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包拯要兴学
人家刘皇叔是“凡三往,乃见”,公孙策才来了第一次,王二郎就被老爹拉了出来,王宁安觉得老爹要是做生意,一定会赔死,实在是不懂得待价而沽。
不过谁让人家是爹呢,他也只能老老实实见了公孙策。
“公孙先生,你们查到了什么,只管说出来吧!”王宁安淡淡说道,那份冷静,淡定的气势,仿佛把什么都看穿一般。
坐在对面的公孙策明明比王良璟还要大,此刻却像是一个小学生和班主任汇报工作一样,老老实实,和盘托出。
说起来包拯为官十年,天生聪慧,和那些迂腐书生不同,按理说他不会吃那么大的亏,毛病还出在王宁安的身上。
他点破了骗子的手法,二伯王良珣靠着作弊获得了包拯的认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王良珣毫无疑问顶得上一个排的猪队友。
从他身上下手,精心布局,险些就让包黑子着了道。
不过躲过一劫的包拯迅速反应过来,他反思自己到沧州的所作所为,其中严查边境,防范走私,是最要命的一条。
包拯去过辽国,深感辽国的强大,成群的战马,几万几十万不止,包拯看得眼睛都红了,口水流出三千丈!
那滋味就像王宁安在后世看到的经典照片,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翘着脚巴望着美国人的军舰,虽然差了一千年,但是心情却是一模一样。
包拯深知辽国的强大,却也发现了辽国的问题,作为一个仍然处在半游牧状态的帝国,辽国除了战马、毛皮等少数物资能自给自足之外,其余的东西,包括布匹、粮食等等,都需要从外面进口,其中最大的来源就是大宋!
包拯认为严格边禁,杜绝走私,将贸易限定在榷场,这样就能控制辽国的势力。想法很不错,他却没有料到,数十年的承平,在大宋内部,也形成了依靠走私获利的庞大。
崔家人设计包拯,却也暴露了他们的秘密。
包黑子和公孙策快速梳理清查,发现了许多情况。
沧州通判杨雄,比起崔钰还大了四岁,在几年前,杨雄的原配死去,崔钰立刻将女儿嫁给了杨雄,双方成了儿女亲家。
杨雄的官职,加上崔家的财力,双方密切配合,几乎将知州给架空了。以往不管是谁来了,都要先拜码头,不然别想安安稳稳干下去。
偏偏这一次碰上了包拯这么个猛将兄,崔家感到了强烈的威胁,才会断然出手。
“王二郎,根据我的调查,崔家在明面上的生意并不夸张,很难维持庞大的家业,因此我敢确定,崔家一定从事了走私!”
公孙策声色俱厉,拍着桌子痛骂,“身为大宋的子民,和辽国势同水火,国仇家恨,别看两国没有大战,但是几乎每年都有辽兵南下打草谷!他们是把大宋当成了韭菜,一茬一茬收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是何等耻辱!我华夏子孙,中原上国,几时受到过这种羞辱?”
说到了激动处,公孙策几乎落泪,“都是这帮蛀虫,可耻的汉奸贼子,比起辽狗要可恶一万倍,我恨不得灭了他们的九族,去祭奠死去的冤魂!”
“王二郎,之前包大人提出,让令尊想办法吸引崔家,然后一举拿下,当时的确有些仓促,没有料到崔家会如此丧心病狂。不过我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斗胆恳请二郎,能帮包大人,帮沧州百姓一个忙!”
公孙策说完,竟然站起身,深深一躬。
只是他猫着腰,撅了一盏茶的功夫,愣是没有任何动静。
莫非王宁安真的如此自私自利?
公孙策抬起头,发现王宁安正微蹙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又等了半天,公孙策的腰几乎都断了,王宁安才缓缓摇了摇头。
“怎么,你真的不愿意?”
“不对!”王宁安不是铁石心肠,他比起公孙策,更加痛恨汉奸,但是想要对付他们,就需要比他们更加狡诈,更加奸猾,傻乎乎一头撞进去,除了头破血流之外,别无一点效果。
“公孙先生,崔家经营了几百年,他们的实力决不可小觑,包大人想要凭着雷霆之势,拿下崔家,我以为成功的机会渺茫。”
“难道就不管了吗?”公孙策不服气道。
“公孙先生,一腔热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王宁安轻笑了一声,“你不想包大人步庆历诸君子的后尘吧?”
此话一出,公孙策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垮了,庆历新政刚刚失败了两三年,想当初不管是包拯,还是公孙策,以及无数热血的士子,他们都翘首以盼。
范仲淹、富弼、韩琦、欧阳修……名震天下的贤臣,士林称颂的君子,上有天子支持,下有万民拥戴,大刀阔斧,整顿吏治,中兴大宋……当初的势头何等之强,可结果呢,只持续了一年多,诸君子纷纷被贬官,赶出了京城,轰轰烈烈的庆历新政,戛然而止。
留给天下士人的是无穷的失落,还有更多的思考。
“公孙先生,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在下曰——成功!”
一句话把公孙策给逗笑了,“王二郎,莫非你想和孔孟二圣比肩不成?”
王宁安微微一笑,“公孙先生,你若是想在千百年之后,被人凭吊称颂,只管按照孔孟之道去做。如果你想铲除崔家,替百姓讨回公道,替大宋除掉蛀虫,不如听一听我的意见。”
不管是孔夫子,还是孟夫子,都是周游列国,兜售治国经验,很可惜,他们活着的时候,儒家从来不被重用,足见儒家不是个真正能解决问题的东西。
放在明清,王宁安的话肯定会招来一顿臭骂,不过此时理学尚未出现,汉儒那一套“正君心”的主张,在几百年的残酷斗争之中,已经被认定为失败。此时士人的思想相对迷茫,也相对开放。
王宁安的“成功论”引起了公孙策的很大兴趣。
“我洗耳恭听。”
崔家刚刚算计了包大人,这时候包大人断然反击,崔家肯定会加倍警惕,强龙不压地头蛇,没准包大人就会无功而返,如果连包大人都拿不下崔家,只怕再也没人能对付他们了。”王宁安深深吸口气,“所以我们要出手就必须一击致命,必须把握十足。事缓则圆,要想除掉崔家,除了拿到罪证之外,还要把他们的势力一一剪除,不能留下后患。”
公孙策听完之后,深以为然。
“那要怎么具体做呢?”
“改弦更张,把拳头先收回来,再打出去才有力量!”王宁安眼睛闪亮,向公孙策讲了自己的主意……
“直到此刻,老夫总算是相信《三国演义》是此子所写,他的心计简直比许多成年人还要可怕啊!”
包拯听完了公孙策的讲述,感叹说道。王宁安的妖孽的确让包拯有些惊讶,不过也不至于把他抓来切片研究的程度,毕竟宋代是提倡神童的,王宁安已经十几岁了,相比那些五六岁就不同凡响的少年,差得太多了……
包黑子思量了一个晚上,转过天,就宣布一项命令,他要兴学!
没错,就是要大办学校。
包拯认为沧州出现了向辽国走私粮食的恶劣商人,是人心不古,教化不兴,奸商逐利,不知大义。要想解决问题,唯有大力兴办学校,教化人心,才能解决问题。
不过沧州偏僻,财力有限,且民风彪悍,不喜读书,要想建立学校,并不容易。包拯不惜下达严令,要求沧州的士绅商人踊跃出资,捐款兴学。
……
城西崔家,书房中,一个四五十岁的白胖子,对面坐着一个稍微大一点的丑陋老者,白胖子就是崔钰,老者是沧州通判杨雄。
“这个包黑子到底想什么,怎么突然要兴学了?”崔钰笑呵呵问道。
杨雄抓着胡须,摇头晃脑,“是这样的,自从庆历四年,欧阳修等人提倡新建官学,培养士子,还要求必须在官学念书三百天,才有资格参加乡试,各州、军大肆办学,包黑子也想跟风呗。”
“庆历的那帮书生不是都被贬官了吗?他们的令子还有用?”
“哈哈哈,岳父,这就是你不明白了,如今文人吃香,办学又对了文人的脾胃,自然没人反对了。”
“原来如此。”崔钰眯缝着眼睛,若有所思。
杨雄吃了几口菜,见崔钰还不说话,就笑道:“岳父大人想要给包黑子找点事?”
“不!”崔钰断然摇头,“包黑子官声不错,他要是能真心办学,不给咱们添乱,所幸就让他舒舒服服渡过一任,赶快滚蛋。咱们这么大的家业,也犯不着干掉脑袋的事情,就看包黑子知不知道好歹了!”
第31章 悲惨的王大郎
“宁安,这是茶馆这个月的租金和分红。”白氏将一个小袋子送到了王宁安的面前。
外祖父留给老娘两份产业,一个是酒楼,已经在王宁安的手上起死回生。至于另外一个,就是茶馆。
早在一个多月之前,就抽空去看过,茶馆和酒楼的情况不同,那边经营得十分兴旺,掌柜的是个有本事的人,他拥有茶馆的五成股份,负责日常经营。
每个月他付给王家房租,还有一半分红。
王宁安忙着写东西,制定对策,王良璟城里村里来回跑,还要抽空练武,收钱这种小事情就由白氏负责。
一共是3贯800文,其中租金一贯,剩下的是分红。
把钱拿在了手里,王宁安就皱眉了。
白氏脸色也不好看,她拿起了一个比寻常铜钱大一号的钱币,叹道:“茶馆那边和娘说这枚钱能当十文钱用,可娘怎么看都不对劲。”白氏皱着眉头,闷闷不乐。
“这个的确是当十的铜钱,只可惜唯有衙门承认!”王宁安一眼认出来,白氏手里的钱正是“大泉当十”。
在金属货币的年代,总有人会打钱的主意,比如千古偶像诸葛亮,在拿下了巴蜀之后,就发行了历史上最劣质的铜钱——太平百钱,用一枚稍大的铜钱,去顶一百文用,收购民间的物资,和民众抢夺利益。老百姓显然不愿意被带到坑里,结果就是弄得蜀国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天府之国的百姓面有饥色。
大宋的君臣比起蜀国还是要好一点,但是没有人能抵御货币魔术的诱惑,西夏战争爆发,朝廷财政匮乏,物价飞涨,大宋朝廷唯有选择发行不足值的货币,先是“当十铁钱”,接着在前不久,又发行了“大泉当十”铜钱,也就是白氏拿回来的。
“还算不错,给的是铜钱,不是铁钱!”王宁安嘴上说笑,可心里已经愤怒无比,竟然用不足值的铜钱糊弄老娘,显然茶馆那边出了问题。
“他们怎么能这样?”白氏明白之后,气得嘴唇煞白,几乎哭了出来,“不行,我去找他们去!”
白氏气呼呼的要去找茶馆的人算账。
“等等。”王宁安拉住了老娘,“娘,你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王宁安定了定神,道:“茶馆很兴旺,一个月的分红断然不会连三贯都不到,还敢用当十钱糊弄咱们,良心被狗吃了!”
“可不是,别的不说,你外祖父选的都是最好的地段,一个月只要一贯钱租金,简直白送一样,还嫌占得便宜不够!”白氏的声音越来越高,“宁安,咱们不欺负人,可是也不能让别人欺负了,我一定要找他们算账!”
“光算账就够了吗?”王宁安轻笑道:“娘,你不想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钱都给吐出来?”
“想,当然想了,你有注意?”
王宁安摇摇头,“我会想办法调查的,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再去找他们算总账。”
安抚好了老娘,王宁安抓着三百多枚“大泉当十”,这破玩意真够坑人的,当成一文钱花,自己不甘心,当成十文钱,老百姓又不认账,王宁安想了半天,突然眼前一亮。把小毛子叫过来,让他再去市面上换六百枚回来,凑了凑,一共一千枚,十贯钱,立刻送到了知州衙门,以海丰酒楼的名义,捐资助学,协助包大人发展教育。
……
“小小的酒楼,还是新进开张,就能一口气捐出十贯钱,在座诸公,你们不汗颜羞愧吗?”公孙策面对着一群商人,大声叱责着,“办官学是为了包大人吗?是为了你们大家伙,是为了所有沧州的百姓,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吗?”
任凭公孙策怎么叫嚷,在场的商人士绅无比低垂着脑袋,一语不发。
“好啊,咱们就这么耗着,我看看你们受不了,还是我受不了!”
公孙策一招手,有人送来了一碗小米粥,他就着酱瓜,吸溜吸溜喝着,其他人不免咽口水,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挺身而出,捐钱帮助包拯。
他们心里也有算盘,办学不是一个小数目,盖学堂也需要时间,没准学堂没盖完,包黑子就调走了,下一任的知州要是不热心办学,岂不是白费功夫。
而且沧州的所有商人,无比看着崔家的脸色,他们明知道崔家和包大人不和,哪敢跳出来蹚浑水啊!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一直等到了下午,一个个肚子咕咕叫,还是没人愿意当出头鸟。
公孙策咬牙切齿,摆出了一副要打持久战的架势。
正在这时候,突然外面传来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办学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咱们沧州可不能落后于人啊!俺崔钰愿意捐两千贯。”
说话间,一个白胖子从外面风尘仆仆走进来。冲着公孙策一拱手,笑道:“小人崔钰,见过公孙先生。”
“原来是崔先生,莫非是来捐款的?”
“没错,我们崔家世代居住在沧州,很可惜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出一个进士,真是惭愧啊!包大人愿意兴学,小人自当贡献一份绵薄之力。我准备捐资两千贯,再出五万块砖瓦。公孙先生,官学的位置选好了吗?”
公孙策摇摇头,“沧州城中没有足够宽敞的地方,少不得要征用土地,这不正在劝说大家伙慷慨解囊吗!”
崔钰大方说道:“小人在城隍庙旁边有一块地,如果包大人不嫌弃,我愿意双手奉上,送给包大人办学之用。”
……
有了崔钰带头,其他人敢不追随,你出一百贯,我出二百贯,到了晚上,公孙策向包黑子汇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5000贯,加上五万块砖瓦,崔钰献出来的土地,足够盖一座书院了。
面对这么多的钱,包黑子丝毫没有兴奋,反而是怒火中烧!
所谓兴学,其实是王宁安的计策。
包拯和崔家之所以有冲突,是因为包拯的革新措施,触动到了崔家的利益。而且因为王良珣的案子,已经失去了先手之机,贸然相拼,胜算渺茫。
王宁安建议包拯退一步,做一些没有争议的事情。比如兴学,比如平反冤狱,比如敬老扶幼……这些都是普通地方官员刷声望的好办法,等到声望刷够了,就可以步步高升,至于地方接下来如何,就留给下一任官了。
崔钰虽然不怕包拯,可是非要用尽手段,把包黑子干掉,万一来一个更难对付的官吏,又该如何?
最好就是他和包拯击鼓卖糖,各干各行,谁也不会捞过界。
故此,在确认包拯把兴趣放在了兴学上面。
崔钰松了口气,总算做些地方官该做的事情了!
只要不给他捣乱,出点钱又如何,早晚都能赚回来,钱、砖瓦、土地,要什么给什么!
“这个崔钰真是好大的手笔!”包拯用力锤击桌子,咚咚作响。
公孙策同样怒气难平,“大人,他出了这么多钱,就表明走私的暴利十倍、百倍不止,崔钰之可恶,简直应该千刀万剐!”
经过了一次教训,包拯反倒是冷静了许多倍。
“王宁安说得对,老夫身为父母官,不可意气用事。没有足够的证据,还拿不下崔家。”
“大人,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包拯沉默许久,才缓缓道:“不论什么时候,都要等下去,等待合适的机会,不除崔家,老夫绝不离开沧州!”
……
为了替包拯筹划,对付崔家的方法,王宁安耽搁了一个来月,韩蛤蟆那边已经火上房了,他每天除了炒剩饭,就是卡在“连环计”这一段,好好的金戈铁马,都要变成苦情剧了。再拖下去,观众都骂娘了。
王宁安没有办法,只好抽出了一点功夫,赶快写了“辕门射戟”,“煮酒论英雄”几段,匆匆送给韩蛤蟆,正往回走,驴车经过了一个胡同口,突然从对面跑过来一个狼狈的少年,满身的衣服都成了破布片,有的地方露着肉,还有地方带着斑斑血迹。
他没命跑着,后面五六个打手拼命追赶。
“站住,别跑!”
被追赶的少年仓皇之下,摔在了王宁安的车旁,他仰起头,绝望呼喊,“救命,救命啊!”
王宁安不是多事的人,他都把鞭子举起来,想要赶快跑了算了,可是斜着眼睛一看,顿时傻了,这个少年不是他的堂哥,害他挨了家法的王大郎王宁宏吗?
他怎么混成了这样!
王宁安满心疑惑,对面的打手已经冲上来了。
“姓王的小崽子,你跑不了了!”
第32章 线索
王宁宏拼命逃跑着,他已经十分虚弱,长时间吃不饱饭,缺乏营养,使得他消瘦无比,胳膊就像麻杆一样,他都没有想过,自己能从那个院子里跑出来。
尽管每一步迈出去,都头晕眼花,眼前发黑,他还是咬牙挺着,努力向前跑着,跑着……只要再跑出去一段,就能看到人了,就能活下去!
他看到了人,老天爷都在帮着他。
可是下一秒,这个人已经逃走了。
恍惚之间,王宁宏觉得他似乎见过那个人,是二郎!
王宁宏想大声喊出来,可是话到了舌尖儿,又咽了回去,他曾经偷了马,害得王宁安挨了崔氏的打。
王宁宏毕竟刚刚十四岁,他还没有学到父母的本事,或者说他没有被王良珣和崔氏完全传染,遇到了王宁安,他会脸红,会犹豫……机会稍纵即逝,驴车已经跑了,追捕他的打手冲了上来。
一只大脚重重踢在王宁宏的胸口,他眼前一黑,几乎昏死,接着又是一脚,他像是要死的鱼,张大了嘴巴,突出一股黄绿的苦水,几天没有吃东西,他的胃里除了酸没有别的东西。
有人揪住胸口,硕大的巴掌抡起来,打在了脸上,奇怪的是王宁宏竟然感觉不到疼痛了,他觉得自己从身体里飞了出来,飘到了半空中,亲眼看着一群人不断摧残他的身体,衣服被扯烂,一道道青紫的伤痕,不断出现,密密匝匝,互相叠加,再也找不到一块好肉。
或许这就是死亡吧!
王宁宏的眼角落下了泪,嘴里喃喃念叨着“老——三,三郎,哥哥救不了你了……”王宁宏在低声哭泣,突然听到有人也在哭,他用尽了力量,睁开沉重的眼皮,一位妇人坐在床边,在她的身后,露出两个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他。
“四,四婶?”
王宁宏从喉咙里,艰难发出声音,白氏眼圈的泪瞬间流下来,她急忙起身,从外面接过一个药碗,小心翼翼把汤药倒进王宁宏的嘴里。
“多喝点,喝完了四婶给你百花蜜吃。”白氏用着几乎哄小孩子的语气和王宁宏说着,王宁宏张大了嘴巴,贪婪地吞咽着汁水,仿佛不是药汤,而是玉露琼浆。
……
“这一次你做的很好!”院子里,王良璟给王宁安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王宁安只是哼了一声,闷着头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王宁宏给救了,假如让人把他打死了,正好给“自己”报仇,岂不是更好!
“宁安,你知道爹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金银成堆,妻妾成群!”王宁安见老爹眉毛立起来,连忙讪笑道:“口误,别在意!”
“哼!”王良璟气得扭过头,背对着王宁安,冷冷道:“是光宗耀祖,是恢复王家的门庭,是替祖宗争光!家族兴旺了,脸上有光,家族败落了,哪怕我们的日子过得再好,也会被别人嘲笑的。”
王良璟又停顿了一会儿,缓缓道:“你二伯的所作所为,爹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把他打死了才好!可是爹不能这么干!”王良璟拍打着胸膛,痛苦说道:“无论如何,他身体里流的血和我是一样的,在大家的眼里,他就是王家人,打折骨头连着筋啊!眼下你二伯犯了国法,让祖宗蒙羞,如论如何处置,爹只能做到仁至义尽。不过宁宏和宁宣,他们年纪还小,罪落不到他们的头上,爹必须管,不然爹的良心会不安的!”
王良璟猛然转身,盯着王宁安的眼睛,凝重道:“宁安,你聪明,又有上天庇护,早晚不是普通人。爹不懂太多大道理,可是我知道一句话,吐沫星子淹死人啊!如果真的兄弟相残,骨肉分离,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不成样子,你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的!”
……
这一次,父子俩聊了很多,准确说是王宁安在倾听,王良璟不断向他倾述……王宁安曾经的时代,庞大的家族纷纷走向了瓦解,亲人之间的关系淡漠到了极点。
有人不断感叹传统道德流失,亲情淡漠,其实这是个相对的东西,道德强烈,亲情紧密,就要求人们忍受很多的委屈。
人分三六九等,二伯这样的奇葩在各个家族当中,都不少见。要想维系家族的存在和发展,就需要容忍退让,和为贵忍为高,吃亏是福,知足常乐……很多生存的哲学,都是在无数痛苦过后,才领悟出来的。
王宁安不大认同老爹的想法,但是他却也不得不尊重老爹的意见。
大宋是个泛道德化的社会,家丑不可外扬,王宁安真的不顾一切,只求一时的爽快,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人是自由的,却又无时不刻不在规矩当中!
不尊重社会的规矩,社会就会把你抛弃!
王宁安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之中,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对大宋,还有身边的人,感情是很淡漠的,他真正在乎的也就是老爹老妈,还有王洛湘和王宁泽,他铭记着父母的呵护,记得两个小家伙把仅有的稀粥都让给自己,他也发誓,要让家人过得更好,至于别人,哪怕是奶奶,太奶奶,王宁安都没有什么感觉,完全就是陌生人。
这样下去,其实是很危险的。
没有资本创造规矩,就只有遵守规矩。
王宁宏和自己的账可以慢慢算,如果真的见死不救,那就是自己的不对了!
深深吸口气,王宁安懒洋洋道:“你去问问王宁宏吧,崔家的打手为什么要追他,打他?”
“崔家?”
“嗯。”王宁安点了点头,他没有告诉老爹,自己都选择逃避了,可是敢出去几步,就听人议论,说是崔家的人怎么如此凶残?
和崔家有关?
王宁安猛然想起,自己的二伯娘就姓崔,据说还是崔钰家的远房亲戚……王宁安觉得似乎和对付崔家有些关系,他才调转驴车,快速冲散了家丁,把王宁宏救了起来。
刚入手的时候,王宁安都吓了一跳。
王宁宏明明比自己大了几岁,可是身体竟然轻的吓人!比起两三个月之前,瘦的太多了,天知道他在过去的日子里,究竟遭了什么罪……二伯娘崔氏的确和崔钰有亲戚,论起来她还是崔钰的远房妹妹,只是以往从来没有什么来往,二伯进入知州衙门之后,崔钰主动找了上来,和崔氏认亲,奉送了五十贯钱,还大大方方帮着王良珣把欠的钱都给还了。
从常平仓里弄出粮食,也是崔钰的人暗中运作的,王良珣完全是蒙着眼睛,跳进了坑里。
他们两口子都被衙门拿了,只剩下王宁宏和王宁宣两个兄弟在家,当天晚上,就有崔家人赶来,收回了房子,逼着两兄弟去做苦工,不干活就不给饭吃,挨打挨骂,更是家常便饭。
“四叔,你看看这个?”
王宁宏艰难地抓起裤腿,脚踝处一大片粉白色的肉,和周围黄色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有些地方还没有完全愈合,流出难闻的脓水。
“这是怎么回事?”王良璟惊问道。
“掉,掉进铁锅,烫的。”王宁宏断断续续,诉说了这些天的经过,他们被安排在了一个酒坊干活,天不亮就要和其他成年人一起挑米,洗米,蒸熟,发酵,澄清,再用大锅煮酒……整天劳作,几乎没有休息,一天只有两张可怜兮兮的饼子,一碗清澈如水的菜汤……当初崔氏那么对付王宁安,她怎么也想不到,才几个月的功夫,她的儿子遭到了变本加厉的对待。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王宁宏就瘦了一二十斤,王宁宣刚刚十岁,比他哥哥还惨,昨天的时候,他负责看着蒸酒,结果中途睡着了,被工头绑在了库房里,狠狠抽了二十几鞭子,打得昏死过去。
王宁宏拼命哀求,只换来了一顿老拳,他痛哭,哀嚎,没有人能帮助他。第二天早起,他依旧要去干活,弟弟绑在库房,不吃不喝,没有大夫,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去……王宁宏唯有拼死一搏。
他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从崔家的酒坊跑出来,可是依旧被打手和家丁发现,不要命地追赶他……
“四叔,小侄过去有太多不对的地方,想怎么罚就怎么罚,我求求你了,救救三郎吧,他都要死了!”
王宁宏挣扎着爬起来,用脑袋撞着枕头,泪水横流,看着让人心疼。
“可恶!!”
王良璟气得把手里的杯子捏碎,“你先等着,我这就去把三郎救回来!”
“别忙!”
王宁安突然从外面走进来,面色严峻,走到了王宁宏的窗前,大声问道:“酒坊的产量多吗?”
王宁宏不解其意,只能下意识说道:“多,太多了,都是烧酒。”
“崔家还有没有其他酒坊?”
“好像有,我听说光是沧州城就有两三个,城外还有更多!”
王宁安点了点头,猛地转身,“爹,你马上去衙门,直接找到包大人,告诉他崔家走私的案子有线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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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进击的包拯
“向好,你去找一下韩蛤蟆,就告诉他,帮一个忙,事成之后,送他一座茶馆。”王宁安在向好耳边说了几句,又把小毛子叫到了面前,同样嘀咕两句,这两个人急忙点头,撒腿往外面跑,王良璟在之前已经去了知州衙门。
如今屋子里只剩下王宁安和王宁宏两个,王宁宏身上都是伤,可怜巴巴,不停偷眼看王宁安,想要问什么,却不敢张嘴。
“我要是你,就赶快睡觉,快点把伤势恢复了,一旦伤口化脓,只怕神仙都救不了你。”王宁安冷嘲热讽道。
王宁宏痛苦地摇摇头,“我该死,我害你挨了娘的打,你有气直接往我身上撒就是了,只要能救了老三,我死了也情愿!”
老三?
王宁安脑中立刻闪过了一个肥肥的身形,两筒清鼻涕,说话之前,都要用力吸一下,不然就会流到嘴里……
真是想不到,王宁宏那么混蛋,竟然挺关心自己的弟弟,可随机王宁安就更生气了。
“王宁宏,你娘生了两个孩子,为什么你弟弟叫三郎?”
还用问为什么?
你是王家的老二呗,堂兄弟大排行,王宁宏是老大,而王宁安是老二,王宁宣老三……兄弟,兄弟,你们两个是兄弟,把我放在哪里?你心安理得陷害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我是你的兄弟?
王宁安从头到脚,写满了愤怒,王宁宏又羞又愧,突然他抬起巴掌,对准了脸,左右开弓,抽起了嘴巴子。
他脸上本来就有伤,没几下就打得鲜血流出,好不凄惨。
“哼,不用跟我玩苦肉计!你的那点小聪明,逃不过我的法眼!”王宁安不客气道。
王宁宏泪流满面,“二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么多年,我娘天天念叨,骂四叔,骂大伯,骂奶奶,她说只有我们娘仨个才是自己人,家里的便宜不占白不占,遇到了好事就要拼命抢,不能便宜了大伯,还,还有你们……”王宁宏瞳孔充血,比起兔子还要红,他往日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父亲那一辈,只有他爹王良珣是读书人,年轻一辈,也只有他一个读书人,他们父子天生高人一等,其他人就该围着他们转,就该被他们耍弄,被他们欺负,还要巴巴地孝敬着他们……想想也知道,崔氏能够教育出什么好孩子。
假如没有这一场变故,王宁宏顺顺利利长大,多半会成为一个自以为是,自私自利的讨厌鬼。
可是就在崔氏和王良珣被抓进衙门之后,他的生活彻底变了,原本对他笑脸相迎的崔家人都变成了魔鬼,他们打自己,侮辱自己,逼着自己做苦工,几乎丧命!
崔氏所谓的“自己人”,都变成了凶神恶煞,面目可憎的恶鬼!
倒是被自己坑了的二郎不计代价从一群人里面救出了自己,四婶给自己熬药治伤,四叔不计前嫌,努力营救三郎……
患难见真情,谁是真正的一家人,王宁宏终于醒悟了。
他呜呜痛哭,“二郎,说到底都是我的错,你怎么处置我都心甘情愿,老三他比你还小了一岁,现在他被打得遍体鳞伤,挂在酒坊的仓库里,都一天了,要是再不救他,真的要死了!”
一番话就能让王宁安忘记以前的事情,那是绝对不可能,他不是天生的贱骨头,更不是圣母病不可救药……只是听完了王宁宏的哭诉,他的心情复杂了许多。
“想救三郎没那么容易。”王宁安深吸口气,“崔家到处都有酒坊,还从常平仓弄粮食,如果我所料不错,酿出来的烧酒应该是走私给辽国的。”
“你知道吗,这是里通外国,勾结敌寇的通天大案!”王宁安声色俱厉,跺脚怒道:“你爹就是个糊涂蛋,你娘就是个害人精!到了包大人手下当师爷,他就该小心做事捧着卵子过河。至于你娘,她更不应该十分心思都用在崔家身上,把我们当成了寇仇,把崔家当成了指望,殊不知她的愚蠢会害死多少人?”
当着儿子痛骂父母,显然很不地道,但是王宁安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么大的案子,想想都让人心惊肉跳。
假如不是他取得了包拯的信任,真让包拯把案子掀开,王良珣被绳之以法,到时候王家十几口人,只怕都要跟着陪绑连坐!好好的一家人,就彻底完蛋了!
王宁宏被说的脖子都发烧了,苦难让人成长,他也知道了其中的可怕,只能用脑袋不停撞着床板。
“我该死,真是该死啊!”
“行啦!”王宁安烦躁地摆摆手,“你老实养伤吧,三郎我会想办法救出来,至于你爹娘的事情,一切都看天意吧!”
王宁安摆明了态度,小的我会管,至于成年人,要为自己的作为负责,是死是活,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从病房出来,王宁安把酒楼的几个伙计都叫了过来。
“从现在开始,关闭酒楼,你们准备好菜刀木棒,守好了后院,任何陌生人都不要放进来,谁敢突然闯入,给我往死里打,记住了,一定保护好我娘,还有我的弟弟和妹妹!”
几个伙计一起点头,王宁安拍了拍王宁泽和王洛湘的头。
“接下来几天,你们要听娘的话,老老实实,不要惹祸。回来哥哥给你们做红烧肉!”
两个小家伙乖觉地点头,白氏走了过来。
“宁安,这么危险吗?”
“不得不防啊!”王宁安如实相告:“崔家在沧州几百年,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想要铲除他们,一定会有反扑的。”
白氏没有像是寻常的女人哭哭啼啼,阻止儿子,她看得出来,既然掺和进来,就必须一条路走到底,把南墙撞破,才能替王家杀出一个未来!
“宁安,这是你姥姥送给娘的护身沉香,你戴着吧。”
崔氏将一块乌黑的沉香木挂在了王宁安的脖子上,用力抱住了儿子,她多想将自己一辈子的福气都传给儿子,只要他平平安安,就是自己最大的幸福。
……
从后院出来,王宁安坐在了酒楼的前厅,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向好和小毛子先后跑了回来。
向好给了王宁安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五处地址,比王宁宏所说还要多两处,崔家的酒坊还真不少啊!
“少东家,我去了鸽子市,全都给买回来了!”小毛子兴匆匆道。
“好,跟着我去知州衙门。”
王宁安带着两个人,从酒楼出来,坐着驴车,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知州衙门,包拯正在二堂等候,他满身的官服,阴沉着脸,杀气十足。
公孙策并没有在身边,见王宁安进来,包拯主动说道:“公孙先生刚刚邀请杨雄去勘查书院的进度,公孙先生会拖住杨雄的。”
作为“监州”,杨雄要是拼了命阻拦包拯,还真没法拿下崔家,看起来包拯真不是浪得虚名。
“大人,厢军,还有牢城营那边没有问题吧?”
“没有,崔家还没有本事造反!只要速战速决,就不会出乱子!”
“那好!”王宁安用力一挥拳头,“包大人,这是崔家酒坊的位置,就以崔家私自酿酒卖酒为名,把他们一网打尽!”
包拯看了看问道:“崔家酒坊遍及全城,光是从一处下手,难免有漏网之鱼。”
“大人不用担心,看看这个!”王宁安把袖口抬起来,鸽子发出咕咕的声音,包拯大笑点头,“果然是心思缜密,好!”
包拯用力一拍惊堂木,所有的衙役都站立整齐。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
“属下在!”
四个大汉一起站出来,躬身施礼。
“你们四个人,各自带领二十名衙役,立刻封锁这四处酒坊,准备好之后,放鸽子通报本官,本官会安排人在鼓楼敲击大鼓,听到鼓声,一起动手!记住,不许打草惊蛇,不许跑一个人!”
“遵命!”
四个人刚转身,老爹王良璟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
“大人,我抓到了两个试图通风报信的。”说着,王良璟揪着两个人的脖子,扔到了包拯面前。
一个人是知州衙门的厨子,一个是后院的马夫。
包拯大规模集结衙役,肯定会惊动崔家的眼线,包拯就事先让王良璟在衙门外面埋伏,果然抓到了内鬼。把两个收押,包拯又道:“事不宜迟,王良璟,你也负责一处酒坊。解决之后,即刻赶到崔家,同本官汇合!”
包拯说完,抓起王宁安,“小友,你就陪着老夫去崔家吧!”
“敢不从命!”
一张大网快速展开,就看能网到多少猎物了……
第34章 大辽武士
“小友可会下棋?”
“象棋成不?”王宁安试探着问道,他觉得士大夫应该都喜欢下围棋,更有人苦苦钻研黑白之道,却不成想包黑子是个例外,包黑子大笑着摆好了棋盘,直切抢了一个先手。
“当头炮!”
王宁安连忙把“马”跳了起来,两个人你来我往,就下了起来。王宁安的棋艺不怎么样,谁知道包拯更是有趣,他下棋一往直前,大杀大砍,大开大合,不拼光最后一个子,决不罢休。
面对包黑子疯狂的攻击,王宁安偶尔玩一点小计谋,就能黑掉老包一个子,他们竟然杀了一个难解难分。
包黑子大呼过瘾!
王宁安暗暗苦笑,根本就是一对臭棋篓子,估计公孙策不会愿意和他下棋,也就欺负欺负小孩子吧!
两个人连杀了三盘,突然一只鸽子落到了院子里,扑棱两下翅膀。差役董平急忙跑过去,抱了起来。
“启禀大人,小南门外,王朝准备就绪!”
包拯略微迟疑,继续发动攻势,王宁安勉力应付。
“大人,东门里,忠义坊准备妥当。”
“大人,黑龙桥准备妥当。”
“大人……”
一个接着一个,当王宁安和包拯下到了第七盘的时候,最后一处也准备好了,包拯高高举起了“车”,又放了回去,笑道:“把棋盘留着,等收拾了崔家,再来下完这一盘!”
说完包拯一挥手,“击鼓!”
有差役领命,冲向了鼓楼。
包拯带着其余的差役,一起杀向了崔家府邸。
离着崔家还有几十步,咚咚咚!动地惊天的鼓声响起,急促有力,王宁安甚至都觉得血液在沸腾,忍不住想要纵情大吼。
“开门!”
董平和薛霸拼命叩打崔家的大门。
“快出来,不然我们进去了!”
叫嚷了三遍,门终于开放,从里面慌里慌张走出了一个年老的管家,见到外面上百差役,拿着绳索铁尺,气势汹汹,顿时吓得变颜变色。
“你,你们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贵府犯了事,大家跟我进去!”
董平推开了管家,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薛霸招呼着其他人跟进去,包拯在簇拥之下,也进入了崔家府邸。
“给本官搜!”
差役正要往分散搜查,崔钰终于姗姗来迟,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扣,见到包拯凶神恶煞一般,他同样心惊肉跳,大感意外,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包大人驾到,小的没有迎接,还请恕罪。”
“嗯!”包拯只是点头,继续让别人搜查,崔钰怒了。
“老父母,崔某虽然是小民不假,可也不是面捏的,无缘无故,凭什么搜查我的家?”
“你要原因吗?”包拯呵呵一笑,“崔钰,你家经营酒坊生意吧?”
“没错!”崔钰干净利落答应,“包大人,崔家向来守规矩,我们交了200贯的保证金,又出价最高,拿到三年的扑买之权,每年按照规矩,向朝廷缴纳酒税,分毫不差。包大人。要是因为这个,就搜查我们家,未免有些不讲道理了吧!难道还不给好人活路吗?”
崔钰红口白牙,义正词严,宋代的酒法很严厉的,除了官方专卖之外,一些偏远的,盈利很少的地方,官府采取“扑买”的办法,说白了就是竞价购买酿酒贩酒的权力。由得到“扑买”之权的大户缴纳税赋,然后自负盈亏。
崔钰说的不错,他的确没有欠朝廷的钱,相反,他的酒坊每年缴纳的税赋,几乎占到了沧州收入的二十分之一,不折不扣的纳税大户。
崔钰叫的震天响,崔家的家奴打手也都冲了出来,挡住了众多的衙役,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王宁安眨了眨眼,突然站了出来,笑道:“舅舅,外甥有礼了。”
“外甥?”
崔钰一皱眉,“小后生,老夫怎么没见过你?”
“呵呵,舅舅,我是王良珣的侄子,崔氏是我的二伯娘。”王宁安笑道:“这些年没有来探望亲戚,舅舅不会责怪小子失礼吧?”
听到了王良珣,崔钰脸色微微变化,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原来如此,那你也是来帮着包大人搜查舅舅的家了?”
“错了!”王宁安突然痛心疾首,“我们是来帮着舅舅减轻负担的。”
“什么意思?”
“舅舅,据我所知,尊府一共在城里就有五处酒坊,每年能产烧酒不下五十万斤,每一斤酒要交十五文税,每年光是酒税就有七千五百贯,啧啧,真是太多了。”
崔钰不解其意,干笑道:“舅舅的确家大业大,朝廷的差事,我可从来不敢含糊。”
“是啊,小侄这些天帮着包大人跑遍了沧州,发现沧州的百姓穷苦,多数人用山里的野果酿酒,沧州市面上每年卖出的酒水不过二十万斤,舅舅家里占了八成,也就是十六万斤,还有三十四万斤烧酒,没有了去处,还想请教舅舅,这是什么原因?”
崔钰心中一惊,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舅舅的酒坊又不是天天酿酒,卖得少,自然就少酿一点,每年出产的酒水没有五十万斤那么多,也就十五万斤。”
“果然!”王宁安冲着包拯嘿嘿一笑,“大人,我说的没错吧?朝廷多收了我舅舅的酒税,还请大人能够解民之苦,替舅舅免除了多交的赋税。”
“那是自然,不过本官不能光听崔先生一面之词,还请他将历年进料贩酒的账册拿出来,待老夫核定之后,一定为民做主!”
“那好,小子先替舅舅谢谢大人,舅舅一定会愿意拿出来的,减税不积极,脑袋有问题,是这个理儿吧?”
王宁安呲着白牙,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崔钰都气疯了,这俩坏蛋一唱一和,把自己挤兑到了墙角。
他只好说道:“大人,崔家做酿酒的生意多年,账目混乱,一时也理不清楚,请大人宽限三天,小人一定将账目双手奉上!”
“大胆!”
包拯突然阴沉脸色,怒斥道:“崔钰,朝廷准许你卖酒牟利,这是朝廷的恩典,你岂能糊涂?要是账目都不清楚,本官立刻停了崔家的扑买之权!”
“别啊!”王宁安连忙跳起,“大人,我舅舅他兢兢业业,断然不会出问题的!怎么能断了他的来钱之路呢?”
“那账目不清又该怎么办?”包拯问道
“那就让大人清查呗,我相信舅舅一定能经得住考验,他肯定不会拒绝的,是吧,舅舅大人?”
是你个大头鬼儿!
崔钰真想冲上来,把王宁安讨厌的脸蛋给撕碎了,哪里冒出来一个小王八蛋,竟敢将老子的军,你不想活了!
崔钰咬了咬牙,“包大人,我崔家好歹也是几百年传承的大户,你执意搜查我的家,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不要忘了,我可是捐了好大一笔钱,供大人修建书院之用!”
“哈哈哈,崔钰,你不提书院的事情还好,事关士林清誉,本官更不能含糊!”他一扭头,“你们听着,立刻搜查!”
崔钰伸手还要拦着,王宁安给李贵和娄青使了个眼色,两个大汉扑上去,抱住了崔钰,家丁刚要上来解决,王宁安拦住他们,扯着嗓子就喊:“舅舅啊,光棍不斗势力,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可不能拘捕殴差,酒税事小,打伤官差就是造反啊,你可不能糊涂啊!”
王宁安不但扯着嗓子喊,还对崔家的家丁骂道:“你们都瞎了眼,想害死我舅舅吗?还不快滚到一边去,让官差去查,看看能查出什么来!”
“小兔崽子!你不要胡说!”崔钰眼睛都立起来了。
王宁安丝毫不怪,反而安慰道:“舅舅,我知道你是急火攻心,乱了方寸,你现在说的都不是心里想的,你想骂就骂我吧,可不要和官爷发生冲突,害了一家人啊!”
“我想杀了你!”崔钰眼珠子通红,都要疯了。王宁安口口声声是他的外甥,是为了他着想,弄得崔家的打手和家丁一头雾水,不敢动作,迟疑之下,董平和薛霸带领着官差就冲了进去。
崔钰气得差点昏过去,这帮白痴家丁,老子养活你们干什么?他像是野兽一样,脖子的青筋都跳了起来,恶狠狠盯着王宁安。
“腌臜的东西,你也配当崔某的外甥,我必杀之!”
“哈哈哈,崔钰,到底是谁死还不一定呢!”王宁安凑到崔钰的耳边,冷笑着说道。
突然,冲进后院的差役一阵惨叫,包拯和王宁安互相看了一眼,急忙往后院冲,这时候从一间房舍当中,冲出了五六个身材魁梧如山的汉子,他们的肩头宽广,肌肉扎实,头上戴着狗皮帽子,身上穿着羊皮袍子,各自拿着刀剑,凶悍无比,一转眼就打伤了五六个差役。
其中一个武士转动之间,头上的帽子掉了,露出了光亮的头顶,四周还有一圈碎发。
“是辽狗!”
包拯失声叫了出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崔家竟然藏着辽人,果然抓到了一条大鱼!
第35章 灭杀
王宁安总觉得宋人个子普遍在一米六七,营养也不错,应该不会不堪一击,可是他错了,错得很离谱,对方只有五个辽国武士,面对一百多个沧州府的差役,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手里的兵器不停挥动,一蓬蓬鲜血溅起。
董平是个壮硕的大个子,他和一个辽国武士撞在一起,对方纹丝不动,他连着退了五六步,胸膛闷得要炸开。
对方又冲上前,一拳将董平打倒,顺着嘴角流出了鲜血。
除了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个,董平就是最能打的,连他都过不了一个照面,辽国武士之凶悍,让人咋舌!
一百多名差役只能围着,不断后退。
很多人的腿都软了,他们想逃跑,可是终究不敢迈出一步。就在背后,包拯负手而立,魏然傲立,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看在眼里。
包拯的镇定给了手下人勇气,他们死死撑着,王宁安站在包拯的旁边,他注意到包拯的拳头攥紧了,顺着掌心,流下了一滴暗红的液体!
耻辱啊!
天大的耻辱!
曾经横扫天下的大宋步卒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龟缩在城墙里面的废物,别说和大辽的雄兵相比,就连蕞尔小邦西夏都不把大宋看在眼里。
一百多人,打不过区区五个辽国的勇士,包拯感到自己的脸被左右开弓,打了几百个巴掌,爆了菊花一般难受。
难道宋人就是天生的懦夫,天生的羊群,活该被人家杀了吃肉吗?
包拯不断在心头呐喊,他不知道,辽国武士的头目已经注意到了他,这个官员正是所有差役勇气的来源。
那个粗壮如山,敏捷如狐的家伙猛地朝相反方向冲去,杀出了十余步,差役一窝蜂涌上去。
他猛地掉头,手里的刀卷刃了,用力砸下去,一个差役的头骨瘪了进去,七窍流血,软软倒下,另一个差役被醋钵一样的大拳打中,身体倒飞出去。刚刚落地,一只大脚踩在他的肚子上,把他当做了跳板,硕大的熊伸出了利爪!
目标悍然正是包拯!
“死吧!”
从辽人的眼里露出了凶残的光,他像是一头狮子,咬向了可怜的猎物,只是令他迟疑,这个猎物明明死在眼前,却看不出一丝害怕。
真是咄咄怪事,他无暇多想,只想扭下包拯的脑袋。
他的大爪子离着包拯的脖子不到三寸,包拯能感到对方呼出的热气,能够闻到令人作呕的口臭,他的心里只有愤怒,凭什么炎黄子孙,皇天贵胄,上天最钟爱的一群人,竟然会被野蛮人任意杀戮?
就在包拯引颈受戮的一刹那,突然“野熊”的身体怪异扭动,避开了致命的软肋,一只拳头打在了他的肚子上,这家伙摔出一个滚儿,下一秒他迅速爬起来,愤怒的看着。
刚刚的一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更多的是羞辱,他不觉得卑贱的宋人能打中他,刚刚只是意外,他咬牙切齿,再度扑了上来。
拳头挂着风声,向王良璟的胸口打来,简单的一拳,粗暴无比,劲头十足,王良璟面色凝重,用胳膊猛地一挡,两个人的臂膀碰在一起,王良璟觉得自己砸在了一截木头上面,瞬间胳膊就麻了。
他并不迟疑,一个扫堂腿,踢了出去,对方明知避不开,只好一转身,用肥硕的屁股挡住了王良璟的一脚,有些疼,却不影响战斗力,他叫得更凶,杀得更猛。
……
老爹突然赶到,救了包拯,和大辽武士杀在一起。
王宁安只知道老爹练过十几年的武术,到底功夫如何,并不清楚。他真的担心了,辽人实在是太凶悍了,那边四个还没解决呢,一旦都冲上来,老爹岂不是危险了!
“笨蛋,快用渔网啊!”
王宁安扯着嗓子大骂,得到了提醒的差役们终于恍然大悟,崔家就有现成的渔网,十个人抓着渔网,好像一面墙,冲向了一个辽国武士,他用刀奋力劈砍,坚韧的渔网被他劈开了几根绳索,只是没有影响效果,他被罩住,差役们抓住渔网的两头,快速交叉,把辽国武士捆成了粽子。
“杀!”
王宁安大声喝道,顿时刀剑七下,辽国武士被扎成了刺猬,鲜红的血浆从他的身体里冒出来,迸溅得满地都是,他绝望地嘶吼着。
另外一个辽国武士想要解救同伴,肩头被猛劈了一刀,半尺多长的伤口,骨头都断开了,一条膀子彻底废了。
赵虎抹了一下嘴巴,大叫道:“上渔网!”
一张网迎面扑来,辽国武士用单臂撕扯着,用牙齿咬着,他发了疯一样,想要挣脱,张龙的花枪刺穿了他的咽喉,这个家伙瞪着牛眼,死掉了。
王朝和马汉,提着各自的朴刀,和辽国的武士捉对厮杀。
“快用竹竿!”
王宁安又看到了机会,二十几个三丈长的竹竿,向着一个武士一同发难,他使用手里的刀拼命砍断了好几根,王朝看准了机会,猛地一扑,刀刺入了对方的胸口,对方发出野兽般嚎叫,双手死死扣住刀背,做垂死挣扎。
“再刺!”
好几个被砍断竹竿的差役猛地向前一挺,辽国武士砍出来的斜茬像是锋利的枪尖,刺入他的身体,搅碎他的内脏和肠肚。
“去死!”
王朝猛地向上一挑,对方被大开膛,重重摔在地上。
解决了一个对手,王朝挺直身躯,大口喘息。正准备去对付另一个,这时候马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突然一抖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砸在了辽国武士的脸上,顿时飞溅出无数白色的东西。
生石灰!
辽国武士下意识闭眼,又有三支箭射来,穿透了他的软肋,武士发出凄惨的脚上。马汉抡起手里的棍子,只听咔嚓声响,两条腿被打断,露出白骨。辽国武士的身躯向下倒,大棍猛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好像西瓜被砸碎,发出难听的噗嗤声。
四个辽国武士都被干掉了,只剩下最后一个……王良璟发誓,他杀过狼,斗过虎,甚至和熊瞎子摔跤,当然这种事情,他从来都是轻描淡写,不会告诉妻子任何细节。
祖先王贵何等英勇,都战死疆场,要想恢复王家的荣耀,就要比祖先更强大!
王良璟不是个聪明人,但他却是个认死理的,功夫功夫,就是一点点积累出来的。他一度觉得自己足够强大了,却没有想到,一个辽国的武士就能把他逼到了如此凄惨的地步。
身上挨了不下十几拳,一条膀子像是断了一样。
对面的家伙也不轻松,甚至远比王良璟凄惨,他的鼻梁子被王良璟打断了,满脸都是鲜血,身上都是脚印,软肋一阵阵作痛。当然这些小伤只会让他更加凶戾,丝毫不会减弱战斗力。
只是同伴死光了,他真的不想死,突然他注意到了有个少年,离他不过十步,而且少年身后并没有几个差役。
辽国武士突然作势向包拯扑去,又迅速抽出怀里的匕首,想要向王宁安杀去。
“真是蠢材,故技重施,还想让老子上当!”
王良璟丝毫没有被他的假动作晃了眼睛,反而一拳打出,正好击中眼睛,最脆弱的地方受到攻击,下意识闭眼,王良璟借着回弹的力道,手肘猛地打出。
砰,咔嚓!
眉骨断裂,破碎的骨头直接插进了眼睛里。
“啊!”
辽国武士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吼声。
“爹,打得好!”
王宁安忍不住拍手叫好,王良璟的膝盖抬起,又重重撞击肋骨,骨头碎裂的声音,辽国武士向后摔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王良璟抢步上前,要发动致命一击,就在这时候,辽国武士突然露出怪异的笑容,他手里的匕首猛地掷出,王宁安应声倒地。
他要死了,他听到了王宁安的叫好声,他要让打败自己的宋人尝到丧子之痛!
果然王良璟像是疯了一样,急忙回头去抱起儿子,愤怒的王朝马汉冲上来,把武士的胸骨打断,把手段踩碎,把牙齿踢掉。
辽国武士就像是一块沾满了血迹的破布,只是他硕果仅存的眼睛还闪着怪异的光芒,他要看着王宁安死!
可是王宁安突然晃晃悠悠站起来,从他的胸口抽出了匕首,在匕首的尖儿上,插着一块黑黝黝的沉香木。
王宁安冲着大辽武士得意晃了晃,这家伙喉咙里咕噜咕噜叫着,仅存的眼睛凸出眶外,卒!
第36章 崔氏之死
传承几百年的崔家被一举干掉,王宁安功劳不小,调查崔家的酒坊,帮着缠住崔钰,又对付那五个辽国武士,处处让包黑子眼前一亮。
包拯让人请来最好的大夫替王宁安检查伤势,由于有了沉香木阻挡,匕首没有伤到筋骨,但是辽国武士全力一击,不容小视,王宁安的胸口有拳头大小,一片青紫,红肿高大,每次呼吸,都感到剧烈疼痛,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别想恢复。
王良璟满心羞惭,“宁安,亏你爹还天天夸口武艺,眼睁睁看着辽狗伤了你,爹真是没用,万一,万一……”
万一没有妻子送的沉香木,以匕首的力道,儿子即便不死,也会伤得不轻。王良璟越发自责,脸上发烧。
“王哥,你要是羞愧,我们真该死了。”
王朝马汉陪着包拯从外面走了进来,说话的正是王朝,他也拼死了一个辽国武士,有多艰难,心里头有数。能击败辽国武士的头子,他对王良璟只有浓浓的佩服,不愧是将门之后,真是不同凡响!
“包大人,那几个辽国是什么人,查清楚了?”王良璟好奇道。
包拯颔首,“老夫刚刚拷问了几个崔家的人,这才弄清楚,他们是宫分军。”
包拯说完,王良璟没什么感觉,躺在床上的王宁安却浑身战栗,挣扎着坐了起来。
“竟然是宫分军?爹,你能打得过宫分军?”王宁安激动之下,咳嗽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王良璟拍着他的后辈,不解道:“宫分军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皮室军!”
“他们的确不是皮室军,可要比皮室军还厉害!”
王良璟大惊失色道:“真的?”
“没错。”王宁安道:“皮室军最初是契丹各部的豪壮精干猛士组成,最初只有一千多人,跟随在契丹皇帝周围,负责宿卫皇室。‘皮室’意为金刚,足见其战力之强!经过历代的发展,皮室军规模越来越大,如今已有三万多人,机构臃肿,人员庞大,已经难以担负宿卫之责。故此辽国皇帝又选拔更精干的勇士,组成宫分军,宿卫御帐周围,宫分军相比皮室军更加勇猛无敌,骑射功夫了得,每一个都是万中选一的猛士,不可小觑。”
听完之后,王良璟真的吓到了,按照儿子所说,宫分军这么厉害,自己能赢,说起来也是侥幸啊!
王良璟的拳脚兵器不差,可是毕竟没有疆场征杀经验,骑术和箭术难免比不上对方,如果真正疆场较量,以命相搏,未必有多少胜算……
相比王良璟心有余悸,包拯更加感兴趣王宁安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感到了包黑子的疑问,王宁安咧着嘴一笑,“大人,小子眼下正在写《三国演义》,难免要收集一些精兵强将的消息,总不能凭空杜撰。”王宁安随口解释一句,就转移了话题,“大人,为何辽国的精锐会出现在崔家,莫非他们有什么勾结?”
“嗯!”包拯点了点头,“老夫已经从崔家发现了不少账册,他们向辽国走私大量的货物,其中烧酒去年一年,就差不多有八十万斤之巨,简直触目惊心!”
“这次那五个辽狗,正是辽国皇帝的二弟耶律重元派来的,听说他们希望崔家能再增加五十万斤烧酒,要想酿酒,就要粮食,崔钰打常平仓的主意,也就不足为奇了。”
蒙在心中许久的谜团纷纷解开,看起来崔家是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包拯最是嫉恶如仇,且不说崔钰暗算过他,光是暗通辽国,包黑子就能灭了崔家的九族!
“王二郎,你好好养伤,日后老夫还要仰仗王家啊!”
包拯难得和王宁安和颜悦色,温言劝慰。
“大人,小子斗胆说一句,崔家几百年的积累,牵连人数绝对不少,大人应当控制打击规模,免得激起全面反扑。事缓则圆,只诛首恶,胁从不问。沧州地处边境,百姓经不起一场大战,朝廷也承受不起遍地烽火,恳请大人以苍生为念!”
王宁安说的可是肺腑之言,牵连到辽国,牵连到豪强,真的闹起来,沧州大乱,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儿,可全都付诸东流了。
只不过听在包拯的耳朵里,他有了别的想法,王宁安这小子奸猾过人,崔钰那个老狐狸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说什么只诛首恶,胁从不问,谁是首恶?谁是胁从?
莫非他是让自己高抬贵手,放过王良珣?
要说起来,王良珣的确可恶,但是他并不知道崔家和辽国的事情,只是糊涂贪婪,才被拉下水。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王良珣窃据侄子的功劳,又欺压四弟一家,弄得身陷囹圄,也是咎由自取。
前面王良璟曾经帮着他说情,现在王宁安又替二伯说话。
王家父子,真是厚道人啊!
想想当初,自己还说人家不懂孝悌之道!现在想想,真有些脸红,不过更应该脸红的是王良珣,同样是一家人,差距咋这么大捏!
包黑子自以为明白了王宁安的意思,郑重道:“王二郎,老夫会酌情处置的。”
王宁安哪知道包拯猜错了,还抱拳致谢,目送包拯离开。
屋子里重新只剩下父子两个,王宁安不断盯着老爹,仿佛看大熊猫一样,把王良璟盯得老脸通红。
“你小子有话就说!”
“嘻嘻,爹,孩儿觉得你有些可取之处了!”
敢情老子之前是饭桶啊?
王良璟气得一跃而起,提起堪比铁锤的拳头,“臭小子,是不是皮痒了,想要尝尝我的拳头!”
“可别,我可没有契丹武士结实,一拳头还不骨断筋折啊!”
王良璟突然笑了起来,“宁安,你现在还不到十三,想要练武不晚,想不想爹教你几手?”
王宁安眨眨眼睛,他上辈子的确学过武术,可那个只能强身健体,真正要想征杀疆场,不定吃多少苦呢!
“爹,孩儿以为肯定要有人继承王家门户,只是孩儿年纪大了,筋骨关节都长成了,练不好了。”见老爹脸色变了,王宁安慌忙说道:“这样吧,让宁泽跟着你练,那小子很有志气,骨骼清体,资质不凡,一定能成为一代宗师的。”
老弟啊,原谅你哥吧!
佛曰我不入地狱,你入地狱……王宁安暗中念叨,王良璟也就是一说,王宁安小的时候,他专心练功,加上王家没有财力支撑两个人练武,大儿子就耽误了,要是让王宁泽补上也不错。
正在这时候,突然房门被打开,两个人搀扶着迈过门槛,直接跪在了地上。
“四叔,求你教我们武术吧!”
进来的正是王良珣的两个儿子,王宁宏和王宁宣,分头解决崔家的酒坊,是王良璟杀进去,把王宁宣救了下来。还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当初的小胖小子,变得瘦骨嶙峋,下赘的皮肤,斑斑的伤痕,看起来竟然像是个小老头,真是太惨了。
对崔氏和二哥又再多的想法,面对两个晚辈,王良璟都放下来了。
他伸手把两个侄子搀扶起来,长叹一声:“你们愿意学,四叔就教。”
“四叔!!!”
两个小子抱住了王良璟,放声痛哭,王宁宣用力吸了一下鼻涕,仰着脸,突然道:“四叔,你给我当爹,好不?”
王良璟身体一震,王宁宣死死抓着他的胳膊,小眼睛里满是渴望。王良璟偷眼看了看床上,王宁安干脆闭着眼睛,装成睡着了。
“什么爹不爹的,你们就是四婶的孩子!”
白氏端着药碗,从外面走进来,把王宁宣抱过来,又拉着王宁宏的手。
“从今往后啊,四婶管你们。听话,先把药喝了,养好身体,习文练武,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两个小子端起药碗,含着泪把药喝光了,一滴都不剩,黑乎乎的药汤,比蜜还甜……
沧州大牢,衙役推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家伙从里面出来。
“王良珣啊,算是你走运,大人法外施恩,准许你刺配本州,还让你能回家探亲三天,赶快走吧!”
王良珣只听到刺配两个字,脑袋就炸开了。
“贼配军,贼配军,我竟然成了贼配军?”
他状若疯癫,大声狂叫,正在这时候,从监牢里又推出一个人,正是王良珣的妻子崔氏,夫妻俩在牢门口相遇,突然王良珣像是疯了一样,扑上来猛地抽打崔氏。
“贱婢,你害死我了!”
崔氏同样不甘示弱,“姓王的,老娘才被你害死了!”
他们两个扭打着,崔氏凶悍,挠的王良珣满脸开花,王良珣气急败坏,用力一推,崔氏倒退着来到了路中间。
正巧,一骑疾驰而来,停顿不及,撞在了崔氏身上,把她撞出去十几步,顿时昏迷不醒,从脑后流出了刺眼的鲜血。
第37章 雄心勃勃的王宁安
“别装睡了。”
“谁装睡?我是生气好不好!”王宁安气咻咻坐起,忍不住埋怨道:“王宁宏和王宁宣两个可都不小了,他们爹妈都关在大牢里。说起来是他们不知好歹,弄巧成拙,自己进去了。可终究会有人认为是咱们的关系,才害得他们受了拖累。养两个人,我倒是不在乎,可是养两个白眼狼,到时候倒霉的是咱们自己!”
王宁安能忍住落井下石已经很不错了,要是再继续抬举二伯一家,无论如何,他也接受不了。
看着儿子一副受气包的模样,白氏突然抿着嘴一笑,“宁安,到底是个小孩子,你是真糊涂了。”
“难道我错了?”
“当然,还是大错特错了。”白氏伸出手指,戳了戳儿子的额头,又看了眼王良璟,“当家的,你和儿子说说吧。”
王良璟插着手,迟疑了半天,才说道:“宁安,你二伯被关进衙门了,他和辽狗有牵连。”
“没错,那是他咎由自取啊!”王宁安不解道。
“傻瓜,连坐法啊!”白氏低声道。
王宁安慢慢咀嚼了一会儿,突然浑身一震,王宁宏和王宁宣的未来算是完了!
该死,怎么忘了这一回事!
王良珣罪名坐实,作为罪犯之子,王宁宏和王宁宣两个人是没法参加科举的,尤其是牵连进了和辽国的走私,名声全毁了,士林怎么能接纳他们。
文的不行,走武的路子呢?军中相对宽松一些,很多犯了罪的都被刺配军中。可是别忘了,这些贼配军在营中地位都是很低下的,天生就比良家子差着一截,狄青那样的超凡人物,几百年也就出一个,指着王宁宏和王宁宣咸鱼翻身,几乎不可能。
甚至连经商也要受到限制,他们都没有资格参加官府的扑买,第一关就会被刷掉。
原来老爹和老娘只是想安慰两个可怜虫而已。
“一个人没有出息,会害死一家人!宁宏和宁宣的未来都被他爹给断送了。”王良璟气呼呼说道:“我们实在是不能和孩子开口,我准备把他们两个送回土塔村,好好调养身体,在奶奶和母亲面前尽孝,然后家中的田地都留给他们,种田养猪,娶妻生子,延续香火。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王良璟十分感叹,“分家的日子也不短了,我想明白了,你、湘儿、泽儿,还有你娘,咱们是一家人,爹不会犯傻的。”
不久前,王良璟还念念不忘,要光宗耀祖,要顾念家族亲情……可是目睹崔家一夕败落,又和辽国武士拼了一场,王良璟心大了,眼界高了,想法也就不同了。
一个崔钰,毁了整个崔家。家族之中,不能光想着亲亲相隐,光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就像田地里长了杂草,舍不得拔除,只会连累所有庄稼,他这一辈已经出了个王良珣,要是下一辈还有混蛋,王家可真的彻底没希望了。
王宁安此刻真的有些同情那两个家伙了……
王良璟觉得有些沉重,换了个话题,“宁安,包大人和我提起一件事。”
“他让你改行?”
“你怎么知道?”王良璟惊讶儿子的敏捷。
王宁安撇了撇嘴,“包黑子有什么心思,还能瞒得过我?区区五个契丹武士,险些要了他的命,衙门里的差役都是废物,身为一个上位者,谁不惜命?包黑子贪图你的武艺,想要招揽你保护他,肯定是这么回事。”
王宁安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演义小说中,提到包拯身边有展昭、白玉堂、徐良、白云瑞等等,一大堆的护卫,要是老爹能跟着包拯,没准几百年之后,老爹也能占据一个位置,扬名后世!
不过王宁安很快就否决了,根本行不通。
“倡优皂隶,给包黑子当打手,比唱小曲的,青楼的姑娘都不如,到时候孩儿可就不是犯人之子了,而是成了贱民之子!”
白氏一听,跳了起来,竖起柳眉,骂道:“好一个包黑子,他,他怎么能害人啊?”情急之下,连对父母官的尊重都没了。
“当家的,你可不能上当啊!”
“上什么当,你别听宁安胡说。”王良璟凶巴巴道:“你小子是误会包大人了,他可没有让你爹当差役。
“那干什么?”
“投军!”
“投军?那也要刺字啊,不怕破坏光辉伟大的形象啊?”王宁安道。
“哈哈哈!”王良璟突然手舞足蹈起来,“原来你小子还是敬着你爹的!”
王宁安第一次见到老爹如此孩子的一面,只能无奈道:“我哪敢不敬着你!”
“呵呵,放心吧。”
王良璟笑道:“刺字那是犯人的待遇,爹投军只要在不起眼的地方刺上所属军营就可以了,而且朝廷也鼓励良家子投军,断然不会影响你们的。”
“那你也要军营吧?留下我们,可怎么支撑家业啊?”白氏忧心道。
王良璟哈哈一笑,“我只要每月去一次军营就够了,其余的时间,都能待在家里。”
“啊!还有这样的兵?”
……
王宁安到底只是个码字工,来到宋朝又不久,很多事情不清楚,还真别说,大宋就有这么牛的兵!
他们有个名字,叫做“效用士”,也称“效用”。
首先说效用士的来源,包括富豪、官宦子弟、门客、举人……好家伙,连举人都敢要,就看得出来效用士的不凡了。
自从仁宗开始,就准许有志报国之人投军,这些人没有固定的编制,也不用在军营之中听用,只是定期去军营报道,每逢战事,随军出征就可以了。
是不是很轻松,很惬意啊?
当然不是!
要想应征效用,必须有足够的本事,光是射箭一项,就要求做到步射一石一斗弓,骑射九斗弓。
这还不算,从军要准备盔甲,兵器,要养战马,朝廷虽然会发一些粮饷,但是比起开销来,实在是九牛一毛。
而且身为富豪,官宦子弟,舍得只是一个人去从军吗?
实际上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会带一些家将部曲,这些人的军饷你要出吧,他们的武器装备你要解决吧,他们的老婆孩子你要养着吧,战死了抚恤你要负责吧?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惊人的花销。
这也是为什么宋代准许效用士存在,却不担心会酿成私兵盛行的原因所在。
养兵能把最富裕的大宋朝廷养的山穷水尽,普通富豪之家,又能养得起多少人?以著名的折家军来说,核心的效用士也不过一千多人,种家的人数还不如折家。
在以往,沧州最大的一股效用士,就是崔家,一共不到一百二十人。包拯在对付崔家的时候,选择在月底,正好所有效用士要去军营登记。
包拯又别出心裁,拉出去练兵,接受骑射功夫考验。等到他们回来,城中的胜负已分,崔家被包黑子给彻底拿下了。
不得不说,包拯除了一次失手之外,果然是滴水不漏。
崔家倒了,他们的效用士都不能用了,沧州军中的战力减损不少。包拯就想到了王良璟,他祖上是名将出身,论武功,能拼得过精悍的宫分军勇士,让他投军,再好不过了。
王宁安花了好半天,终于弄清楚了,原来大宋还有这么大的窟窿可以钻!
效用士的存在,岂不是给了自己掌握一支私兵的机会吗?
他倒是没心思去造反,但是手上实力强了,就像折家、种家一般,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成为地方一霸,也是很不错的。
别人没法弄到太多的效用士,那是财力不济,可论起挣钱的本事,王宁安怕过谁啊!
“五年,只要五年!我要让咱们家拥有一千名效用!”王宁安热血沸腾,用力挥手嚷嚷道!
第38章 回村
一棵大树倒了,会吸引无数蛆虫,一只巨兽死了,会引来无数贪婪的掠食者,一个庞大的家族完蛋了,同样会留下太多的遗产,可以瓜分。
田产、房产、店铺、车马行、酒坊、佃农、客栈、货仓、木工作坊、酒楼,赌场……每一样东西都让无数人垂涎三尺,恨不得据为己有。
不过王宁安心里有数,脸黑的包拯,加上精于算计的公孙策,绝对不会让他们占到便宜,崔家的产业多半要变卖折现,然后上缴朝廷国库。
自从李元昊作乱以来,西北军费暴增,赵祯的口袋已经空了,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包拯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皇帝的难题,而且他也一定会得到皇帝的赏识,或许要不了多久,包黑子就会升任知府、转运使,或者直接回到汴京,不论是进入御史台,还是知开封府,总而言之,包黑子会一步登天的。
老包能升官,王宁安做了不少事情,不过他丝毫不想从包黑子那里得到回报,相反,能把包黑子送走,就要感谢漫天的神佛显灵了。
别人都盯着庞大的家产,唯独王宁安觉得人才是最重要的,准确说是武力!
崔家能在沧州盘踞数百年,历任的知州都不敢动他们,效用士就是他们最大的一张牌。只可惜传承了几百年,崔家面对危险失去了足够的警惕。既然敢算计包拯,却不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实在是蠢得可以!
舒服的日子过得多了,就会迟钝,变笨。忘记了根本,王宁安觉得要想恢复王家的荣耀,就要先恢复王家的武力,这才是最重要的。
财富和美女都是属于强者的,不能成为强者,就不配拥有一切,这是赵大告诉世人的最生动教训,花蕊夫人,小周后,用她们无与伦比的身躯,逢迎粗鄙的征服者,该是何等的无可奈何……
强大起来,一定要强大起来。
“太爷爷曾经有五百部曲!”王良璟骄傲宣称,“比起杨家还要多二百人!
“杨无敌是降臣,假如他拥有一千部曲,或许就不会战死,不过朝廷不会准许的。大宋有不少世袭将门,曹家、高家、石家、柳家、杨家、呼延家、王家……以我看来,真正值得效仿的只有折家和种家,他们都是豪门大户,手下家将效用无数,一呼百应,盘根错节,朝廷只能亲之用之。他们是正儿八经挣饭吃的,至于那些在京的都是讨饭吃的,靠着皇帝的恩赐苟延残喘。经历三四代之后,祖先的血勇早就消失了,变成了一群没用的废物衙内,除了打架斗殴,争风吃醋,别无所长。杨无敌何等英雄,如今杨家的子孙呢?有几个能成事的。”
念着往日的香火情分,对杨家王良璟还是心存敬畏的,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杨家的后代子孙越发没用了,简直一代不如一代。
道理如此,可王家眼下连人家的脚趾头都比不上啊!
王良璟抓抓头,他只是投军当效用而已,想得那么多,未免太遥远了。
“宁安,你想多了。”
“一点也不多,我们先定个小目标,比如赚一百万贯!”
“噗!”
王良璟吐血,“别吹牛好不?崔家攒了好几百年,只怕家产也没有一百万贯吧!”
“那咱们不妨打一个赌,三年之内,我赚钱一百万,你练兵一千人!先让咱家成为沧州第一大户!”王宁安信心十足道。
“要是能做到,别说沧州了,只怕整个河北东路,咱们都是第一家了。”王良璟用力挥拳,“罢了,当儿子的有志气,当爹的不能怂了,让咱们爷俩一起中兴家业吧!”
大手和小手抓在一起,笑得像是傻瓜。
……
笑过之后,就要干正事了。
首先就要招兵,最好的兵身体素质一定要过关,心思还要单纯,才能悍不畏死,城里人套路太深了,显然不适合。
父子俩决定回土塔村一趟,他们准备了一驾马车,把王宁宏和王宁宣带上,一起回家。
路上王宁宏的脸色不是很好,想当初他们一家气势汹汹离开了王家大门,还放话日后高攀不起……才几个月的功夫,爹娘都成了罪人,关在大牢里,可让他们怎么做人啊!
犯人之子,王宁宏已经感到了强烈的羞辱,他抱着弟弟的肩头,兄弟两个依偎着,显得十分无助。
王宁安也不想多说什么,不管什么人,都要为错误付出代价。
马车到了王家的大门,离着老远,就能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形,弯腰拾起地上的小树枝,堆在一起。她太老了,捡一点就要停下来喘口气。
一抬头,正巧看到了马车回来,浑浊的老眼冒出了一丝光彩,干瘪的嘴角上弯,露出了一个笑容。
“奶奶,你老人家在屋子里歇着多好,咱们又不缺柴,回头送一车过来。”王良璟搀扶着王老太太。
老太太难得面色温和,拍了拍他的手。
“你有心了,奶奶没事,还能动弹。”王老太太一眼看到了王宁安,冲着他摆摆手,“二郎也舍得回家了?快让太奶奶看看。”
王老太太摸索着王宁安的胳膊,看了半天,笑呵呵道:“高了,也清秀了,就是太瘦了,回头太奶奶给你烧肉吃。”
王老太太满脸关切,弄得王宁安有些受宠若惊,什么时候王老太太转性了?
“唉,这些日子,小吴都跟我说了,老二,老二太不像话了!”王老太太摇了摇头,“都怪我太宠着他们,宠得他们不知好歹,我对不起王家的先人啊!”
往日儿孙都在身边,整天叽叽咋咋,王老太太还没有什么感觉,可是都分家之后,差别就出来了。
老二两口子去了沧州,音信全无,大伯王良珪倒是经常光顾老宅,今天拿点木柴,明天拿走一包盐,嘴上说都是借的,其实根本就不会还……
唯独王良璟,每次回到土塔村,都带回来吃喝穿用,每个月两贯钱,从来没有断过。而且王良璟和村子里的百姓签了约书,收购大家伙的粮食,又是养了好些肥猪,日子越来越好,村民提到了王良璟,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隔壁的吴大叔经常往城里送东西,王老太太时常到吴家坐坐,听到的都是老四和王宁安越来越出息,酒楼生意极好,王宁安写的话本,风靡沧州。
又听说崔氏雇人去王良璟的酒楼闹事,丝毫不在乎一家人的情分。
一个人静下来,王老太太也不能不想,自己是不是错了?
回到了屋子里,王老太太忍不住问道:“俩小的回来了,两个大的呢?”
“太奶奶,我二伯牵扯进了一个大案。”
“大案?有多大?”
“很大,和辽国勾结。”王宁安低声道。
“啊!”王老太太惊得浑身颤抖,手里的水杯落下,把衣襟弄湿了,却毫不觉察,半晌老太太痛骂道:“畜生啊,他太爷爷死在了辽狗手里,他爹也是战死的,他怎么就不知道廉耻啊!老身就算死了,也没脸见王家的祖宗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正在王老太太气愤不已的时候,突然王良珣从外面急匆匆跑回来,他蓬头垢面,身上还有血迹。
一进来就跪倒了,“奶奶,快救命啊!”
第39章 王家的旗帜
王宁安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拿下了崔钰,其实只是解决崔家的第一步,但是王宁安很识趣不去掺和,包拯和公孙策绝对有本事妥善处理,即便没有,王宁安也不会插手,有多大的本事,做多大的事情。
一只蚂蚁冲上了大象的擂台,胜负已经没有意义了,大象带动的风就足以让蚂蚁尸骨无存了。
让王宁安想不到的是包黑子居然放了王良珣?铁面无私的包大人,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啊?
“二哥,你是从牢里逃出来,还是……”王良璟同样惊讶问道。
王良珣抹了抹眼泪,“四弟啊,包大人判了我充军本州,你,你可要帮我啊!算哥哥求你了!”
王宁安一愣,心说以老爹的性子,没准会点头的,可千万不能帮忙啊!
没等他说话,王良璟出人预料,断然摇头,“二哥,宁宏和宁宣小弟会照顾,你们家的180亩田,也是两个孩子的,吃穿花用,不会短了他们,至于别的,恕小弟无能为力。”王良璟顿了顿补充道:“牢城营也是个磨砺人的地方,二哥,你也该收收心了。”
这已经是王良璟能说的最重的话,但是态度却十分鲜明,他死也不会帮王良珣的。
“奶奶,你看看他,都不念着……”
没等他说完,王老太太抓起茶杯,狠狠砸在了王良珣的脑门上,摔了一个粉碎,血顺着脑门流下来了。
“奶奶,你怎么也打我?”
“打你,我想杀了你!”王老太太切齿痛骂,怒斥道:“咱们家和辽狗血海深仇,你的太爷爷为了大宋流光了最后一滴血。身为王家子孙,你竟敢和辽狗勾结在一起,老身要立刻把你逐出王家的大门,再也别让老身看到你!”
“奶奶!”王良珣真的怕了,变颜变色道:“孙儿不是不知道吗,还不都是崔氏那个贱婢害的。”
提到了崔氏,王良璟不由得问道:“二嫂呢,她去哪了?”
王良珣浑身一颤,突然大叫道:“那个无耻贱婢,她害得我还不够惨啊,我,我已经把她杀了!”
“什么?”
王良璟吓得脸色铁青,“二哥,你可别开玩笑啊,那是一条人命,是宁宏和宁宣的娘啊!”
王老太太越发受不了了,浑身剧烈颤抖,“孽子,你还不实话实说,你媳妇到底怎么了?”
被逼无奈,王良珣只好断断续续,讲述了经过……他推了崔氏一把,结果被马给撞飞了,王良珣也吓坏了,急忙去检查,却发现崔氏的头骨已经碎了,气息越发微弱,根本救不了。刚从大牢出来,就弄出了一条人命。
王良珣除了感叹倒霉,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他也有急智,抱起崔氏,一边跑去找大夫,一边扯着嗓子大喊,让她坚持住,仿佛崔氏还有救。
路过城隍庙的时候,王良珣把崔氏的尸体扔在了庙的后面,撒腿就往家里跑。他琢磨着唯一能救自己的就是老四,他生意做得好,手里有钱,只要肯花钱,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自己之前得罪了老四,只有恳请奶奶出面……可是这一次王老太太也没法帮他了,哎呦了一声,就昏死过去、
王良璟连忙捏人中,拍打后背,好半天王老太太才缓了过来,哭骂道:“老二啊,那是你的妻子啊!你杀了她,就把尸体随便一扔,你对得起良心吗?”
王良珣还不服气,梗着脖子,对付道:“奶奶,她害了孙儿,孙儿还不能找她算账吗?人都说男儿无志,寸铁无纲!孙儿也是七尺的汉子,不愁找不到媳妇。”
“住口!”
王老太太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孙子一般,“王良珣啊王良珣,你能再找一个媳妇,宁宏和宁宣可就只有一个妈啊!你想过两个孩子没有?你想过咱们家没有,你的心里到底有谁?是不是只有你自己?”
老太太说到激动的地方,又要昏过去,王良璟连忙扶住老太太。
王宁安也听不下去了,他知道二伯是个人渣,但是想不到他竟然渣到了这个程度!
“请吧,前有贪墨,后有人命官司,朝廷自会处置,我们无能为力。”
王良珣不甘心,还扯着嗓子道:“宁安,你小子没良心,二伯还抱过你呢!现在二伯落了难,你们拉二伯一把,日后二伯再进了知州衙门,肯定会百倍报答。”
还想进知州衙门,这位真是疯了!
“你给我滚出去!”
王良璟实在是忍不住了,冲上前,抓起王良珣,像是提小鸡一样,把他扔到大门外面。
咚!
大门关闭,王良璟回到王老太太的房间,王宁宏和王宁宣两个孩子站在门口,彻底都傻了,见到王良璟回来,突然扑上去,嚎啕痛哭。
“四叔,我们没娘了,我娘死了!”
“唉,造孽啊!”王良璟跺了跺脚,“你爹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你们两个只管在家里养身体,别的事情,四叔会想办法的。”
安慰两个小的,王良璟才到了王老太太的身边,失望地摇着头。
“老四,你二哥杀了崔氏,这个案子要怎么断?”
“太奶奶,据二伯所说,应该是误杀,只是他之前犯了罪,二罪归一,可就麻烦了。”王宁安抢先说道,生怕老太太又心软了。
今天王老太太无比开通,她只是无奈摆手,“老身已经不把他当成王家人了,只要不会影响你们就好。宁安,你过来点。”
王老太太枯瘦的手一面拉着王宁安,一面拉着王良璟,格外用力气。
“我错了啊,我当初以为读书明理,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重兴王家。可是老二他……算了,不说他了,不说了。”
王老太太激动道:“老四,宁安,王家以后就要看你们爷俩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让宁安说吧。”王良璟推给了儿子。
“太奶奶,包大人建议父亲去应征效用士,我认为是个机会,可以培植家丁部曲,只要有足够的实力,杀敌立功,终究有一天,我们王家会成为大宋最显赫的将门!”
王老太太眼中满是迷茫,“宁安,能行吗?”
“行!”王宁安笃定道:“养兵不难,关键就是一个钱字,我有办法替王家挣钱,挣很多很多钱,有了最好的装备,最好的训练,没有理由怕辽狗!”
王老太太看着神情坚定的父子俩,没有再泼冷水,反而温和一笑,“你们想好了,就去做吧。等着,我给你们拿一件东西。”
王老太太艰难起身,指了指床头的一个旧柜子。
“老四,你去搬开。”
王良璟遵命,搬开了黝黑的柜子,闪目看去,下面居然有个暗格,王良璟按照老太太的指示,掀开了木盖,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硬木箱子。
“打开!”
轻轻展开,里面的东西显露出来,王宁安闪目看去,里面是一面古旧的战旗,黄色的旗面,四周是通红的火焰,象征着炎宋王朝!
王良璟缓缓展开,一行斑驳的绣字出现在面前。
“大宋淄州刺史王!”
“是太爷爷的旗号?”王良璟惊呼道:“奶奶,当年你不是都给烧了吗?”
王老太太叹口气,抚摸着褪色的旗面,充满了爱惜。
“傻孩子,这是咱们家的根,奶奶怎么会烧了!”王老太太自嘲笑道:“以往我盼着老二他们读书应试,真没想到,竟是空欢喜一场,这就是命,王家人注定要在疆场上搏一个富贵。”
老太太紧紧抓着旗号,凶巴巴道:“老四,宁安,可别辱没了祖宗,就算老身到了地下,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第40章 弓箭社
眼下王良璟连个正式的效用士都不是,淄州刺史的旗号当然不敢打出来,不过却不妨碍他的好心情。
把旗号抱在怀里,哪怕过去了一个甲子,似乎你还能嗅到旗号上面的血腥味道,将军百战,捐躯赴国,男儿如铁,百死不悔……
整整一夜的功夫,王良璟心潮澎湃。到了第二天,王宁安爬起来了的时候,发现老爹已经早早在院子里练起了拳脚,发达却不夸张的肌肉,充满了力量感,细腰宽肩,长胳膊长腿,放在后世,老爹也是标准的模特身材,丝毫不要怀疑他身体里蕴含的力量,能够对拼宫分军,老爹绝对是十足的猛士!不惧生死的好汉子!
不过自古以来,被自己人害死的忠臣猛将,绝对远远多余死在敌人手里的。
武夫不缺勇气,缺的是脑子!
老祖宗王贵,还有杨无敌,就是死在了文官手里,死在了愚蠢的赵二手里!要想重兴王家,不光要有敢打敢拼的猛士,还要有聪明的头脑,能够趋利避害,不光要防着对面的敌人,还要小心着身后的猪队友……
这么有难度的事情,当然要交给自己来做了。
王宁安觉得自己任务太重了,担子太沉了,一定要养好精神,所以……翻身睡了个回笼觉。
差不多中午时分,王宁安才被老爹揪着耳朵,提了起来。
“堂堂男子汉,怎么把娘的绝招都学去了?”王宁安不情不愿嘟囔着,穿好了衣服,往外面看去,顿时吓了一跳,院子里黑压压的,都是人。
王宁安揉了揉眼睛,没错,足有四五十人啊!
“爹,你搞什么啊?”
王良璟捧着井水,洗了洗脸,得意笑道:“用你的话,这叫,叫人格魅力!大家伙听说要去当效用,都争抢着报名,足有四五十人哩!”
王良璟十分得意,王宁安脑袋却大了起来。人是不少,可有没有真本事啊?他们可不能要废物,再说了,这么多人也要管理起来才行,不然他们怎么会给王家卖命?
不用问,这些事情老爹统统没有想过,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王宁安毫不犹豫腹诽道,好在他有了想法之后,心里面拟好了章程。
简单洗漱之后,就把所有人都请到了一起。
一共三十几个汉子,最大的不到四十,最小的十六七岁的模样,每一个都肌肉扎实,筋骨强健,粗胳膊壮腿。
沧州不但民风剽悍,还是武术之乡。
这些汉子里面,一半是土塔村的,剩下都是其他村子的,多数都曾经上山打猎,身手不差。
他们听说王良璟得到了父母官的赏识,要投身军中,大家伙都过来探探口风,他们并不是都愿意当兵,但是打听一下,总没有坏处。
“效用士的好处很多,第一不用离家,每月只要去军营报道就可以,其他时间可以陪着家人,第二吗,效用士不需要刺字,也不用担心被人家视作贼配军。战时打仗立功,平时就是普通百姓,至于第三嘛,效用士的粮饷还算丰厚,朝廷会出一些,只是大头儿还要我们出,再有你们的武器盔甲,训练开销,也要我们家承担。”
王宁安把好处讲清楚,同时也是告诉大家伙,你们吃王家的,用王家的,就要听王家的话。
在场的汉子们不怎么在乎,吃谁的粮,就听谁的话,关键是开出的价码合适!
王宁安拉着老爹,算了一笔账,算完之后,爷俩都脑袋大了,王良璟干脆都打退堂鼓了,果然养兵不是说笑话,根本是在烧钱啊!
以普通禁军为例,基本俸禄各地稍有不同,甚至因为身高也会有差别,五尺八寸,差不多一米七左右,每月可以拿到1000文,五尺七寸就剩下700文,五尺六寸只有500文……以此类推,个子不够,连兵都当不上。
燕赵之地多伟岸大汉,老爹找来的这些人,普遍在五尺七八以上,甚至有五六个六尺多的,每个月一个人就要1000文。
别忙,还有其他的花销,一月要给一石七斗至两石的粮食,以沧州所在的河北东路来说,春衣要给绢两匹,布半匹,钱1000文,冬衣除了和春衣一样之外,还要加上12两棉花……总的折算下来,养一个禁军,一年要50贯,一个厢军一年30贯。按照米价折算,50贯差不多相当于8000到10000软妹币。
就算是后世不断提高士兵待遇,和宋代比起来,也是弱爆了!
这还只是日常开销而已,而且效用士的待遇要远超一般的禁军,再加上盔甲,马匹,药物,抚恤金……王良璟脑袋都大了三圈,低低声音道:“宁安,要不咱们放弃吧?”
“那怎么行?太奶奶可是把旗帜都给了咱们,硬着头皮也要做下去,难道还要对不起老祖宗?”
“可,可这也太多了!”王良璟不敢置信道:“宁安,你说折家,种家,他们养上千的部曲,要花多少钱啊?莫非他们有金山银山不成?”
“他们肯定有来钱的路子。”王宁安道:“折家和种家都是当地的大户,拥有无数的土地,他们手下的效用士其实多半都是佃农,给一点地租优惠,就能吸引年轻人给他们卖命。而且他们实力强,每逢打仗都有很多赏赐,缴获也不少,再有他们没准也学崔家那样,做走私生意,或者弄点私盐什么的。”
“那,那不是违背朝廷法度吗?”王良璟不信道。
“律法永远是个弱者准备的,人家世袭罔替,俨然土皇帝一枚,哪里还会在乎什么法度!”
成大事不拘小节,老爹还没转过弯,王宁安并不着急,坐上了那个位置,他会想明白的。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手上只有一座酒楼,每个月最多能赚100贯,只够养两个效用士。
“光有粮饷还不行,买盔甲,买武器,而且每年都要训练几个月,耽误了朝廷的徭役,我们还要出免役钱。”王良璟都快绝望了。
王宁安也不得不感叹,难怪看似巨大的漏洞,赵宋朝廷却不在乎,折家和种家都是异类当中的异类,想要复制他们的成功,实在是太难了。
不过越是困难,就越要迎难而上。
拿不出钱,不是还有其他东西吗?
……
“各位叔叔伯伯、诸位兄长,入选效用士是给大家伙谋一个出路,堂堂大丈夫,岂能老死在田间地头儿?我知道大家肩上都挑着一家人,不能脑门一热,就不管不顾,我这里有个设想,大家伙一起参详,看看成不成……”
王宁安提议先成立一个“弓箭社”,这可不是他的首创,在河北诸路,面对着辽国的强大压力,大宋朝廷鼓励百姓习武结社,保境安民,缉捕盗匪,弓箭社遍地开花,在沧州的其他村镇,就有弓箭社。
不过王宁安的弓箭社和其他人的不同,加入了弓箭社,成员就可以和王家签订约书,优先采购他们的粮食,而且王宁安还决定把敲猪的技巧告诉大家,扶助成员养猪致富。
作为交换,弓箭社的成员要在农闲时候,接受训练,表现优异者可以成为效用士,拿到丰厚的军饷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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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倒霉的王良珣
结社自保,平时练武,有危难的时候,大家伙共度难关,没有什么稀奇,人是社会动物,抱团取暖是本能。偏偏王宁安自作聪明,提出了养猪致富的主张,不少汉子都摇头了,他们七嘴八舌,把王宁安的计划喷的一无是处。
养猪需要买猪仔,需要饲料,有些人家都会养一两头猪,喂家里的残羹剩饭,一年到头,能长到一两百斤,杀了之后,换一点年货,剩下的留着过年,仅此而已。
想要多养,饲料从哪里来?
花钱买饲料,养了不少,可是长肥之后,又往哪里卖?
村子里有钱吃肉的没几家,拉到城里,路途遥远不说,还要忍受屠户的敲诈勒索,想要赚钱,不赔钱就不错了!
……
“大家的话总结起来,无非是两点,第一是投入大,第二是缺少销路,其实这两个问题都不是事。”
王宁安笑道:“养猪的花费我们家可以承担,还可以低价提供猪仔,提供饲料。至于销售,更没有困难,海丰酒楼很快就要推出炒菜吸引客人,到时候保守估计,一天也需要两头肥猪。而且我爹当了效用士,盘一个摊位卖猪肉,一点难度没有。就算全村人都养猪,我们也是有办法卖出去的,其实关键只有一个,就让猪要好!”
王宁安说着,冲吴大叔点点头。
吴大叔难掩得意,“众位兄弟,大家跟着我开开眼吧!”
众人将信将疑,被领到了吴家后院的空地,足足三大排猪舍,整齐划一,让人叹为观止,吴大叔的婆娘还有两个儿子正用鸡公车推着拌好的谷糠,倒进了装食物的槽子里。
吴大婶用力敲了敲槽子,一头头膘肥体壮的猪扭着屁股冲了出来,抢着到了槽子前面,一个挨着一个,大口吞吃着,发出响亮的声音。
每一个猪舍添上食物,有人凑近了一看,不得了,喂猪的除了谷糠之外,还有豆腐渣,偶有还有汤水和面条。
“乖乖,猪吃的咋比人还好啊?”
吴大婶白了一眼怪叫的家伙,“馋了就吃呗,没人拦着,不过回头你可要在猪圈里待着,过几个月老娘要宰了你卖肉!”
吴大婶的回答惹来一阵大笑。
笑够了王宁安才告诉大家,海丰酒楼每天都有上千客人,吃剩下的东西能装几大桶,而且沧州还有其他的酒楼饭馆,把所有泔水都收集起来,就是不小的数目,再配合豆腐渣,糠,猪草,足够让小猪快速长大。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很快他们又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小猪吃光了食物之后,就被赶回了睡觉的地方,狭小的空间,满肚子的食物,一头头小猪挤在一起,酣然大睡。
吃饱了就睡,难怪膘肥体壮呢!
“四哥,我记得老吴盖猪圈还不到五个月吧,这些猪怕是快有一百多斤了,长得可真快!”猎户梁大刚赞叹道。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没错啊,这些小猪最轻也有七八十斤,重的超过了一百斤,看样子再有三四个月,就能涨到二百斤,可以杀吃肉了。
这是什么概念啊?
大家伙都是庄稼汉,还能不清楚!
面前的这些猪,只要八九个月的功夫,就能长到二百斤。在场不少人的家里就养猪,一年下来,精心喂养,等到杀年猪的时候,也鲜有超过二百斤的。
短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原来一年养一茬,现在两年能养三茬,凭空多出了一年的收入,哪能不让人心动啊!
大家伙渐渐相信了王宁安的说法,貌似养猪的确能赚钱。
……
“老吴,去挑一头最肥的出来,我要请客。”王良璟豪爽说道。
吴大叔连忙点头,他找了半天,抓出一头,差不多一百四十斤,当即招呼几个帮手,把猪杀了,烧一大锅开水,猪毛刮干净,用大砍刀分成一块块的好肉。吴大婶负责煮肉,一边煮还一边嘟囔。
“真是败家啊,要是再留几个月,就能卖四五贯钱!”
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期盼不已,辛苦了好几个月,能不能发财,在此一举了!
没有多大一会儿,香气飘了出来,每个人都口水长流。
梁大刚偷偷潜入厨房,探出黝黑粗糙的大手,愣是从锅里抓起一块肉,塞进衣服里就往外面跑,身后传来吴大婶愤怒的叫骂声。梁大刚也不回头,到了院子里,找一棵树下,把肉掏出来,吭哧一口,半熟的肉里还渗出了血水,可是美味已经让他情不自禁了。
好吃,真是好吃!
肉质细嫩,肥美多汁,咬在嘴里,油水直冒,一年到头,见不到多少油星,能吃到这么肥的猪肉,做梦都不敢想。最妙的还是猪肉里没有一丝的骚臭味,有的只是香甜甘美,甚至比羊肉还要好吃!
梁大刚还想再啃一口,哪知道身边的同伴已经受不了香味的刺激,纷纷伸手,足有二三斤的一块猪肉,没有放什么作料,就被一帮恶鬼吃了干净。
王良璟看在眼里,嘴角都抽搐了,那可是钱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不让他们尝尝,怎么会跟咱们走。”王宁安倒是大方,吴大婶烧了一大锅的猪肉,王良璟亲自装了一大盘,送给了奶奶,母亲,还有忠伯。
再回到吴家,锅里只剩下一点肉汤了。
王良璟气得杀回了院子,他前脚离开,后脚梁大刚就冲进来,把最后一点肉汤也浇在了一大碗米饭里。
香喷喷的大米,浓浓的肉汁,肥美的油水从胃里流到了心头。梁大刚突然很想哭,二十几岁的汉子,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肉,要是能每天吃到,哪怕只吃一年,就算让他死,都能含笑九泉了。
……
一锅肉,换来了王家重兴的宝贵班底儿,王宁安的运气真的不错,可相比之下,另一个人的运气的可就不妙了。
王良珣被逐出了王家大门,身上背着罪,失去了家族的庇佑,明亮的世界都灰暗了,他跌跌撞撞,找到了大哥王良珪的家门,祈求大哥帮忙。
王良珪站在大门之内,抛出了一件东西。
“老二,我和你不一样,咱们兄弟情义,大哥不会眼睁睁看着的,拿去吧,去收买朝廷的官吏,让他们放你一马。”
正是黄昏的时候,王良珣也没有看清楚,只知道东西不大,没准是金叶子!
兴冲冲捡起一看,他的鼻子都气歪了。
竟然是一枚铜钱,准确说还是一枚有缺口的铜钱。
王良珣再三确定之后,跳着脚的痛骂,迎接他的是一盆洗脚水。
“还敢骂人,我放狗了!”
王良珣吓得浑身哆嗦,从大哥的家门离开,两旁的院落里隐隐都有笑声,似乎在讽刺他一般。浑身发冷,从骨子里冒凉气。
土塔村没了容身之地,他像是没头苍蝇,到处乱窜,走出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惊觉,自己在通往沧州的大路上,离着沧州越来越近。
王良珣吓得怪叫连连,转身就往来时的路上跑,一口气跑到了半夜,浑身都是汗水,趴在柳树下,呼呼气喘。
“老爷,这里有个人!”
从柳树林快步走出几个人,有两个打手冲在前面,像是拖死狗一样,把王良珣拖到了来人的面前。
“是你?”
两个人同时喊出来,原来他们还是老熟人,为首的正是崔钰的弟弟崔钟,当初就是他鼓动王良珣下水的。
“你害得我好苦啊,我要杀了你!”王良珣张牙舞爪,向崔钟扑了上去。
崔钟满脸不屑,“一条癞皮狗,该死的人是你!”家丁一瞬间抓住了王良珣,把他捆成了粽子。
第42章 王家军的第一战
同样的碳原子,排列方式不同,就会产生石墨和金刚石的差别。
小小的土塔村,几十户人家,平素过得苦哈哈,不过王宁安觉得能把所有人组织起来,不敢说大富大贵,但是顿顿有肉是没问题的。
他夸下了海口,连王良璟都不信了,就算是小地主也没法顿顿吃肉啊,难不成还能让大家伙都成地主?别说土塔村,就算是沧州,也没有那么多田!
“光靠着种田肯定不行,当然养猪也不够,但是还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了。”王宁安道:“比如海丰酒楼的送餐生意,每天要送上千份面条,安排十个伶俐的年轻人送餐不难吧?再有酒楼采购,光靠着吴大叔一个人赶马车送东西,肯定不够,再加两驾马车,四个搬运工可以吧!还有秋收之后,要建个油坊,专门榨油,除了酒楼炒菜,我们还可以开一个油铺,算下来要十几个人吧……”
王宁安一项一项算着,大家伙渐渐精神都集中起来,王宁安所说的工作都不难,无非是跑跑腿,搬搬东西,肯出力气就可以了,庄稼汉子最不缺的就是力气,只要能赚钱就行!
王宁安没有开太高的工钱,跑腿学徒,每个月100文,在沧州干活包吃住,在土塔村每个月再补50文,三个月之后,视情况工钱300文到500不等,此后逐年增加。
一个半大小子,送一年面条,至少能赚三贯钱。在土塔村,花销和城里不一样,能干三五年,有十几贯钱,就能办一个体面的婚礼……
和这些老实巴交的汉子谈什么花哨的赚钱方式,他们肯定会嗤之以鼻,王宁安讲得都是伸手能够到的。
他还建议从明年开始,村子里要多种大豆芝麻,开垦荒地,安排老弱妇孺割猪草……总而言之,每一个人都动起来,要不了多久,土塔村的样貌就会焕然一新,大家伙的口袋里都会装满铜钱。
……
一帮大汉,被王宁安煽动的嗷嗷叫,恨不得撸胳膊挽袖子,就想大干一场。
“宁安,貌似没我什么事了!”王良璟疑惑道,做生意,种庄稼,养猪割草,他什么都不能干,难道吃白饭吗?
“怎么会!”王宁安哈哈笑道:“咱们靠着勤劳致富,可是总有人会眼红,沧州百姓都吃咱们的猪肉,其他的屠户怎么办?他们能心甘情愿吗?所以老爹成为效用士,还有其他叔叔伯伯投军,就是保护咱们的财富,咱们不抢不夺,不做亏心事,可是别人欺负到了我们头上,也要让他们好看!”
“说得好!”
梁大刚拍着巴掌,大叫道:“四哥,你可生了个好儿子,说得太对了!”
王良璟难掩兴奋,眯着眼睛,得意点头。
正在此时,突然吴大叔从外面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他每天都要去沧州送货,提前吃了一大碗肉,就带着十石面粉上路。
刚走出不远,就发现一伙骑士气势汹汹往土塔村而来,他的马受了惊,拉着车跑了,他被掀到了路上,差点让马蹄子踩死,所幸他跳进了路边的芦苇塘,仗着水性不错,那些骑士也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吴大叔才脱险。
他绕小路逃回了村子,身上的衣服都被划得乱七八糟,有些地方还见了血。
“四哥,我,我看到你家老二了!”
“二哥?”
“没错,他被两个人挟持着,看样子是他指路,把那些人带到了村子,看样不怀好意!”
王良璟的脸瞬间比包拯还黑,王良珣失手杀了崔氏,但凡有一点廉耻和羞愧之心,就该去衙门认罪,无论怎么发落,都是罪有应得。
他怎么又和一群骑士搅在了一起,真是匪夷所思!百思不解的时候,突然又有人跑进来。
“四哥,有一伙骑马的人都进了村子,马上过来了。”
王良璟顿时攥紧了拳头,抓起一条铁枪,准备杀出去。王宁安眼珠转了转,说道:“各位叔叔伯伯,你们先藏在两边的厢房,不要暴露。我和我爹出去,万一他们不安好心,就拜托大家伙了!”
梁大刚一拍胸膛,“放心吧,我们都跟你们爷们干了!”
“没错,谁敢动你们,就是不让我们好过,老子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这些汉子们纷纷表态,他们不少都打过猎,很有经验,快速埋伏在王家的院子里,还有十几个人跟着吴大叔从侧门出去,绕到吴家的院子,准备截断对方的后路。
院子里紧张准备,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王良珣扯着嗓子喊道:“老四,四弟快出来,哥哥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连喊了三遍,崔钟等到不耐烦了,一挥手里的鞭子,正好抽在了王良珣的脸上,打出了一道血槽。
“什么狗屁朋友!老子是来要你们命的!”崔钟一摆手,“都给我上!”
十几个打手从马背上跳下来,一起用力,把王家大门冲开,纷纷涌进了院子。
“站住!”
一声爆喝,王良璟提着铁枪,气势汹汹,挡在了第二道院门的前面,怒目而视,“你们都是什么人,竟敢闯我的家?”
“哈哈哈,你就是王良璟,你身后的小崽子就是王宁安?你们爷俩帮着包黑子,把我大哥弄进了牢里,崔家都被你们害苦了,老子今天就是来要你们命的!”
崔钟说完,一回头,冲着王良珣怒道:“你给我滚过来!”
王良珣忍着痛,乖乖跑过来,陪着笑,谄媚地哀求:“崔兄啊,我可是好人啊,咱们是一头的,我也被他们害苦了,你要杀他们可以,就饶了我吧!”
王良璟看着二哥奴颜婢膝的嘴脸,气炸了肺!王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
王良珣的哀求丝毫没有作用,反而激起了崔钟的怒火,“你个蠢材,还不是你做事不小心,露出了马脚,害得我大哥的妙计功亏一篑,我们崔家家破人亡,也有你一份!”
说到生气之处,他猛地拔除佩刀,从下而上,王良珣的小腹,胸口,一直延伸到肩膀,出现了一刀二尺多长的伤口,血肉翻开,肠子都流了出来。
他竟不敢置信,“是,是我带你们来的,你们怎,怎么,不讲,道……”
“去你的!”
崔钟飞起一脚,把王良珣重重踢出去。
“给我上!”
说话之间,十几个打手扑上来,王良璟见二哥惨死,不论多很他,可终究是兄弟,更何况人家杀上门了。
“死!”
王良璟挥动大枪横扫,两个打手立刻倒地哀嚎,王良璟就像是一头猛虎,冲进了人群,左冲右杀,十几个人竟然不是对手。
崔钟咬了咬牙,不愧是能拿下护思鲁勇士的高手,真是不可小觑。
“兄弟们,一起上。”
大门外还有几十个骑兵,他们一起涌进来,想要靠着战马把王良璟圈住,然后像是猫捉老鼠一样,轻松虐杀。
“爹,快撤!”
王宁安扯着嗓子大叫,王良璟连着挥了两枪,拔腿就跑。
崔钟毫不犹豫追击,小小王家,还能埋伏千军万马不成?
他们一口气冲进了二层院子,突然从左侧的房脊探出一个脑袋。
“尝尝梁爷爷的厉害!”
梁大刚抖手扔出去一支短枪,正好穿透了一个骑兵的胸膛,吭也没有,就摔倒了马下,两臂齐动,又是甩出两支标枪。
“功劳不能都给了刚子,咱们也上!”
两旁几十条汉子涌出来,他们来是要报名效用的,都随身带着兵器,有人拉弓射箭,有人抡起斧子,一个猛攻,嗷嗷怪叫杀上来,崔钟手下的人就死伤了一半。
第43章 野狼谷
王宁安第一次感到了生命的脆弱,他躲在了王家的房间里,顺着窗户外面的战况尽收眼底。
他第一次看到老爹大发神威,手里的铁枪抡起,如同风车,将崔家的打手生生抽掉了脑袋,四散的脑浆漫天都是,奇怪的是王宁安没有感到太多的恶心,反而有些血脉喷张。
或许真正的男子汉就该如此快意恩仇,大杀大砍!
看看汉唐的文人,哪一个不是想着提三尺宝剑,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到了大宋,就剩下晓风残月了。
王宁安突然有点后悔了,要是跟着老爹学点武功,貌似也不错……不奢望能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最起码要能自保,顺带着强身健体。王宁安胡思乱想着,院子里的胜负已经分出来了。
崔钟带来的家丁不是饭桶,奈何他们的对手太强了。
想想也知道,没有过硬的本事,王良璟会拉他们当效用吗!
当然了这些人初次凑在一起,难免配合不及崔家的家丁,可是好死不死,他们冲到了王家的院子,一下子成了瓮中之鳖。
所有人疯狂喊着,肆意杀戮着,崔家的人马快速倒下去。
崔钟简直气疯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王家竟然会有埋伏!
嗖!
一支标枪贴着他的脖子射过去,只差一寸,就能穿透,梁大刚万分失望,崔钟却冷汗湿透衣衫。
“撤,快跟着我撤!”
崔钟拨转马匹,在几个家丁的保护下,冲出了二道院,直奔大门而去,只要出去了,就平安了。
崔钟一马当先,冲出了院子,突然觉得身下一空,随着马匹就滚落门旁。
“嘿嘿,有福之人不用忙,别想跑了!”
吴大叔大笑着扑上来,把崔钟按在身下,像是捆猪一般,用麻绳把他捆得结结实实。
其他几个家丁见事不好,急忙提起马匹,想要跳过绊马索。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吴大叔打猎多年,他的连环绳索,连野猪都跑不掉,很快几个家伙相继绊倒,全都拿下。
……
面对着满地的尸体伤员,王良璟傻眼了,让他打仗可以,怎么善后还是要找儿子。
王宁安被叫了出来,他强忍着血腥气,扫了一眼。
“诸位叔叔伯伯,有人受伤,或者牺牲……”
“没有死的,只有五个伤员,老张的腿断了!”梁大刚迅速说道。
王宁安长出口气,没有死人就好办了。
“大家伙听着,仔细检查一下,把所有伤员都宰了,一个不留!”
既然和崔家结下了大仇,唯有斩草除根,不能客气。
“大家再搜查一下他们的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拿走,尤其是这些马匹,登记之后,立刻牵到你们的家中。”
众人答应着,纷纷下手,他们可真不客气,别说兵器,铜钱了,就连死人的衣服都给扒光了,梁大刚还叫嚣着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子!
“呸,你还想让他们的鬼魂找你啊?”王良璟气得大骂。
梁大刚憨笑着挠挠头,“四哥,我听戏台上临死前都这么说。”
“那还被冤枉的好人,他们都该下十八层地狱!”
梁大刚愣了一下,直接冲向了崔钟,把他的川绸金百蝶箭袖袍给扒下来,披在了自己身上,活脱一副沐猴而冠的滑稽模样。
他的举动提醒了大家伙,活着的俘虏也被洗劫一空,只剩下中衣,勉强遮着身躯。梁大刚还不罢休,王宁安都怀疑假如不拦着,他们都能把崔钟切碎了,剁成饺子馅。
“诸位叔叔伯伯,你们先回家,我估计朝廷的人快到了。”
众人点头,纷纷带着缴获,牵着马匹,乐颠颠跑了。
他们前脚刚走,没有多大一会儿,公孙策带着王朝马汉,还有一队人马,旋风一般赶到了王家。
“王二郎,你们没事吧?”
公孙策跑到了二层院子,只见王宁安和王良璟并排站着,院子里差不多有三十多具尸体,看得人头皮发麻,他们的背后还有几个捆成粽子的家伙。
“这,这都是你一个人杀的?”公孙策怪叫道。
“那是自然,莫非公孙先生不相信在下的功夫?”
王良璟也学会了厚脸皮,大言不惭道。
跟随在公孙策的身后,有个黑脸的汉子,他带着一群兵丁,也走了进来。看到满地尸体,连衣服都没有,他顿时疑惑道:“公孙先生,不是说是一群马贼吗?马都哪去了?”
王宁安暗呼侥幸,幸亏他机灵,把马匹都弄走了,不然还麻烦了。
“公孙先生,请问这位是……”
“哦,这位姓朱,是咱们厢军威字营的指挥。”
王宁安连忙拱手,“原来是朱大人,失敬失敬。”
朱指挥把嘴一撇,只是哼了一声。
“小子,那些马呢?都哪去了?”姓朱的一张嘴就要马,其实也怪不了他,宋军缺马,那是人所共知,尤其厢军又是后娘养的,整个威字营都凑不出五十匹马。
要不是垂涎崔钟手下的马匹,姓朱的才不会痛痛快快追来呢!
谁知,马匹竟然没有了,简直气死个人。
他冲着手下人使眼色,就准备到处搜查找寻。
王宁安看在眼里,心里着急,让这帮**到处乱翻,万一吓到了老太太和奶奶怎么办?急中生智,王宁安突然放声大哭,“二伯啊,你死的好惨啊!”
王良珣被崔钟砍了一刀,二尺长的口子,血都流干了,他还瞪着两只不肯闭上的眼睛。或许到死的那一刻,他都不相信自己这么聪明,这么有手段,怎么就会死了?哪怕别人都死光了,也不该他死啊!
带着满腔的憋屈,王良珣怎么也闭不上眼睛。
“二伯,你是死不瞑目啊,天杀的贼子,你们该千刀万剐!”
王宁安跳着脚大骂,嚎啕痛哭,王良璟也跟着抹眼泪。“二哥,你虽然有罪,可如此惨死,也是小弟无能啊!”
父子俩哭得和泪人似的,朱指挥就傻眼了,他再垂涎那些马,也不能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人家死了人,还到处搜查,算什么事啊!
“请节哀,告辞。”
朱指挥气哼哼转身离去,顺着指缝,王宁安盯着他的背影,心里头别提多乐了。
崔钟手下的马匹一共差不多五十匹,虽然真正的战马没多少,但是用来拉车总没有问题。
有了这些马,他甚至能组织一个运输队,又是一条来钱的路子,还能用来练兵,哪怕卖了,一匹马也值十几贯,无论怎么算,都是赚大了。
哪怕要给王良珣装孝子贤孙,能保住这些马,王宁安都欣然接受了。
“你小子是真行!”
公孙策伸出手指,点着王宁安的脑门,他拿着包拯的手令,姓朱的还满不在乎呢,王宁安竟然有本事把他逼退了,真是高手中的高手!
“把崔钟交给我们吧,大人刚刚撬开了崔钰的嘴巴,打听到崔家还有一股人马,藏在野狼谷,那里的马匹金银更多,足够填满朱营头的胃口了,就算你们抓人的奖赏吧!”
公孙策说完,也急匆匆离开了王家。
……
兵如匪,厢军人马穿过土塔村,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从门缝里往外看着,直到这帮凶神恶煞彻底走远了,大家伙才重新回到王家。
“诸位叔叔伯伯,你们谁知道野狼谷的情况,有多少人马?”
王宁安刚问完,梁大刚就摇头了,“别打野狼谷的注意了,依我看就算有两三千人马去也是白搭。”
“这么厉害!”王宁安吸口气,岂不是说公孙策有麻烦了!
第44章 北地马的传说
“宁安,你二伯死了。”王良璟平静说道,他期待儿子能有什么反应,王宁安依旧趴在桌子上,仔细填写军功簿子。
作为王家的部曲,那几十个汉子已经被王宁安视作自己的人。
想要控制部下,不但要有实力,还要公平合理,赏罚分明,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梁大刚是仅次于王良璟的好手,他杀死了五个家丁,更让王宁安感兴趣的是梁大刚有两个妹妹……别误会,王宁安不是垂涎人家妹子。
梁父帮着梁大刚娶了媳妇后,就在一场瘟疫之中死去,剩下的两个妹妹都托付给了梁大刚。体体面面,送妹妹嫁出去,过上好日子,这是梁大刚最大的心愿。
可是家中只有不到十亩薄田,连肚子都填不饱,更遑论嫁妆,眼看着妹妹一天比一天大,还挤在三间东倒西歪的土坯房里。
梁大刚玩命打猎,给地主扛活,放牛放马,能干的活都接了,可日子却是越来越穷,半点积蓄都没有,一家人都挣扎在温饱线上……
“我觉得要多提拔穷苦人,他们坠到了命运的低谷,拉他们一把,一定会忠心耿耿的。”
王良璟烦躁地拍着桌子,怒道:“我说你二伯死了!”
他大声叫着,王宁安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笔,突然笑道:“爹,你伤心吗?”
“我就是不伤心,所以我才愤怒!”
王良璟抱紧了脑袋,五官痛苦地缩紧,昂扬的身躯,佝偻蹲在地上。
过去的几个月,就好像是一场奇怪的梦,曾经被视作家族希望的二哥接连出昏招,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恶心。
斗狗欠了巨款,攀上高枝儿,赶快分家,抛弃兄弟和长辈,又卷入案子,成了罪犯,更是误杀了结发十几年的妻子,哪怕他临时的时候,还带着崔家的家丁跑到了王家。
如果不是恰逢王家招募部曲,只怕崔钟都能血洗了王家……在外人看来,王良珣别说是死,就算是千刀万剐,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可无论如何,那也是三十几年的兄弟,骨肉至亲的一家人。
二哥惨死了,王良璟居然没有丝毫的伤心,哪怕铁石心肠,也不过如此,他也想酝酿一些情绪,好好哭一场,可除了在朱指挥的面前干嚎之外,一滴泪也没有。
“宁安,爹会不会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王良璟傻傻问道。
“嘿嘿,想多了!”王宁安仔仔细细看了老爹许久,呵呵笑起来,“爹,孩儿要恭喜你了。”
“恭喜什么?”
“当然是不被感情左右了,要想做大事,就必须杀伐果决,就必须心肠黑,脸皮厚,又厚又黑,还要狠辣无情,想复兴王家,你就要拥有这些优秀的品格!”
王宁安给老爹灌输着厚黑学,王良璟气得给他一拳头。
“别胡说八道!”
打完了,王良璟突然又笑了起来,“宁安,爹或许可以不在乎你二伯,但是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你,你娘,还有湘儿,泽儿,都是你爹的命!为了你们,我愿意随时去死!”
男人的承诺,掷地有声,嘭嘭作响,王宁安突然觉得有液体从眼圈挤出来,挡也挡不住,只好恨恨道:“要找几个丫鬟收拾屋子了,尘土太多了。”
……
王良珣的死讯王老太太和奶奶都知道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奶奶顿时昏过去了,朦胧的眼睛哭瞎了,再也看不见什么东西。
王老太太咬着牙关,她一个眼泪都没有流,一个家族就是一棵大树,要想让树木成长,就要砍掉多余的部分,保留精华。
老天带走了一个孙子,同时又唤醒了另一个孙子。
好好干吧!
王家的未来靠你们了!
王宁宏和王宁宣先后失去了父母,残忍的变故让两个孩子格外沉默,一天到头,不说一句话。
王良璟只能让忠伯操持王良珣的丧事,两个侄子替父亲守灵。
不是他不想亲自过问,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
从崔家的家丁身上,一共搜出了一百多贯铜钱,另外崔钟的身上还有一小袋金豆子。
钱都被王良璟收了上来,梁大刚舍不得金豆子,王良璟二话不说,拉着他到了后院空地,拳脚相加,两个人打了足足一刻钟,王良璟顶着一个黑眼圈回来,梁大刚两个眼睛都肿了,谁胜谁败,一目了然。
这些钱被分给了受伤的兄弟,每人二十贯,断了腿的张铁锤得到了五颗金豆子。
“你给我听着,不要心疼一点小钱,请最好的骨科大夫,接骨养伤,不要留下残疾!以后还有发财的日子,舍不得花钱,残了一辈子,你就废了!”
王良璟深知对于穷苦人来说,钱甚至比命都重要,他们宁可忍受疼痛,也舍不得花费一点。
他吩咐吴大叔每天过来监督,一定要让张铁锤完全康复。
安顿了伤员,等到大家伙再度聚集的时候,彼此之间,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默契……
“从崔钟手里缴获的马匹,大家伙要好好养着,要苦练骑马的本事,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有了马,就有了命,哪怕打不过还可以逃跑,要像爱护自己一样,爱护你们的马,宁可自己饿着,也不能让马饿着,懂了吗?”
王良璟说起话来,越发有气势了,王宁安暗暗给老爹竖起一个大拇指。
梁大刚习惯性挠头,“四哥,我没听错吧,那些马都给我们了?”
“你要不要,也可以还给我啊!”
“别啊!”
梁大刚连忙摆手,他的全部家当加起来还不如一匹马值钱的。
跟着四哥混,果然有前途,一上来就混了一匹马,梁大刚简直欢呼雀跃。
“四哥,我知道有个地方,还有更多的好马。”
“别说是禁军,也别说是辽狗,没本事打人家的主意。”王良璟不客气道。
梁大刚呲着牙笑道:“还真不是,是野狼谷!”梁大刚讲起了两年前打猎的经历,他追逐一头受了伤的野鹿,一直追到了一处陌生的所在。齐整的寨门,还有人拿着兵器巡逻。
恰巧受伤的鹿倒在了寨门前面,梁大刚舍不得到手的猎物飞了,就仗着胆子过去,哪知道寨子里的人发现了,冲出来十几个人,愣是追了十几里地,还朝着梁大刚射了一箭,万幸他身上穿着好几层破皮袄,才没有受伤,可是也吓了一大跳。
从那以后,梁大刚就十分好奇,他几次接近寨子,想方设法打听,最后他才知道,野狼谷在几年前来了一伙贼人,他们盘踞寨子,防守严密,外人根本进不去。
出奇的是他们并不抢劫百姓,也没有做什么案子,就这么相安无事,渡过了好几年。
“一定是崔家豢养的!”
王宁安断然说道,包拯查抄崔家,所得甚丰,但是王宁安却觉得走私利润显然要更加夸张,而且狡兔三窟,崔家不会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如果在野狼谷也有一支崔家的势力,就很好解释了。
至于崔钟,他多半是出来探查消息,保护野狼谷的人,包黑子闻到了风声,派出人捉拿崔钟,结果好巧不巧,崔钟碰到了王良珣,嫉恨王家父子帮了包拯,就想捣毁王家报仇雪恨,谁知竟然一头撞进了埋伏……
根据梁大刚说,他见过野狼谷的人出来放马,其中有一匹战马肩背就有五尺多高,站在一群马里面,鹤立鸡群。
“是北地马!”
王良璟突然激动起来,战马是大宋君臣永远的伤痕,由于缺少战马,大宋的步卒不得不背着几十公斤的甲胄,把自己武装成拥有硬壳的乌龟,同样的,他们的速度也像是乌龟一样缓慢,成为别人嘴里的美餐猎物……
要想驰骋疆场,就离不开优秀的战马。
“宁安,能不能想办法把野狼谷的马弄到手!”王良璟眼里冒着炽热的火焰,让王宁安不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