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刺客身份
狄青的忠诚完全不用怀疑,可是这次奋力护驾,还是让赵祯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赵大叔见狄青面色惨白,躺在病床上,紧紧咬着牙齿,非常心疼。这么多年,狄青为了大宋江山,为了他,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
很多事情,不只是表面那样,许多文臣言官,暗中弹劾狄青,肆意攻讦,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弄出来了。
在光复幽州之后,王宁安有筹谋之功,临机决断,更是亲自指挥战斗,头功是他的没问题。可是狄青的功劳绝对能排第二位,甚至在王老爹之上,他又当着枢密使的职位。文官们一想到要给面涅将军请安问好,低声下气,他们就仿佛被爆了菊花,刨了祖坟,别提多难受了。
有人造谣狄青有谋反之心,他们到处散播流言蜚语,说狄青府邸的后院红光冲天,说他们家的狗长出了角,宛如麒麟,还说狄青披着黄袍,被许多人看到……总而言之,各种恶意中伤,都是为了扳倒狄青。
如果没人帮忙,狄青或许真的要重蹈覆辙了。
不过有王宁安在,他早早就告诉狄青要广结善缘,要和将门联手,有人帮忙说话,更是帮着狄青解决了最大的冤家文彦博。
这样一来,狄青才能安然无恙,但是他的处境也很不好。
赵祯心里不是没有数,他一直忍着,直到这一次,赵祯再也忍受不了,他要让天下人知道,狄青不曾辜负大宋,他也不会辜负狄青!
赵祯立刻降旨,加封狄青为太尉,同时将长公主赵暚下嫁狄青次子狄咏!
这道旨意下去,顿时引起了哗然。
签名提到过,赵祯的儿子都早夭,只剩下一个小太子,女儿倒是不少,能活到成年的却也不多。
赵暚就是皇帝的掌上明珠,长公主不但人漂亮,而且温婉贤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当年王宁安献上了一张龙弦琴,就是落到了长公主的手里,赵暚每日弹琴,据说宫中的鸟儿常常随着琴声翩翩起舞,宛如神话。
长公主的年纪越来越大,人们都在猜测,究竟谁有这个福气?
遍观大宋境内,身份地位,年纪才貌,配得上长公主的真不多。
有人想过王宁安,可很显然赵祯没有这个心思。
当了驸马固然尊贵,但是外戚的身份天生尴尬,赵祯要用王宁安平衡文官,哪里会把女儿嫁给他。
后来大家猜测更多,许多人都集中在外国的皇子身上,比如西夏,比如辽国……虽然大宋没有和亲,但是如果对方能开出合适条件,未必不行……
只是大家伙想来想去,也想不到,长公主会嫁给狄青的次子!
倒不是说公主不能嫁给武将,实际上娶公主的将门子弟也不少,可狄家太特殊了,狄青是实权枢相,狄咏又是青年一代,展露头角的勇将。
父子能力强,本事大,又有了驸马的身份,和皇帝成了亲家,等于有了一道护身符,以后谁能动得了狄家?
咱们的赵大叔或许就是这么想的,他就是要抬举狄青,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凡事忠于朕的,绝对不会亏待!
你们这些宵小之徒,谁也别想动狄爱卿一分一毫!
当然也有些脏心烂肺的,比如文彦博就跟他儿子文及甫摇头晃脑,大赞赵祯这招高明。
本来狄青和王宁安关系就不错,再加上王德用,还有折家,这些将门同气连枝,隐隐以王宁安为首,已经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势力。
当朝的相公也奈何不了他们,王宁安忠心还好,要是他有什么别的念头,谁能阻挡?
封狄青太尉,召狄咏当驸马,就等于在将门当中,树立起另一面大旗。
交情再好,也比不过儿女亲家,有狄青制衡王家,皇帝陛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
这是一桩让无数人浮想联翩的婚事,只是当事人却不那么高兴。
狄咏很郁闷,他可不想当驸马。
恰巧曹佾也运粮到了西京,狄咏就找到了曹国舅,一定要拒绝,曹佾把眼睛一瞪,“你小子傻了,长公主我是见过的,方方面面,没有一点能挑剔的,怎么,你看不起皇家?”
狄咏被说的哑口无言。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曹佾追问道。
“我,我爹被人刺杀了!现在还躺在病床!”狄咏急了,“身为人子,不能给老父报仇,还想着成亲,我真是该死了!”
曹佾一想,也有道理,“你准备怎么办?”
“报仇!”狄咏恶狠狠道:“那么多的大食人,绝对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我要知道,是谁唆使他们,必须让他们血债血偿!”
曹佾听完,很是赞叹,毕竟刺杀皇帝这么大的事情,谁也不能轻轻放过。
朝廷的侦查早就开始了,那些大食武士全都是死士,检查身体的时候,大宋这边发现了很多令人惊讶的情况。
这些武士普遍身体矫健,显然经过严格的训练,但是其中还有一些,他们身形纤瘦,容貌俊美,甚至连喉结都看不到,就跟女人差不多。但是他们又是所有刺客当中,最为凶残,最能疯狂的,杀人不眨眼。
大宋这边十分好奇,把所有人剥光,仔细检查。结果令他们惊骇!
原来这几十个小巧而狠辣的家伙居然都割了一刀!
实在是无法想象,放在大宋,他们不过是太监而已,是谁把他们变成了最凶残的杀手?不但如此,他们还发现有人连舌头也割去了一半。
不言不语,也没有伴侣,从挑选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要作为最凶残的杀手!他们不在乎生命,包括别人,也包括自己!
完完全全,就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存在,彻头彻尾的杀戮机器!
面对如此反常的情况,大宋震惊,文彦博和皇城司全力彻查,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根据西域的商人介绍,在遥远的波斯和大食,他们掠夺牧民的孩子,每年多达几万人,从这些小孩子当中,挑选潜力最好的,进行训练。
不光是杀人,也包括文化课程,甚至有算学,美术,理财等等……他们长大之后,多一半成为贵族们手里的刀,所向睥睨的刀!
还有一部分,则是替那些不愿意做事的贵族后代打理一切,让他们过着养尊处优的安逸生活。
遥远波斯和大食,他们没有科举制度,也没有文官体系,只能靠着奴隶去维持帝国。
而在众多的奴隶当中,有极少的一部分,从小就被阉割,他们接受最残酷的训练,被灌输最顽强的念头,从小到大,只为了杀戮而存在。
这些阉割武士由于从小身体受损,加上残酷的训练,他们很少能活过30岁,但是只要他们活着一天,就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戮机器!
奴隶武士的出现,不能不让大宋感到惶恐,文彦博不惜一切代价,从这些武士嘴里掏不出有用的消息,可是商人可以,他把大食商人,还有西域商人都给抓起来,严格排查商路,不放过一点线索,很快,文彦博拼凑出了完整的信息。
这时候王宁安又给他送来了一份消息,让文彦博豁然开朗。
王宁安的消息是从包子眼嘴里得知的。
包子眼告诉王宁安,在一次崔西枫酒醉的时候,向他透露的,他从来都不敢说出来……众所周知,七宗五姓,里面有两家姓崔,分别是清河崔和博陵崔。
那西北的这个崔家,是哪一支呢?
严格说起来,哪一支都不算!
七宗五姓早就被黄巢杀得精光,但是其中清河崔家有一旁支,是做绸缎生意的,主要向西域输送丝绸。
他们侥幸躲过了黄巢的杀戮,后来自然就喧宾夺主,鸠占鹊巢,对外宣称他们是崔家的正宗后裔。
由于和西域做生意,崔家的主要人员不在西北,而在青唐!
此刻的青唐掌握在唃厮啰的手里,此人很有些来历,据说是吐蕃末代赞普的后人,还是个王子,身份尊贵。
在二十多年前,他将部族迁移到了青唐,立足河湟之地,很快繁荣兴旺起来。唃厮啰的地盘大约相当于后世青海的东北部,正好毗邻河西走廊,紧挨着西夏,双方几次开战,杀得昏天黑地,互有胜败,总之就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崔家作为一个庞大的家族,惯会多头下注。
在西夏,在大宋,还是在青唐,都有族人,而且还都混得不错。
但是在李元昊立国之后,大宋暴露出虚弱的本质,崔家立刻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应该继续走以前的路,存在下去。
还有一派,也就是崔西枫和崔志,他们则认为李元昊能当皇帝,唃厮啰能霸占一方,他们崔家凭什么不能高升一步!
由此,崔家产生了分裂,崔西枫他们在大宋折腾,想要借用西夏的力量,为了安全起见,则把大部分族人安顿在了第三方青唐!
眼看着崔家在大宋的势力被败光,身在青唐的崔家人也看不下去了。唃厮啰和西域通商,自然有一批大食武士在青唐,崔家就雇佣了这批人,让他们冒充大食商人,混入西京,伺机刺杀赵祯……
不得不说,大宋关卡严谨,大食武士不能携带他们的战马和铠甲,仓促出击,还杀死了500多禁军,连狄青也受伤了,的确不可小觑……
第480章 厉害了,掷弹兵
王宁安的面前,摆着一张沙盘,西夏人从栲栳寨退出,但是却没有返回西夏,而是攻占了平戎寨和平羌寨,这两个村寨都是横山以南,重要的据点,如果落到了西夏人手里,他们随时可以荼毒大宋,进退自如。
王宁安已经给种家军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两个寨子拿回来,还要把质子军留下。王宁安告诉他们,伤敌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无论如何,必须打疼西夏,必须干掉质子军!要干净利落,不给西夏的反应时间!
王韶以前都是读书,脑子里很多想法,到了战场上,真正用眼睛去看,用心感受,收获非常大,可以说是今非昔比,一日千里。
面对着眼前的战局,他有些疑惑。
“大人,我以为眼下大可以围而不打,吸引更多的西夏人马过来。他们要和大宋拼命,就必须先过瀚海。西夏这些年内斗厉害,加之大宋制裁,粮食匮乏,难以支持长久作战。只要把他们大军吸引出来,我们就能消耗掉西夏的力量,然后趁机占领横山一线,这样难道不好吗?”
王宁安淡淡一笑,“子纯,你想的很不错,可是我问你,如果拿下了横山,那大宋要从哪里攻击西夏?”
“那……自然是越过……瀚海了。”
王韶的声音小了下来,他这才发现犯了错误,刚刚还振振有词,说西夏穿越瀚海,和大宋对峙,处在下风,那如果大宋要穿越瀚海,去攻击西夏,只怕下场更惨……
王韶的脑筋转得很快,目光落到了西线,“大人的意思是攻击西夏,必须先拿下河湟?”
“没错!”
王韶默默注视着地图,果然,拿下了河湟,就可以去攻击河西走廊,占据河西走廊,就能直接从侧后方袭击兴庆府,直捣黄龙!
看着看着,王韶手舞足蹈起来。
“王相公高瞻远瞩,果然厉害!”王韶的眼里满是小星星。
这下子倒是弄得王宁安很尴尬了,不是他多厉害,这条策略就是王韶想出来的,当然是“日后”的王韶。
很多人评价王安石的改革,觉得王安石只是在一潭死水里面搅,无论如何,也不会成功。
其实这话真的错了。
王安石想过出击,而且也做了,他任用王韶,经营西北,拿下河湟,从侧翼把西夏给包围起来了。还建立了陇右都护府。
如果坚持下去,从正面横山一线,侧面河湟一线,两面围攻,没准西夏就真的完蛋了。
只是王安石的策略被旧党推翻,朝廷陷入无休止的内斗,已经无力顾及西北。而且王韶因为是王安石的人,也倍受打击,完全给架空了。
英雄迟暮,回天乏术……宏伟的国策只施行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曾经大宋也有个机会,可以开疆拓土,可以实现中兴的……那就在我的手里提前开启吧!
“子纯,唃厮啰年纪大了,已经离着死不远,他的几个儿子又不成器。眼下最紧要的敌人不是西夏,而是青唐!”
……
王宁安和王韶谈了很多,从军事,到经济,再到情报,甚至舆论,收买,挑唆,利诱……王韶简直是大开眼界,彻底被王宁安的高度给折服了。
别人都盯着大宋和西夏的战斗,唯独王宁安,把目标已经锁定了青唐!
不愧年纪轻轻,就能收复幽州,这份眼光是真的了不起!
王韶渐渐也萌生了一个想法。
西北山水相连,雄伟陡峭,漫漫高原,千里黄沙,就是男儿最好的建功场!
汉唐的名将数之不尽,为了这块土地,血洒黄沙,百战不悔!
什么大宛、乌孙、于阗、楼兰……多少古国,让人魂牵梦绕,而今都已经失落,不在大宋的疆域之内。
试想,不能拿回这些地方,到九泉之下,面对汉唐的先民,还能抬起头吗?
开边,消灭青唐,扫灭西夏,占领西域,打到汉唐的骑兵都没有打到的地方,扬威异域,彪炳史册……
王韶出生在江南水乡,第一次到西北苦寒之地,漫天的黄沙,凶猛的敌人,他不但没有怯懦,反而血液沸腾,不停燃烧。
他认定了,这就是自己一辈子的追求!
哪怕埋骨西北,他也只会含笑九泉!
“先不要着急,要想安心攻打青唐,就必须摆平西夏,要想摆平西夏,就必须灭了质子军!”
王宁安隐隐约约猜测,西夏派遣质子军过来,应该是充满了盘算。
没藏讹庞,李谅祚,还有西夏的其他贵胄,互相之间,应该到了濒临决裂的边缘。虽然不清楚他们具体的算计,但是王宁安窥探朝局,研究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些心得的。
没藏弘扬是没藏家族的一条狼,把他派出来,应该是要孤立没藏讹庞。
而没藏讹庞也不是吃素的,他把质子军派出来,等于是告诉那些看他不顺眼的贵胄,你们的子侄都在我的手上,想要他们活命,就别给我找麻烦……
只要他们斗就好!
王宁安在处置了崔家的残余势力之后,立刻带兵,前往军前。
种家军和质子军的战斗已经持续了近半个月。
不得不说,崔家之乱,对种家军的伤害还是很大,为了清除崔家势力,种诂暗中处置了近1000人,又遣散了5000人,加上之前被崔西枫坑掉的人马,种家军的兵力不足四万,拉过来三万人,已经到了极限。
三种亲自督师,轮番上阵,不计牺牲,可就是拿不下质子军,而且他们的损失比对方还要大很多。
没藏弘扬沿着浑州川布防。
虽然这是一条不大的河流,但是流速很快,种家军唯有强渡浑州川,过河过程中,会严重损耗体力,打乱阵型。
质子军却蓄势待发,等到宋军冲过来,他们再突然出现,打种家军一个措手不及。
几次强攻,种家军丢了上千条性命,愣是没有打过去。
急得种诂嘴唇都是水泡!
再拿不下来,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王宁安了。
“给我换皮甲,我亲自渡河!”
种诂要身先士卒,两个兄弟心疼大哥,也想带兵上去。
正在这时候,王宁安带着人马过来了。
“三位将军,我可是按照约定,把水搅浑了,你们可以放心了。我说到做到,可质子军呢?怎么还活着?”
三种被说的老脸通红,无地自容。
种诂抓起短刀,恶狠狠道:“请王相公放心,这次我亲自过去,拿不下来,我把人头交给你!”
王宁安突然一笑,不那么严肃了,“我要你的脑袋干什么!我是来帮忙的!”
跟随着王宁安,背后还有一支人马,这些人很有特点,一个是身材高大,普遍比一般的士兵高出一头,人高臂长,浑身上下,十分粗壮,就跟险道神似的。
他们除了普通的皮甲和配刀之外,还背着一个皮袋,鼓鼓囊囊的,很是让人好奇。
种诂挑选了800名勇士,王宁安派出了100人。
在他们后面,是种诊领着3000人,还有20艘小船,以及许多木板,只要能抢占对面的河岸,他们就立刻铺桥,给后续部队开路。
准备妥当,种诂第一个跳进了略显冰冷的河水之中。
蹚着齐腰深的河水,不断向前,水流很急,从上游不时有烂木头冲下来,有一个士兵就被撞到了腰,跌入急流之中,挣扎了一会儿,消失不见。
种诂和其他人恍若未闻,终于渡过了一大半路程,距离河岸只有20丈。
此时一阵马蹄作响,质子军又杀来了。
浑州川因为秋汛的关系,有几百步宽,岸边泥土松软,大宋的重型装备,比如床子弩,根本够不到对岸,骑兵也无法发挥作用。
西夏人显得肆无忌惮,他们仿佛面对的是一群羔羊,可以随意砍杀。
种诂也准备拼命了。
正在这时候,突然王家军的大块头儿猛地冲了上来,他们用力在水里助跑,距离辽兵不到15丈,突然他们手臂用力,抡起一个皮带子,一松手,有一枚黑铁铸成的球,带着火星,落到了质子军的中间。
有的铁球凌空爆炸,有的落到地上,四分五裂!
一瞬间,西夏人竟然被笼罩在硝烟之中,所有人都傻了!
大个儿可不傻,他们抡起膀子,继续投掷,一连扔了三轮,然后他们很乖觉地往两旁一闪,给种家军留出了进攻的道路!
厉害了,掷弹兵!
这是王家军一个崭新的军种,对付耶律洪基打草谷的时候,就派出过,不过当时没有什么作为而已。
又经过了一年不到的苦训,掷弹兵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三百多枚弹丸,除了落入水里,或者是落到泥土里,至少有200枚在质子军中间爆炸,四散的弹片,浓烈的硝烟,制造了一个可怕的无人区。
所有呗笼罩的质子军,无一幸免,不是死,就是伤,浑身上下,黑漆漆的硝烟,暗红的鲜血,不停痛叫,跟到了修罗场似的!
种诂迈着大步,冲上了对岸,他咧着嘴笑了。
除了被吓跑的那些质子军,岸头再也没有一个能站起来的!
“杀!”
种诂连着砍死了好几个半残的伤兵,他都觉得有些胜之不武。
后续人马搭建起浮桥,种家军的骑兵辎重顺利过河,不费吹灰之力,三万大军,直扑平戎寨,在那里,有质子军的主力等着,一场苦战,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第481章 大破质子军
攻击平戎寨的战斗,进入了第三天。
种家军虽然强悍,却也遇到了对手。大凡游牧民族建立的帝国,在初期的时候,都会有强悍的战斗力,但是在几十年之后,军力就会快速下滑,变得懦弱不堪,如果时间足够长,就会像八旗子弟那样,上不了马,拉不开弓,不会文,不会武,不会干活……除了唱戏喝茶,遛狗斗蛐蛐儿,完全是一群废物!
契丹立国百年,战斗力已经衰减一半不止,至于西夏,从李元昊称帝算起,还不到20年,虽然西夏的战斗力下滑很快,但还是处在巅峰的后期。
种家军仗着有床子弩,火药,火油,猛攻城墙,质子军损失惨重,但是他们依旧死战不退。而且没藏弘扬几次派出骑兵,从侧翼攻击种家军。茫茫战场上,将军相撞,西夏人马好,骑术好,箭术好,几乎压着打。
种诊亲自领兵迎战,他的部下不断被弓箭射落马下,连他自己也受了伤。若不是种家军有人数优势,又拼了性命,早就被打败了。
“不愧是能打败大宋和契丹的强兵,西夏人有些门道!”
王宁安带着500王家军,还有王韶等人,站在高处,通过千里眼,等着战场的局势。质子军悍不畏死,弓马娴熟,不论进攻,还是撤退,都很有章法。种家军成片倒下去,尸体堆积,鲜血横流。
粗略估算,要两三个种家军,才能拼掉一个质子军!
这还不是西夏最精锐的铁鹞子!
骨头不好啃!
王宁安估算,西夏的人马,战斗力还在辽国之上,而且是领先了一大截儿。
假如王家军出战,怕是也要拼个惨胜才行!
当然,西夏人口少,国力薄弱,是他们无法弥补的弱势,不要说和大宋相比,西夏的人口只有辽国的五分之一,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小而顽强的对手。
“让种家军先扯下来吧!”王宁安思索半晌,下达了命令。
黄昏如血,平戎寨不甚高大的城池,仿佛一个巨人,傲立在原野之上,俯视着一切生灵。
没藏弘扬十分得意,他以不到一万的人马,对抗三万种家军,还能安然无恙,不得不说,是战力无双!
他已经给伯父送去了信,要求西夏派遣重兵支援他,只要10天,五万大军就会杀来。到时候不但平戎寨和平羌寨,甚至绥德军和保安军都能落到他的手里!
拓地百里,大败宋军,毫无疑问,他将成为西夏最耀眼的一颗星。
没藏弘扬的心里有着一个不能说的野望。
他希望没藏氏能夺下西夏的皇位,凭着他,完全可以成为亲王,甚至是……皇帝!
就让没藏家族的宏图霸业,从平戎寨开始吧!
这家伙在平戎寨里,发疯发癫,狂想着未来的好日子。
“王相公,西夏人马的确不好对付。”种诂握紧了拳头,“不过请相公放心,明日我们就和他们进行决战,势必拿下平戎寨!”
王宁安道:“别急着立军令状,还是先研究一下要怎么打!”
面对着沙盘,大家仔细思索。
平戎寨的地形很要命,背靠着白干山一线,地势险峻,不利于骑兵运动。而且这里还有精锐的横山军出没。
西夏不光有强大的骑兵,他们的步兵同样突出,能打硬仗,熟悉地形,装备精良,非常难缠。
北方没有机会,只能从西南两面发动攻击,偏偏平戎寨是用岩石垒成,极为高大坚固,哪怕有了火药,一时也炸不开,或许有火炮才行,可王家军都没有,根本不用想了。
“如果从东边发动攻击呢?”王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种诂摇摇头,“不成,平戎寨的东边是清水河,足足几十里,都是烂泥塘,杂草丛生,遍地污泥,人畜都不能生存。如果不幸被划破脚趾,就会溃烂,痛苦死去。除非冬天结冻,不然绝不能行!”
种诂提到,还是心有余悸,当年种家军就在这里打过仗,1000弟兄进去,只有300多人回来,事后提起,还是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没藏弘扬或许就是看准了平戎寨的地形,才敢放手和种家军一搏!
听完种诂的介绍,王宁安突然眉头一皱,貌似他有办法了。
“5天之后,你们只管放手决战,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面对王宁安笃定的语气,三种虽然不清楚他的算盘,却也只能点头。
……
决战之期转眼到了,种家三兄弟摆开了阵势,以300架床子弩为先导,种诂亲自督军,猛攻平戎寨正面。
种谔和种诊各自带领3000骑兵,在两翼保护。
战斗才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床子弩发射的火油灌落在了城墙上,有的飞到城里,炸开之后,灼热的火油,溅到质子军的身上,带来了严重的烧伤。
深知火油无法浇灭,有人会用刀子割下衣甲,以求活命,更狠的还会砍掉手臂,断臂求生。
不光是火油,还有士兵携带着火药,冲到城下引爆。
剧烈爆炸,震得城墙地动山摇。
宋军不计生死,前赴后继,攻城手段,五花八门,弄得没藏弘扬也心里发毛,再这么打下去,没准真的就被攻破城池了。
他一怒之下,率领着5000质子军骑兵,从北门杀出,直奔中间的侧翼撞来。
种谔立刻迎战,刚一交手,就有几十个种家军被弓箭射中,或是被战马撞倒,种谔的眼睛都红了。
他率领着亲卫,不顾一切冲上去。
双方都发了疯,每时每刻,都有骑兵倒下去,活着的人,只能机械地挥动武器,去砍杀对方,直到自己被杀掉为之。
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种谔节节败退,种诊急忙带着人马来援救二哥,他们从两路夹攻质子军,可没藏弘扬丝毫不惧。
他已经看穿了种家军的战斗力,不过如此!
“给我杀!”
从质子军当中,冲出一支人马,只有区区500人,可是他们手里都拿着称重的狼牙棒,凶残无比。
种家军猝不及防,有上百人被击中,立刻脑袋崩裂,倒毙在马下。
西夏人得手之后,继续猛冲,种家军根本无力抵挡,不论是手里的马刀,还是长枪,都不是对方的对手。
只见一排排的好汉子,被打得筋骨断裂,狂喷鲜血。
看到这一幕,种谔和种诊都疯了,他们又想起了那句话!
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
何等悲壮,何等讽刺!
种谔已经疯了,他提着马槊,带着上百个种家子弟迎了上去,赌上种家军的尊严,也不能输给蛮夷!
“拼了!”
“杀啊!”
种家军靠着自己的努力,将质子军压了回去,可是他们还是低估了对手。
没藏弘扬看到了机会,他从侧翼果断出击,将种谔和后面的人马切开,用十倍的兵力,牢牢围困住种谔,不停向里面射箭,种谔的亲卫不停倒下去,就连种谔都挂了彩,情况十分危急。
种诊玩命想要救援二哥,可是没藏弘扬却指挥着大军,拦住了种诊,任凭他怎么冲杀,都无济于事。
“哈哈哈,什么狗屁种家军,今天就让你们全都死!!!”
没藏弘扬正准备一鼓作气,彻底击垮种家军呢,可是他的后队人马突然出现了一阵慌乱。急忙回头看去。
却发现一支骑兵,排着整齐的队伍,身着板甲,宛如从天而降。
这支骑兵就像是一股汹涌的泥石流,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长长的骑枪,比西夏骑兵的任何兵器都长,可以轻松干掉质子军,而他们却毫发无损。
雄壮的战马,迈着有序的步伐,在许多质子军听来,简直就是夺命的钟声。
很快这支凶猛的骑兵就冲破了质子军的重重阻拦,距离种谔越来越近。
没藏弘扬怒了,他立刻让自己的精锐上去,手握着狼牙棒的质子军,张牙舞爪,凶狠地扑上去。
令人惊讶的是对面的宋军居然放慢了脚步,队伍的空隙扩大,这时候,从后面冲出来一伙人,他们正是掷弹兵!
借助战马的冲力,将弹丸扔到质子军的中间。
眼看着硝烟四起,火光冲天,质子军发出凄凉震惊的惨叫。只是一轮攻击,就让几十人受伤落马,阵型大乱。
这时候王家军快速冲击,他们越过掷弹兵,重新结成密集的阵型,重重冲向了质子军。
长枪入肉,伤口的鲜血奔涌而出,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
刚刚还想嚣张的质子军,此刻都傻了!
王家军碾压而过,地上都是尸体,血水更是流成了河。
看到这一幕,种谔更加惊恐。
他忘了浑身的伤痛,只剩下发呆,低呼!
“这就是王家军,就是打赢契丹的强兵!”
种谔一直很自负,他觉得即便王家军光复幽州,打得还不错,可和种家军相比,也就是伯仲之间,最多是王宁安财力雄厚,王家军的装备更好而已。
直到此刻,种谔不得不承认,王家军已经远远甩开了他们。
就在发愣的时候,王家军已经毙杀了三百多质子军,还都是使用狼牙棒的精锐,其余的人没了胆,仓皇而逃!
种谔和种诊,绝处逢生,斗志昂扬!
“杀!”
种家军,王家军,疯狂夹攻,质子军不可遏制地溃败了,没藏弘扬跟见了鬼似的,他的心里疯狂呐喊!
王家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莫非是天下掉下来的?
第482章 孩子奴赵祯
500名墙式铁骑,出其不意,哪怕十倍于己的敌人也不在话下。
质子军的精锐被干掉,其他人就成了没牙的老虎,没爪子的雄鹰,再也不是威胁,反而成了满地乱跑的肥猪!
没错,王宁安曾经弄过一个奖励,也就是杀一个敌兵,就等于在银行存了一笔钱,每年可以拿百分之三十的利息。
当初还有人以为利息定得太高,而实际上呢,在经济快速发展,货币相对紧缺的时候,投资十贯钱,一年不能翻倍,都算是无能!
皇家银行做的很多生意,有朝廷撑着,都是包赚不赔,而且还是大赚特赚。
每年发给立功将士三成利息,一点难度没有,还很有赚头儿。
普通士兵呢,杀敌就等于存款,这可是绝无仅有的好事情。
他们只知道杀得越多,功劳越大。
西夏人溃败了,逃散了,就是一个个会跑的钱袋子!
就连王韶都眼红了,他家里可不宽裕,进京赶考,还是借的钱,要是能砍几颗脑袋,立刻就有了钱花。
他跃跃欲试,王宁安却咳嗽了一声,“子纯,我劝你还是抓活的。”
王韶一愣,“大人,朝廷不是按首级记功吗?抓活的太费事了,而且抓了一个活的,还要看着,就没法干别的了。”
“但是活人可以还给西夏。”
王韶还没明白,好好的还给西夏干什么,犯贱吗?
王宁安翻了翻白眼,非要我把话说明白了!
“质子军是什么玩意?里面不少人可都是非富即贵,为了对付他们,光是水泥就用了5万贯,我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的生意?”
王韶愣了一下,这才明白,敢情王宁安还想敲西夏的竹杠,王大人,可真有你的!
立刻扭头,冲向了遍地的质子军,大声吆喝着,凡是军官,头目,一个别放过,都抓活的!
……
没藏弘扬想不通,王家军的重骑,为什么会从天而降。
其实没有什么难的,一片泥泞的沼泽就想拦住王宁安,那简直跟做梦一样。
他要求流出5天的功夫,再进行决战。
在这段时间,王宁安就调动了庆州的民夫,给运来了上万石的水泥。
到了平戎寨的东南方向之后,先是找到当地人,别看沼泽凶险,当地人还是有些办法的。他们告诉王家军,只要找到沼泽中草根盘踞的地方,就能撑住一个人的重量,只是要想让大队骑兵通过,还是重骑兵,绝对行不通。
知道了这些,立刻就有了办法。
让民夫去砍蒲草,收集木板。
周围百姓家的门板,窗户,甚至棺材,木柜,全都搬出来。
先是用木板铺出窄窄的两条路,然后在中间铺好蒲草编的席子,最关键的一步来了,就是在蒲草上面,撒上水泥。
泥潭的水通过蒲草渗出来,和水泥相遇,迅速凝结,大约一天多之后,就会变成比石头还硬的东西!
这一招可不是王宁安瞎掰,他记得后世就有战例,不同的是用直升机撒水泥,撒过之后,沼泽变成了坚硬的岩石,坦克都能轻松通过。
王宁安没有直升机,也没有性能那么好的水泥,但好在时间充裕,西夏人缺少准备。
用了4个晚上,30长的一条水泥路,终于铺完了。
等到决战之时,王家军踏着水泥路,直插平戎寨的后方,杀了质子军一个措手不及。
没藏弘扬拼死命组织反击,哇哇怪叫,提着刀,去砍杀那些后退的士兵,可不管他怎么折腾,都没用了。
王家军一往无前,将质子军切开之后,又反过头,再次冲击。
往来冲锋三次,将质子军切成了一个个小块儿,随后跟进的种家军,把质子军纷纷包围起来。跟吃饺子似的,多少日子的疲惫一扫而光,士兵们干劲儿暴涨,相反,质子军完全蔫了,许多惹怒扔下了兵器直接投降,当然也有一些负隅顽抗的。
假如不是要抓活的,或许一两个时辰就结束战斗了。
谁让王宁安贪财呢,尤其想敲西夏一笔。大家只能卖力气,战斗持续了一天的时间。共计斩杀质子军3500人,俘虏5000多人,在拿下平戎寨之后,立刻扑向平羌寨。
很快,横山以南的西夏人马全数被扫荡干净。
崔家带来的混乱,总算是告一段落。
王宁安飞速让人去给赵祯报捷。
此时的赵大叔在干什么呢?
他正在焦急地等待着,站在大庆殿前面,一遍遍走动,不停摩拳擦掌。他真想冲出去,可奈何朝廷规矩如此,身为九五至尊,只能在这里等着。
终于,有尖锐的声音传来。
“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
一声接着一声,传到了大庆殿,赵祯的老脸终于笑开了花。
屈指算来,离京北巡,光复幽州,又从幽州赶到西京,前后也有两年多,几乎三年的时间。
赵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妻儿,当然,儿子更重要一些!
当初小家伙才两岁,刚会说话不久,现在只怕都有5岁了,小孩子长得快,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父皇……
老天爷啊,堂堂皇帝陛下,竟然担忧起来。
不得不说,老来得子,赵祯把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光是给儿子起的名字,就能看出端倪。
小家伙叫赵宗垕,皇天后土,这是多大的希望,整个江山都压在了他的肩上,真是亚历山大!
小太子没有皇子的头角峥嵘,反而有些瘦弱,一双黑黑的眼睛,小心看着四周,手紧紧抓着曹皇后,片刻也不敢松开。
曹皇后拍了拍儿子的小手背,拉着他来见赵祯。
小太子亦步亦趋,给赵祯躬身施礼,奶声奶气道:“儿臣见过父皇!”
这一句,赵祯的心都化了!
“吾儿这么大了!”
赵祯激动之下,把小太子抱在了怀里,小家伙有些害怕,想要哭,却没有胆子,只能扁扁嘴,看着楚楚可怜。
曹皇后看不下去了,“圣人,让他们带着皇儿下去,洗漱一下吧,走了这么远的路,也累了。”
“好——梓童,你也去照顾皇儿吧,他习惯你!”
曹皇后有些犹豫,赵祯道:“没事的,朕等你们。”
曹皇后暗中感叹,自己这个丈夫啊,为了儿子,连什么规矩都不顾了。她带着赵宗垕下去。差不多半个时辰,再次回到了大庆殿。
曹皇后第一次仔细打量这座雄伟的大殿。
由于采用了水泥柱子,大殿的承重柱突破了极限,达到了惊人的12丈,除了雄伟,就是庄严。
不管什么建筑,只要足够大,那就是震撼。
置身能容纳5000人的大殿之中,曹皇后十分惊叹,赵祯则是得意不已。
“梓童,后宫还在修建,你们要过来,特意交办,皇儿的东宫和你的宫殿都抢先完成了,回头朕带你们过去看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让下面去办。”
曹皇后微微一笑,“圣人,皇儿还小,让他立刻住在东宫,我这个当娘的心里也不好受,不如就让他在我的身边,也好照应。”
赵祯见曹皇后神色不太好,他心中忧虑,忙问道:“梓童,莫非皇儿让你操心了?”
“唉!”
曹皇后叹口气,“臣妾年纪大了,皇儿娘胎里就弱,小小年纪,又中了毒,长得比别的孩子都迟一些,还经常得病,所幸有钱先生照顾,才能安然无恙。这两年让苏先生发蒙,皇儿几年下来,也没认多少字,苏先生也不敢管,妾身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哪个父母不想孩子聪明好学,尤其是皇家,哪怕没有竞争,也不敢松懈。而且曹皇后还有私心,毕竟皇帝年纪大了,她也担心赵祯突然走了,就没人给她们母子撑起一片天了,私下里,曹皇后也想儿子快点成材,一天比一天优秀,奈何小家伙总是病病歪歪的,她也舍不得管教。
大宋盛产神童,五六岁,会作诗的,能砸缸的,甚至能讲书的……曹皇后听得太多了。
不说别人吧,苏老泉,那是小皇子的师父,苏家三个孩子,一个个都是人精儿,才几岁的年纪,写实填词,无所不能。
小皇子已经五岁了,还识字不多,连三百千,神童诗都不会背,越是比较,就越是惭愧,弄得曹皇后十分闹心。
“陛下,臣妾看,是不是苏先生的本事不行啊?”
赵祯连忙摇头,甚至哭笑不得。
“苏卿家里的俩小子朕早就知道,几年前,在金殿上,苏轼的文采,甚至压过状元,家学渊源,苏卿教小孩子的本事,那是人所共知的。”
“那,那怎么就教不好……”曹皇后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莫非,皇儿几年前中毒,留下了病根儿?”情急之下,泪水长流,把赵祯弄得都要哭了。
他招了招手,把一旁的小太子叫到身边,伸手把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梓童,要是苏卿不行,就只有等着王卿了,他可是朕早早定下的师父!”
曹皇后一听,突然止住了悲声,“圣人,臣妾也是这个意思,让王大人教导皇儿,一准合适!”
“哦?怎么说?”
曹皇后笑道:“圣人有所不知,咱们皇儿比狗牙儿大了几个月,景休带着那小子进宫玩,很招惹喜欢的一个孩子,咱们皇儿也愿意和他玩。”
赵祯发愣,曹皇后连忙笑道:“狗牙儿是王宁安儿子的小名儿,你说那么文雅的一个人,也够有趣的,说是小孩子难养活儿,非起一个贱名,到现在还没个大号。不过这个狗牙儿可厉害着呢!会背几百首诗,长得也壮实,很聪明的。”
提到了小伙伴,赵宗垕终于开口了,怯生生道:“狗牙儿,我要和狗牙儿玩!”
儿子终于提出了要求,赵大叔瞬间春暖花开,连犹豫都没有,直接道:“成,回头朕就把王卿叫来。”
第483章 老师不好当
赵祯答应过后,突然觉得很不对劲儿,王宁安还在前面督军,从庆州平叛开始,就没有闲着,现在西夏大军还在宋境,为了一个小孩子,就把重臣召回来,如果延误了国事该怎么办?
赵祯很后悔,可是偷偷看了看小太子,又不忍心拒绝。
小家伙是那么瘦,坐在自己的腿上,几乎没有什么分量……赵祯有种强烈的不安,他很可能会失去这个孩子,或许是他最后的孩子……
赵祯很狂躁,偌大的朝廷,人才辈出,居然没有人能告诉他该如何养育一个孩子!
百无一用是书生!
此刻,赵祯无比赞同这句话,身边的废物太多了,能用之人太少了!
要是多几个王宁安,那该多好!
或许是赵大叔福至心灵,老天爷保佑,有人跑进来,向他启奏,说是王宁安从延安府回来了,正有要事启奏。
“快,快宣!”
赵祯老脸含笑,竟有些迫不及待了。
小太子也瞪圆了眼睛,伸出小脑袋,往外面张望。
他记得狗牙儿说过,他的爹爹是最聪明,最厉害的人物,他长大了,要想爹爹那样……小太子并不服气,他总是听身边人说,父皇才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可是他不敢和狗牙儿争,那小子比他高半头,壮得和牛犊子似的,惹恼了他,自己肯定会挨揍的。
小太子很怕狗牙儿,可是又很想念。
这倒没什么矛盾,小孩子就是这样,在一个班级里,也总是最凶悍的那个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王宁安进来之后,见曹皇后,还有一个孩子在这里,他就愣了,不用问,这是皇家三口人啊,他一个外臣,多尴尬啊!
曹皇后站起身,忙说道:“陛下和王相公谈公务,臣妾带着皇儿先下去吧!”
“别忙!”
赵祯拦住了曹皇后,他笑道:“眼下就有一桩公务。”抬头看着王宁安,笑呵呵道:“王卿,朕可是给你加过少傅衔,如今皇儿已经5岁了,也该行拜师礼,今天就正式让他拜在你的门下吧!”
王宁安装了一肚子青唐和西夏的事情,正要和皇帝谈呢,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太子,弄得他措手不及。
“陛,陛下,臣才疏学浅,性子急躁,只怕是担不了重任,辜负圣恩,这个,不妥吧……”
没等赵祯说话,曹皇后先瞪眼睛了。
“王卿,你欺君了!”
王宁安吓得一哆嗦,好大的罪名啊!
就听曹皇后怒道:“王卿,你编过三字经和百家姓,如今已经是所有学堂的启蒙读物;你写过算学教材,六艺学堂奉为经典;你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全都是文武全才;你在六艺教的学生,文武双全,堪称国家未来栋梁;你的长子从小懂事,聪颖好学……"曹皇后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然后总结道:“你还敢说不能教皇儿,你不是欺君,谁是欺君?试问大宋还有比你更合适的老师吗?”
王宁安这个脸红啊,他支吾了半天,只好陪笑道:“娘娘不要生气,臣不过是客气两句,客气而已!”
曹皇后也没真生气,她一瞪眼睛,“王卿,皇儿是陛下的心头肉,你可一定要好好教,我们一家都拜托你了。”
赵祯叹口气,道:“自古名师出高徒,朕把皇儿交给你,王卿,此刻朕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你也是父亲,理当明白朕的心意,可不要让朕失望。”
这两口子一唱一和,好像把千斤重担,都压在了王宁安的肩头。
弄得王宁安更尴尬了,孔老夫子收了三千学生,才72个贤人,出名的没有几个。
谁能保准,一定成功啊!
再说了,偷眼打量小太子,瘦小枯干,眼神发呆,唯唯诺诺,一看就不像是雄才大略,英明神武的样儿!
铁棒磨成针,如果是木棒,再大的功夫,也只能磨出一根牙签!
可问题是任何爹妈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孩子不行,他们只会责备老师没有教好,尤其是面前这一对,绝对是大宋朝嘴不讲道理的爹妈!
王宁安死的心都有了,他突然觉得不应该那么快消灭质子军,来个养寇自重也好,在前面拖几个月,至少倒霉差事就不会落到他的头上。
不管有多少不乐意,也不能剥了这两口子的面子。
王宁安只能勉为其难,“臣一定竭尽心力。”
言下之意,教不好可别找我。
赵祯根本没心思多想,连忙让小太子给王宁安施礼,叫先生。
这还不算完,一摆手,有人捧着一个盘子过来,赵祯亲手扯去了上面的红布,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肉”。
王宁安忍不住道:“陛下,都说送束脩,您还真送啊!这么大块肉,可够吃好几顿了。”
赵祯哈哈大笑,“王卿,你去看看,能不能咬得动!”
王宁安接过来,这才注意到,不是真正的五花肉,而是一块石头,可这块石头和五花肉一模一样!
肉石!
王宁安突然想起来,貌似后世就有一块这样的石头,被当做镇馆之宝,莫非是从赵大叔手里流传下去的?
王宁安不暇多想,收下了拜师礼。
他也该回敬一份,伸手摸了摸,突然笑了,他掏出了一面精致的放大镜,塞给了小太子。
这个本是要送给范仲淹的,听说老相公年纪大了,眼睛跟不上。王宁安就像弄一副老花镜,再配一个放大镜,给送过去。
无奈何,只能先给小太子玩了。
赵宗垕拿着透明的东西,还不知道怎么玩,有些嫌弃。
“丫的,居然看不起我的礼物!”
王宁安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放大镜的下面。
小太子看过去,瞬间吓得惊呼起来,好粗的一根手指!连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通过放大镜看,就大得吓人,拿开之后,就恢复了正常,如此神奇的一幕,终于引起了小太子的好奇心。
他紧紧把放大镜抱在怀里,十分满意,似乎觉得眼前的先生也亲切了许多,主动靠在王宁安的身边。
赵祯看得这个无语,你个臭小子,你爹拿的是稀世奇石,便宜师父给的就是沙子烧出来的玻璃,怎么就分不清哪个值钱啊?
赵祯拿儿子没有办法,可面对王宁安,他有主意啊!
“王卿,你的夫人带着孩子也来西京了?”
王宁安连忙点头,“臣还没有见过他们,这不准备着见过陛下之后,就赶快回家。”
赵祯笑道:“是啊,朕一家团圆,你还在废寝忘食,朕于心不忍。这样吧,立刻回家,好好看看妻儿……”
王宁安真感动了,立刻要谢恩,赵祯却随口加了一句,“宫里头还在修建之中,乱哄哄的,就让皇儿暂时住在师父那里,我们要是想见皇儿,就去看看。”
说完,赵祯也不理王宁安,直接拉着曹皇后走了。
“住在师父那里?那就不是我家吗!”王宁安这才反应过来,搞什么鬼啊?我可不要这么大的包袱儿!
他再想拒绝,赵祯已经消失了……“圣人,皇儿那么小,怎么舍得让他住在王卿的家里,万一怠慢了,臣,臣妾放心不下!”曹皇后转身要回去,把儿子带走。
赵祯停住了脚步,低声道:“梓童,你刚刚如数家珍,说王卿是教育孩子的高手,此刻怎么又不放心了?朕估计王卿一定有教育孩子的绝招,只是未必愿意传授,毕竟一个家族生生不息,靠的就是人才辈出,育儿经王家的命根子,问了,也未必说。朕就让皇儿跟着他,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不信王卿能藏得住!”
曹皇后这才惊觉,原来丈夫竟是这么心机……呃不,是睿智!
“圣人的安排十分妥当,可还是让几个过去照看皇儿吧,再有,让景休也去,身为舅舅,理当照顾好外甥。”
……
“要死了!”
杨曦一惊一乍,“你疯了,把小太子弄到咱们家?这要是有个闪失,我们担得起吗?”
王宁安苦笑,“那有什么办法,不然我抗旨啊?”
杨曦嘟着脸,怒道:“你不是一肚子主意吗!快想啊,你要是没办法,我们娘仨还回开封,省得担惊受怕。”
说干就干,杨曦还真准备离开。
从房间出来,到了大厅,却发现小太子正和儿子站在窗户边,小脑袋挨着小脑袋,十分专注。
原来两个小伙伴相遇,狗牙儿难得没嫌弃小太子,而小太子拿出了师父送的放大镜,向狗牙儿炫耀。
咱王大少爷什么没见过,不就是放大镜吗!家里不少哩!
虽然王宁安不在身边,但是他也会抽空写一些东西,集结成册,取名《常识》,让媳妇教给儿子。
狗牙儿远比同龄孩子懂得多,他拿过了放大镜,借着窗户外的阳光,聚焦一点,没有一会儿,桌面上的论语就冒烟了,又等了一会儿,一点豆大的火苗起来,孔老夫子的名言开始燃烧。
小太子全神贯注,别提多认真了,狗牙儿满心得意,结果一回头,却看到了老娘吃人的目光!
不出意外,狗牙儿挨了打,屁股都打肿了!
带着小太子玩火,你有几个脑袋?
狗牙儿晚上的时候,趴在老爹的怀里,吭吭唧唧的,还是一肚子气。
“把害人精儿赶出去!”狗牙儿仰起头,讨好道:“赶走了,我就叫你爹!”
“呸!”王宁安狠狠啐了儿子一口,挥手就打,“你个小兔崽子,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爹!”
第484章 教育从吃饭开始
远离了杀戮,回到家庭。
王宁安不但没有不舒服,还非常适应。
他很喜欢狗牙儿,小家伙比当初帅气许多,很结实,虎头虎脑的,杨曦总是抱怨儿子调皮,王宁安倒是不那么觉得,不皮一点,还是小子吗!
“你娘告诉你,你把鞭炮扔到了对门的杂货铺子,害得人家找上门,有这事吧?”
“当然有,可那是我娘不讲道理!”
“哦?难道你惹祸还有理了?”
狗牙儿挺着小胸膛,义正词严道:“杂货铺的谭掌柜,往醋里面兑水,我看到了。”
王宁安哈哈一笑,“这么说你小子还是行侠仗义了?”
“那可不!娘最不讲道理,说书先生都讲,行侠仗义人人赞扬,娘打人家手板,把手都打肿了。”
狗牙儿还搓了搓手心,龇牙咧嘴的,仿佛还疼着呢!
王宁安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好,以后这种事情爹给你做主,只要你有道理,绝对不罚!”
小家伙果然好哄骗,狗牙儿瞬间就乐开了花,心甘情愿叫了爹,还依偎在王宁安的身边,说什么爹比娘好。
全然忘了,让王宁安赶走赵宗垕的要求了。
……
其实狗牙儿也很喜欢有个小伙伴陪着,二弟才一岁,只会吃手指,吐口水泡泡,远不如小太子好玩。
不过要是因为小太子,自己再挨打,那就要找小太子算账,把娘打自己的,成倍加给小太子——要是让王宁安知道儿子有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保证会比他娘打得还狠!
家里多了一个孩子,还以为会很麻烦,其实没有那么多规矩的。
宋代对宗室的约束本来就没有明代那么严密,而且宗室子弟大肆繁衍,数量越来越多,朝廷的相公们还在讨论开放科举,给宗室子弟一些名额,让他们能正常入仕,也省得浪费朝廷公帑。
大宋的官吏远比想象中灵活务实。
赵祯也是真宗的独子,早年在潜邸的时候,他还可以微服私访,到处游逛,见识过民间疾苦,赵祯才格外的严格约束自己。
赵宗垕还没有正式册封为太子,小家伙目前的职位只是雄州团练使,在师父家中暂住,按照赵祯的要求,就像是普通学生那样,和王家人同吃同住。
话虽如此,王宁安也不敢怠慢,他亲自叮嘱厨房,做了一些精致的菜肴,摆满了一桌子。
狗牙儿就更恶鬼投胎似的,抓起两个比他拳头还大的肉包子,吃得满嘴流油,腮帮子跟小仓鼠一样。
这还不罢休,又啃了一个鸡腿,吃了一个荷包蛋,喝了一碗粥……杨曦看得都脸红了,生出一个大胃王,真是没脸见人了。她不停咳嗽,提醒儿子别吃那么多,哪知道狗牙儿仿佛故意气她一样,更加狂放了。
王宁安却看得满心欢喜,小孩子能跑能跳,多吃点也不差,可是小太子那边,却让他皱眉了,只吃了小半碗粥,半个鸡蛋,就坐在那里不停偷看狗牙儿,仿佛在说,看你还能吃多少!
王宁安暗暗叹口气,也没敢多说什么。他走到了小太子身边,低声道:“殿下,今天是到师父家第一天,你想干什么,跟师父说。”
小太子微微抬头,张了张嘴,想说,却又不敢。
这时候狗牙儿开口了,“他要斗蛐蛐儿!”
王宁安一蹙眉头,“殿下,他说的是真的?”
小太子看看王宁安,又看看狗牙儿,默默低下了头,还是不敢说话。
“那好,师父就带你们去斗蛐蛐儿。”王宁安伸手拉起小太子,笑着说道:“秋天正是斗蛐蛐儿的好时候,这里面的讲究可不少,光是从颜色上来说吧,白的不如黑的,黑的不如红的,红的又不如黄的,如果能得到一头通体金黄的蛐蛐,那可是千金不换……”
王宁安给小太子讲着,难得,小家伙听得格外认真,王宁安带着他,还有狗牙儿,就跑到了后花园抓蛐蛐了……
杨曦都看傻了,她突然有种上了贼船的错觉,她就是觉得狗牙儿太皮了,没人能管,才急吼吼赶到了洛阳,希望当爹的能降住小魔星,现在一看,王宁安根本是助纣为虐啊!
光是狗牙儿也就算了,你还带着小太子去抓蛐蛐!
我的老天爷啊!
这要是让人知道了,还不说你怂恿太子,玩物丧志,这是要出大事的!
杨曦头皮都炸了!
她一时也没有主意,只能把小儿子先放回屋子里,赶快给婆婆修书,或许只有白氏能收拾王宁安了。
问题是白氏还在幽州陪丈夫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过来?
但愿这段时间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杨曦的美好愿望是注定要落空了。
赵祯两口子把太子送到王宁安的府上,那也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一个晚上,大内的高手就往来三次,赵祯不忍心吓得王宁安,只能偷偷派人过来。
看看儿子睡得好不,半夜有没有踢被子……好不容易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刚刚用完了早饭,要去处理公务,就得到了报告,说是王宁安带着太子去抓蛐蛐了。
赵祯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还勉强维持着镇定,让人再去探查,有事及时回报。
整个上午,赵大叔都心不在焉,批阅奏折的时候,经常只写一个准字,连内容都忘了看。快中午的时候,曹皇后闯了过来。
按照规矩,后宫是不能干政的,哪怕一国之母也是如此,可曹皇后顾不得这么多了。
“圣人,臣妾听说王宁安胡来,教坏咱们皇儿了。”
赵祯叹口气,“梓童,哪有的事,你别听风就是雨!”
曹皇后着急了,“斗蛐蛐儿,那是小事吗?纨绔子弟才干这些呢!要是咱们皇儿被带坏了,臣妾可没脸见列祖列宗了。”
说完,她就呜呜哭了起来。
赵祯更加烦躁,“梓童!你昨天还说王卿是最好的师父,今天就变卦了,你让朕怎么办?”
曹皇后一时语塞,半晌才道:“臣妾无状,请圣人责罚,只是臣妾想着皇儿,真是担心他被教坏了,染上一身纨绔习气,惹来天下人耻笑。”
赵祯想了半天,用手一推,把表文都推到了一边。
“罢了,朕和你一起去王卿的府邸看看,不过梓童你可要注意,王卿是朝廷的功臣,不能落了他的面子。”
曹皇后连忙点头,这两口子也没摆驾,只是多带侍卫,贴身保护,急匆匆来到了王宁安家。
此刻正好是饭口,赵祯也没让门房通禀,直接走了进去。
到了吃饭的花厅,王宁安正被媳妇数落呢!
杨曦气急败坏,大声嚷嚷着,要去幽州,让白氏好好教育狗牙儿。
王宁安闷头吃饭,他心里头暗笑,老娘和老爹盼着抱孙子都疯了,真把狗牙儿送去,幽州那么多马场,周围都是军营,一帮军汉,这小子又那么野,还不一定闹出什么呢!
要是能送去,早就送去了。
反正王宁安看得出来,这女人结婚前后啊,差别真是太大了,当初的杨曦都听话,都温婉,现在是母老虎本性爆炸,横挑眉毛竖挑眼。反正她也就是嘴上说说,还是要自己做主不是!
“你们快点吃啊,下午的时候,咱们再去抓几个蝈蝈回来。”
“嗯!”
两个小家伙一起点头,狗牙儿吃东西从来不用担心,小嘴鼓着,不停往里塞。
最令人惊讶的是小太子,他跑了一个上午,早就饿坏了,此时也抱着一个小碗,一口菜,一口饭,小肚子渐渐鼓了起来。
曹皇后和赵祯正好看到儿子吃东西呢!
赵祯没啥感觉,曹皇后却是眼圈发酸,差点哭出来。
这几年,她小心照顾儿子,偏偏小家伙偏食严重,每顿都要哄着,劝着,费尽一切办法,才能吃那么一小点儿,几时见过他吃的如此香甜!
曹皇后突然间什么都忘了,只觉得满心欢喜,陷入了巨大的幸福当中,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王宁安一抬头,顿时吓坏了,连忙招呼着杨曦,赶快见驾。
赵祯和曹皇后却连连摆手,让他们不要动。
曹皇后走到了儿子身后,把小太子抱在怀里,小家伙明显有些吃惊,这时候狗牙儿已经吃光了碗里的饭,炫耀地晃晃空碗,转身就跑了。
小太子也急了,连忙低头把碗里的饭扒光,祈求似看着父皇和母后。
“去吧,玩去吧!”小家伙如蒙大赦,也跟着跑了。
曹皇后盯着桌上的菜,惊喜道:“王卿,你家的厨子比御厨还厉害哩!皇儿从来没吃得这么香哩!”
杨曦脸红了,要说王家以前的厨子的确是比御厨还高级,王宁安本身就是个美食家,从来不肯委屈自己的胃。
奈何家里添了孩子之后,杨曦就把这些厨师都给送走了,换了两个寻常的师傅。
道理很简单,她认为小孩子能吃饱就行,弄那么多花哨的东西,只会让小孩子从小就学会铺张浪费,养成骄纵的性子,没奈何,王家的伙食一落千丈。
“启禀皇后娘娘,都是些家常菜而已,当不得夸奖。”
曹皇后还以为他们是客气,可赵祯看了看,拿起儿子用过的筷子,夹了几道菜,果然很寻常,没有什么了不起。
“王卿,这到底是什么缘由?”
王宁安不太好意思,“陛下,或许是臣带着殿下抓了一个上午的蛐蛐,跑得累了,吃什么都香……”
第485章 君臣一起抓蝈蝈
提到了抓蛐蛐,曹皇后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王卿,按理说一个妇道人家,不该多说,可是你也不能让皇儿玩物丧志啊!遛狗斗鸡,玩蛐蛐蝈蝈,都是纨绔子弟的干的事情,要是皇儿也染了一身纨绔习气,那可不成!斗蛐蛐没什么好的,还是要教他文武本事,经史子集,这才是正办。”
王宁安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倒是赵祯,他沉吟一下,突然笑道:“梓童,你这话就不公允了,斗蛐蛐至少有一点好处。”赵祯指了指干干净净的饭碗,笑道:“咱皇儿能吃饭了!”
曹皇后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闹得脸色通红。
可不是,以往小太子吃饭都成问题,身体长得瘦瘦弱弱的,让她这个当娘的别提多忧心了,现在能吃饭了,自然是好事。当一想到让皇儿斗蛐蛐,她又转不过弯,卡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娘娘,臣以为凡事要有轻重缓急,徐徐图之,切不可求全责备。殿下还不到五岁,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功夫,去学什么微言大义,当务之急是让他身体棒棒的,培养他的学习兴趣……要知道殿下喜欢什么,就要和他能交流,知道他在想什么,才能因材施教……臣带着殿下抓蛐蛐,也是想和他交朋友,斗蛐蛐的确是纨绔子弟喜欢的东西,但是偶尔玩玩,也未尝不可,臣会适可而止的。”
赵祯含笑,“梓童,这回你放心了吧,朕给咱们皇儿找了一个好师父啊!”
曹皇后红着脸道:“圣人,臣妾也是极力推荐王卿的。”
这两口子居然争功了。
曹皇后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她不便在宫外就留,立刻起身告辞。至于赵祯,他倒是没急着离开。
趁着小太子午睡,赵祯和王宁安来到了后花园,阵阵金风,秋色深沉,赵祯边走边说:“王卿,没藏讹庞派来了使者,指责大宋,擅启边衅,扬言要起十万大军报复,看起来,又要有一场大战了。”
王宁安盘算了一下,“陛下,臣倒是以为没藏讹庞是虚张声势。”
“怎么讲?”赵祯好奇道。
“陛下,据臣所知,没藏讹庞的妹妹,没藏太后因为放荡不羁,面首无数,情人之间,争风吃醋,居然被杀了,没藏讹庞失去了妹妹的强援,已经是根基不稳,这一次派遣质子军来袭,又惨遭失败,威信动摇,此前他攻击青唐,也是惨败而回。”
王宁安总结道:“没藏讹庞看起来势大如天,实则是四面楚歌,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只等一个时机,李谅祚就会出手废了他,夺回皇权!”
赵祯一项佩服王宁安的判断,忍不住道:“王卿,李谅祚才有十五岁,就有此等霹雳手段?能铲除权臣?”
“李谅祚的确是个难缠的对手,不能因为他年纪轻,就小觑他,不过也不需要太高看他,西夏毕竟是个小国,经历连番乱局,主少国疑,他们在几年之内,是无暇威胁大宋的。”
赵祯眼睛放光,收复幽州,让赵大叔信心爆棚,最近他也询问了几个大臣的意见,很多人认为应当振奋精神,借着平戎寨大胜之机,向西夏用兵,趁机灭了西夏,一雪前耻。赵祯颇为心动,因此才想听听王宁安的建议。
“是不是趁着千载难逢的机会,对西夏下手,重创他们?”赵祯目光灼灼,提议道。
王宁安摇摇头,“陛下,臣以为不妥。”
“为何?”赵祯不解道。
王宁安讲出了一番道理……首先,做什么事,都要量力而行。大宋的国势的确在往上走,可最近的支出太多了,幽州刚刚稳定,还背着巨额的战争债务,没有三五年的时间,别想甩下包袱;兴修洛阳,兴修西北的河道工程,又花费巨资,不是短时间能恢复的;最关键的是西北又遭了灾,尚且要指望东南输运物资,解决困境,如果再动兵,再征调民夫,势必会超出限度。
有此三条,大宋最需要的是恢复元气,而不是贸然兴兵,
除了大宋之外,西夏也不是一个容易打的地方。
王宁安记得,蒙古国崛起之后,前后六次大举出兵,打了二十多年,才把西夏灭掉,比起金国的一触即溃,西夏要顽强多了。
党项人是很坚韧的,越是到了危险的关头,凝聚力和爆发力就越强,万万不能小觑。
相反,一旦他们走向了巅峰,就不知道轻重缓急,变得忘乎所以。
李元昊就是个例子,称帝之后,残忍嗜血,杀舅舅卫慕山喜,杀妻子野利都兰,抢夺儿媳妇,行事癫狂,毫无一点英明,弄得天怒人怨,最后被儿子砍去鼻子,失血而死,成了千古笑柄。
“西夏和契丹都是强盗集团,所不同的是,契丹立国百年,矛盾根深蒂固,重重叠叠,已经不可调和,重元起兵造反,是必然的结果,我大宋可以妥善利用。但是西夏不同,他们毕竟立国不久,而且有强烈的忧患意识,如果大宋趁着这个机会,大兵压境,反而会促使他们团结一致,共同对付大宋,故此,臣以为万万不能打!”
赵祯听到这里,真的叹服了。
王宁安洞察人心,这份功力已经是天下少有,说来可笑,自己和皇后还怀疑他教不了小孩子,这不是门缝看人,把人看扁了吗!
赵祯哈哈一笑,“王卿,照你这么说,我们要和没藏讹庞议和了?”
“当然要议和,不过不是没藏讹庞,而是李谅祚!”
赵祯一愣,虽然笑得更开怀了,他用手点指着王宁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小坏蛋,实在是太套路了。
现在西夏两方正在较劲儿,如果李谅祚靠着议和,拿到了好处,树立了威望,不正好对付没藏讹庞吗!
刚刚王宁安说缺少一个契机,这不就是天赐良机吗!
和对付辽国一样,议和就是一根骨头,而李谅祚和没藏讹庞就是两条狗,骨头一出,就等着他们狗咬狗吧!
到底是老狗能赢,还是小狗能赢,唯有拭目以待!
“这事还是让司马光去办,他去过西夏一次,办差很得力,是个人才。”赵祯突然笑道:“王卿,朕怎么听说,司马光拜你为师了?”
王宁安老脸发红,“陛下,当不得真的,回头我告诉司马光,不要乱叫。”
赵祯把脸一沉,“怎么?王卿是担心朕误解,以为你结党营私?”
赵大叔豪气摆手,“圣人说君子不党,醉翁又说,唯有君子有党,小人以利结合,才是无党!不管怎么说,朕认定你是君子,朕把皇儿交给你,就是相信爱卿能竭尽心力,辅佐大宋,辅佐皇儿!”
赵祯用力吸口气,看着渺茫茫的苍天,鬓角的银白头发,十分显眼。
“朕年纪不小了,天命之年,看得更清楚。臣本中庸之才,也曾想过励精图治,奈何才略有限,只能做守成之君。所幸王卿这些年一直不懈努力,扭转国势,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汗水和心血,才能光复幽州,有此功业,哪怕是死了,朕也能无愧于心,笑对列祖列宗!”赵祯道:“王卿把心思都用在谋国之上,而不是结党营私,争权夺利,不然以王卿之才,政事堂的那几把椅子,必然有王卿一份!你对大宋江山的这份心,朕都自愧不如啊!”
话不多,但是真的扎心!
赵大叔,你说的太好了!
王宁安不自觉的眼圈泛红,抖了抖袍子,深深一躬。
“陛下仁慈包容,亘古未见。臣能有尺寸之功,全赖陛下庇护,臣虽肝脑涂地,也报答不了陛下的天恩!唯有扫平契丹,覆灭西夏,开疆万里,让我大宋兴盛繁荣,远迈汉唐!”
赵祯含笑,他花了近十年时间,观察揣摩,把小太子交给王宁安,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王宁安有才华,有算计,十分可怕。
换成多疑的帝王,肯定要百般提防,甚至想办法铲除。
但是赵祯却发现,王宁安对待朋友是绝对够意思的,至少就拿赵宗景来说,那么不争气的一个东西,满身毛病,可王宁安认准了他,发自肺腑,把他当成朋友,提携拉拔,眼下赵宗景脱胎换骨,判若两人。
把小太子放在王宁安身边,只要王宁安能接纳了小太子,真正把他当成学生,就会拼尽全力,替太子谋划,辅佐他安稳承袭大统。
说句直白的话,赵祯这是在培养托孤重臣啊!
君臣两个谈了许多,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这时候后花园外面,伸进来两个小脑袋,正是狗牙儿和小太子。
见到她们,赵祯笑着招手,把两个小家伙叫了过来。
狗牙儿很大胆,跑过来,抢先跟皇帝见礼,小太子明显有些害怕,声音很低,站在一旁,默默低着头。
赵祯看了眼王宁安,“王卿,你不是说要给皇儿他们逮蝈蝈吗?”
王宁安点头,赵祯笑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抓过,还抓了一只通体金黄的黄金蝈蝈,先帝都说是宝贝儿……登基之后,就不弄这些玩意了,罢了,今儿咱们一起抓蝈蝈,好不好?”
小太子就是担心父皇不让他玩,才闷闷不乐,没想到赵祯这么说,他兴奋地抓着父皇的手,觉得他是最好的父皇了!
第486章 枭雄之姿
小孩子是最不记仇的,赵祯陪着小太子抓了一个时辰的蝈蝈,小太子明显和父皇亲昵许多,他把赵祯抓的一个草绿色蝈蝈,放在了一个精致的小葫芦里,草虫发出嘹亮的鸣叫,小太子十分欣喜。
狗牙儿也抓到了,而且还是一只黑色的铁蝈蝈,叫的声音明显更洪亮,他在小太子面前炫耀,小太子却没有眼馋嫉妒,而是抓着赵祯的手,很是满足。
这一刻,赵祯的心都敞开了,仿佛一下子到了春天。
在讲究父纲尊严的时代,父子之间,从来都是有着严格的上下尊卑。
无论什么时候,父亲都要板着脸,粗着嗓子,稍有不对,就严词呵斥。虽然不乏异类,但大多数的孩子都唯唯诺诺,完全听从父亲的安排摆布,若干年之后,他们也会如此教育自己的孩子。
还有一些,父亲性格懦弱,过于骄纵,就难免变成忤逆子,不孝儿。
王宁安觉得这两者都不可取,孩子虽然小,却可以讲道理,要让他们知道对错,光是靠着疾言厉色,只会扼杀孩子的创造性,把好好的孩子弄成了小老头儿。
小太子的情况,其实根子出在了曹皇后身上。
老来得子,曹皇后对儿子宝贝不得了,在一方面,过分溺爱,不让干这个,不让做那个,在他身边,又有那么多小太监,小宫女,悉心照顾,各种吃的东西,摆得到处都是,哪怕做得再美味,小孩子也吃不了太多,难免挑食。
在另一方面,曹皇后又寄予了太多的希望,恨不得自己的儿子成为神童,天才,小小年纪,便迫不及待,灌输给他太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东西。
弄来弄去,就弄成了一锅夹生饭。
这话哪怕王宁安,也是不敢和曹皇后直说的。
好在赵祯把小太子送到了王家,王宁安觉得他可以做一些事情。
其实发展到了这时候,大宋的官僚系统很成熟了,不需要多么睿智的皇帝,只要有自知之明,身体健康,别动不动就得病,能按时上朝,出席各种活动,就足够了。
王宁安笑呵呵道:“殿下,前些日子,东南送来了一批果下马,和狗差不多大,去骑马好不好?”
小太子眼睛冒光,只是一天,他就觉得这个师父太可爱了,斗蛐蛐,抓蝈蝈,还要骑马,怕是记事起,就没有这么快乐的时候。
他连忙用力点头,倒是狗牙儿,他很不满意。
“我要骑大马,骑大马!”
王宁安瞪了他一眼,“等你有大马高了,再去骑大马。要是不想去也行,在家里练字。”
一听这话,狗牙儿连忙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话了,能骑马就很满足了。
其实他也不轻松,老娘两三天才能给放半天假,平时也要读书,练字,听先生讲课,一刻不歇。
能连着玩两天,还多亏了小太子过来。
狗牙儿觉得这个小伙伴还不错,总算有些可取之处。
赵祯要告辞,小太子拉着父皇的手,怯生生道:“明天还来吗?”
赵祯是真想答应,可他有那么多公务要处置,跑出来半天,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子呢!
王宁安见皇帝迟疑,连忙笑道:“殿下,你知道吗,圣人当年在幽州的时候,亲自擂鼓作战,把辽寇都打败了。陛下骑术无双,非常厉害。殿下好好练骑术,等学会了,再请陛下指点,怎么样?”
小太子终于喜笑颜开,用力点头。
赵祯满意一笑,给王宁安竖了一个大拇指。
没有无聊的说教,拿空洞的道理压人,短短的话语,既捧了赵祯,又鼓舞了小太子的斗志,这个师父算是找对人了!
……
接下来的几天里,王宁安带着小太子,去尝了街边的小吃,看了洛阳的庙会,在河边摸鱼,上山掏鸟蛋,野外吃烧烤……总而言之,每天小殿下都乐呵呵的,王宁安仿佛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孩子打成一片。
王家老二已经会走了,这小子有些怕生。好几天才被王宁安攻克,也穿着开裆裤,跟着大哥还有小太子一起疯跑。
他的脚步还不稳,不时摔跤,这小子很少哭泣,很是顽强,颇有些皮糙肉厚。
杨曦看着生气也没法,她就给二儿子起了个小彘的名字。
好家伙,两个儿子,一个叫狗牙儿,一个叫小彘,弄得跟动物园似的,这当妈的真够狠心!
偏偏当爹的还不在乎,王宁安觉得挺好,他准备等再过两年,要进学了,再给孩子起大名。
可有人看不下去了,赵大叔很喜欢虎头虎脑的狗牙儿,小太子也需要伙伴,身边没个兄弟,也太孤单了。
赵祯就决定让狗牙儿给他当伴读,还准备给狗牙儿一个官职,这时候他才发现,小家伙还没有大号呢!
“这个当爹的,真是粗心!”
赵祯想了半天,吩咐道:“传朕的旨意,赐王卿长子宗翰,次子宗轩,同为皇子伴读。”
得到了旨意,王宁安这个无语啊,赵大叔,你也太越俎代庖了吧!
我的儿子,用得着你起名吗!
我这不是没工夫呢,等我闲着了,一定找一个五行齐备,福寿双全的好名字,你横叉一杆子,到底是用还不是用,真是过分!
……
王宁安满肚子怨气,可是被人听说之后,眼珠子都红了。
“宗”那可是和皇子一辈,赵宗景,赵宗实,赵宗汉,赵宗仆……现在又多了两个,王宗翰,王宗轩!
陛下啊陛下,你到底是多偏爱王家啊?
无形之间,王宁安又成了无数人眼红的对象。
不少御史发挥他们的特长,弹劾王宁安。
说他以机巧引诱太子,沉溺玩乐,不思正道,不配作为太子师父,理当撤换,选派贤德饱学之士,温良忠厚之人,教导太子……
面对这些指责,赵祯只是一笑了之。
换人,做梦去吧!
小太子在王家日子不多,却壮实了不少,小脸蛋也有肉了,胆子更大,见到父皇,明显亲近了许多。
说实话,虽然赵祯对儿子寄予了厚望,但是身为父亲,看到孩子每一点成长,都是欢喜的。
换成了别人,谁能教好太子?
弹劾的奏疏像以往一样,留中不发。
不过这里面也有一些人,他们不光弹劾王宁安,还抓住赵祯跟小太子斗蛐蛐,抓蝈蝈,大肆攻击,说是皇帝怠废政务,沉溺享乐,身边尽是逢君之恶的小人,长此下去,是会祸乱朝廷,恳请陛下,立刻改正错误,摒除小人……
赵大叔看完,一肚子气,朕陪着儿子玩了一个下午,就成了昏君,亡国之君!
至于这么厉害吗?
他算是看透了,这帮文人纯粹是没事找事,弹劾君父,以邀直名,根本是居心叵测。
你们不是弹劾朕吗,不是想让朕罚你们,好让你们出名吗?
那好,朕就成全你们!
赵祯立刻降旨,把上书弹劾的几个人全都贬到幽州和岭南,相信会有人处置他们的。
除了这帮人之外,之前的刘几、席汝言、张问等人,因为和崔家有牵连,虽然他们没有参与起兵作乱,但是已经犯了大忌,全都贬为庶民,永不叙用。
如此一来,西京缺了不少官员。
另外嘉佑二年之后,政事堂就要迁到洛阳,首相依旧是贾昌朝,次相是文彦博,狄青受伤之后,无法担任枢密使,就由庞籍接任,至于曾公亮,则是留守开封。
整个迁都工程,非常庞大。
朝廷的官吏要重新清理一遍,一定有很大缺口,赵祯琢磨着,明年的科举,要扩大录取的人数,还要选拔一批真正有本事的人,充实到官场当中。
无论是北伐契丹,还是扫平西夏,都不能缺少能干的官员。
赵祯已经把目光盯在了六艺学生的这一批人身上。
他们年轻,有才华,有本事,主持救灾,井井有条,干得非常不错。
等明天考试,补上了学历的短板,有了三五年的历练,管理一个州府没有问题。十年八年之后,入朝为官,就是日后的储相。
这帮人是王宁安的弟子不假,可太子也是王宁安的弟子,算起来还是一师之徒。面对强大的王宁安一系,赵祯没有选择铲除,而是选择融入其中,不得不说,这个策略十分高明。
就在西京红红火火的时候,司马光从西夏赶了回来。
面对西夏的局面,他只有两句话,没藏讹庞完了,大宋有了更强大的对手!
平戎寨之败,没藏弘扬受了伤,狼狈逃回西夏,作为没藏家族第一干将,没藏弘扬的惨败,沉重打击了没藏讹庞的威信。
另外这些年,没藏讹庞倒行逆施,弄得天怒人怨,种种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时候。
没藏讹庞主张对大宋用兵,找补败局,可另一位大臣漫咩站了出来,他的官位原来在没藏讹庞之上,漫咩认为质子军有数千人被俘虏,其中不少都是各个部族的子弟,一旦全面开战,他们就回不来了。
为了这些人考虑,也不能打!
漫咩找到了很好的发力点,其他部族纷纷站出来,支持漫咩,和没藏讹庞对着干。
原本一面倒的朝局,出现了平衡。
李谅祚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恰巧此刻司马光出使,李谅祚接见了司马光,在宴席上,李谅祚突然提出,如果大宋能释放俘虏,大夏愿意放弃岁币,双方永结盟好……
第487章 腹黑的赵大叔
作为太子老师,王宁安也不是光带着孩子玩,秋天马上过去了,还有一个月,就是曹皇后的生日。
王宁安提醒小太子,要给母亲准备一份礼物。
小太子还不明白礼物的含义,狗牙儿却明白了,他告诉小太子,要写一首诗,或者填词,给母亲祝寿,在去年的时候,狗牙儿就这么干过,杨曦足足高兴了一个月。
小太子发愁了,他背书很差,也不会写诗,急得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
王宁安微微一笑,“殿下,送礼贵在心里,诗词固然代表美好的祝愿,贴心的礼物,尤其是亲手制作的,更显珍贵。殿下,你好好想想,会找到合适的礼物的。”
小太子想了半天,从怀里掏出一个蝈蝈笼子,又从房间搬来两罐蛐蛐儿。
这是他最喜欢的宝贝儿,每天睡觉之前都要看看。
“殿下,你舍得把这个送给母后吗?”
小太子犹豫了很久,才用力点头。
“可是母后不是小孩子,不能像殿下一样玩,还有偌大的宫廷要治理,也没有时间养,那该怎么办?”
小太子更加苦恼了,蹙着小眉头,半天才低声道:“先生,先生帮帮我。”
“好,先生帮你想办法!”
王宁安笑呵呵道:“殿下,咱们去把蝈蝈蛐蛐卖了,只要换来了钱,就能给母后准备礼物了。”
小太子乖乖点头。
王宁安带着小太子,还有两个儿子,去了位于禁军营地不远处的街道,那里有几十家店铺,贩售各种商品,也有当铺和钱庄。
这些店铺全都是为了小太子专门准备的。
不是王宁安有心作假,实在是太子才五岁,之前赵祯又遇刺了,不得不小心。虽然是专门布置的,但要求极严,不允许偏厚太子,就拿他当成普通人。
小家伙拿着两罐蛐蛐和蝈蝈,坐在了热闹的街道上,狗牙儿很不耐烦,此刻却老老实实陪在小太子身边,他发现小太子的手一直是紧紧攥着的,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
两个小家伙足足坐了半个时辰,王宁安就在对面的茶摊盯着,小家伙们会不时望望他,王宁安都报以微笑,鼓励他们坚持下去。
终于,有人过来了,他看了半天,只说蛐蛐和蝈蝈都不是很好,但是蛐蛐罐,蝈蝈笼子都很好看,勉为其难,可以买下来。
“20文,怎么样?”
小太子完全没有概念,狗牙儿仗着胆子道:“不行,要——500文!”
王家人从来都有狮子大开口的毛病,他们讨价还价,最后以100文成交。
两个小家伙捧着钱,找到了王宁安的茶铺,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喜悦,尤其是狗牙儿,他帮着多卖了80文,狗牙儿坚持认为只能分给小太子20文,其余的80文是他的。
小太子第一次仗着胆子拒绝,并且警告狗牙儿,这是要给他母后买礼物的,不许抢!
王宁安很喜欢注意小家伙们的态度,向来霸道的狗牙儿想了想,居然点头了,却又告诉小太子,“等到下次的时候,钱要都给他才行。”
两个小伙伴达成了协议,重新愉快起来,下面就是要准备什么。
100文不算多,买不了什么好东西,王宁安提议带着他们去城外的葡萄园采摘,一个月的时间,正好可以酿出甜美的葡萄酒。
亲手摘葡萄,亲手洗干净,卖一些蜂蜜,加入,搅拌,装坛密封,葡萄上的白霜是天然的酵母,会把葡萄变成芳香的美酒……
小太子每天的活动,都会有皇城司报告给赵祯和曹皇后,这也是夫妻俩最大的快乐来源。
“皇儿那么小,就让他上街摆摊,跑到城外摘葡萄,也够狠心的!”曹皇后嘴上说着,可是眼睛里都是笑,在她的面前,摆着两个蛐蛐罐,还有一个蝈蝈笼子,不时传出洪亮的声音,这正是皇儿的宝贝,她才舍不得落到别人的手里呢!
曹皇后不但不厌误摆弄这些秋虫,相反,还主动向小太监请教,学习怎么养好。她准备让蛐蛐和蝈蝈在合适的温度里,安全过冬,皇儿一定很欢喜……
赵祯含笑,“这些事都不大,却是真正培养人啊,为子要孝,在街上做生意,那是体验商贩的辛苦,去城外采摘,知道农人的艰辛。身为皇帝,能懂得仁孝,懂得爱惜百姓,至少是一个守成之君啊!”
……
赵祯很满意小太子的成长,他甚至不希望让儿子太过辛苦,如果能在他能解决所有困难,让儿子做平安天子,赵祯是很愿意的。
抽空,赵祯把王宁安宣到了宫里,随着一起来的还有从西夏回来的司马光。
朝廷这边已经商议多时了,他们许多人都主张趁机对西夏强硬,可是赵祯听了王宁安的建议,已经准备经营青唐,要暂时和西夏和好。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百依百顺,必须给西夏人留点麻烦,让他们陷入内乱之中,自顾不暇,大宋才能安心对青唐下手。
干坏事那是王宁安的专长,他惯会在毒药上面抹上一层甜美的蜜糖,不知不觉间,就让你中毒,不能自拔。
辽国就被这手给玩得半残,现在轮到西夏了。
“君实,你觉得李谅祚如何?”
“深沉诡诈,阴险毒辣,有眼光,有手段,奸雄不让乃父!”司马光给出了自己的评价,李谅祚选择放弃岁币,换取俘虏,这一手不得不说非常高明。
事实上大宋和辽国的岁币废除了,辽国和西夏的岁币也废除了,原本的三角债,废弃了两边,大宋也懒得给西夏岁币,废止就是眼前的事情,李谅祚等于是做顺水人情。
他以救人为先,悲天悯人,师出有名,只要把人救回去,各个部族,都会感激皇帝,顺势为亲政扫清障碍。
君臣之间斗法,皇帝天生占着优势,只要他成年了,脑筋清醒,又有坚定的支持者,权臣往往不是对手。
“陛下,王相公,怕是此时李谅祚已经开始布局,准备铲除没藏讹庞,最迟把俘虏送回去,李谅祚就会发动,或许还会提前。”
司马光给出了他的判断,王宁安很是相信司马光的能力。
“李谅祚对待通商的事情,是怎么看,尤其是青盐,他提出什么要求没有?”王宁安好奇道。
“没有,他只说维持以往的30万石即可!这才是他奸雄之处!”
之前司马光去谈,和没藏讹庞谈成了30万石,后来陆续追加,达到了50万石。崔西枫已经供认,他答应给没藏讹庞每年提供50万斤生铁,还有帮助没藏讹庞弄到火药和火油的配方,又献上了一笔巨款,这才说动西夏,暂时切断了青盐贸易,给大宋制造麻烦。
可西夏失算了,大宋虽然遭遇了困难,可是别忘了,王宁安已经开拓了长芦盐场,在短暂的配给之后,从长芦源源不断,运来了海盐,填补了西北的空白。
原本的盐商势力被一扫而光,其实靠着长芦盐场,足够维持西北的用盐了。
王宁安之所以执意要进口西夏的青盐,一是青盐的确价格低,质量好。保持着竞争,才能压低盐价,让老百姓受益。
再有,他是想把青盐生意作为诱饵,就像对付辽国的牛羊生意一样,渐渐的拉着西夏堕落。
可是李谅祚明显比起契丹人更顽强。
他信奉李元昊的观点,身为武士,手里有刀,胯下有战马,想要什么,只管去拿,要是靠着贸易,岂不是成了商人!
李谅祚无意扩大和大宋的贸易,甚至他还想限制。
只有维持西夏人的勇武和野性,才能拥有强悍的战力,不至于重蹈辽国的覆辙。
由此观之,说李谅祚是枭雄,绝对不为过!
虽然他只有十五岁,真是不能小觑!
“那个啥……王相公,贸易可是你一贯的无上神兵,偏偏遇到了榆木疙瘩儿,不好使了……你看这个要怎么办?”光光低声说着,明显带着奸诈,他想看看,自己的老师究竟有多深的道行!
“我的招多了,李谅祚他就一个人,能管得过来所有人吗!他是榆木疙瘩儿,蒸不熟,煮不烂,别人也是吗?我就不信,几百万的西夏人,几十个部族,就没有人贪图享乐,就没人喜欢钱!”
王宁安对赵祯道:“陛下,臣已经让陈顺之和王韶去询问那些质子军的俘虏,看看他们谁愿意给大宋效力,臣准备用他们在西夏的人脉,大肆走私,腐蚀西夏的贵胄,任凭李谅祚如何顽固,也挡不住金钱攻势!”
王宁安恶狠狠道。
赵祯突然想起一事,连忙说道:“王卿,朕似乎有个更好的人选。”
“是谁?”
“野利遇乞!”
赵祯说完,王宁安迟疑一下,顿时惊呼起来,“陛下,这个人可是在三川口和好水川大败我军的野利遇乞?李元昊的大舅子?他不是死了吗?”
赵祯见王宁安吃惊,他十分得意。
“这么好的一枚棋子,朕怎么舍得让他死!当年李元昊要诛杀野利氏,野利遇乞逃到了大宋,祈求庇护,当时有人为了双方和平,要求朕把野利遇乞还给西夏。朕想办法拖了一年多,然后找了个和野利遇乞差不多的死囚,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趁着夏天,给西夏送去了,到了西夏,尸体已经腐烂,辨认不出来了。”
说到这里,赵祯微微冷笑,十足的老狐狸一只。
第488章 虽远必诛
王宁安真是想不到,赵大叔居然藏了一手好棋!
野利遇乞可不是寻常人物,首先野利氏实力雄厚,不可估量,哪怕李元昊斩杀了野利都兰,废了野利氏的头面人物,但是野利氏众多的族人还在,他们从当初最显赫的部族,变成了人人鄙夷的奴仆,天地之别,让野利氏满腔怒火,殊为不满。
野利遇乞不但是李元昊的舅哥,而且也是带兵的名将,一身功夫,不可限量。
三川口,好水川,两场让大宋痛彻肺腑的大战,都是他指挥的,可以说为了西夏立国,野利遇乞立功极大。
同样的,大宋上下,也切齿痛恨。
李元昊诛杀野利氏,野利遇乞跑到了大宋,当时就有两派观点,其中一派主张立刻杀了野利遇乞,为死去的将士报仇。
还有一派,认为李元昊实力庞大,大宋屡次战败,不应该为了一个人,掀起大战,因此主张把野利遇乞还给西夏。
后来果然大宋把野利遇乞还了回去,只是谁也想不到,赵祯竟然玩了一手漂亮的狸猫换太子,用一个死囚,换下了野利遇乞。
说起来,这个野利遇乞也够倒霉的,李元昊要杀他,大宋这边一堆仇人,恨不得喝了他血,扒了他的皮。
赵祯没有办法,他知道这是一枚好棋子,却又不知道如何运用,只能将野利遇乞看管起来,囚禁在隐蔽之处,由皇城司秘密看管。
听赵祯讲完,王宁安立刻心中大喜。
野利遇乞就是一面旗帜,在质子军中,有野利氏的人,也有卫山氏的人,这两个部族,都是西夏顶尖的大族,又都被李元昊诛杀。
如果靠着野利遇乞,把他们都收拢过来,再加上其他心怀不满的部族,另外大宋境内也有一些党项人。
拉起一支一两万人的队伍,充当对付西夏的急先锋,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王宁安最善于干这种事情,为了对付大辽,他愣是弄出了一个早就消失的大氏,还把渤海国恢复了,此时的渤海国还在辽东半岛和契丹厮杀。
当初渤海国抢占了辽国苏州,王宁送去了几万人修建城墙,占据了辽东半岛的最南端。这几年虽然没有提到渤海国,可是这个小小的弹丸国家,却一点没有闲着。
由于王宁安将长生岛,渤海国作为对高丽和倭国的贸易转运港,而且还规定渤海国的货物可以免除关税。
商人们见有利可图,便都借助渤海国的港口,倭国和高丽的货物运过来,重新装船编组,挂上渤海国的旗号,运回大宋。
渤海国坐地收钱,日子比起后世的李家坡还要舒服多了……
有了充足的资金,渤海国胆子越发大了,他们收买女真部落,组建雇佣兵,骑兵用女真人,步兵用倭国的武士。
每到夏天,契丹人怕热,主力北上,他们就大肆出动,洗劫部落,偷袭商道,捣毁村镇城市,抢夺人口奴隶……总而言之,就是把契丹曾经对大宋做过的,全数加倍奉还!
这几年的功夫,渤海国愣是弄出了三万精兵,海陆齐备,俨然海上的小霸王。
其实对于大国来说,不怕大战,哪怕顺州之战败了,耶律洪基只要稳住了局势,依旧可以恢复元气。
但是陷入了无休止的战斗,可就麻烦了,伤口不大,天天流血,折腾得契丹天怒人怨。
他们想拿下渤海国,可问题是自从有了水泥之后,渤海国把边墙修到了三丈五尺高,十丈那么宽!
还准备了强大的水师,每年把收入的一大半放在了军事开支上,全民皆兵,用少了人马,根本打不下来,用多了人马,还要担心大宋会不会趁火打劫。
因此,渤海国成了长在契丹身上的毒瘤。
甚至有些贵胄都建议耶律洪基,放弃辽东半岛,让渤海国折腾算了。
显然,王宁安想重新复制渤海国的成功。
野利遇乞是个人才,他绝对比大熊能干多了,而且也熟悉西夏的情况,有他在,至少能牵制西夏一半的兵力。
“王卿,渤海国三面环海,易守难攻,是绝佳的用兵之地。可野利遇乞要放在哪里?莫非是留在大宋境内?那样的话,西夏肯定会撕破脸皮,不等他积累起实力,就要开战了。”
王宁安笑道:“陛下,别忘了青唐啊,那里可是最好的所在了!”
利用野利遇乞,拿下青唐,再反过头,去威胁西夏,多妙的一步棋!
有人要问,王宁安干嘛总是利用别人,就不能积累足够的实力,平推过去吗?非要蝇营狗苟,耍阴谋手段,实在是不够英雄,不够爽利!
王宁安却说谁要当英雄,你才是英雄,你全家都是英雄!
国与国之间,哪怕实力天差地别,也不能光靠着力量解决问题。西夏逼急了,能动员出50人马,就算大宋有碾压的实力,可是一场仗打下来,要死多少人?要消耗多少物资?失去了亲人的百姓,要怎么安抚?
当年大汉漠北一战,彻底打垮了匈奴主力,可问题是派去的几十万牲畜,损失了八成,人员就不用说了。
这是多大的教训!
该拼命的时候要拼命,但能不拼,就尽量不要拼!
用阴谋算计能解决的问题,就不要用蛮力。
多强大的帝国,也经不住瞎折腾,多大的家业,也怕败家子!
赵祯看了半天青唐的地势,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一盘棋彻底活了!
果然,论起布局的功力,没人能胜过王宁安!
看来要不了几年,对西夏用兵的时机就成熟了。
其实在赵祯的心里,西夏的分量甚至比辽国重!
没办法,辽国是早早就立国的,而且赵二还打过两次,全都失败了,后辈子孙就算拿不回来,也无话可说。
问题是西夏是在赵祯手上自立的,大概有十几年的光景,几乎每天都是不好的消息,损兵折将,丢城失地。
为了对付小小的西夏,甚至不得不发行铁钱,发行交子,物价飞涨,民怨沸腾。
那一段时间,差点把赵祯逼死!
压在胸膛多年的恶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口子,能不高兴吗!
可是提到了青唐,赵祯又想起一件事,心情有些沉闷。
“王卿,朕给公主赐婚的事情,你可知道?”
“知道!”王宁安笑嘻嘻道:“狄咏可是被称为人样子,长得好,能打仗,性子沉稳,没有纨绔习气……总而言之,是绝佳的驸马人选,臣恭喜陛下了。”
赵祯摆摆手,“恭喜什么,狄咏那小子太倔了,他简直要气死朕!”
赵祯没有隐瞒,把事情告诉了王宁安。
原来狄咏托曹佾向赵祯启奏,说是他爹被大食武士刺杀,身受重伤。
作为儿子,如果不能给老父报仇,就无颜成亲!
他要请旨,前往青唐,查清楚雇佣大食武士的真正凶手,把他们铲除干净,才能成亲!
赵祯很生气,“狄咏和公主都老大不小了,不赶快成亲,还要拖延!青唐山高路长,十分险恶。万一狄咏有一点闪失,那可如何是好!”
出于父亲疼爱孩子的本能,赵祯是一万个反对。
可问题是狄咏还是犟种儿,认准了要报仇,死活不肯成亲,事情僵住了。
说句实话,王宁安听完之后,还有点佩服狄咏,这才是狄相公的好儿子!
而且王宁安也查过了,崔家可不只是崔西枫和崔志叔侄而已,他们主要的人丁还留在青唐,崔家存在了这么多年,底蕴雄厚,不可小觑。他们能策动几百大食武士行刺,就代表他们还有能力,发动更大的行动。
被一头毒蛇盯上,那滋味可不好受。
“陛下,崔家行刺过陛下,狄将军执意要报仇,也是替陛下铲除大逆不道的贼子。汉陈汤有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我大宋有此勇士,理当欣喜,而且他又是陛下的驸马,也是一份孝心!”
赵祯呵呵一笑,“王卿啊,你这张嘴啊,死人都能让你说翻身了……既然他孝顺朕,那朕也就不拦着,可是朕有一个要求!狄咏必须给朕活着回来,公主不能守望门寡!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出了差错,朕唯你是问!”
说完,赵大叔一甩袖子,直接让王宁安退下。
……
从宫里出来,王宁安这个冤啊,都怪自己嘴碎,这种破事也掺和,干脆让赵祯和狄青解决算了。
这回好了,自己还要想办法保护未来驸马的安全,这算什么事?
王宁安无可奈何,只能转道去狄青的府邸。
作为老熟人,王宁安都不用通禀,直接畅通无阻,到了狄青的书房,人没在,他又往后走,一直来到了花园。
狄青背对着花园门站着,天可怜见,狄青的手里居然拄着一根拐杖,高大的身躯也有些佝偻,如山一般的背影,显得沧桑了许多。
这位替大宋南征北战,立功无数的名将,大宋的人样子,也衰老了。
尤其是几次受伤,都让狄青留下了沉重的病根儿。看在人的眼里,真是无尽伤感……英雄迟暮,让人唏嘘。
不过好在狄青后继有人,在不远处,狄咏赤着脊背,手里拿着一杆长枪,舞动如飞。狄咏长得帅气,浑身精壮的肌肉,充满了力量,身材之好,绝对能让人发疯。他的枪法越来越快,风雨不透,正在练着,狄青没有回头,却突然开口。
“停吧,有贵客临门了。”
第489章 宝刀不老
狄青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王宁安来了,这份耳力让人惊叹。
王宁安心思多灵活,或许狄青是在装怂啊!
他做了几年的枢密使,光复幽州,升任太尉,和赵祯成了亲家,已经做到了武人的巅峰。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狄青是想趁着这次受伤,从台上退下来,保全自身,急流勇退,看起来狄相公也不是那么简单了。
王宁安和狄青是交心的朋友,但越是如此,就越要尊重狄青的选择。他相信如果需要,这位狄大将军依旧能披挂上阵,奋勇杀敌,依旧是当之无愧的战神!
双方落座,狄咏急匆匆换了件宽大的衣服,满脸还是汗水,就跑过来,给王宁安施礼。
“王相公,你看我的功夫如何?”
王宁安微微一笑,“我那三脚猫的功夫,能看明白什么,只是觉得狄公子颇有乃父之风!”
狄咏生平最崇拜父亲,听把他和老爹相提并论,乐得招财猫似的。
“爹,你看王相公慧眼识人吧!”
“呸!”
狄青狠狠啐了儿子一口,要不是他身上有伤,都能上去给这小子几拳头,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二郎,不知道你听说没有,这混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非要去青唐,你说他想气死我啊!”
王宁安笑道:“狄公子有雄心壮志,理当鼓励,狄帅,我说句不可气的话,你要是总这么看令公子,舍不得让他出去冒险历练,他可永远赶不上你。”
这话简直说到了狄咏的心缝儿里,他连忙附和。
“爹,您老就别拦着了,让孩儿去吧!”
狄青把脸一沉,“说得容易,青唐是吐蕃人的天下,你会说他们的话吗?你懂他们的习俗吗?不说别的,吐蕃地势高耸,外人贸然上去,就会受到诅咒,头晕恶心,天旋地转,重责会丢命的。”
狄咏突然忍不住狂笑,“爹,那才不是诅咒呢!是高原反应,孩儿请教过六艺学堂的先生了,他们说了,只要在地势高处,做一些适应,就不用担心,更何况青唐城的地势又没有那么高,不用担心的。”
为了能去青唐,狄咏还真是下了一番功夫。
狄青被弄得没话说,却依旧绷着脸,不愿松口。
“狄相公,要不让我说两句公道话?”
狄青点头。
“狄相公担心儿子,是人之常情,可身为父母,也不能什么都管,孩子要建功立业,当父母的就不该拦着。”
听到这里,狄咏大喜过望。
可王宁安话锋一转,又说道:“光知道高原反应是不行的,此去青唐,要对付唃厮啰,要防备崔家,还要注意那些大食武士,甚至西夏人也会插手青唐……总而言之,风险太大,狄公子贸然前去,只有送命的份!”
各打五十大板爷俩都没话说了,狄青沉默一下,而后道:“二郎,听你的意思,是让咏儿去,但是却要保护安全?对吧?”
“我正是这个意思!”
只要能去,狄咏就很满足了,他竖着耳朵,听王宁安的建议。
首先此行的目标要针对崔家,王宁安想了许久,又仔细拷问包子眼。
他发现崔西枫的行为很怪异,千年世家,哪能让他一个人说了算!而且崔西枫明显落到了下风,却选择拼命,而不是逃回青唐,这还不反常吗?
唯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崔西枫是弃子,或者说,崔家的目标不在大宋……或许他们是图谋青唐!
唃厮啰老了,几个儿子又都不肖……要是斗起来,绝对比西夏还热闹。
王宁安隐隐有了一个判断,的确需要一伙人去青唐看看,哪怕不为了报仇,也要弄清楚青唐的情况,为大宋进军铺路,打先锋。
王宁安决定让包子眼办成商人,狄咏办成保镖护卫,另外,王韶执意要去青唐,王宁安全说过王韶,让他考过科举之后,再到西北。
哪知道王韶是个急性子,他等不了了,而且王宁安还做了一个很坏的示范。
他没有科举,却十年不到,出将入相,王韶是个很傲气的人,他想要试试,哪怕没有功名加身,也能干出一番事业。
……
王宁安无奈,只好让王韶扮成账房,再选派一批好手,组成一个商队,前往青唐。为了让他们走的安心,王宁安甚至逼着邵庸一起去。
邵庸听说要去青唐,都吓得腿软了,老神棍是真怕了。
“王相公,你就可怜可怜老朽吧,不然老朽给你算一辈子卦,绝不收钱!”
“哈哈哈,尧夫先生,你虽然传递情报有功,可是你帮着崔西枫推算天气,他利用一场大雨,差点把西北弄得天翻地覆,十万百姓被淹死,这笔账,多多少少,你都要承担一点吧?”
邵庸真哭了,“王大人,你不能陷害好人啊,老朽哪里会算什么天文,我是瞎蒙的,真的,我不骗你!”
“晚了,你要是不去,我就办你一个妖言惑众。勾结叛逆的罪名!”
王宁安是说得出来,干得出来的。逼着邵庸去青唐,也不是心血来潮,随便坑人的。这个老神棍惯会察言观色,最能骗人不过。
让他跟着,趋利避害,别的不敢说,保命还是可以的。
王宁安将这个组合告诉了狄青。
狄相公默默沉吟,仔细盘算,想了老半天,却摇头了。
狄咏不干了,“爹,王相公如此费心谋划,又派出精兵强将,怎么就不行?”
“哼,你懂什么!”
狄青怒斥道:“一个奴才,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还有一个老骗子,这算什么精兵强将?就凭你们几个,也想上天入地,简直笑话一样!”
“再加一个人呢?”王宁安突然道。
狄青愣了一下,语气缓和了许多,“二郎,如果你愿意跟着,哪怕他们谁都不去也行!”
王宁安笑得很开心,“承蒙老哥抬爱,放在三年前,我是一定要走一趟的。奈何眼下我当了太子师父,还有那么一大堆的事情,脱不了身。今日方知当官不自由,自由不当官……”王宁安感慨了两句,突然一笑,“我选的这个人,狄相公保证认可!”
……
树木满眼,溪水环绕。
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小村庄。
环境优雅,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通往外面的路。
在田地中间,有个小老头,正猫着腰,捡拾散落的麦穗。
他很仔细,不肯放过一点。
天气越来越冷了,这可是他过冬的口粮,丝毫马虎不得。
河里的水越来越浅了,鱼积攒了满身的肥肉,等待着过冬。小老头还准备到溪边看看,抓几条鱼,风干了,留到冬天吃。
他就像是个小心翼翼的松鼠,精打细算着。
十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了这么过日子,很多事情已经模糊了,远去了,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了……
小老头抬起头,看了看偏西的日头儿,奔着溪边而去,他刚转身。就觉得后背有一股恶风,小老头下意识闪身,探出胳膊,稳稳抓住了一支箭!
捏着箭好半天,小老头突然像抓到了烙铁一般,连忙扔到地上,他仓皇回头,向不远处看去。
有几个人站在那里,向他射箭的是一个老帅哥,看着有些眼熟……小老头眯缝起眼睛,瞬间又睁开了。
“是你?”
狄青朗声道:“不错,野利遇乞,这么多年没见,你的身手还是那么矫健!”
小老头颓然一笑,“不是我的身手好,而是你狄疯子不成了!你徒有其表,里面都空了……老夫就知道,你们汉人容不下英雄,你肯定会遭到百般排挤,抑郁寡欢,最后郁闷而死,只怕比老汉还可悲!”
说着,野利遇乞发出一阵怪笑。
王宁安忍不住一惊,都说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狄青在西北作战多年,和野利遇乞是一对老冤家,彼此知根知底,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欣赏。
狄青很清楚,这家伙绝对是个可怕到了极点的人物,用兵如神,算计精深,有狐狸一般的智慧,鹰一样的眼光,毒蛇一般的狠辣……狄青甚至把他放在李元昊之前,如果在战场遇到,立刻弄死!
只是想不到,若干年后,他们竟然会在一个不知名的村子相遇,而且,他们也不是敌人了,真是令人感叹。
“野利遇乞,不管是敌是友,总归是老相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王相公,这位是犬子。”
野利遇乞扫了一眼狄咏,微微点头,“比你长得还好哩——只可惜,是个绣花枕头!”
狄咏小白脸涨红,很是震怒,却被他爹给瞪了一眼,不敢动弹。
野利遇乞又把目光放在了王宁安身上,老眼有些迷离。
“你姓王?还是大宋的相公?你有三十岁吗?”
王宁安呵呵一笑,“还不到25呢,我出道太晚,野利前辈肯定不认识,不过我的祖父倒是在西夏战死了,我此来是给他老人家报仇的!”
野利遇乞听到这话,非但没有惊恐,反而发出响亮的怪笑。
他把装满麦穗的袋子扔在一边,放声叫道:“来吧!杀了我!拿这颗头去祭奠先人!我杀了无数大宋的兵将,多到我都不记得了,里面一定有你的祖父,还有无数人的祖父!让他们都来找我寻仇吧!杀了老夫,让他们来啊!!!”
野利遇乞狂叫着,突然扑向了王宁安,老家伙的动作极快,探手去抓王宁安的佩剑。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有两只手,抓住了野利遇乞的胳膊。
一个是狄青,另一个是狄咏。
“动作不慢,只可惜啊,宝刀不老,人却老了!”狄青不屑道:“你就那么想死吗?”
野利遇乞老眼之中,充满了无奈,颓然道:“我是党项人,我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根儿!你们别想在我的身上打主意了!”
第490章 蹂躏老狐狸
野利遇乞读过很多汉家的书籍,骨子里他自认是儒将,当然,在大宋人的眼里,他就是个无耻可恶的恶魔。
他读过,在周代取代商代之后,殷商的旧臣伯夷叔齐在首阳山采薇而食,宁可饿死,也不吃大周的粮食。
如今他落到了大宋的手里,也绝不口吃大宋朝廷的粮食,采集野果,狩猎野兽,捡拾地上的麦穗,下水捕鱼,野利遇乞的食谱儿并不单调。
他还尝试养一些家禽,几只老母鸡,几只鸭子,他不养猪,因为道理很简单,每隔三五个月,大宋这边就会给他换一个地方,免得老家伙熟悉地形,寻机逃跑。
没有一年的时间,猪是养不大的,故此野利遇乞只能吃一些鸡肉,鸡蛋,有些时候,他还会抓一些蛇,老鼠,田鸡……他很喜欢一边吃,一边向看守的人炫耀,尤其是当守卫感到毛骨悚然,甚至开口痛骂的时候,他更加高兴。
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显示西夏勇士的高贵,可以去鄙夷懦弱的宋人……野利遇乞和外界完全隔绝了,他什么都不知道,枯燥而单调的生活让野利遇乞变化很大,他努力去思索前半生的金戈铁马,也不断在思考着宋辽的大战。
当狄青出现,打破了宁静。
野利遇乞迅速意识到,大宋要启用他这颗闲置多年的棋子了。
不管李元昊如何对待他,野利遇乞只会憎恶李元昊一个人,最多还有他的家族,野利遇乞不想成为党项的罪人,不想把自己的名字刻在耻辱的柱子上。
史书上一行行的文字,就是一把把锋利的钢刀,尖锐的匕首,被写在上面,千秋万代,都会成为笑柄的,不行,绝对不行……野利遇乞瞬间想到的是死,他去抢夺王宁安的佩剑,只可惜,被狄青父子阻拦住了。
野利遇乞微微苦笑,“狄汉臣,你拦不住我的,只要我想死,没有人能阻止我。”
狄青刚刚动作很猛,牵动了伤口,扭头咳嗽两声,无暇回答。王宁安淡淡一笑,“野利遇乞,有一个人能阻止你自杀。”
“哦?莫非是你吗?”
“不是!”
王宁安摇头,“是你自己!就是你野利遇乞!”王宁安突然把声音提高了八度,“野利遇乞,你是个聪明人,大宋留着你,为了什么,你心知肚明。十多年了,你有太多的机会可以死,却舍不得。千古艰难啊!你不但舍不得死,还想活得好一点,所以你不放过一个麦穗,但是又想保留一丝尊严和面子,所以你不吃大宋的粮食,对于你的作为,我只有一个字送给你:装!往死里装!有本事你连大宋的布也不要,光着出去!你没有那个决心,也没有那个魄力,傲娇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要不,我这就把宝剑给你,你是自刎,还是挖心,或者割开肚皮,慢慢等死,总而言之,你自己选……”
说完,王宁安还真把佩剑解下来,往前一递。
野利遇乞看着近在咫尺的宝剑,突然五官纠结起来,他缓缓抬起手臂,当手指触碰到剑鞘的时候,突然想触电一样,不自觉缩了回来。
狄青把野利遇乞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暗笑,王宁安的眼光可真够毒的,这老家伙根本就是装蒜!
野利遇乞真的很纠结,他自以为什么都想好了,可以毫不犹豫去做,但真正事到临头,他犹豫了,退缩了,胆怯了……
半晌,野利遇乞突然一笑,“王相公,对吧?小小年纪,能稳坐高位,的确不简单,是老夫看走眼了。”
不说自己懦弱,反而夸赞王宁安,这个老家伙也是滑头。
“野利遇乞,别玩虚的了,真刀真枪,干了大半辈子,玩点实在的,给我们弄点吃点。”
面对王宁安的要求,野利遇乞有些惊讶,当还是点头。
老家伙带着他们进入了小村子,这里只有十几户的人家,除了野利遇乞一个囚犯之外,其余全是皇城司密谍的家眷,铁板一块,风雨不透。
野利遇乞有两间茅草屋,令人惊讶,房间很干净整洁,房檐下挂着一些腊肉腊鱼,小院摆着一张桌子,还有几把椅子。
虽然材料简陋,但设计精致,匠心独具,坐着十分舒服。
老家伙绝对是被打仗耽误的设计师。
坐下来之后,野利遇乞送来了几个竹筒制成的杯子,没有茶叶,只有山间的泉水,冲泡晒干的丁香花,水清花香,居然比茶还要爽口。
狄青满脸的怪异,仿佛第一次认识野利遇乞一般。
等了没多大一会儿,香气就飘了出来,野利遇乞宰了两只老母鸡,做了一锅腊肉蒸饭。
由于缺少调料,卖相很不好看,但是食物的天然香气都被发挥出来,狄咏不停咽口水。野利遇乞很得意,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把食物弄得香喷喷的,馋得看守的士兵流口水,绝对是人生乐事!比起打了胜仗还有趣。
老家伙很热情,招呼狄青和王宁安吃饭,还拿出了一坛野果酿的酒。
“这些年过来,别的本事没有,就这手艺,去开封开一家酒楼,绝对能大红大紫……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吗,叫狼走遍天下吃肉,狗走遍……”
“打住!”
王宁安笑道:“野利遇乞,你干的事情,是吃肉吗?我说的再明白点,拿惯了马刀,能菜刀习惯吗?”
野利遇乞眉头微动,却笑道:“无所谓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老夫看得开!”
“你要是看开了,就不会活得这么累了!”
“我活得累?”野利遇乞好像听到了最好玩的笑话,“老夫躬耕田亩,怡然自乐,看天上行云,看桥下流水,听百鸟齐鸣,赏山花烂漫……归隐林泉,寄情天地之间,不正是你们汉人最喜欢的事情吗?”
“错了!”
王宁安笑道:“野利遇乞,你就错在学什么都学了半吊子!曾经沧海难为水,你连大海都没看过,又如何能装大瓣蒜?能挣大钱而不去挣,那叫安贫乐道,挣不到大钱,那叫穷酸措大!范蠡带着西施畅游山水,那是人家灭了吴国,功成身退!你现在算什么,你也配寄情山水吗?”
野利遇乞被说得老脸通红,他也怒了。
“老夫怎么不配?我亲提三尺宝剑,杀死几十万大宋兵丁,辅佐……大夏,在最困难的时候,建基立业。败大宋,破大辽!纵横几千里,无人可敌!虽吴起孙武,也未必能超过老夫!就算是你们大宋最能打的人,也是老夫手下败将!”
说着,他还示威似的仰起头,鄙夷地盯着狄青。
狄咏看在眼里,非常愤怒,想要教训老家伙,王宁安一摆手。
“野利遇乞,我说了,你的学问是半吊子,你的功业也是半吊子,沙漠上的城堡,不值一提!”
“不妨告诉你,两年之前,我大宋已经光复幽州,狄相公和在下都是主要的功臣!百年耻辱,一朝得雪,你还觉得自己比狄相公厉害吗?”
“啊……”野利遇乞倒吸一口气,瞪圆了老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狄青。
狄青只是微微一笑,叉着手,充满了自信。
“再告诉你,李元昊已经死了,他的下场你决然想不到。他抢了自己的儿媳妇,结果宁令哥提着刀进了皇宫,把李元昊的鼻子砍下来,当天晚上,李元昊失血过多,已经死了!”
“死了?”
野利遇乞惊得站起来,他突然仰天狂笑,笑得无比狰狞,残暴不仁,肆意杀戮,他就该是这个下场!
笑够了之后,野利遇乞浑身一震,惊喜交加道:“这么说,是宁令哥当了皇帝?他是我的外甥,你们怕了,对不对?一定是他让你们来放了我?对不对?哈哈哈,老夫终于能自由了!”
野利遇乞简直要疯了,王宁安等他发了一阵狂,才泼了一盆冷水。
“很不幸,宁令哥已经死了,他逃到了没藏讹庞的府里,结果被没藏讹庞杀了。眼下西夏的皇帝是李谅祚,已经十五岁了,或许你当年见过他吧?那时候李谅祚只怕还是个奶娃娃呢!”
野利遇乞再三确认,终于颓然坐在了地上,老脸之中,满是遗憾,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你的眼光不错!”
王宁安道:“的确是完了,你们失去了一鼓作气的机会,偏安一隅,陷入内斗,已经是有死无活!”
“你胡说!”野利遇乞挣扎道:“就算大夏进取不足,但自保有余,不会怕你们的!”
“哈哈哈,野利遇乞,不妨再告诉你一点事情,这十多年,变化真的太大了,唃厮啰也老了,他的孩子不但不争气,还陷入内斗。西夏没有精力去对付青唐,不幸的是我大宋已经准备向青唐下手,到时候,我们居高临下,左右包抄,大破西夏,只在旦夕之间!”王宁安笑呵呵道:“我说了,你的功业只做了一半,因为很快就要化为乌有了……”
野利遇乞真的怕了,他的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浑身不停颤抖。
“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野利遇乞大声叱问,“你们就是来炫耀吗?”
“当然不是!”
王宁安神秘一笑,“因为我们还没确定对付青唐的人选,而你,野利遇乞,就是我们看中的人之一!”
第491章 新的太子师(加更)
野利遇乞彻底懵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王宁安竟然让他去对付青唐,这不是笑话一样吗?
“王相公,我是大夏的开国功臣!”
“我知道!”
“我杀了无数的大宋将士!”
“我也知道!”
“那你还敢用老夫?”
王宁安呵呵一笑,“野利遇乞,青唐不是好对付的,而西夏更是一个浑身是刺儿的刺猬。我只知道用了你,就能少死几十万人,提前十几年,把两地拿下,你是杀了几十万人,可是让你去做,会有千百万人受益,孰重孰轻,我大宋还是分得清楚的。”
野利遇乞怪眼圆翻,突然呵呵笑了几声,充满了轻蔑,“王相公,你怎么知道老夫会帮你?如果老夫有几万大军,挥手之间,就能杀大宋人仰马翻,难道你不怕老夫反咬一口?”
“哈哈哈!”
王宁安笑得很开心,“一个连麦穗都不放过的家伙,必定是一个精细到了极点的人,你头脑冷静理智……一个聪明人,就不会犯傻子才犯的错误。我从来没说让你听大宋的,我们是合作关系,至少在西夏灭亡之前。野利遇乞,你说,西夏没有亡国,你会反咬大宋吗?死法有很多种,我想你不会找一个最痛苦的吧?”
野利遇乞再度语塞了。
他发现和王宁安谈话很憋屈,很难受,他能三句两句激怒狄青,却没有办法激怒王宁安,道理很简单,王宁安比他还要冷静,还要理智!
野利一族,几乎被李元昊杀光,切齿仇恨,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只要野利遇乞竖起大旗,西夏必定把他当成心腹大患。
野利遇乞要报仇,李谅祚要消除威胁,卧榻之畔,不容他人酣睡!
他们就像是两头野兽,为了争夺领地,必须斗一个你死我活,谁也别想提前退场。
而且不管是野利遇乞,还是李谅祚,他们都是强盗的本性。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他们之间,根深蒂固不信任。
大宋虽然和西夏,还有野利遇乞都有仇,但是大宋的生存方式和他们不一样,而且大宋手里还有太多的牌可用,完全能利用野利遇乞,打一场代理人战争。
当然,如果野利遇乞超出控制,大宋又会去支持李谅祚,维持他们之间的平衡,最好是拼一个同归于尽!
世上没有傻瓜,王宁安点破之后,野利遇乞迅速想通了。
他恨,恨得牙根痒痒儿的,恨不得扑上去,把王宁安撕碎了。
可是一个能活得仔细到令人发指的老东西,舍得放弃唯一的机会吗?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摆脱囚犯的身份,能****,哪怕只有一天,也胜过默默无闻一百年!
更何况局面虽然不利,但是凭着他的才智,未必不能杀出一条血路,野利遇乞很有自信!
既然如此,就搏一把吧!
老家伙捧起了酒坛子,不再吝惜,他大口灌着酒水,把胸前的衣服撕开,露出嶙峋的骨头,仰天长啸,声音跟地狱的恶鬼似的。
狄青听完,都一阵阵不寒而栗。
了解这老家伙的历史,就知道他是一个多可怕的人物,如果条件公平,狄青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把握赢得过野利遇乞。
放这个老鬼出去,真的合适吗?
王宁安倒是很坦然,就算野利遇乞是一条恶狗,他的第一口也只会咬在西夏的身上。如今的大宋最需要的是时间,进行整军,积累财富,如果再有十年光景,大宋和西夏的国力将是几百倍,上千倍的差距,哪怕一万个名将绑起来,也无法扭转乾坤。
“野利遇乞,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青唐,替我消灭崔家!”
“崔家?”
野利遇乞突然疯狂嘲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才明白当年的事情,真是愚蠢透顶,蠢笨如猪!”
老家伙狂叫着,王宁安只是给狄咏一个眼神,他早就忍不住了,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野利遇乞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恍然不觉,还在得意笑着。
“你小子的拳头比起你爹差远了,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哈哈哈……咳咳咳。”
打了好半天,王宁安才让狄咏收手。
他伸出一根指头,“野利遇乞,除掉崔家,我给你3000人马!”
“不行,3000太少了,我要5000!”
“那也行,我可以给你5000大宋的禁军,或者3000质子军俘虏!”
野利遇乞差点喷血,大宋的禁军,给他5万都不顶用!
可他听到了西夏的质子军,终于动容了。
“你们打败了质子军?”
“不但打败了,而且还俘虏了5000,有2000要给李谅祚,恢复和平,剩下的3000人都给你,而且我还告诉你一件事,质子军当中还有100多个野利氏的人。说起来也够惨的,堂堂的第一部族,居然沦落成了炮灰,可悲啊!”
王宁安不停摇头,野利遇乞终于勃然变色!
“王相公,老夫的家人,你不许亏待!”
王宁安针锋相对,“崔家的人头必须给我送来!”
他们俩盯了好半天,又突然一起大笑,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
王宁安和狄青去看野利遇乞,摆平了老东西,又去见了见那三千俘虏,让野利遇乞在外面偷偷看看他的族人。
老家伙哭了,哭得稀里哗啦,他二话不说,就主动要求,立刻前往青唐。
筹谋了许久的商队终于出发了。
王宁安也离开西京差不多一个月的光景。
小太子自从住到了王家之后,什么都喜欢,片刻不想离开先生,但是没办法,谁让王宁安公务在身,没法真正安心当一个教书先生呢!
在离开之前,王宁安和儿子还有小太子谈了好半天,有些人觉得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用得着和他们说嘛!
王宁安却不这么看,越是小孩子,才越是要沟通,为了不耽误教育,王宁安特意叫苏轼和苏辙过来顶班。
这哥俩一个跳脱,一个沉稳,但愿能取长补短,千万别弄出差错……显然,王宁安越来越进入角色,其实当老师也是不错的事情。
只是王宁安没想到,给他添乱的不是苏家兄弟,而是曹皇后!
自从到了王家之后,小太子的进步有目共睹,身体强壮了,性格开朗了,可也更野了……曹皇后的心中,丈夫就是最好的贤君,儿子未来的榜样。
她恨不得儿子的一举一动,都要和丈夫学习。
王宁安虽然有办法,但他的学问驳杂,要想治国,还要懂得孔孟之道,帝王之学,这才是重中之重。
曹皇后不断和赵祯提议,小太子还放在王宁安那里,但是每天要抽出时间,上经学课程。选择最有学问,人品操守过硬的大儒,教导太子,尽快让他成长起来。
赵祯最初很犹豫的,可是架不住三番两次的劝说,而且他也觉得有些道理,海纳百川,多学点东西,总归没有错。
但是何人能教导太子,这就要动心思了。
恰巧召见文彦博和御史中丞赵卞,谈完了公事,赵祯提到了给太子增加师父。赵卞立刻就来了精神。
这位老夫子方正清廉,古板而不近人情。
他早就听说,王宁安带着太子斗蛐蛐,抓蝈蝈,还跑到大街上当小贩!
殊无人臣之礼!
简直要把好孩子给教坏了。
赵卞都要气炸了。
赵祯提出来,他当然不会放过。
“启奏陛下,近日西京,四方士子云集,其中颇有几个非比寻常的,例如张载,程颐和程颢,他们登坛讲学,应者如云,臣亲自听过,的确黄钟大吕,堪称纯儒之学,二程年纪不大,正好能教导太子,拾遗补缺。”
赵祯听到了二程,顿时心中有些不快,当年大氏的事情,二程的提议就非常不妥,赵祯对他们印象很差。
但后来他们不辞辛苦,辅佐大熊,后来又在幽州广建学校,倒是有些本事……只是能不能教太子,赵祯犹豫了。
这时候文彦博说话了,“启奏陛下,臣早年受教武陵先生,老人家年愈八旬,著作等身,堪称当世鸿儒泰斗,臣斗胆推荐,请武陵先生教导太子,必定能增广学识,开张圣听。”
武陵先生,名叫龙昌期,是蜀中大儒,著书百余卷,弟子门人无数,很有声望……如今远没有发展到理学一统江山,因此各派学说,百家争鸣,文彦博推荐龙昌期,也是想给自己的师父一展拳脚的舞台,顺便给王宁安上点眼药。
赵祯听完了,沉吟半晌,“老百姓常说,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文相公,立刻去请武陵先生,另外让二程也给皇儿讲课,朕亲自去听,看看他们到底能不能胜任!”
第492章 大逆不道的小太子
王宁安回到西京,首先就有几件事要处理,
他不是让那个包子眼装成商人,去青唐吗!
可是包子眼说了,让他去行,也愿意给大宋卖命,可崔西枫不管怎么说,也是他的主人,当年没有冻死饿死,是崔西枫救了他,崔西枫犯了十恶不赦的罪,没法救他,但是作为他的家丁,希望能给崔西枫收尸,不见尸体,就不出发!
狄咏和王韶胖揍了包子眼好几顿,可这家伙都是这话,还越打越顽固。
无可奈何,只能报告王宁安。
崔西枫在不久之前,已经因为十恶不赦的谋逆大罪,判了凌迟处死。
而且特意把他拖到了潼关等地,在无数父老乡亲的面前行刑。
崔西枫扒开了河堤,造成了十万生灵涂炭,罪孽之深,罄竹难书,百姓们切齿痛恨,每割下一片肉,就有百姓抢走,就着烈酒,给生吞了。
还有人拿去祭奠家中的死者,割了三天,老百姓骂了三天,崔西枫终于领教了什么叫做千夫所指,什么叫万人唾骂!
平时看起来,温吞如水的草民百姓,真正怒起来那是何等可怕!
什么世家大族,什么朝廷社稷……在他们的面前,都不值一提!
崔西枫很后悔,他领悟得太晚了,什么都没法挽回了,他想割地为王的美梦彻底醒了,他真想告诉青唐的崔家人,不要再做梦了,你们一样成不了大事。
……
三天光景,崔西枫最后只剩下一具白骨,结果又被愤怒的人群抢走,喂了猪狗,能找到的只有一个头颅。
这还是朝廷特别交代,因为要送到西北各地,去示众,告慰死去的百姓,安抚人心。
王宁安想了许久,他让人去知会一声,等到示众完毕,就找个坑,把头颅埋了。
包子眼得到了王宁安的承诺,终于放心出发。
距离年关越来越近,西北也开始寒冷了,由于明年就是科举之年,六艺的学子来的非常多。
有些人家境富裕,但也有些人家十分贫寒,赶考负担极大。
王宁安身为朝廷重臣,不好随便出面,而且只管六艺的学生,也不像话。
他又找到了佛印,这个胖和尚是哪有热闹往哪凑活儿,愣是放弃了大相国寺,跑到洛阳,说是要重修白马寺。
王宁安知道他的口袋深,腰包丰厚。
就让佛印给所有学子安排住处,提供笔墨,棉衣,佛印当然不情愿,可奈何不敢拒绝,只能老实答应。
就这样,处理了一大堆的杂事,王宁安才有空去光自己的学生。
家中只有狗牙儿和小彘在,老爹回来,狗牙儿也没有扑上来,反而拄着腮帮,做沉思状。
王宁安忍不住过来,摸了摸他的头。
狗牙儿满肚子委屈,“不要摸了,会长不高的!”
“你已经长得够着急了,都快比太子殿下高一个头了。”王宁安拍了拍屁股,把狗牙儿挤到了一边,坐在门槛的最舒服位置。
狗牙儿给了他爹一个白眼,王宁安依旧我行我素。
“对了,殿下呢?不会是你打他了吧?”
王宁安觉得很有必要提醒儿子几句,“你个臭小子,那是太子殿下,金枝玉叶,你可别犯浑儿,不然咱们家上上下下,都会被你害死的!”
狗牙儿似懂非懂,半天才说道:“他是害人精儿,又,挺可怜的,我不知道打不打。”
说完,这小子又成了思想者。
王宁安有点凌乱,连忙询问,狗牙儿总算把事情说了。
原来王宁安不在,先是让大苏和二苏来教他们,狗牙儿和小太子都听乐呵的,苏轼天生是个乐天派,又喜欢孩子,带着他们吃,带着他们玩,简直比王宁安还得人心。
可是后来皇后娘娘出现了,她说要增加经学课程,要学正经学问。
小太子每天要抽出一个时辰,去听先生讲课。
狗牙儿和小彘作为伴读,按理也是要跟着的,可小彘太小了,就没有去。
狗牙儿只去了一天,然后就病了,天天说肚子疼,死活不去,无奈何,只有太子一个人去。
“你怎么不去?装病逃课不是好孩子!”
狗牙儿撇撇嘴,“先生不是好先生,他胡说八道,我才不去呢!”
王宁安沉着脸,怒道:“你小子可别胡说啊,能给太子当师父,必定是饱学之士,怎么会胡说?”
狗牙儿站起来,盯着老爹的眼睛,“你告诉我,要劳动致富,有付出才有回报!”
“对啊,我是说过,我还带你们去卖蛐蛐,赚钱给皇后酿酒,难道不对吗?”
狗牙儿怒道:“可先生不是这么教的。”
“哦?他教你们什么?”
“他说挖个坑儿,埋个儿子,会变成一坛子黄金。”
王宁安努力想了半天,终于明白了。
“他是给你们讲了郭巨的故事吧?”
狗牙儿瞪大了眼睛,努力思索,然后用力点头,他伸出小手,抓着王宁安的胳膊,怯生生道:“爹,你很有钱是吧?”
“你想问什么?”
“你,你不会为了黄金,把我和小彘埋了吧?”
王宁安看着脸上带着恐惧的儿子,暗暗一笑,到底是个孩子啊!他伸手把狗牙儿抱在怀里,又一伸手,把小彘也抱了过来。
“小傻瓜,那都是故事,是编出来骗人的……”
王宁安花了好半天,才消除了狗牙儿心里的阴影,小家伙重新高兴起来,可一想到小太子还在承受摧残,他又伤心了。
小太子虽然笨笨的,总是惹麻烦,但是一想到他要坐在硬邦邦的板凳上,一动不动,听着老古板讲书,还要记在心里头,背不好就要挨打,狗牙儿不寒而栗,越发同情自己的小伙伴了。
……
到了晚上的时候,王宁安就把这事和杨曦说了一遍儿。
杨曦倒是没觉得什么,郭巨家里穷,吃不饱饭,老娘心疼孙子,每次都把自己的饭拨给孙子吃,自己挨饿。
郭巨看不下去,就决定把三岁的儿子埋了,结果挖坑的时候,挖到了一坛子黄金,从此两全其美,不用牺牲孩子了。
这个故事几乎所有小孩子都听过,杨曦小时候也怕怕的,后来长大了,就没怎么在乎。
只是仔细推究一下,却会发现,这里面藏着十足的负面能量。
首先,郭巨有手有脚,是个大男人,养不了妻儿老小,就应该努力赚钱,养家糊口,即便还不成,他和妻子少吃一点,顾着老人,也顾着孩子!
一家人的相处之道是什么?
就是和衷共济,同甘共苦。
哪怕有一粒米,也要分着吃。
这才是正办!
可这位不这么想,他怕老娘饿着,就鬼迷心窍活埋了儿子,虎毒不食子,哪怕打着孝顺的旗号,也不是一个当爹的能干的出来的!
这厮偏偏就做了,幸运的是他挖出了一坛子黄金,从此吃喝不愁了。
可这坛子黄金哪来的?
可能是有人藏的,那他就是窃贼。
也可能是坟里的,他就是盗墓贼!
总而言之,不是一个好东西!
就是这么一个荒唐的故事,竟然流传广远,反复拿来教育孩子。
狗牙儿是个聪明而敏感的孩子,他听过之后,就不寒而栗,生怕也被老爹埋了,他装病不去上课,也是担心再听到什么惊悚的故事。
王宁安和杨曦分析了一下这个故事,杨曦这才心有所感。
“老爷,今晚不能陪你了,我去看看咱儿子,那小子表面嘻嘻哈哈的,可是心思重,别把他吓着。”
狗牙儿是幸运的,他得到了老爹和老娘的关心,很快恢复过来。
只是小太子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一整天没有回王家。
按理说,他只需要听一个时辰的经学,其余时间都在王家,怎么会没有按时过来呢?
王宁安还真有点不放心,他拉着两个儿子,到了皇宫,递了牌子,果然,有小太监带着他们去了位于东宫的课堂。
还没到讲书的时间,小太子直竖竖坐在那里,单薄的身影显得很可怜。
狗牙儿挣脱开老爹的手,飞快跑过去。
看到了狗牙儿,小太子终于露出了笑容,伸出手,去拉小伙伴,激动之下,碰到了手上的伤,疼得他吸了口气,连忙把一只手背在了后面。
这时候王宁安走了过来,他都看在眼里。
“殿下,先生告诉你了,要注意卫生,走了这么多天,你按时洗手没有?快把手拿出来,让先生看看。”
王宁安说着,伸出大手,放在小太子前面,小太子迟疑一下,也把自己的手放在了王宁安的大手上面。
小太子的左手明显红肿,王宁安吸口气,“殿下,回头跟先生去找钱太医,他有灵丹妙药,很快就不疼了。”
小太子含着泪点头,王先生来了,他终于有了靠山。
王宁安安慰了好几句,让狗牙儿和小彘陪着太子玩,他直接黑着脸去找赵祯了,开什么玩笑,才几岁的孩子,用得着体罚吗?
既然让我当太子师父,就有这个职责,把太子照顾好,教好,趁着我不在,把人给打了,这也太过分了!
顺利见到了赵祯,皇帝看到王宁安怒气冲冲兴师问罪,满脸惭愧,“王卿,你是为了皇儿的事来的吧!他挨打,朕也心疼。奈何这孩子诽谤圣贤,说孔夫子是个势利眼!把他母后都给气到了,不罚不成啊!”
第493章 童言可贵
一个小孩子,犯多大的错,竟然要打手板!
别说是太子,就算寻常人家的孩子,遇上了也不会等闲视之。更何况太子什么性格,王宁安清楚,要是他都要挨打,自家的活土匪还不被宰了!
必须弄清楚,王宁安想了想,郑重一躬。
“启奏陛下,臣身为太子讲师,如果太子所言所行,逾越了本分,那是臣的罪责,臣情愿意辞去职位,闭门谢罪。倘若其中有些误会……臣也请陛下妥善处置,毕竟太子刚刚五岁,孩童何辜啊!”
赵祯见王宁安情真意切,丝毫没有敷衍,首先就欣慰了不少,给太子选一个负责任的师父,自己也算是慧眼识人。
皇帝点头,先把曹皇后请来。
昨天小太子挨了打,曹皇后也在旁边看着,还是她亲自准许的,可打在儿子的身上,疼在娘的心里,曹皇后一晚上没有睡觉,偷偷哭了好几次,此刻眼睛还是肿的。
见王宁安回来,曹皇后心中有气。
“王卿,陛下和我把殿下托付给你,怎么好好的孩子,净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莫不是教的不好,带坏了皇儿!”
她这话一出口,王宁安唯有躬身请罪,倒是赵祯很不满。
“梓童!王卿大老远奔波劳碌,十分辛苦,又为了皇儿的事情,费尽了心血,他有什么错吗?”
曹皇后出身将门,性子爽利直白,脱口而出,也觉得不恰当,脸色发红。
“王卿见谅,我也是让孩子弄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宁安看得明白,教育孩子别说现在,就算后世,也没有几个家长能摆弄明白,更何况小太子身上寄托了太多人的希望,这种事情啊,以后还多着呢!
“臣此时还在糊涂,殿下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孔夫子是势利眼,是辱骂圣贤,还是有什么缘由?”
曹皇后连忙说道:“是这样的,昨天武陵先生给殿下讲论语,其中有一句,叫,叫无友不如己者。武陵先生讲解之后,就问殿下如何理解。”
王宁安沉吟一下,“殿下就说孔夫子是势利眼?”
“嗯!”曹皇后点头,怒气依旧不息,抱怨道:“孔圣人乃是万世师表,所有读书人的老师,他怎么会势利眼?这不是胡说八道,诽谤圣贤吗!武陵先生被气得够呛,让殿下认错改口,殿下却不听,还,还说……还说是王卿教的。”
还有自己的事情,王宁安眼珠转了转,突然一笑,“如果是臣的罪责,臣理当受罚,不过臣斗胆想请武陵先生,还有殿下都过来,当面对质,看看殿下到底是如何想的。”
其实说到了这份上,赵祯两口子都觉得是王宁安的错,他诽谤圣贤,口无遮拦,说的话多了,难保不会被小太子记住,这就是言传身教!
换成普通臣子,早就挨了责罚,也就是王宁安面子够大,不只是赵祯买账,曹皇后看在兄弟的份上,也不敢无视王宁安的要求。
就这样,小太子被叫了过来,随着来的还有狗牙儿和小彘。
两个粉嫩嫩的小娃娃,十分招人稀罕。
看到了他们,气氛轻松了许多,赵祯更是把狗牙儿抱在了怀里。
“你怎么好几天都没来宫里听课,他们说你病了,是不是真的?”
狗牙儿连忙点头,说着还握着小肚子,哎呦哎呦的叫,弄得赵祯和曹皇后捧腹大笑。
正在此时,有小太监搀扶着一个老者来了,在老者的身旁,还有次相文彦博,御史赵卞,后面则是跟着程颐程颢兄弟。
王宁安扫了一眼,最前面的老头就是龙昌期,武陵先生了!
此老今年已经八十六岁了,眉毛胡须全都白了,但是精神头很不错,腰板不塌,据说每年还能读书写作,此次他进京,带来的著作就有几十种之多。
恰逢各地才子云集,就连苏轼都跑去拜见龙昌期,渴望得到老先生的指点。
其实在后世有个误区,课本里面选了太多诗词,弄得人们只知道李白,杜甫,苏轼,辛弃疾……相比之下,就连二程和朱熹,乃至王阳明的份量都轻了许多……这显然是个错误。
李杜之流,固然有才华,可是仅凭着诗词,充其量是个才子而已,没人用他们,那也是活该!
在古代真正值钱的是大儒!鸿儒!
能著书立说,解释经典!
孔夫子,孟夫子,说了那么多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有互相矛盾的,要怎么理解,微言大义,到底指哪个方向……这些都要靠着大儒诠释。
简单说,大儒就是学术权威,就是掌握真理的人!
就想龙昌期一般,奋斗了一辈子,著作等身,一把年纪,还跑到京城给太子讲书,图的是什么?无非是得到承认,从而一举垄断学术,成为继董仲舒之后,又一个儒门的圣人!
老头颤颤巍巍,给赵祯行礼,八十多的人,赵祯十分客气,让人赐坐。
见到龙昌期出现,小太子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靠在王宁安的腿上,显得十分紧张。
王宁安微微一笑,“对面的老朽可是龙昌期吗?”
龙老头的寿眉挑了挑,显然很不高兴,皇帝都那么客气,你小子算个什么东西,敢直呼其名!
“正是老夫,小后生,你又是何人?”
“在下可没有什么名气,和老先生一样,都是白丁!”
这句话可透着玄机,龙昌期早年出家为僧,后来苦心向学,博览群书,但是他终究根基不牢,且吸收了许多释教观念,提出的主张偏僻乖张,并不为当世名家所看重。
比如欧阳修就点评过天下鸿儒,醉翁对龙昌期是颇不以为然。
王宁安这话等于告诉龙昌期,摆正自己的身份,别以为你胡子一把,就了不起了。
龙老头久在蜀中,实在是不知道王宁安的厉害,他看了看小太子,突然笑道:“如果老朽没有猜错,你就是太子的师父吧?殿下小小年纪,并不懂什么,身为太子讲师,责任至重,不该用邪门歪道,教坏了殿下,更不能随意诽谤圣贤,失去了体统!”
老头把罪责算到了王宁安的头上,那王宁安也就不客气了。
“武陵先生,我听闻因为一句无友不如己者,便要责打太子殿下,老先生以为这句话当如何解呢?”
考验学问,龙昌期相当自负,他抓着胡须,微微一笑。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荀子曰:择良友而友之……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人生世上,择友,交友,必须慎重,交友必有益,要请教高人,正人,与君子为友,才能不断精进学问,砥砺品行……这是圣人的交友之道,理当人人奉而行之。老夫以为交友择师,皆是如此,如果交友不慎,择师不明,则会害人害己,误人子弟。”
龙昌期摇头晃脑,引经据典,赵祯和曹皇后听着,居然都忍不住点头,此老还是有些功力的。
王宁安听在耳朵里,突然呵呵一笑,“武陵先生,你著作等身,学问高山仰止,比在下强多了,在下愿意和先生结为朋友,不知道先生能否答应?”
龙昌期只觉得王宁安被自己折服了,要请教学问,虽然他很矜持,但依旧面带笑容。
“如果王大人愿意,老朽自然愿意和大人结为忘年交。”
王宁安听完,哈哈一笑,随后转身,笑道:“陛下,武陵先生愿意和臣交朋友,他已经违背了圣人的交友之道,臣不知道是圣人错了,还是武陵先生错了?”
龙昌期还没转过弯,文彦博那边就变了颜色,心说师父啊师父,你可真是老糊涂了,怎么不自觉就掉进了王宁安的套儿啊!
不等文彦博插话,王宁安就说道:“陛下,交朋友是互相的,不能像馄饨儿挑子一头热,既然如此,那所有人都只交比自己强的朋友,但比自己强的人,又想交更强的人,人人都仰起头,往上看,羞于回头,不肯搭理比自己差的人,如此,这世上岂不是再无朋友二字可言!一意媚上,说是势利眼,也不为过啊!武陵先生,你意下如何?”
龙昌期好容易转过来,顿时怒道:“王大人,莫非你也要质疑圣人吗?”
“哈哈哈,武陵先生,莫非这就是你责打太子的原因吗?未免太草率了吧!”
王宁安冲着小太子微微一笑,“殿下,你能不能告诉先生,告诉父皇母后,你为什么说孔夫子是势利眼——你是怎么想的?”
小太子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道:“我,我不想没朋友。”
“殿下为何如此说?”
“狗牙儿比我聪明,小彘比我聪明,他们不和我做朋友了。”小太子抬起头,眼泪汪汪的,“先生,你不是说对待所有人,都一样吗?为什么要找比自己厉害的朋友,不是巴结吗?我,我,不想做势利的人……”
小太子低着头,盯着自己红肿的手心,他觉得即便挨了打,也是值得的,他没有错……在下一秒,小太子突然被抱了起来。
赵祯把儿子放在了大腿上,说来惭愧,他也仅仅知道小太子说了圣人是势利眼,便觉得应该教训,打手板也在所不惜。
可是听完小太子的话,他突然觉得儿子太冤了,孩童之言,比起一些大人要真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