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恩科
武大郎的原名叫武植,中过进士,做了山东阳谷知县,根据考古发现,此人身高178,放在明朝,绝对是高大威猛的壮汉。妻子潘氏,出身名门,贤良淑德,两口子恩爱,传为美谈……是不是和水浒写的不一样?
其实问题出在了一个小人的身上,那就是武植的好朋友黄堂,此人见武植中了进士,当了官,便跑去投靠,希望武植能提携他。
结果武植只是请客吃饭,决口不提其他事情,黄堂大怒,便在回家的路上,到处张贴段子,编排武植,三寸丁谷树皮的名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潘氏也成了弑杀丈夫的恶妇。
只是黄堂到了家中,才发现武植已经暗中派人帮他重建了房舍,还置办了家具,黄堂追悔莫及,但是故事已经流传出去了,更是被施耐庵写入了水浒,更改不了。
无独有偶,著名的负心汉陈世美,被包大人铡了脑袋的家伙,竟然也是千古奇冤!
清初有个官员叫陈熟美,官声很不错,清正廉洁,他的妻子名叫秦馨莲,同样是夫妻恩爱,伉俪情深,那为什么会变成陈世美抛弃妻子,又派人杀害原配呢?
敢情也是出在朋友身上,有人找陈熟美办事,走关系,陈熟美给拒绝了,朋友怀恨在心,就在《包公案》里,增加了陈世美的段子,借着包大人的铡刀,杀人泄愤!
据说曾经有戏班子跑到丹江口去演出,结果被陈家后人把戏班子都给砸了。
用戏曲编段子报仇,这是古已有之,如果追溯滥觞,多半就是赵宗景提到的登徒子,那是更大的一桩冤案……宋玉是屈原的学生,据说长得不错,文采斐然,很有女人缘,到处都有美女盯着他。有一位老臣,就告诉楚王,说宋玉好色。
想不到小小年纪的宋玉就颇会穿凿附会,偷换概念之能。
他写了一篇《登徒子好色赋》,说什么自己被美貌的邻家美女盯了三年,素丝无染,什么都没发生。可告状的老家伙,妻子明明丑陋不堪,却还生了五个孩子,究竟谁是好色之人,一目了然。
天可怜见,明明是糟糠之妻不下堂的模范丈夫,竟然成了好色之徒的代名词,你说冤不冤?
……
上面三个例子告诉你,轻易不要得罪文人。一旦得罪了他们,这帮人就会穷尽一切办法,使劲儿编排你,弄出种种不堪的言词,让你声名狼藉,被万世唾骂……
不过嘛,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当有人编段子骂你的时候,也就证明他们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靠文字泄愤。就像眼下的王宁安。
弹劾拿不下他,对战,打不过,暗杀没机会,下药也不成……唯有用手里的笔,挖空心思,使劲儿编排,把王宁安写得越不堪越好,下场越惨越好。
颇有画个圈圈诅咒你的神韵!
“二郎,据我所知,市面上能找到写你的话本已经不下几十种了,回头我给你挑几个精品,送来瞧瞧?”
王宁安气得无力反驳,“算了吧,他们用这招,也证明他们实在是没招了,所以说……其实还是我赢了!”
赵宗景愣了半天,只能伸出大拇指,无奈赞美道:“你真会安慰自己!”
吐槽够了,赵宗景才想起来问正事,“对了,二郎,这个科举是怎么回事,莫非宗室子弟也能参加?”
其实大宋对待宗室的问题,是分成两个阶段的。
赵二弄死了他哥,抢了皇位,自然很忌惮宗室子弟,生怕别人学他,夺走了皇位。
所以赵二之后,对宗室限制很严格,基本上和明代差不多,就是当成了猪养,有宗室王爷乔装微服,去市面上游览,结果被御史告诉了朝廷,就遭到了严惩,连王位都丢了。
到了赵祯这里,其实对宗室已经放松了很多,但是他们还是没法参与到朝政当中,绝大多数只能当富贵闲人。
按照原本的历史,只有到了南宋,那时候宗室子弟已经几十万人,朝廷根本养不起,就只能放开,准许宗室子弟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只是不许做宰相而已。
由于王宁安的出现,宗室的改革比起历史上提前了几十年,显然,越早做,朝廷的负担就越小,对老百姓越好。
“朝廷关了一扇门,当然要开一扇窗……宗室子弟变成了普通人,不管是科举,还是经商,或者是从军,都没有问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王宁安笑道:“人活在世上,总是需要希望,对吧?一生下来,就衣食无忧,含着金汤匙,固然不错。可是从出生就能看到死,当一头锦衣玉食,无所作为的猪,远不如真正打拼,努力奋进来得爽快。你老兄应该感触最深吧?”
赵宗景下意识点点头。
王宁安的话还真说到了他心坎里。
在没有出使辽国之前,赵宗景就是个寻常宗室子弟,游手好闲,吃穿不愁,不担心温饱,但日子也没什么趣味。
可是自从去了一次辽国,又跑到岭南,还兼了皇家银行的差事,收复幽州之后,他也参与了。
回头看看这些年,简直比起以往要精彩一万倍!
家里的兄弟们都非常羡慕……只是……“二郎,我那些兄弟虽然都读书识字,但是他们可没有那么深的经史功夫,写起文章,也比不过那些专研十几年的文人……让他们参加科举,别是玩人吧?”
王宁安毫不客气道:“你那个笨脑瓜子能想到的事情,我能想不到吗?你听过别头试吗?”
“听过。”
赵宗景挠了挠头道:“不就是官吏之子,参加考试,需要和其他人分开吗!”
“没错,这次陛下也准备这么干,宗室子弟也有别头式,而且是十取其三!”王宁安呵呵一笑,“怎么样,够意思吧?”
“够,当然够了!”
赵宗景眼睛冒光,浑身战栗。
分开考试,就代表宗室子弟不用和平民官吏一起抢位置,自己内部竞争。
一般的科举是十取其一,甚至更低,可宗室十取其三,成功几率比别人多了三成。
如果这都考不上,真该一头撞死了!
“二郎,果然够朋友,我这就回家去告诉他们!”
“等等!”
王宁安一把拉住了这个冒失鬼,“你可给我记住了,朝廷还没有正式宣布呢,我提前透露给你,已经是违规了,要是让别人知道了,非找我的麻烦不可!”
“行了,我知道!”
赵宗景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吧,我绝不会让外人知道。”
……
事实证明,王宁安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些宗室子弟个个手眼通天,朝廷刚露出一点风声,他们就全都知道了。
当然了,相比之下,赵宗景的这帮兄弟知道的还是最早的。
北海郡王赵允弼提着一条生牛皮搓成的鞭子,在一排书房前面,来回踱步,老头子脸色凝重,就跟庙里的伏魔罗汉似的。
“你们都给听着,这次是和所有宗室子弟一起考试,陛下亲自出任主考官。你们知道吗?如果考不上,别人就会戳我的脊梁骨,说赵允弼不会教儿子!”
赵允弼拔高了声音,咆哮道:“老夫不会教儿子吗?别忘了,咱们北海郡王府,有两个王爷,咱们家三郎已经是东平郡王,所有年轻一代,那是首屈一指,你们也要像三郎一样,别给你爹丢人!谁要是落榜了,我扒了他的皮!”
赵宗景听着老爹的话,脸都臊红了,不敢抬头。
爹啊,你可真敢说,都是咱们一家人,别吹牛了行不?
我这个王爷哪是你教出来的,当初要不是我不听话,非要和澜儿明媒正娶,弄得颜面扫地,不得不和二郎去了一趟辽国,哪来的郡王爵位?
如果让兄弟们学我,首先就要不听你的话,和你老人家作对!
当然了,赵宗景还没有混蛋到戳穿他爹的地步,其实也不用他多说什么,一家人谁不清楚。
这几个兄弟全都闷头苦读,丝毫不敢懈怠。
一转眼,科举之期就到了。
赵允弼,赵宗景,还有其他几个兄弟,全都赶到了宗正寺,这里是针对宗室子弟的考场,足有上千名应考的人员,算上家属仆人,黑压压的一大片。
赵允弼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像普通人一样,送自己的孩子来参加科举。老头子深深吸口气,拿起了准备好的篮子,挨个递给了儿子,嘱咐道:“去吧,好好考试,爹相信你们!”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赵允弼把考试篮子都发下去了,一帮大小伙子提着篮子排队入场,老王爷突然感到了不对劲儿。
他一共六个儿子,除了赵宗景之外,还有一个能承袭爵位的,也就是说,只要四个人就行了,为什么会多出来一个?
是哪个混小子掺和进去了?
“爹,是大哥!”
赵宗景嘿嘿笑道:“兄弟们受苦,大哥哪里会独自跑了,再说了,万一有谁落榜了,恰巧大哥考中了,爵位就留给落榜的兄弟!”
赵宗景扬起了下巴,得意道:“功名啊,别管高低,还是自己挣来的有底气!不亏心,您老说是吧?”
赵允弼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老王爷满脸都是欣慰的笑容,眼圈都泛红了。
孩子们有志气,没给自己丢人!
第630章 王相公死了
这一次虽然号称恩科,但实际规模却是历年科举之最,不但门类多,而且考生更是超过历年。
首先,正常的文武举都有举行。
这次会试的主考是户部尚书司马光,最主要的内容是理财。
很有趣的是司马光出的会试题目,以往都是诗、赋,策论等内容,这次诗被删掉了,改成了三道算学题,不是很难,主要都选自九章算术。
但是信号很明确,有些学子不满,认为考算学内容,不合规矩。
司马光是毫不客气的,他明确告诉那帮考生,不会写诗,不会作词,并不影响当官,考成法不会让你做诗词,但是如果不识数,算不明白账,出了亏空纰漏,朝廷的刀可是不留情的。
考生们被怼得没有话说,只能老实去做题。
不得不说,中华大地,从来不缺聪明人,如果考试内容是八股,会产生一大堆的训诂考据的狂人,考诗词,也会出一帮顶级的诗人,而考算学,也难不住大家。实际上早就有人下功夫算学,三道考题,并没有难住大家伙,又超过三成的学生全都做对了。
科举制本身没有问题,哪怕一千年之后,也是考试选官,只要把考核的内容稍微调整一下,情况就会好很多。
除了礼部主持的会试之外,还有吏部这一次也主持了考试。
前番裁撤官员,一口气裁了上万人,其中不乏科甲出身的官吏。
为了给大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政事堂上奏赵祯之后,答应开一场特科,凡是被裁撤的官员,可以重新报名考试,只要通过,就可以正常授予官职,当然了,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以前的官职经历一笔勾销。
有很多靠着恩荫入仕的人学问太差,通不过考核,还有一些做到了很高的位置,也拉不下脸,从头再来。
但是还有一批官吏,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虽然以往的经历一笔勾销,但是他们的经验本事还在,只要有机会,好好干,未必不能脱颖而出。
而且吏部考试,录取率是三成,比普通的会试高多了。
因此有一批人把脸皮塞到了腋窝里,争抢着参加考试。
主持吏部考试的是王珪。
在几位相公当中,王珪算是最弱的,也最好说话,王宁安曾经打过招呼,让王珪留神,看看参加考试的人当中,有没有冯京冯大状元。
不是王宁安小气记仇,实在是让人气不过。
自从得知市面上有不少编排自己的话本,王宁安就让人去查,结果一查之下,发现好几本最热销的,追根溯源,都是冯京写的。
在这些书里,王宁安面目可憎,贪财好色,欺君罔上,什么坏事都干尽了,偏偏又屡屡超擢,十足的奸佞小人,比西门庆还要过分一万倍!
冯京三元及第,到底是有些才华的,他写的话本就脍炙人口,构思巧妙,段子高明,丫的要是穿越到后世,也是白金大神一枚!
“混蛋!”王宁安气得鼻子都歪了,他立刻下令彻查,凡是写话本编排他的,一律不准录取,还要追究罪责。
皇城司一口气抓了几十个人,结果唯独冯京没有下落。
王宁安琢磨着这丫的肯定不会放弃仕途,朝廷给革职官员重新参加考试的机会,冯京一定会卷土重来的。
等到时候就把他直接拿下!
管你三元及第,管你文曲星降世,老子都不会客气。
我要让你把写出来的东西,一个字一个字吞回去。
得罪了王相公,还想有好下场?
可是令王宁安感到意外的是吏部考试,并没有冯京这个人,貌似冯大状元真的认命了,准备回家抱孩子,不想在宦海打拼了。
如果他甘心做一个小老百姓,王宁安也不好赶尽杀绝,他只能交代陈顺之,多多留神,如果冯京冒出来,或者再有类似的东西出现,一定不要客气。
那几十号人已经送去渤海国了,再多一个状元公也很不错!
王珪是按照王宁安交代做的,但问题是没有找到冯京,也就只能放弃,但是王宁安却忽略了,在正常的会试当中,多了一个叫马凉的人,他成绩很不显眼,只考中了三甲进士,被派到了蜀中担任县令。
足足三年之后,他才因为政绩卓著,入选御史台,而那个时候,大家才赫然发现,原来这个马凉就是冯京!
等到王宁安知道之后,也是徒呼奈何。
二次卷土重来的冯大状元靠着耆英社的支持,靠着岳父富弼等人,还真掀起了不小的风浪,这是后话,暂时就不多说了。
除了上述两场考试之外,第三场考试就是针对宗室子弟的别头试。
这个考试难度要小一些,而且是赵祯亲自主持,成绩出来的最快,赵允弼的五个公子,全数取中!
这回老王爷傻眼了,要是儿子们都跑去当官了,他这个王爵谁来继承啊?
赵宗景舔着脸嬉笑道:“爹,要不给孩儿吧,我领两份俸禄,让王二郎羡慕死!”
“你给我——滚!”
老王爷提着奇楠拐杖,追打赵宗景,赵小王爷撒腿就跑,直接去找损友王宁安喝酒去了。至于其他五个兄弟,是面面相觑,他们没一个人愿意妥协!
王爵再好,也不如一个进士来的威风!
靠天靠地靠祖宗,都不如靠自己!
老大赵宗缋还说呢,“爹,其实也怪您老,要不是您老总让我们学三弟,自立自强,我们也不会放弃继承,您说是吧?”
赵允弼被憋得老脸通红,“丫丫的,你们想学他气死我啊!”
北海郡王府,再度鸡飞狗跳墙,好不热闹。
……
赵宗景跑到了王宁安的家中,老王家正在吃饭呢,赵宗景抓起一个窝头,大口啃着,味道不错,赵宗景吃掉了一个,又抓起第二个,随口问道:“二郎,你家换厨师了?水平可以啊!”
王宁安扫了一眼,“嗯,你省着点吃,回头小心滚滚揍你。”
“滚滚?”
“没错,这是他的点心!”
噗!
赵宗景差点喷了,丫的这是熊猫的口粮啊,王宁安你太坏了,干嘛不告诉我?
堂堂一个王爷,抢熊猫的食物,说出去还活不活了?
你就是存心的,赵宗景是指天骂地,疯狂吐槽。
王宁安只是冷冷一笑,“你丫的肯定没少看编排我的书,这是小小惩罚,下回我就在里面放点耗子药!”
“你活该!”赵宗景气鼓鼓道:“我不光看了,我还放在床头,天天看,他们写得还不够狠,你比书上坏多了。”
这俩挺大的人,就这么对着大嚷大叫,一点风度没有,互相伤害着……家里的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连小彘都捧着自己的饭碗躲到一边的屋里,懒得搭理两个幼稚鬼。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他们两个才消停下来。
正在这时候,外面的脚步声响起,来的人还真不少!
为首的有两个人,正是陈慥和吕陶,后面还有一大帮的门人弟子,黑压压的两百多人。
王宁安去益州查办案子的时候,他们两个立功不小……没想到这一次双双通过了会试,陈慥考了第三名,吕陶是第七名。
能得到这么好的成绩,两个人都感到意外,可是仔细思量,又是情理之中。他们随着王宁安,平息交子乱局,发行货币,清理账册,做了太多的事情。
这次科举偏偏考理财,简直是送分题一般,他们两个闭着眼睛都能拿到好成绩。饮水思源,两个人知道过了会试之后,就立刻来拜访王宁安。
面对着昔日的部下和弟子,王宁安又恢复了不苟言笑的威严模样,就连赵宗景都把脸绷了起来,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要以为中了进士就万事大吉,朝廷往后会严格监督,出了纰漏要处置,有了贪墨要严惩……你们不要自误误国,更不能对不起百姓的供养,否则,我不会饶过你们,国法也不会放过你们。”
教训了这一波,接着又是一波武举的学生,相比起文科,武科和王宁安关系更亲密,他们不少都出自将门,读的是武学院,念的是王家军的操典战法,那个感情就不用说了。
王宁安头一次觉得学生多了,也是负担。
他不得不板着面孔,不断重复同样的话语。
虽然有些无聊,有些老生常谈,可是如今的大宋,真的不一样了,不管文武,都需要打起精神。
就在把学生全部打发走之后,王宁安口干舌燥,几乎累瘫。
他在书房里对着茶壶,直接往嘴里倒水,才喝到了一半,又有人前来。
准又是学生,王宁安只能打起精神,可是当看到对方的模样,王宁安吓了一跳。
来人满身尘土,还有不少血迹,早就干枯凝结,变成了可怕的暗红色,他的脸很黑,嘴唇都是暴起的死皮。
见到了王宁安,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激动想哭,眼睛里却挤不出泪水,急得他不停捶打地面。
王宁安忙把手里的茶壶给他,这个士兵灌了两口水,等了一会儿,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他拜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王相公,王相公他,他走了……”
王宁安迟疑一下,“你说的是?”
“是王德用王老相公!”士兵悲愤欲绝道:“他巡边的时候,被,被西夏的贼子埋伏,老,老相公战死了……”
第631章 大宋怒了
有很多人,平时或许没什么人关心,可是当他真正离开了,却能震动无数人……显然,王德用就是这样的人……
老将军今年已经八十一岁了,古往今来,以如此高龄,统辖大军,威震一方,或许也只有廉颇才能比拟。
坦白讲,王德用从十七岁进入军中,漫长的岁月里,他并没有多少了不起的战绩。如果仅仅因为这个,就觉得老将军浪得虚名,没什么本事,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王德用的父亲是大将王超,赵二最信任的心腹。王德用第一次随军出征,就是和西夏的李继迁大战,而李继迁是李元昊的祖父!
王德用在第一次出战的时候,就表现出惊人的勇敢,他率兵五千,几次袭击李继迁的人马,颇有斩获,后来大军退却,他又负责断后,保护5万人马安全脱险。
从此之后,王德用声名大振,平步青云。
无论是西北,还是河北,王德用就像是救火队员,不断被调到各处,去对付各种危机。
经过了几十年的历练,在赵祯亲政之后,王德用成为了枢密副使。
以武夫出身,进入枢密院,狄青不是第一人,王德用比他还要早许多!他成为文官的眼中钉,不断有人攻击,屡次降职,对于这些,老将军都显得云淡风轻。
唯一让他震怒的就是李元昊的作乱。
当李元昊公然称帝,和大宋决裂之后,王德用愤怒了,他上书请旨,要去西北和李元昊决一死战。
老夫连爷爷都不怕,更何况是一个孙子!
王德用满腔的热忱,热血沸腾……只是令人遗憾的是他的请求被拒绝了。
道理并不复杂,以王德用的资历和威望,他要是去了西北,主持军务,西北的几位相公,如何能和他相提并论。
西北的大局必然落到了王德用的手里,文官们不愿意放王德用去。
结果也很明显,没有德高望重的名将指挥,哪怕有一帮不怕死的勇士,西北依旧败得很惨。
三川口,好水川……数以万计的大宋好男儿埋骨……面对一个接着一个的噩耗,面对着无法收拾的败局,王德用抓狂了,一个古稀之年的老将军发了疯,他要为国报效,奈何国家不用!
河阳军,相州,澶州,郑州……王德用就像范仲淹一样,不断被调来调去,他的锐气和壮志不断消磨着……
王德用一度撑不下去了,老将军想要请求致仕回家……而就在此时,转折出现了,河北大战,朝廷需要真正的名将坐镇。
老将军在古稀之年,终于迎来了一展拳脚的机会,他主持整军经武,力扛辽国雄兵,在几年之后,老将军亲手训练出来的部下,更是成为了收复幽州的主力。
燕云之地,祖宗故土,终于回到了大宋!
王德用就像是一株几乎枯死的老树,重新焕发了生机,他调度人马,转运粮草,运筹帷幄,尽心竭力。
在那段日子里,王德用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和一群比他孙子还年轻的小伙子们一起拼命,从来不叫苦,不叫累。
收复幽州之后,大宋的防线北移,河北原来的诸路人马都要裁撤。
几十万的大军,作为昔日大宋第一主力的河北军团,岂是轻易能裁掉的,有多少人反对,有多大的压力?
王德用作为河北东西路经略安抚使,一肩扛起职责,他跑遍了各军,面对昔日老部下的软硬兼施,不为所动……在老将军的力主之下,整个防线终于调整完毕,大宋巩固了对幽州的控制。
整个战局,王德用虽然没有亲临第一线,没有和契丹大军真刀真枪地拼杀,但是老将军的功劳无人能忽略。
安定了河北之后,老将军又被调动了西北战场。
面对了昔日的老冤家西夏!
八十的老人,依旧精神抖擞,不辞劳苦。
王宁安是很心疼老将军的,他希望王德用能回京接任枢密使,老将军却拒绝了,他告诉王宁安,西夏之乱,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他的第一战就是和李继迁打的。
如果不能灭了西夏,就算死也闭不上眼睛!
当大宋收复青唐之后,完成了针对西夏的包围圈,整个西北的大局,快速向大宋倾斜,王德用是欣喜若狂的,他积极筹备着,等待着大军出征,扫灭西夏的那一天……只是老将军终究没有等到。
王宁安无比自责,其实在重新整顿吏治,恢复六部功能的时候,王宁安是希望让老将军出任兵部尚书的。
以王德用的威望,配合狄青,两个人一起扛起整军的大旗。
只是王宁安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手,主持西北的大局,而后又面对百官反扑,还有恩科的事情,乱成了一团,王宁安就忽略了西北的事情,以为等着事情都结束,再想办法调回老将军……结果一时的疏忽,就造成了无法挽回的遗憾!
王老将军走了!
那个慈祥勤勉,为了大宋战斗一辈子的老人走了……王宁安觉得心被掏空了,他立刻进宫面见赵祯。
“启奏陛下……”王宁安声音颤抖,泪水长流,“王,王老将军遭遇埋伏……他,殉国了!”
“什么?”
赵祯显得更加吃惊,从他亲政的时候,就知道王德用的大名,几十年来,老将军东西奔走,为了大宋遮风挡雨,是最忠诚的卫士……他怎么会死了啊?
“王卿,到底是怎么回事?王老将军死在了谁的手里,是怎么死的?”赵祯惊恐愤怒地质问。
“陛下,王老将军在巡边的时候,遇到了西夏铁鹞子埋伏,根据士兵送来的消息,老将军被围困在一座山谷,人马损失惨重,身上也受了重伤,生命垂危,他逃出来送信,至于王老将军,只怕是凶多吉少。”
赵祯一听,立刻大叫道:“不会的,老将军是大宋柱石,他不会有事的,一定能逢凶化吉,一定能!”
赵祯像是疯了,厉声道:“景平,你立刻去西北,给朕查清楚,老将军到底生死如何,还有,是谁走漏了消息,为什么老将军会遭到西夏贼子埋伏……查,一定要查清楚,谁敢坏朕的万里长城,朕要他的满门性命!!”
赵祯发飙了,王德用不但是功勋卓著的名将,更是赵祯的朋友,几十年任劳任怨,到了他的年纪,真的不会在乎什么名利了,老将军只想着扫平西夏,恢复云州,创造出大宋盛世,也就能含笑九泉了。
其实在赵祯的心里,还有浓浓的愧疚,没错,就是针对王德用的愧疚!
假如在三十年前,赵祯能挡住文官的压力,义无反顾,重用老将军,或许大宋早就不是今天这样。
在十几年前,如果能派遣王德用主持西北大局,或许也就不会有一连串的惨败……朕有负老将军,老将军却不曾负朕!
他为了大宋流干了热血,朕要是不能给老将军报仇,朕就不配做大宋的天子!
赵祯的心里也清楚,王德用多半是殉国了,可是一刻没有见到尸体,他就存着一丝侥幸,或许老将军能安然脱险,或许他还不会死……
“王卿,朕任命你为枢密副使,陕西诸路经略安抚使,立刻前往秦州上任。”
“遵命!”
王宁安刚从皇宫出来,迎面就碰上了文彦博。
“听说西北出事了?”
王宁安面色严峻,点了点头,“老将军王德用遇到了埋伏,或许已经殉国了。”
“该死!”
文彦博用力一挥拳,怒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泄露了行踪,不然怎么会被袭击?”
王宁安此刻脑筋已经冷静下来,他切齿道:“应该是出了内鬼,据说伏击老将军的是西夏的铁鹞子!”
“混账!”
文彦博更加狰狞,铁鹞子是西夏的宝贝,轻易不会拿出来,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让铁鹞子出动的。
“景平,你只管去处置,有什么事情,老夫都鼎力支持你!需要用人,用兵,用粮,哪怕和西夏决一死战,也在所不惜!我大宋和以前不一样了!”
“没错!”
这时候,枢密使狄青,兵部尚书包拯,还有参知政事王安石,几位重臣也都闻讯赶来。尤其是狄青,他须发皆乍,瞳孔充血。
王德用不光是他的前辈,还是他的老长官,听说王德用出事了,狄青比什么人都着急!
“二郎,我也要请旨,咱们一起去西北,给老将军报仇!”
王宁安拦住了狄青,“先别着急,我去弄清楚老将军是死是活,究竟是谁干的……等我查清了,咱们再出兵一战不迟!”
狄青强忍着怒火,“无论如何,替老将军报仇,一定要算我一个!狄汉臣就算是流干一腔血,也在所不辞!”
……
王宁安辞别了众人,风风火火离开了西京……几乎与此同时,王德用战死的消息也传开了,北海郡王府也得到了消息。
刚刚他们还在欢庆中进士,一转眼,父子几个就脸色铁青,十分不好看。
赵允弼攥紧了拳头,“唉,王老将军是个大忠臣,他为了赵家的江山,操劳了一辈子,八十多了,战死沙场,太惨了!”
赵宗景,赵宗缋,几个兄弟全都放下了筷子,默默低头,突然,赵宗缋抬起了头。
“爹,孩儿想投军,请老爹成全!”赵宗缋显得格外凝重,他继续道:“江山是赵家的,身为赵家子孙,不能落在别人的后面!”
第632章
根据新的宗室条例,老赵家子孙能科举,能参军,也能经商,但是——只要选择了这些行业,就自动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
比如眼下赵祯有两个儿子,假如不幸都夭折了,就要从宗室之中寻找继承人,北海郡王赵允弼的几个儿子都可能过继给赵祯,承袭大位。
但是有个前提,就是必须保留宗室爵位,才能过继,如果提前改了行,去干别的,这样的宗室子弟就失去了继承王爵的资格,更别说过继成为皇子,继承大统了。
所以赵宗缋想去参军没问题,哪怕他日后的成就比狄青还高,也不可能威胁皇权,因为继承资格被剥夺了。
老王爷倒不是心疼这个……疆场苦啊,出生入死该有多危险?
王德用纵横沙场一辈子,到了最后,难免死在了西夏人的手里,儿子要是投军了,万一出了事情,不是要了老王爷的命吗!
赵允弼真是舍不得,可是他口口声声,鼓励孩子上进,拦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父子几个就僵在了这里。
沉默了好久,赵宗景低声道:“大哥要去投军,咱们不该拦着……他这次不是考上了进士吗,正好就去军前充当文职,还能安全一些,先让大哥看看打仗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胜任,别一时脑袋发热,什么都不懂,就跑去当兵了。”
赵宗缋知道兄弟是帮自己说话,他心里却在想着,要是不能领兵打仗,还投什么军!当然了,他没必要吓唬老爹,而且赵宗缋也想过了,由文转武也不是不行,比如王韶,人家就是进士出身,指挥煕州打仗,歼灭青唐十万大军,谁敢小觑王韶!
“爹,您老就让孩儿去吧!日后大宋的好男儿,必是从疆场杀出来的!”赵宗缋低声道:“爹,你总不愿意自己的儿子都是饭桶废物吧?”
“这……”
赵允弼沉吟了许久,长叹数声,“走吧,走吧!爹不拦着你们,不过你们都听着,谁也不许丢人,只有战死的儿郎,没有屈膝的俘虏!你们要对得起身上流的血!”
赵宗缋悚然一惊,和几个兄弟一起撩袍子,跪在了地上。
“请父亲放心,有死而已,绝不辱没家门!”
……
赵家父子并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居然成了日后皇家的铁律!
大凡赵家子孙,最优秀者都要进入皇家武学,如果考不进去,在宗室面前,根本抬不起头。
通过皇家武学培养,进入军中,成为大宋的将领。赵家子弟的表现也的确亮眼,身先士卒,百死不悔,在对外征战的上百年间,战死者多达千人,没有一个屈膝投降……
王德用的死,深深改变了大宋……潜藏在所有人身体里的尚武基因被唤醒了,大丈夫征战沙场,马革裹尸,那是最高的荣誉!
大宋的敌人还太多了,处境还太危险了,如果不能发愤图强,扫平四方,随时都会有战祸落到大家的头上。
每一个好男儿都该投军,大宋应该像汉唐一样,把曾经的耻辱,洗刷干净……整军,备战,光复故土,扫灭敌国,开疆拓土……几乎成了所有人的共识。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谁要是还念叨这样的话,只会招来强烈的鄙夷,那些书院的学子够一反常态,积极练习弓箭马术,研读兵书,关心战事,以往每逢文会,谈的是诗词歌赋,到了如今,全都变成了兵书战策。
一个个指点江山,慷慨激昂,别管说得对错,至少大家关心有用的东西了……任何变化,都不是凭空产生的,那些藏在暗处的文人,习惯拿小说话本攻击王宁安,可别忘了,王宁安是玩这一套的老祖宗。
这么多年,王宁安不断在宣扬对外作战,从各种文章,到小说戏曲,几乎是不遗余力……而且随着收复幽州,灭掉青唐,对外作战连番胜利,普通百姓士人的心气都高涨起来。
既然打仗有利益,为什么不动手?
尤其是那些商人,更是最为热切。
打仗要采购军需,他们的作坊有钱赚,打赢了能开拓市场,获得更多的物资原料,还是有利可图,战争债券又是最好的投资商品,一本万利,傻瓜才不愿意买呢!
除此之外,吏治改革也激发了官员们的士气和斗志。
以往是论资排辈,看学历,只要是一甲二甲的进士,不出错,按部就班,就能宣麻拜相……现在不行了,连三元及第的都被罢免了,要想升官,就要有政绩。
试问,天下间还有比开疆拓土更好的政绩吗?
不说王宁安,光是王韶,入仕两年,就成了一方封疆,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军功吗?
他能做到,我们为什么不行?
不知不觉之间,王宁安已经塑造出了一个好战的环境。
王老将军战死,就像是一记闷棍,把大宋这头巨兽给打醒了!
宗室子弟投军报国,新科进士投笔从戎,士兵同仇敌忾,青壮积极参军,君臣上下一心,所有人的怒气都燃烧起来。
来吧!
让你们吃尝尝大宋的铁拳!
……
如果李谅祚知道他的行动居然打醒了大宋,给西夏招来了无穷无尽的灾祸,他绝对不会仓促下令。
只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而且此时的李谅祚更没有丝毫的后悔,他沉浸在兴奋当中。
大宋拿下了青唐,王韶积极拉拢吐蕃各部,并且把手伸向了西州回鹘,王韶根本不满足从两线夹攻西夏,他想着把西州回鹘各部拉拢过来,在西夏人的屁股后面烧一把火,到时候三面联动,一起发难。
西夏不死都难!
王韶是个精于布局的战略家,眼光之高明,手段之强硬,让西夏君臣颇为吃惊。他们真是想不到,一向文弱的大宋,居然出来了这么一个异类!真是太难对付了!
李谅祚采纳了国相梁乙埋和汉奸李清的建议,设下了一个圈套,伏击老相公王德用。
“一战成功,王老匹夫死了!”
李谅祚高举银杯,开怀大笑,“国相和李将军妙算有方,神机过人,一战替我大夏除去心腹之患,没有了王老匹夫,西北再无人能抵挡我们的铁骑!痛快,真是痛快!”
梁乙埋靠着妹妹的姿色当上了国相,本身又是汉人,并不受党项的贵胄看重,甚至有很多人在私下里瞧不起他。
这一次梁乙埋憋了一个大招,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陛下,臣已经派出了人马,让他们务必找到老匹夫的尸体,到时候拿着王德用的头颅,送到西京,大宋的皇帝必定吓得手足无措,狼狈不堪啊!”
“哈哈哈!”
西夏的君臣又是一阵狂笑。
倒是李清,这家伙官职不高,但是却心思深沉,并不盲目乐观。
“启奏陛下,微臣以为杀了王德用虽然能威慑大宋君臣,但是这些年来,大宋国力蒸蒸日上,军队不容小觑,尤其是狄青和王宁安等人,更是比王德用难缠百倍。我们应当小心提防大宋的报复,只有再赢一场,重创大宋主力,才能弥补青唐之失,请陛下切莫懈怠,要小心应付才是。”
李清的话很扫兴,可李谅祚知道,他说的有理。
“爱卿放心,朕心里有数,能杀了王德用,也能杀了王宁安!朕要拿下洛阳,听说洛阳的大庆殿十分雄伟,朕要和诸位爱卿在大庆殿饮酒庆功!”
……
西夏欢天喜地,而大宋这边,却是乌云罩顶。
王宁安狂奔几日,终于赶到了秦州,连日在马匹上奔波,王宁安的两条腿都磨出了鲜血,裤子紧紧贴在了大腿内侧,每走一步,都疼得他眉头紧皱,额头冒汗。
可即便如此,王宁安也没急着处理伤口,而是召集了所有文武,他要弄清楚,王德用到底是生是死,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
根据秦州文武介绍,原来在一个月之前,王德用亲自率领三千人马,巡视边境要塞,这也是朝廷的要求。
按照规划,随着整顿吏治完毕,大宋每年至少能节约出一千二百万贯。
赵祯准备用这笔钱作为战争经费,扫灭西夏。
老将军王德用听说之后,格外热切,不顾疲惫,立刻带兵巡视,他一路上清查士兵数量,补充粮草军械,清点军马,补充缺额……老将军满怀信心,要一战成功,扫灭心腹大患。
王德用率兵赶到会州一线,突然听说有西夏人马越过横山,袭击村镇。王德用立刻带兵,驱散了西夏人马,斩首28人。
王德用判断,这是小规模的袭扰,他并没有在意,可是当天晚上,半夜三更,西夏的人马突然出现,而且来的还是最精锐的铁鹞子。
仓促之间,王德用的人马被冲散,老将军身边只有不足八百人,面对着数倍于己的西夏兵,陷入了苦战。
王德用只能且战且走,在屈吴山,王德用陷入了四面包围,人马只剩下不到二百。老将军顿感大事不妙,他派遣亲信突围,去给朝廷送信,自己带着人马,小心应付,去给王宁安送信的士兵,就是那个时候跑出去的。
时间又过了许久,根据秦州的官员奏报,屈吴山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大宋士兵全数战死,西夏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只是王德用是生是死,尸体在何处,谁也不知道……
“大人,属下查到了一件事,随着王老将军巡边的人马当中,有个人您一定熟悉,他叫韩忠彦!”陈顺之低声说道。
第633章 韩琦错了
“韩忠彦!就是韩琦充军的儿子!”
王宁安的拳头不由得攥紧了。
“他怎么会跑到王老将军的手下,这不是胡来吗!”王宁安怒气冲冲,当初他把韩家全数充军,当然是为了羞辱韩琦,替冤死的焦用出气。只是王宁安低估了韩家的力量,也错估了文官系统的强悍。
“这一年多,是不是有人暗中保护韩忠彦,给他开方便之门?”
陈顺之躬身道:“这个下属倒是没有发现,根据我的调查,韩家人进入军中之后,挺老实的,兢兢业业训练,十分刻苦,听说还得到了嘉奖。”
“你信吗?”王宁安黑着脸道。
陈顺之当然不信了,他陪笑道:“下属只调查了这些,别的就不清楚了,下属一贯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
这回反倒是王宁安不好意思了。
他预估有人泄露行踪,又看到了当初的老仇人,自然而然,先入为主,觉得韩家的一切都是假的……
显然,即便王宁安猜对了,身为忠诚的部下,陈顺之也不能满嘴胡说。
“老陈,我向你道歉,你仔细说说,韩忠彦是怎么跑到王老相公手下的?”
陈顺之口称不敢,说道:“根据属下调查,军中严格整顿,清查不法,王老相公需要一批能写会算的,韩忠彦是韩琦的儿子,又是进士出身,家学渊源,别人十天算不明白的东西,他半天就能搞得清清楚楚,老相公哪能不用啊!”
王宁安点了点头,可怜的王老将军,他养了一条白眼狼啊!
一定是韩忠彦将消息走露出去,让西夏的人知道了王德用的行踪,然后设下埋伏,老将军才遇害的。
“韩家的人呢?韩忠彦呢?”
“韩忠彦和王老相公一起失踪了,至于韩家的人,还有一百多人在军中。”
“抓!都给我抓起来!”
王宁安果断道:“立刻严刑拷问,我看韩忠彦已经跑到了西夏,去享福了!”
陈顺之道:“大人,属下已经派出人手了,无耻汉奸,就该千刀万剐!绝不客气!”
他们正在商量着事情,突然外面脚步声响起,有人直接闯了进来。
“哥!”
王宁安回头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兄弟王宁泽。
“你,你怎么来了?”
王宁泽突然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
“哥,你罚我吧,都是小弟无能,没救得了王老爷子。”
王宁安深吸口气,脸色也变得很不好,“你先起来,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王宁泽爬起来,悔恨道:“我得到消息太晚了,等我从庆州赶到屈吴山的时候,西夏的兵已经跑了,假如我再早来半天,老将军就不会死了!”
王宁安仔细听着,他突然问道:“你说老将军死了,你见到了?”
“嗯。”
“在哪?”王宁安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把王宁泽吓了一跳,他还是老实说道:“老将军的遗体就在我的军中,距离秦州有200里,我是听说你来了,才特意跑过来告诉你的。”
王宁安听得目瞪口呆,大家都不知道王德用哪去了,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在自己兄弟的军中……“你没有告诉别人吧?还有,老将军是怎么死的,细节你知道吗?”
王宁泽把手一摊,“我又不是傻瓜,这么大的事情,哪能到处说……至于老将军怎么死的,我不清楚,但是有一个人肯定清楚。”
“谁?”
“韩忠彦!”
……
浓重的药味,血腥气,还有酒精味混到了一起,让人有一种呕吐的冲动。
钱乙小心翼翼,剥开了面前之人的包扎,他发现伤口并没有处理干净,已经有了化脓的趋势,钱乙没办法,只能重新清理上药,好生包扎,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然后又给开了药。
“喂下去吧,最多半天,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说完之后,钱乙拖着疲惫的身体,也去休息了。
他只是个大夫,大老远折腾,早就疲惫不堪,当初王宁安不知道王德用的生死,才把钱乙带过来,心里存着一丝侥幸,万一老将军受了伤,或许钱乙在,还能保住性命……只是想不到,老将军真的走了!
他的遗体就放在军营中!
“哥,真是多亏了韩忠彦,不然老将军的遗体只怕就保不住了。”
“什么?他保护老将军遗体来的?”
“可不是!”王宁泽道:“我们是在一处山谷发现韩忠彦的,他当时一条腿断了,靠着一个山洞,在山洞的前面,点着一堆篝火,外面还有不少野狼要吃人呢!老将军的遗体就在山洞里面,我们去的时候,韩忠彦已经撑不住了,柴火也烧光了,狼的眼睛都绿了,再晚一点,他和老将军都会被狼吃掉,真是好险!”
“等会儿!”
王宁安顿时一头雾水,怎么和想的不一样啊!
“你说韩忠彦保护老将军?不是弄错了吧?”
王宁泽挠了挠头,“哥,反正我看到的是这么回事,那啥……韩忠彦不像是坏人!”
王宁安眉头深锁,也犯了难。
他陷入了沉思,或许真是自己想错了……如果韩忠彦勾结了西夏,出卖老将军,已经得手了,他怎么还留在大宋,没有去西夏躲避,这个说不过去啊?
难道他还要演戏,再欺骗几个?
大宋上下也不是傻瓜,难道不会调查吗?
这事情可真是有趣啊?
看起来,只有等韩忠彦醒过来才能知道真相了……钱乙的药还是很灵验的,过了不到半天,韩忠彦就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大仇人王宁安!
顿时韩忠彦的呼吸就急促起来,一阵阵翻白眼,钱乙连忙过来,用针扎了几处穴道,韩忠彦才勉强平静下来。
“韩公子,不管以往如何,我想知道老将军被伏击的真相,你知道多少?”
韩忠彦迟疑了半晌,还没开口,泪水就先流淌下来。
“老将军死了,他死了!”韩忠彦咳嗽了两声,艰难道:“老将军被人陷害了,他的行踪泄露出去,遭到了西夏铁鹞子围攻。”
“是谁泄露的?”
“我,我不知道,可是西夏人来的非常准时,如果没人泄露,怎么会分毫不差……肯定有……”韩忠彦说着,一歪头,看到了王宁安脸色铁青,韩忠彦突然明白过来。
“王相公,你是不是怀疑我泄露的?”
“难道不应该怀疑吗?”
韩忠彦深吸口气,突然哈哈大笑,笑得格外凄凉。
“是该怀疑,我爹是韩琦,死在了你的手里,他是奸贼,我是罪臣之子啊……”韩忠彦大哭着,反问道:“王相公,你可知道,我爹临终的遗言是什么?他要我们好好效力,收复河套,要弥补他一辈子的遗憾!诚然,我爹拉拢人心,聚集了一大帮人,他利用朝廷公器,给了不少人好处……可我爹从来就不是汉奸,我们韩家也不会出卖大宋!”
韩忠彦大声说着,声泪俱下,咳嗽不断。
他的激动让王宁安大为惊讶,有些假是装不出来的,或许真的是自己弄错了……
“钱先生,你给韩公子治伤吧,我先告辞。”
王宁安转身要走,突然韩忠彦低声道:“等等,王相公,我要把知道的告诉你。”
……
那是一个漆黑的晚上,王德用在距离宋夏边境不到20里的地方安营。
在黄昏的时候,老将军还登高眺望,观察西夏一边的情况。到了大约三更,突然西夏的铁鹞子从天而降。
他们突破了宋军的岗哨,直接杀入中军。
王德用反应很快,招呼部下,奋力抵抗。
奈何对方早有预谋,而且来的都是西夏的精锐,一场混战,王德用的部下死伤过半,不过铁鹞子也不好受,至少有150人,被大宋的人马给干掉了。
要知道铁鹞子可是西夏的宝贝,总共也不过3000人,一下子损失了二十分之一,西夏人也疯了一样,死死咬住王德用。
老将军且战且走,越来越多的宋军被屠杀,他的鲜血染红了山路,尸体布满了草丛。王德用带着人马,退到了屈吴山。
韩忠彦是军中的书吏,身边还有几个韩家的仆人保护着,这也是王德用特许的。
虽然明知韩家的事情,但是王德用却不怎么在乎,军中识字的太少了,韩忠彦可是个宝贝,好多事情,离开他可不成。
就在这一场遭遇战之中,韩忠彦彻底被震撼了。
他过去和父亲韩琦一样,瞧不起丘八,鄙视武夫。
可是真正到了生死关头,这些年轻的小伙子让韩忠彦惊呆了。
他们争抢着断后,将马匹交给伤员,让袍泽弟兄能尽快脱险,他们会毫不犹豫,用胸膛挡住射来的弓箭,奋不顾身,保护那些和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铁鹞子何等犀利,宋军仓促之下,怎么和人家拼?
唯有舍了一条命而已!
韩忠彦亲眼看到有人来不及穿铠甲,只能裹着沾湿的睡袋,阻挡对方的弓箭,等到双方接进了,他们点燃携带的手雷和火油,把自己变成一个大火球,去炸死铁鹞子,去烧出一条活路……
能从铁鹞子的重重围困中逃出来,就是数百个士兵拿命换来的!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韩忠彦念了几十年,他从来没见到哪个文人能从容赴死……可是对于这些将士来说,生命或许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韩忠彦第一次觉得他爹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第634章 复仇
韩忠彦第一次经历战争,就经历了一场最残酷的杀戮,数以百计的士兵为了保护自己的统帅惨死,凶悍的铁鹞子踏碎了他们的身躯,鲜血染红了土地……
韩忠彦第一次见证了生命的脆弱和顽强,只需要一刀下去,人头飞起,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就死了,但是也有人明明肢体断裂,白骨外露,就是个死人,依旧能凭着最后的意志,将战刀刺入对方的身体,引燃手里的火药,或是死死抓住对方的兵器……
韩忠彦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几乎在一瞬间,他对武人的看法就发生了彻底的改变,这是一群什么样的生物?轻死生,重兄弟,头可断,血可流,百折不挠,百死不悔。
能和这些人在一起,并不是充军发配,或许是福气吧!
韩忠彦第一次杀人,他砍断了一个铁鹞子的头,他的胳膊震得发麻,几乎抓不住宝剑,原来杀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杀死一个凶悍顽强的铁鹞子。
为了杀死这个人,他们付出了五个人的代价,其中有一个很年轻的小兵,韩忠彦记得他,是个还不到十七岁的小伙子,他曾在韩忠彦的帐篷前面转来转去,足足等了两天时间,只为了祈求韩忠彦,帮他写一封家书。
将他得到的第一笔俸禄送回家里,他告诉韩忠彦,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全都靠着爹妈磨豆腐养活,他想杀敌,得到奖赏,然后就能让家里人过得更好一些……
韩忠彦不想搭理一个粗鄙的小子,也不想帮他的忙,可是又怕他会纠缠不休……韩忠彦最终给他写了一封不到一百字的家书,小兵乐颠颠跑开了。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而已,那个小兵就死在了铁鹞子的手里,他被对方的战马撞到了胸膛,重重摔出去,胸骨和肋骨全都断裂,鲜血狂喷,韩忠彦亲眼看着小兵死去,他的目光里,充满了眷恋,他想活着,他想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所有的亲人!
韩忠彦很想哭,但是却没有泪水,他和王德用一起,逃出了包围,八十多岁的老人,不停舞动手里的砍刀,他斩杀了5个铁鹞子,鲜血染红了战袍。
就在突围的时候,一支狼牙箭射穿了王德用的肩头,深深陷入肉里。老将军努力咬着牙齿,继续带领着大家寻找生路。一次次和杀来的西夏敌兵作战,伤口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惨白。
他们跑出了几十里,进入了屈吴山,王德用再也撑不住了,他重重摔在地上。
韩忠彦疯狂从战马上滚下来,抱起了老将军。
“韩,韩公子……老夫不成了。”王德用咳嗽着,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地面又传来了震动之声,西夏的人马追来了。
老将军立刻让一队士兵突围出去,将消息告诉朝廷。
而后他抓住了韩忠彦。
“大宋的相公,不能投降,也不能成为俘虏……不能让西夏人,耀,耀武,扬威。”王德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不停咯血,他让韩忠彦杀了他,然后把尸体焚烧。
韩忠彦下不去手,老将军戎马一生,到了最后,连尸体都留不下来,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大将军马革裹尸,他一定要保护住老将军的尸体!
急中生智,他让韩家的一个家丁换上了王德用的衣服,脸上抹上了鲜血和泥土,此时西夏的人马已经冲进来了,士兵们拼死抵抗。
韩忠彦和另外两个家丁扛起王德用,艰难爬上了山坡,这时候铁鹞子已经冲上来了,两个家丁推下山上的巨石,然后又冲了下去,和铁鹞子血战。
韩忠彦忍着泪,拖着老将军,翻上了山梁,他用战袍裹住了两个人的身躯,从山坡上滚下去。
等到再度醒来,韩忠彦已经是遍体鳞伤,至于王老将军,则是气绝身亡。
韩忠彦摔断了一条腿,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老将军的尸体拖到了一处山洞,正巧这里是猎人平时休息的地方,有木柴,有干草,韩忠彦生怕西夏人追来,不敢点燃篝火。
奈何到了第二天,山谷里狼嚎声声,循着血腥气,找到了山洞。
韩忠彦无可奈何,只能用火石点燃了柴草,然后拖着一条残腿,不断去寻找木头,让篝火维持下去,只要火不灭,狼就不敢过来。
到了最后,韩忠彦将周围的柴草都搬过来了,再远的话,狼就会吃了他……或许让狼吃了也不错,至少不用落到西夏人手里了……
韩忠彦说的很详细,他把如何突围,老将军是如何殉国的过程全都讲了出来……王宁安和王宁泽的脸都黑了,黑得比天上的乌云还可怕!
“该死!我要杀光西夏的铁鹞子,让他们给老将军偿命!”王宁泽扯着嗓子嘶吼,仿佛受伤的野兽。
王宁安咬了咬牙,“光是铁鹞子就够了吗?整个西夏都不应该存在!还有那些出卖老将军行踪的汉奸,统统都要杀干净!”
“王……王相公,或许,我有个办法……”韩忠彦低声说道。
……
王德用遭遇伏击,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屈吴山一带,大宋和西夏的人马不停搜索,经常发生战斗。
他们全都在寻找,西夏人想找到王德用的尸体,然后就可以用老将军的尸体,大做文章。至于大宋方面,他们或许还心存侥幸,希望老将军还活着,只是遇上了麻烦,没法脱险而已。
双方在激烈较量着……
“找到王老将军了!老将军没死!”
一个消息快速传开,说是王德用受了重伤,但是在几个亲卫的保护之下,逃到了一处猎户的家里安身,西夏人马没有找到他,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老将军终于醒过来了,并且派遣手下,来到秦州,把消息告诉了从京城赶来的王相公。
王宁安当即决定,带着1500人,前往屈吴山,去迎接老将军!
……
“真是见鬼了,王德用居然没有死!”
秦州的茶楼,雅座里几个人正在窃窃私议。
只见其中有个高瘦的家伙,低声道:“哥几个,你们说会不会是故布疑阵啊?”
另一个白胖的中年人抓着黄色的胡须,微微摇头,“不好说啊……王德用81了,一把老骨头,能禁得起折腾吗!我看多半是死了,朝廷害怕影响军心,才故意说他没死。”
这时候另外一个道士打扮的家伙却发出一声声怪笑。
“我说几位,你们好像都搞错了重点。”
“什么意思?”
“王宁安去了!”道士怪笑道:“他的声望本事可比王德用大多了,如果能杀了王宁安,胜过十个王德用!”
几个家伙面面相觑,还真是这么回事。
可是王宁安已经动身了,想抢在他的前面,并不容易。道士得意一笑,从自己的大袖子里掏出了一只鸽子,向着几个人晃了晃,他们立刻会意。
……
“别看是小小的鸽子,但种类繁多,光是白色的就有凤头点子、平头点子、鹭鸶白、倒车儿、鸦脖子、碎花脖、铁膀点子、铜膀点子、鹤袖等等,还有黑色……”
“停!”
王宁泽连忙摇头,“我说贾……贾兄,咱说正事行不。”
“正事啊……好吧,一只好的信鸽,必须精挑细选,讲究一扭、二抵、三相。手握一鸽,微扭其颈,先观眼之开合,然后以二指抵其裆。眼急开急合,裆仄而紧者为雄,反之为雌。雌雄辨后,再相头、相嘴、相眼、相翅、相尾、相爪、相闪……”
“停下来!”
王宁泽要气疯了,“你再不说重点,我就把你送回家里头,当一辈子笼子里的鸽子!”
“贾兄”被吓到了,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鸽子。
“就这个……叫诱鸽,使坏全靠它了,只要把诱鸽撒出去,其他鸽子就跟着了魔似的,都跟着过来了。他们要想给西夏报信,肯定是飞鸽传书,只要能把鸽子拦下来,就什么都知道了。”
王宁泽一把抓起诱鸽,转身就跑,气得“贾兄”不停跺脚,“这么好玩的事情,等等我啊!”
秦州以北,原野辽阔,草木葱茏,一个鸽子在空中盘旋,不多一会儿,陆续出现了几只鸽子,都被引诱下来。
其中有一支,脚上面缠着纸条,王宁泽小心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大意是说,王宁安只带着1500人去迎接王德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截杀王宁安,断宋主臂膀,进军洛阳,指日可待……
“王宁安啊,他们要杀你哥!”贾兄大呼小叫道。
王宁泽气得直咬牙,“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还想杀我哥!做梦去吧!这回该死的是西夏的狗贼!”
王宁泽翻身跳上了战马,意气风发。
什么狗屁铁鹞子,就让我王家铁骑领教一下你们的厉害!
王宁泽转身要离去,又转回身,对着贾兄说道:“你留在这里,跟着其他人一起,专门盯着各种消息,记得不要打草惊蛇,等我们解决了铁鹞子,回头再抓这帮孙子,给王老将军报仇雪恨!”
“贾兄”嘟着嘴,有些不高兴,“干嘛不带我去阵前看看,打仗多有意思!”
王宁泽翻了翻白眼,“就凭你,送命啊!听话……回头我让三伯的船队带着你去大理玩,那块四季如春,到处都是花,你肯定喜欢。”
说完,也不管“贾兄”答不答应,王宁泽迅速消失了……
第635章 铁骑出击
王宁安带着区区1500人,直奔屈吴山而去。
他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诱饵。
王德用被伏击丧命,王宁安真的疯了。
当他看到老将军的尸体,遍布的伤口,狼牙箭穿透肩甲,直入胸膛,鲜血染红了身躯……81岁的老将军,他该多痛苦,多纠结。
西夏人,李谅祚,你们必须付出代价!
既然老将军一直期盼着收复西夏,那就让我们这些后辈完成任务,告慰老将军的在天之灵!
跟随在王宁安的,还有韩忠彦,他是拖着一条断腿来的。
有人泄露了王德用的行踪,也就一定会泄露王宁安的行踪,王宁安的价值比王德用大太多了,只要有希望,西夏人一定会痛下杀手。
这是唯一的机会,唯有如此,才能快速报仇,不然宋夏大战,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当然,作为交换,王宁安必须亲临险地,直面西夏强军的围攻。
韩忠彦扪心自问,如果换成他的父亲,或许韩琦会犹豫,可王宁安却没有迟疑,几乎立刻就点头了,而且还制定了完美的行动方案,干净果决,一点不拖泥带水。
爹,你败得不冤啊!”
韩忠彦侧卧在马车里,车上垫了五层褥子,受伤的腿必须放在上面,防止磕碰,再度断裂。其实最初是反对带着韩忠彦过来的,毕竟大军交战,要一个残疾人干什么!当累赘吗?
可是当王宁安知道韩忠彦的要求之后,竟然没有拒绝,而是让人想办法,特制马车,保护着韩忠彦一起上战场。
“他跟随着王老将军战斗到最后一刻,不离不弃,他有资格见证复仇之战!就算是背也要把他背去,我们一起给王老将军复仇!”
王宁安是这么讲的,韩忠彦真的很震撼,浑身的血都是沸腾的。坦白讲,如果不是老爹的事情,他甚至愿意跟着王宁安出生入死,哪怕丢了脑袋也在所不惜!
“真是天意弄人啊!”
韩忠彦只能甩甩头,把心思收回来,还是给老将军报仇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
王宁安离着屈吴山越来越近,而王宁泽也率领着王家军,从另一个方向逼近屈吴山。
在一路上,王宁安不断接到来自秦州的飞鸽传书,秦州里面的人,和西夏之间的联系,王宁安是了如指掌。
有些事情,也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贾昌朝让儿子去找王宁安求亲,后来贾章直接去了湟州,给王韶当助手。双方没有急着成亲,只是暗中通通气。
王宁泽一听要娶贾家的姑娘,顿时气得哇哇暴叫,一万个不答应。
开什么玩笑,我们是将门之家,干嘛娶一个大家闺秀的女子。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裹着脚,弱不迎风,除了针织女红,就跟木头似的,有什么乐趣?王宁泽可不喜欢摆在家里只能看不能用的花瓶。
他很崇拜大哥的眼光。
杨曦的功夫极高,性子又好,真是最好的妻子人选,至于苏八娘,虽然表面上是大家闺秀,但是古灵精怪,才华吓人,也不是寻常女子。
哪怕是萧观音,深沉内敛,冰雪聪明……她要不是大哥的红颜知己,没准倒是可以接受……好嘛,王宁泽这小家伙的眼光也太高了!你可知道,你哥天天为了这些女人头疼呢,真是年少无知,等结了婚,你小子就清楚了,娶一个比自己聪明的媳妇是多可怕的事情!
这就好比一个人骑在虎背上,疯狂逃跑,想下下不来……但是看到的人无不指指点点,说你看他多快乐啊,简直跟神仙一样。
很不幸,王宁泽就是那个看客,丝毫不知道大哥骑虎的艰难!
他因为一肚子怒火,就跑去酒馆,喝得烂醉。
这个酒馆有个特点,配了一个乐队……当然了,不是几十人的豪华阵容,只有三个人,琵琶,古筝,四胡……文人士子喜欢吟诗作赋,如果写得好,当场就可以伴乐而歌,嚎几嗓子。
王宁泽小时候听他哥哼过不少奇怪的曲子,这些年王宁安虽然不写了,但是王宁泽还记得不少。
他一时兴起,人家不都说男愁唱女愁浪,老太太发愁瞎嘟囔吗!
咱们王四郎就高歌了一曲,只唱到一半,就把别的客人激怒了,酒杯,茶壶,往他身上招呼,愣是把王宁泽给打了出去。
王四少爷狼狈出来,正好遇见了一驾马车,他直接钻进去了,说了句去城外,就趴在一旁,呼呼大睡。
车上还有两个客人呢,王宁泽也没有在乎,反正这种载客的马车,能坐七八个人,除非包车,不然是管不了别人的。
等到王宁泽醒来,却发现自己到了一座陌生的房间,雪白的墙壁,拾掇的很干净,外面还传来一阵阵咕咕的声音。
王宁泽强爬起来,发现有主仆二人,正在喂鸽子。
好家伙,足足养了上百只鸽子,什么样的都有,王宁泽都惊呆了。
“我,我怎么到这了,这是哪啊?”
那个仆人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教训道:“还问是哪呢?你喝了那么多酒,就说去城外,谁知道去哪,要不是我们心肠好,没准车夫就把你扔到城外的乱葬岗子,喂了野狗了!”
王宁泽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一起坐车的主仆把他带来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没敢报真名,双方聊了几句,还挺投机的,那个主人显然有些糟心的事,就和王宁泽抱怨,说爷爷不让养鸽子了,要谈婚论嫁,他想找个合适的人,却不知道谁愿意养……
王宁泽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弦儿,居然随口答应了下来。
主人很高兴,约定五天之后,过来把鸽子带走。
王宁泽回到了军营,酒醒了,脑子也清楚了,开什么玩笑,他一个领兵的将领,怎么能养鸽子?
再说了,那个主人也是有趣,谈婚论嫁,怎么就不能养鸽子?一个大男人还不能有点爱好,比如他哥就喜欢养熊猫,宠成了宝贝似的……不对劲儿啊,王宁泽突然想起,那一对主仆怎么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说话声音还是那么绵软,当时喝醉了没看清楚,回过头来想,怎么好像是女的啊?
好奇之下,王宁泽按照约定,来到了宅子。
果然,这次他的眼光好用了,一眼认出,对方的确是女人!
一个女孩子,居然养了这么多鸽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谁家的女孩?又要嫁给谁,你不说,我就不养这些鸽子了!”王宁泽威胁道。
“你……”小姑娘气得脸色粉红,只能说道:“我,我是贾家的,我爷爷是贾昌朝,你可别打我的主意,我,我未婚夫可是带兵的,他叫王宁泽,是王相公的弟弟,厉害着呢!”
轰!
雷得外焦里嫩。
王四少爷就那么傻愣愣站在当场!
小姑娘还以为他被吓到了,就得意洋洋,叉着腰道:“我可告诉你,我养鸽子的事情不许告诉任何人,我会给你一笔钱的,把鸽子照顾好了,它们可通人性了,不许虐待它们,不然会有人收拾你的!”
王宁泽摸了摸鼻子,咧着嘴笑,“那个……我觉得你可以继续养的……你未婚夫家里……多半不会在意的,他们挺喜欢动物的!”
……
贾昌朝那个老货也是有趣。
他和他的儿子都夸口,说自家的姑娘知书达理,是大家闺秀,跟一朵鲜花似的……谁能想到,竟然是个喜欢养鸽子的疯丫头!
难怪拖了好几年嫁不出去,贾昌朝,你是跑我们家甩或底子啊!
王宁安怒气冲冲,他觉得必须狠狠敲贾昌朝一笔。
嫁妆至少要双……呃不,是三倍!三倍啊!
身在延安府的贾昌朝是一点不怕,三倍?十倍才好呢!看看老夫的孙女婿敢让老夫吃亏不!
姓王的,这回你可是栽了!
不得不说,未来的弟妹还是很能干的,所有情报,全都被她截获了。西夏那边也传出了信鸽,让秦州这边,紧紧盯着王宁安,有什么异常,立刻告知他们。
显然,西夏人准备出兵了。
距离屈吴山越来越近,王家军的侦察兵不断发现西夏的人马,他们装成劫掠,搜索的小队,看样子,还是在寻找王德用的下落。
可是王宁安心里清楚,这帮人是盯着自己呢!
“鱼儿入网了,就是不知道能网到多少鱼!”
王宁安感叹了一句,立刻下令,通知兄弟王宁泽,还有折家军的折克柔!这两个最善战的年轻将领,各自统帅着人马,飞速向屈吴山靠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王家军和铁鹞子的第一次交锋,近在眼前了。
“弟兄们,王老将军征战了一个甲子,马革裹尸,惨死在西夏贼人的手里!”
王宁泽找到了王德用的尸体之后,立刻封锁起来,大多数士兵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听说老将军已经死了,王家军出离了愤怒!
当初王德用可是他们的老上级,关系好着呢!
老爷子多和气啊,连一点架子都没有。
跟着大家一起喝酒聊天,讲各种段子,亲切得就像是邻居的老爷爷!
敢杀王老将军,西夏的狗贼都不要命了!
大家群情激愤,王宁泽手端着一碗酒。
“干了这一碗,跟我替老将军报仇去!”
“报仇!”
“报仇!”
“报仇!”
……
士兵们大声呼喊着,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王宁泽带头跃上了战马,王家军的铁骑像是一条巨龙,峥嵘出击……
第636章 别放走了铁鹞子
王宁安的人马进入了屈吴山,派遣前锋100人,翻山越岭,来到一处十分隐蔽的小村子,说是村子,其实也不准确,这里只有三户人家,都是躲避苛捐杂税,跑进山里的百姓,靠着打猎为生。
人马到了小村子,将1000贯钱100匹布,还有50石粮,交给了一家人,然后从他们的土坯房里抬出了一个人,放进了软轿。
等到这队人马回到了军营,王宁安亲自带着人出来迎接,从人马之中,还传出了欢呼雀跃之声……
探子把情报告诉了李清。
“大人,虽然小的们没有凑近,但是绝对错不了,王德用活着,王宁安把他给救走了!”
“该死!”
李清攥紧了拳头,“老匹夫真是命大,这次他绝对跑不了!”
李清面目狰狞,十分可怕,他和王德用算得上是生死仇敌。
李清是汉人,而且还是一个小军头儿,曾经过着不错的日子,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屈野河之战……司马光冒进,数百大宋士兵被俘虏。
虽然后来司马光拜在了王宁安的门下,并且靠着出色的表现,不但洗刷了失败的耻辱,还高歌猛进,一直做到了户部尚书,成为炙手可热的重臣之一。
至于李清,他的经历或许比司马光还要曲折。
首先李清被俘虏之后,选择了投降,他被分到了梁乙埋的手下当奴隶。要知道当时没藏讹庞还在,李谅祚远远没有亲政,如果不出意外,李清就会像普通奴隶一样,憋憋屈屈,过一辈子。
谁知道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梁乙埋随着妹妹飞黄腾达,一跃成为国相,李清很能干,被梁乙埋推荐给李谅祚。
其实对于西夏的皇帝来说,李谅祚是很喜欢招降纳叛,重用汉人的。
首先,汉人了解大宋的情况,其次汉人投降成了汉奸,已经没了退路,只能死命效忠西夏,不用担心反叛;还有一点,西夏的各部族还有不弱的实力,重用党项贵胄,皇帝就有被架空的风险,使用汉人根本不用担心,他们就是手里的一条狗。
别管权力多大,势力多强,只要皇帝不喜欢,一道令子,就能从天堂打入地狱。有这么多好处,谁能不用呢!
对于李清来说,他在大宋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家伙,如果投靠西夏,得到皇帝和国相的赏识,飞黄腾达,一跃成为人上人,良机就在眼前。
李清没有太多的犹豫,就选择了当汉奸!
只是他想不到,王德用到了西北之后,严厉治军,坚决打击和西夏私通的行为,当王德用知道李清投靠了西夏之后,果断处置了李清的族人,该杀的杀了,该流放的流放……
这次伏击王德用,李清就是主谋。
除了打击大宋士气之外,报家仇也是他的算盘之一……
既然老匹夫躲过了死劫,那就让我亲手送你下地狱,顺便捎上王宁安!
真想看看,当两位王相公都被干掉,大宋的皇帝,该是何等欲哭无泪!
“出击!”
……
王宁安接回来“王德用”,离开了山区,南下10里扎营,作势要快速赶回秦州。当然,这只是表面功夫,王宁安已经选好了战场,他要在这里替王德用报仇!
铁鹞子,来决一死战吧!
战斗发生在次日清晨。
李清很聪明,天亮前后,正是军营最混乱的时候,而且铁鹞子是重骑,贸然打夜战,是容易吃亏的。
所以,就在东方露出一丝光亮,夜幕快速消退的时候,铁鹞子骑兵越过了山岗,在他们的脚下,就是王宁安简陋的军营!
“杀!”
铁鹞子倾泻而下,宛如一道洪流,势不可挡!
曾经有多少大宋的名将健儿,死在了铁流冲锋之下,铁鹞子是李元昊手里的王牌。
整个西夏,只有3000铁鹞子,不要以为他们数量不多,别忘了,大宋的王牌静塞军,也不过1000人而已!
大宋是因为缺少战马,组建不了更多的骑兵,西夏则是缺少铠甲,能凑出3000人,已经是极限了。
铁鹞子的铠甲世代相传,当父辈把铠甲交给儿子的时候,也就把勇猛野蛮交给了他们。他们乘良驹、着重甲、刺斫不入,用钩索绞联,虽死马上不坠,十分恐怖……
铁骑突出,席卷而来。
王宁安的军中,亮出了一排床子弩。
20驾床子弩射出,三尺长的利箭,急速冲击,再厚实的铠甲也阻挡不住,轻易洞穿,一轮射击,就有几十名铁鹞子被穿透了身躯,留下狰狞的伤口,有人已经大口喷血,死在了马上,果然如同传说,尸体居然没有掉下来,还在继续冲锋!
李清凭高远眺,丝毫没有因为死伤而难过,相反,他忍不住大喜。
只有区区20驾床子弩,果然,王宁安没有做战斗的准备。
想想吧,在大宋的时候,他就是卑微的军官,而王相公已经名扬天下,成为天子倚重信任的心腹,两个人差距何止天地!
如今他投降了西夏,执掌雄兵,王宁安就要死在自己的刀下。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王宁安,你的报应来了!
“冲,给我冲!”
李清承认,他有一种病态的感觉,他迫不及待要杀了王宁安,杀了王德用,向天下人昭示,他投降西夏,当了汉奸,并不可耻,相反,是大宋朝廷不知道重用人才,是他们有眼无珠。
一切都是报应!
铁鹞子在付出不到100人之后,终于冲到了军营前面。
他们轻松越过简陋的壕沟,和宋军撞在了一起。
王宁安手下,岂有弱鸡!
更何况大家伙要给王德用报仇,从一开始,战斗就进入了血腥状态。铁鹞子疯狂突击,宋军死战不退。
每一刻都有生命流失,刀枪撞击,人喊马嘶,乱成了一团。
韩忠彦拖着一条残腿,努力站在马车上,登高远眺。
双方的士兵完全拼了命。
铁鹞子不愧是西夏第一强军,他们一共3000人,分成十个队,每队300人,这些队又分成若干个作战的小队。
他们摆出了鱼鳞阵,从四面八方杀来,梯次推进,只要稍微有一点破绽,就会立刻被咬住。
这哪里是士兵,简直就是一群狼!
“拿去吧!”
王宁安随手将一支千里眼送给了韩忠彦。
“好好看看吧,令尊当年就是败在了这些人手里。”
韩忠彦愣了一下,举起千里眼,站场的情况更加清晰,士兵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韩忠彦手一哆嗦,差点把千里眼扔了……他亲眼看到,强悍的重骑撞在了一排士兵的身上,有人飞了出去,大口喷血,倒地而亡。就像当初那个小兵一样,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看得更真切。
铁鹞子狰狞可怕,状若厉鬼,他们的弓箭如同雨点落下,宋军不断被射中有人受伤,有人惨死……
或许在铁鹞子看来,宋军已经遭到了惨重的损失,只要再加一把劲儿,胜利就在眼前了。他们蜂拥而上,双方血拼肉搏。
一个宋军挺着长枪,刺中铁鹞子的铠甲,谁知道竟然没有刺透,来不及收枪,对方挥动手里的短斧,把枪杆折断。
挥手一斧,奔着宋军士兵砍来,仓促之间,士兵只能举起盾牌格挡。
只听砰地一声,盾牌炸裂,被劈成两半,斧头去势不减,重重劈在士兵的胸前。坚固的胸甲凹陷下去,一口血,就像是喷泉一样吐到了外面。
那么刺眼,那么可怕!
韩忠彦吓得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睁开的时候,却发现那个铁鹞子已经失去了头颅,原来有一个使用陌刀的士兵,趁着他探身劈砍的时候,一刀下去,砍下了斗大的人头。
只是铁鹞子有绳索捆绑,不会从马背上掉下来。
无头的尸体,喷着鲜血,怪异而又狰狞!
韩忠彦再一次见识了战争的可怕。
兵器入肉,砍透皮骨,斩断筋肉,受伤的士兵发出惨烈的吼叫,那是只有地狱才能听到的声音,这就是修罗场……
双方都在快速消耗着,总体来说,铁鹞子还是占优势的,他们不断缩小包围圈,将王宁安困在了当中。
此时的王宁安,却显得非常悠闲,在铁鹞子出现的一刹那,他已经将两只信鸽放了出去。这两只鸽子训练有素,它们居然懂得从地上行走,躲过敌方的视线,等到安全地带,然后一跃飞上天空。
在它们的脚爪之上,绑着最要命的消息。
信鸽落在了王宁泽的怀里。
“铁鹞子上钩了!”
王宁泽兴奋大吼,足足5000名王家军,迅速出动,他们就像是一个扇子面,兜着李清的屁股杀上来了。
至于另外一面,折克柔也拿到了飞鸽传书。
为了对付铁鹞子,折家的精锐齐出,在十几年前,好水川一战,折家损兵折将,就败在了铁鹞子的手里。
“是时候报仇了!”
“别放走了铁鹞子!”
折克柔从南向北,王宁泽从北向南,两支人马,共计一万人,撒着欢冲了上来。李清全然不知他已经陷入了包围圈,反而催促着铁鹞子,尽快解决王宁安,他要提着王宁安的人头,去见大夏皇帝!
“别放走了铁鹞子!”
“杀了他们报仇啊!”
从地平线出现了无数的骑兵,他们浑身沐浴着晨光,宛如神兵天降。
“哈哈哈,哈哈哈!”
韩忠彦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报仇的时刻到了!
第637章 覆灭
王家军出现的一瞬间,李清顿时感觉到了不妙!
坏了!
上当了!
你们能暗算王德用,同样别人也会如法炮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还有个说法,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李清叫苦不迭,他有种被哈士奇日了的感觉,晕头转向,天昏地暗,头目森森,完全懵了……要知道,为了能行动成功,李清花了多少的代价,他收买了太多的人员,给他充当眼线。
大宋推行变法,进行整军,在中枢大肆改革吏治……这些霹雳手段,当然成绩巨大,但是别忘了,有太多的人被动了饭碗,他们心怀怨气,颇为不满。李清就是收买了这些人,给他通风报信,才能做到万无一失,伏击了王德用。
王宁安一路过来,李清反复确认过来,在王宁安周围,100里之内,根本没有大宋的大股人马,更别说精锐铁骑。唯有如此,李清才敢放手一搏。
可是刚刚开战,两伙人马就杀来了。
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情报系统彻底错了,李清还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是疏忽,还是故意坑他……但不管怎么说,只剩下一条路。
那就是赶快跑!
李清指挥着铁鹞子一边攻击王宁安,一边想寻找薄弱的方位,赶快脱离险境。
只是王宁泽根本不会给他机会。
想跑!
没门!
“冲!”
王家军携着雷霆万钧之势,从高处滚滚而下。
铁鹞子的冲锋很可怕了,可比起王家军,还是差着一大截。
所有士兵,以几乎相同的速度,排成整齐一列列,宛如一面面的墙,排山倒海一般压过来,势如猛虎,张牙舞爪。
李清看到这里,突然心生恐惧,当初质子军就败在了大宋的手里,或许就是这一招吧!
他变得十分恐惧,声音都变了。
“快,射箭!拦住他们!”
嗖嗖嗖!
犀利的弓箭向王家军席卷而来,经过不断改良的板甲,防御能力不断提升,重点部位得到了加强。
多数弓箭根本射不穿,只能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偶然有人受伤落马,也不影响王家军的冲击。
他们距离铁鹞子越来越近,长达两丈的骑枪缓缓举起,齐刷刷的一排,宛如森林,黝黑的枪头,放着寒光,摄人心魄!
铁鹞子身经百战,每一个都凶悍无比,面对着王家军的冲锋,他们竟然有一丝的恐惧……不过更多的铁鹞子还是跃跃欲试呢。
他们打败过大辽铁骑,歼灭过几十万的大宋人马,挫败过青唐骑兵……毫不夸张说,在王家军崛起之后,铁鹞子就是当世最强的战士。
来吧!
看看究竟谁是最强大的重骑!
铁鹞子挥动武器,迎着王家军也冲了上去。
看起来很慢,实际却是眨眼之间,两支人马对撞,不断传来木头断裂的声音。王家军的骑枪是特制的,中间掏空,能减轻重量,在一些关键的地方做了处理,撞击之后,骑枪会自动断裂,这样就不会伤到骑士,或者把骑士弹下战马。
毕竟一匹良驹就几百斤的分量,加上骑士,加上铠甲,加上兵器……跟坦克差不多了,又是以高速撞击,反弹力道之强,足以让士兵受伤,甚至丧命。
当然了,这么干也有问题,就是任何的骑枪只能刺杀一个对手,就必须更换。
一般情况下,王家军会配三支骑枪,挨次使用。
只是这一次的情况有些特殊,当第一批的铁鹞子被刺中,痛叫着落马,后面的铁鹞子居然没有逃跑,他们从前面兄弟制造的空隙当中,冲了进来,手里的长斧砍刀挥动,居然砍断了许多骑枪。
还有铁鹞子使用狼牙棒横扫,王家军的骑枪第一次失去了所向睥睨的神威。
好一个悍勇铁鹞子,不愧是西夏的王牌!
王宁泽咬了咬牙,他手里的马槊如同怪蟒突出,刺中了一个铁鹞子的腹部,用力一转,顿时内脏流出,鲜血遍地。
这家伙的生命力十分强悍,居然没有立刻丧命,而是张牙舞爪扑来,想要抓住马槊,王宁泽没有给他机会,反手一抽,顿时把脑袋打得开了花。
虽然被打死了,这家伙依旧骑在马鞍上,好像还在大呼酣战。
王宁泽暗暗咬了咬牙!
就算不为了王德用报仇,如此凶悍的对手,也必须除掉!
“杀!”
他像是疯了一样,手里的马槊不停挥舞,越来越多的铁鹞子倒在王宁泽的马蹄之下,与此同时,也有不少王家军丧命。
不得不说,铁鹞子的确是最凶悍的敌人,他们仿佛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几乎所有的铁鹞子都是出身党项贵族,互相之间沾亲带故,父子兄弟。
按照西夏的传统,如果亲人被杀害,就需要穿麻衣,吃蔬菜,惩罚自己,折磨自己,不报仇绝不罢休。
面对王家军,他们一样如此。
有人拼着死命,消耗王家军的骑枪,不等更换武器,后面的人就冲到了近前。
王家军不得不用马刀去迎战铁鹞子的刀枪棍棒,杨义斌就是如此,他的骑枪穿透了一个铁鹞子的前胸,后面的铁鹞子杀上来,他斩断了杨义斌的骑枪,奔着杨义斌的头砍来,又疾又猛,杨义斌急忙低头,砍刀擦着肩膀的铠甲而过,划出一串火星。
杨义斌惊得后背湿透了,稍微慢一点,命就没了。
他重新坐好,手里的马刀挥舞,和对方连拼了三招,手臂震得发麻,对方的力道远在他之上……杨义斌急中生智,他立刻催动战马,马瓦里马爆发力极好,又比对方的战马更加高大强壮。
猛地向前冲去,铁鹞子的战马不得不躲避,这时候杨义斌将马刀一横,从对方的肋下划过,顿时出现一道狰狞的伤口,长达一尺半,内脏都流了出来。对方晃了晃,歪着身躯,死了过去。
杨义斌也不好受,他的后背也被砍刀砸到了,所幸还能撑住。
经过这一次拼杀,杨义斌注意到双方陷入了胶着之中,许多王家军被铁鹞子缠住了,失去了速度的优势,失去骑枪的优势,王家军单论战力,并不是铁鹞子的对手,如果不是人数占着优势,或许就要落败了。
眼看着损失越来越惨重。
“不成!不能这么打下去!”
杨义斌果断招呼自己的部下,有上百人聚集过来,铁鹞子还在周围攻击,许多士兵都受伤了,杨义斌却不在乎,他们很快集结成一横排。
杨义斌带头,拿起了一条备用的长枪。
“冲!”
骑枪再度冲击,迎面十几个铁鹞子被打得措手不及,全都倒毙马下。
杨义斌眼前一亮。
他的战术奏效了。
“别管其他,继续冲击!”
杨义斌招呼着大家,快速集结,不断向铁鹞子冲去。
双方打成了一团,这时候集结成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数十名士兵被各种兵器击伤,甚至落马。
但是大家并不迟疑,相反越来越兴奋,哪怕损失再大,也要快速聚集起来。
王家军的优势就是纪律,就是骑枪!
只要我们肩并肩,只要我们站在一起,就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
一轮又一轮的冲击,王家军化身成强悍的铁锤,不停锤击着铁鹞子。
双方都面临着损失,但是显然,铁鹞子的损失越来越大。
王宁泽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杨义斌这小子的确不错!
“给我冲!”
王宁泽招呼着跟多的士兵,集结成队,不管铁鹞子的刀斧,更不在乎他们的弓箭,只是不停冲击,哪里人多就像哪里冲,他们一次次将骑枪刺入对方的身躯,成片的铁鹞子倒下去了,战场上到处都是乱糟糟战马,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到处乱跑。在马背上还驮着许多的残破的尸体,恍如地狱。
王宁泽也不知道斩杀了多少个敌人,他终于看到了对方的中军,旗号下面,那个人就是李清!
狗汉奸!
你的死期到了!
“冲!”
这一次的王家军没有排成骑墙,而是奋力向前,能跑多快就多快。
大家的眼珠子都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上了李清!
卖主求荣,甘当异族走狗爪牙,今天是你的报应!
“杀!”
所有人蜂拥而至,争相扑上来。
李清仿佛能感到,到处都是要吃了他的目光,可怕到了极点。汗水止不住流淌,他扯着嗓子大叫,让那些铁鹞子保护他。
身边的亲卫冲了上去,结果却淹没在了宋军的洪流之中,成了马蹄之下的肉泥。
李清不得不向后撤退,可是这时候已经晚了,折克柔的人马包围上来,王宁安手上的一千多人也发起了反扑。
“为老将军报仇!”
“杀光铁鹞子!”
“活捉狗汉奸!”
……
喊杀之声,惊天动地。
3000铁鹞子,光是死在王家军手里的就有700多人,总计损失超过了一千!
天可怜见,自从成立铁鹞子以来,任何一次战斗,就没有损失这么多!
而更加可怕的是他们已经被包围了,从四面八方,冲出王家军的铁骑,他们暴力地切断铁鹞子的阵型,把他们分割成一个个小块,然后迅速吃掉。
铁鹞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
李清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突然,他的战马腿一软,重重摔在地上,李清滚出去几丈远,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十几把马刀已经对准了他……李清被俘,铁鹞子全军覆没!
第638章 对付汉奸的手段
铁鹞子是西夏诸军当中,最精锐,最宝贝的一支。
如果不是为了对付王宁安,李谅祚是舍不得放出来,让宝贝疙瘩儿冒险的。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梁乙埋亲自率领着5万人马接应,他们坐镇横山一线,蓄势待发。随时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国相,大事不好了!”
有人跪在了梁乙埋的面前,惶恐道:“小的们得到了消息,种家军出动了。”
“什么?”梁乙埋惊问道:“他们出动了多少?”
“有两三万人,动作非常快,离这里不到50里。”
梁乙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太好了,他们准是去救王宁安,这回再重创种家军,让他们知道大夏的厉害!”
梁乙埋快速下令,全军出击。
只是他们刚刚越过宋夏边境,前出不远,突然在他们的侧后方出现了一支人马,足有两三万人,一杆大旗迎风飘扬,狄字熠熠生辉,宛如红日。
这支人马正是狄青统帅的!
当王宁安离京去调查情况,朝廷那边也没闲着,不管如何,西夏出兵了,都必须报复!赵祯当即任命狄青为招讨安抚使,并且给了他5万精锐。
这支人马本来是给青唐准备的,没想到用在了西夏的身上。
狄青动作飞快,他赶到了秦州的时候,王宁安刚刚北上,他扑了一个空。留守秦州的陈顺之将情况如实告诉了狄青。
狄青顿时惊得冒了冷汗!
“好大胆的王二郎,西夏岂会只派出铁鹞子!”
狄青断定,西夏后面一定会有援兵,如果只是凭着一万人,未必拿得下3000铁鹞子,搞不好还会损兵折将!
太冒失了!
故此狄青立刻给种家军下令,让他们全力援助,同时率领两万精骑,昼夜兼程,迅速北上。
还真别说,正好让狄青撞上了。
别看梁乙埋的人多势众,狄大将军何时怕过西夏!
他立刻发起攻击,两万士兵,分成五路冲杀,凶猛无比。
梁乙埋不敢掉以轻心,只能挥兵迎战。
双方杀得难解难分。
宋军的装备完全碾压西夏,几乎所有的骑兵都有一件板甲,骑的都是最好的北地马,又经过狄青的调教,面对两倍多的敌人,丝毫不惧。宋军不计一切,凶猛攻击,居然压着西夏打,逼得梁乙埋不停后退。
梁相国又是气恼,又是担忧。
他越发感到了不妙,不是打不过狄青,而是那三千铁鹞子!
大宋也有准备,狄青来了,还有那个王宁安……这可是大宋最会打仗的两个人物了。说起他梁乙埋能够崛起,还多亏了王宁安,正是他干掉了质子军,重创了没藏讹庞,才有李谅祚亲政,才有梁氏兄妹的崛起……
梁乙埋越想越怕,他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遭了!
铁鹞子有危险了!
计中计,他们被坑了!
梁乙埋如梦方醒,他发了疯似的下令,和狄青对攻,疯狂突进,只为了打开一条通道。
狄青举着千里眼,将西夏的疯狂尽收眼底,他只是淡淡一笑。
“才知道,晚了!”
狄青断然下令,“挡住,不论付出多少代价,全都给我挡住!”
……
西北的旷野,两支人马,数万精锐,挤在一起,呼喊声,撞击声,惨叫声,马嘶声……全都搅在了一起。
苍凉的土地,辽阔的原野,在秦汉之前,这里就是游牧和农耕的古战场,西夏人有他们的顽强凶悍,而宋兵有精良的装备,铁一样的纪律。
双方势均力敌,每时每刻,都有人惨死。
这些宋军士兵,都是近年来招募的青壮之士,他们根本不在乎什么西夏铁骑,也不觉得党项人有多了不起,双方纠缠厮杀。一个西夏的骑兵,掷出手里的标枪,穿透了对面宋军的胸膛,尖锐的枪头从后背透出,鲜红的血色,刺激着所有的视觉。
周围的几个兄弟全都震怒,他们毫不犹豫,分成两个方向,包围过来。
其中一个都头举起长刀,愤然猛劈。
西夏士兵没有躲避,而是举起手里的盾牌,从侧面格挡,想要架开。
谁知都头手里的刀沉猛锋利,居然劈开了盾牌,势头不减,又砍掉了他手臂上的一块甲胄,还带着一条十几厘米长的肉皮,在肘关节处,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西夏兵疯狂吼叫,猛地挥刀,正好看中都头的软肋,板甲抵消了大部分的力道,但是他依旧感到了肋骨断裂,一口血喷了出来。
用刀拄地面,才勉强站住。
这时候其他兄弟已经冲了上去,两个长枪手猛地突刺,两层厚的铠甲也被穿透了,枪头扎入西夏兵的驱赶里。
他们用力转动枪杆,皮肉内脏,在一瞬间被搅成了一堆烂肉。
那个西夏兵发出惨烈如狼嚎的声音,挣扎着掉落马下。
两个长枪手等不及抽出长枪,立刻举着马刀,加入了战团……战场上,双方死拼,惨烈异常,宋军的损失并不少,可是后面的士兵不断冲上来填补,顽强如石,坚韧如铁。
狄青缓缓握紧了手里的马槊,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几十年了,新仇旧恨,也该算一算了!
狄青带头,准备发起冲锋。
正在这时候,西夏人马突然调转旗号,不顾一切,向后撤退。狄青稍微一愣,就有人跑到他的马前。
“狄相公,大喜!”
报事的兵卒扯着嗓子大吼,“铁鹞子完了!”
狄青没有动,士兵继续大吼了一声,“铁鹞子完蛋了,他们都被王相公杀干净了!”
“啊……哈哈哈!”
狄青终于放声大笑,浑身都轻了无数倍,仿佛要飘起来。
他的肋下,肩头,大腿……上面都有铁鹞子留下的伤口。
经历过三川口,好水川等等恶战。
狄青太清楚铁鹞子的凶悍了,多少的大宋的健儿惨死在铁蹄之下。说来惭愧,堂堂大宋,物阜民丰,居然凑不出能和铁鹞子抗衡的精骑!
何等屈辱!
曾几何时,连一千静塞铁骑都没有!
再看看现在,光是自己身边,就有两万精骑,还有更厉害的王家军,折家军,还有种家军!
狄青只想由衷说一声,“大宋强大了!”
“杀!”
狄青热血沸腾,他一马当先,冲向了西夏的兵马,一边冲,一边大吼。
“铁鹞子完了。”
“铁鹞子全军覆没!”
“快投降吧,铁鹞子完了!”
……
铁鹞子在西夏人马的心中,绝对是无敌的象征,几乎相当于王家军、折家军、种家军,在加上狄青的总和!
想想吧,假如这些人都被干掉了,大宋会如何?差不多垮了一半吧!
落在西夏的身上,则是直接崩溃了。
他们绝不相信铁鹞子会打败仗,一定是宋军造谣,狡猾的宋人什么都干得出来,真是卑鄙无耻。
只是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国相选择撤退,所有人都在逃跑……莫非是真的,铁鹞子败了?
几乎在一瞬间,西夏的军心崩溃了。
他们疯狂逃跑,狄青兜着屁股掩杀,一直冲到了横山之下,梁乙埋带着残兵败将逃了回去。
所有城寨堡垒,都闭门死守。
整个西夏,仿佛惊弓之鸟,自从李元昊立国以来,他们还没有这么惨败过!
哪怕当初质子军被干掉,西夏都不在乎的。
毕竟质子军不是他们的精锐,加上李谅祚和没藏讹庞的争斗,死也就死了,没什么稀奇的。
这铁鹞子不同,那是西夏举倾国之力,打造出来的王牌,居然就这么完蛋了!
西夏的君臣,根本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足够让他们发疯!
倒是大宋这边,欢天喜地。
王老将军的仇终于报了!
三千铁鹞子,杀害王德用的凶手,有两千出头被杀死,还有不到一千人成了俘虏,另外那个可耻的汉奸李清也落到了王宁安的手里。
“有本事杀了我啊!给王德用那个老匹夫报仇啊,杀了我啊!”
他疯狂叫嚣,王宁泽挥手就是几个嘴巴子,打得李清门牙脱落,鲜血直流,他却更加疯狂,不停大叫,奋力折腾。
王宁泽抽出了宝剑,真想一剑劈了他!
“住手,他正盼着你动刀子呢!”
王宁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李清,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王宁安猛地伸手,捏住了李清的下巴,用力一扯,把他的下巴扯下来,他也就没法咬舌自尽了。
“你听着,我一定会让你死得惨烈无比,否则,我对不起王老将军在天之灵!”王宁安对着王宁泽道:“你去把截获的信鸽找到,把上面的纸条换了,就说李清是配合大宋演了一场苦肉计。李清的家人根本没死,一切都是假的,他是诈降西夏,为的就是干掉铁鹞子!”
王宁泽稍微迟疑,还没明白。
可李清却瞪裂了眼角,鲜血都流出来,他的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声音,八个人几乎都按不住他。
看着李清发狂,王宁安开怀一笑,“你不是背叛了大宋,甘心给西夏当走狗吗?我就让你看看,在你的主子心里,你究竟算什么!这几年你也成了亲,有了孩子,你说西夏的君臣,一怒之下,会怎么处置他们?是千刀万剐,还是油炸生吃?或者,英明的李谅祚会识破本官拙劣的离间计,厚待你的家人?你说——会是哪一种?”王宁安笑得格外灿烂,阳光。
第639章 泰山压顶, 西夏剧变
王宁安嘴角带着笑容,对面李清越是疯癫,他就越是冷静。
“李清,你没有任何价值,我也不想从你嘴里掏出什么,更不想留着你的活口……但是,在你死之前,我必须剥夺你的一切,让你一无所有,让你永远后悔活在世上!甚至下辈子投胎,宁可变成猪,也不愿意做人!”
“你替西夏尽心谋划,做了不少事情,甚至害死了王德用老将军,你立功了,你了不起了?错了,哪怕你吃得再好,住得再漂亮,跟着首富,宠物就是宠物,你永远都是一条断脊之犬!摆不上台面!”
“你或许会觉得我的离间计太拙劣,三岁小孩子都能看得明白,不过不要紧,大多数人凑在一起,他们的智商不会超过五岁!西夏惨败,铁鹞子都完了,他们的脊梁骨也断了!李谅祚不会承认他败在了大宋手里,西夏人也不愿意接受他们的精锐打不过大宋……所以,他们必须找一个替罪羔羊,发泄没处发泄的怒火!”
“我还记得,当年耶律洪基失去了幽州,他立刻处置了张孝杰。那个张孝杰有什么罪?无非就是汉人而已,他是贪了不少钱,可他挣得大头儿都被契丹的贵胄拿走了。可即便如此,耶律洪基也不愿意放过他,毕竟对于一个契丹人来说,宁可接受被汉人出卖了,也不愿意接受自己不行……人都是如此,所以我很不看好李谅祚的英明睿智——即便他真的英明睿智,看穿了我的把戏,也会配合着翩翩起舞……没准光杀你的家人还不够,其他的汉人也会受到波及,只是不知道李谅祚会不会杀了他的皇后梁氏,还有国相梁乙埋……”
王宁安负手而立,一面往外走,一面笑着说道:“我这个人啊,还是心肠太软,能想到的杀人方法太单调了,所以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李谅祚,我很看好他的水平……”
“鬼!你是地狱的鬼!”
李清扯着嗓子,青筋暴露,脑袋都被血胀得紫红,他想破口大骂,只是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咕嘟……
这时候王宁安的声音又飘来了,“把他的双手剁了,记得请钱太医看着,免得人死了。”
“遵命!”
士兵大声答应着,王宁安加快了脚步,他的确有点不想看血腥的场面。
走到了外面,他突然停下来脚步,切手干什么啊?切去手指,不一样能防止李清自杀吗!真是术业有专攻,自己太不擅长折磨人了。
王宁安想去重新下达命令,可是里面已经传来了砍刀入肉的声音,伴随着一道血光,李清的右手从腕子处断了。
回到了帐篷,各路清点战果的人马都已经统计完毕。王宁泽兴匆匆跑进了大帐。
“哥,这回咱们赚大了!”
王宁安来了兴趣,问道:“杀了多少,缴获多少?”
“听我慢慢说。”
王宁泽得意洋洋,向王宁安炫耀……前面已经提到了,三千铁鹞子,全都完蛋了,另外狄青的猛冲猛打,也消灭了上万西夏骑兵。
总计被消灭的西夏兵超过一万四千人,缴获战马3万匹!
盔甲5千件,兵器一万件,其余粮草,牛羊,帐篷,钱物,旗帜不计其数……这些损失放在大宋这里,或许不算什么,根本不能伤筋动骨,但是对于西夏来说,绝对是前所未有的惨败!
要知道西夏挨着西域,不缺良马,但为什么他们的铁鹞子只有3000,再也不能多了。道理很简单,就是他们的精铁不够用!
三千副铠甲,已经是极限,再多,西夏就要破产了!
铁鹞子每次出战,损失人数太多,即便打胜了也要处罚,同样的道理,如果铠甲损失过多,也是有罪的。
铁鹞子的铠甲是世代相传,每次战斗之后,如果有了损伤就要小心翼翼,取下坏了的甲叶,重新换上新的,一点不敢浪费。
没办法,太穷了!
毫不客气说,损失了这些铠甲,比杀了三千人还让西夏心疼流血!
搞不好铁鹞子从此就成为传说,一蹶不振!
“三千铁鹞子,足够给老将军报仇了!”
王宁泽踌躇满志道:“老将军生前就想光复河套,要想让老人家瞑目,最好——灭了西夏!”
王宁泽突然凑到了哥哥的面前。
“那啥……咱们是不是立刻出兵,横扫西夏?”
王宁安淡淡一笑,“你说呢?”
“这个……”王宁泽犯难了。
要说起来,他当然是希望立刻就灭了西夏,只是西夏的实力可不容小觑。
别看灭了三千铁鹞子,但是西夏在极限动员的情况下,能拉出50万丁壮,当然了,这里的水分很大,但保守估计,也有二三十万人,是青唐的两倍还多。
大宋能一战定青唐,主要有两个优势,第一当然是将十万主力全都干掉,第二,那就是青唐一直是各族混杂,并没有形成真正的国家,唃厮啰只是强行把青唐捏合在一起,他死了,立刻就瓦解冰消。
西夏可不同,他们只是损失了精锐,但是几十万的人马还在。
其次从唐代开始,党项各部便聚居在西北,黄巢起义的时候,大唐朝廷为了消灭黄巢的势力,各处借兵,党项部落也出了人马,战胜之后,得到了夏国公的爵位,并且有了封地,还被赐姓李!
屈指算起来,党项盘踞西北一两百年,李元昊立国几十年,根据稳固,凝聚力强大……西夏有个特点,就是压力越大,爆发越强。
当年李元昊歼灭了大宋几十万人马,后来辽国皇帝耶律宗真想要占便宜,趁火打劫,两次祁连山之战,把契丹兵打得屁滚尿流,狼狈不堪。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盘踞西北的党项人,最清楚这个道理不过。
如果大宋这时候发兵全面攻击西夏,所有的党项贵胄,一定会站在李谅祚一边,集中全力,和大宋拼一个你死我活,绝不会善罢甘休。
甚至都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投降,他们清楚自己对大宋做了什么!庆历年间,距离眼下也不过十几年,二十年,大宋的皇帝还没换呢!这笔账写在小黑本上,别指望大宋会忘了!
王宁泽想了半天,无奈道:“我承认,眼下不是全面攻击西夏的时机,只是好不容易消灭了铁鹞子,重创西夏士气,如果坐失良机,实在是太亏了。”
“哈哈哈!”
王宁安笑着拍了拍王宁泽的肩头。
“所以说你还是太嫩了……眼下最好的办法是打而不打,不打而打!”
王宁泽摇头不解。
“简单说,就是集中全力,制造要攻击西夏的假象。这时候李谅祚就会害怕,像惊弓之鸟……他一定要全力强军,积极备战,迎击大宋的人马。我们呢,只是摆出姿态,却不真正攻击,就这么和西夏耗着……区区西夏,有多少钱粮,能禁得起消耗?他们把几十万青壮都放在边境,戒备大宋,谁去种粮食?谁去牧羊养马?只要拖一两年,没有吃的,西夏还不内乱吗?他们乱起来,我们就能火中取栗,用最小的成本,灭了西夏!”
听完王宁安的话,咱们的王四少爷恨不得把脚趾头也竖起来。
不愧是我亲哥,真够阴险的!
只是我怎么也喜欢这个调调啊,莫非我也是个阴险的人?
王宁泽不由得怀疑人生了……王宁安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干的。狄青统帅着各路人马,立刻展开,沿着横山一线,摆出了最强的攻击态势。
种家军两万人屯扎保安军,直指西夏的嘉宁军司,王宁泽和折克柔屯兵环州和庆州,大有突破横山,杀进兴庆府的架势。
狄青的主力屯扎会州一线,另外煕州的人马,还有青唐的王韶,整个一条战线,长达两千里,全都动作起来。
所有宋军加起来,足有十万,这还只是一线!
在十万大军背后,还有五万捧日军,十五万河北军团,还有各地征召的新军,大宋全面动员,至少能拿出50万人。
泰山压顶之势,光是摆开,就让人心惊肉跳。
别忘了此时的宋军和当年已经不一样了,李元昊可以不把宋军放在眼里,几十万人,在一群饭桶相公手里,都是垃圾!
可如今呢,西北有最善战的狄青,又有最阴险狡诈的王宁安。
有一个就够头疼的,两个人一起联手,又携着全歼铁鹞子的凶威!
别说是李谅祚,哪怕是他爹李元昊重生,也要魂飞魄散。
……
梁乙埋已经被解除了官职,被圈禁起来,就连梁皇后都失宠了。
损兵折将,就不该用汉人当统兵大将!
且不说他们的本事如何,这帮人能真心忠于大夏吗?
推诿卸责,这是所有人的本能,尤其是面对强大的外敌压力,内部的争斗一定会激烈起来。
“陛下,我们收到了大宋那边给李清的飞鸽传书,夸奖他做得很好,要让他把铁鹞子带进埋伏圈……陛下,是李清这条白眼狼,害了铁鹞子,是他干的!”
李谅祚张了张嘴,他当然不信,李清真要是设计,也不会先杀了王德用,要知道王德用何等资历,用他的脑袋换铁鹞子上当,这该多大的脑洞!
李谅祚想戳穿谎言,可是当他看到所有党项贵胄愤怒的目光之后,李谅祚猛然惊醒,“的确是朕错信了李清的妖言惑众!立刻将他的家人全部处死,一个不留!”
一个党项的贵胄站出来,大声说道:“陛下圣明,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几百条最毒的蛇,李清的家人,一个跑不了!要让他们尝尝被毒蛇咬死的滋味!”
还有一个人进言道:“陛下,一个李清,能有多大的本事,他背后一定还有人,那些汉人就不该相信!他们能背叛大宋,一样能背叛我大夏!臣恳请彻查李清同党,一个不留!”
李谅祚沉吟了一下,便说道:“就依你们的,迅速去办!”
第640章 意外的收获
“虿盆,居然是虿盆!”
王宁安不停摇头感叹,不得不说,论起杀人的手段,李谅祚的想象力的确更丰富,连妲己用的招数都拿出来了,自愧弗如啊!
王宁安感叹不已,却自动忽略了,正是他设计,才弄出了这么个结果,所以在李清的眼睛里,王宁安比起李谅祚还要可怕一万倍!
如果说李谅祚是害人的小鬼,那王宁安就是指挥小鬼的阎王,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只是他这辈子再也别想报仇了……此刻的李清,两个手都被砍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棒子,想要自杀也不成了,每天都有人给他喂营养丰富的肉糜。李清想要拒绝,结果就有人找来了竹管,直接插进食道里,向胃中灌食物,就跟填鸭似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李清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真的好想大哭一场。
除了钱乙每天过来给他诊脉之外,还有人过来念各种邸报,想不停都不行。
“西夏各部谏言,要清查李清同党,梁乙埋已经被下令圈禁,梁氏的子弟多被罢官,赶出军中……除此之外,数十名汉人官吏都被抓捕,正在严刑审讯……在兴庆府城外设立虿盆,投入毒蛇上万,每日都有李清家人党羽被洗干净,扔入虿盆,供毒蛇撕咬,无数西夏百姓在外围观,大呼过瘾,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李清听到这里,痛苦地闭上眼睛,整个人都呆住了……王宁安又对了,西夏果然走出了这一步!
李清彻底绝望了,太可怕了,王宁安简直就是个看透人心的恶魔!
堂堂西夏一国,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李清还记得,李谅祚虽然年纪轻轻,但十分威严睿智,进取心极强,很有乃父之风,堪称一代雄主,不到十五岁便铲除了没藏讹庞,亲政揽权,励精图治,难得可贵的是李谅祚知道取长补短,他吸收大宋的经验,强化皇权,却反对汉化,约束党项贵胄,保留他们的野性……这些措施都让李清耳目一新。
作为游牧民族,想要统合起来,就必须学习汉人的治国之道……但是一旦学会了儒家那一套,又难免丧失武力,堕落到不可救药。
辽国就是一个例子,幸好他们国家够大,失去一个幽州,不会灭国,假如换成了西夏,只怕已经亡国了……李谅祚是聪明的,他选择梁乙埋和李清,这两个人都是汉人,却又极力反对汉化,保持党项各部的野蛮本性,保持他们的战斗力。
得其利而避其害!
假如坚持下去,西夏蒸蒸日上,或许真有牧马中原的那一天。
到了那时候,谁还敢说他李清是汉奸?
风风光光,衣锦还乡……不得不说,李清的想法是很美好的,但现实太残酷了。
王宁安轻轻松松的一招,就打破了西夏国内的平衡!
英明神武,睿智英断的李谅祚,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啊?莫非眼睛瞎了,看错了人?
……
李清没有王宁安那么深邃的目光,只能把一切都归咎到皇帝一人的英明与糊涂上面,可王宁安看得清楚,这就是大势,就是阳谋!
任何国家,对外屡战屡败的时候,就必须转移注意力,把目光转向内部。
譬如大宋,打不过辽国,打不过西夏,每年都要承受耻辱的岁币,弄来弄去,民怨沸腾,还没有解决的办法,这时候就冒出了理学。
二程和朱熹告诉大家,要存天理,要灭人欲,是人心不正,奸党横行,圣人之道不行,天下才大乱的,只要听他们的,一切就会好起来。
人是需要精神寄托的,一大批的士人相信他们的骗局,全都归附到了理学门下……其实凡事只要多问几个为什么,就一目了然了,假如满朝都是君子,所有官吏都十分清廉,圣贤之道,大同世界,姑且不论行不行得通,一个基本的常识,想要不受欺负,就要练兵强军,要打仗,要兵器,要粮草,要战马……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不会因为是君子当政,还是小人柄国,而发生任何改变。
一个赤手空拳的君子,显然打不过拿着菜刀的小人。
这样的例子还很多,比如明末的时候,辽东连战连败,东林党和阉党杀得不亦乐乎,东林的君子们信誓旦旦,觉得他们上台了,便弊绝风清,天下大治……可结果呢,他们上台,打仗一样要钱,要粮食,要兵器,拿不出来就要打败仗,而且败得比阉党还惨!
可诡异的是东林掌权的失败并没有打醒任何人,反而掀起更大的内斗,党争倾轧,哪怕亡国了还绵延不止,一刻不停……
人类总是在重复错误,王宁安的历史知识告诉他,虽然道理谁都能说的清楚,但是身在局中,有时候哪怕错了,也要一条道跑到黑……
西夏和辽国一样,面对繁花似锦,高度文明的大宋,都是有着强烈的自卑,他们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武力。
可是当武力也打不过大宋的事情,整个国家的根基就会崩溃,在这一点上,狭小的西夏,比起辽国还要脆弱许多倍!
铁鹞子被全歼,一记重拳,打断了西夏的脊梁骨!
李谅祚如果承认失败,顷刻之间,他的统治基础就崩解了,内部西夏贵胄会起来反对他,还有更多的部族会和大宋暗通款曲,勾勾搭搭,避免天兵杀来,玉石俱焚,作为一个聪明人,一定会给自己留后路的……
王宁安把狄青,王宁泽,折克柔,种诂几个人叫过来。
大家伙进行了一场沙盘推演,和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杀不同,这种推演敌人内部势力消长,心态变化,措施调整的推演,显然更加高级。
王宁泽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诀窍。
“李谅祚短时间之内,肯定找不到对付我们的办法,也没有胆魄和大宋决战,一血耻辱……所以为了安抚内部的势力,他一定要拿李清,拿汉人官吏下手,杀得越狠,越能维护权威,笼络人心!”
狄青抓着胡须,眯着眼睛一笑,“自从党项在西北兴起,他们就和汉人杂居,农耕,经商,打铁,制器……这些都是汉人交给他们的,李元昊称帝之后,也用了不少汉人帮他设计官职,统治国家。如果把汉人从西夏抽出来,这个国家就不复存在,变成了一堆野蛮的部族,光是他们的内斗,就能把自己弄死!”
“高!”
王宁泽兴奋地竖起大拇指,“狄相公说得太好了,李谅祚现在举起屠刀,应该是不得已而为之……而我们呢,就是要逼着他,杀更多的人,让西夏的汉人和党项贵胄彻底离心离德,把他们从一个国家,变成一堆部族组成的强盗集团……然后再分化瓦解,一个个吃掉,彻底消灭西夏,收复河套!”
王宁泽说完,兴奋地一锤桌子,脸涨得红扑扑的,眼睛里都是光。
从头到尾,王宁安都是含着笑容,倾听着大家的分析,十分满意。
一个优秀的将领不光要学会战场杀敌,更要懂得运用各种手段,全方位打击敌人,只会猛冲猛撞,那都是匹夫之勇!
“狄相公,你们除了要给西夏巨大的压力,促使他们斗得更凶之外,还要散布流言,鼓动党项的贵胄杀人,逼着李谅祚也去杀人……”王宁安敲着桌子,叹口气,“我们这么做,西夏境内的汉人肯定会受到涂炭,但是也没有办法……谁让他们卷入其中,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狄青反倒没有多少同情,他冷酷道:“西夏的汉人,自从李元昊起兵,便跟着他作乱了……这些年来,刺探情报,走私物资,收买大宋官吏,他们替西夏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这帮人或许想不到,他们忠心耿耿,最后竟然死在了自己主人的手里,这才是最好的报应!从今往后,就让天下所有的汉人看看!当了汉奸,不但自己人瞧不起你,就连外人也瞧不起你!”
“对!”折克柔同样咬牙切齿道:“是狗就免不了下汤锅,他们是自找的!不用讲什么客气!”
要除掉西夏那边的汉奸,更要除掉大宋自己的汉奸!
王宁安将整个前方交给了狄青处置,他赶回了秦州,在这里,还有一大帮给西夏通风报信的汉奸等着他呢!
陈顺之见到了王宁安,立刻兴奋道:“大人,这次我们抓到了一条大鱼!”
王宁安有些吃惊,“怎么,莫非这帮出卖消息的人也不简单?”
陈顺之笑道:“他们之中有一个道士,就是他养的信鸽,给李清通风报信的,只是这个家伙居然是个秃子,他的头发都是假的,上面还有不少疤痕。”
王宁安也是笑了,“和尚兼职老道,老道兼职和尚,这位干的够杂的。”
陈顺之又道:“大人,或许您还少说了一样……这是属下在他住处找到的一个方子,请过目。”
王宁安接过一看,顿时手就是一抖,差点落地!
“这,这不是紫苏熟水的方子吗?”王宁安突然一惊,“我想起来了,当时秀兰说过,是一个和尚给她的方子,莫非就是这个家伙?”
陈顺之点了点头,“大人,弑君一案,只查到了王素和苗贵妃,后面的人,可还没有揪出来呢!”
第641章 举国求战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可真的有趣了。
最初王宁安就怀疑有人走露风声,后来果然查出来这伙人,也俘虏了李清,王宁安就猜测或许是西夏主导的,毕竟作为一个国家,他们还是有这个能力的。结果弄来弄去,又牵出了旧案,搞了半天,还是大宋这边有问题。
王宁安觉得事情太大了,不是他能处置的,立刻上奏!
“老陈,你跑一趟,把事情如实上奏陛下,等待圣意裁决。”
陈顺之立刻答应,急匆匆赶往洛阳。
……
王德用的死讯在京城传开了,无数人陷入了悲伤之中,哪怕是皇家小学都不例外。王德用的几个孙子就在学堂念书,他们都是太子的同窗。
赵宗垕看得很伤心,爷爷离开了,他们肯定不好受,还是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吧……按照规矩,子孙也是要守孝的。
哪知道这几个小子回家,还没进大门,就被王德用的大儿子给赶了出来。他拿着马鞭,追了半条街道,破口大骂。
“没出息的崽子,哭有什么用?守孝有什么用?是男子汉,就给你爷爷报仇!好好上学,涨本事,灭了西夏,把李谅祚的脑袋砍下来,祭奠你爷爷!”
王德用的子侄孙儿,好大一帮,足有几十号人,全都在军中效力。有人跟随狄青前去西北,有人埋头苦训,准备报仇。
就连几个小孩子,也在学堂里刻苦攻读。
私藏的蝈蝈笼子,蛐蛐罐子全都扔了,上课再也不偷懒,小眼睛瞪得溜圆,一个个卯足了劲头儿,拼命学习。
“父皇,什么时候能给王老将军报仇啊?”
赵宗垕已经是第三次问老爹了,虽然他知道不该多嘴,但是依旧忍不住。
“快了!”
赵祯叹口气道:“你师父肯定有办法的,朕相信他!”
“启奏圣人!”
突然苏桂从外面跑进来,笑得脸上的抬头纹都开了。
“圣人大喜,大喜啊!”
苏桂大声道:“王相公一战成功,灭了西夏的铁鹞子,重创西夏的威风啊!”
赵祯听到捷报,整个人都傻了,高兴的不知道怎么说了。
小太子眼睛闪亮,他猛地一跃,用力挥拳,欣喜大叫:“师父真厉害!”
赵祯笑道:“皇儿,你也知道铁鹞子?”
“知道,武学院的师傅们讲过!”
赵宗垕用力满眼小星星道:“铁鹞子原本是李元昊的亲卫,后来变成重装铁骑,是西夏最精锐的人马,他们的成员选择极为严格,都是党项贵胄,甚至是皇帝的族人……父皇,先生消灭了铁鹞子,可是给老将军报仇了!我,我想去王家,把好消息告诉他们!”
赵祯笑着点头,“可以,早去早回。”
小太子顾不上吃饭,一溜烟儿就跑了出去,赵祯难得,满脸含笑,他仔细询问了几句,苏桂将捷报献上,赵祯连着看了三遍,由衷欣慰。
“不容易,真是不容易,景平以身犯险,这才有这次的大胜。铁鹞子覆灭,朕扫平西夏的大业终于开始了!”
赵祯用力握拳,“去,把文彦博等人叫来,朕要和他们商议军国大事。”
赵祯一下子年轻了几岁,脚步轻快,脸上放光,从里往外,透着喜气。
去年刚刚拿下青唐,如今又灭了铁鹞子。
看起来扫平西北的时机终于出现了。
赵祯看了看镜子当中的自己,两鬓花白,鱼尾纹深邃,衰老已经遮掩不住……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他已经算是年纪比较大的,时不我待啊!
……
文彦博领衔,王安石,王珪,刘沆,包拯,司马光……在京的重臣,全都一个不落,都赶来了。
赵祯没有像往常坐在龙椅上,而是挺身站立,对众人大声说道:“众卿,或许你们已经知道了……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我大宋又打了大胜仗!王卿和狄卿配合巧妙,把西夏的王牌铁鹞子吸引到屈吴山,一战全歼!三千人,一个没有跑!战马,铠甲,兵器,全都落到了我们的手中!”
赵祯的声音格外洪亮,甚至有些失去了帝王的平和。
只是在场众人丝毫不以为意,像文彦博一般的老臣,太知道铁鹞子这三个字了!
当年李元昊作乱,西北屡战屡败,死伤惨重,无数名将阵亡,无数精兵折戟……铁鹞子就是笼罩在大宋君臣头顶的噩梦!
只要遇到了铁鹞子,几乎所有人就腿软,冒汗,膝盖发软,恨不得立刻逃跑,根本没有战斗下去的勇气。
回头想想,也真是令人感叹,铁鹞子居然被大宋给歼灭了!
好样的!
文彦博躬身道:“陛下,老臣以为,此次大捷,非同小可,应该大力宣扬。”他语重心长道:“铁鹞子是我大宋心腹之患,几十年来,横行西北,无人能挡。杀我将士,掠我百姓,残暴不仁,恶贯满盈。近日,又杀害王老相公,可以说是罄竹难书,如今被全歼,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是他们咎由自取!”
文彦博继续说道:“老臣以为,当下要立刻下旨意,明发各州府军县,告诉所有臣民百姓,我大宋一雪前耻,消灭西夏最精锐的士兵,正好提振士气,鼓舞斗志。除此之外,老臣还建议,要立刻研究对付西夏的策略,痛失铁鹞子,对西夏打击极大,自从李元昊作乱以来,西夏就是我大宋的心腹之患,如今平灭西夏的良机已经出现……老臣以为应当立刻调集粮草军备,全力备战!”
文彦博的话四平八稳,对内对外,说的明明白白,赵祯频频点头。这时候司马光也站了出来,“启奏陛下,文相公所言甚是妥当,只是臣以为还应该趁机派人出使西夏!当面斥责李谅祚破坏和谈,刺杀王老相公,卑鄙无耻……先明定罪状,朝廷再起兵讨伐,方能理直气壮,师出有名!”
赵祯笑道:“司马爱卿,你当年就去过西夏,这次朕让你去如何?”
“臣义不容辞!”
司马光满脸得意的笑容,他早就这么想了!
回想当初,屈野河先打败了,他去西夏谈,是用青盐换和平,虽然很成功,但是也受了不少窝囊气。
司马光一直引为奇耻大辱,他藏在心底,连师父王宁安都没说过,如今大获全胜,正好借机去羞辱西夏一番!
司马光很了解他师父的路数,而且他管理户部,也清楚大宋不可能立即对西夏发动灭国之战,需要准备的时间。
但是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利用。
军事压力,外交压力,应该一起动手!
有强兵做后盾,携着大胜之威,司马光意气风发,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西夏君臣战战兢兢的模样!
师父,干得太棒了!
……
京城得到消息总要比前线晚些日子,就在君臣们筹划着如何对付西夏的时候,陈顺之率领三千士兵,扶着老将军的灵柩,返回京城。
一路上各地的文武,还有士子百姓,纷纷迎接老将军的灵柩,他们哭拜于地,目送王德用的遗体,义愤填膺!
老将军为了大宋戍边,征战了一辈子,比起他们很多人的爷爷都大!
西夏的贼子,丧心病狂,居然伏击老将军,简直可杀不可留!
百姓们满腔怒火,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了俘虏身上。
那不到一千个铁鹞子彻底傻眼了,他们第一次看到,原来文弱的宋人,竟然是那么残暴!他们用菜叶,鞋底,石块,攻击俘虏,还有人扑过来,狠狠咬住他们的脸颊,生生撕下一块肉,然后大口大口吞下去……眼中的怒火,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铁鹞子都胆寒了,他们深知自己的罪行,如今落到了大宋的手里,只能能干脆死了,就算是运气了!
由于百姓怨气太大,陈顺之不得不把俘虏单独留在后面,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京城。
当他入京的时候,文彦博等一众高官,包括北海郡王赵允弼,全都出来迎接,众位大人七手八脚,扛起了王德用的灵柩,一步一步,走近京城!
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让人想起了当年杨无敌回归大宋的时候!
杨无敌足足等了六十多年,而王德用却理所当然,大宋的确不一样了……这个国度开始崇尚武人,尊敬将军,他们不去迷恋东华门外的风流才子,不去仰望那些鸿儒大家,而是去真心尊重敬仰那些血战疆场,为了保家卫国,为了每一个百姓,流血牺牲的志士。
他们跪在地上,恭迎王德用的灵柩。
皇家书院,武学院,甚至小学,所有师生都出来了,包括小太子和狗牙儿,他们都戴着白花,神情肃穆,目睹着王德用的灵柩从面前走过,恭恭敬敬给老英雄磕头!
真风光啊,真荣耀啊!
大丈夫当如是!
许多年轻人都禁不住热血沸腾,尤其是那些已经投军的士兵,更是与有荣焉。人生世上,要的是什么?
能做到王德用一般,也就是死而无憾了。
越来越多的人热血沸腾……要学老将军,杀敌报国,更要给老将军报仇!
王德用的灵柩所过之处,有人振臂高呼,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灭了西夏,活捉李谅祚!”
“给老将军报仇!”
“犯我大宋天威,虽远必诛!”
几乎每个人,都在嚷嚷着,要对西夏开战……
第642章 凌迟
或许大宋上下,头一次这么万众一心!
所有报纸都开动起来。
有人追忆王德用的戎马一生,甚至给王德用冠以最高的荣誉,老爷子是最后一位旧军人,又是第一位新军人……他投军的时候,大宋刚刚面临北伐失败,精锐尽失,西北党项作乱。
在长时间的戎马生涯里,老将军没有太多的作为,但是他默默坚持着一个军人的操守,保持着大宋武夫的元气。
当朝廷开始励精图治,整军经武的时候,王德用以古稀之年,督战河北,选练精锐,光复幽州,转战西北……老将军为了大宋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赤胆忠心!
日月同辉!
赞颂老将军,自然就引导了和西夏的仇恨上面。
一百多年的乱局,几十年称帝建国……西夏一直都是大宋的心腹大患,是时候该铲除西夏,光复河套了!
大宋兵锋所至,皆是汉家土地!
民间大呼动兵,而那些言官们更是积极,拿出了弹劾王宁安的劲头儿,天天上书,奏折堆积如山……以前觉得他们挺讨厌的,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帮人的确能掀起舆论,整个大宋,从民间到官场,都是一片喊战之声。
赵祯就在这时候召见了陈顺之。
“听说你以前是个小吏?”
陈顺之连忙道:“圣人烛照万里,的确如此,承蒙王相公不弃,把微臣留在身边,替他处理一些公文事务。”
赵祯淡淡一笑,“王卿有识人之明,你一定是个能干事的……眼下百官上书,皆曰要打,你可有看法?”
陈顺之道:“圣人,此事王相公已经和狄相公等人推演过了,而且王相公还交代了一番话,让微臣转奏陛下。”
“讲!”
“是……王相公说,当年项羽72战皆胜,结果垓下九里山,败了一次,便身死人手。大唐兵锋锐利,所向睥睨,可是纵观唐代对外作战,却是输多赢少,尤其是武则天之后,更是多次劳师远征,靡费众多,结果战绩平平,损失倒是不小!”
“我大宋如今虽然变法,军力财力,远超以往,但是还没有强大到可以随意动兵的地步……或许永远没有哪个国家,能做到想打谁就打谁,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人力终究有限,必须心存敬畏。”
陈顺之转述王宁安的这一套,基本上很多文官都说过,只是王宁安讲得更入情入理。只是话锋一转,接下来的内容就让赵祯眼前一亮。
“王相公说,直接出兵,随意开战,固然行不通,但是却可以制造大势,消耗对手,争取主动,日削月割,不断让敌人流血,等到把握十足,然后在一击必杀!我大宋的强军不能不用,又不能随意使用。该如何削弱西夏,为光复河套做准备,正是运用之妙,全在圣人一心!”
陈顺之讲完,躬着身躯,十分谦卑。
赵祯哈哈一笑,“景平说的够明白了,朕还听不明白,岂不是成了傻子。”赵祯笑呵呵走下来,随口道:“景平的眼光的确不同寻常,别人主和,他能看到战机,别人主战,他又让朕三思后行,深谋远虑,老成持重,有景平这样的臣子在,朕能少犯许多错误啊!”
赵祯说得平常,可陈顺之却吓了一跳。他平时跟着王宁安,只觉得王相公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在家里头摆不平两个夫人,面对俩熊孩子也没办法,甚至滚滚都能大模大样,颐指气使。
看惯了受气的王宁安,总觉得他和普通人家的年轻人也没啥区别,最多官职高一点,权力大一点。
可是听到了赵祯的话,陈顺之才发觉,原来王相公在陛下这里有如此地位,简直就是股肱心腹,良师益友!
这以后面对大人,一定要老实一点,小心一点,不然脑袋丢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陈顺之胡思乱想,赵祯却又问道:“景平给朕送来了密报,说是抓到了一个要犯?”
“回圣人,的确如此。”
陈顺之打起了精神,将详细情况说了一遍。
赵祯听得格外仔细,因为这事情关系到了太子的安全,不容赵祯不小心。
当初爆发了案子之后,拿下王素,拿下了苗贵妃,又灭了汝南王一门,其实应该继续追查,毕竟一个王素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策划如此周密的行动。
只是赵祯稍微权衡之后,发现即便他杀了再多的人,也未必管用。
几十年的经营下来,他的身边,皇后的身边,甚至太子的身边,都有太多的眼线……事发之前,谁能想到一个跟着皇后几十年的宫女,竟然会背叛皇后!
不彻底打破原有的结构,不来一次彻彻底底的洗牌,藏在宫里宫外,朝廷上下的赵允让一党就没法清除干净。
这一段时间以来,赵祯先是让文彦博和王宁安主持吏治改革。
接着又把皇城司的人都给换了,就连洛阳的皇宫,他也彻底换了一批新人。
原来的老总管陈琳身体不好,就留在了开封,负责祭祀皇陵。
至于洛阳的宦官,除了一个苏桂之外,其余的也都换了。
说来好笑,在皇宫洒扫的太监,有一半来自海外,其中交趾和倭国的最多,这帮人除了扫地,连汉语都不会说,更不会和任何人有勾结。
赵宗垕的身边,也进行了调整,原有的旧人一概不留。赵祯还任命狗牙儿为太子左辅,早早就给太子准备班底儿,保护安全。
总而言之……赵大叔从里到外,都梳理了一遍。
直到此刻,他终于发现,原来什么都处理好了,唯独王素后面的那些人却来不及追究,或许他们已经销声匿迹,没法找寻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能想到,刺杀王德用的汉奸当中,居然有一个把毒药送给秀兰的贼和尚!
或许老天爷都不想放过这帮畜生,才把关键犯人送来!
赵祯突然一惊,“刺杀王德用,绝不是一天两天,他们肯定是处心积虑,准备了许久,才趁着老相公巡边,勾结西夏,一击得手……如此推算,他们在图谋刺杀朕的时候,就已经勾结西夏了……或许就是刺杀朕没有成功,才转而刺杀王老相公,想挑起大宋和西夏的战端,防止朕继续追查下去,用心何其歹毒!”
赵祯越想越气,胡子撅起老高。
陈顺之是个老实的人,“启奏圣人,微臣不敢妄言,是否刺杀官家和刺杀王老相公有关系,但臣觉得应该追查下去,不管牵连到什么人,只要敢图谋弑君,就应该诛灭九族!”
赵祯满意颔首。
陈顺之的话很合心意。
“这件事情就交给皇城司去做,他们擅长这个……你把手上的人犯和线索都转给皇城司。”
“遵旨!”
赵祯又问了一些战斗的情况,才放陈顺之离开。
……
接下来的几天之内,先后两个消息传来,一个是从幽州来的,王良璟上奏,说是得到密报,西夏使者前往上京,试图用20万匹战马,换取契丹出兵,共同伐宋。
另外是李谅祚派遣使者,面见了狄青,他向狄青解释,说袭击王德用,根本是李清一人作为,他为了报家仇,所以才违背上意,瞒着李谅祚,胡作非为。
如今李清已经被抓了,宋辽双方应当以和为贵,为了一个宵小之徒,就大动干戈,实在是不应该。
西夏已经严惩了李清的家人,都扔进了虿盆喂蛇,如果大宋方面还不满意,可以继续谈判,总而言之,只要不打,一切好商量!
西夏使者和狄青说这段的时候,就在隔壁屋子里,李清被绑着,听得一清二楚!
才听了一半,一口鲜血喷出,直接昏死过去。
幸好有钱乙在,迅速把李清救活,可是李清一点不感激他。
救我干什么,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以前大宋这边给他念邸报,李清还存在一丝侥幸,觉得是故意胡编乱造,根本不是真的。可是当西夏人亲口说出来之后,李清就傻眼了。
他的确被主人抛弃了,而且一点留恋都没有,还把所有的屎盆子都扣到了他的头上……李清又想起了两个人,一个叫张元,一个叫吴昊,这俩人的名字很有趣,连起来就是元昊!
没错!
他们就是处心积虑,要引起李元昊的注意!
张元和吴昊是大宋的人,还考过进士,结果屡次考试不第,便决定投靠西夏,充当汉奸走狗……他们给李元昊出谋划策,筹建官制,打起国家的结构,更是做到了相国的位置,还兼着太师,中书令,显贵到了极点。
只是这两个可耻的汉奸死之后,李元昊根本没有一点在意,只是随便安葬,这么多年过去,没分成大典,西夏方面只说自己英明睿智,神文圣武,建立国家,多么了不起,绝口不提张元和吴昊两个大功臣,仿佛根本没存在过一样!
同样作为汉奸,李清倒是去了几次两个人的坟头,杂草丛生,低矮无比,也没人搭理,他当时还颇为自嘲,觉得自己死后,也是这样的下场……只是李清想不到,他的下场比那两位还惨……
“朝廷决定了,要在西京处死你,是凌迟。”
“果然!”
李清瞳孔猛然紧缩,而后舒展,他居然笑了,“钱太医,我的手没了,没法写字,能不能我说你写,我把西夏所有的军力,都告诉大宋!”
第643章 六千刀
李清仔细说着,钱乙奋笔疾书,一直写了一个多时辰,足足十几张纸。
“钱太医,先说到这吧,关口是十万擒生军,还有西夏的神臂弩,都厉害无比,一点不比大宋的床子弩差,只可惜我脑中空有图示,却没法画出来。”
钱乙也着急了,他能写字,却没法按照李清形容的作画,要知道神臂弩是非常复杂的武器,零件尺寸,差一点都不行!
“李清,你先等着,我这就去见王相公。”
说着,钱乙抓起记录的纸张,急匆匆跑去见王宁安。
“王相公,大喜,大喜啊!”
钱乙兴冲冲道:“李清主动供认了西夏各军的情况,还说要把西夏的神臂弩图纸交出来,这回攻灭西夏可有希望了。”
王宁安也是一喜,他原本没指望撬开李清的嘴,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主动招认了,王宁安急忙把纸张拿过来,从头到尾,快速浏览起来。
只是王宁安看着看着,脸上的喜色渐渐消失了,最后他把纸张一扔,苦笑着摇摇头。钱乙不明所以,“怎么,王相公,这,这些内容有误?”
王宁安没说话,而是低头从抽屉里拿出几份东西,扔在了钱乙的面前。
“按理说不应该给你看的,但是太子的命都是先生救的,我也就破例了,就算陛下也不会怪罪的。”
什么东西?还要扯到皇帝!
钱乙手有些抖,但还是展开,仔细看去,一连看了两三份,钱乙的额头就冒汗了。
“这,这怎么和李清说的不一样?”
王宁安淡淡一笑,“钱先生你看的那一份是没藏弘扬写的,李谅祚灭了没藏氏,他逃到了大宋,如今在他手上,有5000人马,是大宋豢养,用来对付西夏的。还有几份,是我们的细作从各种渠道侦查来的消息,另外李谅祚大肆屠戮西夏的汉人,也有一帮人逃回了大宋,我让人把他们的情报综合起来,就制作了这几份西夏军力报告,正准备献给陛下。”
钱乙这才恍然大悟,“王相公,李清所言,和这几个都不一样,会不会是他不知道情况……”钱乙说到了一半,也说不下去了。
李清真有悔改之心,他不知道情况,就不应该乱说,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语气笃定,信誓旦旦,莫非是李清有意欺骗大宋……不对劲啊!
“王相公,西夏抛弃了李清,把他的家人都扔到了虿盆,李清和西夏是不共戴天之仇,他,他怎么会撒谎呢?”
“哈哈哈,钱先生,你还是太老实了,李清和西夏不共戴天,他和大宋就没仇吗?他恨我只怕还要胜过李谅祚啊!”
“这……”钱乙愣了好久,终于想明白了,怪叫道:“莫非他想让大宋打败仗?”
王宁安拿着李清所说的东西,晃了晃,“就算不打败仗,也会两败俱伤的!”
“无耻!”
钱乙愤怒站起,须发皆乍!
“我当李清将死之人,有心悔改,没想到这家伙心思如此阴毒,简直可杀不可留,我,我找他算账去!”
“等等!”
王宁安一把拉住了钱乙,笑道:“钱先生,李清怙恶不悛,死有余辜,先不着急收拾他,我倒是有个想法,要让所有汉奸享受到更残酷的报复!”
王宁安敲击着桌子,李清提到了神臂弩,让他不由得眼前一亮。
众所周知,党项各部聚居西北数百年,尤其是黄巢起义之后,中原战乱不断,大批工匠逃到了西北,党项各部趁机也掠了不少人,给他们打造武器铠甲。
在王家军崛起之前,火药和板甲没有装备,其实大宋的单兵武器是落后西夏的,光是看铁鹞子的装备,就一目了然。
这倒不是说大宋的技术不行,而是大宋需要装备一百万人,西夏真正的精兵不过几万,铁鹞子只有三千,他们自然舍得花钱,精工细作,打造出来的武器一度让大宋的武夫垂涎三尺,羡慕不已。
当然了,如今王宁安推行标准化,河北的炼铁工艺快速跃进,又有了水力锻床,造出来的板甲坚固无比,远胜西夏百倍。但西夏也不是一无是处,他们还有很精良的工匠,能造出很不错的武器,比如神臂弩,就出自工匠李宏之手。
神臂弩以桑木为身,檀为秢,铁为蹬子枪头,铜为马面牙发,麻绳扎丝为弦。弓之身三尺有二寸,弦长二尺有五寸,箭木羽长数寸,射二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秥,犀利无比!
难得可贵的是神臂弩是一个人发射的,用脚蹬开弓弦,装填弩箭,,就可以射出去,相比之下,床子弩虽然射程更远,但是操作复杂,和神臂弩相比,只能说互有优劣。
神臂弩是很不错的武器,可是在西夏却没有得到推广,道理也不复杂,首先西夏没有那么多的材料,缺少优质木材,无法大规模制造。其次呢,西夏和大宋之间,一直是以进攻为主,西夏仰赖的是铁骑冲锋,至于偏重防守的弩箭,则是大宋的最爱!
李宏研究出神臂弩之后,一直没有用武之处,只是少量制造了一些,李清曾经是李宏的上司,知道神臂弩的存在,这个畜生,还挺了解大宋的心里,抛出了神臂弩,就算保不住性命,大宋方面也舍不得让他受苦,说不定凌迟之罪就能免了!
而且献上了神臂弩,就更能鼓动大宋和西夏死战。
这两方死得越多,他就越高兴。
“钱太医,我准备将错就错,所幸就大肆宣扬,说大宋得到了神臂弩的图纸,正在快速仿制,再放出风,说西夏境内的汉人,全都争相归附,要背叛西夏。”
钱乙愣了一下,“他们会相信吗?”
“当然会了!”
王宁安笑道:“其实这些年咱们的工匠也在研究,床子弩虽然威力巨大,但是需要战马牵引,相对复杂。百工院的师生早就在研究单人使用的弩箭,已经拿出了样品,最多能射200步,或许比神臂弩还差一些,但是更加轻巧,而且造价低廉,我正准备推广呢!”王宁安笑道:“索性就用来欺骗西夏,让他们对自己的工匠疑神疑鬼,最好能大开杀戒,没了这帮工匠的帮忙,西夏可就真的成了一群野蛮的土匪马贼,无足轻重了。”
王宁安说到这里,放声大笑。
西夏已经派出了使者漫咩,正好找个机会,让他看到大宋的神臂弩,只要老家伙回去大肆宣传,那些给西夏做事的工匠又要遭到灭顶之灾了……
因为李清的事情,汉人文官,商人都受到了波及,如果连工匠也逃不掉,西夏可就是自毁长城,自掘坟墓了!
他们会这么傻吗?
会的!
一定会的!
……
王宁安快速筹划着一个又一个的阴谋诡计,西夏敢暗害王德用,你们不讲规矩,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论起耍阴谋手段,你们给老子喝洗脚水都不配!
王宁安官职高,眼界宽广,他想的是怎么收拾西夏,怎么让他们的国力损失更大……至于钱乙,他就是个大夫,刚刚李清的一番肺腑之言,让钱乙十分感动,浪子回头金不换,他要是能在死之前,幡然悔悟,也算是一件好事。
可见了王宁安给他的东西,钱乙怒了。
他最恨被人欺骗。
李清,你的花花肠子再多,也休想欺骗我,别忘了,我钱乙没有别的本事,我可是当世最高明的大夫之一,我要让你领教一番我的手段!
想好了之后,钱乙立刻去了药方,亲手配置了一个方子,让学徒熬药,他去见了李清。在门口的时候,钱乙用力吸几口气,换了一副笑脸。
“李清,我把你说的东西献给了王相公,他十分高兴啊!”钱乙又感叹道:“王相公说了,你有悔改之心,实属难得,但是你之前的错太大了,已经不可挽回,他也没办法网开一面……”钱乙低声道:“你别怪他。”
李清迟愣一下,苦笑连声,“是我错了,我自作自受,天底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我背叛大宋,就该万剐凌迟,钱先生不用替我担心了,这些日子,趁着还有一口气,我把西夏的情况全都告诉你们,以后王相公扫平西夏也能容易一些,就算我赎罪了。”
如果不是看了那些东西,光是李清的这番话,就能让钱乙感动不已。
“不要说了,这是老夫给你熬的药。”钱乙从学徒手里接过一个小碗,端到了李清的面前。
“喝了吧,能安神补气的,这些日子想吃什么和我说,想用什么,也和我讲。”
李清急忙点头,张开大嘴,把一碗药都给喝了下去,他还说呢,“多谢钱先生费心思了,我一个无耻之徒,真不值得您这么……”李清还要往下说,突然觉得舌头都麻了,脑袋也不管用了,面前人影乱晃,他使劲甩了甩头,却越发觉得迷糊了。
突然之间,李清看到无数大宋士兵,按照他的想法,猛攻横山一线,西夏的山跋子弓箭齐发,无数宋军倒毙当场……大宋损失惨重,王宁安丢盔弃甲,狼狈不堪……朝廷派出钦差,把王宁安抓回了西京,砍头问罪!
“哈哈哈……死吧,你们都死吧!王宁安你该死!李谅祚,你也该死!你们都死了,替给我李清陪葬啊!”
李清发狂发癫,大声叫喊,钱乙的脸都绿了,李清还嚷嚷着,“你们都是笨蛋,老子写的东西都是假的,钱乙是个蠢货……”
这回钱神医可是怒不可遏,好你个李清,死到临头,还想害人呢!
不让你尝到最残酷的死法,我就不当大夫!
钱乙的确是这么干的,给李清执行凌迟的时候,找了最厉害的刽子手,钱乙又亲手挑选最名贵的药材,调制了续命汤……李清史无前例地撑了五天,一共被割了6千刀,最后才痛苦死去,连王莽、刘瑾都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