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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宋将门txt下载     大宋将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0章 出了一个贼

    弓箭制作起来非常昂贵,至于捕鲸用的床子弩,就更是价值连城。弓弩都是利用弹性将箭支射出去,天然材料中,兼具弹性和韧性的可不多,最常用的就是牛筋牛角。一张出色的反曲弓需要使用两尺长的水牛角。

    可不是每一头牛都能长出这么长的角,一对好牛角,甚至比起一头耕牛还贵!

    至于弓弦,要使用牛的背筋,风干之后,再一点点砸碎,撕成细丝,稍微有点疏忽,就能毁了一条牛筋。

    难度之大,可想而知,花费之巨,同样不寒而栗!

    怪不得说养兵难,暴兵更难!

    历代都把牛当做战略资源,不准随便宰杀,绝不是牛能耕地那么简单,牛筋牛角都是宝贵的战争物资,甚至能关乎一国的兴衰。

    只是相比牛,鲸鱼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一头长须鲸有262到473块须板,每一块须板都是由角质构成,取下来之后,用蓖麻油润湿,然后撕开,每一块须板,能得到十几根至几十根不等的弓弦,其余的长度不够,但是却可以搓成绳子,韧性可比麻绳强多了,装在床子弩上,最合适不过,做投石机也没有问题……总而言之,不会有什么浪费。

    简单计算一下,一头长须鲸,不只能顶得上几百头肥猪,还能顶得上数百头牛的筋!

    简直就是个超级宝库!

    哪怕鲸鱼的内脏肠肚都不会浪费,煮熟晒干,可以磨成肉粉,作为精饲料,用来喂战马。一头鲸,能喂饱多少人和牲畜?

    王宁安兴奋无比,倒是苏轼,绕着另一头抹香鲸转了半天,看了看嘴里的牙齿,不停摇头。

    “王先生,这头鲸和那一头不一样,它有牙!”

    眼下之意就是没法制作弓弦,价值要大打折扣。

    王宁安却不这么看,他强忍着笑意,抹香鲸的价值只比长须鲸大,绝对不会小!别看没有鲸须,可是肚子里有货啊!

    王宁安让人在抹香鲸的肚子里找了半天,抠出几块硕大的东西,黑乎乎的,冒着臭气,别嫌弃,这东西有个名字,叫做龙涎香!

    买卖龙涎香很简单,一边放一块龙涎香,天平的另一端放赤金,平衡了,就可以交易。换句话说,这玩意和黄金等价!

    苏轼博闻强记,当然知道龙涎香,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竟然是鲸鱼的粪便。

    开什么玩笑,龙涎香那是龙的口水,睡觉的时候,流到了海里,长久之后,就变成了龙涎香。

    龙啊,多神奇的东西,龙尿都能治病,更何况龙的口水!

    “这玩意就是龙涎香。”王宁安粗暴打断了苏轼的美好联想,“龙什么样我不知道,抹香鲸吞食乌贼,坚硬的额和嘴无法消化,肠道就会分泌粘液,包裹起来,有时候抹香鲸会吐出去,也有时候会随着粪便出去,当然也可能留在肠道里。顺便告诉你一句,珍珠的原理也差不多,是沙子进入了蚌的体内,蚌也会分泌粘液,包裹起来,长久之后,就变成了珍珠。”

    说完,王宁安捧着龙涎香乐颠颠去晾晒,准备制成香料,发一笔横财。而苏轼小朋友整个人都不好了。

    龙涎香是鲸鱼的粪便,珍珠是沙子……开什么玩笑,那么美好的东西,怎么会这样?

    接下来的日子苏轼闷闷不乐,趴在老爹的书房,翻阅各种古籍,去请教欧阳修,请教梅尧臣,找寻各种证据,小家伙一天比一天消瘦,腮帮子都缩进去。

    把苏洵看得心疼流血,他再也忍不住了。

    “王宁安,你告诉了我儿子什么?”

    苏老泉把口水喷得王宁安满脸,“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王宁安哭笑不得,这对父子也够拧巴的,你去问苏轼算了,跑我这来咆哮什么。不过为了保护好比大熊猫还珍贵的国宝词人,王宁安去了苏洵的书房,当着苏轼的面,点燃了一撮粉末。

    当青烟升起的时候,一股醉人的芳香扑鼻而来,味道从鼻孔深入脑袋,冲破重重的关卡,在他的脑袋里面畅通无阻,就好像一股无上功力,打通奇经八脉一般,苏轼突然通了,小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懂了,我想通了!”

    苏轼手舞足蹈:“爹,你们都错了,相信书本,相信先贤,以为他们说的都是对的、遇到了问题就翻故纸堆!殊不知学问就在面前,什么龙涎香,就是鲸粪香!由此观之,圣贤先人,还不知道有多少错误!后人也未必不如前人,儿子未必不如老子……”

    大苏的高论,得到的是苏老泉的棍棒,连王宁安都怒了,你丫的大嘴巴不要紧,老子还指着龙涎香发财呢!

    龙涎,龙涎,多好听的名字,多么诗意,光凭这个名字,就值钱!

    改成鲸粪,哪个傻瓜还会往身上带?这不是砸场子吗!

    王宁安不但不管,还添油加醋,让苏老泉狠狠收拾了大苏一顿,打得爹妈乱叫,外面偷听的苏八娘和苏辙都吓得小脸惨白……

    经过这一次,王宁安还以为苏轼会和他翻脸呢,谁知道大苏不但不记仇,很成了王宁安的跟屁虫,他提到什么新鲜东西,苏轼都记下来,然后刨根问底,问得王宁安都要崩溃了……他不得不借口身体不适,把教算学的任务留给苏颂和刘彝,自己回家休息几天。

    再度回到土塔村,王宁安明显感到了不一样,王家的祠堂已经差不多了,而村子的围墙正在赶工。

    深挖地基一丈,搬运石块,小心垒起来,这是要建城墙啊!

    每一个汉子浑身肌肉膨胀,脸上泛着红光,即便工作劳累,他们也能撑得住,大家还有说有笑的。

    自从捕鲸开始之后,土塔村再也不用为了肉食发愁。

    鲸肉不好吃,可再不好吃,那也是肉,能提供宝贵的能量和蛋白质,干重活伤损的肌肉睡一宿就恢复了,还能变得更壮!要是没有肉食补充,干重活很容易受伤,村子里就有老人年轻时候,为了建房子,累得吐血,伤了根本,一辈子都恢复不过来。

    现在终于不怕了,好多外乡人,还有失去家园的难民都跑到了土塔村干活。满满的一大碗饭,一勺子红烧鲸肉,加上足足的肥油,几根青菜,一个咸菜疙瘩儿,能让他们吃出过年才有的幸福。

    也不用付工钱,管吃饭,每天发一条咸肉,就能让他们无比满足,恨不得一直干下去。

    ……

    “昨天咸肉少了50斤。”吴大叔向老爹报告,王宁安也在一旁听着。

    王良璟面沉似水,“清点过了?是咱们的人算错了,还是有人偷了?”

    50斤鲸肉不算什么,可是王良璟明白一个理儿,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王家的一切都在草创之中,这时候最讲究规矩,小树苗就种歪了,别指望长成参天大树。

    吴大叔的脸色同样不好,“四哥,你放心,我一定查清楚了,谁敢胡来,拧下他的脑袋!”

    ……

    “不错,不错,很有独当一面的气势了,加油啊!”王宁安攥着拳头,冲老爹比了比。

    气得王良璟吹胡子瞪眼,“没大没小的东西,快去练功,光会个拔刀术,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王宁安为了嘴贱付出代价,吴大叔查的很快,因为第二天又出现了咸肉丢失的情况,吴大叔带着人冲上去,按住了一个贼。

    这家伙叫吴世诚,是跟着王良璟一起到沧州的难民,因为会写几个字,负责记账。

    “不开眼的东西,大人对你天高地厚,你竟敢偷大人的东西!跟我去见大人!”

    吴大叔提着他的衣领,到了王家大厅,重重一摔。

    “四哥,贼我给抓到了!”

第121章 吴世诚

    听说抓到了贼偷,王良璟急匆匆赶来,王宁安也赶快把花枪给扔了,被老爹押着练功,半条命都没了。

    他凑到了大厅门口,看着里面的情况。

    吴世诚这家伙王宁安见过几面,人很清瘦,文文弱弱的,要不是认识几个字,王良璟都不会收留他。

    “说,你为什么偷东西?”

    吴世诚抬起头,看见王良璟的黑脸,吓得又低了下来,晃晃脑袋,仿佛认命了一般。

    “属下有罪,愿意领责罚。”

    王良璟冷笑了一声,“责罚?告诉你,是罪!还是窃取军粮的大罪!”

    这可不是吓唬她,修筑土塔村的外墙,是以军营的名义建的,鲸肉也是威字营的军粮,窃取军粮和普通的偷窃不一样。

    放在战时,直接砍了都没地方喊冤,就算是平时,王良璟想杀人也拦不住。

    “吴世诚,你好歹也是读书人,就这么点廉耻之心都没有吗?竟然做起了小贼,你心中不感到羞愧吗?”

    王良璟发起脾气还真够吓人的。

    “吴世诚,你还有什么说的,如果没有,重责一百,滚出沧州去!”

    “啊!”

    吴世诚眼前一黑,几乎昏厥。

    就他的身板,别说一百棍子,十棍子就能要了命!

    莫非说自己就要死了……死就死了,没什么可怕的,他努力告诉自己,想让自己壮烈一点,最好能喊出一句十八年后,那就完美了。

    可是绷着绷着,却绷不住了。

    他趴在地上,嚎啕痛哭。哭了好半天,他抬起头,抹了抹眼角的泪。

    “小的愿意受罚,不过恳请大人一件事。”

    “讲,不过想要饶了你,那是妄想!”王良璟怒气冲冲,“你扪心自问,若不是我带你们回来,这时候早就死了!不奢求知恩图报,可是你竟然忘恩负义,还能留着你吗?”

    吴世诚拜伏地上,痛哭失声,“大人对小的天高地厚,只是,只是小的也为难啊!我娘,还有三个妹妹,两个弟弟,还都在大名府……三天之前,有人送信来了,我,我大妹嫁给了一个五十多的老棺材皮,我那如花似玉的姐姐啊!这辈子都完了!”

    吴世诚趴在地上,泪水流成了河。

    原来当初王良璟跟着剿杀摩尼教的时候,收编了很多青壮,他们大多数都有家人,只是扶老携幼,没法跟得上队伍,大灾临头,能活下来就是福气,家里人也不会拖后腿。

    而且一个青壮跟着王良璟走了,王良璟还会留下一些粮食,足够一家人吃一个月。

    大宋朝别的本事不行,可救灾的能力不差,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朝廷的救灾粮下来,一家人也就活了。

    吴世诚也是这么打算的,他在沧州渐渐站稳了脚跟,就想着打听家人的情况,如果还没有出路,就暂时搬到沧州,也好一家人团圆。

    他发了疯似的,向最近过来的灾民打听,求人送信给老娘,穷尽了办法,总算得到了消息,而这个消息却让他悲痛欲绝。

    “大人,自从过了年,朝廷的救灾粮就断了,家里头人多,两个多月之前,就断炊了,我娘没法子,就,就逼着大妹嫁人了……要是再不救他们,我们家就完了!”

    吴世诚哭得肝肠寸断,王良璟也动容了。

    “你说的是真的?朝廷怎么会不发救灾粮?”

    “小的哪知道,兴许是赃官给贪了,反正小的一家都饿了肚子,离死不远了。小的不敢背叛大人,可是家人又不能不管,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偷了鲸肉?”

    “嗯。”吴世诚老实说道:“灾年吃的比钱有用,小的见大人的鲸肉不少,就,就想着……拿一点,也没关系……小的鬼迷心窍了,求大人处置,要杀要打都行,恳请给小的家里一条活路吧!”

    还是个孝子!

    王良璟早就不是烂好人了,他没急着处置吴世诚,而是让人把他带下去。然后看了眼大厅的门口。

    “别看戏了,过来。”

    王宁安乖乖到了老爹的面前。

    “你怎么看,吴世诚到底是真是假?”

    “不管真假,他偷窃东西,都该严惩不贷,我们是带兵的,军规大如天,恶例一开,后果不堪设想,吴世诚绝对不能放过,不过……”

    “不过什么?”

    “应该查清楚,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还是带来的五百人,还有那些陆续投靠过来的灾民,都有这个问题!如果这是普遍现象,为了保持军心士气,我们应该帮忙。”王宁安沉吟道:“家安定了,才能真心效忠,打仗也敢拼命。而且捕鲸开始之后,咱们又多了一条财路,更需要劳动力,多弄点人,不吃亏。”

    王宁安没有料到,他的建议竟然给自己惹来要命的麻烦……此时此刻,王家父子都觉得主意不错,经过排查,有三百多人,都担忧家人。

    王良璟坐不住了,他调集一百人,分成十队,亲自指挥,离开沧州,去河北各地,把这些青壮的家人接过来,在沧州安家落户。

    王宁安没闲着,他吩咐手下人选择空地,紧挨着土塔村,重新建一个村落,供家眷居住之用。

    一共三百多家,王宁安一口气规划了五百家,怎么算都够用了。

    吴世诚跪在了一片荒草之上,泣不成声。

    “大人和少爷再造之恩,小的感激不尽,这条命就是大人的了。”

    王宁安鄙夷地撇撇嘴,“别说好听的,你犯了军规就是大错,暂时不处理你,是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等我爹回来,查清楚再处置你。这段时间,你给我好好干活,敢偷懒,我提前让你好看!”

    “是,小的一定好好干!”

    吴世诚还真不是吹牛,每天他第一个起来,最后一个睡觉。推沙土、和泥、扛木料、挖地基……什么累干什么。

    肩膀压得红肿高大,左边不成换右边,右边不成换左边,皮一层层脱落,手上的血泡一个接着一个。

    干瘦的身躯晒成了紫红色,每一根肋条清清楚楚,他也像普通工人一样,大口吃着鲸油拌饭,啃着和盐差不多的咸菜。

    嗓门也大了,手指也粗了,真怀疑给他毛笔,都不一定知道怎么写字了。

    就这样,转眼到了四月下旬,王良璟终于带着人回来了。

    吴世诚像是疯了一般,在人群之中寻找,当他终于看到了母亲,还有两个妹妹和两个弟弟的时候,放声大哭。

    吴母吓了一跳,都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当她辨认出来,母子俩抱头痛哭。

    “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大妹啊,出嫁的那天,她跳井自杀了,我把自己的闺女推进了火坑,没有我这么当娘的!”

    吴母把剩下几个孩子推给了吴世诚,就要自杀,吴世诚连忙抱住老娘,好说歹说,把一家人带到了一处新房的前面。

    吴世诚咧着嘴,沙哑道:“娘,你们看看,这就是儿子给你们建的房舍,你们往后就不用担心了。”

    说完,吴世诚如释重负,该去大人那里领罪了,不管死活都认了!

    迎着太阳,他露出了傻瓜似的笑容。

第122章 坑与被坑

    吴世诚没有挨打,不是王良璟饶了他,而是王良璟实在是没有功夫管他。

    不但王良璟没有时间,就连王宁安都抽不出空,他骑着马,一溜烟儿杀到了六艺学堂。在学堂外面,正好看到了王朝和马汉。

    王宁安黑着脸走过去,“姓包的哪去了?”

    马汉哭笑不得,“二郎,咱们是朋友,好歹对我们家大人客气点。”

    “呸,还有脸说朋友,问问包黑子,有他这么当朋友的吗?”

    王宁安说完,一甩袖子,直奔欧阳修的书房。

    此时欧阳修、梅尧臣、余靖几个都在,包拯坐在了他们的对面,这位本来就脸黑,也好,即便是害臊都看不出来。

    欧阳修脸色阴沉,“我说希仁,到底是怎么回事,救灾的粮怎么能断了?这才四月份,离着秋收还远着呢,青黄不接,想让老百姓饿死啊?”

    包拯垂着头,“老大人,都是下官无能,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东挪西凑,勉强维持到四月中旬,河北其他的各州府,四月初就断粮了。”

    见欧阳修变色,其他几个喘息加重,包拯急忙站起。

    “几位先生,不是下官表功,也无意推诿卸责,要我说,这一次,从上到下,有太多的官员有罪,下官难辞其咎!”

    包拯痛心疾首,“想我大宋,仁爱亲民,冠绝历代,除了常备之常平仓、义仓、社仓之外,又加设惠民仓、丰储仓、广惠仓,为的就是在灾年救济百姓,不至饿殍遍地,白骨盈野。奈何这一次黄河决口,河北各州城府县,遭灾百姓多达百万之巨,纵使朝廷有心救济,也是力有未逮。”

    几位老先生里面,梅尧臣官职最低,经验也最少,他好奇道:“包大人,往年发生灾情,朝廷都会征召厢军,这一次招了吗?”

    此话一出,包拯的脸更苦了。

    “麻烦就出在这个上了!”

    “怎么讲,难道是怕刺字,没人愿意投军?”梅尧臣好奇道。

    “百姓当然愿意投军,灾年能吃口饱饭就不错了,还在乎什么刺字不刺字的。”

    “那,为何会出麻烦?”

    包拯摇摇头,“灾民太多了,招了兵,修六塔河,又招了工,青壮都被调走了,却还剩下几十万的老弱妇孺,让地方衙门,如何处置!”

    听到这里,欧阳修等人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没错,大宋朝的救灾体系的确完备,可是几百万人遭灾,上百万流民,压力还是空前的。

    按照以往的法子,招了七八万厢军,又招了二十几万民夫,去修六塔河,结果还剩下了六七十万人。

    投军、做工的都是青壮,都是挣钱的主力,剩下的人几乎没什么用处,却还要消耗惊人粮食,地方衙门的存粮不够了,朝廷的粮食调不过来,这些人忍饥挨饿,每天都有饿死的。

    有一句话,包拯没有说出来,大家伙的心里全都有数。

    青壮走了,剩下的老弱妇孺没本事造反,官吏们都琢磨着,反正不给他们粮食,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谁见过老弱妇孺造反了?把这些人饿死了,反而少了负担……因此各地的衙门,好一些的弄个粥厂虚应故事,心狠的干脆视而不见。

    有人要问,往常也会发生灾害,难道也这么不管老百姓死活吗?

    其实以往的灾害规模小,最多二三十万的流民,招收几万人马,加上家眷,就差不多一半了。

    剩下的分散到各地,去给地主当佃农,也就解决了,饿不死多少人。

    可这一次的人太多了,大到以往的办法都失效了。有些地方的佃户担心流民会抢租他们的田地,纷纷结社自保,甚至发生械斗冲突,死了不少人。

    灾民和地方发生冲突,官吏当然站在自己人这一边,无依无靠的灾民处境非常艰难。

    包拯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儿,放在以前,他肯定上书弹劾夏竦,弹劾其他不顾百姓生死的官吏

    可是自从崔家的案子之后,包拯也变了,变得更加着眼全局。

    朝廷财政艰难,要安顿百姓,要修六塔河,还要防备大辽,方方面面算下来,开支巨大,拿不出足够的钱粮。

    就好像一家人,粮食不够吃了,能饿着谁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碰哪边都疼!

    “下官无奈,只能做个小人,或许有人能想出两全之策,上解君忧,下救黎民……”包拯躬身说着,突然外面传来爆喝。

    “我没招!”

    王宁安气呼呼冲进来,他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恨不得把包黑子给撕成碎片。

    “包大人,我爹派人去接部曲的家属,你怎么好煽动那么多人涌到沧州?你想害死他们吗?”

    面对王宁安的咆哮,包拯显得很淡定,“朝廷拿不出粮食,他们本就是死人,到了沧州,或许可以生。”

    “扯淡。”王宁安怒气冲冲,“我说包大人,你想过没有,眼下有一两万人过来,就算真的安顿成了,其他人呢?我们一家有多大的力量?如果七八十万人都涌入沧州,那时候怎么办?”

    包拯哑火了,十分难看,可转而大笑,“王二郎,这么说,一两万人你是能安置了?”

    遭了,被老倌儿算计了。

    王宁安刚想反驳,欧阳修开口了。

    “二郎,六艺学堂,讲的是经世致用,你要是有韬略,能够救济百姓,就该拿出来,几十万的生灵啊,苍生何辜?”

    老先生满腔悲愤,在场几个人都盯着他,一副你敢拒绝,我们就揍你的架势。

    王宁安干笑了两声,他弄清了情况,当然同情那些百姓,可是要想救这么多人,绝不是轻松的事情,不但要救人,还要防着明枪暗箭,难啊!

    “醉翁,包大人,还有诸公,要说安置百姓,我或许有些主意,只是……”

    “只是什么?”

    “此事牵连这么大,我担心上面会掣肘。”王宁安思索着道:“这一次救灾和河工,都是夏相公主持,出了问题,不亚于打了夏相公的脸,他会怎么干,醉翁比我清楚。”

    废话,欧阳修当然清楚,夏竦那个老东西多坏啊,欧阳修和外甥女之间的事情,就是夏竦捏造出来,到处散播,弄得欧阳修人不人鬼不鬼的。

    老欧阳默然不语,余靖突然开口了。

    “夏竦误国,又救灾不利,大不了上书弹劾,先把老贼搬倒了!”

    “不可!”包拯连忙摆手,“武溪公,朝廷的难显而易见,下官并非替夏相公说话,而是此时弹劾,很多人都会以为是借着救灾掀起党争,到时候朝廷纷乱,救灾就更无从谈起,这几十万的老弱妇孺,只怕连半数都活不下来。”

    听完包拯的话,王宁安真的很惊讶,这位急先锋什么时候学会老诚谋国了,真是稀罕啊!

    老包许是感到了王宁安诧异的目光,干笑了两声。

    “二郎,做事总要三思,这也是你教会我的,不如这一次你再教本官些救灾的本事。”为了灾民,老包都低头赔笑脸了,可把王宁安挤兑到了墙角,不管是不行了。

    思量一会儿,王宁安闷声道:“我最多有办法解决10万人的生计,不过……必须徐徐图之,而且必须要朝廷全力配合。”

    王宁安不是说假话的人,几位老先生都陷入了沉思,不让朝廷掣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还要避免党争,那就难上加难。

    王宁安不说话,你们给我出难题,我也不能客气了,反正不把乱七八糟的事情摆平,老子才不给你们火中取栗呢!

    这就是个坑与被坑,简称互坑的故事。

    过了许久,欧阳修微微一笑,“党争是避不开了,不过老夫却有办法叫党争无法干扰救灾,王二郎,你意下如何啊?”

    王宁安无所谓地耸耸肩,“拭目以待了。”

第123章 流民图

    从学堂出来,一阵冷风,王宁安不由得缩了缩肩膀,从骨子里涌起一丝寒意。

    欧阳修的承诺的他并不相信,事实上,当得知有几十万灾民没有着落的时候,王宁安就知道,一场滔天巨浪已经来了。

    哪怕包拯、欧阳修等人不想折腾,大名府的贾相公会袖手旁观吗?那个不要脸的老货一直垂涎枢密使的位置,不趁此机会扳倒夏竦,简直侮辱他的智商!

    而且王宁安觉得是贾昌朝在背后推波助澜,才弄得灾民这么艰难。

    反正不管怎么说,百姓最无辜,能争一分是一分,能多救一个人是一个人,毕竟河北也是王家的根本,为了公,为了私,都不能袖手旁观。

    ……

    邻近五月,汴京的天气热得早,热得邪,足足有一个月没有下雨,田地都干渴开裂,老百姓抬着龙王爷,赤脚奔走,到处哀求降雨,好不可怜。

    只是民间如何,却影响不到当朝的诸位相公,从早朝下来,韩琦就请富弼到府中一叙,上品龙凤团茶,井水中拔得冰凉的西瓜,红的瓤,黑的籽,煞是好看。

    富弼优雅地吃了一片,就放下了。

    “赣叟兄,你叫我过来,不会是品茶吃西瓜吧?”

    韩琦摸了摸嘴巴,干笑道:“彦国兄,咱们不玩虚的,你听说了吧,昨天陈执中的家里失火了,足足烧了三间房子。”

    “哦?”富弼一愣,“怎么没听说啊?今天上朝,陈相谈笑风生,不像刚遭了火灾。”

    韩琦哈哈大笑,“彦国兄果然是君子,陈执中他哪有脸宣扬,不过很快就尽人皆知了。对了,彦国兄,你可知起火的原因?”

    富弼摇摇头。

    “是拜醮敬天!”韩琦冷冷笑道:“堂堂首相,面对天灾人祸,拿不出半点主意,居然在家中设神坛,请了一大帮的道士和尚,念经祈福,结果竟然走水,把自己家给烧了,你让他怎么舔着老脸和外人说!”

    富弼一惊,韩琦不会说假话,诚如此,陈执中尸位素餐,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他猛然惊醒,韩琦把自己叫过来,不会是准备把陈执中干掉吧?

    韩琦见老朋友满脸骇然,他更加得意,幽幽说道:“彦国兄,我还告诉你一件事,负责督修六塔河的郑骧和李中师,为了赶工程进度,居然累死了上千民夫,他们担心事情败露,居然把死尸堆在了山谷之中,不让外人知道。草菅人命,当真是无法无天!”

    富弼更惊讶了,郑骧原来是河北东路的转运使,因为王则起义,他把罪责推给贾昌朝,结果贾相公安然渡劫,郑骧反倒被贬官,本来是要把他赶到两广的,夏竦出面保举,让郑骧戴罪立功,和李中师一起督修六塔河,引黄河回归故道。

    郑骧是夏竦的人,李中师是陈执中保举的。

    人都说韩琦大胆,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居然同时打东西两府相公的主意,富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

    就在这两位相公思索着怎么发难的时候,他们的“猪队友”欧阳修居然先出手了。

    四月末,一份来自沧州的扎子通过银台司,送到了赵祯的面前。

    银台司是个很特殊的衙门,本来应该属于门下省,可编制上又属于枢密院……有点两边都不好管的味道,正因为如此,通过银台司上奏,能避开东西二府,直达天听。

    欧阳修的扎子厚厚一摞,详细叙述了六艺学堂的情况,赵祯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对陈琳赞道:“醉翁不辞劳苦,为国育才,真应该厚赏。寡人想把他调回京城,接掌翰林院,以正士风,作为天下读书人的表率。”

    陈琳老脸笑得很灿烂,“圣人烛照万里,任用贤才,自然是不错的。只是六艺学堂刚刚起步不久,老奴怕醉翁乐不思蜀,不愿意回京啊。”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你不能说皇帝错了,只有把责任推给醉翁。

    赵祯愣了一下,摇头笑了笑,自己是操之过急了。

    他耐心翻着,到了最后,突然有一卷宣纸落了出来,赵祯好奇展开,居然是一幅画,上面赫然写着“民生多艰”四个字,在一旁还有几行小字,记述作画缘由……河北各地学子云集六艺,纷纷言说民生艰难,欧阳修自沧州,至大名府,目睹惨状,心中骇然,故不敢隐瞒,上达天听……

    赵祯倒吸口气,把目光落在了画面上,突然之间他觉得双眼刺痛,不自觉凑近画面,仔细看着……衣衫褴褛,拄着拐杖,背着竹篓的百姓,手捧破碗,哀求过路的客商,只是没有人会给他们东西,因为一旦给了一个,其他人都会扑上来。

    只有那些人贩子才会得意洋洋,笑嘻嘻地在人群之中穿梭,当他们看中一个孩子的时候,就会出钱购买,一小袋面粉,就能换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送别女儿的母亲,抱着病儿的老父,跪地哭泣的孩子……每一幕都戳痛了赵祯的心,这位仁慈的帝王止不住流下了泪水。

    “陈伴伴,这,这就是朕的江山,朕的子民吗?”

    陈琳揉了揉老迈的花眼,他看到这幅图,知道事情大条了……

    “官家,老奴不敢隐瞒,虽然圣天子励精图治,但总有天灾人祸,自古皆然,官家不用太过伤心,下旨让地方官好好安抚就是了。”

    赵祯眼睛死死盯着画面,摇摇头。

    “不对,醉翁说是从沧州至大名府,所见情况,今年河北没有大灾上报,只有……只有去岁黄河决口!”

    赵祯突然变得声色俱厉,“莫非说去年的灾,到了今年,百姓还没有安顿好?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皇帝怒了,对自己的大臣信赖有加,给他们最高的俸禄,每到年节,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但是他们就这么回报自己吗?

    赵祯立刻下旨,没有多大一会儿,两府的相公悉数被叫了过来。

    罕见的,赵祯没有和颜悦色,在鞠躬行礼之后,赵祯让陈琳把图送到了陈执中的面前。

    “看看吧。”

    只有不咸不淡的三个字,陈执中心就一沉,接过来才看了几眼,浑身颤抖起来。

    “老臣无能。恳请陛下责罚。”陈执中倒也光棍,直接认了。

    谁知赵祯却不那么好糊弄了,“若是责罚,就能救百姓于水火,哪怕罚朕也无有不可!”言下之意,别说那么屁话,给朕来点有用的。

    陈执中心烦意乱,唯有偷眼看夏竦,心说你老倌儿该站出来了吧,不能光让我顶着,你才是正主!

    夏竦虽然无奈,可是自从黄河决口,他就猜到了会有今天,因此也不太焦急。

    “陛下,黄河决堤,灾情非比寻常,地方衙门尽力而为,仍力有未逮,不过……很快就能改善。”

    “夏相公有办法了?”赵祯好奇道。

    “回禀陛下,六塔河已经完成大半,今年之内,就能合拢,到时候黄河恢复故道,青壮劳力可以重回家园,流离失所的百姓也就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原来如此。”赵祯若有所思,“夏爱卿,人命关天,你可不能等闲视之啊!”

    夏竦连忙点头,诺诺答应,心里却松口气,可有人不想他轻易过关。

    韩琦突然站了出来,“夏相公所言极是,可是这么多百姓,且老弱妇孺居多,他们能撑到年末吗?朝廷能弃之不顾吗!草菅人命,可是会遭天谴的!”

    夏竦脸色一变,“韩相公,你想如何?”

    “民为重,社稷次之。灾情之重非比寻常,以往的办法不够,如今朝廷府库空虚,距离夏粮还有两个月的功夫。为了让百姓渡过难关,应当派遣熟悉河北灾情,又德高望重的大臣,前往地方,筹措粮食,抚恤百姓。”

    赵祯欣然点头,“韩爱卿,你以为何人能担此重任?”

    韩琦正色道:“臣保举夏相公,他首倡六塔河,且曾经判大名府事,经验丰富,德望非常,是最好的人选。”

    热情洋溢的话语,不知不觉间,就把夏竦推到了悬崖边,跳不跳不由他了。

    厉害了,韩相公!

上架感言和更新计划

    不是第一次上架了,但是还是说两句吧!

    感谢大家伙支持着,收藏,投票,打赏……小的不太会表达,但是点滴都记在心头,好多老朋友,追了小的好几本书,让小的非常感动,铭刻肺腑。

    真的,有时候写不动了,看到一条温暖的书评,心里就开花了,不求别的,大家只要写个“还行”,“不错”之类的,小的就能高兴半天。

    网文的这种模式,真的是读者栽培出来的,感激,感谢,感恩……

    废话不多说了,马上就要上架,是骡子是马,该溜溜儿了……说实话,小的真的非常忐忑。

    大家能订阅的,尽量订一下,哪怕要等到肥了再杀,也先订一章,给小的一点鼓励……

    说一下更新吧,我一直没啥存稿,试图存过,不过都没成功。

    但是大家可以放心,小的绝对会拼的,明天保底儿5更,上架之后,每天保持万字更新,小的一定说到做到。

    再有就是均定过1500,每多一百,小的会加更一章。

    万赏也会加更。

    月票500一章。

    嗯,暂时这么多,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小的拜托大家了。

    对了,大家首订的时候,尽量别用赠币啊!

    拜谢!

第124章 大家都爱吃龙肉(求首订)

    玩了一辈子阴谋的夏相公,被一个后辈给阴了,而且还是很彻底,很干脆那种。

    其实他早该有所察觉的,上一次王则的叛乱就告诉所有人,昔日的庆历君子已经消失了,解除了道德原则的约束,又不比他笨,凭什么韩琦和富弼会被他吃得死死的,人家也会照方抓药的。

    只是夏竦想不到,就连大炮筒子欧阳修都转性了,没弹劾不说,甚至连救灾不利都不提,光说民生艰难,弄了一个流民图上去,正好戳中了赵祯的弱点,很自然就迁怒到夏竦。韩琦再顺势推了一把,他不出京都不成了。

    夏相公精明了一辈子,也知道这是个火坑,奈何之前六塔河他跳到了最前面,此时出了事情,不得不顶上去……

    好在赵祯也够意思,不但让他继续当着枢密使的职位,还加封郑国公,负责修河并赈济灾民事宜。

    夏相公带着吃沉甸甸的担子,颇为忐忑地离开了京城。

    ……

    “不错嘛,醉翁手段高明。”王宁安不无惊讶道:“把夏竦弄出京城,让他负责赈灾事宜,夏相公总不能给自己找麻烦下绊子,这招高明!”

    “难得,二郎竟然能看得起老夫。”欧阳修抓着胡子,笑眯眯道:“老夫还以为你一直目空一切呢!”

    “哪有,我可是很敬重你老的,只是夏相公总揽救灾事宜,我做出什么成绩,都要分给夏相公一半,醉翁能甘心吗?”

    欧阳修哼了一声,老脸沉下来。

    “王二郎,你还是小觑老夫!几十万的灾民生死一线,难道老夫还不能放下一点个人恩怨吗?只要能救下百姓,让夏竦嚣张些日子又何妨?”欧阳修狠狠瞪了王宁安一眼,凶巴巴道:“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就看你的本事了!

    老夫子甩袖子离开,只剩下王宁安摸了摸鼻子。

    是该看自己的了!

    沉思许久,终于有了腹案。

    先把国舅爷曹佾找了过来,曹佾一见面就摆手,“王二郎,咱们是朋友不假,但是我们家可不是我能说了算,你想管我借粮食,实在是爱莫能助。”

    王宁安这个气,就你这德行,还想修成八仙呢,做梦去吧!

    “我不管你借粮,就问你一件事,怎么能把一件普通的东西,卖得值钱了?”

    曹佾长出口气,挠了挠头,陪笑道:“这个不难,不过要看什么东西?如果要是个姑娘……”曹佾向四周看看,凑到王宁安的耳边,鬼兮兮道:“就让她陪着醉翁些日子,然后再让醉翁给她写几首词,立刻身价百倍,多少人捧着金子,想要尝一尝滋味。”

    曹国舅眉飞色舞,神采飞扬,还想往下讲,王宁安脸都黑了,他只好闭上嘴巴。

    “我是说正事,咱们也不兜圈子,我手上能拿来救人的只剩下鲸肉了,你就帮我想想,怎么能换到更多的钱吧!”

    王宁安的财路是不少,可是烈酒走私不能拿到台面上,白砂糖又要等到七八月份收获之后,才能榨糖,现在只是一张画饼,没法充饥。

    算来算去,最快的就是捕鲸了。

    事实上他敢说安顿十万百姓,也是捕鲸带来的底气。

    “这个啊……”曹佾想了半天,沉吟道:“恐怕只有找我姐夫了。”

    ……

    把夏悚派了出去,赵祯的心依旧不安宁,救济灾民不是派个大臣就行了,必须有粮食,可是粮食从哪里来?

    去年各地歉收,河北遭了水灾,府库的存粮都消耗光了,东南的夏粮要等到七八月份才能送到京城,怎么算都有几个月的缺口,赵祯愁得吃不下饭。

    “陈伴伴,从今天开始,寡人一餐减到四个菜吧,不要荤腥,想到百姓受难,朕也吃不下去。”

    别的皇帝这么说,只怕九成九是假的,可是赵祯却不是开玩笑。

    陈琳都快哭了,“官家,御膳是有规矩的,奴婢们哪能让圣人受委屈啊!”

    “什么委屈,几十万的灾民,从去岁到今年,都没吃过饱饭,卖儿卖女,何等凄凉!朕躬德薄,愧对苍生啊!”

    陈琳拗不过赵祯,只好点头。

    到了晚膳的时候,赵祯却是一愣,说好了四个菜,怎么多出了一个?

    “陈伴伴,莫非朕说话也不管用了?”

    赵祯放下了碗筷,脸迅速沉下来。

    陈琳慌忙说道:“圣人节衣缩食,是为了天下苍生,老奴岂能不知。这一道菜是国舅爷特别吩咐的,也是为了苍生,老奴斗胆给上来了。”

    “曹佾?他懂得什么!”赵祯语气不善,他的小舅子不少,成材的却没有,曹佾也是个纨绔子弟,他能干什么好事情?

    “不对劲,曹佾现在沧州,莫非……这是王二郎那小子搞的鬼?”

    陈琳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圣人法眼,前些日子王家派人出去,听说捕了两头好大的鲸鱼回来,这就是鲸肉。”

    “哦?”

    赵祯什么都吃过,却没有尝过鲸肉,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

    肉质很粗,还有淡淡的臭味,难怪要重油重盐,多半就为了掩盖腥臭气,赵祯不喜欢,勉强吃了一口,就放下了。

    他很好奇,王宁安送这玩意来干什么,不会只是尝尝鲜吧?

    “说吧,王家小子又搞得什么把戏?”

    陈琳连忙笑道:“启禀圣人,眼下河北灾民众多,醉翁也上了流民图,王宁安他想为君解忧。正好他们家捕捉到了鲸鱼,直接把鲸肉分给百姓,固然能救活一些人,只是他觉得有些糟蹋东西,故此和国舅爷商量之后,就送给了圣人。”

    赵祯揉了揉额头,“他倒是一片好心,可是朕也拿不出粮食和他换鲸肉啊!再说了,朕要是有粮食,不就直接发下去了,还用得着他!”

    “官家,王二郎他不是这个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

    “他是想让官家帮他把鲸肉卖出去,朝廷没粮,那些大户还没粮吗!”陈琳道:“朝廷不能逼着他们出粮,却可以拿鲸肉去换,圣人不会忘了瑶池琼浆吧!”

    赵祯终于露出了笑容,过去的一年,瑶池琼浆给宫里弄来了差不多一百万贯的红利,不光是赵祯日子过得舒坦了,就连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挺直了腰杆。

    没有这份香火情,陈琳是何许人,怎么会不顾一切给王宁安说好话!

    “王二郎是个会做生意的人,为了灾民,朕也要帮他一把!”赵祯想了想让陈琳把鲸肉包好,在京的高官,宗室,将门,家家户户都送了一份过去。

    赵祯也是个糊涂人,他不爱吃鲸肉,那些高官将门,文武公卿,平时过的日子比皇帝还奢侈,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鲸肉哪能打动他们。

    有些人出于好奇,尝了一点,就扔到了一边,敬谢不敏。

    好在赵宋的皇帝不像野猪皮的子孙,赐点什么,都要当祖宗供起来,这些豪门尝试之后,就把剩下的鲸肉赐给了下人,甚至有些流到了市面上。

    豪门高官看不起的东西,却瞬间点燃了民间的热情。

    汴京的百姓见多识广,就有人告诉大家鲸鱼好大的个头,有几丈长,比船还要大。

    嚯!

    那不就是海龙王吗?

    也不知道是谁先发明的,大家都管这种肉叫“海龙肉”,后来干脆叫成了“龙肉”,越说越玄,有人说吃了龙肉能强身健体,百病不侵,有人说吃了龙肉,能枯木逢春,延年益寿,还有人说,龙肉能助人怀孕,吃了龙肉就能怀龙种……呸呸呸,这么说的那位已经被打死了。

    甚至有和尚道士也跟着凑热闹,说什么吃龙肉能白日飞升,登临仙界……总而言之,说什么的都有。

    据说有个老翁得了一个秘方,龙肉炖山药,连着吃了三天,红光满面,腰腿强健,走了十里路,都不用休息。

    终于有了实例,大家伙更疯狂了,哪怕有人提醒他们,谁连着吃几天肉,脸色都会好的,别说龙肉,牛肉猪肉都一样——只是这种理智的声音根本没人听,大家都相信龙肉有着神奇的魔力,恨不能立刻尝试功效。

    鲸肉的价钱一日三变,跟坐了直升机似的,甚至有人出钱百贯,只为了尝一口龙肉的滋味而不得。估计这位肯定和老赵家有仇,他吃的不是龙肉,而是赵宋皇帝的肉呢!

    都说墙里开花墙外香,鲸肉没有在上层流传,反倒得到了普通百姓的热捧,真是始料不及。

    皇城司每天都有呈报送到宫里,当陈琳得知京城掀起龙肉热之后,吓出来一身冷汗,乖乖,该不是有人想要吃皇帝吧!

    等到他弄清楚了怎么回事,气得鼻子都歪了。无可奈何,只能找赵祯请罪。

    “老奴恳请圣人责罚。”

    赵祯不解其意,“陈伴伴,又出什么事了?”

    “是,是鲸肉的事。”

    赵祯把手里的书卷放下,怒道:“莫非是那些朝臣将门都不愿意买鲸肉?哼,平时一个个说的好听,真到用他们的时候,全都躲得远远的,连点钱都舍不得出?”

    陈琳这个汗啊,皇帝又误会了,连忙把事情说了一遍,鲸肉不是没人要,而是太受欢迎了。赵祯听完之后,哭笑不得。

    陈琳再次请罪,“圣人,百姓们口口声声吃龙肉,谁不知道,官家才是真龙天子,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啊!老奴这就让人去彻查,不许胡言乱语。”

    “行了!”

    赵祯一摆手,反倒先笑起来,“百姓们一说,怎么能当真!就算真的又如何,舍了朕的一身肉,能救活无数子民百姓,朕也是愿意的。”

第125章 龙弦琴和龙涎香(二更)

    “你又发财了。”

    曹佾真的好想把王宁安撕成八块儿,仔细研究,这小子是不是有特殊的本事,怎么什么玩意到了他的手里,就能变成金山银山呢!

    汴京刚刚传来了消息,说是鲸肉被炒上了天,对了,已经不叫鲸肉了,是龙肉,龙肉!

    “我就不信,龙肉能这么难吃!”曹佾气哼哼道。

    王宁安看过了曹家的信,也是大惊失色。

    “乖乖,陛下够大方的,老百姓要吃他的肉,怎么不管管!”

    曹佾白了王宁安一眼,“你以为我姐夫那么狠啊!他可是最仁慈的皇帝。记得十年之前,蜀地有个书生,他建议地方官烧断剑阁,自己做土皇帝,地方官把书生送到了京城,要按照谋反大罪处置,我姐夫却说一时牢骚,还给了书生一个司户参军呢!怎么样,我姐夫人不错吧?”曹佾不无得意说道,把他的姐夫夸成了一朵花。

    王宁安当然知道赵祯仁慈之名,只是身为帝王,光是仁慈就够吗?拿不出魄力振衰起弊,甚至连身边的人都管不住,光知道塞胡萝卜,却没有大棒子跟在后面,是做不好皇帝的……

    在心中稍微感叹一下,王宁安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正事上。

    鲸肉能卖上价钱,救灾的这步棋就活了。

    “国舅爷,又要辛苦了,三万斤鲸,呃不,是龙肉,送到京里吧!赚了钱咱们对半分,不过我的一半要换成粮食,一个月之内,给我送来。”

    曹佾犹豫了,“我说二郎,三万斤是不是太多了?物以稀为贵,听说有人出千贯,只为了尝一口龙肉,你不是挺会做生意的,怎么不捞一把肥的?”

    “呸!”

    王宁安毫不客气啐了一口,“我是做长线生意,不是一锤子买卖。往后还要捕鲸,这一把玩狠了,把人心伤了,以后怎么卖鲸肉?再说了,你不是口口声声夸奖你姐夫,怎么?为了一点钱,人家吃你姐夫的肉,你也不在乎了?”

    “那,那不是我姐夫愿意吗?”曹佾争辩道。

    “愿意那也是你姐夫的事!身为臣子,我们该时刻维护天子圣誉,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你也就是有个好姐姐!不然被人家阴死了!”

    曹国舅被骂了,可是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还真别说,王宁安这小子什么时候脑袋都这么灵光,一点不糊涂!曹佾似乎记得,那个书生没怎么样,可是那个被鼓动的官吏没半年就给调到了海南,死在了烟瘴之地……

    曹佾打了个冷颤,赶快调集马车,装上腌制的鲸肉。还有三个箱子,装的是鲜肉,用冰块镇着,好在一路上世家大族不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冰窖,也不用担心臭了。

    送走了曹佾,王宁安又思索起来。之前他做生意,都是老老实实,挣的是辛苦钱。虽然看起来不多,但是每一个铜子都踏踏实实,而且还带动了就业,聚拢起好大的一股势力。

    发展到了现在,大可以不用这么实打实的,玩点锦上添花也不错。

    一个鲸肉,被误传成龙肉,就能身价倍增,干嘛不继续深挖,看看究竟能从一头鲸身上榨出多少利润来!

    王宁安跑出来,迎面正好撞见苏轼,也不客气,直接抓着苏轼就往码头去。

    “王先生,我还要上马术课,你把我带走了,会扣学分的。”

    “扣多少我给你补上。”王宁安没好气道:“只要你能帮上忙,我给你双倍学分,帮不上,我就给你不及格。”

    面对着威胁,大苏毫不在乎,反而眯缝起眼睛,得意非常。

    看来王先生都知道了,自己非比寻常,就让先生看看我的本事吧!

    王宁安一口气跑到了码头,鲸鱼已经处置完毕,只剩下硕大的骸骨没来得及处理,离着老远,就能闻到刺鼻的臭气。

    原本王宁安是想把骨头碾碎,丢到田里当肥料,可是听到有人把鲸肉当成龙肉之后,王宁安就改变了心思。

    “考考你,骨头能干什么用?”

    “熬汤!”大苏想也不想回答,得到的是吓死人的目光!

    “你要是这点智慧,就别想从学堂毕业!”

    王宁安发飙了,苏轼终于老实了,他低头想了想。

    “骨头能做手串、念珠,这么大的骨头,还能雕刻,不过我不会,需要请专业的师傅。对了,还能做剑鞘,刀鞘,其实弄一大块骨头,摆在家里,也挺威风的。”

    苏轼嬉皮笑脸,得意地挺着胸膛,“怎么样,我脑袋还挺灵吧?”

    “一般,都不像是能卖大价钱的东西。”

    王宁安摇了摇头,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正好看到三伯,他指挥着人晾晒长须鲸的须板,这是要制作弓弦!

    弓弦……王宁安突然眼前一亮,哪知道背后有人先惊呼起来。

    “琴,琴弦啊!”

    苏轼冲到了须板的前面,抓起来仔细衡量着长度,喜滋滋笑道:“王先生,这个正好能做琴弦,鲸须的,送我一个怎么样?”

    “不怎么样!”王宁安一把夺过来,“告诉你啊,这不是鲸须,是龙弦,我们要做的是龙弦琴!”

    接下来的几天,王宁安在码头和书院之间来回跑,把晏殊和欧阳修都找来,又请了好几个工匠,用了十天的功夫,造出了一张琴。

    没错,就是瑶琴!

    王宁安总算记起来,上辈子他看过介绍,几乎所有名贵的大提琴和小提琴,弓毛用的都是鲸须,音色纯正,绝非其他材料可比。

    既然能用在提琴上面,瑶琴也应该没有问题。

    经过紧张的赶工,按照金童头,玉女腰,仙人背,制成了一张精致无比的瑶琴。

    晏殊精通音律,琴做好了,他沐浴焚香,跪在案边,平心静气,轻轻抚动,芸透九霄,音穿山岳,音色之美,乐曲之妙,就连王宁安这个五音不全的白痴都入迷了,更别说欧阳修,是如醉如痴。

    半晌晏殊听了下来,王宁安感叹笑道:“我总算是领教了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啊!”晏殊点了点头,“琴弦果然非比寻常,这张琴我要了,说吧,多少钱都行。”

    晏相公有这个底气,他为官几十年,家底儿丰厚,哪怕是金子做的一张琴,也买得起。

    说实话,王宁安差点动心了,能很宰晏殊一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了绝对遗憾终身。

    只是王宁安有更大的图谋,对不起了,晏相公,这琴不是给你准备的。

    王宁安请工匠用紫檀木做了一个盒子,装着龙弦琴,又用绿松石的盒子装了一个小瓷瓶,在盒子上面,还有一只振翅飞翔的金凤,栩栩如生。

    两样东西,打包送到了汴京。

    ……

    “这个王二郎,不好好想着正经事,专门给朕送东西,难不成他想贿赂朕?”

    赵祯说到这里,自己都笑了,王家立的功够多了,倒是自己赏赐太少,升官太慢,真是有些愧对功臣。

    赵祯想着,掀开了盒子,一张瑶琴,赫然出现在面前。赵祯善于书法,音律倒是不怎么样,丝毫没看出这张琴的特殊之处,打算让人收起来,扔到仓库。

    “父皇。”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长公主一阵香风飘来。

    赵祯的儿女不少,可几乎全都早夭,唯独长公主赵暚活到了成年,十六七岁的女孩,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也只有她敢肆无忌惮地跑到父皇的寝宫,长公主一眼看到了瑶琴。

    忍不住凑上去,随手一弹。

    带着金石之音,骤然响起,赵祯不由得精神一震。

    长公主赵暚更是大喜过望,“父皇,真是一张好琴,送给女儿吧!”

    说完,也不顾赵祯同不同意,这位长公主抱着瑶琴,喜滋滋跑掉了。

    很快,京城又传开了消息,皇帝陛下得到了两件宝贝,一件是用龙骨龙筋制成的瑶琴,一件是用龙涎做成的香水。

    长公主每日弹奏龙弦琴,音色绝美,就连皇宫中的鸟儿都流连忘返,围绕着公主的院落,随着乐曲起舞,翩翩如仙境,久久不散。

    至于龙涎香则是落到了曹皇后的手里,只要在手腕处点一些,香气经久不散,能让人青春常驻,容光焕发,据说得到了龙涎香之后,赵祯几乎每天都到皇后的寝宫,夫妻之间,宛如刚成亲的那一会儿,亲密无间。

    宫里从来没有秘密可言,立刻无数人对龙弦琴和龙涎香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不曹家还卖龙肉呢,他们准知道消息,很多人一去打听,曹家也十分大方,告诉他们,东西还有,不过要去沧州购买,而且沧州那边说了,拿钱买,一百万贯也不给,如果拿粮食换,不用多,三万石粮一张琴,一千石粮一瓶龙涎香。

    谁有想法,赶快拿着粮食去换!

    ……

    “你小子越来越过分了,竟敢拿着陛下的圣誉做生意?”欧阳修怒冲冲道。

    “拿陛下也就算了,连长公主和皇后都不放过,你真是丧心病狂,无可救药!”这是余靖的评价。

    至于晏殊和梅尧臣,只是摇头叹息,痛心疾首。

    王宁安根本懒得搭理这几个老货,装什么忠臣啊,做琴的时候,你们都出主意来的,那时候怎么不说?

    王宁安淡淡笑道:“几位前辈,小子刚刚卖了两张琴,二十瓶龙涎香,再加上曹家帮忙卖的鲸肉,换来的粮不算多,只有区区十万石,真是惭愧啊!”

    他嘴上说着,脸上却得意洋洋。

    欧阳修顾不上吐槽,兴奋一拍大腿,惊呼道:“二十万百姓,活了!”

第126章 王老师的礼物(三更)

    欧阳修真是想不到,在他看来,无比艰难的事情,竟然会这么简单就解决了!匪夷所思,好像在梦中一样!

    可事实就是如此。

    几个人掰着手指头算,六七月份夏粮收获,完粮纳税,最快的一批税粮八月底就能运到灾区,算起来,只要维持三个月左右,就能安然渡过。

    十万石粮食,每人五斗,如果省吃俭用,绝对够三个月的。

    一共八十万不到的难民,难道说再卖六张琴,六十瓶香水,就解决了?

    “做梦去吧!”

    王宁安打断了几个人的痴心妄想,曹佾有句话是对的,物以稀为贵,信不信,要是再卖琴和香水,保证没有这个价钱,而且也不会费老大的劲儿,运粮食过来。

    最最关键的是这俩玩意都是借着赵祯的名头炒作,打着救灾的名头,这叫事急从权,以皇帝的仁慈,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靠着发大财,你这就叫弄君!

    赵祯不在乎,下面人还不窥视君王喜怒,随便下点黑手,就够王宁安喝一壶的。

    “我已经上书陛下,鲸须作为战略物资,以后专供军用,不许拿来造琴,也就是说,世上只有三张龙弦琴,其中献给陛下的一张,有金龙白玉装饰,独一无二,至于龙涎香,我准备专供皇后娘娘使用,谁还想得到,只有求皇后娘娘赏赐,包括我们王家人在内,都不准使用龙涎香!”

    此番表态,不管是晏殊还是欧阳修,甚至余靖都惊掉了下巴。

    龙涎香和龙弦琴,多大的暴利!

    王宁安说放弃就放弃,一点不拖泥带水,这个魄力就让人惊叹!再稍微想想,大家都是政治智慧十足的人,当然看出了王宁安的深意。

    什么东西最贵重,当然是独一无二的。

    王家捕鲸,别人未必不会跟上,弄几根鲸须不难,造出龙弦琴也不难!一旦遍地都是,送给皇帝的价值大打折扣,搞不好会引起不满。

    可王宁安多坏啊,他打着保护军用物资的借口,限制了龙弦琴制造。

    哪怕以后有人造出了琴,也是违法的,拿不到台面上。

    如此一来,就确保了那三张龙弦琴的价值,只会不停飙涨,绝不会贬值!

    这三张琴,除了献给皇帝的,另外两张,一个落到了河东柳家的手里,一个落到了杭州钱家的手里。这两家都是超级豪门,要钱有的是,要人更是人才辈出,哪怕赵宋皇帝,都要客客气气。

    人家要的就是面子,就是逼,格!

    王宁安要是乱卖龙弦琴,弄得价值暴跌,人家肯定会生气的,认为被王宁安愚弄了。从此不再造了,这两家就成了和皇帝共同拥有龙弦琴的唯二豪门!只会从心里往外感激王宁安,不会在乎那点粮食,甚至再多付出十倍,他们也愿意。

    至于龙涎香,道理也差不多。

    别看曹皇后年纪大了,可毕竟还是后宫之主,又出身将门,王宁安送了这么大的一个礼包,给足了皇后面子,以后曹皇后,还有曹家,能不照顾王宁安吗?

    什么事情都怕仔细想,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暴利,却让无数大人物心里舒坦,多少钱都换不来!

    欧阳修和晏殊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睛里读到了惊异之色。

    这份做人做事的本事,就算在官场混了几十年,他们也未必能做得出来。

    难怪王家短短的一两年就兴旺成这个模样,路子越走越宽,人脉越积累越厚实,果然不是随便来的。

    扪心自问,欧阳修大半辈子,得罪了无数人,竟然不如一个小孩子,宁不羞愧!

    往日说说笑笑,插科打诨,没把王宁安当回事,直到此刻,欧阳修才惊觉,这个孩子身上真有自己缺少的。

    不管好坏,总之要自己学习。

    想到此处,醉翁难得严肃起来,语气之中带着三分尊敬,仿佛和平辈探讨一般。

    “二郎,你看下一步救济灾民,该把重点放在什么上?”

    王宁安沉吟一下,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不能因为发了粮食,让老百姓渡过这三个月,就万事大吉。”

    “哦?还有别的麻烦?”晏殊追问道。

    “没错,朝廷虽然派夏竦赈灾,却依旧让他负责六塔河,说明朝廷还想让黄河回归故道,几位前辈早就分析过了,这个方案不可行,勉强为之,只会后患无穷。”王宁安语重心长道:“我们无力扭转朝廷决策,却也要未雨绸缪。”

    “如何未雨绸缪?”几位异口同声道。

    “要给百姓找工作,不能指望着土里刨食,就围绕着捕鲸,发展出一个产业,足以安顿几十万人,让他们有活路,不至于沦为流民!”

    只怕整个大宋,除了王宁安之外,谁也不懂如何发展产业,不过不要紧,一层窗户纸,一点就破。

    首先要想捕鲸,要有船只,要有武器,要有船员水手,这就是第一批工人,鲸鱼运回来,进行初步加工,把皮肉分割,提取脂肪,这是第二批工人,接下来处理鲸肉,进行长途贩运销售,又是一批工人。

    还有按照苏轼的建议,鲸鱼的骨头可以制成许多种饰品,比如手串啊、念珠啊、雕刻啊、摆设啊、甚至用在家具装饰上面,利润不会很高,又耗费很多的功夫。单纯从获利上讲,这样的行业叫血汗工厂,是要被臭骂的。

    可是别忘了,眼下的灾民多数是老弱妇孺,又没有什么文化,能做什么?

    打磨鲸鱼骨头,编织中国结,赚点辛苦钱,能填饱肚子,就满足了。

    另外鲸须能制成弓弦,鲸鱼的颚内皮还可以熬出粘稠的鱼胶,是制作弓弩和马槊的材料,正好可以筹建一座军械作坊。

    这就是王宁安的私心了,按理说王家是没资格打造武器的,需要什么,都要向朝廷购买。不但价格昂贵不说,而且军器监的质量也没啥保证。

    王家有心成为一方霸主,就要像折家和种家一样,拿到铸铁权,能够自己制造武器,可这种权力绝非易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折家从唐末就崛起了,历史比赵宋王朝还雄厚,至于种家,是借着李元昊作乱,快速膨胀起来。

    他们能自造武器,文官无话可说,朝廷也只能默许。

    可王家凭什么自造武器?

    大宋朝文治空前,换句话说就是管理严密,上上下下,水泼不透,那么多文官盯着,你敢随便瞎搞,纯粹活腻歪了。

    不过老天爷都在帮忙,几十万的灾民无法安置,沧州地处边境,又是捕鲸,又是学堂,总需要人保护吧!

    这时候以制造弓弩为突破口,谁也说不出什么,相反还只有支持。

    也就是说,从此之后,王家能光明正大制造武器,离着土皇帝的目标,又迈进了一大步!

    当然龌龊的心思,一定要隐藏在正大光明的借口之下,哪怕是欧阳修和晏殊,也不能让他们看出来。

    一切为了灾民!

    这是王宁安又一个响亮的口号,为此他又辛辛苦苦,早出晚归,忙得不亦乐乎。

    ……

    “光知道耍些小人手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六艺学堂讲究经世致用,这不,欧阳修就抽出了一个下午,让学生们聚集在一起,探讨如何救济灾民。

    率先发言的正是韩宗武,他面色严峻,声若洪钟,“天灾不断,是国有奸贼,只有清除奸党,刷新吏治。陛下敬天修德,臣子尽忠职守,百姓安居乐业,万民安康。自然风调雨顺,海晏河清,四方归附,直追尧舜治世。”韩宗武摇头晃脑,越说越高兴,“修德敬天,仁人爱物,尊奉圣贤,以民为本。这才是正途,而不是耍手段,用小聪明,纵使一时得利,也会后患无穷,我辈读书人更应该正道直行,坦坦荡荡,不知道山长和诸位先生意下如何?”

    他虽然没有点名,可句句指向王宁安,谁能听不出来,包括韩维在内,都气不打一处来,真想上去揍他一顿,你丫的老是得罪王宁安干什么,没看到吗,鲸肉香水,那么大的一块肥肉都落到了曹家手里,咱们韩家可一点没吃到啊!

    韩维生气,却也不得不承认,侄子的高论站在一个理字上,还真不好驳斥,反正他是想不出对策,只能干生气。

    好在六艺学堂不缺高手,作为王宁安的头号粉丝,大苏第一个跳起来。

    “韩师兄,你所言根本不值一驳!”

    韩宗武一瞪眼睛,咆哮道:“为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吗?”苏轼不甘示弱道:“你说敬天修德,仁慈爱民就够了。那黄河为何决口?诸位先生早就讲过了,是因为泥沙淤积,千年故道,早就不堪用了。韩师兄,你以为敬天祈福,老天爷就会把泥沙挖走?爱惜民力,就能让河水不泛滥?”

    连着两问,韩宗武被噎住了,苏轼却不放过他,继续道:“王先生说知行合一,山长提倡经世致用,反对的就是你这种空谈道理,乍听之下,惊为天人,仔细推敲,却狗屁不通的腐儒之论!”

    “你!”韩宗武气得脸涨得通红,刚想反驳,却听到了一阵马蹄声,王宁安灰头土脸,手里提着一个大号木盒,气喘吁吁到了师生们中间。

    展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一块淡黄色的砖形物体,笑呵呵道:“各位同学,这是我给大家带来的礼物,每人一块,用得好再来啊!”

第127章 要盖一座城(四更)

    众多的朝代,生活水平最差的或许有争议,可是论起享受,宋人绝对首屈一指。一般的城市之中,公共澡堂就随处可见。

    而且还有专门的浴桶,只能容纳一个人躺着,一客一换水,比起后世的池子还要。稍微讲究一些的人还会用胰子和皂豆清除身上的污垢。至于朝廷的官吏,还有专门的面药和口脂,顾名思义,是防止面部和嘴唇干裂的。

    王宁安在城里的时候,只要有空闲,就跑到澡堂泡着。

    对宋人的享受精神,唯有一个大写的服!

    六艺学堂同样如此,在山坡建造了十间房舍的专门浴室,一律采用石头建成,引入山间的泉水,天气冷的时候,有人专门烧热水,夏天的时候,就直接用泉水。

    每隔五天,至少要沐浴一次。

    如果哪个学生邋遢不洗澡,就会被派去扫厕所,体验一下臭气熏天的滋味。

    如斯恐怖的惩罚,哪个学生敢不在乎。

    一声令下,全都冲向了浴室,为了抢占好位置,有人还没进门,边跑边脱得光溜溜儿,幸好没有女学生,不然非被骂臭流氓。

    大苏脱得最快,犹如脱缰野狗,一口气抢了两个好位置,慢吞吞的苏辙赶来,苏轼已经拔掉了竹管上的软木塞,清凉的泉水瞬间浇到头上,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学生浴室是不给池子的,一来站着洗快速简便,小孩子吗,还没有躺着享受的时候,二来人太多了,流动水清洗,干净卫生,不会传染疾病。

    这不,身上浇湿了,拿起王宁安送来的肥皂,在身上涂抹一层,接着清水冲洗,泥垢汗水,随着泉水全都冲跑了。皮肤细腻干净,还有淡淡的清香。

    “真是好东西,比胰子还管用哩!”曾布大声赞道,苏轼也跟着大笑着附和,“准是王先生弄出来的新玩意,先生就是厉害,我是五体投地!”

    听到人赞美王宁安,韩宗武一肚子气。

    刚刚的辩论还没完呢!

    王宁安光会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根本不敢谈经义学问,偏偏有那么一帮傻瓜,看不透王宁安的真面目,真是可恨至极!

    韩宗武匆匆洗净,就想去找苏轼,继续刚才的辩论。

    正在这时候,浴室旁边的窗户,探出一个脑袋,冲着里面比了一下。里面的王宁泽连忙点头,也伸出小拳头。

    “走你!”

    王宁安轻轻抖手,一块肥皂划过优美的抛物线,而后沿着光滑的地面,快速向前。王宁泽扯着嗓门就喊,浑身的力气都用上了。

    “谁的肥皂掉了!”

    “快捡肥皂啊!”

    他这嗓子一出,别人都迟愣,唯独韩宗武,他不喜王宁安,恨屋及乌,连送的肥皂也随手扔了,王宁泽一喊,他下意识以为自己的肥皂掉了,急忙转身低头,凑巧的是王宁安扔的肥皂到了他脚下,韩宗武一脚踩上。

    接下来的就不用多说了,韩大公子被两个学生抬出来,脸也破了,鼻子也流血了,胳膊腿上都是伤,凄惨无比。

    偏偏还有个火上浇油的,苏轼抓着两块肥皂跑出来,塞到了韩宗武的手里。

    “韩师兄,咱们也算是捡肥皂的交情了,刚才的冒犯你可不许怪我啊,听到没有!”

    韩宗武扭过头懒得搭理他,王宁安听到,差点笑喷了。

    捡肥皂的交情!

    亏你苏轼说得出来!

    还真别说,后来大苏把这段写到了文章里面,还成为了一个典故,专门形容同学加兄弟的少年情谊,纯洁得不得了……

    学生们用过之后,纷纷叫好,王宁安总算长出一口气。

    他上辈子是个文科男,理化知识早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是后来码字,不得不看一些用得上的,皂化反应算是他有限化学知识里面,比较重要的。

    无数穿越前辈都弄过,也不用废话,差不多就是把小苏打倒入石灰浆,再把上面清澈的液体,也就是氢氧化钠倒入热油锅中,搅拌均匀之后,静等着肥皂产生就可以了。

    多么简单的一个东西。

    王宁安却足足用了一个月的功夫,才摸索出来,期间手背还溅到了氢氧化钠溶液,幸好只有一滴,不然手都废了。

    从此之后,王宁安算是彻底有了自知之明,理化真不是文科生玩的。

    能生产肥皂之后,另一项重要的商品,也就是蜡烛,王宁安干脆不自己动手了,他从难民之中找到了两个懂得做蜡烛的工匠,让他们来干。

    大宋常用的蜡烛有牛油的,也有羊油的,上档次的还有植物油的,比如柏皮油,蓖麻子油等等。

    不过这些东西,都比不上一样,那就是鲸脑油。

    传说中的烛光晚餐不是点几根蜡烛就行的,正儿八经的烛光晚餐需要用鲸蜡,也就是从抹香鲸脑袋里面,提取出来的脂肪,经过凝固压榨之后,制成的蜡烛,根据传说,鲸蜡能够增加趣味,让男女朋友之间,气氛更浓烈、热情……总而言之,你懂的!

    说来也是凑巧,王良瑾捕到了一头抹香鲸,王宁安早就下令,将里面的鲸油提炼出来,常温之下,鲸油是固体的,因此做蜡烛很简单。

    找一根竹筒,钻一个小孔,能放进去棉线就可以,然后将竹筒劈开,把棉线放好固定,然后用漏斗把烧热的鲸油倒进去,静等冷却,把竹筒打开,一根蜡烛就出来了。

    和后世差不多模样的蜡烛最早出现在唐朝,当时只有王公贵胄能用得起,到了宋代,蜡烛已经悄然进入百姓之家。

    一根蜡烛从150文到400文左右,差不多相当于工人三四天的收入,寻常百姓除非有重要的事情,一般还是舍不得用蜡烛的,但是稍微有钱的人家,还有那么多宗室朝臣,豪商巨贾,他们用起蜡烛一点都不心疼。

    制作东西,不是王宁安的长项,但是做生意他在行。

    肥皂和鲸蜡,摆在曹佾的面前。

    曹国舅搓了搓手,眼睛里面都是贪婪的光。

    王宁安这小子点石成金的本事他算是领教了,送上门的发财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这回我家只要三,呃不,两成,两成就行,有多少都交给我们。”

    王宁安呵呵一笑,“国舅爷,我怎么好占你的便宜。”

    “无所谓,咱俩谁跟谁啊!”曹佾勾肩搭背,毫无形象道:“我的小财神爷,就咱们俩的交情,哪怕是月宫十二钗我都送给你。”

    “月宫十二钗?那是什么玩意?”王宁安好奇道。

    曹佾笑嘻嘻的,凑到近前低声说道:“那是我们家养的十二个歌女,实不相瞒,从八九岁就开始教她们读书,十几岁之后,学习乐器,眼下最大的十九,最小的只有十六,吹拉弹唱,笙管笛箫,无一不精,无一不会。你想谈诗论文,她们懂,你想歌舞畅饮,也能陪着你……我可告诉你,有人出十万贯,想要讨一个过去,我家里都没点头。到咱们兄弟这儿,你只要开口,十二个全都送来!怎么样,够意思吧!”

    国舅爷把他的胸脯拍得震天响。

    王宁安一阵恶寒,十二个啊,想摧残未成年人啊?

    且不说收了这份礼,以后就被曹家吃得死死的,光是十二个妖精,就能把自己榨干了。眼下自己才十四,别弄得二十来岁就一身病,英年早逝可亏大了。

    “国舅爷,你丫的就不能高尚一点吗!”

    王宁安勃然大怒,直接告诉曹佾,分成还是五五分,不过王家的这一份还是要折成粮食,路上的消耗全部曹家负责……

    说完之后,王宁安就把曹佾轰出了自己的书房。

    重新坐回椅子,王宁安闭目养神,突然多了一个人影,高挑匀称,充满力量和美感,正是杨怀玉的妹妹杨曦,倒是提过联姻,只是总觉得别扭……王宁安又甩甩头,人影终于变化了,这回是个温文尔雅,满身书卷气的女孩子,清新脱俗,举止淡雅,娴静得好像是一朵月季花。

    她是谁啊,在哪里见过……

    王宁安猛然想起,这不是苏老泉的闺女,大苏和小苏的姐姐,听说叫苏八娘,天可怜见,王宁安只见过她两三面,怎么会满脑子胡思乱想?

    是不是自己长大了?开始想入非非了?

    王宁安连忙低头,仔细看了看,貌似本钱还不小,日后的幸福不会远了吧……这几天王宁安痴痴傻傻的,没事总是失神,弄得好些学生都有意见了。

    老欧阳更是把王宁安叫去,狠狠批评了一顿,让他用心讲课。

    不过学堂的事情说完,老欧阳立刻和颜悦色起来。

    “二郎啊,你的几项生意都运转起来了,粮食也到了,这段时间,差不多有十万灾民涌入沧州,包大人那边还希望你拿个主意,该怎么安顿?”

    “这个很容易!”

    王宁安难得打起精神,“醉翁,我估计咱们要建一个二十万人的城市。”

    “什么?”欧阳修的声音都变了,“用得着那么多人吗?二十万人,黄河以北,除了大名府,就没有二十万人以上的城市了!二郎,你没有说笑话吧?”

    “当然没有,捕鲸的水手船员,要两千人吧,码头工人,造船工匠要三千人吧,运输工一千五,做肥皂的五百人,做蜡烛的五百人……”

    王宁安一项一项算着,欧阳修仰着头,默默加总,最后老夫子彻底惊呆了,貌似还不止二十万人,真是大手笔!

第128章 六艺学堂的实践课(五更)

    大宋的汴京,拥有无数的光环,人口最多,经济最繁荣,规模最庞大,市容最整齐,文化最兴旺,娱乐最丰富……有最良心的下水道,有彻夜不眠的夜生活,一个看门的小官甚至都比蛮夷之地的国王过得舒服。

    如此多的美誉,加在汴京,让这座城市光彩万丈,光耀千古……只是王宁安很不欣赏汴京,算一算吧,汴京都是什么人撑着?

    首屈一指的是皇帝和老赵家的宗室,然后是宫里的太监,世袭的勋贵将门,还有满朝的高官,天下各地的学子,以及号称几十万的禁军。

    这些人加起来,还有他们的家眷,至少占了汴京常住人口的八成。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创造财富!

    换句话说,汴京的繁荣完全是建立在吸纳整个帝国血液的基础上,里面的人负责分配财富,消耗财富,却不生产财富。

    汴京就像是一座云端的城市,繁华却没有根基,一切都靠着外面供给,却不创造任何东西。面对铁蹄践踏,丝毫没有战斗力,天门洞开,城中的天之骄子都变成了野蛮人的奴隶,繁华的图景被撕得七零八落。

    王宁安心中的城市不应该是这样,一座有生命力的城市首先要有产业,有强悍的创造财富的能力,提供优质商品,而不是单纯的消耗。

    他规划的沧州,首先是捕鲸,这是城市的根基。初期要有20艘捕鲸船,每一艘按100人计算,这两千人就是沧州的工蜂,负责采集花蜜,提供城市发展的动力。

    站在一处礁石上面,王宁安颇有种指点江山的感觉。

    “这一片就是码头,需要立刻平整土地,建设船只停靠的避风港,还要一个修船的作坊,至于造船,等到招募到工人再说。”

    离开码头,就是交易市场,捕捉的鲸鱼在这里分割销售。

    穿过市场,就是一片作坊,负责腌制鲸肉,熬出鲸油。紧挨着鲸油作坊,就是制作蜡烛和肥皂的区域。

    生产出来的东西包装好之后,就由车队运走,分销各地。

    整个流程,就是新城市的中轴线,也是财富创造线!

    在城区的北部,有办公的衙门,生产弓弩的军需作坊,还有缝制衣服铠甲的工场,以及学堂,医馆,庙宇等等建筑。

    城区的南边,主要是酒饭茶肆,青楼书馆,总而言之,是给出海渔民提供放松休息的地方,外地来的商人也可以到城南放松娱乐,洽谈生意。

    北部办公,南部经商。

    这就是未来城市的大格局,为了保卫城市的安全,在西门外设立大营,驻扎人马,南部建立一道外城,保护从四周乡下过来的小商小贩。

    整个城市并非四四方方,规矩森严。坊市绵延,工场作坊星罗棋布,别具匠心。

    “二郎果然是有大丘壑!”

    欧阳修不停赞叹,只是老夫子忧心忡忡,“这么大的工程,花费可不少,老夫却没见你着急,莫非真有点石成金的本事不成?”欧阳修自己都笑了。

    王宁安一拍胸脯,“点石成金不敢说,但是有很多人捧着钱找上门,是吧?韩老哥!”

    韩维凑过来,笑着说道:“为了救济灾民,我们韩家不辞劳苦,愿意出钱50万贯,协助二郎,尽快把码头建起来,时间不等人啊!”

    他说得煞有介事,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只是过去一年多,怎么不见你们韩家出钱救济?还不是看到有利可图?

    欧阳修猜的不错,王宁安已经将河北东西两路的蜡烛和肥皂的代理权交给了韩家,顺便还在码头划了一大块土地给韩家。

    光是蜡烛和肥皂,一年就有几十万贯的收入,而码头运作起来,更是寸土寸金,韩家以往都把功夫放在了土地上面。拼命兼并土地,收取租金。

    自从和王宁安混了之后,烈酒走私,白砂糖,捕鲸……哪一项的利润都远远超过收地租。虽然韩家还是迷信土地,但是却也更看重商业利益,这一步就是韩家转型的关键!

    韩家如此,曹家更不会落后,他们圈占了更大的一片,甚至准备组建自己的捕鲸船队。除了他们之外,早先和王宁安走的很近的杨家也动作了,他们拿出了二十万贯,也要分一杯羹。

    还没怎么样,王宁安手上的启动资金就差不多150万贯,欧阳修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百姓常说赚钱难,朝廷岁入不少,开支更大,年年闹亏空,跟无底洞似的。

    怎么王宁安就有聚财的本事,貌似这小子从来不为钱发愁,真是邪门啊!

    “这就是把握商机!”

    王宁安给欧阳修上起了经济课,“我大宋不是缺钱,是缺少投资的机会,有钱人宁可把铜子埋到地下,也舍不得拿出来。而我,恰恰给了他们投资机会,鲸肉卖得好,各种衍生品层出不穷,眼看着是暴利,谁都想插一脚。我是害怕泡沫,才严格控制投资人的资质,信不信,只要放开了,还有十倍的人捧着钱,嗷嗷叫着,要送给我呢!”

    欧阳修很讨厌王宁安嚣张的样子,却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还真不是吹牛,至少他的同僚门生就不止一次写信过来,想要参与其中。

    “算你能耐,赶快把城建起来,安顿灾民吧!”

    “醉翁,你又错了,城可不是我吹口气就能来的。”

    “那你还要怎么样?”欧阳修怒道:“你不是有钱有粮了吗?”

    一听这话,王宁安心中好笑,醉翁又糊涂了,他完全想不到建一座容纳二十万人的大城市是何等庞大的工程,那点钱和粮食,勉强就是个首付,后面还有按揭呢!

    “这是给灾民建的城,未来他们也要在城市谋生,付出点汗水,没有问题吧?”

    欧阳修瞳孔紧缩,疑惑道:“你是想让灾民当工人?”

    “没错。”

    欧阳修立刻警觉起来,“二郎,夏竦也是这么干的,老夫听说六塔河饿死了不少民夫啊!”

    “哈哈哈,醉翁,灾民在我的眼中,是日后创造财富的工具,在夏竦的眼里,是维持他相位的工具,同样是工具,其中的差别醉翁肯定清楚。”王宁安自信笑道:“放心吧,我会好好对待灾民的。对了,咱们六艺学堂不是要培养真正有用的人才吗,眼下就是个很好的实习机会,怎么样,醉翁可舍得把你的宝贝疙瘩儿交给我?”

    ……

    到了六艺学堂只有几个月的功夫,苏轼却舍不得离开了,这里真是太有趣了。除了丰富的课程之外,还有马术、箭术、游泳、武术、相扑……能想到的东西,应有尽有。苏轼精力旺盛,对什么都有兴趣,短短的时间,已经成为学堂的明星人物,深得几位老师的喜爱。

    儿子出名,苏老泉都老怀大慰,脸上有了笑容。

    这不,学堂又来了新任务。

    暑期实践:诸位同学们,你们一定都以为自己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志,只是缺少施展的舞台。古往今来,怀才不遇的读书人,如过江之鲫,不可胜数。他们何其不幸,一辈子都没有兼济天下的机会。恭喜你们,有幸加入了六艺学堂,学堂将提供给你们最为宝贵的实习机会。三个月的时间,你们可以自愿报名,凡是觉得可以胜任,都能得到一块土地,上百名灾民,你们的职责就是把他们安顿好,让他们有一个新家。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报效朝廷,牧守一方,乃至宰执天下,从这里开始!

    同学们,王老师在呼唤你们!!!

    如此个性十足的文字,更加个性十足的内容,不用问,一定是出自王宁安之手。

    既然要培养真正有用的人才,不实际做事怎么能行!

    只可惜士人一直寒窗苦读,哪怕通过科举,也只是证明他们经学过人,才华横溢,至于办事的本事如何,谁也说不好,历史上高分低能的进士比比皆是。

    这不,王宁安为了六艺的学生,创造了宝贵的实践机会,亲自组织百姓,建造一个坊,可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建房子太累了,大热的天,能晒破皮,还要管好些百姓,其中不乏刺头儿地痞,绝不轻松。不参加最好,听五叔的,就说家里长辈想你了,回家待些日子再过来。”韩维循循善诱,劝自己的侄子放弃。

    韩宗武似乎没有听得进去,闷头看着告示,仿佛要吞下去似的。

    “他呢?”

    “谁?王宁安啊?”韩维随口道。

    “嗯,他干什么?”

    “当然是统筹全局了,城区设计图是他做的,分工落实也是他安排的,我们这些人都听他的调遣。”

    “哼!”

    韩宗武的拳头攥紧了,拧着眉道:“他能统筹全局,我连一个坊都建不好?”

    韩维看着气鼓鼓的侄子,叹道:“不好比的,王宁安聪慧过人,手段非常。你光念过十三经,只学了些圣人道理,那个……不能当饭吃的。”

    又被鄙视了,我这么有个假叔叔!

    “一窍通百窍通,就不信做不好!”

    说完,他抓起毛笔,在告示下面愤然填上了名字,气势汹汹就去报名了。他走后从屏风后面,王宁安迈着方步走了出来,笑呵呵道:“我终于发现你侄子的一个优点,不服输,很好!”

第129章 韩宗武的妙计(求月票)

    金鞍美少年,去跃青骢马。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金冠箭袖,面白如玉,粉嫩欲滴,星眉朗目,齿白唇红,就跟贾宝玉从二次元走出来一样。

    还真别说,这位贵公子的小日子比贾宝玉还潇洒呢!

    他就是晏殊晏相公的第七个儿子晏几道,老来得子,晏殊把这个儿子宠上了天,鲜衣怒马,锦衣玉食,应有尽有。

    这不,去岁他愣是一个人跑到江南转了一圈,流连山水之间,一口气做了二十几首词,深受江南士人的追捧,好些歌姬行首争相一睹小晏的风采,玩得别提多高兴了。

    等到转头去找父亲,才知道晏殊到了六艺学堂,他就带着仆人,找了过来。

    一见父亲,晏几道十分欢喜,叽叽咋咋,把江南的见闻说个不停,晏殊只是抓着胡须,含笑听着,和寻常的慈父没什么区别。

    说了好半天,口干舌燥,晏几道啃了两块西瓜,把瓜皮随手一扔,又突发奇想,埋怨道:“父亲,你来学堂教书,怎么不告诉孩儿一声,让孩儿也来读书,能增长见闻,还能孝顺父亲。”

    晏殊愣了一下,突然摇头一笑,“你的孝心爹知道了,想陪着为父也行,只是六艺学堂,怕你考不进来,即便考上了,也没法毕业。”

    “我不信!”

    晏几道一下子蹿了起来,“爹,孩儿自小读书,十三经烂熟于心,诸子百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斗鸡走马……呸呸呸,最后的不算。”晏几道叉着腰,挺起胸膛,不服气道:“你说,孩儿哪一样不行?”

    晏殊看了看跳脱乖张的儿子,暗暗摇头。

    他又七个儿子,前面六个都先后入仕为官,唯独幺子,才华横溢,从小就舍不得管教,一味骄纵,弄成了这个样子。

    但愿凭着自己的威望和家业,能保这小子一生平安富贵吧!

    晏殊也不指望儿子能有什么出息,晏几道却一点不服气,六艺学堂的人能比他强多少?简直笑话!

    “行了,你要是心中不服,爹就带你去看看。”

    晏殊换了身袍子,就带着晏几道,出了六艺学堂不远,前面就是一大片工地,满是忙碌的身影。

    晏几道来的时候,经过这一片,他只当是寻常百姓,想不到竟然还有六艺学堂的人,好奇心驱使,他也不顾尘土泥水,跟着老父,到了工地中间。

    “小心点,不要磕碰了。”

    晏殊不停提醒儿子,工地有严格的规矩,用布条、树枝、草棍分成一个个大小相仿的区域,中间的空地是道路,一个个方形的区域就是坊市。

    百姓们正搬运着砖石木料,好像是一个个蚂蚁,有条不紊。

    晏几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十分好奇,一双眼睛到处乱转,他发现有个年轻人,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身形很淡薄,却扛着一截很粗圆木,正快步走着。

    小脸蛋晒得紫红,脖子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皮,翘了起来,被晒得很惨。

    晏几道注意到了他脚下的靴子,好奇道:“爹,他好想不是普通百姓吧?”

    晏殊难得一笑,“你还怪有眼力的,他叫韩宗武,是河**家的人。”

    “什么?”

    晏几道差点吓死,河**家那可是鼎鼎大名,比起他们家更胜一筹。韩家的公子晒得漆黑,跟着一帮老百姓干糙活儿。哪怕想象力再丰富,也猜不到。莫非是被贬出韩家了?故意给小鞋穿?

    晏几道想入非非,晏殊沉着脸道:“别胡思乱想,为父也是惊讶啊,真没想到,韩小子居然撑下来了!”

    ……

    自从实践提出之后,六艺学堂有几十个学生报名,韩宗武自然是其中之一,他深信自己读的圣贤书,不就是盖房子吗,有什么难的,小爷手到擒来!

    带着满腔的热忱,谁知道第一天就碰壁了。

    韩宗武兴冲冲带着人去领砖石,负责的人是他叔叔韩维。韩维给他批了两万块砖头。韩宗武当时就傻了,他要负责20户百姓的住所,平均一户1000块,傻瓜也知道不够用啊!

    “五叔,你,你怎么能……”韩宗武说不下去,可神色之中,满是埋怨。

    韩维哼了一声,“小子,你以为我欺负你啊?好好看看,每家都是1000块砖头。砖是烧出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砖窑那边日夜赶工,可就生产出这么多。”

    韩宗武傻眼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砖头,怎么建房子?

    见侄子急得乱转,韩维还算心疼他。

    “你记着,1000块砖头盖房子是不够了,但是做地基还是可以的,等以后砖烧的多了,再换成砖石的也可以。”

    得到了叔叔的指点,韩宗武只好垂头丧气,带着百姓把砖头运回来,就开始了施工。

    他存心在所有人面前一展身手,故此是急匆匆赶工,片刻不停。

    过了五天,别人才开始动作,他的地基已经打好了。

    韩大公子这个美啊,别提多高兴了。

    只是负责检查的苏洵看了一眼,就告诉韩宗武,赶快拆了,从头来过。韩宗武哪能服气,就质问原因。

    苏老泉白了他一眼,“房子地基挖好之后,要放入沙子,还要沉积三天,等沙子结实了,才能垒砖,不然地基不稳,房子是立不住的。”

    见韩宗武还不服气,苏老泉让人提了几桶水过来,顺着砖墙倒下去,地下冒出了许多泡泡,没有多大一会儿,地基就下沉了,砌好的砖头也出现了一道刺眼的裂缝。

    韩宗武简直欲哭无泪,费了好大劲儿,弄出来一个豆腐渣工程!这要是建好了,遇到雨水,房子就塌了。

    他再自负,事实摆在眼前,韩大少爷也不能不承认。

    只好把砌好的砖头拆了,重新铺好沙子,每隔一个时辰,浇一次水,等到三天之后,才开始垒砖,这时候别的人已经砌墙了。

    起了个大早,赶了一个晚集。

    满腔的热情,都被一盆冷水浇没了。

    韩宗武又气又恼,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给别人,砖头做的一圈地基打好,上面就要用河泥晒成的土坯垒墙。

    拼命想要追上别人,韩大少爷又下令用最快的速度垒墙,好不容易又赶上来了,他刚想喘口气,又赶上了一场暴雨。

    骤雨初歇,天上还有一道绚烂的彩虹,别的人都清理积水,准备干活了。韩宗武到了自己的工地,彻底傻眼了。

    他催的太急,土坯没有晒干,内里十分松散,一场暴雨下来,他建的墙倒了三分之一,遍地都是泥水。

    连着两次打击,韩宗武彻底傻眼了,别说率先完工,能不拖后腿就行了。

    那一天晚上,韩宗武在宿舍外面的大柳树下,头顶着一轮弯月,哭得稀里哗啦,天昏地暗。

    “唉,谁也不是生而知之,你也不用太在乎,大不了这次不作数,没事的。”韩维站在侄子的身后,低声安慰道。

    韩宗武抹了一把泪,不甘心道:“那王宁安呢?他怎么指挥修那么大的城市?侄儿连几个房子都弄不好?难道他,他像那些先贤一样,生而知之?”

    “你啊,就是太犟了,非要和王宁安争个短长!”韩维叹口气道:“王宁安也并非生而知之,这些天光是民夫口粮的数目,他就修改了三次,最初是七两,后来改成五两,昨天又变成三两基本口粮,加上绩效奖励。王宁安能用心钻研,不断提高调整,一句话,他愿意学,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我也愿意学!”

    韩宗武突然来了精神,“对,王宁安也是学出来的,我,我也一样!”韩大公子疯癫了一般,不停念叨着,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从第二天开始,他变了个人。

    干活的时候,向上了岁数,经验丰富的民夫讨教,中午吃饭的时候,捧着碗跑到别的地方,去观察人家怎么施工。

    他跟着民夫和泥、砌墙、扛木头、做房梁……不管多脏多累,他都亲自上手,一个来月的功夫,晒得跟非洲来的,皮肤掉了好几层,胳膊腿上满是淤青的伤痕,一双手也粗糙无比。

    韩维下巴都掉下来了。

    大侄子啊,你可别犯傻了,赶快回家吧,要是让你爹看到,非撕碎了我不可!

    韩宗武毫不在乎,微微一笑,“我爹不会生气的,爷爷也不会,韩家的人,能享受锦衣玉食,也能吃得了苦菜根,小侄知道我在干什么。”

    说完,他转身又去忙了,看着侄子单薄的身影,韩维真的惊呆了。

    我的老天爷,这还是我的侄子吗?

    难道见了鬼?

    ……

    终于,二十户的民房完全,其他学生或早或晚,也都差不多完成了,期间还有几个中途退出的。

    不管怎么说,韩大公子坚持到了最后。

    距离让百姓入主的日子越来越近,几处坊市却闹了起来,苏轼那边有人被打伤了,曾布那边也有人被打断了腿。

    大家凑到一起,互相询问,原因很简单,就是建材有限,有的房舍建得好,有的建得匆忙,有的位置优越,有的周围逼仄……总而言之,谁都想要好的,冲突就在所难免。

    说了半天,都一筹莫展,苏轼突然看到了韩宗武,想起两个人的交情,就嬉皮笑脸道:“韩师兄,你那边怎么样?没人争抢吗?”

    “没有,我安排了四个监工。”韩宗武淡淡说道。

    曾布立刻好奇起来,不解道:“我也安排了监工,可是好多人都说监工不公平,还把监工给打了,韩师兄,你是怎么做的?”

    突然韩宗武淡淡一笑,“没什么,我只是让监工最后挑选房子而已!”

第130章 大写的服

    苏轼、曾布几个脑筋都不慢,可毕竟年轻,一时没反应过来,带着儿子过来的晏殊却眼前一亮,老相公突然浑身震颤,连胡须都跟着摇摆。

    晏几道吓了一跳,“爹!”

    焦急的呼唤,让晏殊猛然惊醒,他感叹赞道:“如此妙计,老夫为官几十年,竟然都想不出来,真是惭愧,惭愧啊!”

    每个参加实践的学生,都分到二三十户左右,差不多够一条胡同的样子。说多不多,可是说少也不少。

    百十口人,难免争抢冲突。假如砖瓦木料充足,敞开了用,或许也没有问题。可眼下缺口巨大,有限的资源,该怎么分配,学问就大了。

    试问谁不想住好房子,但是把材料用在几间好房子上面,别的房子就没法住人了。这是个很艰难的平衡,书本上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苏轼想到了劝说,和手下的百姓反复讲道理,让他们以大局为重,别光想着自己,也要想着别人。

    曾布想的是派遣监工,把所有人都看管起来,谁敢多往自己家用木料砖石,就会严惩不贷。曾布生平第一次下令,用鞭刑惩罚民夫。

    虽然只有区区十鞭子,却打得血肉模糊,伤痕累累,曾布的心不停紧缩,他在好几天之内,都不敢去和民夫们对视……稚嫩的心,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权力!

    相比他们的劝说和威慑,韩宗武平和太多了。

    二十户人家,每五户选出一个监工的,负责监督其他人施工,出问题一样要惩罚,这和曾布没有多少区别。

    只是在最后的分配上面,负责监工的,被安排到最后一个选择房子。

    前面四户,不用问一定会把最好的房子选走。如果用料不平均,干活不细致,最后剩下的一定是不能住的危房。

    所以,负责监工的要想尽办法,确保五家的房舍用料是一样的,谁也占不到便宜,他们才能拿到合格的房屋!

    苏轼和曾布的方法,都是把他们置于和百姓对立的位置上,无论是好言相劝,还是严刑峻法,都是逼着老百姓服从命令。

    可韩宗武的主意完全不同,他把自己摘出来了,手下的百姓分成了两部分,他们互相牵制,最妙的是让有权的后拿,没权的先拿,这样一来,有权的监工想要不公平做事都不行了。

    真是巧妙绝伦啊!

    晏殊的脑子快速转了转,一下子就联想到朝廷上面,宋代广建仓库,储存的粮食不可谓不多。但是每逢灾年,都会不够用,监守自盗的情况频频发生,防不胜防……

    历代的思路都是查出了窃取粮食的,严厉处置,可如果换一个思路,哪个仓库没有丢失,粮食保管得最好,就能得到丰厚的奖励。

    这么一来,各地的粮仓会不会情况更好……到底是当过宰相的人,晏殊只觉得豁然开朗,思维一变,困扰多年的难题迎刃而解,痛快,当浮一大白!

    兴奋之下,晏殊主动走了过来,几个年轻人连忙起身行礼。

    晏殊主动把韩宗武叫过来,看了看黑瘦的小脸,忍不住点头赞叹。

    “很不错,就凭你刚刚的奇思妙想,假以时日,绝对是宰辅之才,韩相公有福,韩家有德,英才辈出,真是让人好生羡慕。老夫的几个犬子,差得太多了。”

    晏殊说完,还看了看自己的宝贝儿子,晏几道嘟着嘴,不以为然。

    韩宗武倒是诚惶诚恐,连忙羞愧道:“相公误会了,这主意不是学生想的。”

    “哦?那是谁?”

    “是,是王先生!”

    三个字吐出来,韩宗武仿佛去了一块大石头,神色之间,轻松许多.。

    “前些日子,出了一件事。工地上,负责做饭的民夫和前来吃饭的打了起来。”

    苏轼眼珠转了转,连忙说道:“我想起来了,吃饭的人说做饭的不公平,私藏饭菜,还故意欺负人,给的米饭只有半碗,根本吃不饱,听说打伤了好几个人呢!”

    韩宗武点头,“当时王先生在场,先生了解缘由之后,就下令让做饭的提前平分好饭菜,其他民夫过来拿取,最后剩下的才是做饭的人吃的。”

    曾布也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听说从此之后,每一碗饭都分得公平合理,很少有冲突了……哎呦!”

    他猛地一拍脑门,追悔莫及,就在眼前的办法,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其他几个学生也是懊恼不已,顿足捶胸。

    晏殊呵呵一笑,“这种主意,果然是王二郎的风格,不过你能用心琢磨,把先生的办法娴熟运用,也是很了不起。”

    得到了晏殊的夸奖,韩宗武脸色涨红,低下了头,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大嘴巴苏轼沉默一会儿,突然大叫起来。

    “我说韩师兄,你不地道啊!前些日子你还说王先生的手段都是小道,不值一提。你忘了义正词严,高谈阔论了?这才多少日子,你怎么拿王先生的办法用了?”

    韩宗武这个气啊,你上次还说捡肥皂的交情呢,人艰不拆啊!

    让大苏一闹腾,其他的小伙伴都跟着起哄,韩宗武别提多尴尬了。

    “好了,我承认我是混蛋!”

    韩宗武黑着脸,深深吸口气,诚恳说道:“以往的韩宗武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读了几本圣贤书,就以为天下的事情都在心中,自己有多了不起,什么都能做成!王先生的实践太好了,这些日子我就不断思索,人世间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

    这话说得有意思,晏殊笑道:“你仔细说说。”

    “是。”韩宗武道:“就拿救灾来说,以往学生以为不顾百姓死活,就是昏官,就是错的,不辞辛劳,救活每一个百姓,就是好官,就是对的。可实际做起来,学生才知道,许多时候,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顾此失彼。真正难的是如何用有限的资源,干成最多的事情,取得最大的效益!”

    韩宗武不无感叹说道:“王先生在上算学课的时候,不止一次提到这些道理,只是学生愚钝,不能领会先生的苦心,反而时常出言,诋毁先生,每每想到这里,学生羞愧无比,无颜去见先生。这几年的圣贤书都读错了,顶不上先生几个月的教诲,真是愧煞人也!”

    韩宗武蹲下了身体,把脑袋埋在胸口,不敢抬起来。

    其他几个人也陷入深思,莫非真如韩宗武所说,圣贤的学问都错了?这话也太颠覆了,谁也不愿意承认,可仔细想想,自从参与实践以来,还真是王宁安教的那些比较有用。至于孔夫子、孟夫子、大夫子、小夫子,通通不灵了,真是怪哉啊!

    他们集体反思圣贤,唯独晏几道没有受到王宁安的影响,还算“三观正常”,他忍不住站出来。

    “就凭一件小事,你们就怀疑古圣先贤,真是不知所谓!”晏几道大声责备:“韩公子的妙法,不过是耍心机,玩手段而已!有什么值得自傲的?假如所有百姓都这样满腹心机,处处算计,不肯吃亏。这天下岂不是小人遍地,哪里还有君子立锥之地?你们要的是这样的天下吗?”

    晏殊没想到,儿子居然说出了这么一番道理。

    究竟谁对谁错,就连老相公都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了。

    “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前一步太快,后一步太慢。做事情本就需要拿捏分寸,你们说的都没有错。”

    最佳“和泥奖”获得者,王宁安发表感言,他是这么说的。

    “圣人之道是让我们正心,把天下苍生,把江山社稷,家国天下放在心里面。做事不能光想着自己,尤其是入仕当官,操纵权柄,有三分想着自己,要拿出七分想着职分和百姓。你们见到灾民,心怀同情,不辞劳苦,让灾民安居乐业,这就是圣人教化之功,这就是学习圣贤之学的意义。可光有好心不够,老百姓有句话,叫越帮越忙,找不到方法,只会把好事弄坏。六艺学堂的经世致用,就是教给大家做事的本领,让你们不光有一颗善心,还要有做事的能力,事有从经,也有从权,这就是学堂希望教给你们的东西。”王宁安笑呵呵说完。

    几个年轻人互相看了看,尤其是韩宗武,不停念叨,“从经,从权,从经,从权……我懂了!”

    他一躬到地,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服!

    “先生所传,学生一辈子受用无尽!”

    韩宗武不但解开了之前的别扭,还变得比苏轼更狗腿。接下来的日子,他是亦步亦趋,恨不得把王宁安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拿来反复咀嚼,奉为圭臬。

    学堂里面,民夫中间,谁敢说王先生一句坏话,他都能冲上去拼命!

    六艺学堂有致仕宰相,有文坛盟主,有诗歌第一人,还有散文大家……不过这些人加起来,都比不上王先生的一根指头。

    仿佛为了佐证韩宗武的看法,在王宁安的主持之下,一座庞大的城市雏形出现了,第一批灾民进驻崭新的房舍,第一座作坊开始运转,第一家店铺营业……

    一切都欣欣然,生机勃勃。

    自从四五月份以来,陆续涌入十多万难民,其中三万人已经搬到了城中,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其他人在入秋之前,也会陆续搬进来,安居乐业。

    不只是灾民,河北各地的商人,京城的商队,全都云集新城,热闹的劲头儿,简直让人忘了去年可怕的水灾……

第131章 皇帝仁慈,相公狠辣

    两个月的实践结束了,六艺学堂的小子们要重新上课了。

    回望着茫茫的建筑群,粗糙杂乱,连个城墙和护城河都没有,但在他们的眼中,却远胜过东京汴京。

    “真舍不得回学堂啊!”苏轼感叹道。

    曾布也说道:“是啊,这些日子我们学到的东西,远胜数载苦读。对了,先生,以后还有没有实践了?”

    他问到了关键,大家伙屏息凝神,盯着王宁安。

    那股热情,都能把人融化了。

    要是敢说没有,这帮小子都能反天!

    “建城是第一步,下面有收税,还有刑名、教化、仓储、商贸……不一而足,实践的机会绝对有……不过,你们必须下功夫,把经学念好了,只有考核通过,才有资格参加实践。”

    “啊!还要学那些玩意啊!”

    苏轼先哀嚎起来,“先生,你不是说圣人微言大义是正人心用的,你看看,我的心很正了,还是让我多做点有趣——不,是有意义的事情!”苏轼讨好道。

    王宁安不为所动,“你要是能让朝廷改变科举的考试内容,或者让令尊放弃望子成龙的念头,只管留在新城,我是无所谓。”

    两个条件,纵使苏轼有惊天才华也没有半毛钱用处。

    朝廷那边不说了,光是苏老泉那一关就过不去。

    大苏灰溜溜低下了头,“就当我没说。”

    韩宗武倒是欣然接受,“从经从权,朝廷规矩如此,我们无力改变,就只有适应,先生,我说的对吧?”

    王宁安比了一个大拇指,韩宗武得意洋洋。

    ……

    对苏轼、韩宗武他们来说,不过是参加一场特别的实践,很有趣,很值得回味,仅此而已,但是对于河北的灾民来说,却是一枚重磅炸弹!

    第一批三万人入驻,陆续十几万人进入,仅仅是沧州一地而已。

    包拯也是人所共知的干吏,他负责瀛洲府,治下出了沧州之外,还有十个县一个州,包黑子玩不出王宁安这么多花样,但是他比王宁安更肯干。

    亲自率领百姓开垦荒地,又和王家协商,由王家提供甜高粱的种子,到了秋天之后,所有高粱杆只能卖给王家,而且还要拿出两成收入,作为借种子的费用……面对不平等条约,包拯没有再什么,实际上能种上一茬庄稼,还能有收获,不管是什么,都要偷着乐了。

    在包拯的努力之下,瀛洲各县一共安置了十五万灾民,加上沧州,总数突破三十万,占了河北所有灾民的一半。

    七月末的时候,包拯将救灾情况上报朝廷,顿时激起千层浪。

    不说别人,赵祯喜悦不已,下旨褒奖包拯。

    而且皇帝陛下也心知肚明,真正的功臣是王家,他决定送给王家一份厚礼,这份礼物果然非比寻常,当送到沧州的时候,所有人都跑到了码头上,翘首以盼,当看到点点白帆,居然有人哭泣了。

    没错,赵祯送给王家的就是船只!

    一共十艘海船,最小的约合后世300吨左右,最大的一艘有800吨。

    这十艘船只都来自密州,也就是三伯王良瑾昔日经商的地方。

    密州的位置大约在青岛附近,是北方唯一的市舶司,商贸繁荣,各地商人不计其数。只是由于走私猖獗,加上辽国的原因,密州市舶司时而松懈,时而严格,起起落落,波动非常大。

    近几年因为西夏崛起,西北压力巨大,物资紧缺,价格飞涨,为了防止物资外流,密州的管理空前严格,弄得好些海船都没了用武之地,只能停靠在码头,忍受风吹日晒。

    王宁安利用两个月一次向赵祯汇报的机会,仔细介绍了对新城的构想,他只想得到许可就行。

    哪知道赵祯一连看了三遍,把关键的东西都刻在了脑子里。

    “灾民的希望在新城,新城的希望在捕鲸!”赵祯睿智地洞察了要害,他感叹道:“朕躬德薄,无力救济子民,可是朕也不能袖手旁观,捕鲸需要船只,需要床子弩,陈伴伴,你去想办法,把宫中名下的船只拨给王家,再给贾昌朝一道命令,让他拿出二十架床子弩给王家……还有,王家不是希望有一座弓弩作坊吗?朕答应他们,朕还答应他们增加一座军械作坊。告诉王良璟,替朕好好保护灾民,不许有闪失。”

    船只到了,王良瑾跑到船上,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乐得巴掌拍不到一起。

    “宁安,至少八成新,这船可真结实,也够大。”王良瑾拉着王宁安到了甲板上面,踌躇满志道:“看见没有,前后各装一架床子弩,这么大的船只,能一次装两头长须鲸。宁安,我准备在船舱里面,就初步分割鲸肉,提炼鲸油……”

    说起来上次出海,也算是王良瑾幸运,他们没走多远,就碰到了鲸鱼,而且大块头儿还没有防备,他们轻松带回了两头鲸鱼。

    以后经常出海,运气就不会一直这么好。而且鲸鱼也会学聪明的,他们必须出海的时间更长,航行的海域更远,同时危险也更大。在新城规划船厂,就是为了这个做准备。谁知道赵祯直接送来了十艘大船,让王宁安的计划大大提前。

    经过十天的赶工,床子弩装好了,三伯也招募到足够的水手,带着所有人的期待和祝福,他们再度杨帆出海,追踪鲸鱼群去。

    ……

    同样是救灾,和沧州这边成果斐然形成鲜明对比,夏竦实在是乏善可陈。

    相比之下,夏相公更关心六塔河,只要修通了六塔河,把黄河水引回故道,重新恢复天险,保护京师,他就是拯救大宋的功臣,至于那些想掀翻自己,取而代之的后辈,做春秋大梦去吧!

    老夫也是你们能算计的!

    随着六塔河工程的快速推进,夏相公信心十足。

    偏巧在这时候,王宁安弄出了一个捕鲸救民的戏码,欧阳修、晏殊、包拯、余靖,这些人都跟着摇旗呐喊,大造声势。说什么救灾之功,天下少有。

    放屁,统统都是放屁!

    不就是几十万老弱妇孺吗?就算不救又能如何?

    当务之急是黄河,是关乎大宋社稷安稳的天险,连轻重都分不清,还装什么忧国忧民。

    夏竦鄙夷这些人,可是当赵祯赏赐包拯,送给王家十艘大船,却没有给夏竦任何安慰,圣意昭然!

    陛下是责怪自己,救济灾民不利啊!

    何止是赵祯,朝堂之上,御史言官,和夏竦不睦的那些人,趁机兴风作浪,攻击夏相公不顾百姓生死,麻木不仁,应当立刻罢免,严惩不贷。

    铺天盖地的压力袭来,夏竦没法老神在在了。

    他把最心腹的学生兼部下郑骧找过来,“唉,朝廷的事情老夫就不过说了,你看看该怎么办?能不能两全其美?”

    郑骧咧着嘴苦笑,“师父,现在六塔河到了收尾的时候,有二十几万民夫日夜赶工。如果把粮食调拨给灾民,六塔河的工期就要拖延,一旦年内不能引黄河回归故道,弟子担心,麻烦会更多。”

    他说的都是实情,夏竦哀叹一声、

    “老夫岂能不知,可是从四月份开始,救灾的粮就断了,指着鱼虾、虫蛇、树叶、青草,维持不下去了。再没有粮食,就要饿死人。老夫只怕看不到六塔河修成的那一天,就要被拉出来祭旗,消解民怨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王宁安和包拯做得越好,对夏竦的压力就越大,一个地方知府,一个没有正式当官少年,都能解救一半灾民。

    夏竦入仕几十年,身为宰辅,却眼睁睁看着百姓去死,摸摸良心,就不羞愧吗?

    不知不觉,王宁安已经把夏竦逼到了墙角。

    不管灾民要完蛋,管了灾民,耽搁了六塔河,也是要完蛋!多年的老司机被新手压着打,夏竦那个憋屈就别提了。

    见师父左右为难,郑骧凑到了近前,低声道:“王宁安他们也是胡来,建城安顿灾民,他们忘了,根据澶渊之盟,沧州是不能修城池,堡垒,只要……”

    没等他说完,夏竦突然勃然大怒,声色俱厉。

    “你是什么意思?莫非让老夫借助辽国的压力,把王家救灾的努力给废了?”

    郑骧从没见过师父那么吓人,连忙说道:“弟子,弟子只是觉得,他们的作法不妥当,会,会给朝廷带来麻烦。”

    “哼!”夏竦用力哼了一声,仰望着天棚,好半天长出口气,“你给我听着,有些事情你想都不要想,想了就是背叛大宋,是要天打五雷轰的!”

    郑骧诺诺答应,连连躬身。

    过了好一会儿,夏竦才平静下来,他的老眼转动,突然来了主意。

    “老夫记得当初贾子明上扎子,希望把原来黄河故道的土地作价卖了,用钱来修河堤,对吧?”

    “是有这么回事。”郑骧为难道:“恩师,咱们是要回归故道,只怕这个法子用不上。”

    “蠢,蠢笨透顶!”夏竦毫不客气训斥道:“故道的土地不能卖,回河之后,新冲出来的河道不就能耕种了吗?”

    郑骧如梦方醒,佩服地五体投地,“恩师太高明了,只是这些土地未必有人愿意出钱。”

    “哈哈哈哈……”夏竦怪笑道:“能买王宁安的鲸肉,不买老夫的田?让下面的人压,逼着商人出钱出粮。灾民活不下去会乱,可老夫还没听说商人会造反!不要客气,给我往死里压!”

第132章 传说中的娃娃亲

    七月流火,天气日渐转凉,不过雨水却不少,一场接着一场,上半年干旱不雨,到了下半年,雨水不断。包拯带着百姓,从六月份开始,抢种了一茬甜高粱,充足的雨水催促着高粱快快长大。

    据说高粱抽节的时候,会发出噼噼的声音。大苏带着小苏,兄弟俩当真傻乎乎在高粱地了蹲了一宿。

    第二天苏轼逢人便说,高粱长大的时候,当真是有声音的,清脆急促,比什么乐器都好听。他还一口气写了十首词,纪念美妙的经历。

    至于小苏,他请了两天假,又让姐姐买了点药膏,到了第三天,满身满脸的蚊子包才好,从此之后,小苏发誓,再也不和大哥发疯了。

    包拯很喜悦,下半年的雨水,足以让甜高粱长成,不会耽搁榨糖,以他的估算,哪怕王家拿走了两成,剩下的利润也比种植麦子高一倍。包拯还琢磨着让王家把甜高粱的种子留下。

    榨糖用不上种子,生长时间不够种子又不成熟。倒不如留给灾民,熬点高粱米粥做饭,填饱肚子,比观音土强。

    大灾之年,多少人手捧着钱,都换不来粮食,这些日子,瀛洲的粮价不断上涨,河北各地也是如此,比起瀛洲涨得更凶。

    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但愿东南的粮食能尽快通过漕运,送到河北,不然饿殍遍地的日子不远了。

    ……

    有人忧心,却也有人高兴,比如有一驾马车出现在王家的门外,从车里探出一个脑袋,滴溜溜的黑眼睛,不停看着王家的大门,揉了揉,再揉揉,黑漆的大门,高大威严,两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透着煞气。

    最让人叫绝的是站在门口的八个护卫,身材高大,腰背挺拔,站在那里,跟直挺挺的松树一般,忠诚庄重,铁扇子似的胸膛,宽阔厚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真够厉害的。

    “好啊!”

    车帘撩起,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从车里面跳出来,三步两步,跑到了门卫的身边,绕着转了好几圈,还伸出手在人家的面前晃了晃,对方居然也没有反应。

    女子更加惊异,还想试探,突然有个老者咳嗽了两声。

    “他们只负责安全,看两眼不会把你怎么样,要是敢动手动脚,小心没了命!”

    女子被吓了一跳,连忙收回了手,转头看去,出来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样子有七八十岁的,不过腿脚灵便,声音洪亮,显示身体很不错。

    “你是?”

    “没问你,先问我了。”老者呵呵一笑,“我是王家的仆人,叫王忠,你是哪位?”

    “原来是忠爷爷啊!”

    女子兴奋跳起,连忙过来,抓住王忠的衣袖,别提多亲密了。

    “我听姑姑说过,你老人家几十年不离不弃,照顾王家,是顶忠心的仆人,姑姑和姑父都很尊敬你老。”

    王忠含笑,抓着胡须,很是受用.。

    “别夸老头子了,你姑姑是哪位?”

    “我姓白,姑姑就是你们家的四奶奶。”

    “哎呦,敢情是表姑娘来了,快跟老头子进来吧。”

    王忠在前面带路,急匆匆把女子带到了东边院子,一直到了白氏的书房之前。

    没错,自从白氏掌管王家的产业之后,她也有了一座书房,里面没有什么儒家典籍,全都是一摞摞的账本。

    尤其是开始修建新城,千头万绪,王宁安统筹全局,王良璟负责练兵保护安全,里面的街区规划,各种店铺如何分配,许多都出自白氏之手,只不过老娘不愿意让人知道,把什么都放在儿子名下。

    白氏正在忙着,突然听到王忠的声音,急忙开门出来,她刚打开门,女子一下子扑到了她的怀里,嚎啕痛哭。

    “姑姑,我可见到了你了。”

    白氏愣了一下,随即长出口气,给了王忠一个眼神,让他先下去。白氏爱惜地拍了拍女子的后背。

    “你怎么一个人就来了?你爹呢?”

    不说还好,说了女子哭得更大声了,白氏无奈,只好把她先带到了书房,坐下之后,安抚了半天,才弄清楚了缘由……这个女子叫白秀娥,是白氏大哥的女儿,小妮子十九岁了,平时大大咧咧,活泼跳脱,一点不像女孩子。

    白大舅好歹也是腰缠万贯的大商人,寻常人家看不上,偏偏门当户对的又看不上白秀娥,婚事就一直拖着,拖得快二十了。

    好在白姑娘也不管这些,每天乐呵呵,什么愁事都没有。

    可就在前不久,朝廷突然下令,要求富商出面购买田产。

    大宋不抑制兼并,买田成风,白家名下就有上万亩的良田,只是这一次的田有些特殊,全都在一片汪洋之下。

    夏竦为了筹措救灾的粮食,他把黄河新冲出来的河道,强行卖给商人们。地方官吏说得很好听,这些地方原本都是良田,只要商胡口堵上,黄河水回归故道,这些地方又能耕种,而且河水泛滥,带来的泥沙淤积,使得河道成为最好的良田。

    放在以往,淤积的田地是一等一的好地,至少能卖到三贯钱,夏相公体恤大家,知道难处,只作价两贯。

    当然了,超挺难,大家也该体谅,因此这两贯钱必须用粮食偿付,粮价按照400文一石计算,一亩田折合5石粮。夏相公还知道大家不容易,一时筹集不到这么多粮食,故此每亩先交2石,等秋收之后,再交另外3石。

    夏相公让了这么多,商人也不能不识抬举,谁敢反对,就是奸商,就是存心看着灾民饿死,十恶不赦,接下来就等着朝廷的手段吧!

    夏竦和郑骧算过,扣除包拯和王宁安负责的灾民,还剩下四十万人,按一人一石计算,就是四十万石,运输消耗至少三成,因此需要弄到六十万石粮食,而黄河冲出的新河道,加上周围的滩涂,至少两百万亩,怎么算都是绰绰有余,还让河北的商人占了大便宜,夏竦觉得傻瓜才会拒绝。

    如果真有人要当傻瓜,多半背后就是庆历诸公,还有贾昌朝,他们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想要逼自己下台。

    夏相公是什么人?

    弄假书信,散布流言蜚语,编造绯闻,什么干不出来。

    你们那点道行,还敢在老夫面前耍弄,简直圣人门前卖字画,不知好歹了。夏相公授意郑骧,让他告诉办事的官吏,不要手软,一定把事情办成了,一个月之内,就要看到粮食!不管是救灾,还是修河,夏竦才不会让两个无名小卒胜过他。

    夏相公的算计不可谓不精明,手段也不可谓不狠辣,只是有些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白秀娥规规矩矩坐在姑姑的面前,把白大舅的担心说了出来。

    “新河道地势低洼,就算商胡口堵上了,还会水涌进来,没有两三年的功夫,别想正常耕种。而且淹了水之后,土地盐碱,产量下降……不光这些,就算朝廷定的标准也不合适,现在粮价都涨上天,400文一石,这不是痴人说梦吗?各家的存粮都没了,要从南方购买,运到河北,只怕4000文都不只!我爹不愿意交粮买田,结果他和二叔都给关了起来。”白秀娥急得哭了起来。

    “姑姑,别人都不管我们家了,吃了一圈闭门羹,我,我就想到了姑姑,你要是不管,我爹他们就没救了……”小妮子哭得白氏心酸酸的。

    “丫头,别怕有姑姑呢,没人敢动你爹他们。”白氏沉默一阵,要说以王家的财力,弄点粮食,把白大舅和白二舅弄出来一点不难,当关键是涉及到了夏竦,白氏觉得还是应该稳妥起见。

    她把王忠叫来,让他把白秀娥送到六艺学堂,跟王宁安说说,让儿子处置。

    白氏一个妇道人家,不好跑到学堂,王忠连忙答应。

    就这样白秀娥被送到了学堂,她见到了王宁安,小家伙真年轻啊,最多十五岁不到,淡薄,瘦弱,小脸蛋白嫩嫩的,书卷气很浓。

    白秀娥带着十二分的怀疑,把经过说了一遍。

    王宁安的眉头挑起,别人家也就算了,自己的两个舅舅他们可是好人,至少王家发迹就靠着人家送的酒楼和茶馆,现在出了麻烦,岂能不管。

    略微思索一下,王宁安就立刻提笔,写了封简短的书信,只有二百字不到,封好,立刻让人送到真定去。

    弄完之后,王宁安咧嘴笑笑,“表姐,你也累了,去歇着吧!我这还有点学生功课,批改之后,晚上准备家宴,给你接风洗尘。”

    王宁安说的轻松,白秀娥却越发疑惑。

    “这就行了?我爹他们没事了?”

    王宁安摊摊手,“没事了,放心吧!”

    “我怎么放心?”

    白秀娥突然站起,脸色大变,眉头一动一动的,嘴角不停抽搐,突然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弄得王宁安手足无措,也不好去搀扶,傻在那里。

    哭了好一会儿,白秀娥才开始数落,越说越气。

    “我爹和二叔都被抓了,以往的亲戚都不亲了,朋友也都跑了,谁也不帮我们。都是没良心的,遭天杀的,挨千刀的,出门就让车撞死,马踩死,掉河里淹死……”

    王宁安这个汗啊,就听白秀娥发飙道:“我大老远的跑来,就指着姑姑了,结果姑姑把我送你这儿,你就写了一封信,才那么几个字!能有什么用?我偷看了,连我爹的名字都没提到!买地交粮,那是夏相公的命令,谁也没法违抗,你那么漫不经心,肯定是不想真心帮忙!”

    白秀娥猛地站起,盯着王宁安,怒冲冲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你知道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王宁安被这个疯丫头吓得连退两步,傻愣愣道:“还能有什么关系,你是我大舅的女儿,我,我的表姐呗。”

    “哼,还有呢?”

    王宁安茫然摇摇头,白秀娥气得跺脚大骂:“姑姑可是答应了娃娃亲,你,你能看着你的岳父和舅舅被关起来,袖手旁观吗?你忍心让你表姐和未婚妻没了爹吗?你倒是说话啊?”

    白大姑娘厉声叱问,王宁安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脑袋里只剩下四个词不停闪过……舅舅,岳父,表姐,未婚妻……我的娘啊,你坑儿子也不带这么坑的!

    这白秀娥比自己大了六岁,女大五赛老母啊!这家伙简直是个母老虎!就这个凶劲儿,这个闹腾的架势,谁娶了她,还不天翻地覆啊!

    王宁安吓得手足无措,夺路而逃,赶快去找老娘,一定要问清楚,这个娃娃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33章 一道难题(加更)

    “娘,你给我定娃娃亲了?”王宁安喘着粗气,直接问道。

    白氏愣了一下,点头道:“好像是这么回事!”

    轰!

    王宁安好似天雷轰顶,怀里抱冰,瞬间整个人就不好了。小脸惨白,嘴唇铁青,几乎要昏过去。

    白氏也吓了一跳,儿子向来胆子不小,怎么提到了娃娃亲,吓成这个样子?

    “宁安,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当时也就是随口一说,不作数的。”

    “我的娘啊,我的亲娘啊!”王宁安抓到了救命稻草,激动地抱着大腿,没口子道:“一定要退了,绝对要退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可能要表姐的,近亲结婚,很可怕的,会生出白痴的。”

    “别胡说!”

    白氏瞪了儿子一眼,“亲上加亲的多了,离咱家不远的韩家庄就两个姓,一个姓韩,一个姓贾,韩家兄弟娶贾家姐妹,贾家兄弟娶韩家女儿,人家世代通婚,也不是好好的。”

    老娘还真是没撒谎,古人的圈子很小,都守着土地,接触不到外人。同姓当然不能成亲,表亲之间,就无所谓了,唐诗就有“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见舅姑”,的句子,显然舅姑指的是公公和婆婆。

    由于几代人通婚,丈夫的爹妈论起来都是媳妇的舅舅和姑姑,就像王宁安如果和白姑娘成亲,白氏不就既是婆婆,又是姑姑吗!

    王宁安当然不想近亲结婚,更重要的是表姐那个吓人的样子,想一想浑身起鸡皮疙瘩儿,娶妻娶贤,绝不能弄个炮仗在身边。

    老娘怎么会想到她呢?

    多半是看自己岁数大了,她想抱孙子,所以摸摸脑袋就算一个,也顾不上挑拣了。王宁安想到这里,深深吸口气。

    “娘,我知道你为了我的婚事着急,孩儿马上就十四岁了,要是有合适的,你就定了,过两年成亲就是了。不过一定要性格温顺,人品要好,能照顾老人,别的就无所谓了。千万不能像表姐那样,实在是受不了。”

    白氏听完王宁安的话,简直心花怒放,眼睛里都是笑。

    臭小子终于开窍了,知道要媳妇了。

    看来自己抱孙子的日子也不远了,只是这混小子怎么总是说表姐啊?

    “宁安,我给你订的是表妹,比你小一岁呢!”

    “表妹?”王宁安惊得瞪圆眼睛,“我还有表妹?”

    白氏气得用手指点着他的脑袋,“又犯浑了,你二舅的女儿,比你小一岁,不是表妹吗?上次我和你爹去奔丧,小妮子长得好看,贤淑文静,还喜欢读书,和你二舅聊天,随口就订了亲。不过当时是你外公的丧事,没有换八字,也没批过婚……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反正你二舅好说话,不会怪你的。回头你去陪他好好喝两杯,也就过去了。”

    宋代的娃娃亲很普遍,许多人都热衷这个,当然了一个仁慈宽厚的社会,并不会揪着娃娃亲不放,如果长大了,觉得不合适,两边同意,就可以随时作罢,更何况只是口头约定……

    从老娘的书房出来,王宁安彻底不好了。

    谁能告诉小爷,这是什么鬼啊?

    表姐变了表妹,破马张飞换了娴静淑女,老娘你早点告诉我,至于把我吓成这样吗?万一表妹和“女张飞”不一样,什么都好,岂不是错过了一段好姻缘……呸呸呸,表妹也是近亲结婚,不要想了。

    可关键是向老娘低头了,答应她要尽快成婚,天知道老娘会找个什么样的给自己?

    我的天啊,哪位神仙姐姐救救我吧!

    王宁安越想越无语,这都什么事啊!他干脆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连接风宴都没去。

    白大姑娘闹了一番,也觉得过意不去,人家又没说不帮忙,自己真是太过分了,就管不住那张嘴!

    “姑姑,都怪我嘴上没有把门的,让表弟别在意。咱们两家亲上加亲,都是一家人,为了他的岳父还有娘子,多多担待一些,姑姑,你把这话告诉表弟,要是他还不解气,我去给他赔罪去。”

    白氏眯缝着眼睛,听了半天,突然明白了王宁安那么失态的原因了。

    她简直是哭笑不得,“秀娥啊,你下回说事情的时候,说清楚了,结亲的是宁安和你妹妹。”

    白秀娥瞪大了眼睛,傻愣愣问道:“表弟,他,误会了?”

    白氏默默颔首,白秀娥吓得手足无措,难得羞红了脸,急吼吼道:“这怎么说的,我去赔礼去。”

    她刚要转身离开,白氏一把揪住了她的胳膊,二话不说,从自己的手腕上拿下了一个白玉的镯子,给白秀娥戴上了。

    “误会得好,就这个误会,才去了我的心病,拿去,姑姑送你的!”

    ……

    白大姑娘懵懵懂懂,在王家住了半个月,突然王忠过来传信,说是白家两位舅爷都来了。白大姑娘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乖乖,把人救出来,再来到沧州,光是路上就要十天吧,难道五天的功夫,就把人捞出来了?

    其实她猜的还多了,前后只用了两天多。

    王宁安的信送给了韩绛,他也是深思熟虑的,舅舅算是腰缠万贯的商人,可距离夏相公那个级别,差得太远了,人家不会专门对付他。

    直接找夏竦,或者让贾昌朝、包黑子帮忙,都会激化矛盾,把小事闹大,反而不利于救人。

    王宁安干脆找上了地头蛇韩家,他的信很短,什么都没说,只是提了句白家和王家是姻亲,希望韩家能照顾一二……话说得越少,背后的言词就越多。

    韩家人都成了精,哪里不明白,王宁安岂会无缘无故写封信过来,还提什么白家,看似无关紧要,一定有大玄机。

    韩绛立刻让人打听,果不其然,因为不愿意顺从朝廷命令,购买田产,有一对姓白的兄弟被抓了。

    再了解一下,这对兄弟正是王宁安的舅舅。

    韩绛大惊,立刻就行动起来,比起办韩家的事还要着急,没用半天的功夫,韩绛就知道了缘由,本来以白家的财力,是没有资格参加土地购买的。

    只是由于白家得罪了瀛洲新任巡检大人,硬生生把他们塞进买扑大会,遭了无妄之灾。

    韩绛不动声色,让人把巡检的女儿给绑了,送去了一封血书,第二天白家兄弟就出来了。为了防止巡检报复,韩绛安排专人送他们去沧州,而且他还亲自跟着,一路到了沧州。

    白大姑娘眼里天大的事情,到了王宁安手里,和风细雨,不值一提,轻飘飘人就安全了,不得不让人感叹,这就是权力的威力!

    和老爹坐在一起,白大姑娘脸上通红,心里不停呐喊。

    表弟真是厉害,太厉害了!

    一封写不满一页纸的信,就把爹爹和二叔救出来了,多大的本事啊。妹妹也算是有福气,竟然和表弟定了娃娃亲,就是不知道那个小妮子愿不愿意,如果她犯傻,自己有没有机会……白大姑娘不自觉之间,竟然红了脸,满心都是王宁安的影子了。

    王宁安的书房,韩绛深深一躬,拦都拦不住。

    “假如我韩家能三代鼎盛,福泽不绝,全靠老弟之功,我代替家父,感谢二郎的良苦用心了。”

    显然,韩维已经把韩宗武的事情告诉了韩绛,各大世家,最担心的就是青黄不接,子孙不肖。韩宗武脱胎换骨,韩家人哪能不欣喜若狂,对王宁安的感激那是发自肺腑,又详细说了救人过程。

    “子华兄,你们捞两个人出来,为何要绑票啊?”王宁安忍不住好奇问道。

    “唉,二郎,你问我,一定要实话实话。夏相公弄出这一手,老哥我没注意了,既不能硬抗,也不能轻易就范,一句话,为难啊!”

    韩绛难在哪里呢?如果真像夏竦设计的,黄河回归故道之后,留下的大片河道都是良田,韩家也想吃一口肥的。

    可是夏竦把粮价压得太低,400文一石,一亩田要5石粮,就算韩家手眼通天,路子很野,一石粮也要两贯,换句话说,一亩田就要亏8贯。

    10万亩就是80万贯,饶是韩家底子丰厚,也不敢轻易下决断。

    “走明面的路子,不管怎么样,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眼下河北的士族分成两大派,有人想要和夏相公合作,有人害怕被夏相公连皮带骨吞了,家里迟迟决定不了。”韩绛自嘲一笑,“我这次过来,也是想听听二郎的意见,这个生意究竟做得做不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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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将门介绍:
没有杨柳岸晓风残月,没有把酒问青天,没有清明上河图……
一个倒霉的写手,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纸。外有大辽雄兵,内有无数猪队友,滔滔黄河,老天爷也来添乱……
再多的困难,也不过一只只纸老虎,遇到困难,铁棒横扫,困难加大,铁棒加粗!
赫赫将门,终有再兴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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