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送给太子的财路
吕诲听到讨论甘州的战事,还说打了败仗,顿时吓到了。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打败?”
他突然开口,把谈话的两个人吓了一跳,不过见是吕诲,又挤出了一丝笑容。
“怎么,吕兄没听说?”
“听说什么?”
对面的同僚摇头道:“这次西凉王兵发甘州,让青唐的木征带兵相助,据说派去了十来万人。”
吕诲点头,“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他们败了?”
“岂止是败了,这些人当中,有不少是西夏人,吕兄想想啊,他们能愿意杀自己人嘛?据说让嵬名浪遇买通了,这帮人反戈一击,不但击溃了这支人马,还有好几万倒戈投降,嵬名浪遇手里的人马超过十万,是西凉王的三倍了!”
“什么?”
吕诲身躯一晃,差点倒下,“怎么会,西凉王不是用兵如神吗?”
“神仙也有犯错的时候,老虎还打盹儿呢!我看这次西凉王是凶多吉少,人生地不熟的,兵马又比人家少那么多,想来战事不会顺利。”
“不,不……”吕诲不停摇头,脑门的汗就下来了。
假如王宁安真的打败了,或者说只要没能拿下甘州,没有打通河西走廊,事情就大条了……购买战争债券,是为了追逐利益。
如果拖延,势必军费开支倍增,甚至可能几年也拿不下来。
而西域虽然富庶,但收益还是有限的,一定要优先填补朝廷的亏空,搞不好没钱偿还债券,买债券的就要赔钱!
债券不赚钱,那些原本看好西域商机的人也会赔本的。
虽然吕诲的金融知识不怎么样,但是他也清楚,预期前景不好,股票就会下降。而他手上握着三十万的股票,这可是吕家几代人的血汗钱啊!
吕诲的心都在流血。
“王宁安,你不是有本事吗?你不是会打仗吗?怎么连小小的甘州都摆不平!你丫的就是个大骗子,老子恨死你了!”
吕诲浑身颤抖,五官狰狞,悲愤欲死……看到他这副样子,同僚都吓了一跳,心说外面传言,说吕诲和王宁安不和,看样子也未必是真的。
你瞧瞧,吕大人多伤心啊,这才是真正关心西凉王的人呢!
以后再有什么小人挑唆,可不要相信……
好嘛,一下子把吕诲划到了王宁安一系,好在此时的吕诲已经没有什么心思管这些,他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会不会影响股票。
吕诲只在衙门坐了半个时辰,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假回家。
从衙门出来,他直奔茶馆,商人云集,消息最是灵通。
果然不出所料,一路上到处都在议论。
仔细一听,吕诲差点趴下。
之前就传过一阵邵庸的卜卦,当时相信的不多,可此时听到败仗的消息,不少人就动摇了,他们纷纷传说,讲王宁安过犹不及,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总不能天下的好事都落到他的头上吧!
说这话的肯定是看不得别人好的,偏偏人就喜欢落井下石。
吕诲的脸都黑了,他强忍着打人的冲动,到了茶馆,也没进雅间,直接在外面要了一壶花茶,此刻就算给他小龙团也喝不出味了。
茶馆的消息比外面要丰富多了,有人说败的是木征,败的是野利遇乞,而不是宋军,以王爷的本事,将士的忠勇,根本不用担心。
但也有人说此战利在速战速决,假如嵬名浪遇死守甘州,拖延到九月份,下了大雪之后,就不得不退兵,只怕要等到明年,才能打通西域了。
听到这里,吕诲的拳头就攥紧了,他在朝廷为官,当然清楚,打仗根本就是烧钱,尤其是宋军,越是专业,越是装备精良,就越要后勤保障,每天花钱跟流水似的。
这么说吧,比如打下西域,能赚3000万贯,今年结束,只要花800万贯,扣除朝廷的收入,再扣除安抚地方,抚恤士兵的花费,怎么能拿出500万贯分红,也就是说,买债券的人能得到百分之五十的利润!
可假如拖延到明年,花费暴涨,死伤士兵增加,各种开支成倍提高,很可能打仗就变得亏本……到时候,连1000万贯的本钱都拿不回来,还不哭死!
吕诲越想越怕,此时此刻,看好和看衰的各占一半。吕诲也不知道该怎么决断,他索性去了白马寺。
要知道以往吕诲都是让家人亲族负责,他为了身份,岂会轻易过来。
这次也顾不得了,到了之后,他就得到了消息,自从战败的信息传来,债券重挫一成,股票也纷纷暴跌。
他购买的马场股份就跌了两成,之前累积涨了三成多,给吕诲赚了七万贯,这一下子就跌去了4万贯!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心脏不好的人,千万别掺和金融游戏,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略微让吕诲感到欣慰的是总体来说,还算是有些赚头儿,再等等消息吧!
说来讽刺,曾经找王宁安麻烦的对头,此刻却是最盼着王宁安获胜的人。
转过天,吕诲又来了,上午的时候,情况还好,算是稳定,可是到了下午,突然出现了抛售,足足50万贯的丝路银行,这下子就像是点燃了烽火,从丝路银行开始,其他的商行纷纷下跌。
仅仅一个下午,就跌掉了一成多。
由于金融市场刚刚形成,非常没有规范,看到暴跌,所有人都慌了,不少人想要抛售套利,赶快退场。
可谁都这么想,全都抛售,哪有人敢接盘啊!
等到夜幕降临,吕诲低着头往家里走,他投进去的30万贯,此刻只剩下28万贯!
从赚钱,到赔钱,只在两天之间!
而且明天会如何,还不清楚呢!
吕诲只盼着有人能接手,哪怕赔钱也好,他是被吓傻了!
……
水塘荷花,凉亭假山,蜂飞蝶舞,典雅之中,透着堂皇。
萧观音坐在石桌前面,轻轻抚动,琴声悠扬,借着水音,悦耳动听,美妙不可言。
“厉害,果然是师父!”
狗牙儿拍着巴掌,三蹦两跳,蹿到了萧观音的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抓起桌上的鲜桃,大口吃起来。
“洗洗啊,一点也不知道讲究。”
狗牙儿笑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又不是那些酸儒,学他们臭讲究作甚!”
几口吞下了桃子,扬手把桃核扔到了水塘里,还打了几个水漂。
而后狗牙儿贼兮兮的,“师父,今天下午的抛售,是不是你干的?”
萧观音没有否认,只是笑道:“你一个小孩子家,管大人的事情干什么?”
“师父,我可不是管啊,我就是想,跟着您学习先进的金融经验……顺便赚点零花钱!”
噗!
萧观音也绷不住了,她本来就是契丹第一才女,又和白氏学了经商的手段,当然十分不凡,狗牙儿在很小的时候,就拜了她当师父。
还真别说,不论是诗词歌赋,经史子集,狗牙儿从萧观音这里,学到的一点不比苏轼那里少!
萧观音淡淡一笑,“你想赚钱可以,不过要拿出点真本事才行……你先说说,我为什么要掀起这次的波澜?”
狗牙儿笑嘻嘻道:“当然是赚钱了,不过……师父应该另有深意,我想想啊?”他拍着脑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师父,这次投资的人当中,有六七成都是旧派士绅官吏,他们平时口不言利,一个个清高示人,没少给我爹添麻烦。结果见到了有好处,又纷纷跳了出来。”
狗牙儿恨恨道:“还装什么清官,装什么为国为民,可实际上呢?动辄十几万贯,几十万贯,他们还真有钱啊!这些钱哪来的?还不是民脂民膏,不义之财!师父赚来了,那叫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师父,俗话说见面分一半,弟子不敢奢求太多,您吃肉,好歹分弟子点汤喝!”
萧观音感慨一笑,伸出手指,点着狗牙儿的鼻子。
“你小子啊,真是个鬼机灵!”
萧观音沉声道:“你说的固然有理,其实有些人是需要教训的。”
“怎么讲?”狗牙儿好奇道。
“你爹这些年,让多少人得到了好处,可真正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又有多少人站出来?”
提到这里,狗牙儿也咬牙切齿,“可不是,朝廷的政令也是如此,得到好处的人未必出来支持,但是受损的人一定哇哇鬼叫,实在是可恶!”
“你爹一味示恩,以为那些支持变法的都能支持他,这可就大错特错了!”萧观音道:“必须让他们吃一个亏,知道唯有一心一意,支持你爹,才能有好处,三心二意,朝秦暮楚,有好处扑上来,没好处就胡乱狂吠,下场都会很惨!”
狗牙儿竖起了大拇指,“师父说得好!我爹这个人啊,就是不够爽利,他要是有师父的魄力,早就不是今天的局面了,是吧?”
萧观音突然轻笑了一声,佯怒道:“你小子别急着灌迷魂汤,这帮人也不是好惹的,我拿假消息把他们给坑了,回头人家会找我报仇的。”
“那怕什么,我爹可不会看着的。”
“不成!”萧观音道:“你爹在甘州呢,鞭长莫及,我需要一个更有权势的人。”
狗牙儿眼珠转了转,“师父,你不会想拉陛下和太子下水吧?”
“为什么不呢?”萧观音轻笑道:“要是太子殿下能捞一笔,宫里的亏空可就都补上了。”
第765章 贾相公要挂了
山丹河,水清流疾,奔腾不息,而就在几天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惨烈的大战。嵬名浪遇率领着精骑,攻击宋军的侧翼。
而大宋这边,则是派出了王宁泽率领的王家军,双方兵力旗鼓相当,就在不甚宽阔的空间里,展开了一场惨烈的骑兵对决。
经过了几年的拼杀,杨义斌已经成为王宁泽的副手,堪称王家军的一员骁将。
对于手下,王宁安向来是很优厚的,以杨义斌的功劳,足以独当一面,王宁安想举荐他去禁军,或者边军单独领兵,可杨义斌都拒绝了,他不止一次说过,更喜欢驰骋冲锋,统治战场的感觉,哪怕只是当一个小兵,他也不想离开王家军!
王家军的每一点进步,杨义斌都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比如最初的板甲边角处理不够好,需要包上一圈铜,但是如今已经取消了,作为将领和立功的老兵,却可以使用铜质的纹饰,镶嵌在肩头和喉甲上面。黄澄澄的铜饰既能保护脆弱的部位,又是他们身份的象征,功勋的代表。
除此之外,老兵板甲的内衬用的是红色丝绸,新兵只能用白色,相比之下,明黄的铜饰,大红的内衬,闪亮的铠甲,把一个骑士的威严,装点到了极致!
光是这一身铠甲,就足以让无数年轻人疯狂,如果能进入军中,穿上铠甲,哪怕立刻战死,也心甘情愿。
当然了,没有哪个士兵愿意死。
杨义斌和他的弟兄们,武装到了牙齿,每个人手里握着近两丈长的骑枪,向前冲刺。和大家不同,杨义斌的骑枪上面,还带有一面三角形的矛旗,这面精致的旗号能引领骑兵的冲刺方向。
杨义斌非常享受冲锋驰骋的感觉,他的眼睛敏锐地锁定对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他把枪头缓缓插进马鞍上的皮套,这样能减轻手臂的负担。
很快,双方接近,杨义斌能清楚看清对方的面容,他的骑枪对准了敌人的胸膛,强大的冲击力,穿透对方的铠甲,枪头刺入胸膛,在鲜血迸溅的一刹那,骑枪的枪杆也碎裂了,崩的到处都是。
杨义斌几乎没有迟疑,左手抽出马刀,猛地一挥,又划过另一个对手的咽喉,对方已经举起了大斧,却没有想到,杨义斌的动作会这么快!
他眼睛猩红,鲜血迸溅,充满了不甘,身体在马鞍上立了三秒钟,才扑通落地。
杨义斌此刻已经冲进了敌军当中,紧随其后,其他的弟兄也杀入进来。
寻常的敌人,只要被墙式冲锋一击,死伤遍地,就会疯狂逃窜,拦都拦不住。可这一次,对手根本没有跑,相反,他们不要命似的扑上来。
由于第一击,前排的骑枪全数报废,后面的士兵来不及补充,双方陷入了短兵相接。
显然,嵬名浪遇很了解王家军的厉害,他要死死缠住王家军,和他们拼,和他们杀,却不给他们组织队伍,集体冲锋的机会。
双方都在忘情地杀戮着。
喊叫声,兵器撞击声,伤员惨叫声,战马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兵器并举,血光迸溅,整个天地,仿佛都变成了血红色。
杨义斌也不知道斩杀了多少个敌人,他只觉得眼前的敌兵越来越多,似乎无穷无尽,当然,他身后的弟兄也在源源不断补充上来。
经过多年的磨练,王家军的骑术和功夫都快速提升,早年他们只能靠着纪律和组织,同敌人拼消耗。
此时的王家军,几乎是全面压制,每一个方面,都比对手强一点,综合起来,就是压倒性的优势。
当杨义斌砍断了第二把马刀的时候,他终于冲破了西夏骑兵的阻拦,将对方的阵型洞穿。杨义斌疲惫不堪,可精神却无比兴奋。
他立刻调转马头,端起备用的骑枪,醒目的矛旗指引着身后的弟兄,朝着西夏骑兵的后方冲去。
他们疯狂杀戮,血水碱满全身,从后面轻松洞穿,然后折回头,再度冲击。
就这样,不断地撞击,不断地切割,不断包围,不断消灭……嵬名浪遇的精锐骑兵,损耗大半。
苍凉的号角响起,反攻的时刻到了。
王宁泽一马当先,骑兵排山倒海,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对方的阵型,西夏的人马步步后退,嵬名浪遇眼睛通红,他连续砍了十几个人,却依旧阻挡不住溃败的态势……终于,乱军裹挟着他,也不得不向后退去。
骑兵完蛋了,而正面方向,王宁安也派出了凶悍的掷弹兵,他们不断向敌人投掷手雷,硝烟,弹片,火光,鲜血……终于,西夏的人马开始溃退。
当他们转身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的主帅也败了,一败涂地。
他们更加惶恐无助,只知道狼狈逃跑,连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像是一群牛羊,任凭屠杀……
王宁安站在元戎车上,利用望远镜,看得一清二楚。
坦白讲,嵬名浪遇是他遇到过最顽强的将领,而他的骑兵虽然装备比不上铁鹞子,但是战斗意志,拼命的劲头儿,胜过铁鹞子十倍!
只可惜这样的人才得不到重用,假如李谅祚能把横山托付给他,而不是听话的走狗梁乙埋,或许战局就不一样了……
王宁安没有时间感慨,他立刻指挥人马,追亡逐北,当看到王宁泽留下的遍地尸体,王宁安暴跳如雷!
丫的就不知抓活的,河西走廊,老子还指望拿他们当苦役呢!
没有这些俘虏,老子可怎么修路,修城堡啊!
“刚叔,你去指挥人马,别杀得太疯了……传令下去,抓一个俘虏,可以换50贯赏金啊!抓的越多越好!”
“遵命!”
梁大刚立刻下去,整个追逐,持续了一天多。
这一战,共计消灭西夏人马一万三千有余,俘虏两万八千多人,另外还有不到两万人逃窜。
王宁安让梁大刚继续负责,进行清理,他带着主力,直奔甘州。
离着甘州还有三十里,王韶已经带着人马等候在这里了。
“王爷,你可来晚了!”
王韶抢步,单膝跪地,向王宁安祝贺大胜。
其他的士兵也都纷纷单膝点地,“王爷用兵如神,所向睥睨!”
“用兵如神,所向睥睨!”
……
听着士兵们惊天动地的吼声,王宁安眼圈泛红。
很显然,大家选择用这种方式,向他效忠……西凉王,从今往后,自己就是这里真正的主宰!
除了骄傲,更多的则是压力和责任。
王宁安急忙下马,把王韶拉起来,怼了他一拳。
“你丫的捷足先登,抢了本王的甘州,想这样就让本王放过你?做梦!”
王韶连忙拱手,讨饶道:“王爷饶命,下官侥幸而已,真是侥幸!王爷,您说吧,要怎么处罚,下官都绝无怨言。”
“罚当然是跑不掉……不过嘛,可以暂时放一放,咱们先庆贺一番!”王宁安大声笑道:“传令,杀牛,宰羊,摆酒庆贺!”
“好啊!”
顿时又引来了一阵欢呼,王韶陪着王宁安往甘州进发,路上他还告诉王宁安,肃州那边也打赢了。
贯通河西走廊的目标,彻底实现了。
从兰州到凉州,再到甘州,肃州,还有之前的瓜州和沙州,整个一条完成的西进之路,直通蒲昌海。
苦心筹划了好几年的战略,终于落实了,王宁安很是欣慰,只是这些城池全都遭到了战争破坏,数千里的道路需要整修,耗费的人力财力,可不是一点半点。
接下来到处都是窟窿,到处都要花钱。
纵然有金矿,有玉石,玛瑙,无数的好东西……那也要开发出来,才能换到钱,恐怕要过一段苦日子了。
王宁安如是想到。
“王爷,或许有办法能快速捞到钱。”陈顺之凑到王宁安的身边,拿出了一封信,没有封口,王宁安随手抽出了里面的信纸,展开一看,娟秀的小字,工整漂亮……王宁安一眼认出来,这是媳妇苏八娘所写。
莫非她有什么点石成金的办法?
带着怀疑,从头浏览下去,才看到一半,王宁安的脸色就变了!
“她们这是在玩火!”
王宁安立刻怒了,原来苏八娘告诉王宁安,她和萧观音商量,要借着金融市场捞一笔,给王爷挣点外快,好用来筹建王府,开发西域之用。
害怕王爷不答应,故此才先斩后奏,苏八娘还得意洋洋告诉王宁安,杨曦已经同意了,反正她们是站在了一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好啊!真是大胆!什么钱都敢捞,想气死我啊!”王宁安大怒,“她们这是竭泽而渔,万一打击了开发西域的积极性,我和她们没完!”
见王宁安暴跳如雷,陈顺之倒是笑道:“王爷,我以为未必那么严重,西域的利益就摆在那里,王妃她们会小心的,您就只管看好戏,等着收钱吧。”
王宁安眼珠转了转,还是不放心,立刻安排人手,去西京探听消息……王宁安不知道,此刻的西京,已经乱套了,自从野利遇乞战败的消息传来,债市股市狂跌,接着又传来消息,王韶偷袭甘州失败,损兵折将,又过了三天,更要命的消息传来,王宁安在山丹河寡不敌众,身中数箭,生死不知,还有人说,王宁安被人砍了头,无头的尸体屹立三天不倒……好家伙,都成了刑天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再看看股市和债市,就跟吃了泻药似的,一泻千里,以往兴高采烈的人们,再也高兴不起来了,所有人都在疯狂抛售,丝路银行的股价已经腰斩,而且还在狂跌之中,贾昌朝的脸都绿了,老相公只觉得心脏一阵阵紧缩,眼前发黑,他要挂了……
第766章 暴跌又暴涨的股市
贾昌朝真的很傻眼,这几天就跟坐了过山车似的,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先是将信将疑,接着股票大卖,一个丝路银行的折算下来至少值上千万贯,贾昌朝当了一辈子官,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老头子天天跟喝醉了酒似的,晕乎乎的要飞起来。
可一转眼,战局崩坏,一个坏消息接着一个,然后股价就崩溃了,从高点一路向下,挡都挡不住,最初只是少赚一点,可渐渐的,居然连老本都折进去了。
这下子可把贾昌朝吓坏了,身价暴涨是好事,可身价暴跌,那就不舒服了。
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人人一张口说房价贵,都是满腹牢骚,恨不得赶快降价……可是房价真下降了,更多人会哭的!
因为多数人百分之七十的身价都压在一栋房子上面,房价一跌,首先身价缩水,能好受吗?
咱们贾相公这可不只是一栋房子那么简单,而是一个大事业!
老相公甚至觉得,假如真的崩溃了,他都有心去死。
贾昌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从下午坐到了黄昏,他就在想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股市怎么就崩溃了,西域的消息是谁传来的,到底是真是假……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鸽子的叫声,咕咕乱响。
贾昌朝很烦躁,他恨不得把讨厌的鸽子都给炖了!
鸽子?
另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对啊,老夫的孙女都嫁给了王宁安的弟弟,我们可是亲家啊!
出了事情,不管谁,也不能不管老夫吧?
想到了王家,想到了王宁安。
贾昌朝一下子跳了出来,他的眉头紧皱,露出了沉思之色。
股价下跌,是因为战事不顺,甚至有传言王宁安战死了……刚刚只顾着股市的问题,却没有想过,这些消息是不是真的?
王宁安会死吗?
至少贾昌朝不信!
那小子那么油滑,那么狡诈,他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唯独不会轻易被人杀了。
嵬名浪遇,不过是困兽犹斗,别说王宁安,就算老夫去,都未必会败……别说王宁安战死,没准那小子已经打赢了!
贾昌朝想到这里,又迷糊了,既然王宁安没有理由败,那消息是怎么来的?是谁传的?是那些讨厌王宁安的旧派官吏?他们散播流言,是想要干什么?
是为了扰乱军心,让王宁安倒霉?
不像啊!
贾昌朝微微摇头,王宁安远在甘州,相距几千里,在西京散播流言,能有什么影响?
在西京散播流言,只会影响到——股市和债市!
“啊!”
贾昌朝大叫一声,他终于想明白了,娘的!这里面一准有事!
嘿!
贾昌朝这个郁闷啊,他老先生玩了一辈子权术,阴谋算计,在当世绝对是前三的高手!怎么就连这么点事情都想不通?
该死,实在是该死!
其实也怪不得老贾,人都说旁观者清,老头子千百万贯的身家砸在里面,稍微不慎,就会倾家荡产,他能不关心吗?
关心则乱,再聪明的人也会犯错误,陷入牛角尖。
从一团迷雾中冲出来,回头一看,贾昌朝骤然清醒过来。
丫的!
肯定有人下手了!
“快,快去白马寺!”
老头子要亲自去白马寺,家人不解,心说都这么晚了,您老还去干什么!
“别愣着,快,快啊!”
贾昌朝风驰电掣,往白马寺跑。
可是他老先生还是晚了一步,上午传出王宁安战败身亡的消息,下午时候,刚一开盘,所有人都抛售股票债券。
没有任何迟疑,只是疯狂往外卖!
开玩笑,连开拓西域的推动者都死了,还拿着债券股票,做什么梦啊?
赶快卖了,能卖多少就卖多少,赶快割肉退场,认倒霉吧!
谁都知道,一旦恐慌情绪蔓延,人就失去了理智,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虽然以前打过铜价之战,也打过交子之战,但那个和金融恐慌还不一样,严格意义上,这算是大宋第一次的金融市场危机。
所有人都发了疯,已经不问原因,失去了理智,就是往外面抛,多少钱都抛!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这些消息。
毕竟很多在朝为官的,都有自己的渠道,他们并不认为王宁安会战败,当消息传出来,他们到处打听,想要证实真伪。
偏偏在这时候出了问题。
他们发现,大约在七天之前,西域的消息就被封锁了,任何的呈报奏折,全都看不到了!
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真是战败了,朝廷不敢往外生长,所以才极力压制?
难道流言是真的?
一瞬间,原本还笃定的官吏们,也纷纷坐不住了,他们派人去白马寺,去了解情况。结果家丁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回来。
告诉他们,现在所有人都在抛售,很多股票的价格已经不足发行价的两成,再这么下去,就成了废纸一张!
包括之前文彦博发行的官方战争债券,也出现了暴跌。
到了这一步,最镇定的人也按捺不住。
抛吧!
满世界都是抛售之声,唯独在那座优雅宁静的别院之中,萧观音淡淡吐出一个字,“买!”
瞬间,王家留在东西二京的势力,包括各种商行,金银店,豪商,巨贾,总而言之,是王宁安一系的,当然,也混了一些其他的奇怪生物。
大家一涌而出,冲到了白马寺,瞬间,将所有债券和股份包圆儿。东京因为距离的问题,比起洛阳晚了一天多,当情况是一模一样的。
短短的时间之内,所有的股票和债券都被卖光了。
……
吕诲从白马寺跌跌撞撞走出来,他投进去30万贯,此刻只得到了3万贯不到,损失了百分之九十!
吕诲的心都在流血,多年积累,这么多的家财,荡然无存,往后可怎么办啊?
他无语凝噎,垂头丧气,回到了府中。
家里的夫人还算贤惠,没有多说什么。
“老爷,富贵天定,就不要太过伤心了。咱们至少还保住了一点家产,瞧瞧西凉王,多风光的一个人,连脑袋都没了,比起他啊,您该庆幸才是!”
“王宁安!"
吕诲好像被敲了一记闷棍,突然脑袋一闪,惊呼道:“王宁安死了?他死了?”
夫人不解,心说王宁安战死,不是老爷带回来的消息吗,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难道是赔钱赔的脑子不好使了?
吕诲此刻,却是冷静了不少。
王宁安是何许人也!
堂堂西凉王,他要是真的战死了,想瞒是瞒不住的。毕竟不光是大宋,还有西夏,他们可不会客气。
想到这里,吕诲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都说王宁安死了,可却没有见到一个正式的公文,也没有收到地方的一份奏报。
他在御史台做官,向来消息最灵通不过,居然也没有可靠的情报来源……甘州的仗到底打成了什么样?
谁能告诉我啊?
吕诲坐不住了,他干脆从家里出来,空着肚子,直接跑到了御史台,他刚走进来,就听到有人谈论。
原来是兰州那边,下了暴雨,把路给毁了,因此有七天的光景,西北的战报送不过来。不过不要紧了,送来的全是好消息!
第一条就有关木征和野利遇乞的。
的确,老狐狸打了败仗,而且丢了性命,不过根据王宁安的奏报,没藏氏的后人,没藏弘扬已经接过了兵权,并且发誓效忠大宋。
而且没藏弘扬还出面指认,说是李谅祚并非元昊亲子,而是没藏太后与人私通所生……这个消息可是够劲爆的。
没藏太后是没藏弘扬的姑姑,是至亲,而且在没藏讹庞掌权的时代,没藏太后的作风也的确不怎么样,乱七八糟的,她的男宠还因为争风吃醋,弄出了人命,成了笑柄!
以她的情况来看,给元昊戴绿帽子,并不稀奇。
假如这个消息属实,那么李谅祚就是元昊的亲生儿子,也就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显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抛出这个消息,是为了什么。
如果西夏国势日盛,军威如天,肯定没有问题。试问历代的帝王,哪一个不被人编排?但不幸的是西夏接连战败,如今又彻底丢了河西走廊。
许多人对李谅祚,还有梁氏兄妹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此时抛出这个消息,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谅祚的麻烦来了!
接到了这份奏报,大家就清楚了,原来野利遇乞败了,对宋军的影响不大,相反,没了一个老狐狸,换上一个更听话的,对大宋来说,还是好事情。
再之后,就是王韶的捷报,他突袭甘州成功,已经切断了嵬名浪遇的后路,形成了围歼之势。
又过了半天时间,王宁安的捷报也传来了,他在山丹河一战成功,荡平了嵬名浪遇的势力,又过了两天,赵宗景和慕容轻尘也发来了捷报,他们顺利攻克肃州,整个河西走廊,全线贯通。
其实啊,如果不考虑债市和股市的波动,仅仅是这些战场的消息,和大多数人的预测,是一样的,甚至说,比起横山之战,还要容易,没有什么惊险,也没什么波折!
可问题是偏偏多了股市债市的事情!
把这一场普通的胜利,弄得不普通了!
当正式的消息陆续传来,股价在一天之间,恢复到了原价,第二天直接增加一倍,第三天,又增加了一倍,到了第四天,还在疯涨之中……所有人都蒙了!
第767章 佛印被抓了
几天的功夫,西京就经历了一场超级地震,数以千万贯的财富,迅速完成了转移。
哪怕是九重皇宫,也能感觉到磅礴威力。
太子赵曙又长高了不少,嘴唇上多了一些黑黑的绒毛,正在从少年蜕变成青年,只是这些变化,赵祯都看不清楚了。
虽然钱乙,还有几位太医高手,努力维护皇帝的龙体,但还是回天乏术,他们只能治病,不能救命!
这些年,为了变法,为了开疆拓土,为了推动变法……赵祯殚精竭虑,多少个不眠之夜,熬干了心血,也熬枯了眼睛。
不过皇帝虽然看不见,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有什么风吹草动,能瞒得过他。
“你们真是好大胆子……连你师父的玩笑也敢开,还说他被砍了脑袋,尸体屹立不摇……你就不怕你师父回京,找你算账?”
赵曙吓得一缩脖子,他能不怕吗!
不过这事又不是他干的,天塌下来,应该也轮不到他头上。
“父皇,师父明察秋毫,他不会在意的。”
“哼!”
赵祯重重哼了一声,“你是不是想说,这事是萧观音和王宗翰干的,你师父就算想收拾他们,也下不去手?或者,就是你师父授意的?”
赵曙闷着头,没敢多说,但是他探过口风,狗牙儿确实说过,师父应该知道,苏八娘和杨曦不会瞒着丈夫的。
这话是没错,可问题是他们来了个先斩后奏,就算王宁安知道了,也徒呼奈何!
“你师父是心怀大局的,而且他做事,看似大胆,实则一向很谨慎,生怕惹出什么篓子,收拾不了……这一次你师父是为了开拓西域,这个战略他在几年前就和父皇商量过了,为了这么大的工程,他付出了不知道多少代价!如今大功告成,河西走廊贯通,西域的宝贝就要运到大宋……在这个关键时刻,你师父不会横生枝节,更不会在股市掠夺,影响西域开发的大局!”
如果王宁安在,一定会感动的涕泗横流。
赵大叔啊,你可真是我的知音,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心坎上!
赵曙听完,终于变了脸色。
他一直觉得萧观音和狗牙儿掺和,肯定是秉承王宁安的意思,只管放手支持,让他们大胆去做就是了。
可是父皇这么一点拨,他才想起来,自己的母后不也想过揽权吗?
更何况萧观音又不是师父的女人,她可未必会死心塌地,至于狗牙儿,他到底年轻,而且大胆乖张,做事不计后果……哎呦!赵曙吓得变颜变色。
遭了!
惹了麻烦了!
师父不会放过自己的!
赵曙的手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赵祯虽然看不见他的小动作,但是能听到赵曙吸气的声音,加上半晌没有动静,就知道儿子害怕了!
“哼,父皇都一把年纪了,还要给你们擦屁股!”
赵祯伸手,招呼儿子,给他加一个枕头,坐得更舒服一些,赵曙做好之后,乖乖站在一边,只要父皇愿意出手,多半不会有事的,赵曙这么安慰自己。
“说吧,这一次你们捞了多少钱?”
赵曙抓了抓头,不太好张口。
赵祯生气了,“怎么,还想瞒着父皇?”
“不不不……父皇,儿臣是没想好怎么说,因为……有点多!”赵曙很小心,他的小心肝真的有些承受不了。
有人要问了,这一次他们到底赚了多少呢?
原来文彦博发行了1000万贯官方债券,这一部分有人抛售了大约500万贯,而他们花了不到150万贯就给吃下了。
如今大胜之后,由于王宁安速战速决,各种花费降到了最低,保守估计,500万债券,能带来百分之一百的利润!
那就是说,目前市价值1000万贯,扣掉150万贯的成本,光是这一项,就拿到了850万贯!
“咳咳咳!”
赵祯忍不住咳嗽起来,他老人家都受不了!
大宋的岁入在王宁安的努力之下,一路增加,如今推行新法之后,各种收入加起来,超过两亿6千万贯!
看起来是不少,但是其中八成以上,都是固定开支,比如军费,俸禄,河工,学校,备灾,救济孤寡贫苦……至于皇宫,每年能分到两百多万贯已经很不错了。
曹皇后曾经为了一百多万贯的亏空,就想逼着儿子娶曹家的姑娘,可见皇家也不宽裕。
850万贯,顶得上皇宫四年的开支!
更要紧的是这些都是现金,随时可以支用,和那些布匹粮食,完全不是一回事。
听到这里,赵祯心思转动,他也有疑问。
萧观音是个才女,自视甚高。她断然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编排王宁安,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现在赵祯终于明白了,别说萧观音啊,就是真正的观音降世,面对如此暴利,只怕也坐不住啊!
“话别说一半,不是还有那么多的民间债券和股票吗?你们都赚了多少?”
“这个……咕嘟!”
赵曙咽了一口吐沫,他没胆子隐瞒,只好如实说了。
发售的时候,所有的债券和股份加起来,大约是1200万贯,后来快速攀升,总价达到了1750万贯。
然后就是暴跌,疯狂暴跌,民间的这些,当然不及文彦博的官方债券有信用,听说战败之后,短短的一个下午,抛出来将近900万贯,加上以前的几天,一共抛了1050万贯左右,还握在其他人手里的,不足150万贯。
“这么多的债券和股票,你们吃得下吗?”
“回父皇,吃得下,因为,因为抛售的价格暴跌,只,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的价格!”
噗!
赵祯一口老血,喷出三丈。
多少!
不到十分之一!
也就是说,用了差不多100万贯。
抢官方债券,用了150万贯,相当于原价的百分之三十,这回更狠,只是百分之十!
加起来,一共250万贯的本!
是啊,这点钱对萧观音来说,当然不算多,相比起王家的产业,也是九牛一毛,可就是这点钱,以小博大,却产生了惊人的效果!
随着战胜的消息传来,原本被人家当成废纸的股票和债券,一下子变成了香饽饽。
股价一涨再涨,增加了两三倍不止!
也就是说,他们手里的股票和债券,差不多值3000万贯以上!
而成本只有区区的100万贯!
真是好赚啊!
赵祯都没法淡定了,他从龙床上下来,让赵曙搀扶着自己,到了桌案前,戴上了老花镜,又拿起放大镜,配合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足足看了一刻钟,看得眼睛发酸,泪水流出,赵祯颓然一扔放大镜,长叹连声。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皇儿,只怕抢钱都没有这么容易啊!”
赵曙同样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钱多了,是真的会烧手的!
萧观音,狗牙儿,他,还有佛印和尚,他们赚的所有钱加起来,差不多有4000万贯!如果都换成铜钱,只怕能在洛阳堆出一座铜山。
赵祯沉吟许久,突然勃然大怒!
“好大的狗胆!简直欺天了!”
赵曙吓了一跳,还以为父皇是骂他,吓得差点跪下,但赵祯接下来的话,让赵曙如蒙大赦。
“好啊,真是好啊,平时一个个廉洁高古,不食人间烟火,生怕谈到了钱字就脏了他们的嘴!结果如何?且不说如今的市价,光是拿出1200万贯,对了,还有文彦博那1000万贯债券,一共是2200万贯!这可都是现金,他们哪来的这么多钱?这是多少的民脂民膏?”
赵祯突然想起了当年的韩琦,韩琦和王拱辰因为巨额的贪污,掉了脑袋,可韩琦说过,他是拿了钱,可没有放到自己的腰包里。
下面的人特别贪,大宋又不杀士大夫,要想做事,就必须喂饱了官吏,官字两张口,上吃朝廷,下吃百姓。
从来都是先让官吃饱了,老百姓才能捞到一点残羹剩饭,如果官不聊生,那天下可就没救了。
这些话在当时听来,还只当是韩琦的诿过狡辩之词,但是现在一看,韩相公还是客气了。
大宋真是不缺钱,只是这些钱不在朝廷的手里罢了。
赵祯清楚,由于王宁安避嫌,他的一系并没有掺和太多,这些债券股票有七成是旧派的士人买下的,
换句话说,短短的时间里,这帮人拿出了1500万贯!
假如没有萧观音的这一手,看情况股价能增长百分之十三百,他们一下子就赚了3000万贯!
真是敛财有道,发家致富,手段高明。
要是他们能把赚钱的本事,拿出三分用在朝政上,大宋的变法也不会如此艰难……尤其是方田均税,就算有十几万亩的田产,重新均税之后,一年最多拿出1万贯纳税而已!
就这么点钱,所有人都叫穷叫苦,拼死命的阻拦破坏,可是瞧瞧啊,他们多有钱,多会赚钱!
赵祯甚至觉得萧观音出手很有道理,如果让这帮人白白把钱捞走,赵祯都会郁闷死。当了四十年的皇帝,养了一大帮贪官,羞愧啊!
“皇儿,你可不要学父皇,光知道做烂好人啊!”
赵曙连忙答应,正在这时,突然有小太监跑进来,在赵曙的耳边,低语了两句,赵曙的脸色立刻变了。
“父皇,刑部的人把白马寺给包围了,佛印大师被抓了!”
第768章 很有默契的君臣
佛印身为大相国寺主持,又兼掌白马寺,股市和债市都是他负责的,知道的秘密太多了,这家伙被抓起来,要是管不住嘴巴,什么都往外说,那还不要人命啊!
赵曙的小脸变色了,声音都略带颤抖。
赵祯扫了他一眼,随即冷笑。
“怎么,这点事情就怕了?要是连这点胆魄都没有,谁给你的胆子,什么钱都敢赚?”
赵曙被责备得无地自容。
“儿臣错了,请父皇责罚。”
“错在哪了?”赵祯反问了一句,赵曙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说道:“是儿臣给父皇惹了麻烦,儿臣该死!”
“你是一国储君,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别动不动就错了,该死的。你死了,谁来继承朕的万里江山?”
赵祯伸手,赵曙连忙搀扶着父亲的胳膊。隔着龙袍,赵曙都能清楚感到,父亲的手臂松弛,仿佛是一团棉花,可就是这样一条衰老的臂膀,还是能给他遮风挡雨,给他无与伦比的勇气。
“行了,别害怕,凡事都有父皇呢!”
赵祯难得笑道:“你说说,打算怎么办?”
“儿臣,儿臣以为当立刻去把佛印大师救出来,绝对不能让他落入刑部那些人的手里!”
“救……怎么救?”赵祯笑呵呵道:“是朕下一道旨意,还是你自己去硬闯?”
“这……”赵曙又哑火了。
“股市和债市出了这么大的波动,又有人散播谣言,扰乱军心,他们抓佛印,那是天经地义,哪怕是父皇,也不能降旨干涉,至于你……那就更不行了。”
“可,可万一……”
“没有万一!”赵祯把脸色一沉,怒道:“你既然用了佛印,信了他,就应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更何况,就算佛印说出了什么,又能如何?他们还敢抓你这个储君不成?”
不得不说,还是老皇帝够霸气。几句话,就把赵曙镇住了,他心里也不那么慌乱了。只是赵曙还有些担忧,毕竟通过佛印,这把火会烧到萧观音和王宗翰,要是把他们也给抓了,那就对不起师父了,赵曙就算不想露头,也不行了。
赵祯也猜到了儿子的心思,想了想,轻轻一笑,“没事的,只管看着,你师父能应付,他应付不来,还有父皇呢!总而言之……该干什么干什么,别耽误了正事……”
“正事?什么正事?”赵曙犯傻了。
赵祯气得怒吼:“还有什么正事!你们弄了那么多钱,不会光想着坐在床上数钱玩吧?用了,赶快给朕用了!修直道,建城池,再扩充3万禁军!你敛财父皇可以不管,但是你要花不明白这比钱,出了亏空贪墨,父皇饶不了你!”
“是是是……儿臣遵旨!”
赵曙吓得抱头鼠窜,赵祯坐在了床上,刚刚的一番动作,已经耗光了他的力气,只能躺在床上,慢慢恢复精神头儿。
只是赵祯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这一次的事情,至少有三大好处。
首先,当然是狠狠教训了那些士绅官吏,又给金融市场提了个醒;其次,弄到了一大笔钱,开发西域的资金就有了,西域稳定下来,转过头,灭亡西夏,也就近在咫尺;再次,一直做事规矩,公忠体国的王宁安,居然约束不了自己的家人,他们跳出来大捞特捞,好啊,这才是一个真正的人!有血有肉有弱点的人!
别怪赵大叔心思阴暗,身在高位,一直小心翼翼,爱惜羽毛,把自己的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做起事来,不愿意留把柄,到处卖人情,交朋友……看起来完美无瑕,可皇帝就要不放心了!
这世上有完美无瑕的人吗?
有十足的赤金吗?
装得高古不凡,究竟想要什么?莫非是贪图龙椅不成?
所以,历代名声极好的大臣,都会受到君王的猜忌,尤其是新旧交替的时候,更是犯忌讳。
若非如此,赵祯也不会放王宁安去西域。
可萧观音和狗牙儿的举动,反而让赵祯松了口气。
王宁安贪不贪心且不论,至少他身边的人不是铁板一块,而且这笔账肯定要算到王宁安的头上,他和文官之间的隔阂更深了。
臣子不斗,君王不安啊!
所以,赵大叔睡了一个安稳觉!
……
只是这一夜,有太多人睡不着了。
“师父,佛印被抓了。”狗牙儿趴在桌子上,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抓就抓了,又能如何?”
“师父,那个秃驴可是个没骨头的,万一他都说了,我们可怎么办?”
萧观音犹豫了一下,“大不了就去西域呗,有什么可怕的。”
“可怕,当然可怕!这帮人再厉害,至少比我爹好对付——而且,而且咱们手上那么多股票和债券,看似很值钱,但是还需要变卖折现才行,如果就这么跑了,岂不是成了一堆废纸!”
萧观音想了想,也有道理。
“那又能如何?你去把佛印抢出来?或者——干脆把他杀了灭口!”
“啊!”
狗牙儿吓得惊呼出来,连忙摇头,“不成,不成,舅舅会扒了我的皮的!”苏轼的好朋友不多,佛印算是其中之一,两个人都好诙谐,又能吃会吃,每次凑到一次,都要吃得昏天黑地,聊得欢天喜地。
想找个比佛印还有趣的人,可不容易。
萧观音又笑了起来。
“你小子不是常说,做大事要不拘小节,不折手段,要狠辣果决吗?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连你爹都不如!”
狗牙儿被说的低下了头,不停找着地缝儿,想要钻进去。
突然,狗牙儿下定了决心!
“杀就杀了!又能如何!”他一跃而起,“我现在就去安排人手,潜入刑部,让佛印服毒!”
他刚转身,就看到了一张阴沉的驴脸!
“啊!是舅舅啊!”
狗牙儿别提多尴尬了,来的人正是苏轼,他满脸的风尘,十分疲惫,可眼中的怒火,依旧喷出三丈,要把狗牙儿给烧了!
“小兔崽子,你真是好大的狗胆!”
说着他举拳就打,狗牙儿连忙躲闪,一边躲,还一边讨饶。
“舅舅饶命,舅舅饶命啊!我也是没有法子,真是不怪我!”
苏轼长得胖,又赶了好几千里的路,实在是没有力气,追了两圈,便坐在地上,呼呼大喘。
这时候狗牙儿又凑了过来,他眼珠转了转,突然笑道:“舅舅,是不是我爹让你过来的?”
“哼!我这辈子就让你们爷俩坑苦了!他在甘州喝着葡萄酒,听着凉州词,泡着温泉,过神仙日子,让我风尘仆仆的乱跑,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苏轼不停倒苦水,狗牙儿连忙倒了一杯小龙团,送到了苏轼的手边,嬉笑道:“舅舅,京城的好,可不是西域能比的。更何况这次我们捞了大钱。回头外甥孝敬你!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咱们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你拉倒吧!”
苏轼气哼哼道:“别打肿脸充胖子,钱是到手了,你吞得下去吗?你有胆子花吗?”
狗牙儿连忙赔笑,他转到苏轼的背后,替苏轼捶背揉肩,十足的狗腿子状。
“舅舅,我的亲舅舅,您老没来,我是真没有主意,可您老来了,外甥心里就有底儿了,我爹是怎么交代的?”
苏轼白了他一眼,“那是你舅舅管用,分明是你爹有本事!行了,你爹传话了,告诉你们,一动不如一静,老实待着,要是想着杀人灭口,就是他也保不住你们!”
……
王宁安和赵祯都同时选择了沉默,君臣默契一百分!
可那些被坑的很惨的官员们可坐不住了。
几乎所有人都凑到了刑部大牢,佛印这辈子也没享受过如此待遇,他真恨不得死了算了。可是佛印也清楚,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岂是一死能了之的!
这年头啊,要么硬着头皮闯过去,要么就被两头的人一起踩死,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
佛印心里面也有数,这事牵着太子,牵着王大少爷,背后是赵祯,是王宁安,大宋朝两个最有权势的人物,他一无所惧!
想到这里,佛印脸色一沉,“诸位大人,老衲虽然是方外之人,可也主持着一摊子事情,你们随随便便,就把老衲抓了,恐怕不妥吧!”
“呸!”
刑部的一个郎中跳了出来,他赔了十万贯,一肚子火。
“佛印,你少装蒜!给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偷偷散播流言的?”
“老衲是出家人。”佛印一本正经道:“老衲不打诳语!”
“你放……”刑部郎中差点骂了出来,“佛印,你放聪明点,我们不会随便抓你,你趁早招供,免得皮肉受苦!”
佛印低垂着眼皮,念了句佛号。
“老衲修行佛法,早就看淡了一身皮囊,你们有本事,只管随便下手就是,不过老衲要提醒诸位大人,天下物议纷纷,你们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好你个无耻秃驴,居然敢威胁本官,来人,给我动刑!”
一声令下,有几个彪形大汉,赤着上身,露出一巴掌宽的胸毛,手里提着生牛皮的鞭子,里面都裹着铁丝。
一个个凶神恶煞附体相仿,他们高举皮鞭,沾了沾盐水,就要动手。
佛印的心都凉了,这就要完蛋啊!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跑过来,在刑部郎中耳边低语道:“大人,贾相公来了,请大家过去。”
第769章 逼宫政事堂
听说贾昌朝来了,这帮官吏都像是找到了冤家债主一样,蜂拥而出,一下子就把老头子给包围了。
见他们气势汹汹,把老贾也吓了一跳。
“你们干什么?”贾相公沉着脸问道。
别说,虽然贾昌朝罢相好几年了,朝廷的人物也换了好几拨,但毕竟是干了多少年的首相,威仪十足,等闲还不敢侵犯。
这时候出身名门的吕诲站了出来,他先是抱拳拱手,然后轻轻冷笑,“贾相公,您老此来,是替西凉王耀武扬威了?”
贾昌朝瞬间黑脸了,伸手点指着吕诲,“亏你还是吕家的后人,连青红皂白都不分了吗?这次的事情,老夫从头到尾,全都不知情。如果老夫参与了,怎么不见老夫低价收购股票债券,大发一笔?”
“这……”吕诲语塞。
贾昌朝又追问了一句,“你们这么多人,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股票和债券被谁抄底了吧?如果连此事都弄不清楚,赔死了也活该!”
老贾的话,是切中要害,在场的这帮人,老脸通红。
他们当然清楚是谁抄底的,虽说股市债市参与的人不少,但是归根到底,有资格有财力买卖股票的,也就是朝廷的官吏,有实力的士绅,还有新崛起的商人,加上一些将门勋贵,谁占便宜了,谁吃亏,大家是有数的。
贾昌朝当然不是占便宜的人,不过老家伙也没吃亏。
怎么说呢?
他拿出了三成的丝路银行股份,公开发行,钱都揣到了口袋里,其实股票涨跌,影响不大……只不过身价骤然起落,还是让贾相公颇为受伤,好在如今股价飙升,他的身价不但回来了,还着实大涨了几倍。
算起来,老贾还是占便宜的。
可是他心里有怨气啊!
他觉得王宁安太不地道了,大家可是儿女亲家,坑人也不能把老夫算计进去啊……最最关键,是赚钱不能忘了老夫啊!
你太不够意思了!
股价最低的时候,还不到原价的十分之一!
丫的老夫要是出几十万贯,现在就能翻到上千万贯,一夜暴富!
你王宁安专门吃独食,不知道分享利益,看老夫不给你点好看。当然了,贾相公还不愿意和王宁安撕破脸皮,毕竟丝绸之路通了,还有那么大的生意要做,凡事留一线吧!他和王宁安可不一样!
在来之前,贾昌朝已经秘密修书一封,送给了儿子贾章。
虽然老贾没告诉他什么,但是以儿子的奸猾,一定会把这封信送给王宁安,也就算是斗而不破吧!要是斗破苍穹,他贾相公也承担不起……
“谁知道您老和西凉王是怎么商量的,没准他日后会重重酬谢您呢!”吕诲低声自语道。
“呸!”
贾昌朝手足颤抖,怒斥道:“蠢材,老夫是担心你们把自己坑了,别到时候落一个发配西域,流落异乡的下场,这才溜溜儿过来,想要看看你们准备怎么办,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老夫告辞了。”
说着,贾昌朝转身就走。
大家伙互相看了看,全都埋怨吕诲。
他们人数不少,但是群龙无首,关键是面对皇帝,面对西凉王,都没人能说得上话,一窝蜂似的乱斗一场,肯定会吃亏的。
此时贾昌朝过来,正好作为主心骨,哪能放他离开!
大家伙挤眉弄眼,一起跑了出来,百般哀求,把贾昌朝又迎了回来。
吕诲也站在贾昌朝面前,拱了拱手。
“老相公,方才晚生的话都是胡说八道,您可千万别当回事,我们也是被气糊涂了……您老人家说说,这天底下有这么坑人的吗?”
“是啊是啊,贾相公,这根本就是诈骗,巧取,豪夺!我们几代人攒的一点辛苦钱,全都被坑走了,真是欺负人啊!”
贾昌朝微微叹口气,“你们心里的委屈老夫都知道,现在不是诉苦的时候,你们说说,都查到了那些东西?”
他这么一问,大家还有些迟疑,不愿意交底儿。
贾昌朝更生气了,“怎么,怀疑老夫?老夫可告诉你们,我是怕你们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万一把自己跌进去,那可就没人能救了!”
这帮人互相看了看,纷纷哀叹。
吕诲带头,他还没说话,眼圈就红了。
“身为臣子,我等是忠心耿耿,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从不敢懈怠,更没有半点不忠……唉,说起来啊,还是王宁安,他这个师父不好,教坏了殿下,当真是可杀不可留!”
贾昌朝皱着眉头,怒道:“别铺垫了,直接入正题,莫非牵连到了太子殿下?”
“没错!”
吕诲告诉贾昌朝,根据他们的调查,太子殿下曾经和西凉王世子拜会过佛印,他们商量了很久。
另外抄底行动中,有一家皇家书局也参与其中,而这家皇家书局就是太子的生意,而且皇家书局,拿出了50万贯现金。
想想吧,一个专门给皇家书院供应笔墨纸砚的书局,哪来的这么多钱?他们又怎么敢抄底儿股市,如果没有太子授意,又是谁干的?
一想到太子可能参与其中,大家伙更加悲愤了。
好你个王宁安,你把好好的一个皇子,教成了唯利是图的小人,有这么一个精明的太子,日后大家伙可怎么活啊!
他们不光是愤怒,更担心往后的日子,一个个唉声叹气,满肚子怨念。
听到这里,贾昌朝微微叹息。
“你们啊,既然知道太子牵连其中,怎么还敢随便抓了佛印,你们不怕落下一个私设公堂的罪名吗?”
“这……”
那个刑部郎中站出来,争辩道:“老相公,堂堂刑部,抓一个野和尚,还有什么不行的!”
“愚蠢!”
贾昌朝鄙夷道:“你们抓了他又如何?是严刑拷打,还是威逼利诱?你们把他打死了,是不是草菅人命?太子能放过你们?没打死,让他招供了,你们还敢让他去指正殿下吗?如果他当堂翻供,你们是不是落下了污蔑太子的罪名,摸摸自己的脖子,你们比韩稚圭如何,比富彦国如何?”
被贾昌朝一顿训斥,这帮人全都浑身颤抖,冷汗直流。
到底是老前辈,真是直指要害!
尤其是刑部郎中,想想刚才还要拷打佛印,且不管如何,只要佛印挨了打,赵曙就有说辞,不管如何,都是你们屈打成招,进而污蔑西凉王,攻讦太子,其心可诛……到了那时候,谁也保不住他们了。
“哎呦!”
有人一撩袍子,跪在了贾昌朝面前,其他人也纷纷跟进,他们痛哭流涕,别提多惨了。
“贾相公,我们一心效忠朝廷,竟然落了这么个下场,您老可千万要给我们主持公道,给我们说话啊!”
“是啊,贾相公要是不帮我们,我们可就完蛋了。”
……
面对着一群人的哀求,贾昌朝微微冷笑。
现在知道求我了,早干什么去了!
要说起来,贾昌朝为什么会出头,为什么不惜得罪王宁安,也要替这帮人谋划……原因很简单,这上百号官吏,可是一股不弱的势力。
文彦博被赶到了西北,朝中再也没有足够份量的老臣。
如果趁机收编了这帮人,他贾昌朝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为了重夺相位,贾昌朝也不得不出头,他的想法再给儿子的信里,写的清清楚楚。相信王宁安也会想清楚,如果老贾能再度当上首相,他王宁安的利益自然不会少的……
贾昌朝沉吟了半天,才缓缓道:“老夫如今,已经是残病之身,能帮你们什么!这事情牵连这么广,金融动荡,市面不安,更有人拿军国大事开玩笑!还污蔑西凉王战败被杀,搓动军威,影响士气,这是小事吗?你们之中,有御史台,有六部的,还有枢密院的,为什么就不上书,要求彻查呢!还让老夫出头,这岂不是捧着金饭碗要饭吗?何其愚蠢啊!”
老贾说完之后,也不停留,直接告辞离开。
以他的江湖地位,说到这里,已经算是极限了,再说下去,把太子和王宁安都得罪死了,还想着复相啊,不掉脑袋就不错了!
虽然老贾走了,但是这帮人不傻啊!
琢磨了一会儿,全都明白了!
可不是吗!
还纠结着金融的事情,还抓了佛印,这不是缘木求鱼吗?
凡事都要抢占道德制高点,在生意上怎么讲,还能斗得过太子吗?唯有把事情的程度提高,拉更多人下水,才能让太子低头!才能拿回损失!
想到这里,这帮人都有了主意。
吕诲道:“各位,匡君辅国,维护纲常正道的时候到了!大家一起去政事堂,让当道诸公,给我们一个说法!咱们问问他们,国家大事,能不能这么胡来?”
“对!吕兄说得好!现在就去,一起去,谁不去谁就是懦夫!”
……
好家伙,一百多号官员,呼朋引伴,一起杀向了政事堂。
这架势真是够吓人的。
今天的政事堂,很难得,四位相公具在,另外枢密使孙固,参谋部尚书狄青,这两位也在,他们主要是商讨有功将士的赏赐问题。
外面嘈杂声响起,好多官吏,冲了进来。
包拯看了看大家伙,无奈可笑。
“唉,真是羞愧啊!咱们也不能躲着,去见见吧!”
王安石,司马光,韩绛,大家一起点头,“我等都愿意听从老相公的安排!”
第770章 皇帝的套路
“真是一帮无耻之徒!”
赵曙已经得到了奏报,百官跑到了政事堂,逼着几位相公出面,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高招。
眼下的政事堂,首相包拯,他虽然和王宁安交好,但老先生向来对事不对人,绝不会包庇有罪之人。
次相王安石本来和王宁安就不是一路的,而且他因为变法,得罪了太多的官吏,想来应该不会为了此事,而得罪百官。
至于司马光,虽然是王宁安的弟子,但是他为人油滑,并不可靠,算来算去,怎么都是凶多吉少。
如果政事堂真的过来问罪,赵曙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他只能不停偷看赵祯。
赵祯靠在龙床上,一语不发,好像入定的僧人。
过了好半天,赵曙脑门都冒汗了,赵祯才打了个哈欠,好像刚睡醒的样子。嘴里还念叨着:“上了年纪,说睡就睡着了,这身子骨真是不成了。”
老皇帝抬起头,茫然道:“皇儿,可有事情?”
赵曙喷血了,我的亲爹啊!
天都要塌下来了,您老怎么还稳若泰山啊!
赵曙一肚子郁闷,却也不好失态,只能委屈道:“刚刚包相公递了牌子求见。”
“哦,那就让他进来吧。”
赵曙更加着急了,他真怀疑老爹是不是糊涂了,真的不需要一点策略,就直接见人?爹啊,你给我吃颗定心丸成不?
赵曙委屈的要哭了,赵祯才缓缓道:“你退到屏风后面,父皇自有主张。”
有了这句话,赵曙如蒙大赦,赶快跑到了屏风后面,他刚进去,包拯带着几位相公就来到了寝宫。
包拯年纪也大了,满头白发,行礼之后,站在那里,颤颤哆嗦,看起来居然比赵祯还要苍老。
“快给包卿搬个座位。”
赵祯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老花镜,对包拯说道:“朕只能看到一团人影,都看不清包卿的样子了,不过朕知道,你的身体也不好吧!”
听到这话,包拯声音颤抖,叹息道:“老牛老马,不堪驱使,老臣几次上表,请求致仕,还望陛下早日恩准,让老臣返回家园,颐养天年。”
赵祯摆手,“包卿,百姓常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是在朕这里,衣服旧的好,人也是旧的好!朕老眼昏花,分不清新旧,也看不清真假……只有你们这些老臣,朕心里头清楚,用起来也放心,你可不能舍了朕啊!”
包拯铭感五内,眼圈泛红,“圣人如此抬举,老臣唯有以死相报,致仕的事情不提了,再也不提了。”
……
这对君臣叙说了半天感情,才把话题圆回来,包拯就说道:“启禀圣人,一大帮人跑到政事堂,他们都请求政事堂帮忙做主。”
“哦,是什么事情?”赵祯关切问到,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陛下,是这样的,这些日子有人散播流言,弄得股市波动,不少人都损失惨重……他们认为操纵股市之人,影响军国大事,其心可诛,理当严惩不贷!”
“哦,既然如此,那只管查吧,朕只要看看结果就是。”
赵祯这么一说,反倒把几个人给噎住了。
查什么啊,佛印是抓了不假。
可是谁敢问啊?
政事堂的这帮人,哪个不是老狐狸。
问出了口供,说你屈打成招,问不出口供,说你陷害无辜。
现在佛印就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放了不甘心,不放,早晚会出事。
真要是佛印说出来什么,那才是一个死呢!
王宁安何许人?
刚刚打通河西走廊,拓地几千里的超级功臣,谁能动得了他!
赵曙何许人?
马上就要继位的储君,谁活得不耐烦了,要和未来的皇帝斗?
这个案子根本没法查,但是百官损失那么多,一肚子怨气,沸反盈天,不给他们一个交代,永无宁日。
政事堂夹在了中间,实在是很为难。
“陛下,老臣以为,金融的波动,不是小事,但是相比经略西域,还是差着许多。这次金融波动,影响力许多人投资西域的热情,而且胡乱散播流言,对朝局也是有影响的,老臣以为,应当给百官一个交代,然后尽快鼓励大家,开发西域,把黄金白玉运回来,陛下心心念念,要改革币制,发行金币,万世之功,只在眼前,不能因小失大……老臣胡言乱语,还请陛下裁决。”
到底是老江湖,虽然不及那几位老狐狸,包拯的功力也不弱。
他没有谈是非对错,只是讲到了开发西域,讲到了大局,就算赵祯,也听了进去,他频频点头。
“包卿所谋者国,朕也有此意。”
听到这里,屏风后面的赵曙就是一惊,险些叫了出来,连忙捂住嘴巴,继续侧耳倾听。
“包卿,你说该如何向百官交代,朕都听你的。”
这几位暗暗松口气,皇帝还算不错,没有胡搅蛮缠,挺通情达理的,包拯看了一眼司马光,“君实,你把政事堂的意思,和陛下说说吧。”
“是!”
司马光站出来,躬身道:“陛下,政事堂以为,散播流言,恶意扰乱股市和债市,所得当属欺诈而来,应当追回,返还原主,交易取消……另外有人污蔑朝廷功臣,说西凉王战死,动摇军心,绝非善类,应该追究罪责,予以惩戒!”
注意,司马光的用词,他只说惩戒,意思就是您老警告一下也就完了,太子是半君,我们也没资格置喙,反正都是皇家的事情,当爹的教训儿子,理所应当。
赵祯沉吟许久,又道:“包卿,王卿,还有韩卿,你们的意思呢?”
王安石道:“圣人,臣以为只要追回不法所得,应该就可以安抚人心。”
韩绛也道:“陛下,身为官吏,当以朝局为重,臣以为他们会体会圣人苦心,不会添乱的。”
包拯颔首,也是这个意思。
很显然,百官也知道不能太过分,大家各退一步,事情就过去了。他们也要迫不及待插手西域,毕竟那么大的一块肥肉,不吃一口,实在是太亏了。
听完了政事堂诸公的意思,赵祯认真想了想,“可以,这样吧,你们下去,告诉百官,谁受了多少损失,都呈报上来,然后按照名单,返还相应的股份。”
司马光听到最后两个字,心中一惊,皇帝是什么都知道啊!就是装糊涂!
如今股价比当初已经贵了三倍,当初十万贯买的股票,如今值三十万贯!而赵祯的意思,却是只返还十万贯的股票,换句话说,就是只能拿到当初的三分之一的股份……黑,真够黑的!
可是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对百官来说,不赔不赚,能补上窟窿,也就该偷笑了,而且股票看样子还能继续涨,并不会损失什么,也就只能如此了。
政事堂的诸公,长出一口气,纷纷告辞离开。
他们刚走,赵曙就跑了出来,几步冲到父皇的床边,满脸的焦急。
“父皇,您不是说,要用这笔钱开发西域,还要扩充禁军,可不能给他们啊!”
赵祯把脸一沉,“哼,你啊,都占了那么大的便宜,还不知足吗?”
“儿臣当然不知足了!”
赵曙急了,争辩道:“父皇,那帮大臣,动不动就拿出几十万贯,甚至上百万贯……他们哪来这么多钱?还不是民脂民膏,贪墨所得。儿臣就不信,谁能靠俸禄,攒下这么大的家业?”
赵曙越说越气,“这些臣子,仗着免税的特权,兼并土地,贩运货物,他们只要拿出一个名号,当做干股,就有人给他们送钱,比朝廷还好赚!结果这帮人还不肯罢休,哪有好处就往哪里跑,贪得无厌,卑鄙无耻!明明是他们没有投资的眼光,听风就是雨,自己胡乱抛售,赔钱了也是活该!愿赌服输吗!莫非他们连赌徒都不如吗?”
赵曙当然一肚子气,他刚刚算计好了,要怎么花钱,结果老爹就变卦了,还要返还给那些人,这不是坑儿子吗?
想要钱啊,没门!
让他们来吧,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我这个太子如何!
赵曙义愤填膺,气冲斗牛。
哪知道老爹赵祯,突然哈哈大笑。
“皇儿,你方才说的那些,可有证据?”
“证据……难道这不是人人皆知吗?”
“哈哈哈,你啊,还是太嫩了。”赵祯把眼皮一垂,老气横秋道:“父皇乏了,要先眯一会儿,你去窗前好好想想吧。”
赵曙一头雾水,什么证据,父皇要什么证据……证据,证据……他念叨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
想求教父皇,赵祯却已经打起了呼噜。
正在这时候,有小太监进来报信。
“殿下,政事堂那边送来了名单,您要不要过目。”
“名单?给我看看吧!”
赵曙接过来,扫了一眼,足足113位官员,最少的投资三五万,最多的居然有150万贯,平均下来,也有三五十万贯!
如果再加上债券的部分,这帮人砸进去700万贯以上,有钱,真是有钱啊!
赵曙突然看到了每一个人名后面,都有签字画押,血红的大印……啊!他突然张大了嘴巴,低呼出来——我的天啊,这不就是证据吗!
父皇啊,你也太厉害啊!
第771章 厉害了,太子
赵曙看到了这份名单,那是心花怒放,崇拜的五体投地。
姜是老的辣,父皇这块老姜,也实在是太辣了!
赵祯一直装傻充愣,再和政事堂诸公谈判的时候,还故意要占便宜,让人们误以为他想要各让一步,息事宁人。
但是别忘了,赵祯在刚刚得到股市消息的时候,是何等愤怒!
他很清楚,这帮人的身价财富,几乎都是在他当皇帝的四十几年积累下来的,讽刺,真是讽刺,他身为天子,仁慈宽宏,结果居然给下一代留下了一大堆的贪官污吏,不收拾这帮人,赵祯情何以堪!
故此,他故意示弱,故意诱敌深入。
不出所料,这一份清单到手了,有了这玩意,就等于握着供状,握着封神榜,想让谁死谁就别想逃!
可笑百官,还以为能拿回损失呢,哪知道连老命都要赔进去了!
赵祯微微含笑,“皇儿,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赵曙兴奋一挥拳,“儿臣明白,儿臣全都明白了!”
“那好,就让他们进来吧!”
赵曙立刻跑去传旨,不多时,政事堂的几位相公,还有十几位官吏代表,都来到了寝宫,见礼之后,分列两旁。
赵祯让人给包拯搬了墩子,然后就说道:“朕刚刚问过了,太子也向朕说了,他的确参与了股市买卖,众卿损失了这么多,他愿意赔偿大家。”
赵祯说完,冲着赵曙招手,“皇儿,你和众卿说说吧。”
“遵旨!”
赵曙从旁边转过身,来到包拯面前,先是拱手,包拯欠了欠身,脸上有些尴尬。说实话,他们这叫逼宫,尤其是太子还没成年,又是半君,他们这么干,和欺负小孩子有什么区别?
老包很不好意思,只能说道:“殿下仁德宽厚,爱惜百官,体察疾苦,诸位同僚,你们也该深体殿下用心,好好办差,效忠大宋。不要总是盯着财货往来,好好的朝廷命官,变成了一个满口铜臭的商人,还不羞愧吗?”
百官直竖竖站着,他们心里还不高兴呢!
丫的只答应赔偿原价,现在股票都涨了三倍,我们少得了那么多钱,全都塞进了太子的腰包,这小子简直贪得无厌,和他那个该死的师父一个德行。
咱们走着瞧,别以为你是太子,我们就没办法了,只要机会到了,连皇帝也不怕!
他们都憋着一肚子怨气,等着这一次结束,他们就找机会,给太子难看!
赵曙微微一笑,“包相公,老百姓常说,亲兄弟,明算账。孤可以退还获利,但是有几样事情,孤必须说清楚。”
包拯颔首,“殿下请讲。”
“嗯,包相公,这第一点,我让皇家书局出面,购买股票和债券,是因为见到股市崩盘,担心西域开发的大计受阻,故此才挺身护盘,同我一起出手的还有西凉王世子,以及大相国寺的佛印大师……我们买股票,并非贪图利益,因为当时道路断绝,甘州之战情况如何,我们也不清楚……不过,和诸位大人不同,我愿意相信师父,愿意相信西凉王,不惜赌上血本,是为了国家大事,为了师徒之情。至于有些人污蔑,说什么事先释放流言,打压股市,这顶帽子,孤绝不会认……孤也希望包相公能够下令彻查,把真正散播流言之人揪出来,倘若和孤有关系,孤愿意向父皇请罪,罢免太子也好,发配西域也好,孤愿意一力承担。”
赵曙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仿佛他真的不知道一样。
在场这帮人也不傻,他们还当是赵曙害怕担罪名。
毕竟退了钱,就代表他做错了,等于是承认流言是他放出去的,那样一来,对太子的声望是个不小打击。
做出这个澄清,很有必要。
包拯道:“殿下,老臣一定会下令刑部和御史台彻查,这些年来,朝野之间,各种流言蜚语,到处都是,已经严重扰乱朝局,必须要好好整治了!”
赵曙笑着点头,“包相公此言,孤很欣慰。这第二件事,孤想请教在场的诸公……除去散播流言这条不实罪名之外,孤买卖股票债券,可有什么不法之处吗?”
啊!
大家以为赵曙要还钱了呢!
怎么又扯到了不法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帮人还没想明白,司马光就站了出来,“启奏殿下,目前朝廷并无规范股票和债市的规定,以往官方债券,有衙门委托皇家银行承销,至于民间债券和股票,则是由民间负责……臣曾经提议,要制定相应规矩,只是户部那边,认为不好随便限制,就迟迟没有拿出方略。”
赵曙含笑道:“司马相公,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认为孤并没有干犯大宋刑统?”
百官都是人精,听到了这里,哪里不明白,赵曙这是要脱罪啊!
吕诲身为言官,又是这一次的挑头之人,他哪里能赵曙逃了,他急忙站出来,硬着头皮道:“殿下,殿下身为一国储君,万众瞩目,四方仰德。身为天下之表率,理当正道直行。商贾买卖,那是微末之业,君子务本,朝廷重农。臣窃以为殿下买卖股票债券,已经是不恰当之举,臣,臣斗胆恳请殿下,能够改弦更张!”
他说完之后,刑部,御史台,户部,又陆续站出几个人。
大意都是类似的,你不承认散播流言,我们也不敢给太子随便扣帽子。但是你抄底股市,把大家的钱都给抢走了,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你要是没错,那谁给我们钱啊?
这帮官吏,异口同声,说认为太子参与商业,本身就是错的。
更有人说商业买卖,重在公平,太子是半君,参与进来,谁敢让太子赔钱,故此只能牺牲无辜,让其他人受损。
言外之意,他们就是受害者,获得补偿,是理所当然。
面对百官的教诲,赵曙呵呵冷笑。
文人无耻,可见一斑!
他充满讥诮,不屑道:“诸位大人的教训,孤听得一清二楚,也都明白了诸位的苦心,孤买卖股票所得,于理不当,于法不合,于情也说不通……故此,孤需要把这些钱归还诸公,你们可是这个意思?”
吕诲等人互相看了看,一起点头,“殿下睿智。”
“哈哈哈!”
赵曙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大家汗毛都立了起来。
“诸位臣工,既然情理法不通,就要归还,孤认下了,也一定归还!可是……孤想请教,你们这些钱,究竟是哪里来的!”
突然赵曙把清单高高举起,他猛地伸出手指,指着吕诲,怒道:“吕大人,这上面有你们家的30万贯,能不能请你拿出证据,告诉孤,你们家的钱都是怎么来的?如果每一贯都是干干净净,无可挑剔,孤不但全数归还,还按照你当时买下的股份归还,也就是说,你能拿到价值90万贯的股票;呵呵,如果你要讲不清楚……你可要知道,朝廷对待贪官污吏,是绝不会容情的!”
轰!
一声炸雷,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轰隆隆,惊天动地。
可把人们都炸懵了,吓傻了!
要说这一堆人里,最不意外的就是司马光,他管着钱,又是王宁安的留在京城的代言人、如果萧观音和狗牙儿真的有危险,司马光早就出手了。
王宁安把苏轼派回来,就是告诉所有人,谁都不要动,只管看热闹就是。皇帝肯定有办法解决。
当赵祯一口气答应要归还所得的时候,司马光就留着心了。
他在政事堂的几年里,深深明白一个道理,要想管好庞大的帝国,最根本的就是一个字:钱!
其实很多人看待历史,都会下意识地翻一个错误,认为任何盛世,就是明君贤臣,任何衰败,就是皇帝昏庸,大臣无能……而实际情况,往往不是如此。
那些开创盛世的君臣,未必多完美,而那些亡国君臣,也不一定都是混蛋,之所以会天差地别,是因为治国的难度,完全不一样。
比如汉武帝,他手里攥着文景之治留下来的巨额财政盈余,十足土豪,豪气冲天!做起事情,大刀阔斧,游刃有余,自然显得雄才大略,举世无双。
要是混到了崇祯那个德行,手里没钱,欠了一大堆债,还把唯一能到处抢钱,填补国用的阉党给砍了,无论怎么勤奋,哪怕浑身上下都是补丁,也无法挽回颓势,毕竟不给钱,是做不了事情的……
赵祯当了四十年的皇帝,岂能不懂钱的作用!
大几百万贯的钱,能说退就退吗?
皇帝天生就是最大的流氓,谁信了谁就是傻瓜!
当然了,司马光不会提醒这些人的,你们死不死,跟老子没关系,我就是看戏的。
果然,当赵曙突然发飙,把矛头对准吕诲,可把在在场的人都吓坏了。
天啊,不但要不回钱,还要把命搭进去啊!
吕诲也不是等闲,他知道要是被扣上了贪官污吏的帽子,这辈子可就完蛋了!
吕诲顿时满腔悲愤,怒道:“殿下,臣家中世代为官,承蒙国恩厚赐,有些积蓄,也并不稀奇!臣,臣买股票,也是为了帮着朝廷开发西域,臣之苦心,天日可鉴啊!”
“是吗?”
赵曙一点也不信,“包相公,您身为首相,一年的俸禄有多少?”
“殿下……老臣一年俸禄,加上赏赐,近5000贯。”包拯声音不大,可大家都听得清楚。
赵曙点头,突然转向吕诲,声色俱厉道:“这么说,30万贯,要当六十年的宰相,还要不吃不喝才能攒下来!哦,对了,吕大人,你拿出来的是现金,我朝俸禄,现金往往只有两成,换句话说,需要当300年宰相,吕大人,你们家从唐朝时起,就贵为宰相吗?”
第772章 规范金融市场
吕诲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们家的确是官宦之家,从五代开始,就做官,一直传到了吕端,达到了顶峰,接下来虽然衰败了很多,但是底蕴犹存,族中当官的还不在少数。
只是家大业大,开销也大。
朝廷的俸禄有多少?
以包拯为例,当初他在开封府的时候,一年算下来,也不过3000贯,而起其中实物占了一大半。
包拯拿着这些钱,还惶恐不安,他把每年的所得,拿出大半,资助家乡的穷学生。
自己在京城过得紧紧巴巴,舍不得用蜡烛,晚上点菜籽油灯,弄得一身菜油味,还被同僚耻笑。
如今坐上了首相宝座,俸禄也达到了5000贯,可身为首相,迎来送往,来家里谈事拜访,总要准备一些茶水点心,京城物价高,请家丁丫鬟花钱也多,一年到头,剩不了多少。
任何一个当官的都心里清楚,没有几个真正靠着俸禄过日子的。
更何况一下子拿出几十万贯,这是挣俸禄的人干得出来的吗?
吕诲虽然狡辩,说这是世代积攒下来的,但也只能哄骗小孩子,问题是赵曙并非小孩子了。
“吕大人,孤也不想诬陷你,要不这样,请审计司进入你的家中,如果你不放心,让刑部,御史台也派人过去,仔细清查,如果真是俸禄所得,光明正大,孤情愿意给你赔礼道歉,可如果不是……查出任何一笔钱来路不明,或者是贪贿行为,或者是躲避税收,或者是鱼肉百姓……也请吕大人能知所进退!”
赵曙说完,把目光转向了其他人。
“你们也是一样!”
赵曙冷笑道:“你们不是说孤挣的钱不合理,不合法吗?那你们的钱,一定是光明正大了?有谁经得起彻查,孤立刻返还,如果没有!你们的钱也是不义之财!就算让孤返还,也该返还户部,诸位以为呢?”
还说什么啊?
这帮人肠子悔青了。
刚刚就不该一时脑袋发热,光想着退还财富,就傻乎乎把名字写上去了。
这回好了,钱数是你们自己承认的,等于把罪证塞给了太子,把刀把送到了人家的手里,想抵赖都抵赖不了。
吕诲还算是好的,他的钱不是最多,而家中有做了一百多年的官,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勉强能争辩两句。
试问,那些出身寒微的,只当过十几年官的,你们的钱哪来的?
靠着俸禄攒十辈子也不够啊?
只要你说不清楚,还不是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们面面相觑,浑身乱抖,吓得脸都绿了。
这就是没有老前辈坐镇吃的亏!
假如贾昌朝在,他一定不会让大家签名,授人以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君臣争斗,臣子有半点不占理,君王就能玩死臣子。
更何况有真凭实据在,铁证如山,这可要了命了!
大家面面相觑,突然一起跪倒,冲着赵祯痛哭流涕。
“陛下!圣人!臣等糊涂,臣等利欲熏心,还请圣人开恩啊!”
“臣等忠心耿耿,这一次臣等也不是为了一点区区家财,实在是为了军国大事。”
“对啊,是有人随意造谣生事,动摇军心,臣等才仗义执言,上书请求彻查啊?”
……
这帮家伙玩变脸的速度,那是真够快的。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想当初贾昌朝就是告诉大家,不就纠结在钱上面,一定要占据道德制高点。
可结果呢?
就因为一时贪婪,赵祯随便抛出了一个诱饵,他们就上钩了,自作孽不可活啊!
眼看着百官痛哭流涕,政事堂的几位心思不一。
王安石当然很解气,平时就是这帮家伙阻止青苗法,阻止方田均税法,张口闭口不与民争利!要休养生息,爱惜民力!
说的多好听!
朝廷借青苗钱,就是盘剥无度,就是罪孽滔天,那么试问你们诸位!
清单上,七百多万贯,又是怎么来的?
哪一文不是民脂民膏,哪一文能对得起良心?
而且王安石一清二楚,对于官绅来说,流动的货币,永远都是小头儿,可能只占据一家财富的一两成,最多不会超过三成。
换句话说,能拿出十万贯,他的田产房子就值100万贯!
大宋朝穷吗?
一点都不穷!
全天下的官,几乎都脑满肠肥,一个个富得流油。
正因为变法都落到了他们的身上,割他们的肉,抢他们的利益,才会有那么多人反对自己,王安石越发斗志昂扬,他恨不得赵祯降旨,立刻抄家灭门,把这些人的财产充公,大宋朝的户部也就充实了。
他有心站出来说话,可又一想,这次政事堂是包拯主事,而且包拯和赵祯之间的对话,已经透露了很多信息。
赵祯真正信任的是这些老臣,还是看看包大人是什么态度吧!
老包此刻也挺为难。
说句实话,他觉得赵祯和赵曙这么干有些不地道,摆明了是请君入瓮,引诱百官上当。作为首相,是他来谈的,百官愿意在清单上签名,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相信老相公能为大家主持公道。
结果呢!
却被摆了一道,包拯的老脸也火辣辣的难受。
如果换成文彦博或者贾昌朝,哪怕宋庠那些人,都不会如此,奈何包拯就是个君子,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百官搜刮民脂民膏,固然不对,但是也要明正典刑,堂堂正正才行……靠着欺诈的手段,骗来了证据,对一个帝王来说,并不是很光彩……
包拯沉吟许久,才咳嗽了两声。
“启禀圣人,老臣以为此次殿下购买股票,乃是护盘之举,为了防止股市崩溃,并没有什么过错……而因为购买股票,而赚了利润,也是合法所得,只能说明殿下投资眼光高明,不必归还所得。”
赵祯含笑,“包卿,那百官呢?”
“回陛下,我朝虽然不许百官直接经商,但是却不限制亲友子侄,有些人家经营得法,积攒了庞大家产,也是有可能的……若真有违法,自然需要严惩。”
赵曙听得明白,敢情老包这是想放水!
他立刻道:“包相公,你可是说了,不许百官直接经商,那他们购买股票债券,这算什么?”
“殿下,老臣要说的正是此事,这些年来,债券股票,交易频繁,数额巨大,动辄几百万贯,上千万贯,牵连方方面面,关乎国计民生,军国大事……结果股市和债市都是民间主导,究竟算不算经商,都说不清楚,恐怕不尽合理!”
韩绛也站了出来,他竟然附和包拯的看法。
“圣人,殿下,这次的事件,教训不小啊!臣听闻股市和债市都设在了白马寺和大相国寺,一个出家人的方外之地,居然每天迎来送往,客商云集,交易钱货,数额惊人,本就不合适!而且把交易市场放在民间,就会出现听风就是雨的情况,随便几句谣言,就能动摇人心,扰乱天下……臣久在审计司,以臣的经验来看,应该把股市和债市收上来,由朝廷主持才是正道。”
赵曙很不高兴,呀呀呸的,好不容易捏住了证据,正好狠狠收拾这帮士人,最起码要把他们送到西域吃沙子。
怎么一点罪过没有了,反倒要把股市和债市收走,这是什么道理?
他就想说话,突然,赵祯一摆手,赵曙就吓得不敢多言了。
“包爱卿,韩爱卿,你们说的很有道理,这一次的事情说到底,还是金融缺少法度,司马爱卿,你要立刻责成户部,把交易规范拿出来。同时要选定专门场所,设立股市和债市,不能留给民间了,更不能随随便便,就让流言蜚语影响了朝局。政事堂,还有六部,要尽快落实,在十天之内,朕就要看到结果。”
赵祯说完,摆了摆手,“朕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遵旨!”
包拯带着头,从寝宫里退出来,吕诲等人早就成了霜打的茄子,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了,跟从水里爬出来似的。
他们现在还迷迷糊糊的,不知所措。
刚刚赵曙手握罪证,眼看就要一场杀戮,大家伙都逃不过抄家发配的下场,可一转眼,峰回路转,赵祯居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还答应把股市和债市收归朝廷所有……只要归了朝廷,百官就能插手,以后也就不会吃大亏了。
这么说,陛下还是向着我们的?
百官们五味杂陈,左思右想,也没有一个准主意,皇帝到底想干什么啊?他们和外面的人凑在一起,互相商量了半天,有人就提议,咱们费什么劲儿啊!
赶快去找老前辈请教吧!
这时候就要靠着贾相公给大家指点迷津了!
……
“圣上高明啊,还记得许多年前,一场铜价危机,彻底造就了皇家银行,从此财权两分,宰执这边权力大为削弱,陛下这一次是故技重施啊!”
贾昌朝看了看面前这帮战战兢兢的人,“行了,你们都偷着乐吧!回去喝点酒,放松放松,就当没这回事了!损失一点钱,不至于抄家掉脑袋,也不会充军发配了。你们要是不甘心,回头好好研究一下金融,没准很快就能把损失补回来,记住了,以后别犯傻了。”
贾昌朝老气横秋,教训了一顿,就把这些人送走了,皇宫大内,赵祯也在耳提面命,“皇儿,如果父皇把这些人都废了,只怕股市和债市都会成为禁忌,再也不会有人敢投资了,没有了金融保障,西域开发,就会严重受挫,这也是你师父的意思……”
第773章 勇敢的吕诲
王宁安拿下甘州,已经有一个月了。
赵宗景,慕容轻尘,还有吕惠卿,章敦,这几个人都来过了甘州。他们凑在一起,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是喝酒,庆祝,然后鬼哭狼嚎,乱喊乱叫……
人都说筚路蓝缕,创业维艰。
其实真正做起来,王宁安反倒觉得没什么困难。
道理很简单,有人作乱,派兵平叛,有士兵要退伍安顿,直接划分土地,缺少官吏,就从发配的那一堆人里找。想盖王府,划一块地方,找齐工人,立刻就能动工。
不管干什么,都是一道命令的事情……王宁安突然醒悟过来,创业的确很难,只是难的是占有资源,像他这样,弄了一大块地盘,手握着大把的资源,还真没什么麻烦的。
想想吧,历代的皇帝,只要从战乱之中走出来,顺利得了天下,接下来总能大刀阔斧,做很多事情。
哪怕赵大这样的,都能扫灭一堆小国,喊出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的豪言壮语。
只是等待几十年之后,资源分光了,利益都拿走了,剩下不管怎么分,都要从一部分身上割肉,去填补另一部分人。
换句话说,无论做什么,都要先得罪一批人。
自从秦汉以来,夺得天下的人不少,改革成功的却寥寥无几……或许原因就是如此吧!所以,不要嘲笑那些守成之君,更不要瞧不起亡国之君,真正把你放在那个位置上,没准做得更差。
面对绵密的利益大网,哪怕再强大的人,也要望而却步,徒呼奈何!
“二郎,莫非你也杀不动了?”文彦博捏着夜光杯,醉眼朦胧道。
王宁安哼了一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哈哈哈,王二郎,只怕你这个鸿鹄也只能飞一房高了!光是债市和股市,你就心满意足了?连一个对手都没有拿下,让老夫瞧不起你。”
王宁安一口喝干了杯中酒,“文宽夫,你少玩激将法……谁告诉你我的后招到此为止的?又是谁告诉你,债市和股市算不得什么的?”
文彦博也严肃起来,“债市和股市,又有什么花样,无非是多一个圈钱的场所,多一个暴富的路子而已!”
王宁安晃了晃手指头。
“文宽夫啊,就你这两句话,足见你才是个燕雀,是个家雀!”王宁安放声大笑,“西域通了,黄金马上就要运到京城,朝廷就要发行金币……宽夫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文彦博迟疑一下,“还能如何,无非是户部的亏空能填补起来,朝廷的钱更多了。”
“错!”王宁安道:“是钱多了,可不只是朝廷,而是整个大宋!”
“有区别吗?”
“当然有。”王宁安凑到了文彦博的对面,笑得特别开心。
“海量的金币供应,就会增加大宋的货币数量……到时候,就会发生一场价格革命,所有的东西,都要用货币重新计价,原来存在的以物易物,实物税收,都会被淘汰……这个价格革命,会重塑大宋的社会结构……由于掌握黄金,掌握货币流动的是金融工商集团,他们会抬高工业品价格,压低原材料和粮食,压低地租,想办法让地主破产……他们要在这一场革命当中,彻底掌握这个社会的经济大权!”
文彦博何等聪明,又和王宁安混了这么长时间,那些新词,他一点不陌生,老家伙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王宁安,你这是要摧毁所有士绅啊!”
“时代潮流,浩浩汤汤,逆死顺生,我也没有办法!”王宁安无所谓道。
“那,那股市和债市又有什么作用?”
“当然是吸收资本了。”王宁安笑着解释,“货币增发,就好像堰口放水一样,如果任由货币流入商品市场,到时候粮食啊,布匹啊,原料啊,都会疯涨,大多数市民百姓都会承受不住的……而且普通的商业也没有那么大的空间,可以容纳海量货币。没有办法,只能另辟蹊径,开放金融市场,让增发的货币先进入金融市场,然后再逐步流出,这样整个价格革命,就处在掌握之中。”
王宁安不管文彦博懂不懂,反正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在上辈子就经历过一次,只是那时候他还很小,根本不记得什么,直到后来读书的时候,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大约在九十年代初,启动货币化进程,把之前几十年积累的社会财富,转变成货币计价,一个简单的标志,就是各种粮票,布票,煤球票……逐步废止,与此同时,也发生了物价上涨,老百姓常说钱毛了,就是那段时候。
恰巧也就是那个时候,股市出现了,债市也出现了……以王宁安两世为人的智慧,当然能想明白,这就是增加两个新的蓄水池,吸引货币进入,免得水漫金山,物价失控……虽然时代不同,但是遇到的情况还是类似的。
不要以为从西域弄到了黄金,能发行金币,增加财富,那就是好事!
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是相等的。
信不信,大量发行货币,如果没有金融市场撑着,直接流到实体市场,保证像明末一样,海外的白银涌入,物价飞涨,土地兼并加剧,农民破产,变成流民,接着就遍地烽火,狼烟四起,直接把一个国家折腾没了。
王宁安预计到了接下来的危机,所以他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金融市场,这也就是王宁安给赵祯送去密折,上面所写的内容。
盛世危言。
赵祯也不得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他和王宁安一样,生怕彻底摧毁信心,如果几年之内,金融市场都一蹶不振,那么开发西域,给大宋带来的就是一场灾难!
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令人惊讶的是文彦博居然很快领悟了,他老人家可不是穿越者,但是凭着几十年的宦海沉浮,加上这几年的金融恶补,文彦博的功力也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程度。
文相公意味深长,叹口气道:“二郎,老夫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你算头一位!别人都以为开发西域,抢黄金,抢宝石,是天大的好事,唯独你看出了背后的危机,老夫不服也不行了!不过……你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哦?请宽夫兄指点,我哪里错了?”
“你太小看大宋的士人了!”
文彦博笑道:“利之所在,没有人能抗拒的……就算你鼓动陛下,把这次冒出头的人给杀了,依旧会有无数人投入到金融市场的,你一点也不用担心……就好像你把老夫,还有耆英社的人都弄到了西域,就以为天下太平了,可结果呢?没了我们,朝廷斗得更厉害了!”
文彦博哈哈大笑,“所以啊,王二郎,你的火候还不够啊!”老文仰天大笑出门去,留下王宁安,气得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你这个不要脸的老货!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身首异处!”
……
还真别说,王宁安把大局看得通透,可是文相公把人看得明白。他们两个,谁高谁低,怕是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吕诲最近很衰,他在股市上,赔了快30万贯,挑头闹事,又让赵祯给套路了,而且和太子冲突,他今年在吏部的考评,只得了丙等。
按照规矩,他很可能被贬官外调,从此失去回京的资格,颠沛流离,直到挂掉!
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他,吕诲烦躁而无助,就在这时候,离着他家不远,挨着御街,一片房产被化为股市。
赵祯的旨意落实很快,朝廷果然建立起专门的股市和债市,而且制定了上市的规则,所有银行商号,必须有一定的实力,而且需要体制优良,还有符合股市的规定,定期公布财报,披露重要讯息……针对每一天的涨跌,也做出了规定……
显然,这些措施都是针对这一次动荡而设计的。
金融市场,从诞生的那一刻,就是最大的狩猎场,这里信奉的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尔虞我诈,斗得就是心跳。
想靠着一些规矩,就把人限制住,那是痴心妄想,最多只是保持表面公平而已。
吕诲每天望着股市的方向,他想了很多,也想得很细致。
越想越觉得股市有趣……他们家,几代人,积累的那点财富,结果太子赵曙一个抄底,就弄走了几千万贯!
妙啊,真是妙不可言!
“家里还剩多少钱了?”吕诲对着夫人问道。
“还剩多少?不就是那两万多贯吗?”夫人没好气道:“你的那几个兄弟都跑来哭穷,说是他们各房不够过日子的,让我把钱给他们……还不是看着穷了,生怕少了他们的那一份!”
夫人絮絮叨叨埋怨着,吕诲懒得听了,他直接起身,到了外面,围着大槐树,不停转圈。西域打通了,西域概念股大放异彩,前景非常好。
而且制定了这些规矩,至少太子没法明抢了。
要想恢复家业,在哪里跌倒,在哪里爬起来!
还是要从股市下手。
可问题是只有两万贯,本金太少了,想要回本,何其困难……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借钱!
王宁安或许怎么也想不到,第一个使用金融杠杆牟利的人,居然会是吕诲!
这位甩着大步,毅然去贷款了。
第774章 暴富
吕诲仔细盘算过,以目前借贷的利率,月利普遍在百分之十,而股市的规定,每天最多涨百分之十。
要是能押中一个涨停,一天赚的钱就足够还利息的,剩下都是赚的……当然了,也可能会赔钱,一旦赔了,同样会要了老命,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他把风险看得很清楚,但吕诲有自己的盘算,这次皇帝没有追究,王宁安也没有下手,显然,正如贾昌朝判断的那样,他们还是希望顺利开发西域,不想把所有人吓走。
既然如此,接下来的股市就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波折。
西域的好东西正源源不断进入京城,而因为刚刚的一次动荡,许多人对金融市场望而却步。这不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吗?
吕诲已经见见摸到了金融市场的规律,这就是个赌局,只有走在所有人前面,看得比别人远,想得比别人多,别人不敢下手的时候下手,就一定能暴富!
吕诲带着无比坚定的决心,到处奔波,前去借款。
只是真正做起来,吕诲才感到了困难,到处碰壁,碰的脑袋都肿了。
按理说凭着吕家的地位,借点钱不困难,可问题是这一次吕家声望受到重挫。而且和他交好的那些人,也买了不少债券股票,都折损惨重,战战兢兢。
提到了股市,谁都惶恐不安,根本不敢掺和,也不敢借钱给吕诲。
跑了一大圈下来,吕诲只借到了10万贯不到。
这点钱能干什么啊?
吕诲想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去处。
……
“佛印大师,好久不见啊!”
胖和尚佛印早就从刑部出来了,只是这一次对他的影响很大,原本经常和他往来的士人全都避而远之,加上股市和债市被剥夺了,佛印只能闭门谢客,对外说潜心佛法,实则是暗中蛰伏,等待出山的良机。
佛印没想到,吕诲居然来拜访。
“吕大人,莫非又想把老衲抓起来吗?”
“哈哈哈,佛印大师,区区小事,何必总挂在心上,您是修佛的人,该有弥勒一般的胸怀才是。”
“修佛不是佛!”佛印毫不客气道:“老衲还有事情,如果吕大人没有什么大事,就请回吧。”
“别!”
吕诲连连摆手,“佛印大师,不妨把话挑明了,我过来是借钱的。”
“借钱?”佛印大惑不解。
“没错,就是借钱。”吕诲道:“如今西京比大师还有钱的人可不多,我希望大师能够帮忙。”
佛印吸口气,“吕大人,你莫要拿老衲开心,老衲小小的破庙,哪来什么钱?”和尚的警惕性很高,吕诲迟疑一下,而后道:“大师,实说了,我不甘心,还想投资股市,可手上的钱有限,只能求大师帮忙。”
“还要投资股市?”佛印真的吓到了,“我说吕大人,你,你不是在撒谎吧?”
“当然不是。”吕诲傲然道:“大宋上下,好赌成风,关扑遍地,哪怕小商小贩,也喜欢关扑……所谓股市和债市,不过是更大的关扑场而已,如今朝廷收到了手里,以吕某来看,未来前途远大,不可限量。输了一次不可怕,可怕的是连下场的勇气都没有!”他笑着看了看佛印。
“大师,我们吕家虽然比不得大相国寺,但是还有几十万亩田,你借给我200万贯,月利一成,到时候我还不上,只管把吕家的产业拿走就是!”
吕诲说的认真,佛印却听得心惊肉跳,这位是真够疯狂的!
佛印这次出力不小,又被抓了,不管是赵曙,还是狗牙儿,都很同情他,分赃的时候,佛印拿到了500万贯,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但问题是股市被拿走了,那么多士人记恨佛印,弄得和尚不敢动作了。
他手里捧着一堆钱,不知道怎么花好。
佛印前两天刚刚见了损友苏轼,按照大苏的建议,希望他投资毛纺……和尚有些犹豫,毛纺是利润不错,但年利最多也就两三成而已,前期投资大,在西北建作坊,又有风险,他还不懂管理,弄不好就赔钱了。
所以佛印还在犹豫之中。
就在这时候,吕诲来了。
“佛印大师,不论买田收租,还是建工厂作坊,一年到头,能赚几个钱,辛辛苦苦,一个汗珠摔八瓣!不值,实在是不值!以你我的身份,可不是那些摸不着门道的愚夫蠢妇!我就不信,大师看不出股市的未来。我知道,大师因为之前的事情,眼下不好出手,你只要把钱借给我,我去投资,到时候大师坐享其利,这有什么不好的!”
不得不说,佛印被吕诲给说动了。
“吕大人,老衲在商言商,你要是想借着股市弄出什么波澜,和西凉王,还有殿下斗法,那老衲可不能掺和。”
“哈哈哈!”吕诲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佛印大师,就凭我现在的实力,能威胁到西凉王吗?说到底,相比西凉王,我也只是赚点辛苦钱……大师,投资股市,怕是西凉王也愿意看到吧?”
佛印闭着眼睛,仔细思量。
他当然清楚,如果不是为了股市大局,王宁安才不会放过这帮人呢!
既然如此,吕诲能站过来,或许也是件好事情,至少不用担心王宁安这边的人马追究罪责。
再有,股市和债市被收上去了,大相国寺也缺了生意来源,如果投资西域,只能去干实业,对于习惯挣巧钱的佛印来说,踏踏实实做事,可有些接受不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和吕诲合作了!
“好,吕大人,钱可以借给你,不过月利要一成五,而且老衲要知道你的投资方向,可别打了水漂!”
“好,成交!”
……
王宁安最近还是挺闲的,他手上汇聚了大宋一半以上的精华。
文官有文彦博领衔,宋庠,王韶,贾章,宋祁,吕惠卿,章敦,苏颂、刘彝……这些人,哪个都能独当一面。
至于武将这边,那就更厉害了,王宁宣,王宁泽,梁大刚,李无羁,杨文斌,王家军的悍将,几乎全数都在。
还有慕容轻尘、狄咏,狄谘,杨怀玉,以及众多的将门子弟,别看他们在京城都是一帮纨绔,无所作为,到处惹是生非,可是扔到了西域,想不打仗也不行。
都是同样出身,人家杀过人,打过仗,就高人一等,谁要是连兵都不敢带,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环境如此,逼着大家必须力争上游。
家学渊源,再打几次胜仗下来,这帮小子都在快速成长,一个个都跟小老虎似的,干劲十足,谁都不怕。
环境造就人,一点不假。
京城的小猫变成了西北的猛虎,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不敢小瞧。
在西北这块神奇的土地上,还不止如此。
就连盗墓贼都当了官!
经过王韶的举荐,葛三(三叔),还有他的两个学生张大斧和三月花,被冠上了考古校尉的名号。
考古,比起摸金可高雅多了,弄得跟学者似的,而事实上,百家学院的确增加了一个考古系。
宋庠是彻底放飞自我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只要有一技之长,就塞进学院里,到了百家学院,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学不到的。
还真别说,葛三当了官,工作非常积极,到处奔走,寻找坟墓,寻找宝藏,吃多少苦,都不在乎。
他果然成绩非凡,相继发现了楼兰和大宛的城池遗址,而且令人意外的是在楼兰的遗址当中,他们发现了一块硕大无比的和田玉!
经过称重,足足重一千五百斤!
这块大玉蒙着一层褐色的皮,从几个裸露的窗口来看,里面玉质洁白,润泽如脂,是上好的羊脂玉,而且又是这么大的一块,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连老文都坐不住了,亲自过来观看,啧啧称奇。
葛三,还有众多的人员,一起调查,最终找到了一些线索,这块大玉是和田玉,当年楼兰是西域强国之一,他们弄到了这块大玉,本想献给汉朝,后来因为匈奴打过来,楼兰不得不向匈奴称臣。
匈奴和汉朝可不一样,他们不喜欢玉石,而且楼兰王也存心保留这块宝玉,就把大玉放在了寺庙之中收藏起来。
只是后来楼兰水源枯竭,人员不得不迁走,这块大玉也就成了无主之物,后来被黄沙掩埋。
如今宋人重新在蒲昌海筑城,就在蒲昌海的西北,发现了楼兰的遗迹,同时找到了这块大玉!
“大玉原是要献给大汉的,只是想不到,大汉无福,千百年之后,居然落到了我大宋的手里!这就是天意,日后我大宋必当远迈汉唐!”
兴奋的众人立刻让文彦博领衔上奏献宝,并且派人,把大玉送回京城。
……
这个消息刚刚传过来,还没等别人反应,吕诲先冲到了股市,他拿出了从佛印那里借来的200万贯,毫不犹豫将和珠宝有关的三挡股票全都吃下来。
就在他刚刚买下来,这三挡股票,就开始了上涨,而且随着大玉穿过千山万水,离着京城越来越近,更是出现了连着10个涨停!
200万贯变成了400万贯!
呃不,这是累计的……
这一刻,吕诲是疯癫凌乱的,他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天啊,到底是赚了多少钱啊?
第775章 集体变脸
连续十个涨停,加上之前的涨幅,吕诲仔细算了三遍,才终于弄清楚,他大约有670万贯入账。
扣除手续费,剩下600万贯,还给佛印200万本金,加上30万贯利息,他一共赚了270万贯出头!
什么概念啊?
他上次以一折的价格,抛售所有股票,大约赔了27万贯多,而这次,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他赚了足足十倍!
疯了!
彻底疯了!
按照进化论的观点,从猴子变成人,大约花了几百万年,而捞上了一串涨停,吕诲就把百年之功给废了,从人堕落成了猴子。
他像是疯了似的,大喊大叫,绕着府里跑,整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他还准备去见那些老朋友,好好炫耀一把!
让你们不借钱,一个个都跟瓷公鸡似的,这回啊,老子让你们高攀不起!
幸好,吕夫人脑子还算清醒,拦住了吕诲。
财不露白,这点道理都不懂!
你这么跑外面大肆宣扬,万一惹来麻烦怎么办,还想不想活了?
吕诲总算冷静下来,他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他需要好好静一静……首先,吕诲很确定,他赌赢了,成了有钱人,而且还是很有钱的那种,整个西京,比他富的,不会太多;其次,他也走到了风口浪尖,处境不妙。
吕诲不傻,如今的股市,大肆购买的人不多,随便查一查就知道他发了财,而且还赚了不少钱。
以往吕诲站在了保守派的一边,多次站出来反对变法,还跑去想找王宁安的麻烦,这一次更是参加逼宫,差点和太子闹翻了。
有了这些劣迹,新派的人肯定不会对他客气。
那些旧派呢?
自己投资股票,大肆抄底,还和佛印合作,借贷投资,大捞其利……这事情捅出去,旧派也不会瞧得起他。
被两边讨厌,手里还捧着这么多钱!
吕诲突然醒悟过来,幸好没出去嘚瑟,不然连小命都没了……他的高兴劲过去了,相反,越想越恐惧。
整整一夜,他都坐在了书桌前,一动不动。
熬得两个眼珠子通红,跟兔子似的。
不行,绝对不行!
必须想办法自保!
不然大祸临头了……吕诲抬头,猛地扫到了书架上的一套《韩昌黎集》,这本书还挺有来历的,本是当年他拜师宋庠的时候,宋相公送给他的礼物……吕诲早年的时候,很喜欢韩愈的文章,把每一个字都刻在了心里……韩愈,宋庠……啊!
吕诲突然有了办法,他猛地扑向书桌,把一堆书籍推翻,下面有几份宋庠的文章,赫然在眼前。
宋庠弄出了百家学院,专门讲一些离经叛道的话,早就引起了士林的不满。
吕诲作为学生,也受到了不小压力。
他亲自撰写了几篇文章,想要反驳宋庠,甚至做好了师徒决裂的准备,只是由于股市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发表,这时候吕诲抓起了文章,毫不犹豫,直接撕碎了。
这还不肯罢休,把碎屑都给烧了,毁尸灭迹,一点不留。
然后他沐浴焚香,恭恭敬敬,把老师的几篇文章放在了面前,仔细读去,越读越是欣喜,老师的话,简直说到了心缝儿里!
“妙,这是妙啊!”
吕诲撩起袍子,跪在地上,大声说道:“恩师悟道,弟子恭贺恩师,洞悉天地至理,虽董仲舒,韩昌黎,不及恩师之万一!”
赞颂老师之后,吕诲又沉吟一阵,拿起笔,先给老师写了一份亲笔信,然后又写了几篇心得,一直写到了中午,这才停下来。
他一夜没睡,却丝毫不见疲惫,整个人都像是着了魔似的,也不吃饭了,抓起两个馒头,就跑到外面,四处寻找,他打算在西京建一座百家书院的分院,弘扬老师的学问,替宋相公扬名天下……
书院需要的钱,他全都出了,不但如此,他还拿出了一笔钱,替宋庠刊印文章,发表著作,他要在保守派的大本营,树立起一面旗帜!
……
“我无话可说。”
“我也无话可说!”
赵曙和狗牙儿互相看了看,一起摇头叹气。
狗牙儿抓耳挠腮了好半天,才又说道:“这帮士大夫,究竟是什么做成的?我敢说,在一个月之前,吕诲还一定天天骂宋庠呢!转眼之间,就换了一副面孔,我是自愧弗如!”
赵曙同样哀叹,“士人无耻,我算是见识了……可偏偏就是这帮无耻之徒,还要用他们,父皇说了,唯有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才能真正做一个好皇帝。”
“那你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赵曙很坦然道:“这些年,父皇和师父教我的就是这些……头些年,他们告诉我,要看明白本质,不被迷雾遮住眼睛,我现在看的很清楚,我知道士人是什么德行,我也知道老百姓要什么……”
“那很好啊,恭喜你,会做一个明君的。”狗牙儿笑嘻嘻赞美道。
“可,可接下来呢……”赵曙沉着脸,“接下来父皇告诉我,明知道一些人可恶,也要用他们,还要表现出亲厚的样子,要把天下大事托付给他们……要跟所有人演戏,你说累不累?”
狗牙儿嘟着嘴,想了半天,“没办法,谁让你是太子呢!我爹也说过,一个上位者,必须学会调理阴阳,或许这就是你的命吧!”
赵曙托着腮帮,仰望着天空,狠狠道:“我多希望自己生在平凡人家啊!”
“可别!”
狗牙儿连忙摆手,“我可提醒你,有多少人盯着哪张椅子呢!明知道机会不大,却也手段百出,把命都搭进去了……你觉得不怎么样,那是你坐上了,信不信,你到了平凡人家,没准过得更艰难呢!”
赵曙无奈摇头,挤出一个笑容。
“或许吧,父皇也说过,皇帝从来都是孤家寡人……我能有一个知己,能倾吐满心的不快,我知足了!”
赵曙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回到了东宫。
转过天,他就亲自去了一趟吕府。
先是祭奠缅怀老相公吕端,然后谈到了要新建百家分院的事情。
吕诲说道:“恩师万里西行,风霜雨雪,体察民情,感悟至理。所作文章,那是富国强兵之精髓所在。微臣不才,身为先生弟子,以往不能体察先生之学,实在是惭愧不已……如今侥幸领悟一二,愿意倾其所有,弘扬先生之学,耗尽家产,也在所不惜。”
赵曙同样说道:“宋相公的文章孤也读过了,的确是振聋发聩,非同凡响。我大宋向来主张广开言路,百家争鸣,近些年来,各种学问如雨后春笋,争相涌现,宋相公之学,也当发扬光大,孤愿意出资10万贯,协助吕大人兴学。”
“多谢殿下洪恩!”
吕诲激动之下,居然跪在地上,大礼拜谢。
等到赵曙告辞,吕诲还送出府邸,好一番君臣相得,恩情深重。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大家伙都觉得晕乎乎的,这特么太扯淡了吧!
刚刚还是冤家对头,一转眼,就化干戈为玉帛了?吕诲,你这变脸的本事,比川剧厉害多了!
你转弯这么快,就不怕闪了腰?
你不怕,可我们怕啊!大家的要都要折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旧派大将,转眼成了变法的吹鼓手,他吃了药,还是中了邪?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大家寻找答案。
很快,就有消息传出来,吕诲在股市上大捞一笔,赚了几百万贯。建百家分院的钱,都是从股市赚来的。
大家伙瞬间就明白了,让吕诲转向的不是什么妖术邪法,而是实实在在的利益!难怪他不惜血本,替宋庠宣传,还要建什么百家分院。
这根本就是请一尊大神坐镇,宵小退避啊……不对,不是一尊大神,而是两尊,太子这不也去看了吕诲吗!
要说起来,先有太子抄底股市,接着吕诲又抄了一把……哪怕傻瓜也清醒过来了,股市,还真是大有前途啊!
时至今日,再去说什么士大夫耻于言利,君子重义,小人重利……别人只会把你当成二百五!
有本事就去首阳山采薇而食啊!
有本事做个隐士啊,不食人间烟火啊!
活在世上,柴米油盐酱醋茶,谁也离不开。
谁不想着牟利?
没有利,为什么那么多人拼命苦读,考科举,入仕途,当了官,还想当得更大,拼命往上爬。
做生意的,天天想着把生意做得更大,赚更多的钱。
君不见那么多人,不惧生死,不怕风沙,不在乎强盗,就算埋骨他乡,也义无反顾,争着抢着往西域跑,不都是为了发财吗?
他们这样,朝中的士大夫就不一样吗?那些瞧吕诲不顺眼的,你们有资格吗?大家伙拍着胸脯问问,之前你们是不是也投资了股市,结果损失惨重,这一次不敢投了,才让吕诲捡了个便宜!
既然都干了,就别装高尚!
姓吕的的和你们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成功了,你们失败了,如此而已!
在这段时间里,几乎所有士大夫,都是备受煎熬,虽然他们未必相信以往的所学,可念了几十年的书,想要抛开,还是有些困难。
但随着百家书院建成,越来越多的人都低下了头,他们纷纷跑去给吕诲道喜,还有人出资捐助学院,更有无数人把子弟送入学院,让他们学习赚钱的本事。
几乎所有的士人,全都换了一张面孔……
第776章 赵祯的生日
赵曙很不喜欢变来变去的士人,他宁可看到这帮家伙,死死抱着孔孟之道,来一个玉石俱焚,壮烈殉道,或许会更好一些,至少表里如一,让人敬佩。
但虽然心里不舒服,还要表现出一副欢喜的模样,要去鼓励,迎合……因为士人的转变,对变法是有利的。
父皇说得对,一个好的皇帝,必须学会伪装,学会演戏,学会明明讨厌一群人,但是却必须使用他们。
久而久之,也就分不清是真的讨厌还是假的讨厌了。演戏久了,就会入戏的,直到不能自拔。
赵曙很庆幸,他还有个展现真我的吐槽所在,只要有空,他就会跑到白马寺,狗牙儿也会住在这里。
自从股市和债市搬走了,白马寺就显得宽大空旷,甚至可以在里面跑马骑射……狗牙儿每天都在努力练习功夫,他盘算过,老爹的弱点不少,最明显的就是功夫不怎么样,或许这是他最容易弯道超车的一项。没法子,狗牙儿从小就把老爹当做目标,能超过一项,就是挺值得欣慰的事情。
他练了一身臭汗,回到了凉亭,赵曙正在和佛印喝茶,见他过来,赵曙就说道:“我准备给父皇过生日。”
“好啊,你又不是没钱,随便。”狗牙儿随口道。
“不能随便!”
赵曙很认真道:“去年是父皇的50圣寿,本来是要大办的,可是西北的战事反复,弄得父皇没有心思,只吃了一碗长寿面,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办一场。”赵曙抿着嘴唇,心事重重。
只要见过赵祯的人,应该都清楚,这位皇帝陛下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五十是知天命之年,无论如何,赵祯也没法活到六十岁,说句不客气的,圣驾宾天,也就在一两年之间。
严格算起来,这么多年,赵祯还没有很像样庆祝一个生日。
身为儿子,赵曙觉得要给父皇大办一场,以尽孝道。
而且赵祯在位的这些年,尤其是最近十几年,大宋剧烈变化,国威日盛,疆域辽阔,论起功绩,赵祯绝对有值得夸耀的地方。
借着办圣寿,也要宣扬功绩,给变法彻底定调子,让父皇开心,让天下安心。
狗牙儿当然清楚死党的心思,他欣然道:“说吧,当下还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想办法。”
“首当其冲,就是钱的事情。”赵曙道:“我虽然弄到了几千万贯,可父皇不准我随便乱花,要想让圣寿体面,没有几百万贯是不够的。”
狗牙儿点了点头,“这个容易……”他怼了一下旁边闷着头的佛印。
“喂,听到没有,要给陛下做寿。”
“啊,听到了,听到了。”
佛印装傻憨笑,“老衲立刻让徒弟们给圣人念增福增寿经,祈求苍天,保佑陛下,福寿绵长,大宋江山永固!”
狗牙儿看了看佛印,冷笑道:“你说这话,不心虚吗?要找念经的,还用得着你么?”
“这……”佛印老脸通红,“那个啥……世子爷,贫僧是赚了点钱,可是家大业大的,而且这往后贫僧没了来钱的路子,徒子徒孙又多……我,我捐十万贯?”
佛印试探着说道。
狗牙儿根本不听,他把手张开,晃了晃。
“少于这个数,我就拆了你的白马寺。”
“别,我捐,我捐!”
“等等!”赵曙突然开口,“佛印大师,请你替吕大人也捐一笔吧!”
“吕,哪个吕……”
“装什么傻!”狗牙儿气呼呼道:“你借给吕诲200万贯,有这回事吧?”
“是,没错。”佛印承认道:“可,可贫僧只收了30万贯的利息啊!”
“呸!”狗牙儿狠狠啐了他一口,“你还敢撒谎?吕诲已经说了,按照你们的约定,如果股价翻倍,他就要分成本金的一半,也就是100万贯,作为分红……佛印大师,什么都不干,就赚了130万贯,让你拿出区区100万贯,算的了什么?”
赵曙也挑了挑眉头,“佛印大师,朝廷订了股市条例,这民间借贷,究竟该如何处理,还没有定论,王相公是希望严控的!”
“殿下,饶了贫僧吧!”
佛印吓得慌忙摆手,他现在就剩下放贷一条路了,要是再给断了,可真就喝西北风了。
罢了!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一个太子,一个世子。
两个小坏蛋把自己盯上了,以后赚钱啊,大头儿都会落到他们的腰包……可怜啊,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佛印带着满腔的感慨,乖乖拿出了100万贯。
有了这笔钱,赵曙终于眉开眼笑。
能给父皇一个惊喜了!
“你说给父皇准备个什么礼物好?”赵曙问道。
狗牙儿挠了挠头,“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曾经泡过葡萄酒。”
赵曙听完,摇了摇头,“不成,如果是普通的生日还行,这次是圣寿,场面要大,礼物也要震撼。”
要大,要震撼!
狗牙儿一时没主意。
“佛印,你说呢?”
赵曙也兴奋道:“没错,大师已经很有经验。”
“这个……当然要够大,够华贵……对了,殿下,这不是刚刚送进京城一块大玉吗?”佛印笑道:“贫僧看过了,就用这块玉雕一个佛像,进献给陛下,寓意又好,又讨人喜欢。”
赵曙很高兴,连连点头,“那就这样,烦请佛印大师请几个雕刻的高手,尽快处置,一个月后要拿出成品。”
“等等……殿下,为什么不用宫里的玉雕师傅啊?”
“用宫里的要花钱的。”
“那贫僧请人就不用花钱了?”佛印无语道。
狗牙儿一拍他的肩膀,“胖和尚,这是雕佛像,送出去礼物,你脸上有光,替你白马寺露脸……没管你要广告费就不错了,你知足吧!记得哦,不要耽搁了时间。”
说完,两个小家伙扬长而去,留下佛印挤眉弄眼,暴跳如雷!
敲了老衲100万贯就够瞧的了,还让老衲请人,你们也太狠心了!
王宁安……都怪你!
什么都是钱钱钱!
连广告费都有了,瞧你教的好徒弟和好儿子!
……
佛印的吐槽,王宁安暂时是听不到了。
他把甘州的乱兵摆平,接下来就是修城墙,建直道,按照他的设想,去建设西域……工程很庞大,王宁安手里可以动用的民夫、俘虏、苦力,加起来差不多有20万,虽然缺口不小,但是好歹可以行动了。
他要把凉州和甘州建成样板,然后按照这两座城池,一路向西域修过去。
首先就是各种挖地基,仿效开封府的经验,建立了九纵六横的下水道系统,又在城的东西,挖掘两个人工湖泊,缓解城市的干燥问题。
在城市的规划上,将城西划为官署、驻军、各式仓库,城南城北划为市场,城东为各种工坊。军营和官署、仓库都按照半地下建筑,将储存粮食、兵甲以及各式物资的仓库,都建立在地下四五丈深。
城内的饮水分为地下暗渠和深井两个来源,确保城内不会受到缺水困扰。
按照坊市规划出来的行政区、商业区、居住区、工业区,都以沙柳、胡杨、蒲草隔开。城内建筑民房都不做规定,只要不超过树木植被划分好的区域即可。
各种官署、兵营等等,都是用地条钢和原始的混凝土建筑,外面看起来灰白灰白,颇有西北苍茫的气势。
王宁安没有急于建城墙,更不急着把城市圈起来,画地为牢。
他希望手下的将士能时刻保持强大的战斗力,足以威慑四方宵小。他甚至不准备修筑封闭的城墙,转而建造一些兼具防御和商业功能的坊市城堡,战时可以抵御外敌,平时可以迎接四方宾客。
每一个国度、部族的人,都可以安排在不同的城堡之中居住,防止他们互相通气,也防止出现乱子。
王宁安能预计到,未来会有无数的外国商人,涌入大宋,想要复兴丝绸之路,就必须欢迎这些客人,但是一旦喧宾夺主,也是麻烦。
所以,就需要提前规划出住所,把他们都限制起来,便于管理,就算想要遣返,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王宁安就像是一个工头儿,每天到处逛着,监督手下,看他们是否尽心竭力。
这一天王宁安正好检查了一片商业区的进度,刚回到府里休息。陈顺之就送来了一封信。
“王爷,是京城送来的。”
“干什么的?”王宁安一边拆信,一边随口问道。
“是太子殿下,他想要给陛下办圣寿,询问王爷的意思。”
王宁安这时候已经展开了信件,从头看到尾,微微一笑,“殿下有心了,圣人辛苦多年,也该给他过生日。这样,以我的名义,捐100万贯,再传令所有人,号召他们捐款,进献宝贝。”
到了西北之后,王宁安就越发无所顾忌,他丝毫不觉得这是强行摊派,反而觉得这是给下面人一个机会,一个向皇帝表示忠心,向天下展示财力的良机!
王宁安又想了想,要想把生日过得动静大一点,光靠着金玉堆砌还不行,要有人才行,要万国来朝,要声势浩大!
“老陈,你去清点一下,西域能出多少个国家和部族,让他们准备厚礼,派遣使者,进京朝贺,目睹天颜。”
第777章 万国来朝
王宁安是摆明了要给赵大叔过一个热闹的生日,花销可以不在乎,最重要的是人气,大国向来重视面子。
当然了,王宁安也不会只看到面子。
如果把圣寿办好了,人气赚足了,正好可以展示国力,给变法的成果做一个总结,使得变法深入人心……还能凝聚士气,为下一步变法铺路。
而且各国使者齐聚洛阳,顺带着能展示大宋富庶,吸引各地商人,推动软实力,输出思想……对了,王宁安突然想到,光是过生日未免太无趣了。
办体育比赛!
赛马,马球,蹴鞠,摔跤……让各国派遣使者,到洛阳进行比试,给圣寿助兴。
是不是该弄一个奥运会之类的玩意,弘扬国威,顺带着收点门票,还能把过生日的花费赚回来。
前不久不就是展示过几千件金器吗,结果门票赚了十几万贯,这次也可以如法炮制。
光是奥运会,或许还不够,再弄个世博会,大宋这些年有了不少好产品,丝绸、毛纺、瓷器、棉布、茶叶……这些拳头产品都集中起来。
各地的使团顺便再扩大一下,有官方代表,有参赛的运动员,再有商人,鼓励他们去采购大宋的物资……这么一来,没准还能大捞一笔,给赵大叔过圣寿不但不花钱,还能赚钱。
顺便扬威四海,给大宋的百姓也添个彩……变法这么多年了,也打了不少胜仗,又开拓了西域,增加了版图。
大宋可不是曾经那个到处碰壁,到处交保护费的弱鸡了。
正好借着这次圣寿大典,彻底洗刷过去的形象,重塑天威……
王宁安越想越兴奋,越觉得这次圣寿有意思,必须大办,而且要大办特办,把什么都融合到一起,来一场热热闹闹的嘉年华,好好乐一乐。
当王宁安把想法和文彦博说了一遍之后,老文却有些迟疑。
“二郎,会不会太高调了?你知道,当年真宗皇帝跑去封禅,劳民伤财,自欺欺人,可是贻笑大方,这次要是花费太多,会不会重蹈覆辙?”
“当然不会。”
王宁安笑道:“先帝那是自娱自乐,这一次是让老百姓参与,推动文化、体育、商业、金融、制造全面发展……老百姓是能从圣寿当中获益的,有热闹,有工作机会,有钱赚……而且,日后大宋肯定要成为世界的中心,万国来朝。当年长安城就有十几万的外国人常年居住,大唐的官吏不少都是外国人。这么说吧,宽夫兄觉得未来的大宋,比起盛唐如何?”
“这个……”
文彦博认真想了想。
强汉盛唐,那是深入人心的。
以往大宋有那么多悲催的过往,弄得大家都没了自信心。
可目前看来,东南平定侬智高之后,交趾,大理,占婆等国相继归附,在幽州打败契丹,横山一战,击败西夏,又收复青唐,开疆西域……单纯从目前的地盘来看,大宋的核心控制区域,丝毫不比大唐小。
而下一步就是彻底推平西夏和契丹,因为大宋已经建立起强悍的军工系统,同时商业金融发达,筹措战争经费的能力强,占有土地之后,又能快速开发,实现盈利。
这样一来,大宋的扩张动能其实是超过唐代很多的。
偏偏大宋比起唐代还要幸运,环顾四周,最强的两个敌人已经都被打败了,剩下的劲敌不多。
哪怕文彦博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大宋的潜力的确超过汉唐。
既然要开放,就要举办大型活动,提振国家声望,还要学会如何处理对外事务,这些工作大宋都欠缺很多……假如以这次圣寿作为起点,把这块补上来,那么大宋离着君临天下,又近了一步。
文彦博突然变得很热切,老家伙老脸涨得通红,手舞足蹈……很显然,他有心插一脚,要是能让他主持圣寿,不用说,一定会青史留名。
想想吧,万国来朝,所有使者,一起叩拜赵祯,他就立在皇帝的身边……那绝对是人生的巅峰!
文相公一辈子宦海沉浮,在名利场打转转儿,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王爷!”
老文带着兴奋,声音都高了不少。
王宁安把手一挥,拦住了他,“宽夫兄,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此事有更好的人选了。”
“谁?谁能比我合适?”文彦博横眉立目,颇为不服。
王宁安耸了耸肩,“当然是贾昌朝贾相公了。”
“什么?让那个老不要脸的主持?”文彦博脱口而出,猛然想到老贾和王宁安是儿女亲家,不由得老脸通红,咳嗽起来,掩饰尴尬。
“二郎,老夫不是那个意思……实在是姓贾的和你未必一条心,他,他唯利是图啊!”
看文彦博焦急的模样,王宁安也暗暗发笑,你老货和姓贾的都是一个山上的狐狸,跟我讲什么聊斋啊!
“没办法,贾昌朝可不是我推荐的。”
“那是谁?”
“是吕诲,他花了一座百家书院,外加100万贯,说动了殿下,殿下给我的书信里面,已经写到了,想让贾相公主持圣寿……我没有理由反对,只能如此了。”
王宁安说的是半真半假,赵曙的确也有意让贾昌朝出面,不过王宁安要是极力反对,赵曙也不会违抗师父的意思,可问题是王宁安没理由反对啊!
人家贾章已经捧着书信过来了,向王宁安输诚,讲了无数好话,而且老贾还送了4成丝路银行的股份。
真金白银,不过是换王宁安闭嘴而已。
老贾也一把年纪了,就盼着能重新复相,再回京城,大杀四方,王宁安也总不好让老爷子死不瞑目吧!
见王宁安装死狗,老文也看出来,他是挡不住贾昌朝咸鱼翻身了。
“二郎,贾相公年纪大了,你总不好让他一个人辛苦吧?”
王宁安立刻警觉,“宽夫兄,你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眼下政事堂的四位相公,包拯身体太差,王安石要主持变法,司马光是理财出身,韩绛是执掌监察,他们都不熟悉礼法,也不懂朝廷大典……二郎又给这次圣寿,赋予了那么多内容,我看贾昌朝一个人承担不下来,给他找几个帮手吧!”
挡不下来就给掺沙子,文相公真够六六六的!
“宽夫兄,你觉得谁合适?”
“这个人选吗,一定要德高望重,经验丰富,还能够协调各方……另外陛下御极四十年,前不久还和包拯念叨过,他现在能信任的,只剩下老臣了。那不妨就安排几位老臣出来吧……醉翁欧阳修是第一个,再有枢密使庞籍,集贤相曾公亮,再算上宋庠,让他们五个一起主持圣寿大典,二郎意下如何?”
王宁安翘着腿,无语道:“文宽夫,你就没安好心,他们五个凑在一起,还能安分啊?”
欧阳修和宋庠,一个执掌六艺,一个是百家的山长,针锋相对,堪称一对冤家。
至于曾公亮和庞籍,他们都是旧派老臣,硕德元老。
以往的几次调整,把他们从宰执的位置上赶下去,这两位一直反对变法,只是他们没有像富弼等人那样,暗中下手而已。
这次让他们起复,和贾昌朝之间,肯定还要继续斗。
另外,一旦圣寿办得成功,这帮老货班师回朝,大宋的朝局就要彻底改写了。
“不成!这是引狼入室,绝对不成!”
“哎呦,二郎啊,你这是糊涂啊!”文彦博立刻道:“这么说吧,吕诲当初何等坚决反对变法?结果现在如何,冲在最前面,摇旗呐喊,比谁都卖力气……以庞籍和曾公亮的地位,能拉过来一位,旧派就会彻底瓦解冰消。”
文彦博深深吸口气,“老夫承认,我有私心,光是我一个站在变法这边,难免落人口实,说我文彦博不要脸!可扪心自问,我是真为了大宋好啊!让这几位回来,他们主持圣寿,亲眼领略我大宋的变法,国富民强,万邦朝贺……摆在眼前的现实,不正好能折服他们,让他们明白,变法图强,这条路是对的……二郎,你既然要把圣寿办得够大,就要海纳百川,不管包容四方蛮夷,也要吸纳朝野有识之士,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一起把圣寿办得热闹,难道不好吗?”
难得……文彦博一番掏心掏肺的表态,让王宁安动容了。
用脚趾头想,文宽夫都是一肚子坏水,他绝不像说的这么光明正大,可问题是这一场圣寿,是要给赵祯的一生定个调子,做一个总结……王宁安很清楚,按照历史记载,赵大叔明年就要走了,他做了很多努力,让赵祯健康长寿,可是也给赵祯增加了很多负担,以致积劳成疾。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十几年的君臣之情,也该让圣寿没有缺憾。
唯有请一群够份量的老臣出面,才能做到尽善尽美!
罢了!
就按照老文的主意办!
王宁安立刻修书,派人送给了赵曙……很快,京城也行动起来,礼部、鸿胪寺、翰林院等衙门调集人手,首先就派遣使者,有人奔赴辽国上京,有人前往西夏兴庆府,有人去交趾升龙府,有人前往大理,有人去吐蕃……甚至有使者乘船,越过大海,到了倭国和高丽……而西域这边,以于阗国为首,贺寿的队伍也组织了起来。
万邦来朝,这注定是一场载入史册的盛典!
第778章 春秋笔法
“拜见王爷。”
赵力,尉迟妍,还有上百号人,全都单膝点地,王宁安连忙让他们起来,又看了一眼人群后面的三郎王宁宣,抬起来就是一脚。
“你个混小子,是不是想折我的寿?”
王宁宣满脸委屈道:“二哥,你现在贵为王爷,小弟不能不懂礼,让外人笑话!”
“哼,外人?这里有外人吗?你觉得尉迟一脉,是外人?”
“不不不,当然不是!”
王宁宣连忙摆手。
赵力和尉迟妍听到这话,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王爷,我们这次进京贺寿,有些事情,还想请教王爷。”
王宁安笑道:“是并入大宋的事情吗?”
“嗯!”赵力感慨道:“我于阗一脉,已经是老弱妇孺,死伤殆尽,若非大宋天恩,断然没有存活的可能。如今打通西域,我于阗终于能和大宋连为一体,祖上便仰慕大宋,尊崇上国……我尉迟一脉,能成为彻彻底底的宋人,族里上下,都会欢喜的。”
王宁安道:“于阗是一国,如果并入了大宋,到时候就是普通的百姓,其中的差别,你们可要想清楚。”
“我们想清楚了。”赵力大声道:“我等族人愿意为上国一百姓,只有欢喜,没有半点私心杂念。”
王宁安看了一眼老三,王宁宣也忙说道:“二哥,尉迟一脉,忠心大宋,天日可鉴……这两年来,于阗的遗孤有不少和大宋将士通婚,如今两家已经是姻亲之好,宛如一家人,小弟一位,将于阗并入大宋,也是顺理成章。”
尉迟妍拿出了一个白玉的盒子,里面放着于阗国所有人的名册。
“这是我们献给陛下的礼物之一,请求陛下,接受于阗归附。”
他们可不是说假话,于阗上下,忠心大宋,不用怀疑。而且之前他们损失人口太多,尤其是男丁缺乏,这两年在蒲昌海周围定居。
大宋一边是两万个光棍,于阗这边,是一大堆妇孺,根据统计,双方结亲,已经多达6000对,随着孩子们陆续出生,于阗的人口结构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双方早就密不可分,还保留一个空的于阗国号,实在是没有必要了。
王宁安敬佩于阗的忠诚,也惊讶他们能如此审时度势,这份礼物算起来,也真够重的……“我大宋经略西域,初衷之一,就是解救于阗国于危难,如今于阗愿意归附大宋,本王乐见其成。大宋和于阗,并非谁吞并谁,而是自愿融合,此乃千古典范,万世佳话……陛下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忠诚,到时候,会有一份厚礼还给你们。”
尉迟妍很好奇,就想张口询问,王宁宣连忙替媳妇问了,“二哥,到底是什么礼物,能不能透露个口风?”
王宁安淡淡一笑,“别瞎打听,到时候就知道了……你们这次进京,是第一批的使团,要多带礼物,把势头弄得大一点,争取民心,等到其他各国聚集京城的时候,还有你们露脸的机会。”
交代之后,王宁安就让他们退下去了。
其实还真不是王宁安故作神秘,而是他也没有把握,赵祯能不能答应,故此只能暂时保密。不过到了书房之后,王宁安前思后想,越发觉得于阗内附,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说不定往后整个对外扩张的历史,都要以于阗作为表率。
树立一个标杆,非常重要!
王宁安思前想后,立刻动笔,写了一份奏折,让人立刻送进京城……与此同时,于阗的使团也开动了。
果然按照王宁安交代,他们是拿出了最好的礼物。
光是和田玉,就献上了两万块,表示每一个于阗人献美玉一块……另外还有白牦牛一百对,骏马两千匹,白骆驼二百头……金银珠宝无算,各种礼物,足足装了200车……
西域都护府派出两千骑兵保护,浩浩荡荡,直奔西京而来。
于阗国浴血奋战一百多年,忠心耿耿,无人不知,早就在大宋境内传开了……他们每到一处,都会得到当地的热烈欢迎。
各地衙门安排人员接待,制作当地美食,欢迎他们。
于阗使团也会拿出礼物,回赠地方。
到了夜晚,大宋百姓,和于阗使团,举行篝火晚会,两边都拿出歌舞杂耍,各种表演,吸引了无数人观看,有人更是不惜跑到几十里外,来参加盛会。
就这样,每到一处,就点燃一处的热情。
等到了西京的时候,整个气氛达到了顶点。
为了欢迎于阗使团,首相包拯,负责圣寿事宜的贾昌朝,率领文武官员,出城十里迎接。贾相公是春风满面,年轻了十岁不止。
这一次他可是处心积虑,要让所有人知道,他贾昌朝又回来了!
毕竟做过好几年的首相,无论朝野,一呼百应。
贾昌朝接下筹备圣寿的事宜之后,首先就征用了京中的大小会馆,又租下了不少客栈,同时还兴建了马场,球场,靶场,同时在场地周围,又安排了选手村,按照计算,至少要能住两万人。
不得不说,这次圣寿,光是从规模来讲,就是历代之最!
想想吧,某吃糠喝稀的盛世,也只敢办千叟宴,比起盛唐的大开大合,差之万里,比起这次的圣寿,那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贾相公当然不知道后世的事情,他只是要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于阗国作为大宋最特殊的一个属国,又是作为第一个来到京城贺寿的使团,欢迎的规模空前,不但有朝廷官吏,还有许多的皇家书院学生,以及京中普通百姓。
在欢迎人群中间,有歌舞,有舞龙舞狮,鞭炮齐鸣,旗帜飞扬,弄得喜庆无比。
于阗上下,感激涕零。
哪怕对于阗感情再深的人,此刻也丝毫没有抵触情绪,能融入大宋,真是无上荣耀。
大宋的百姓,也开了眼界,于阗的各种礼物,从面前经过,大家数着数着,居然都数糊涂了,东西太多了。
小小的于阗,这是送来了倾国之宝啊!
大宋也不会亏待他们,给于阗使团安排的住处,离着太子的东宫不远,给他们划出了整整一个坊。
赵曙就等在了这里。
于阗国在之前并没有拥立国王,而是由赵曙兼任于阗国王,圣意如何,其实早就昭然若揭了。
“师父给孤写信了。”
赵曙笑着说道:“孤和父皇商量了,建议册封尉迟一脉!”
“臣等拜谢圣人洪恩,拜谢太子隆恩。”
“别忙。”赵曙拉住了赵力的胳膊,笑道:“听我说完,按照孤和师父的想法,令祖上李圣天,统帅大军,力战不屈,护佑中华,功在寰宇……我们希望能册封令祖上为大圣天子!”
“啊!”
于阗的使团都吓傻了。
按理说天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宋的皇帝!
其他的属国再大,也就是国王而已。
于阗何德何能,居然能被册封为天子,和大宋并驾齐驱!大家激动不已,纷纷磕头拜谢。
赵曙连忙解释道:“父皇也是有心如此,只是国朝从没有过册封天子的仪式……现在贾相公,还有礼部那边正在商议,等到父皇圣寿,一定会拿出个结果,请你们暂时等待,不要着急。”
赵力和尉迟妍立刻点头,“我等明白!”
他们激动地手舞足蹈,这才明白,难怪王宁安不愿意告诉大家呢,他竟然不声不响,干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大宋真是够意思,王爷够意思!
于阗上下,心满意足,他们可以不用任何负担,融入大宋了。
……
“此事一定要大肆宣扬,我大宋开疆拓土,以理服人,万邦归附,岂非天心仁义乎!”宋庠摇头晃脑,非常高兴。
他也借着这次的机会,返回了京城。
想想吧,人生际遇还真是有趣。
离京的时候,他是可怜兮兮的犯官,连性命都可能随时不保,可是回来的时候,却成为了一代学宗,俨然圣贤一般!
妙的是人们甚至不再提之前发配的事情。
反而说宋庠是行万里路,体察民情,感悟至理,和当年老子西出函谷关是一个道理,不同的是,宋相公行至凉州,彻底悟道,建立百家学院。
此次回京,更是弘扬百家之学,重现春秋战国,争鸣盛况,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吕诲连忙点头,“弟子明白……那弟子斗胆请教,我大宋在西域究竟如何开疆,如何拓土呢?”
宋庠抬起头,沉吟了半晌,摇头叹道:“春秋笔法,不可说,不可说啊!”
他的耳边却响起了无数的呼喊求救之声,哀哀泣血,耳不忍闻。
大宋从西域,到河西走廊,整个工程已经开始了,要修建的大城不下十几座,城市之间,还有驿站,城堡,烽火台,连结西域的直道……哪怕有了水泥作为建材,也是艰难无比,每一里路都要耗费人命,说句不客气的,就是拿白骨堆出来的。
但是好在这些苦力不是大宋的子民!
西域百族,若干年后,还会剩下多少人?
宋相公是真的不清楚……他也没心思多想,随着于阗使团到来,其他各国的使团也会相继赶到,宋相公要抓紧时间,完善理论,好教化蛮夷,让他们看看上国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