不堪,你的两个侄子就出了10万块砖瓦,还给了那么多的太湖石,给了造了假山凉亭,铺了甬路……这些东西可都是他们从国子监贪来的!”

    “啊!”

    王陶的脸色瞬间煞白,他嘴唇都青了。

    “我,我真不知道,我冤枉!”

    章惇不屑道:“你冤枉?我怎么记得假山建好的时候,你还请了许多好友,一起吃酒唱和呢?王大人,你快活高兴的时候,就不问问钱从哪里来?”

    王陶被怼得没话说,但他心里还是不服气。

    当然,他的作法未必合适,但是这么多年了,往上说,历朝历代,哪个当官的不是吃喝不愁,声色犬马。

    相比那些人,他够自律了。

    因为这么点事情,就想治他的罪?

    不服,就是不服!

    他梗着脖子,一肚子委屈。

    章惇也不管这些,立刻公布处置意见。

    王陶被罢官,追讨赃物,勒令回家,同时取消所有优待……就这样,又一位大臣,以凄凉的方式结束了宦海生涯。

    王陶走得狼狈不堪,连一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官场上终于感到了恐惧,陈升之和王陶,如果拿他们做标杆,只怕大宋有一半的官僚都要被换掉。

    王爷,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你就不怕大宋彻底乱了?

    ……

    王宁安的强力行动,引起了很大的波折,但是在民间,却是一片叫好声。

    包括原来经常批评朝廷的报纸,也转变了风向。

    一些有良知的文人大儒,他们站出来,声援朝廷的举措。

    他们认为,大宋到了烈火烹油,危机四伏的时候,再不清理,再不下重手,只怕就要烽火四起了。

    相比文人的呐喊,已经在幽州养病许久的赵曙,更加兴奋。

    他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但是每天读报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

    赵曙不得不让狗牙儿帮他挑选最有价值的东西,整理到一起,然后快速浏览,看看大宋究竟如何……师父亲自主持肃贪行动,让赵曙耳目一新。

    以往针对贪官,往往是除掉之后,换上德才兼备,值得信任的人选……可任何人都会有走眼的时候,而且大环境不改变,任何人作为位置上,都有可能迅速堕落,前赴后继地贪腐,不是稀奇事。

    王宁安一面清理官场,一面订立规矩……比如拿国子监为例,所有建设工程,必须对外公开招标,不能私相授受。

    施工过程中,钱怎么用,工程质量怎么验收……全都要有一套严谨的规矩,任何环节出了问题,都要追究相应人员的责任。

    “好办法,师父这是酝酿许久,一出手就不同凡响啊!”赵曙大喜过望,竟然在地上不断走来走去,笑得十分灿烂。

    狗牙儿一直负责保护皇帝,他对老爹的作为也很得意,却依旧傲娇,嘴上不服气。

    “陛下,我爹这都是笨法子……他订了那么多的规矩,每一个环节都要有人执行,我看还要扩充官吏,而且是几倍地增加,不知道要多付出多少俸禄了。”

    赵曙呵呵一笑,并不在乎。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以往大宋财力不足,人力也不足,当然负担不起。可如今朝廷岁入增加十倍不止,基础教育也差不多完成了,人才充裕,尤其是财会高手,层出不穷……也正是有了这些积累,师父才敢大刀阔斧啊!”

    还真别说,赵曙说的挺有道理的。

    假如没有多年前推动的普及教育,现在哪来的人才?

    多年前播下的种子,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

    王宁安下手越发果断。

    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就有超过3000名京城官吏被干掉,几乎占了总数的百分之15。后续的整顿还在持续,可就是清理了这些人,整个京城吏治就为之一振!

    王宁安立刻又把肃贪行动推向了地方,他选择5个行省,作为第一批严查的对象。包括河北,辽东,渤海,全都赫然在列。

    地方的问题,比起京城还要麻烦。

    京城再不济,各个衙门互相制约,而地方上,往往都是平章事一人说了算,加上天高皇帝远,在洛阳狗咬人就是新闻,可是在外面,人咬狗都不是新闻。

    整肃一开始,就鸡飞狗跳,章惇都是一副苦瓜脸。

    “师父,以弟子的估算,这一轮清查下去,怕是有拿下八成左右的官吏……师父,您看是不是能网开一面,只诛首恶?”

    章惇的建议也算中肯,可王宁安不打算这么干。

    “这次的清理,是从上而下,彻彻底底的清查,清理……你要是下不去手,我另换几个人!”

    “别!”

    章惇连忙摆手,讨饶道:“弟子就是这么一说,请师父放心,弟子绝不会手软的。”

    王宁安这才缓缓道:“我发配了司马君实,驱逐文彦博,他们身上旧官僚的习气太宗……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有这样的重臣在,下面就不会干净。上行下效,地方也是如此,一个巨贪之下,必然有一大堆的污吏,不彻底清除,就像是腐肉,还会继续坏下去,必须痛下决心。再有,你不要光是拿人,还要注意,地方上,有经验丰富的,不同流合污的……这样人就要提拔,就要重用,有了示范,官吏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任何人都有从众心理,官吏也不例外。

    假如一个贪墨无度的家伙,一路高升,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其他人自然会心存侥幸,管不住手脚,如果这样的例子多了,吏治自然崩坏。

    相反,如果清廉自守,实心用事的官员得到重用,也会成为榜样,激励更多的人……王宁安现在要做的就是扭转整个官场的风气。

    章惇心领神会,肃贪力道,不断增强,没有丝毫减弱。

    可与此同时,反弹的力道也出现了……不知道是什么人上送来的一封密信,在信上告发秦王世子王宗翰,说他广纳妻妾,有名的女子不下百人之多……试问一个朝廷命官,哪来这么多钱?又哪来的这么多女人?他靠着什么养活?又是怎么来的?都清清白白吗?

    有人财产说不清楚,就要流放海外,那秦王世子呢?他又该怎么处置?

    章惇看了大略,脑袋就炸了。

    这下好玩了,肃贪肃到了师弟的头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狗牙儿的爱好章惇是清楚的,不过章惇更清楚,狗牙儿可不是靠着贪赃枉法,养了这么多妻妾……他不单是秦王世子,更是禁军大将,几次出战,立功很大,不论是倭国,还是天竺,他都有产业。

    而且狗牙儿的小妾当中,以海外为主,不算大宋的子民,完全不受限制。

    “师父,我看这个人是诬告,师弟是清白的。”

    王宁安淡淡一笑,“当真?”

    “当然,师弟没有问题!”

    “那别人呢?他们也是这么看?”王宁安反问了一句。

    章惇这下子被问住了,半晌才勉强道:“师弟风流人物,和凡夫俗子不一样。”

    “哼!”

    王宁安冷笑道:“他算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立刻去处理,把他的官罢了,那些妻妾尽量遣散,然后把那小子给我发配海外。”

    “啊!”

    章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父,师弟……”

    “这里没有师徒!”王宁安用力敲着桌子,震怒道:“更没有父子!!还是那句话,你要是干不了,我就换人!”

    “又是这招!”

    章惇无可奈何,师弟啊,你可千万别怪师兄,都是你爹,要怪就怪他!

第1117章 父慈子孝

    被老爹给坑了,狗牙儿气得够呛,怎么能拿自己的儿子开刀啊,你也太不讲情面了。

    狗牙儿首先想到了赵曙,他去找铁杆兄弟诉苦。

    赵曙耐心听完了狗牙儿的抱怨,他挠了挠头。

    “这个,我是相信你的清白的。”

    “那还用说?”狗牙儿怒冲冲道:“我怎么会干贪赃枉法的事情,我爹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你要帮我说话。“

    “那个……貌似不太好办啊!”

    赵曙满脸为难,“你看看啊,师父做的决定,我是弟子,怎么好置喙……而且,而且你也的确是太过分了,弄了乱七八糟的一大堆,让别人怎么看?我相信你的清白,师父相信,可怎么向老百姓解释,怎么说服悠悠众口?”

    狗牙儿听得目瞪口呆,什么意思,老铁扎心了,你不能背叛我啊!

    见狗牙儿怒不可遏,赵曙把手一摊,“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父子的事情,自己解决吧……朕身体不好,朕要睡觉……”说着,赵曙就靠在罗汉床上装死狗,这下子狗牙儿可没办法了。

    他转了三圈,只能从宫里出来。

    还有谁能帮忙啊?

    对了,找老娘去!

    她正好在幽州,老王家一大家子人,都要她照顾,老娘愿意出面,一定能说服老爹。

    狗牙儿信心满满,可哪里知道,杨曦根本不愿意听他的胡说八道。

    “你小子自作自受,谁让你滥情,谁让你跟你爹对着干?”杨曦哼了一声,“你爹二次出山,受到了那么大的压力,他不容易,一把年纪了,我才不会拿家里的事给他添堵,所谓以身作则,率先垂范,他身为秦王,又是首相,要是连家人都管不了,怎么管得了天下?”

    杨曦义正词严,“你小子现在立刻去西京,把事情交代清楚,按照你爹的要求去做……大不了去海外几年,也好磨一磨你的性子,挺好!”

    从老娘那里离开,狗牙儿无语凝噎。

    这绝对不是亲妈!

    没法子,他只能去西京,听候发落。

    在火车上,他胡思乱想,百无聊赖,路过开封的时候,鬼使神差,狗牙儿居然下了车,跑去找文彦博了。

    上次潜邸门前,文相公大战曹太后,狗牙儿是记忆犹新,他相当钦佩老文的本事……貌似只有这位文相公能给他出点主意了。

    只是等狗牙儿到了文相公的住处,顿时傻眼了。

    没有高门大户,没有青砖瓦舍,只有矮矮的一圈篱笆,里面种着不少蔬菜,有一个宽敞的草棚,那里是文相公讲学的地方。

    狗牙儿左看右看,这里都像个牛棚,不像是文府!

    从他身旁路过一个老者,挑着扁担,狗牙儿立刻问道:“老丈,请问这是文府吗?”

    他这么一问,老头也不迟疑,随口道:“没错,老夫就是文彦博……”

    文相公把扁担放下,抬头,伸手,擦汗,突然,他认出了狗牙儿!

    瞬间,老文的脸就变了,他连扁担都不要了,转头就跑……狗牙儿都看傻了,乖乖,还真是文相公啊!

    他情急之下,替老文扛起扁担,在后面就追,仗着年轻力壮,文彦博刚跑到门口,狗牙儿一步蹿上来。

    “姓文的,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的窝给烧了!”

    文相公生生停住了脚步,老头子气得五官挪移,呼呼喘气,点指咒骂:“兔崽子,你真行!好,你把那个水缸挑满了,然后再说!”

    文彦博指了指墙边一个巨型的水缸,切齿说道。

    还真别说,狗牙儿动作麻利,不到一刻钟,愣是把水缸给填满了,额头只是微微冒汗。

    “文相公,怎么样,还有什么要求,我都接着。”

    老文无可奈何,“进来吧!”

    两个人对坐,狗牙儿看了看老文的住处,真是没法称作府邸,最多只能叫草堂,甚至还不如儒州的时候。

    “我说文相公,你装出这个样子来,是给谁看啊?”

    “谁?”

    文彦博眼眉都立起来了。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那个无情无义,过河拆桥,心黑手狠,丧尽天良的爹……”

    狗牙儿不高兴了,皱着眉头道:“文宽夫,你嘴巴放干净点!”

    老文毫不畏惧,“臭小子,你跑我这来干什么?你还替他说话?”

    狗牙儿把脖子一梗,“那是我爹,怎么能不替他说话?我现在只是闹不明白,我爹要干什么?”

    文彦博不屑道:“你怎么不去问他,何必来烦老夫?”

    狗牙儿很臭屁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八个字,把文相公气疯了!

    你真是你爹的儿子!

    你们王家,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爹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你那个倒霉弟弟倒是不欺负我,可他把我的孙女拐走了!

    老夫算是欠你们的!

    文彦博怒火中烧,过了好一会儿,他又笑了。

    “行了,你小子的来意老夫清楚……你是不是想问,这么多次肃贪,为什么这一次刚开始就扫到了你?是你爹跟你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老文一开口,狗牙儿就聚精会神,不得不说,老前辈就是不一般,真是直击要害!犀利无比啊!

    其实狗牙儿也不是真的生他爹的气,只是他不清楚,老爹到底是什么心思。

    “文相公,从我小时候算起,朝廷就不断整肃吏治,当年设立皇家银行,设立审计司,后来除掉了几位宰执,又改革官职,也清理过宗室,还铲除过世家……这么多次下来,大宋的吏治就没有一点改观吗?那我爹,还有你们,都在忙活什么?这一次的肃贪,又会不会和以往那样,无疾而终?”

    狗牙儿一口气问了很多,老文都微笑着听着,他伸手指了指头上的草棚,笑道:“如果这一次和以往一样,老夫也就不用如此了。”

    狗牙儿立刻坐直身躯,“这么说,这次是玩真的?”

    “以往也不是玩假的,只是情况不同而已。”

    文彦博一双老眼,闪烁着光彩,作为硕果仅存的元老,文彦博观察这一轮的肃贪,他也是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以往历次肃贪,都有不同的目的。

    比如成立审计司,成立皇家银行,这是分文官的财权,和当时的士人集团对抗。

    推行均田,铲除世家,这是消除地方的宗族势力,打破地域血缘分别。

    还有,行秀才科,扩大录取名额,这是给寒门更多机会,扶持他们,取代世家的垄断……总而言之,以往的历次整顿,都不是完全针对吏治,甚至可以说,肃贪只是个副产品。

    既然是副产品,次要目的,达不到要求,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可是这一次却不同了,而且是完完全全不同!

    王宁安已经坐到了官员的顶峰,而且随着赵曙隐退养病,王宁安也不用担心师徒君臣之间的冲突,完全可以放手施为。

    他不是替自己铲除对手,而是在替天下除掉隐患!

    在以往,他要保护自己人,即便有错,也需要袒护。要照顾盟友,哪怕像文彦博这样的老不要脸,能争取就争取。

    可是这次他不需要了,这是一场不容手下留情的战争……“老夫是看明白了,你爹是真的要不讲情面了,哪怕是他的儿子,犯了罪,也一样难以逃脱。小子,你信不信,要是你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你爹都能对你下刀子。”老文探身,笑了笑:“怎么样,觉得你爹如何?是不是太无情了!”

    狗牙儿双眼放光,脸上居然满是崇敬。

    “我爹太了不起了!”狗牙儿兴奋地一挥拳头,“文相公,原来你也怕了,所以你弄出这么一副鬼样子,在这里装蒜,想要保住老命……我可告诉你,要是表里不一,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哪怕我二弟求情,我都会把你送上断头台!”

    “呸!”

    老文恨恨啐了狗牙儿一口。

    “瞧瞧,瞧瞧啊!”他摇头大骂,“你们王家人都是白眼狼,老夫果然没说错……不过你小子先别高兴,你可知道,你爹把你和你二弟都弄到海外,是有私心的。”

    “我不信!”

    狗牙儿气呼呼道:“我也知道,天下有太多的不公平,有太多的稀里糊涂。以往没人敢碰,我爹有弥天大勇,他愿意强力清扫,还苍生一个清明世界,身为他的儿子,岂能让老爹失望!要是我都不站在我爹一边,他可真的是孤军奋战了。”

    狗牙儿的一番高论,弄得老文这个生气。

    奶奶的。

    王宁安那么缺德的一个人,竟然还有个贴心的好儿子——不是一个,是两个,小彘也是那一副德行!

    这俩货真是兄弟,全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可一旦和他老爹有了冲突,立刻无条件站在了老爹一边!

    王宁安啊,你算是积了阴功了!

    老文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表情古怪,好久,才不无揶揄道:“臭小子,你以为肃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以老夫的观察,离着大祸临头不远了!”

    “我爹不会输!”狗牙儿笃定道。

    “你连你爹的对手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输?”

    “不管是谁,我爹都会赢的!”狗牙儿笃定道:“文相公,你又不是没有领教过我爹的厉害。”

    他指了指简陋到极点的草堂,呵呵一笑,眯起眼睛,得意道:“不光是我,你老家伙要不是对我爹信心十足,也不会住在这个鬼地方装孙子了,是吧?”

第1118章 王宁安的心思

    人生能有一个知己,就不虚此生。

    虽然老文和王宁安之间南辕北辙,甚至相互下黑手,捅刀子……但是不能否认,他们绝对是最了解对方的。

    “我说臭小子,你爹虽然厉害,但是他也没法百战百胜……而且,这一回他的对手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狗牙儿问道。

    “老夫想问问你,你爹要肃清贪腐,那什么人贪的最多?”

    “这个……”狗牙儿疑惑了,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不知道怎么说。

    他不敢说,老文可敢!

    “现在贪腐最严重的,获取利益最多的,恰恰就是你爹扶持起来的那批人!都是你们王家的势力!”文彦博毫不客气道:“就拿冯京来说,他虽然是富弼的女婿,但是他承袭的是宋庠的衣钵,宋公序就是主张对外扩张,主张驯化野蛮,主张无所不用其极,获取利益,什么仁义道德,全都可以不管……”

    老文呵呵一笑,“臭小子,你爹当年可是鼎力支持宋庠的,帮着刊印,传播。他自己造的孽,自己收拾,只是老夫不相信,我不信他能有壮士断腕的勇气,我也不信他能刮骨疗毒,真正下得去手!所以,你爹这一次,他注定了要失败!”

    老文凑到了狗牙儿的面前,笑嘻嘻道:“这回懂了吧,还那么有信心吗?”

    狗牙儿被问得脸都红了,脑门鬓角,浸出细腻的汗珠,整个人都在不停颤抖,显得极为惶恐。

    他当然不傻,文彦博说得千真万确。

    纵观王宁安的崛起历史,其实就是不断分润的历史。

    他替武人,替将门代言,和韩家这样的豪族联合,建立六艺学堂,结盟范仲淹,欧阳修等庆历旧臣,拉拢曹家为代表的外戚,和赵宗景结成死党,筹建银行,发展贸易,建立新式军队,推行殖民扩张……

    王宁安靠着利益结合,建立起庞大的势力,才能顺利走到今天的位置,成功推动变法,让大宋焕然一新。

    但问题来了,这些分润,这些合作,这些拉拢……又有多少是合乎律法的?

    即便是合法,又能拿得上台面来讲吗?

    聚集在王宁安身边的人,都是老老实实,按照王宁安的要求做吗?其中就没有宵小之徒?没有贪官污吏?

    狗牙儿都不敢想下去,他握紧了拳头,眼神喷火。

    “王相公,当年旧派势力那么大,地主士绅,盘根错节,任何改变,都会遭到他们的强力反弹……我爹要是不用一些手段,不拉拢帮手,早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了,我觉得我爹没错!”

    “哈哈哈,老夫也没觉得他错,只是人都有灯下黑的毛病,你爹也不例外!”

    “不!”

    狗牙儿断然道:“我爹不一样!他,他……他连我都没放过,文彦博,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就是地地道道的小人!”

    说完,狗牙儿一甩袖子,气鼓鼓就走。

    他这么一走,可把文相公给气坏了。

    “小兔崽子,老夫好心好意,给你解惑,连句谢谢的话都没有,你简直混蛋!”老文跳着脚痛骂,咬牙切齿。

    他知道这一轮的整顿非比寻常,要是能抓住狗牙儿和小彘,两个儿子都捏在手里,对付王宁安,也有把握,至少能保住老命,不至于陷进去。

    哪知道王宁安的儿子没一个好东西,又让文相公落空了,他只能战战兢兢,继续装孙子,生怕哪片树叶落下来砸坏了脑袋。

    倒是狗牙儿从文家出来,立刻就变了面孔,像是偷鸡成功的黄鼠狼。

    “姓文的,想让小爷欠你的人情,做梦去吧,我才不吃亏呢!”

    狗牙儿的好心情没持续多久,等他坐上火车,就开始担心了,而且是提心吊胆的那种……文彦博说得不错,老爹遇上了麻烦,遇上了无与伦比的麻烦。

    他要用今天的自己,去反对昨天的自己,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难怪他要从自家下手,没有办法啊!

    不能治家,焉能治国!

    在这一刻,狗牙儿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应该千刀万剐了!

    或许把自己,二弟,还有王家一堆人都给杀了,以此昭示决心,或许老爹才有成功的机会吧……想到这里,狗牙儿都不寒而栗了。

    等他再度出现在秦王府,再度见到了老爹,鬼使神差,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爹,你不会想六亲不认,拿我祭旗吧?”

    王宁安正在伏案疾书,他要批复一大堆的任职公文。

    听到儿子的话,他迟愣了,手里的笔停下来,却没有抬头。狗牙儿的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完了,真的完了!

    这可怎么办啊?

    “爹,那啥……二弟挺好的,不像我张扬,张狂,自己作死……所以,你要立威也行,但是要给咱们家留一条血脉啊?”

    他扯着脖子,情绪激动,青筋暴露,简直咆哮帝附体,不用训练,都能去演苦情戏了!

    哪跟哪儿啊!

    王宁安从座位上起来,揪住这小子胸口,反手就给了狗牙儿两个嘴巴子。

    “第一,我是惩罚你,不能胡说八道,第二,是告诉你,不该见的人不见,不该听的话别听!”

    被老爹打了,狗牙儿顾不得疼痛,他仔细咀嚼着。

    “爹,你知道我去见了文相公啊?”

    王宁安没好气道:“除了那个老货,谁能把你小子忽悠的五迷三道,都变成弱智了!”

    这话狗牙儿不愿意听了,他不服气道:“爹,我觉得文相公说得很有道理,你现在的确是很难,太难了……孩儿不孝,让老爹烦心了。”他羞愧低下了头。

    到底是父子,看着儿子歉疚的模样,王宁安笑了……他伸手抓着儿子的胳膊,父子两个来到了窗前,并肩坐下。

    “哈哈哈……”王宁安先开口道:“如果我所料不错,文宽夫一定说了很多吓人的话,他会说我这次整顿,凶险异常,几乎要面对所有人的反对,是不是这样?”

    乖乖!

    老爹真是厉害啊!

    狗牙儿瞪大眼睛,不停点头。

    “哎,老文这么说也对,也不对!”王宁安笑呵呵道。

    狗牙儿立刻洗耳恭听。

    “你爹确实培养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也确实应该开刀,应该治理……只是眼下还不算太糟糕,至少有挽回的余地。”

    “不明白!”狗牙儿摇了摇头。

    王宁安继续道:“你想想,的确太多的势力,是我弄出来的,但是却还有更多的势力,也是我扶持起来的。就算这些势力的内部,也有不少健康的力量,你爹不是一个人在奋战!”

    王宁安说着,拿起了一份名册,上面就是最近要提拔的官员名单,足有上千人之多,这还仅仅是第一批。还有更多的优秀官吏,会纳入提拔重用的名单……肃贪绝不是除掉几个贪官就能大功告成的,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比如说,新政学会这些年,就不断培养年轻人,从成千上万的官员,还有几十倍的吏员之中,挑选出可堪造就的人才,适当进行历练,如果确实可用,就会被纳入预备名单,如果出了问题纰漏,则会被降格,或者淘汰。

    新政学会已经积累了丰厚的人才,口袋里的名单长长一大串,只是缺少机会表现而已。

    “除掉一个贪官,就会立刻有两三个人上位,接替权力……原本集中在一个人手里的事权,财权会被分开,再增加一个监督的官吏,形成互相制约监督,水至清则无鱼,我没有奢望天下不存在贪官污吏。但是必须保证主流是好的,风气是正的,能够有自我纠错的能力。”

    这些话,王宁安也谈了不止一次。

    他现在终于能从最顶层开始,重新设计大宋的一切,这是个很繁杂的工作,但是也充满了挑战和乐趣。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在3到5年之后,从两京到所有行省,高官会被换掉一半,吏员也要更换3成以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把这些人拿下,换上更清廉的新人,同时加强监督,吏治崩坏的局面一定能够挽回,为父是信心十足!”

    听老文的话,狗牙儿几乎崩溃。

    听老爹的话,他又满血复活了。

    貌似真的没有那么吓人啊!

    究竟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狗牙儿快速思量,他觉得其实调和两个人的看法,距离真相就不远了。

    老爹的确很辛苦,很不容易,但是老爹有办法,有手段,最重要的是有足够的储备……这一场大战的胜利一定属于老爹!

    狗牙儿一点也不怀疑。

    “爹,你让我去海外,一定是另有深意吧?”

    王宁安哼了一声,“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就是看不惯你的德行,不许吗?”

    “许,许!”狗牙儿连连点头,“反正你是我爹,什么我都听你的。”

    狗牙儿变乖了,王宁安难得不板着臭脸了。

    “文宽夫说对了一半,的确是要面对自己培植起来的庞大势力,金融集团,地方的势力,豪商巨贾,主张殖民的力量,甚至连军中,都会有强烈反对。”

    “从区域上讲,大宋境内我还是有把握的,可是海外辽阔,情况复杂,我担心有人会趁机发难,所以……”

    “所以老爹让孩儿去海外镇场子?”狗牙儿兴奋道:“请老爹放心,孩儿一定办到!”

第1119章 强制退休

    父子两个谈了很久,在狗牙儿的印象里,似乎是最长的一次,他仔细听着老爹的每一句话,用心琢磨着,渐渐地,他终于觉得自己开始了解父亲了。

    说来惭愧,这么多年,他都没有真正认识父亲,包括文彦博在内,他看到的东西都太表面了。

    王宁安既不是个理想主义者,也不是现实主义者,他信奉的是行动主义……更准确说,王宁安有点工程师的严谨性格和务实作风。

    从他一路走来的轨迹,就能看得出来。

    当初文官一家独大,传统士人把持朝廷,国政越发保守,理学思想出现了端倪,一片死气沉沉……王宁安果断站在了武夫一边,联合皇权,击败了传统的士绅集团。

    王宁安不是不了解武人壮大,皇权壮大,金权壮大的可怕后果……但是为了除掉最主要的敌人,必须联合一切值得联合的力量。

    等到旧的势力瓦解,朝局出现混乱的时候,王宁安又推出了议政会议,保住变法成果……而随着议政会议和地方势力勾结,越发变味的时候,王宁安再度强力肃贪,把刀子又砍向了这些人。

    “爹,我觉得你从来没有把自己和任何一个集团绑在一起……他们似乎都是你手上的玩具,爹!”狗牙儿眼睛冒光,无比崇拜,简直成了小迷弟。

    “爹!你太厉害了!”

    狗牙儿由衷赞叹,激动得手舞足蹈,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纸笔,请求签名了。

    王宁安笑了笑,“你小子还是算了吧,这一次是你爹最没有把握的一回……环顾朝堂,的确没人能和你爹作对,但是正因为找不到具体的敌人,才变得更加凶险。”

    王宁安顿了顿,“我让你二弟去了锡兰岛,我预估如果有人添乱,会从天竺下手。”

    放在以往,狗牙儿或许会有所怀疑,可是现在他只有用心思索。

    渐渐地,狗牙儿也有所领悟。

    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大宋那么大,哪里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本土不行,王宁安的实力庞大,分田之后,民望崇高,根基稳固,当然没法下手……海外殖民地当中,天竺是最后拿下的,距离大宋最远,控制能力最薄弱,加上人口众多,民间潜力强大,想要扯旗造反,那是最容易的!

    “爹,我懂了,我这就去天竺,谁要是想从天竺发难,我一定让他们尝到苦头!”

    “别忙!”

    王宁安笑了笑,“天竺虽然是发难最容易的地方,但是却是成功几率最低的。”

    “这……这是为什么?”

    “你在天竺那么长时间,还没看明白吗?天竺人信奉轮回,求来世不求今生,而且彼此之间,四分五裂,根本不是一个国家……你瞧着吧,天竺要是燃起烽火,用不了多少力量,就能摆平。”

    既然那么容易,为什么还要上心?

    狗牙儿觉得要跟上老爹的思路,实在是太困难了。

    他又思索了许久,才缓缓道:“爹,你这是挖了一个陷阱?”狗牙儿将信将疑,王宁安淡然一笑,呵呵道:“姑且算是吧,我也是只有一点思路,还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总之,你去替我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尽快告诉我……对了,我们谈的话,不要和你二弟讲。”

    “为什么?”狗牙儿惊呼起来,“爹,你不会怀疑二弟和别人有勾结吧?”

    “胡说!”王宁安瞪了他一眼,“你们有各自不同的任务,再要废话,我就把你扔到更远的海外,让你和土著猴子过日子!”

    “别,别啊,我不问了还不成!”

    狗牙儿总算是变乖了,他老实答应,灰溜溜儿下去准备了……王宁安看着儿子的背影,摇了摇头,哪怕是父子,有些话也不能挑明了,王宁安要整顿的方面太多了,接下来,军队就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儿子是皇家军官团的头儿,又和皇帝关系亲密无间,如果整顿到了军方,儿子会难做人的。

    而且赵曙也康复了,留狗牙儿在他的身边,难免会让皇帝有些别的心思,即便皇帝没有,军官团能没有吗?

    所以啊,还是趁早消除隐患的好!

    秦王将儿子发配海外,这个消息比陈升之倒台还要可怕。

    就算是最迟钝的人,也清楚了,这是要玩真的了!

    再也没有侥幸了!

    果然!

    就在发配了狗牙儿的第五天,针对谋害赵曙一案,公布了调查结果。

    哈密王赵世将勾结礼部侍郎冯京,试图暗害皇帝,十恶不赦,罪不容诛!

    作为首犯,两个人都被处以极刑!

    家属悉数流放大洋洲,永远不准返回大宋。

    牵连到这个案子的官员,一共不下50多人,该处死的全部处死,该发配的立刻发配。没有半点迟疑,朝廷展现出的高效率让人惊叹。

    案子结束了,整肃也初见成果,王爷会不会收手了?

    是不是要雨过天晴了?

    大家伙都在盼着呢!

    快点安稳下来吧!

    可一个晴天霹雳,把大家都给打懵了。

    曾巩被罢免了!

    这个消息传出,简直比狗牙儿被发配还要厉害十倍!

    毕竟狗牙儿是个年轻人,他的作为仅仅是观感不好,赶到海外,历练一些日子,受点惩罚,吃点苦头,也就有交代了。

    曾巩不同啊!

    他是六艺的核心成员,仅次于吕惠卿、章惇、曾布、苏辙!

    和王宁安既是朋友,又是师生。

    自从嘉佑二年中进士之后,曾巩一直兢兢业业,清廉勤勉,他先后在御史台,翰林院,礼部做事,后来又负责修史,修起居注……每一件事情,都干得漂漂亮亮,没有半点差错。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曾巩都是完美的循吏。

    这样的人才,以往是争抢着重用,王宁安怎么能把曾巩给罢黜了,这不是胡来吗?

    “我们不服气!”

    许多年轻官吏,甚至原来的六艺一系,都主动站出来,要给曾巩鸣不平。

    他们更是找到了曾布,“曾相公,南丰先生是你的兄长,他无故被罢免,你应该有个态度!”

    “是啊,你要去和秦王说,无论罢黜谁,也不能罢黜南丰先生,如此大才,不能重用,那是宰相的过错!”

    ……

    大家伙群情激愤,曾布一脸古怪,他咳嗽两声,正在此时,有人从外面飘然而至。

    来的正是曾巩。

    他一身儒衫,飘飘洒洒,难掩的书卷气,简直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天下文采,钟灵毓秀,老天爷的眷顾,几百年未必能出来一个。

    如此完美无瑕,怎么能罢官?

    “南丰先生!”

    “子固兄!”

    他们七嘴八舌头,曾巩只是微笑听着,最后他深深一躬。

    “诸公垂爱,仆深深感激,不过大家不必为我鸣不平,更不可以去埋怨秦王,他这么做,是对的!”

    “对的?什么对的?我们不信!”

    有人更是直接问道:“子固兄,是不是有人要陷害你,你说出来,王爷会明察秋毫的。”

    “不不不!”

    曾巩连连摆手,他指了指自己花白的鬓角,“你们瞧瞧,我不年轻了!”

    一句话,把大家吓了一跳。

    “南丰先生,你老当益壮,又没有病,怕什么?”

    “不然!”

    曾巩恳切道:“三个月之前,仆过了60岁生日,花甲之年,放在寻常人身上,早就含饴弄孙了。仆却还要夜以继日,不停修书,熬得都是心血……年纪大了,体力不济了,修书也没有别人快,如果还霸占着国史馆的位置,别人怎么办?年轻人哪有出头天?”

    曾巩一连串的反问,让大家陷入了沉默。

    这时候曾布站起来,他走了过来。

    “这件事情师父把我们都叫去了,经过一番研究,我们觉得官吏要有个年龄的上限,超过年纪,必须下去,不能留在位置上,尸位素餐,挡着年轻人的路。”

    此话一出,所有人倒是真的思索起来,有人就问道:“曾相公,请问这个上限是怎么设置的?”

    曾布道:“宰执一级,年龄以65岁为限,六部九卿,各行省平章事,负责军务的经略安抚使,布政使,以60为限,府、州、军、县,是55岁,普通吏员,是50岁!”

    如果年龄到了,升不上去,就必须退休回家。

    以曾布为例,他负责修史,挂了龙图阁直学士的衔,和六部侍郎平级,上限就是60岁,他超过了60,就算身体很好,没有什么劣迹,也必须退休,没有商量的余地!

    当大家伙弄清楚之后,一个个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貌似这个办法不赖啊!

    其实大宋也有退休年龄限制,70岁就要致仕。

    只不过这个要求落实很差,常常因人而异。

    比如一些宰执重臣,从中枢离开,到了地方任职,干到七老八十,也不知道退休……历史上,人家文宽夫就愣是混到了92岁!足足超过标准22年!

    而且70岁的标准又太高了,在平均年龄不到50岁的大宋,70岁致仕,意味着九成以上的官吏,能一直干到死!

    有这帮老家伙在,新人哪来的出头之路……王宁安设置了年龄限制之后,就必须强制新陈代谢,哪怕有功无过,也要给后辈让出位置。

    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众人,想通之后,无比为之一振。

    有几个更是喜形于色,忍不住要给秦王拍巴掌……可又想到因为年龄罢官的曾巩,憋得脸都红了!

第1120章 退休官员集中营

    官员们有人惊愕,有人窃喜,带着复杂的心情纷纷告辞,只剩下曾布和曾巩两兄弟。

    曾巩笑了笑,很坦然。

    “宦海浮沉,一转眼两鬓斑白,能致仕回家,做一些喜欢的事情,也算是福气,总好过老死在官位上,贤弟不用为我担心了……回头我去拜见王爷,你就不用去了,好好做事吧!”

    曾巩说完之后,又飘然而去,没有半点迟疑。

    真潇洒啊!

    望着堂兄的背影,曾布百感交集。

    他做不到兄长的超然,曾布是要往上爬,不但要争政事堂的椅子,还想成为老师的衣钵传人。

    只是他年纪也不小了,再有十年八年,上不去,他也要致仕回家……师父啊,是不是太早了点?

    曾布有这个心思,其他人也未必没有。

    尤其是官位越高,年龄越大,退休的年限放在那里,就像是一道鬼门关,谁到了年纪,都没法拖延,只能乖乖致仕,这也太残酷了。

    有很多人心里头不满,但是却有更多的人振奋无比,尤其是从下面爬上来的吏员。

    由于兴起秀才科,进士科的地位受到严重冲击,多年的担忧,终于变成了现实……通过秀才科冒出来的官吏,已经超过了一半。

    他们之中,不少都干了十年八年,还有许多是书吏出身,经验更加丰富,这些人都是朝廷的中坚力量。

    上面有什么命令,只是下一纸文书,下面要怎么办,也没有主意……没有他们的协调,整个朝廷就彻底乱了。

    干得最多,受的苦最多,偏偏老一波的官吏把持着高端的位置,几乎把上升空间给堵死了。前几年就发生过,进士科和工程师之争。

    这几年情况更加严重,大家都吵翻了天。

    究竟朝廷要如何用人,是重进士身份,还是倾向工程师和实务经验……虽然王宁安和政事堂的倾向很明白,但是议政会议这边,还有舆论界,通常还是更重视进士出身,双方势均力敌,为此展开了积累的辩论。甚至发展到进士官瞧不起秀才官,秀才官看不起进士官。

    双方势如水火,闹得不可开交。

    争论一直持续到了今天,终于能画上句号了!

    朝廷不但要重用秀才官,而且通过年龄设限,把所有进士官都置于非常尴尬的位置……最近几届,进士科的题目越来越难,平均考取进士的年龄是30几岁。

    通过进士科,先要有3年的学习期,还要从吏员做起,积累经验,虽然进士的提拔速度很快,但是等到重用的时候,也差不多40几岁了,甚至接近50,能爬上知县一级,也不过是55岁致仕,屈指算来,有几年的好时光啊?

    大家伙谁都会算计,考相对容易的秀才科,20岁之前考中,如果有本事,有人赏识,再遇到机会,40岁爬到知县,甚至知府一级,不是难事。接下来就能蹿升行省高官,甚至杀进中枢,成为最有权势的宰执重臣。

    该怎么选择,不言自明。

    年龄限制,直接宣判了进士科的死刑,还是立刻执行的那种。

    只要不是脑袋抽了,绝对不会考进士科。

    而且目前在朝堂上,早些时候通过进士科出来的官员,都已经年纪偏大了。

    像吕惠卿啊,章惇啊,曾布啊,苏辙啊,这还算是年富力强的,比他们再早一些,或者中进士晚的,现在已经都过了50岁,刚刚要过上颜如玉,黄金屋的好日子,就一个晴天霹雳,恭喜你,必须退休了!

    这也太坑爹了吧!

    一辈子岂不是白混了?

    倒是那些秀才科出来的官员,无不拍手称快。

    活该!

    让你们自命清高,让你们眼高于顶,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

    你们除了会考试,还有别的本事吗?

    试问衙门的公务,哪一次不是我们干得多!

    你们这帮东西,只会夸夸其谈,大言不惭。早就该把你们赶走了,你们不走,老子哪来的位置?

    王宁安推出年龄约束之后,发生了很奇怪的一幕。

    市面上,官场上,几乎都是批评的声音,但是,无论这帮人怎么吵,怎么嚷,民间都一点声音没有,大家只是冷冷看着,你们叫吧,叫得再响,也没有人会支持你们!

    年龄设限,强制退休,挺好的!

    王宁安当然清楚民间的声音,他没有什么好在乎的。

    在命令推出的第三天,王宁安就找到了张方平。

    虽然这位实力不强,但好歹也是元老之一,值得王宁安跑一趟。

    “张相公,你现在是殖民尚书,刚刚过了67岁寿诞,已经超出了65岁的上限,所以……”王宁安没有说下去,但是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你老人家需要退休了!

    张方平坐在那里,脸色不停变化,

    他从海外回来,颇为感慨。

    当年发配出去那么多宰执相公,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活着回来,真是令人唏嘘。

    张方平不愿意折腾了,他也不觊觎政事堂的椅子,殖民部挺好,适合养老!他琢磨着,在殖民部干几年,等到70之后,就顺利退休,过安稳日子,挺好的!

    可王宁安硬生生打断了他的如意算盘!

    想想吧,王宁安为什么要如此行事?

    说穿了,还不是记恨自己当初站在曹太后一边,向他试压吗?

    王宁安,你就是个小人!

    满嘴冠冕堂皇的小人!

    张方平呵呵两声,“该来的总会来……秦王殿下,我会上书请辞,不劳你费心!”

    辞官致仕有两种,一种是曾巩那样,年纪到了,自动罢黜;一种则是上书主动请辞,挂冠而去。

    张方平虽然无法抗拒,但是他觉得士可杀不可辱!

    他要维护老牌宰执的尊严。

    只有我请辞,没人能罢免我!

    “这个……张相公,你的请辞奏疏不会送到陛下那里。”

    “为什么?”张方平提高了声调。

    “因为处理权限,即便是上了疏,也只会打回吏部,然后吏部根据年龄问题,给张相公办理致仕手续……退休之后,张相公每个月能领到原俸禄的七成……”

    “王宁安!”

    张方平忍不住了,怒火中烧,“你真是厉害!老夫不过是得罪了你,就处心积虑,那这种手段对付老夫,你不惭愧吗?”

    “哈哈哈!”

    王宁安放声大笑,“张相公,你这话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为了你,我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朝廷的规矩,不只是你,包括我在内,都不能打破这个规矩,到了年限,自然致仕,不会有任何例外!”

    张方平的眼神不停闪烁,充满了怀疑。

    显然,他不信王宁安能放手。

    他更不相信这条规矩能落实下去……如果真的按照年龄划线,大宋从上到下,至少要拿掉一成多的官员。

    加上之前肃贪的成果,成千上万的官吏被罢黜,如何能找出那么多合适的人选?老夫不信,就是不信!

    你王宁安根本是包藏祸心,只为了你自己。

    等到碍眼的人都被赶走了,一定会修改规矩的!

    张方平震怒到了极点,他懒得废话了,也不管规矩如何,这位直接离开了西京,挂冠而去。

    又一位老臣被拿下了,紧接着,火就烧到了贾章身上。

    他今年63了,由于没有得到同平章事的衔,也没有挂大学士,因此已经超过了退休年龄,按照规矩,必须离开。

    贾章可不想放手,他爹一直干到了七老八十,他现在精力旺盛,不亚于小伙子,让他回家,还不如杀了他。

    “那个……王爷,咱们之间也是亲家,这么多年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王爷能高抬贵手,我,我还能干几年!”

    一言以蔽之:求官!

    只要能加上同平章事,贾章就是宰执一级,因为宰执有任期制,他还能干5年,那时候也不过是68岁,虽然还有些舍不得,但是也能勉强接受,可现在让他辞官,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贾章近乎哀求……仿佛在说,去天竺当总督,是你给我的机会,不能收回啊!

    王宁安突然一笑,“规矩如此,还是不要违背得好,你说是不?”

    “是……是……”贾章低下了头,声音几乎听不到了。

    就这样,一个个超过年龄限制的官员,纷纷被拿下。

    期间还出了很多笑话,有一个知州不愿意回家,他愣是偷偷篡改了年纪,从65改成了51,一下子年轻了14岁。

    年纪能改,可样貌却没有办法,要知道眼下可没有神奇的整容术,一头白发,都有了老年斑,能骗得了谁?

    负责巡视的官员也够坏的,愣是不停给老家伙灌酒,一顿饭吃下来,这位老知州跑了十几次厕所,跑得脸都青了,第二天他就乖乖滚蛋了。

    还有更过分的,有人超过了70岁,已经老迈昏庸,耳聋眼花,什么都干不了,全靠着幕宾和书吏,偏偏这位就舍不得权力,上面每次让他致仕,他就拿死来要挟,充分发挥了老流氓的本色。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能干到死的时候,禁军出现了,直接拿下没有半点客气!

    治平11年的后半段,所有年龄超标的官员,都被清退……这些老家伙当中,有人认命了,有人却不甘心,越来越多人聚在了开封。

    司马光,还有文彦博,他们的住处不但有人造访,两位相公,要帮我们说话啊!

第1121章 不可避免的大战

    “奶奶的,他这是玩真的了!”

    这句话文相公念叨了一个上午,从最初的惊讶,愤怒,到失望,此刻还有那么一丁点佩服,可佩服过后,就是更大的愤怒。

    姓王的,你他娘的太过分了!

    宰执才能干到65岁,老夫岂不是彻底完蛋了?

    文彦博干嘛跑到开封住草堂,当教书匠,自种自吃……除了避祸之外,还是存在着幻想,万一哪一天王宁安的变法推不动,或者反对的力量集结,他扛不住,俺老文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你这么干,拿年龄卡人,不是彻底断了老夫的路吗?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文相公又花了一个下午,仔细想办法,对付王宁安。

    可是想来想去,文相公无可奈何了。

    以年龄划线,其实是很不错的办法。

    首先,任何位置都要有经验,没有经过相应的历练,肯定负担不起,另一方面,官场公务繁重,没有旺盛的精力也干不来,比如县令,县尉,州府的推官,判官,都要亲自到各乡镇,去探查情况,处理各种事务,组织施工建设……超过50岁,根本就跑不动了,王宁安设立的年龄限制,非常合适。

    尤其是官场的那些新人,还有那些干了20几年的老吏,谁不想往上爬,谁不想升官……可前面就有一大堆的老家伙挡着,半点希望都没有。

    这回好了,年龄限制划好。

    60岁的县令立刻滚蛋,四十岁的吏员一步登天,三十岁的年轻人也能官升一级,除了退休的老人之外,其余人皆大欢喜,欢呼雀跃。

    有了强大的支持,老文哪有什么好办法!

    王宁安这家伙真是功力深沉!

    原来文彦博琢磨着,王宁安会和其他人一样,主持变法越久,结怨越多,混来混去,就会混得人不人鬼不鬼,他的机会就来了。

    可王宁安偏偏不走寻常路,始终都能拉到最多的支持,每一次的改革只是针对少数人,别人是攻坚克难,他是顺水推舟,难度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沉思之后,文相公只能无奈地吩咐家人,千万看好了大门,外面的人谁来了也不见,他老人家要闭门修书。

    文相公沉默了,另外一位也不敢张扬,司马光也是老老实实修书,可是过了没多久,就出现了一种声音,有人提出了强烈意见。

    文官设置了年龄限制,那武将不用吗?

    文官七老八十,干不动了,那武将呢?就不用改革吗?

    发现了这个点之后,开封的报界就像是疯了一样,不断报道,那些致仕的老官僚,也跟着煽风点火,闹得不可开交。

    凭什么优待武夫?

    凭什么视文官为鱼肉?

    姓王的根本不是大公无私,而是偏向武人……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们不服!

    ……

    “他们不服,老子就打到他们服气为止!”

    慕容轻尘气冲冲地找到了王宁安。

    “王爷,我们这些年出生入死,开疆拓土,立下了那么多的功劳,凭什么让我们退休?我们和文官不一样!”

    他是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王宁安倒是很淡然,“慕容,军中的情况如何,到底需不需要有年龄划线?”

    “这个……”慕容轻尘结巴了。

    “王爷,你不会真的要给武人划线吧?”

    王宁安把脸一沉,“慕容,你在战场上,是个冷静的将军,如果带着情绪,有着好恶,能指挥好吗?我现在要求你,以冷静的心态去看待,军中是否需要新陈代谢?”

    “这个……当然需要!”慕容的额头冒出了汗水。

    王宁安曾经制定过规矩,一些年老体弱,或者在战争中负伤的士兵,需要离开军队,朝廷要给予补偿安顿。

    只不过这些规定都是临时性的,没有普遍适用。

    而且大宋的武器越来越先进,战斗中损失的兵力越来越少,而控制的领土越来越大……自然而然,军队数量快速膨胀,其中老迈无能的将领,也不在少数。

    有些人已经六七十岁,还舍不得解甲归田,就被安置在二线,三线,负责守卫地方……他们年纪大了,也没法训练军队,加强战备,说穿了,就是养老等死而已。

    这些情况,所在多有。

    慕容也不敢否认,但他始终觉得,武夫立了功,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可以清退文官,但是绝不能拿武夫开刀!

    “王爷……”他还想说什么,王宁安突然一摆手,拦住了他,“慕容,身为一个军人,考虑的事情当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打胜仗……要想打胜仗,就必须有强大的战斗力,强大的军队,凡是对提升战斗力有用的事情,必须去做;凡是不利于战斗力提升的弊端,必须革除……你不要觉得大宋军队天下无敌,就可以高枕无忧,躺在功劳簿上享受……那么大的疆土,各种叛乱层出不穷,你扪心自问,能胜任肩头的使命吗?”

    教训了几句之后,王宁安也不迟疑,直接让慕容回去好好想想……五天的时间,还没等慕容想明白,就接连传出了惊人的消息。

    首先王老爹以年事已高为由,请辞太尉之职,接着狄青也上书请辞,理由同样是老病不堪用……要是他们两个也就算了,紧接着,杨文广也上书了,另外杨怀玉,三种,还有王家军出来的几个老将,也先后上书,全部请辞!

    一共20多位高级将领,主动上书,请求辞职。

    这个震撼弹,远远比清理官场来得强烈百倍!

    就算是被震得麻木的人们,此刻也是胆战心惊。

    当年赵匡胤也仅仅是做到了杯酒释兵权。

    而且将军们的兵权没有彻底剥夺,他们在军中的影响力依旧巨大……还形成了绵延百年的将门势力。

    这一次王宁安却轻易让许许多多大将,甘心放弃兵权,直到此刻,人们才意识到,原来秦王的力量如此之强……或许,或许连赵大都比不上!

    当然了,赵大面对的是五代十国以来的乱局,情况远比现在复杂多了,武人也更加凶悍强大,但是人们不会在乎这些,他们只知道,赵大也做不到的事情,王宁安成功了!

    这就是威望!

    按照年龄划线,不但是文官适用,武将也是如此。

    而且因为武人的特殊,他们的规定更加严格。

    比如一线的战兵,年龄上限是30岁,守备士兵能放宽到33岁。

    低级军官是40岁,中级军官45岁,高级军官50岁,兵部,枢密院,参谋部,副职是55岁,正职60岁,挂同平章事衔,能放宽到65岁。

    不过不管怎么衡量,狄青这个老战士必须退了。

    作为征战一辈子的老将,狄青没有什么遗憾,相反,他很高兴,特意摆酒,和京城中的老部下把酒言欢。

    “仆自配军起家,几十年间,竟然成为宰执相公,回头看去,恍如一场大梦!”狄青顿了顿道:“历代开国的时候,名将辈出,战力无双,横扫天下,无人可挡。等到天下承平,将领凋敝,就军力衰败,难以抵挡外族袭扰,澶渊之耻,就是如此!”

    “原因很多,但不能不说,还是咱们武人不争气……老的舍不得退休,年轻人历练不够,没法承担重任……普通小兵,到了四五十岁,还在阵前冲杀,怎么能胜得过青壮?”

    狄青越说越激动,“秦王的规矩,是为了咱们武夫好,我知道大家伙有些心里不服气……但是我告诉你们,谁敢不听,我狄青就饶不了他!”

    作为大宋的战神,狄青的表态绝对是震撼人心。

    哪怕还有人不服气,人家狄青以身作则,你们有什么好说的?

    更何况秦王的父亲,岳父,还有大舅哥,全都退了,率先垂范,谁敢不听?这帮武夫也都认命了,但是还有几个,趴在桌子上,哭得稀里哗啦。

    他们从十几岁,就在军中,一直打仗,出了军营,什么都不会做,除了杀人,就没有别的本事,让他们离开军营,等于把他们从家里赶出来,心态一下子崩了,什么未来啊,什么规划啊,全都没了数。

    “狄帅,你说我们什么都不会,除了混吃等死,还能干什么?王爷就不能网开一面,给我们一条活路?”

    这些人哀求得厉害,狄青脸色阴沉,“没出息的东西,有手有脚的,扒了这身皮,就不知道干什么了吗?”

    狄青嘴上骂着,可心里也挺不好受的。

    这时候王韶突然站起来,“狄相公,眼下议政会议还有军方的名额,秦王的意思是不想用现役的军人出任议政卿,不过退役的就没问题了……另外各个军事院校,还要招收教员,诸军有兴趣,可以争取教员名额,这也是兵部能给大家争取到最多的好处了……不过请大家伙放心,你们离开军队之后,军饷照发,还会提供一些就业和创业的支持,地方衙门要留一些名额,要设立创业基金,总而言之,不会让大家的生活遇到困难……”

    听完了王韶的讲解,这帮人都陷入了沉思,狄青却是一拍桌子。

    “听到没有?秦王是关心你们的,别分不清好坏,都老老实实,服从安排吧!”

    云淡风轻之间,文官和武将,都被摆平了,王宁安的强势,震撼着整个官场……“师父到底是师父啊!”

    司马光望月长叹,陷入了沉思……他发现老师正在做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那就是赋予整个官僚体系生命力……要知道官僚体系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依附皇权,一种是依附金权,当然,还有乱七八糟的情况,总之,都是依附的。

    可王宁安的做法,使得整个官僚体系,能够自我新陈代谢,自我更新修复……金融集团怎么能答应?司马光仿佛看到了一场大战,已经迫在眉睫了。

第1122章 好多年前的坑

    “君实相公,面对当前的局面,你真的没有办法?”坐在司马光对面的人,幽幽问道,眼神之中,充满了质疑。

    司马光把两手一摊,“我是真没有主意,秦王手段老辣,威望泼天。我在政事堂,尚且不是对手,如今我只是个修书的,如何能和秦王相提并论,你们把我看得太高了!”

    “哼!”

    对方根本不买账,要说谋国,或许司马光不如王宁安,但是论起阴谋算计,这家伙绝对是超级高手。

    能和他相比的只有文彦博,可老文贪恋权力,又做事高调,难免被人看破手脚,唯独司马光,是咬人的狗不露齿,不指着他的智慧,还有谁能胜得过王宁安?

    “君实相公,是不是到了现在,你还念着师徒之情,以为秦王会重新重用你,把政事堂交给你?”这位冷笑道:“别做梦了,你今年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再蹉跎些日子,根本就回不去政事堂!除非你跟我们联手,推翻王宁安的变法,废除所有新法,不然一点希望都没有!”

    司马光哼了一声,心中鄙夷斗

    就算和你们联手又能如何?

    真的就能打得过王宁安吗?

    司马心里充满了怀疑,他神色凝重,而对方的脸色也越来越冷,嘴角还擒着淡淡的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司马光这个恨啊!

    就因为一时犯错,被这帮人抓住了把柄,想要脱身都不可能,只能被这帮人要挟,

    要说起来,还是文宽夫够狡诈啊!

    竟然能置身事外,看起来自己还是差点火候。

    司马光感叹了半天,也没有法子,只能说道:“你们也要动动脑筋,比如请求陛下出手,或者……请曹太后出面,君臣有别,他们还是能压得住王宁安的。”

    听完这话,对方直接喷了。

    司马君实,咱别开玩笑成不?

    赵曙和王宁安半点隔阂都没有,根本没法下手离间。

    更何况赵曙被害得差点丢了性命,心里都是怨气,就算王宁安的手段再激烈一百倍,他也只会拍手叫好,根本不会叫停。

    至于曹太后,她连文彦博都斗不过,更遑论王宁安了。

    而且曹太后也病了。

    一个孤老婆子,连续遭受打击,曹太后心灰意冷,她前不久在佛堂念经,等到念完之后,竟然站不起来。

    原来,她的一条腿已经麻木,嘴角也歪了,口水流出老长……曹太后得了中风!

    “司马相公,现在陛下和后宫都没有指望,你来点真东西,别让外人小觑了司马君实!”

    这话很不客气,司马光的怒火不断蹿起,又几次压下去,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是真没有办法……不过我记得,多年之前,好像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还是先帝的时候,打败了契丹,要奖励有功之臣……当时王宁安提议,要给予士兵优惠利息,每年百分之三十,这项政策行之有年,现在还有很多人在领取。”

    司马光没有多说,他见对方若有所思,司马就闭上了嘴。

    等过了好一会儿,对方露出了笑容,拱手道:“君实相公果然厉害,我现在就去安排。”

    ……

    官员退休,武将卸甲,王宁安赢得了开门红,可是就在如火如荼往下推的时候,一个拦路虎出现了,这一天曾布急匆匆找到了王宁安。

    “师父,这笔预算被议政会议给卡住了,足有700万元!”

    王宁安不动声色,低声道:“什么项目?”

    “是利息补贴。”

    “什么利息补贴?”

    “就是有功将士的优惠利息。”曾布拿出了一份公文,交给了王宁安,还在一旁亲自解释……在若干年前,王宁安给有功将士安排了百分之30的优惠利息,当时大宋平均的利息水平在百分之20以上,这个优惠并不大,负担也不重。

    可接下来的时间,不管是王宁安,还是其他人,都一再压低利息,为了降低融资成本,给基建提供助力,促进工业发展,总而言之,好处多多,但问题也出来了!

    因为大宋的利息水平下降,银行获利也在快速降低,当年的3成优惠利息已经难以维持,银行做不到,又不会干亏本的生意,那就只有让户部填补亏空。

    “这些年,利息持续下降,获利越来越少,而有功将士越来越多,办理存款的人也越来越多,每年户部都要支出一大笔钱,才能补贴银行的损失。谁知道今年议政会议那边却拒绝通过,他们认为这笔支出很不合理,需要砍掉!”

    随着曾布的介绍,王宁安也想了起来。

    要说起来,这事情还是他故意干的,当年是想给别人挖个坑,他担心政事堂会打压武人,取消奖励,如果动了存款,拒绝发放利息,立刻就是兵变,谁在台上,也承受不住……他是个富弼啊,韩琦啊,贾昌朝啊,文彦博啊,这些人准备的。

    哪知道当年没有用的上,若干年后,居然是自己在首相任内,事情爆发了。

    这是自作自受,还是另有蹊跷?

    王宁安思索着,有些出神。

    曾布不知道老师的想法,很忧虑道:“师父,这事情很麻烦,因为这次大面积清退年龄超标的武将……这些武将之中,很多人都有战功,他们也都把战功变成赏金,存在银行里,这次要从军中离开,很多人就嚷嚷着,要把这笔钱取出来过生活。”

    “师父,如此一来,我怕银行要面对挤兑的压力,不太好办!”

    岂止是不好办,简直麻烦大了!

    因为强力肃贪,又清理老迈官员,造成官场混乱,还没有调整……在短期内,大宋的经济会遇到困难,原本就处于赤字状态的预算,会出现更大的缺口。

    朝廷资金困难,而军人又态度坚决,双方对立严重。

    偏偏还有个议政会议夹在中间,他们认为这笔利息支出完全不合理,必须删除,如果通不过议政会议,就算户部有心拿钱,也没法直接给有功将士……

    这个角度很刁钻啊!

    曾布瞬间脸色变了。

    “师父,是不是有人……”

    没等他说完,王宁安就打断了。

    “你先去联络一下,看看议政会议为什么阻拦,然后再想办法!”

    曾布答应了下去……王宁安靠在椅子上,脑筋快速转动,从儿子被举发,到牵扯到军中,如今又拿利息发难。

    所有这些,手法都是一样的。

    你不是要改革吗?不是要有作为吗?

    那好,就把你身边的人送到你的面前,看你敢不敢改革,有没有本事壮士断腕?如果做不到,对不起,你也别在政事堂混了,还是老实把位置交出来吧!

    对手出招,不可谓不高明。

    是文宽夫,还是司马君实?

    或者隐藏在暗处的高手?

    王宁安只是轻笑了一声,没有更多的担忧,你们只管放马过来吧!

    ……

    “曾尚书,情况很明白,普通百姓的存款利息还不到百分之五,而武夫的存款居然是百分之30,差了6倍之多,这合理吗?”杨时率先发问。

    紧接着又一位理学门下开口了,“我算过了,最早一批领利息的,是在嘉佑年间,算起来都一二十年了,他们领回去几百元,已经是本金的五六倍之多……却还贪得无厌,继续索要,实在是没有这个道理!”

    “没错,诚然他们为朝廷立了功,但是朝廷已经给了那么多,足以抵得上功劳。朝廷不欠他们的,相反,是他们欠朝廷的!”

    “没错,预算向来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绝不能都留给军中,我们不答应!”

    理学门下纷纷开口,一个比一个激烈强硬。

    曾布面对这些人的质问,也是无可奈何。

    他们说的听起来是有理的,但是你去问军中的那些人,他们保证也有一套道理……老子为国流血牺牲,拿命换来的赏金,凭什么不要?利息也是当初朝廷答应的,可没有说若干年后不给了!

    既然没说,那就不能动我们的利益!

    “慕容,你要给我们说话!”

    许多还没离开京城的老将直接找到了慕容轻尘,作为军方在议政会议的代表,大家把希望都寄托在慕容身上。

    慕容同样气愤难平!

    因为退休的事情,他被王宁安给训斥了,然后就一直在家里反思,结果趁着他不注意,一条法令就通过了,简直气死个人。

    理学那帮人不是东西,最可气的是新政学会,你们怎么也不挡着?

    慕容现在特别怀念文彦博,有那个老货在,绝对能扛得住。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居然把文相公给赶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沉吟了一阵子,慕容才恶狠狠道:“我有办法了,议政会议能挡着预算,可我们是和银行签的约,我们把钱存进银行,银行就要按规矩付利息,别人怎么说,我们不管,该是弟兄们的,谁也不能拿走!”

    “说得好!”

    这帮将领群情激愤,一个个涨红了脸。

    因为年龄划线,不得不离开战斗了大半辈子的军营,谁心里不难受,失落,愤怒,迷茫,恐惧,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迫切需要一个发泄口。

    就在慕容的带领之下,足有几十位军官,直扑银行而去,发誓要讨回自己的东西!

第1123章 养兵不便宜

    最初办理存款业务的是皇家银行,后来皇家银行变成了发行钞票和制定金融政策的衙门……所有商业功能都被转移给了大宋储蓄银行。

    慕容轻尘自然带着人直扑储蓄银行。

    他离着老远,就发现一条街都被封锁了,荷枪实弹,到处都是士兵。

    见到慕容等人,他们立刻迎上来,拦住了他们。

    “请绕路吧!”

    “绕什么路?”

    慕容把眼睛一瞪,“老子就是要去储蓄银行,你们都给我让开!”

    几个士兵看出来他们来历不凡,心中有忌惮,可职责所在,绝对不敢放水。

    “里面有人闹事,我们有上命,要维持秩序,请……”

    “请你个大头鬼儿!”

    慕容身后,有个脾气暴躁的忍不住了,挥手就是两个巴掌,打得士兵原地转圈,嘴里还骂道:“老子打仗领兵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敢拦着老子,找死啊!”

    他这么一嚷嚷,士兵愣了一下,随即他们也怒了,我们奉命行事,凭什么挨打?你们都穿着便衣,也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说的是真是假?

    哗啦!

    好几十个士兵,一起举起了枪,立目横眉。

    “都给我退后,不然格杀勿论!”

    动手的武夫气坏了,“慕容,你瞧见了,这帮孙子这么没规矩,敢拿枪对着老子,老子不给他们点颜色,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他还要动手,慕容立刻拦住了他。

    “别胡来,这都是咱们的弟兄!”

    说完,慕容挤出一个笑容,他伸手掏出了一份名帖。

    “我是议政会议的议政卿,我要去储蓄银行了解一些情况,兄弟们行个方便。”

    那个挨打的士兵将信将疑,接过了名帖,看了半天,他也不确定真假,正在为难,终于有个军官打扮的人来了。

    他离着老远就看到了慕容,连忙小跑着过来。

    “是大帅!”

    这位情绪激动,立刻行礼。

    慕容愣了一下,才认出来,原来这是当年跟他远征西域的一个小兵,没想到几年的光景,他竟然混到了禁军,挺能干的。

    这位红着脸,显得很局促,他低声道:“大帅也要去储蓄银行?”

    “嗯,你们拦着吗?”

    这位立刻摇头,“拦着谁,也不能拦着大帅,末将说句不客气的,我们也就是奉命行事,里面都是袍泽上司,他们拿命换来的赏金,朝廷不给发钱,怎么也说不出道理!我们这些人早晚也要从军中退伍,说不定我们也会有这么一天……大帅,你可要替我们争啊!”

    慕容点头,“我既然是议政卿,这就是职所当为,你们放心吧!”

    他迈着大步,走了进去,两旁的士兵主动分开,给慕容还有身后的兄弟让了一条路。他们往里面走,终于到了储蓄银行的大门。

    在前面黑压压坐着一大片人,全都是从军中退伍的老兵,大家伙都是一个目的,那就是要钱!

    户部给的利息补贴被砍了,眼看着银行不给发利息,还有风声说,连本金也要没收,填补亏空。大家都炸了,谁也不想自己的血汗钱化为乌有。

    这不,他们成群结队找上门来。

    别小瞧他们,虽然没拿着兵器,但一个个都是好身手,暴脾气,一言不合,就能动手杀人!

    谁敢等闲视之,这不,从洛阳府,还有殿前司调来了不少差役和禁军,把周围团团包围住。

    双方剑拔弩张,一个要钱,一个不给,几乎到了冲突的边缘。

    幸好,慕容及时来了,那些老兵多半都认识他,立刻从地上蹿起,大声呼喊着。

    “大帅!节帅!慕容!”

    大家伙的称呼不同,但是全都请求他出面,帮忙处置,慕容深吸口气,他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等人群平静下来,慕容沉声道:“弟兄们,大家伙都是大宋的兵,虽然解甲归田,但一天是兵,一辈子是兵!都给我听好了,不允许你们乱来!”

    他大声训斥几句,然后话锋一转,“请大家放心,我这就去跟银行,和里面的人谈,谈不出结果,你们找我算账就是!”

    以慕容的地位和威望,说出话来,这些人还是愿意听从的,大家纷纷点头。

    安抚好了弟兄们,慕容才迈着大步,到了银行门前。

    此时银行大门紧闭,戒备森严。

    慕容看了看,朗声道:“把门打开!”

    他连着说了三遍,里面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却没有人开门。

    慕容怒了!

    “别说是木门,就算是三丈城墙,也挡不住老子!再不开门,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这么一说,里面的人终于冒汗了,赶快开门,把慕容请了进去,还不停弯腰作揖。

    “请大人见谅,我们实在是怕冲进来,他们太野了……”

    慕容把眼睛一瞪,这位立刻闭嘴了。

    到了会客室,储蓄银行的负责人等在这里。

    此人三十几岁,十分精明干练,他叫李布,是司马光亲自推荐的人才,破格重用,担负储蓄银行的重担。

    几年的光景,他做事谨慎,广受赞誉,哪怕司马被贬官,他也依旧稳如泰山。

    “慕容将军,在下有礼了。”李布深深一躬,谦恭和蔼。

    慕容微微点头,“我这次来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弟兄们流血流汗,换来的东西,谁要是敢动一分一毫,那就是天良丧尽,我绝不答应!”

    李布满脸苦笑,他先是给慕容倒了一杯茶,然后才躬身站在他的面前,解释道:“将军所言,在下一清二楚,谁不知道将士们出生入死不容易,我们的确不敢亏待将士!”

    “胡说!”

    慕容厉声道:“不亏待,那为何不发利息?”

    “慕容将军,你且听我解释……大约在10年前,朝廷就开始几次降息,银行获利越来越少,七年前,我们第一次出现了亏空,那一年为了支付利息,我们亏了50万,转过年,亏损到了110万,第三年,居然亏了190万!”

    李布跟吃了苦瓜似的,“我们承担了三年亏空,实在是承受不住,这才请求朝廷拨款……这几年下来,虽然户部拨款不少,但是银行一样承受了损失,每年都在150万以上!慕容将军也清楚,今年开始,要严查贪腐,针对银行账目的清查,早就开始了,这些年下来,上千万的亏空,我们没法交代!”

    “还有,今年许许多多将士面临解甲归田,存款申请人一下子增加了三倍,还有拨付专款,用来支持就业和创业……银行的负担太重了,朝廷的700万拨款下不来,我们真的是没有钱了!”

    慕容听着,脸色越来越黑,他根本不信。

    “姓李的,你少跟我耍花腔,别以为你胡说八道,老子就会相信,我一个字都不信!”

    李布把两手一摊,“慕容将军,你不信我也没法子,账目都在这里呢!你可以请求审计司清查,也可以让议政会议来查,如果经不起检验,砍了我的头就是了。”李布凄凉一笑,“说句心里话,这个倒霉的官职,我早就不想干了。外面打量着银行日进斗金,有多少家底儿,殊不知每年算下来,全都是亏空,全都是赤字!”

    “朝廷大搞基建,要我们出钱,打仗要我们买债券,致仕官员,退伍的将领,全都要我们负责,这还不算,居然还一再降低利息……慕容将军,你说说吧,既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谁能干得了?”

    他的这番话,把慕容弄得无言以对。

    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出色的将领,和银行的人打交道,功力差得太多,说句不客气的,简直完败!

    慕容深深吸口气,一把抓起桌上的账本,恶狠狠道:“我当然要查,你等着,如果查出了你们的错,全都砍头!”

    从储蓄银行出来,慕容老脸通红,简直太丢人了。

    去了一趟,钱没要到,只拿了一堆账本,这可怎么向兄弟们交代啊?

    想了好半天,慕容觉得要去找个明白人商量一下,他的朋友不多,自然而言就想到了大苏,正巧,大苏也刚刚转了一圈回京,被皇家书院聘请过去,负责开一个农业专题,对官员和学生进行培训。

    慕容找到了大苏,把账本扔给了他。

    大苏接过来,很快就放在一边。

    慕容把眼睛一瞪,“你就这么敷衍我?”

    “我说慕容,你不信任别人,还不信任我的记忆力,信不信,我立刻给你背出来,错一个字,你罚我一坛子酒!”

    “知道你记性好,别跟我炫耀了!”慕容没好气道:“我现在没心情喝酒,你就给我说清楚,这份账目有没有问题?”

    苏轼摇了摇头,“应该没有问题,如果我预料不错,今年开始,亏空还会成倍增加,每年到两三千万,甚至更多,一点也不难!”

    “怎么会?”

    慕容不解,“这又不打仗,哪用得着那么多钱?”

    苏轼哼了一声,“我说慕容,你知道我大宋的百姓,平均寿命是多少吗?”

    “应该有50岁吧!”

    “那干活到什么时候?”

    “这不好说,一般的农民都是一直干活到死……苏子瞻,你跟我说这个什么意思?”

    苏轼笑道:“干什么?普通士兵30岁就要退伍,一般的军官,也只能放宽到40岁,朝廷要白白养他们十年二十年!而且随着寿命延长,花费更大……养兵,可真不便宜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789/ 第一时间欣赏大宋将门最新章节! 作者:青史尽成灰所写的《大宋将门》为转载作品,大宋将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宋将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宋将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宋将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宋将门介绍:
没有杨柳岸晓风残月,没有把酒问青天,没有清明上河图……
一个倒霉的写手,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纸。外有大辽雄兵,内有无数猪队友,滔滔黄河,老天爷也来添乱……
再多的困难,也不过一只只纸老虎,遇到困难,铁棒横扫,困难加大,铁棒加粗!
赫赫将门,终有再兴之时!
—————————————————————
读者群:284427642(恭候大驾光临)大宋将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将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将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