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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宋将门txt下载     大宋将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39章 赵曙是个大傻蛋

    拼尽全力,以命相搏!

    这不是同归于尽,而是拿一条命,喷人家一脸血。

    只为恶心你!

    王雱很清醒。

    可越是如此,就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他疯了,彻彻底底疯了!

    该是何等的折磨,让一个曾经高傲的灵魂,如此作践自己?王旁突然很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王家上上下下都没有发现,王雱根本没有幡然悔悟,浪子回头,只是把仇恨深藏。

    随着时间的流逝,仇恨越来越蔓延滋生,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了……身为亲人,他们觉察得太晚了,以至于铸成大错,而不自知!

    “哥,你这么干,就没有想过咱们家吗?”王旁用几乎哭泣的声音道。

    王雱冷笑了两声,勉强让情绪稳定下来。

    “二弟,我背着你们,就是不想牵连你们。父亲当年和王宁安一起推动变法,他们交情不错,你和苏轼又是好朋友,妹妹更是当今皇后,圣人的妻子,太子的母亲……王宁安不敢把你们怎么样,他只能把怒火撒在我的头上,没关系,大不了一条命给他。”王雱笑了笑,“二弟,正因为你们在,我才这么有把握,王宁安和陛下之间,只会越来越疏远,权臣和天子,是亘古以来的敌人,绝无侥幸!说起来还要感谢王宁安,他让人破译竹书纪年,把上古的真相说了出来……什么禅让,什么圣君贤臣,都是狗屁!我死了,就去地狱等着,要不了多久,王宁安也会来的,到时候,我要看看他如何说……哈哈哈!”

    王雱不断怪笑,又咳嗽起来,王旁的心都揪了起来,真是想不到,大哥的身体里竟然藏着一个如此疯癫的灵魂!

    他现在当得起丧心病狂四个字!

    “哥,就凭我们能离间君臣之情么?就算我们愿意,也不会去做,你是咎由自取!”

    “你!”

    王雱眼睛通红,逼视着二弟,王旁则是毫不畏惧,和他对视。

    半晌,王雱颓然一笑,摇头道:“我就知道,你们都是这个德行,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呸!”

    王旁狠狠啐了大哥一口,猛地扑上来,劈手揪住王雱的胸口。

    病了这么久,身体非常虚弱,一点份量没有,王旁把他从位置上揪了起来,大声叱问:“大哥,你真是疯了!拿自己的一条命,替别人火中取栗,你不是疯了,还是什么?”

    此话一出,王雱反而惊骇起来。

    “你,你在说什么?”

    “大哥啊,你当别人都是傻瓜吗?你现在暗算秦王,高兴的自然是金融集团,也只有他们,能调动力量,离间君臣之情,所以,你被人家利用了!”

    王旁是苦口婆心,把事情一下子点了出来。

    王雱愣了许久,突然呵呵两声。

    “对,我忘了,二弟在新政学会风生水起,干了不少事情,也知道不少机密,能看到这一步,不足为奇,是我小觑了二弟的智慧……不过,二弟你错了,我不是被人利用,而是各取所需,王宁安太强了,我必须和他们联合起来,才有胜算,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为兄心里有数……”

    “呸!”

    王旁抓狂如狮子,他没有想到,大哥居然糊涂到了这种程度,利令智昏,仇恨更让人发疯!

    “哥,父亲当年在政事堂,力推青苗法和方田均税法,秦王上台之后,连续降低利息,几次金融改革,尤其是这一次,将银行收归朝廷所有……这些策略是一脉相承,前者是打击世家金融力量,后者是打击银行金融势力。总而言之,靠着钱生钱,投机取巧,是父亲和秦王都反对的事情,也是变法改革的重点……你以父亲的左右手自居,以往就常说要辅佐父亲,推行变法,立下不世功业,难道就是这个做法吗?”

    王雱的脸色白了,闷葫芦一般的二弟,突然爆发,竟然如此犀利,句句戳着他的心窝,让王雱越发尴尬,甚至无地自容。

    他的咳嗽更加剧烈,瘦削的脸变得无比苍白。

    好半晌,王雱摇了摇头。

    “二弟,你还是太书生了,我是那么想过,可如今大权都在王宁安的手里,我那么想,又有什么价值……既然不能辅佐父亲做到,那就谁也别想做到!就让变法彻底停止,让大宋万劫不复,和我一起陪葬!!”

    啪!

    王雱的脸上肿起了五个巴掌印,对面的王旁气喘如牛,瞳孔灌血,大哥已经不是疯狂和偏激能形容的,他简直入魔了!

    “哥,你知道吗?新政学会有多少青年才俊?你清楚吗,秦王的变法,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无数一起的心血!”

    王旁指了指自己,“这些日子小弟就负责中小企业的扶持贷款,还负责帮助农民,结成产销协会,共同生产,抵御风险……你想毁了变法,你毁掉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心血!”

    王雱终于慌了,他愕然张大嘴巴,不知所措。

    王旁毫不留情,“哥,我不会答应,千千万万的人也不会答应。我们会站在秦王一边,谁要是敢算计我们,下场只有一个!你明白!”

    二弟凶悍狰狞,王雱没来由一阵恐惧,他勉强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这不正好吗?你们都站出来,大义灭亲,最好把圣人也干掉,推着王宁安当皇帝,当万古圣君,那该多好啊!”王雱怪笑着,发狂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假如有朝一日,是王宁安弑君,那我也在九泉之下,等着陛下,我去问问,为什么要那么信任王宁安!”

    走火入魔!

    彻彻底底疯了!

    王旁的手缓缓松开,面前的人根本不是大哥,而是一个没了心,没了感情怪物……王旁懒得和他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书房,到了外面,招呼王家的人,把王雱看管起来,不要让他出去。

    随后,王旁就把两位叔叔,王安国和王安礼请来,把情况说了一遍。

    他什么也没隐瞒,兄长铸成大错,父亲老病缠身,盛怒之下,谁也不好说……妹妹也病入膏肓,假如大哥被抓了,又会有多少人,趁机攻讦妹妹?

    “一个人疯了,简直要害了全家啊!”

    王安国痛心疾首,把桌子拍得啪啪响,手都红了。

    “你做得对,幸好还有个明事理的。”王安国道:“我现在就去找秦王,把事情如实讲了,王雱是咎由自取,没人能救他。但是为了兄长,为了皇后,我会请求秦王,暗中将王雱发配海外,自生自灭,你们意下如何?”

    王旁想了想,“这样最好,可我担心秦王未必同意。”

    “不会!”

    王安国略微思索,就摇头了。

    “苏子瞻把信送给你,一定是秦王的意思,既然如此,就代表事情有回旋余地,你放心就好了。”

    王家叔侄,既要瞒着王安石,又要拿出方略来,也真是难为他们。

    就在王安国起身去秦王府的时候,有一道更惊悚的圣旨,送到了王府,同时也送到了议政会议。

    说这道圣旨惊悚,原因就是上面的内容。

    赵曙在旨意中提到,朝廷变法,重在责权对等,历年以来,政务越发繁重,全靠着政事堂和议政会议分担。

    可眼下两处还名不正言不顺,没法真正担负起江山社稷之重……当务之急,是明确责权划分,包括皇帝在内,都要一体遵守,没人能够例外。

    秦王府除了一份圣旨,还有赵曙的一封长信,在信中,赵曙很实在,他和师父坦露肺腑,人贵有自知之明,经过了教训之后,他终于想通了,天下太大,皇家太小,与其背负不能承受之重,不如就让出来。

    也免得出现不肖子孙,毁了辛辛苦苦拼出来的大好局面,断送祖宗基业。

    所以,赵曙愿意将权力交给政事堂和议政会议,订立君臣都能接受的规矩,成为真正不变的金科玉律。

    在信中,赵曙提出,他可以交出财权,人事权,仅保留部分军权……可以说,赵曙让出来的部分,远远超出了王宁安的预计。

    徒弟啊,你可真是让当师父的刮目相看。

    只是和你比起来,为师的这些手段,更显下作不堪,如何为人师表啊?

    王宁安以手扶额,摇头苦笑。

    比起王宁安的苦恼并快乐着,其他人完全是傻了!

    从秦始皇开始,皇帝从来都是大权独揽,上天之子,九五至尊……哪怕很多权力已经落到了官员手里,可原则上天下还是皇家的私产,皇帝是所有人的君父。

    如果真的连皇权也限制了,那才是真正的与万民共天下!

    想不到啊,最难的事情,居然最轻松做到了。

    陛下圣德!

    许多学者,听到消息之后,喜极而泣,大赞皇帝英明。

    可是这个消息传到了拗相公的府邸,传到了王旁和两位叔叔的耳朵里,他们懵了!短暂失神之后,王旁突然放声大笑,他迈大步到了王雱的书房,将一份圣旨副本拍在了桌案上,转身就走。

    蜷缩在角落里的王雱爬了起来,颤颤哆嗦,将副本展开,才看了几行字,他就手脚冰凉,当看到最后,更是大叫一声,直挺挺躺在了地上,嘴角有血流出……他想嚎叫,却没有力气,只剩下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不信,我不信……”

    赵曙,你是个大傻蛋!

    突然王雱一张口,暗红的血水喷出,眼神呆滞……这一次,他是真的疯了!

第1140章 皇家武装力量

    王雱疯了,不是装的,也不是喝药了,而是真正吓的,惊的。

    他想不明白,只要脑筋正常的人,就不会放弃手里的权力,更何况是堂堂九五至尊!哪怕先帝赵祯,那么仁慈的一个人,为了老赵家的江山,居然也不顾夫妻之情,要对曹皇后下手,父亲如此,儿子怎么可能例外。

    王雱是信心满满,可偏偏赵曙就给他一个大惊喜。

    依靠皇帝,洗雪仇恨,是王雱最后的指望,结果还没开始就落空了,心脏再强大,也承受不住,更何况王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直接疯了,就像是一条断脊之犬,就剩下苟延残喘。

    没人在乎他是生是死,还能活多久,相反,如此卑微绝望地活着,活得越久,就越是折磨。

    王旁看到大哥如此,伤心之中,还有那么一丝窃喜,不是他没有兄弟情义,而是这样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对王安石,只说是王雱旧病复发,拗相公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养病,他除了替儿子惋惜流泪之外,也顾不上别的了。

    王宁安在得知王雱的下场之后,略略感叹,慧极不寿,王大国舅也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懒得管王家了,毕竟王安石从来不是他的敌人,相反,两个人还是惺惺相惜的知己。

    比如这次赵曙下旨,王安石也知道了,他拖着病体,一定要来拜会王宁安,好好谈谈。王宁安哪里能这么不懂事,他亲自过来,探望王安石。

    “介甫兄,整个大宋,也就你能提点我两句了,说句掏心掏肺的话,如履薄冰,真的太难了。”

    王安石笑了笑,“王爷,如果你和别人这么说,人家保证以为你是矫情。”

    “那介甫兄呢?”

    “王爷的难,比谁都大,陛下这道旨意,既是大智慧,也是大手段,王爷如何权衡落实,才是真正的关键。”拗相公凝重道。

    王宁安竖起了大拇指,不得不说,王安石拙于阴谋诡计,拙于谋身,甚至治家教子也差着火候,但是在大格局上,唯有他能跟得上王宁安的节奏,至于文彦博之流,最多提鞋。

    两个人很快就聊得热络起来,所谈的内容,也越发直指核心。

    赵曙答应放权,姑且不论,他是不是真心想要全部放弃,更为重要的是,把大权交给文官,大家能不能扛得起来!

    当然了,有王宁安在,哪怕赵曙不交权,也没有什么。

    可王宁安也不能一直霸占首相的位置,事实上,他这么疾风骤雨地推动变法,是想在一个任期之内,把事情做完,然后就真正退下来,安享晚年。

    忙活了这么多年,他真的累了,身心俱疲,再没日没夜忙下去,鬼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来!

    所以,要考虑长远稳妥,不管贤愚,不管强弱,谁接了首相,接了政事堂,都能基本维持大局,不至于出现大乱子。

    凡事都要追本溯源,赵曙为什么愿意主动交权,当然有他的真心,更多的却是无奈……之前的暗杀,几乎要了他的命,接着母后逼宫,现在又是王雱写信,连续的打击,加上早年的经历,让赵曙彻底看清楚了,皇位虽然好,但是高处不胜寒,在金灿灿的龙椅前面,夫妻隔阂,母子反目,亲戚不是亲戚,兄弟不是兄弟,全都发了疯,难怪皇帝又叫寡人,一点错都没有,太贴切了!

    赵曙并不是一个心肠刚强,意志如铁的人,相反他很重视感情,不管是和王宁安的师徒之情,还是和王青的夫妻之情,和儿子的父子之情,和狗牙儿的兄弟之谊,都是他不可割舍的东西。

    为了不让这些情感在皇权面前变味,他必须做些什么,这也是赵曙一直思考的事情。

    说来好笑,他曾经在江南读了很多报纸和书籍,全都是抨击皇权的,当时赵曙气得要死,但不可否认,这些话在他的心里留下了烙印。而真正促使赵曙下定决心的,还是儿子赵顼!

    他去问赵顼,想要干什么,理想是什么,赵顼怯生生不敢说话。

    赵曙努力挤出笑容,“皇儿,你和父皇说实话,父皇不会怪你的,听师父说,你喜欢养狗,还喜欢熊猫,爱好很多,不管你要做什么,父皇都会尊重的。”

    赵曙学着师父当年的样子,把儿子放在身边,父子两个平等谈心。

    终于,赵顼得到了鼓舞,“我,我想学医,成吗?”

    “啊——当然!”

    赵曙猝不及防,被儿子吓了一跳,“皇儿,你告诉父皇,为什么想学医?”

    “我,我怕。”赵顼低着头,可怜兮兮道:“父皇病了,把我扔在了洛阳,母后也病了,脸色好吓人……我,我想学好医术,像钱先生那样,我不想,不想……”

    小家伙焦急而恐惧,不停摇头,泪落下来了。赵曙的心突然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他抱住了儿子的肩头,柔声道:“皇儿,父皇答应你,回头就请钱太医给你上课。”

    和儿子谈过,赵曙整整一夜,都没有合眼。

    他很欣慰,真的,儿子是个善良的人,是个孝顺的孩子,身在皇家,最缺的就是亲情,最在乎的也是亲情。

    在这一刻,赵曙甚至觉得,什么江山社稷,什么文治武功,都不如一家人平平安安来得重要……当然了,这个念头只是持续了一夜,转过天,赵曙还是冷静下来,他是皇帝,不是个可以任性的侠士。

    天大的事情,必须三思而后行。

    赵曙权衡再三,他觉得之所以有那么多人,要利用他,利用太子,利用他身边的人做文章,就是因为权责不清。

    原则上,皇帝的权力无限大,故此谁想要做文章,必须影响皇帝的心思,从皇帝身边人下手,也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一定要斩断这些居心叵测的狗爪子!

    赵曙想了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权力的划分明确起来,尽量抓大放小,只是专注少量的重大政务,其余的琐事都交出去。

    事情少了,也能更好照顾家人,教导儿子,任何时候,亲情都是处出来的,皇家亲密无间,外人也就没法见缝插针……

    把赵曙的心态弄清楚,该如何处理也就有了眉目。

    “秦王,圣人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当得起雄才大略,睿智聪颖八个字。更何况在军中圣人有无与伦比的威望,要是真按照一些人想的那样,把皇帝的权力完全架空,根本不现实。”王安石缓缓道:“不过老夫以为也不必着急,毕竟圣人的际遇不是每个天子都能碰上的,可能干的臣子却是层出不穷,王爷以为然否?”

    显然,王安石不希望一步到位,他更倾向于缓缓图之。

    这一点和王宁安不谋而合!

    “介甫兄,你我之间,的确是知己啊!”王宁安兴奋道:“我是这么想的,在人事权这块,政事堂诸公,尤其是首相,要经过百官推举,议政会议通过,最后选择两至三名合格的人选,交给陛下圈定。然后由首相提出其余的几位相公名单,也要皇帝圈定,至于六部尚书侍郎,各省的平章事,负责驻军的经略安抚使,全部由首相提名,议政会议通过,无须经过陛下同意……这些人的任职情况,也要有首相一体承担,介甫兄以为如何?”

    王安石沉吟半晌,点了点头,“嗯,秦王的办法好,其实说穿了,眼下的情况也差不多,陛下也仅仅能控制政事堂和六部尚书一级,至于侍郎,平章事,没几个能简在帝心的。王爷的安排,不过是把一些已经形成的规矩,给变成了条文罢了,我看可行!”

    “这可不是成为条文那么简单。”王宁安笑了笑,“按照以往的情况,陛下可以全程参与,甚至超擢一些看重的人才,直接简拔进入政事堂。”

    这个情况王安石太熟悉了,他这辈子能进入政事堂,就是赵祯超擢的结果。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他更是被赵顼看中,几个月的功夫,就从地方官吏直接升列宰执,速度比火箭还快,堪称奇迹。

    一旦按照王宁安的设想,落实成条文,皇帝只能在最后的时候,进行圈选,喜欢的人甚至连进入名单的可能都没有。

    毫无疑问,将大大削减皇帝的权力。

    如果遇上一个精明睿智的皇帝,还能有点发挥空间,假如是个平庸之辈,完全送上什么是什么——王宁安突然很担心,他担心赵顼,以这小子的情况,没准就是后一种。当师父的给徒弟挖坑,让人老脸发红啊!

    倒是王安石,仿佛忘了赵顼是他外孙一般,很兴奋道:“接下来就是财权,这个我认为应该捏在政事堂和议政会议手里,陛下选定首相之后,如果不把财权给首相,那首相如何统御百官,治理天下?”

    两个人交流一下意见,一致同意,预算大权由首相负责。

    接下来就是军权。

    这个是赵曙不愿意让出来的,而王宁安也不想真的接管。

    “介甫兄,首相掌预算,自然就包括军事开支,武夫想要像五代一样做大,已经是不可能的。我提议将所有军队,统一整编为皇家武装力量,陛下是三军统帅,拥有对外发动战争的权力,所有将士,必须忠于陛下……”王宁安认真说道。

第1141章 清君侧

    “你们都看看,对这个方略有什么意见?”

    王宁安将分权方案交给了政事堂的几个人,吕惠卿首先拿起来,从头到尾阅读一遍,然后传给了别人。

    坦白讲,这个方案步子有点小,皇帝不但保留了最终的人事任免权,还成为三军统帅,拥有绝对的军权,只要兵权在握,随时都会反复,从心里讲,吕惠卿是不满意的。

    但他转念一想,谁都知道兵权重要,假如直接从赵曙手里抢夺,没准会激起皇帝的愤怒,把来之不易的局面破坏。

    饭要一口一口吃,先把成果稳固下来。

    想到这里,吕惠卿看了看章惇几个,发现他们都点头了,吕惠卿带头道:“师父的安排很合适,只是弟子有个建议,枢密院和参谋部的主官必须是文官,而副手才是武人,不知道师父意下如何?”

    吕惠卿有自己的盘算,虽然皇帝是名义上的三军统帅,但是具体事务还是下面的人干,主要是三个机构,军中的预算和人事是兵部的,训练选拔归枢密院,制定作战方略则是参谋部的职责。

    在三个衙门,兵部当然是归政事堂说了算,另外两个衙门如果主官都换上文人,等于文官掌军。

    虽然武人地位很高了,但是权力却没有了。

    显然,吕惠卿想靠着这一条把实际的兵权揽在政事堂手里。

    其余的几位相公,有人赞同,也有人犹豫。

    王韶就有保留,“如果都是文人当主官,万一没有不通军务,岂不是耽误了大事,我看不妥。”

    章惇闷声道:“既然这样,参谋部交给武人全权负责,枢密院则是文人执掌。”

    他的建议提出,苏辙立刻道:“子厚兄的提议不错,枢密院负责征兵训练,征兵要和地方打交道,而训练则是有章法可寻,只要按照规矩,就错不了,交给文官能够胜任。”

    吕惠卿眼珠转了转,能都拿到最好,但是退而求其次,掌握了枢密院,等于调兵和统兵的大权都在文官手里,武人只能负责战争谋划,方略制定,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师父,弟子也赞同,就这么办吧!”

    王宁安又沉思半晌,终于点头,他和几个人把内容仔细推敲几遍,直到没有半点错误,才立刻封存,派遣专员,送去幽州,交给赵曙御览。

    ……

    “万世之功,万世之功啊!”

    大家喜笑颜开,跟吃了蜜糖似的,只要等皇帝点头,正式公布颁行,这么多年变法的成果就巩固了,君臣的责权也就明确了。

    虽然还会有倾轧,还会有党争,但是大的规矩定下来,就算再闹腾,也不至于毁了大局。几乎每个人,都有种如释重负的舒爽。

    成功近在咫尺,我们能行的!

    政事堂洋溢着喜气,可其他人却是如丧考妣。

    赵曙旨意下来,同意划分君臣权力,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官场都沸腾了,王宁安他们虽然秘密商讨,但是一些内容还是流传出来。

    当看到这个结果,许多人承受的震撼丝毫不比王雱小,王大国舅能被吓疯了,他们也差不多!

    “怎么会?怎么会啊?”

    文彦博赤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一双老眼都要瞪裂了。

    还真是奇葩!

    赵曙肯让权力够奇葩了,政事堂拿的不多,仅仅是把目前的局面用条文规定下来,这就更奇葩了。

    至于两个奇葩加在一起,则是奇葩中的奇葩!

    王宁安啊,这么难的事情,怎么到了你手里,就容易了吗?

    苍天不公啊!

    文彦博的判断其实和王雱等人都一样,为了权力,君臣一定会开战的,所不同的是王雱把筹码压在赵曙身上,而文彦博则是忌惮王宁安的力量,决定先静观其变,时机成熟再出手。

    就是这点犹豫,救了文彦博。

    可老文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姓王的和陛下不打了,还谈妥了,你们如胶似漆,相安无事,老夫哪里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这不是要人命吗!

    文彦博看着自己的草堂,老家伙简直要哭出来了。

    这辈子怕是要永远如此了,大丈夫手里无权,活着有什么味道,还不如来一把刀子,把自己杀了算了!

    老文郁闷要死,但是他也知道不能飞蛾扑火,既然到了这一步,就没有什么可以做文章的余地了。

    看起来王宁安是真的要立地成圣了,老夫算是被死死吃了一辈子。

    文相公无可奈何,但是有些人却有着不同的看法……“王宁安这是欺君了!”理学众人凑在一起,仔细研究应对策略。

    以往他们痛失议政会议的阵地,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到了不得不战的时候。

    “我绝不相信陛下是主动交权,一定是王宁安胁迫天子,才有了这一道旨意,他这是蓄谋已久的!”杨时气哼哼道。

    有人也跟着附和,“当初陛下去幽州养病,而幽州就是王宁安的老巢,他应该是早有布局,我怀疑此刻陛下已经落在了王宁安的手里,身边都是王宁安的人,他这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真是想不到啊,王宁安居然成了我大宋的活曹操!”

    “辜负先帝圣恩,这个贼臣当千刀万剐!”

    ……

    这些人越说越狠,如果王宁安在他们身边,保证给撕碎了吃!

    更有人公然喊出了“清君侧”的口号!

    废了王宁安,废了新法!

    只是他们似乎忘了,一直主张限制皇权的就是理学,他们喊得最大声,如今却坚决反对,真是够讽刺的。

    如此看来,理学的主张也无非是为了夺权而已。

    别的都是虚的。

    如果能够拿到权力,支持皇帝也没有什么不好。瞧瞧,人家就是善于变通,了不起啊!

    他们讨论了好半天,渐渐也觉得无聊了,要是背地里骂人,就能把对方骂死,只怕王宁安的骨头都烂没了。

    “你们大家都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对付王宁安?”杨时发出了疑问。

    他这么一说,许多人都傻眼了。

    政事堂铁板一块,议政会议掌握不了,虽然他们说皇帝被挟持,但是谁能跑到幽州,请求赵曙出面澄清,然后拿下王宁安?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再有,金融势力也掀起了那么大的风波,满世界挤兑,结果却促成了朝廷迅速接收银行,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想和王宁安斗,有多少的能耐?

    理学这帮人,也就剩下一点嘴炮了。

    杨时非常苦恼,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

    假如王宁安和赵曙之间,调和了关系,连最后的隐患也消失了,他们的末日真的不远了。

    什么办法都没有?

    难道王宁安真的无敌了?

    正在这时候,有个年纪在30出头的人站了起来,他叫张绎,是程颐的弟子,眼下在礼部做事。

    光是这一点,就证明此人不简单。

    在理学普遍受到打压的情况下,还能在六部混得风生水起,没有一点功力怎么行!

    张绎做事冷静认真,很有些韬略。

    “我看王宁安还没有到呼风唤雨,为所欲为的地步……他如此限制皇权,其实犯了大忌。”

    “怎么说?”杨时好奇问道。”

    “是这样的,我大宋出来原来的路改成行省之外,其余的地盘,只有河套和渤海等地是以行省并入大宋,其余的地方全是向陛下臣服。”

    大多数人没在礼部混过,也没研究过外藩的情况,不明所以。

    张绎给大家解释,原来很多的部落和藩国,并不是直接并入大宋,而是向赵曙宣布效忠,比如辽东的女真,比如高丽,比如倭国,还有交趾等地,全都是如此,他们只是归皇帝一个人,政事堂虽然也能派员过去,但是原则上,政事堂无法直辖这些地区。

    杨时听到张绎的话,似有所得。

    “把话说明白点。”

    张绎点头,“那些蛮夷只认大宋天子,如今天子权力被限制,将政务交出来,他们也要划归政事堂直辖,这帮人全都野性难驯,能愿意低头吗?”

    效忠皇帝一人,只要每年交点土产,还能得到赏赐,名义上臣服大宋,实际上和土皇帝一模一样。

    不是王宁安不想收拾这些人,而是没有功夫,也没有时机。

    想想吧,大宋的面积有多大?事情有多少?

    天竺还在叛乱呢,其他地方的王公,贵胄,部落,头人等等,数之不尽,根本来不及整顿。

    张绎笑得格外阴险,“既然天竺的叛乱挑起来了,那就不如多来几处烽火,让王宁安自顾不暇,他应付不过来,还有什么脸留在政事堂。他垮台了,那些虾兵蟹将也就没法自保了。”

    杨时认真听着,他的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张绎提供了很好的思路。

    对啊,从海外下手,让王宁安自顾不暇!

    好巧不巧,理学在海外颇有势力,二程还在外面漂泊呢!门人弟子,遍地都是,弄出点动静,绝不困难。

    可杨时还有些犹豫。

    “海外固然是很好的发难借口,可这么多地盘,情况如此复杂,该从哪里下手,谁能教我?”

    还是张绎,他早就有了盘算。

    “论起对海外情况的熟悉,首推是张方平,假如张相公能帮着我们出谋划策,这事情就成了一半。”

    杨时听完,直接泄气了,“张方平不傻,他才不会帮忙!“

    张绎笑嘻嘻道:“不用担心,张方平此前给陛下上了一道疏,写的就是他对海外的分析,极为详尽,如果能拿到手,我们照着上面所写下手就是了。”

第1142章 想当上将的狗牙儿

    肃贪、整军、金融,改革议政会议,落实立宪、君臣分权……这几项改革,单独做一样,就要纷纷扰扰,几样一起干,没有大魄力,大手段,是断然做不成的。

    王宁安靠着深厚的威望,娴熟的手腕,把一切都摆平了,至少看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他也付出了代价,就拿今年的户部岁入来说,第一次出现了下降,同时开支猛增一大截。

    眼看到了年底儿,管着钱袋子的曾布不得不来找老师哭穷。

    “师父,目前增加的几块开支,第一是老迈致仕官吏的安置,这笔钱无论如何也少不了,弟子已经授意下面,按照在职俸禄的八成发放,全部算下来,一年增加了3000万的开支;再有就是整军,淘汰老弱,更换新的军官,采取军衔制,安顿退役老兵,这个花销是5600万,还有议政会议改革,也有800万,再有陛下和政事堂明定权责之后,宫里的宦官,还有皇城司和殿前司,这些衙门都要调整,又是一笔不小开支……”

    曾布一样一样算着,全部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一个亿。

    年初做预算的时候,是按照税收增加百分之8做的,可问题是如此折腾,加上金融动荡,很多投资项目没法落实,银行借贷停止,朝廷投资下不去,民间更不敢大兴土木……结果就是经济仅仅维持了百分之2的增长,税收的增加更是可怜……所以计算下来,整个的亏空超过了2亿。

    “师父,目前一些新技术,新产业的扶持资金下去了,只是要想看到成果,至少要两年以上,预估明年的亏空还会加大……弟子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得不向师父求助。”

    王宁安微微点头,“现在是攻坚克难的时候,你们肩上压力大,我也清楚,但诉苦没用,你们要拿出办法才行。”

    老师语气带着一丝愤怒,曾布不敢卖关子了。

    “办法当然有,亏空这么大,靠着寻常手段,已经没法解决,必须把亏空转嫁出去……只是眼下海外抵制的风浪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烈,弟子不敢轻易下决断,还请老师裁决。”

    前面就提到过,金融改革,收回银行,发行信用货币……当时除了大宋本土挤兑之外,其余的海外属地,都出现了抵制新币的情况。

    王宁安虽然下令解决,但是他的精力都放在了内部,无暇顾及外面,所以抵制一直存在,而且在天竺出现叛乱之后,各地的叛乱就风起云涌,规模越来越大。

    辽东的生女真,高丽的仆从军,倭国的诸侯,南洋的土著,包括交趾,大理,占婆等地的王公,还有西域的游牧部落……几乎是一片烽火,愈演愈烈。

    大宋扩张太快,几乎在十年的时间,完成了几百年也完成不了的壮举,哪怕有了蒸汽机,有了铁路,生产效率万倍提升,也会不可避免出现后遗症。

    本来按部就班,一样一样解决,只要假以时日,就能完全摆平,可现在的情况变了,这些叛乱的家伙跟开了挂似的。

    只有几百人的乌合之众,怎么也抓不到,今天还用大刀片,明天就用上了火绳枪,后天就有了火炮。

    装备更新不说,消息也灵通了,各地驻军想要进剿,往往都会扑空,根本抓不到乱军的影儿。

    这还不算,在各条航路上面,甚至出现了许许多多海盗,沿海许多州县都遭到了海盗的袭扰。

    整个海外贸易受到影响,货物出不去,货币遭到抵制,巨大的财政赤字无从解决。

    ……

    每一样事情都让人头大,现在却是一起扑来,威力更加骇人!

    “师父,眼下的情形,绝对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没有人帮忙,那些乱贼哪来的本事造反?”曾布道:“师父,弟子以为当采取铁腕,绝不留情!”

    王宁安颔首,表示知道了。

    他没有立刻说什么,眼前的局面看似纷乱,各种挑战一起上来了,但是也分主次,其实真正的核心还在天竺!

    辽东,西域,塞尔柱故地,这些地方部族的叛乱,其实无足轻重,游牧部落就没有一天不打仗的,自从大宋进入火器时代,骑兵就没有什么威胁了。

    水泥碉堡,火铳火炮,再多的骑兵,都别想祸害大宋的腹心之地,只是添点堵儿。至于高丽,倭国,交趾,大理……这些地方原本都有王室诸侯存在,被大宋掌控之后,这帮人心有不甘,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大宋通过不断移民,已经改变了人口比例,他们掀不起风浪。

    “这几处是理学经营最深的地方,当年迁居海外的世家大族也心有不甘,叛贼能耳聪目明,用兵如神,全靠着他们在背后指点。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实在是可恶!”

    王宁安狠狠一锤桌子,又轻蔑道:“他们虽然可恶,但也只能玩点不入流的手段,根本不敢直接跳出来。他们就像是孤魂野鬼,必须附体傀儡,才能伤人。王雱算是他们的傀儡,各国的残余势力,也是傀儡,连决死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岂能获胜?”

    王宁安几句话,堪称鞭辟入里,把理学,世家,金融集团的面目全都给撕开,看起来他们很厉害,阴谋算计,巧妙无双,时机把握,天下少有……但说到底,也是一群见不得人的小鬼,不值一提!

    当然了,也只有到了王宁安的地位,才敢小觑这帮人。

    信不信,换了别人,天下这么乱,早就被逼着罢相了,哪里还能稳如泰山?

    算了一圈下来,最有威胁的就是天竺。

    天竺地盘大,人口多,物产丰富,市场辽阔,是大宋所有殖民地当中,价值最大的一个,偏偏又是经营时间最短,根基最薄弱的。

    狮子会挑选最弱的猎物下手,天竺就是所有环节中最薄弱的一环,想不从这里下手都难。

    所有的事情都汇聚到了一起……“看起来必须在天竺掀起一场大战了!”

    王宁安突然很想笑,如果不是后世的经验,他也会和其他人一样,高看三哥一眼,奈何一个靠自残,靠下跪求尊严的地方,怎么也让人提不起兴趣。

    懒散马虎的阿三根本不是对手,或许最大的敌人就是瘟疫和疟疾吧!

    不过自从赵曙感染疟疾之后,大宋的医生已经把攻克疟疾当成了最重要的任务,目前已经取得了相当成绩。

    金鸡纳霜成了军中的标配,准备充足。

    “给柳羽和王宗翰下令,3个月之内,把叛军的头目米依灭了,杀不了这个女匪,就要他们的脑袋!”

    嚯!

    好严厉的军令,那可是你的儿子,就不怕万一失误,到时候不好下台吗?

    从大宋到天竺,坐火车,乘轮船,按照最快的速度,也要一个月,一来一回,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能对付几十万的叛军吗?更别说把女匪的脑袋送来了。

    王韶都犹豫了,“王爷,兵部的意思是宽限三个月,调动一万精锐过去,把握更大一些……”

    一项虚心听从意见的王宁安,此刻却无比固执。

    “天竺有一万多驻军,还有那么多水师,我已经给了他们这么长时间,如果不能立刻平贼,我就要追究之前贻误军机,踟蹰误国之罪!不要再废话了,就按照我的意思去传令。”

    王韶无可奈何,师弟啊,不是你老哥不照顾你,是你爹太倔了!

    就这样,一份军令,只用了27天,就送到了天竺,放在了狗牙儿的面前。

    提前一天,就多出一天备战的时间,王韶真够意思!

    倒是狗牙儿,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对人家的好意没有太多的感激,反而不停盯着柳羽的肩头,上面有两颗闪闪的金星,相比之下,自己肩头只有一颗,实在是太寒碜了。

    柳羽气哼哼的,“看什么,还不是你爹不让出兵,结果兵部追究下来,把我的三颗星变成两颗星,这事怪你爹!”

    柳羽身为驻天竺总督,原则上是上将,但是因为天竺叛乱,他处置不力,被降了一级,肚子里都是怨气。

    狗牙儿突然笑了,他拍了拍柳羽,得意道:“别埋怨了,这回保证让你官复原职,没准我也能混个上将当当!”

    “你?”

    柳羽撇着嘴道:“我说大侄子,你才30出头啊,就想当上将?我们活不活了?”

    “那有什么?”狗牙儿不服气道:“我爹这个年纪,早就是西凉王了,和他比起来,我还差好远呢!”

    柳羽翻了翻白眼,也就是你小子,动不动就拿你爹说事……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把你爹当成了神仙,别说较劲儿了,连比较的心思都没有。

    “你还真是有志气!只是光有志气没用,好些日子了,你一不练兵,二不备战,下面文恬武嬉,拿什么去平叛?我怕这一世英名,都要陪着你打水漂了!”

    狗牙儿呵呵一笑,“你那么推崇我爹,殊不知我爹打仗的本事简直惨不忍睹,他只是善于在暗中用功夫而已……不巧,他的绝招我早就学会了,你瞧着吧,十天之内,米依的脑袋就会被砍下来!哈哈哈……”狗牙儿得意地狂笑着!

第1143章 料事如神的张方平

    治平13年,入夏以来,各地的粮价均出现了飙涨,户部和各省先后投放了库存粮食,平抑物价,但是依旧没有遏制住上涨的势头。

    其中两京,幽州,杭州,应天等地,至少上涨了两成,民间怨气很大,朝廷承受的压力也不小。

    衣食住行,民生所系,谁也马虎不得。

    户部搜集了各方情况,做了详细分析,目前粮价上涨,是非常多的因素杂糅在一起的结果。

    首当其冲的就是天灾!

    大约从15年前,六艺学堂,皇家书院就专门建立起气候观测研究的小组,累积十几年的数据,情况很清楚了。

    温度普遍降低,尤其是北方,寒冷,缺少降水,粮食减产明显,就算是江南,苏杭一代,也出现了大范围降雪降温,积雪持续十几天,压坏冻死的树木不计其数,更是历年少见。

    毫无疑问,气候进入了小冰河期,幸好大宋连年投入,整修水利工程,挖渠引水,修筑道理,推广肥田粉,才能勉强保住北方的粮食产量,不至于出现大面积饥荒。

    只是相比天灾,另一个问题却更加严重,那就是工业发展。

    各地投资增加,建工厂,挖矿山,修铁路,全都要占用土地,而且还是最好的土地,前面提到过,因为开矿,甚至造成整个村子被泥石流吞没的惨况。

    耕地流失,用水被工业挤占,经济作物取代粮食作物,从北到南,风潮不可抑制,大宋的粮食缺口已经达到了百分之20左右。

    今年更是会达到破天荒的百分之25,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海外普遍抵制大宋的新币,加上叛乱层出不穷,商业贸易停止,外来的粮食运不进来,本土又生产不足,累积起来,粮价只涨两成,已经算是控制得力了。

    “目前户部,还有各省的仓库,经过盘点,存粮足够所有百姓半年之用。即便没有外来粮食,靠着本土生产和存粮,我们也能维持两年以上,只要在这段时间内,扫平叛乱,重新恢复商业贸易,就能高枕无忧!”

    曾布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兵部这边信心十足,两年平叛,时间不算短,整军,推行军衔制,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年内就能全部结束。

    最迟明年,几十万大军就能开出去。

    有兵有将,还能挨饿?

    敢不接受新币,敢不卖粮食?

    信不信,直接灭了!

    王韶杀气腾腾,“那些蛮夷就是皮子紧儿,欠收拾,杀几只肥鸡,猴子们就不敢闹腾了!”

    他说得有趣,惹来一阵笑声,章惇开口道:“的确,以当下的国势,我们不用担心外人,真正要担心的是自己人!那些混账玩意,唯恐天下不乱,全都该杀!”

    章惇如此生气,其余众人也是心有戚戚。

    就在一个多月之前,有几份报纸先后披露了张方平的一份密奏。

    其中提到张相公早就预见了海外的叛乱,并且上书提醒陛下,加以防范,只是因为某些人的阻挠和忽视,这份极富先见之明的奏疏,没有得到重视,结果等到发现问题之时,海外大乱,光是天竺,就有百万造反乱贼,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按理说密奏除了政事堂和六部重臣之外,连普通的官员也不能看到,真不知道这些报纸是怎么拿到的,堪称神通广大。

    更令人讶异的是越来越多的报纸跟进,最初只是披露几个段落,后来则是长篇累牍,引用张方平的观点,还有许多学者文人,报纸主笔,跟进报道,撰写社评。

    矛头所指,越来越清晰,那就是王宁安,还有政事堂!

    而且这一轮的操作有着明确的步骤,非常巧妙,层层递进……比如张方平批评对海外过于严厉,搜刮过度,激起民变。

    当天竺等地叛乱扩大的时候,报纸就一致称赞张方平有先见之明,是真知灼见,高屋建瓴。

    随着叛乱加深,贸易受到影响,累及民生,他们又跟进报道,拿出张方平的某些观点,说政事堂盘剥无度,以霸道和权术驾驭藩国,不行仁政,害人害己,生民无辜,宰执误国。

    总而言之,在这些人的盛赞之下,张方平成了料事如神的诸葛亮。

    而站在张相公对面的政事堂,就成了蛮横无能之辈。

    自然而然,就有一股强烈的呼声,认为张相公老诚谋国,应当重归政事堂,只有张相公才能拯救危局。

    恰巧,这段时间,张方平也到了开封,几个书院请他过去讲学,开封的士绅,致仕的官员,还有许许多多人,全都去拜会张方平,老相公有什么意见,立刻就会见诸报端,变成抨击政事堂的工具。

    在众人的簇拥和报纸盛赞之下,一生谨慎的张相公也变得飘飘然了,他对朝局提出的批评越来越尖锐。

    其中他咒骂最多的就是信用币制,他认为朝廷上下,不无小人和居心叵测之徒,没有了金银约束,肆无忌惮,发行新钞,只会酿成巨患,如今粮价暴涨,物价奇高,老百姓怨声载道,都跟新钞发行有关。

    唯有废除新钞,重回金银本位,物价必然下降,和海外的贸易也会正常起来,大宋的困局才能迎刃而解。

    张方平的意见,被许多人当成了金科玉律,到处传扬,许多学堂书院,各地的年轻人,都奉为圭臬,动不动就能听到张相公如何如何看,朝廷的作法大错特错……章惇是忧心忡忡,“师父,张方平的这套说辞,根本是颠倒黑白,胡说八道,遗祸无穷,弟子以为,应当立刻把老东西抓起来,把他身边的人的,包括那些替他摇旗呐喊的,都给抓起来,不杀几个,就封不住他们的嘴!”

    吕惠卿也道:“虽然他们说两句,不会怎么样,但是民心浮动,老百姓不信任朝廷,我们颁布什么政令,都会受到质疑,难以落实,的确是大问题,师父,我看政事堂要有态度!”

    “什么态度?吉甫兄,你就是太手软了,应该杀,他们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砍下几颗脑袋,天下就安定不了!”章惇是极力主张动手。

    王宁安默默算了算时间,他给天竺方面三个月,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稍微等一等,张方平没那么大本事,也没有那么多拥趸,他现在就是膨胀起来的河豚,关键是他背后的那伙人……这一次我们要彻底算账了,一定给我摸清楚,然后一窝端了!”

    “弟子遵命!”

    章惇兴奋道,他已经准备许久了,就等着大开杀戒呢!

    ……

    这边网已经撒下去了,可张方平那边,还没有察觉,老头子还处在非常兴奋地状态,简直有点枯木逢春的架势。

    致仕之后,那一段的寂寞能让人发疯,如今又有人围在身边,又有人顶礼膜拜,到处都是前呼后拥,到处都是崇拜的目光,哪怕几十年的宦海历练,他也把持不住。

    朝廷的确错了,老夫身为重臣,理当匡扶社稷,铲除奸佞,哪怕会因此得罪人,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张方平不断讲学,写文章,发表意见,比在朝堂的时候还要繁忙。他觉得光是自己一个人还不成,应该拉拢更多的人,才能扭转乾坤。

    虽然很不欣赏文彦博,但是不得不说,文相公是唯一还够份量的人选。张方平抽出了半天功夫,前来拜会老文。

    毕竟是平辈的大佬,老文不好拒之门外,见面后张方平就说道:“小弟人微言轻,见识浅薄,远不及宽夫兄睿智深远,德隆望尊……宽夫兄若是能挺身而出,为苍生直言,小弟愿意追随宽夫兄左右,给你当马前卒!”

    文彦博看了看脸色红润,声音高亢的张方平,突然摇了摇头……真像啊,真像自己啊!

    那些年老文也是起起落落,刚开始坐冷板凳的时候,文彦博比张方平还要热切,一心盼着重新爬起来,再度执掌大权,张方平的狂热和当年的他,一般不二。

    此刻的文彦博,依旧追逐权势,想着东山再起,但是经历次数多了,他反而冷静了,至少不会像张方平这么迷糊!

    “安道兄,你的主张当中,最主要的是恢复金本位,我说的没错吧?”

    “嗯,的确如此,宽夫兄,有问题吗?”

    文彦博淡淡一笑,“不敢,只是老夫觉得,假如恢复金本位,物价必然回落,影响或许更大!”

    “怎么会!”

    张方平用力摇头,“宽夫兄,民生艰难,物价降下来,老百姓得到更多实惠,怎么能说不好?”

    “哈哈哈!”

    文彦博翻身的大笑,“安道兄,老夫不想评论是非,只是单纯以经济运行来看,物价下降,貌似更加可怕!”

    张方平强忍着怒火,“愿闻高论。”

    “很简单,老百姓常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在危难的时候,拉别人一把,能得到成倍的回报,扶危济弱才会被人人推崇……你想过没有,假如在物价下降的条件下,会出现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你今天帮了别人,以后拿到的回报就会打折……说的更直白点,这个月劳动值10元,下个月劳动就值8元。人往高处走,谁都盼着一代更比一代强,假如物价下来,收入也会跟着越来越降低,大多数人没有了盼头,不敢花钱,整个国家都会死气沉沉,无可救药。”

    文彦博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张方平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他实在是弄不懂,物价和行善有什么关系,也想不通,为什么物价下降,老百姓就没了盼头,风马牛不相及,莫名其妙啊!

    “宽夫兄,恕小弟愚鲁,实在是不明白你的高论……小弟斗胆说一句,宽夫兄是不准备伸出援手了?”

    文彦博两手一摊,“安道兄,非是老夫不愿意帮忙,而是不能帮忙!”

    “唉!宽夫兄,那小弟只能告辞了!”

    张方平气昂昂,离了草堂……文彦博看着他的背影,不停摇头,有些人就是学艺不精,脑袋不清……你们要是这么下去,没准真让王宁安赢了。文彦博没心思去劝说张方平什么,你愿意被人捧着,被人尊着,那是自己选的……只是你真当自己料事如神,有通天彻地的本事,那就太可笑了!

    显然,张方平没有老文的见识和格局,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继续奔波,登坛讲学,原来蛰伏在开封的致仕官员,理学门人,还有更多凑热闹的落魄文人,全都集中在一起了。

    每当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他们都跟过年似的。

    瞧瞧,这就是不听我们的下场!

    倒要看看,政事堂能有什么本事?

    一转眼,三个月之期还差了十天,一份从天竺送来的战报,摆在了首相的案头……

第1144章 晚节不保

    “朝廷在天竺的策略,存在严重弊端,南辕北辙!最初快速席卷天竺,看起来是征服了庞大的土地,开疆拓土,实则却是自欺欺人,天竺的土地,七成以上,还都在土邦王公手里,他们在治下独断专行,为所欲为,朝廷根本没法干涉,形同化外之地……”

    张方平滔滔不断,在他的面前,有几十名报社主笔,忍着听着张相公的高论,时而思索,时而奋笔疾书,沙沙作响。

    张方平讲了很多,从天竺的情况,分析到了朝廷的策略。

    随着拿下天竺之后,中原王朝历来信奉大一统,针对遍地的土邦王公,总督柳羽执行了有效的削藩行动。

    而矛盾也就此产生,天竺的王公可以接受一个个外来的征服者,但是却没法忍受干涉他们内部的事务,哪怕是一些积极的改变。

    比如总督要求废除殉葬,废除杀婴,逐步废奴,消除等级差别,推行新式教育……这些都是彻头彻尾的德政,可是在天竺人看来,这是要摧毁他们的传统,最终的目的是抹平天竺的一切力量,使他们变得和大宋一模一样。

    “虽然千百年来,天竺一直四分五裂。但是他们骨子里还是很骄傲的,不甘心屈居人下。所以,叛变是必然发生的,干柴烈火,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火星而已。很不幸,朝廷推行新币,压榨殖民地,又废除一些王公的地位,强力削藩……所谓欲速则不达,朝廷的手段太粗糙,太拙劣,酿成今日之祸,实在是不出老夫的预料。”

    张方平大谈特谈,引得下面人频频点头。

    “老相公鞭辟入里,见识过人。”

    “没错,老相公以为该如何做,才能解决天竺的叛乱?”

    ……

    有人赞赏,有人发问,张方平抓着胡须,很是受用,“历代以王道仁政治国,对待蛮夷更应该怀柔。天竺的烽火燃起,距离大宋万里之遥,数百万人叛乱,想要平定,谈何容易?老夫估算,没有十年八年,根本不成。”

    “啊?这么严重?”

    有人惊呼,张方平自信十足点头,“没错,或许要更长的时间,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唉,上天有好生之德,朝廷应该改弦更张,以收拾人心为主,好生安抚土邦王公,只有如此,才能平息叛乱,恢复安宁。”

    大家又是一阵交口称赞。

    整个谈话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主笔们纷纷回去,把记下来的东西形成文字,润色之后,立刻交给其他人刊印,明天早报,就是张相公的预判!

    好些日子了,张方平是言必中,话必灵……人心惶惶之时,有人解惑,老百姓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每次张方平出来说话,报纸的销量都会疯狂增加,比起平时要多两三成。

    而每当看过报纸之后,大家伙都会生出感慨,张相公真是大才,老诚谋国,要是按照张相公的法子,没准物价早就下来了,叛乱也没了,大家都过上了安稳日子。

    只是可惜啊,秦王居然以年龄为由,逼着老相公致仕,岂有此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朝廷要是多几个张方平一般的老臣掌舵,还会乱成这个鬼样子吗?

    看起来啊,秦王的本事也是一般。

    出将入相多年,也变得小肚鸡肠,嫉贤妒能了,真是苦了我们小老百姓,也不知道粮价什么时候能降下来,要怎么活啊?

    如果温度计能测民怨,此刻的民怨绝对是离着沸腾不远了。

    “我说子瞻兄,王爷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就任由张方平这么折腾?”慕容表示不理解。

    苏轼盯着面前的报纸,苦大仇深,拧眉瞪眼,“我要是知道姐夫想什么,也不用这么发愁了,不过我直觉,姐夫应该要出手了,而且这次出手绝对不一般!”

    “当真?”慕容不太相信。

    “你瞧好吧,跟这帮家伙斗,我姐夫几时输过,你有点信心好不?”

    慕容无语了,你都跟吃了苦瓜似的,还让我有信心,信谁啊?

    这俩货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想说话了。

    突然,外面一阵吵嚷,小报童挥舞着报纸大声喊道:“号外,号外!张相公谈天竺战事啊!”

    “快来看啊,张相公预言,叛乱或将持续数年!”

    “天竺叛乱,一切不出张相公预料,何以贤才不用?是朝廷昏庸?还是另有隐情?”

    ……

    各种各样的标题,无不耸动惊人。

    茶楼的客人纷纷站起来,有人掏钱购买,有人凑过来蹭报纸。

    越看越觉得有理。

    “唉,张相公说得多好!要用仁政,不能靠着抢夺!人家天竺那么多人,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可不是,官逼民反,不得不反……别说天竺了,就连咱们都要饿肚子了!真是不知道朝廷想什么?”

    有人发牢骚,旁边的人急忙拉了拉他的袖子,“别胡说了,小心把你抓起来!”

    “抓就抓,到了大牢里还能有口饭吃,总好过饿死!”

    客人议论纷纷,越来越过分,有人就说,应该让老相公重回政事堂,老马识途,这种时候,就需要老人的智慧。

    还有人说,弄了这么多年变法,结果越变法,乱子越多,还不如以前好呢!

    干脆啊,就把变法给推翻算了!

    这样的提议居然也有人赞同,不得不说,老百姓有时候真够盲目的。也有人提出当道诸公,全都是秦王门生,怎么会容忍张相公?

    又有一个年轻书生站起,他愤然疾呼,没法让张方平入政事堂,让老相公去议政会议总行吧!

    下一回推荐议政卿的时候,一定要让老相公参与,反正议政卿没有年龄限制,有老相公在议政会议,百姓的日子也会好很多。

    各种观点不断提出,可就是没有替王宁安说话的,对政事堂诸公,也没有一句好评价。

    慕容老脸都黑了。

    “这帮人还有没有良心?怎么就是一堆墙头草,可恶,实属可恶!”

    苏轼倒是不以为意,“民意如流水,天天都在变化,昨天称赞,今天就可能痛骂。所以执政不能依据民意。”

    “那要依据什么?”

    “民心!”苏轼严肃道:“得民心者得天下,老祖宗还是深思熟虑,一针见血的……总结起来,老百姓真正的民心无非是想要过得好一点,轻松一点,其余的都是表象,无非是几句牢骚而已。”

    慕容点了点头,“子瞻兄,你说的没错,可我担心,如果拖延下去,没准民心就变了!所以,我是真想去请令,我要出战!就凭着天竺的那些乌合之众,根本拿不上台面。”

    慕容轻尘信心十足,正在说话之间,突然又有报童喘吁吁跑到了茶馆的一楼。

    “好消息,好消息啊!”

    “什么好消息?“散座的客人一起问道。

    “打赢了,打赢了啊!’

    “哪里打赢了?快说啊!你想急死我们啊!”客人不停抱怨,小报童大口喘气,说不出话,只能将手里的报纸举起,大家纷纷出钱,把报纸夺过来,迫不及待观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大家都目瞪口呆,跟一屋子木鸡似的,傻住了。

    不能不傻,这是兵部刚刚公布的最新捷报……大约在40天之前,天竺总督柳羽,捧日军都虞侯王宗翰,指挥大军8000,冒雨袭击叛贼盘踞的中心,一举夺下德里。

    随后驱兵追赶,追出30里,女匪米依被天兵包围,激战一个时辰,米依及其手下全数被歼灭,米依身中两弹,当场身亡,头颅已经砍下来,封存运回。

    天竺的平叛之战,迎来了第一个大胜!

    值得一提的是,有两个土邦的王公已经决定,重新投靠大宋,亲统20万人马,作为大宋的前锋,征讨其余叛贼……

    上一刻还危如累卵,下一刻就峰回路转,这变化也太快了,好多人都跟不上了,完全懵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该继续骂朝廷无能,还是该赞美效率真高?

    老天爷啊,这也太打脸了!

    客人们都觉得火辣辣的,不过好在他们都是小人物,无关紧要,被打脸就打脸,一笑了之呗!

    不管怎么说,能平定叛乱都是好事情,就盼着乱子没了,粮价回来,不用天天纠结,再这么下去,连喝茶的心都没用了。

    “子瞻兄,真快啊!”

    慕容一下子心情好了起来,他翘着二郎腿,痞气十足道:“我现在挺想看看张方平会做如何感想?要不要咱们去开封,看看热闹?”

    苏轼倒是喜欢热闹,可他稍微一琢磨,就摇头了。

    “这时候去,我估计看不到张相公了,这么打脸,可是把脸都给打没了!”

    两个人脑补张方平的窘态,顿时开怀大笑,高兴了,这么多天的怨气终于出来了,一个字,爽!

    他们大笑开心,消息用了半天不到,就送到了开封。

    听到消息之后,张方平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捏着号外,指甲都刺入肉里而不自知。老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紫,变得比川剧还快!

    没脸活着了,亏自己一把年纪,居然大言不惭,跟小丑似的,这不是千古笑柄吗!

    晚节不保啊!

    张方平不停念叨着,跟着了魔似的,突然,他抬头看到了粗木房梁,一尺多的直径,上好的硬木,足够吊起一个大活人了。

    张方平搬起一把椅子,放在桌子上,又找来了一根绳子,干脆上吊自杀,一了百了,实在是没勇气活下去了……

第1145章 秦王之上

    天竺的仗打得很快,很干脆,完全超出了大宋上下的预料,那可是百万大军啊,就算是一百万头猪,挨个砍,也要时间,怎么会这么快?

    其实这么想的人都没弄明白,有时候人还真不如猪!至少猪能悍不畏死,能团结一心,勇往直前,人可比猪复杂多了,一万个人,一万零一个心眼,彼此勾心斗角,矛盾重重,尤其是天竺,更是如此。

    狗牙儿也没有用什么神出鬼没,天外飞仙的高明妙策,他只是肯撒钱……大把的金银,各种丝绸瓷器,拼命塞给几个土邦王公。

    这些王公彼此存在了几百年,早就看对方不顺眼,最初起义的时候,还能联手,可是当大宋的兵马退去,那么多的土地,那么多的人口。

    谁都想多吃一口,多占一点,结果就是分赃不均,彼此剑拔弩张。

    狗牙儿趁机买通了一些军官将领,制造冲突和矛盾,互相仇恨,不断加深裂痕……等到命令下来,要攻击德里的时候,土邦王公之间,已经发生了好几次械斗,其中规模最大的一次,几个王公竟然死了3000多部下。

    到了这一步,天竺的叛军内部四分五裂,就差临门一脚、

    狗牙儿发动攻势,女王米依英勇善战,她率领着自己的数万精锐,和大宋的兵马死拼,斗了许久,不分胜负。

    就在这时,一支天竺的骑兵赶来,米依大喜过望,有了这支人马,她就能打赢大宋了,胜利就在眼前!

    欢欣鼓舞的女王亲自率领人马,向大宋冲来,迎着枪林弹雨,不断向前。

    可是她错了,错得非常离谱儿。

    所谓援军根本没有去攻击大宋,而是转过头,将长枪对准了米依的人马……在战场上就叛变了。

    还有比这更悲催的吗?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说了,米依的几万大军被冲得星落云散,她自己也丢了脑袋。狗牙儿将得到的土地分给了两个王公,还送给他们武器。

    这两个王公立刻成了最忠心的走狗,主动替大宋扫清其余的叛军。

    天竺的乱子开始声势浩大,可结束得更快。

    几乎一夜之间,瓦解冰消。

    根据柳羽的估算,最迟年内就能消灭所有大股的乱军。

    为了能更好掌握天竺,柳羽提议要设立行省,派遣文官……毕竟武人的心眼还不如文官多,天竺情况复杂,彼此仇视,矛盾重重,其实不用派多少兵。

    光是拿着一本三十六计,分化制衡,就能把他们都给摆平了。

    不得不说,柳羽的判断还是很有道理的。

    至少大英帝国就曾经做到过,只靠着9000名公务员,就把南亚次大陆纳入掌中,成为女王王冠上最璀璨的宝石。

    大宋没有理由做不到。

    正因为熟悉天竺人的德行,王宁安才老神在在,根本不担心。

    他信心十足,可别人不行啊!

    许多人都觉得天竺人口众多,叛乱排山倒海而来,势不可挡,危险到了极点!也幸亏张方平等人的渲染,可结果一战定江山,快速取胜。

    是谁的功劳?

    当然是王宗翰了!

    几乎一夜之间,狗牙儿就成了大宋的战神。

    用兵如神,胜过孙武,少有的名将,大宋的王玄策……俗话说虎父无犬子,秦王英雄了得,儿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真是了不起!

    各种盛赞,一起涌过来。

    还有人听说,秦王世子喜好美女,身边妻妾无数,大家伙的心都活动了。

    以往狗牙儿没成名,那么多女人,成了纨绔子弟的代表,私下里都说王宁安教子无方,弄得很没脸。

    现在立刻换了说辞,好汉霸九妻!

    宁可给有本事的当妾,也不去给没本事的当妻。

    更何况王府的门多高啊,要是世子用情专一,哪有咱们的份儿!

    正好人家广开善门,还绷着什么啊!

    干脆想办法吧,把女儿送进王府,这才是真的!

    狗牙儿一下子成了狗头金,无数人眼中的唐僧肉。

    开玩笑,人家是秦王长子,天子的伴读,又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可以想见,未来的几十年,都会显赫无比。

    为了能巴结上狗牙儿,有人走王宁安的门路,有人走苏轼的门路,走杨家的门路,甚至有人把主意打到了文及甫的头上。

    他们还说呢,文家父子那么聪明,怎么就把女儿嫁给了老二王宗轩,要是嫁给老大,有这么厉害的女婿,该多骄傲啊!

    文及甫听到了这些议论,气得胡子都歪了。

    奶奶的,就冲着王家父子天性薄凉,老子的女儿,谁都不嫁最好!

    文及甫骂过之后,也一阵阵后怕。

    老爹真是太英明了。

    自己当初还想着掺和一脚,给王宁安添点麻烦。

    谁能想到,声势浩大的天竺叛乱如此轻松解决了,幸好没有跳出来,不然这辈子就完蛋了,不但自己完蛋了,就连文家也跟着完蛋了。

    文及甫想到这里,利用议政会议的休息期,赶快去开封,借着给老爹祝寿的机会,好好讨教,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回到了草堂,老爹这里似乎多了许多人,他们不断围着草堂转,却不敢进去。

    “爹,那帮人都是干什么的?”

    文彦博哼了一声,不屑道:“还能干什么?烧香没找对庙门,这不是过来求保佑吗!“

    文及甫眨了眨眼睛,伸出大拇指,“爹,您老可是真高,要不是您老稳得住,孩儿现在怕是也要和他们一样,到处求人,想办法保命了。”

    “你想得美!”文彦博不客气道:“要是咱们家卷进去,姓王的还能这么老实,他直接就能把我们砍了,根本不会给咱们求饶的机会。”

    文及甫连连点头,“老爹说的是,说的是!”

    别看老文一副超然自在的模样,其实心里同样后怕。如果再拖延一些日子,王宁安依旧解决不了困局,没准他老人家就要下场了。

    好在逃过一劫啊!

    父子俩立刻摆上美酒,配着小菜,开开心心吃喝起来,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等喝得差不多了,文及甫才问道:“爹,你看下一步咱们要怎么办才好?”

    文彦博把酒杯放下,沉吟了许久。

    “唉,真是想不到啊,王宁安家的两个崽子,竟然是如此了得!”

    “两个?”

    “没错,这次负责收买土邦王公的,就是你的好女婿,世人糊涂,以为王宗翰用兵如神,颇似乃父!其实不然,王宗轩那小子阴沉毒辣,做事不留痕迹,才是真正的高手,已经有了他爹三四分的本事了。”

    听到这话,文及甫终于不那么郁闷了!

    果然都是一帮蠢材,还以为我们选错了,你们才是大错特错,把美玉当成了顽石,把石头当成了宝贝。

    不分好坏,活该被坑死!

    好吗,这位不知不觉间,竟然抛弃了成见,开始以女婿为荣了。所以说,只要足够优秀,就不愁没人欣赏!

    文彦博倒是没有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是一声长叹。

    “唉,以往为父觉着王宁安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可这段时间,新政学会越来动作越多,各地的官员,那么多的议政卿,都落到了新政学会手里,王宁安的两个儿子又十分厉害,后继有人……以为父的估算,这场大战没准王宁安会赢啊!”

    老文就是这点好,能够实事求是,不会因为一叶障目,错估了情况。

    尽管之前他更倾向于金融集团会获得最好胜利,但是随着天竺的叛乱出现转折,加上新政学会发力,强弱的态势已经改变。

    “如果我所料不错,天竺的叛乱背后一定有人支持,而王宁安又是善于借题发挥的行家……接下来他肯定要请查到银行、理学和海外世家头上,他们都跑不掉的!”

    “啊!”

    文及甫惊呼了一声,“爹,那要怎么办,帮不帮忙?”

    “帮什么忙?”

    老文把眼睛一瞪,“你怎么还犯糊涂,非要丢了性命才好?”

    文及甫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道:“爹,那咱们该怎么办?”

    “唉!”

    老文又叹气了,“和王宁安来来往往,这么多年,为父是一直不服……可到了如今,不服也不行了。我准备帮着王宁安抬轿子。”

    “抬轿子?”文及甫不解。

    老文轻笑道:“连金融势力也被拿下,王宁安真的是天下无敌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一个秦王,可不足以彰显咱们亲家的功劳啊!”

    “亲家?王宁安啊!”

    文及甫哭笑不得,心说老爹啊,你改口可真够快的!

    “爹,你的意思是……亲家还要往上爬,比秦王还大,那可就是……”他吓得脸色狂变,不敢说了。文彦博却淡然一笑,“有些事情,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就算他不想爬,别人还要逼着他往上爬呢!少不得为父要辛苦一下,当这个抬轿子的人吧!”

    文及甫消化了半天,终于明白了。

    哪里是抬轿子,根本是从龙功臣啊!

    爹啊,你老转得真够快的!

    文及甫佩服地五体投地,爷俩经过短暂商量,老文觉得办这种事情,还要德高望重的老臣才行,光是他自己,太单薄了。

    文彦博立刻就想到了张方平,他心说此时的张方平,一定是万分憋屈,死的心都有了。

    罢了,老夫拉你一把吧!

    文彦博来到了张府,却没有想到,有人已经提前来了,来的正是司马光!

第1146章 九锡

    老文在客房等了好一会儿,张方平缓缓出现,步履蹒跚,才多久没见,老文都不敢认了,张方平头上没有一根黑发,全都白了不说,脸颊爬满了老年斑,脊背弯曲,动作迟缓,目光呆滞……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怎么看,都是个命不久矣的老头,竟然比文彦博还要老许多!

    “安道兄,你这是怎么了?”

    张方平抬头苦笑了两声。

    “宽夫兄,是小弟不自量力,自作自受,才有了今天的下场,真是惭愧!”张方平低下了头,没脸见人。

    被捧得多高,摔得就多狠!

    前些日子,他被捧上了天,俨然料事如神的活神仙,可转眼之间,天竺的乱子解决了大半,他的预言都落了空。

    张相公可是要脸的人,想想他要面对的嘲讽和讥诮,眼前就一阵阵发黑,人活一张脸,混成了小丑,还不如一死了之。

    张方平是真有心上吊算了,甚至都准备好了。

    可谁知道先是司马光,接着是文彦博,两个人先后拜访,弄得张方平都糊涂了,怎么,自己丢了这么大的人,反而因祸得福了?

    “宽夫兄,你来拜访,是有什么赐教?”

    文彦博淡然一笑,“赐教不敢说,其实我觉得安道兄不用这么介怀,起起落落是常事,看走眼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张方平的老脸更加凄苦了。

    他和文彦博不一样,没有不倒翁的体质,一辈子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儿,已经足以致命了。

    “宽夫兄不必安慰小弟,我是咎由自取,不管朝廷怎么处置,我都认了,哪怕说我扰乱军心,搓动士气,也随他们去,大不了把这颗脑袋拿去就是……”

    “别!”

    文彦博连忙摆手,“安道兄,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这一辈的,没剩下几个了,你虽然栽了跟头,但也不至于把命搭进去,想开一点。”

    “不然!”张方平还上来固执劲了,他摇头道:“我以天竺的叛乱为依据,攻击政事堂诸公,反对银行改革,甚至给陛下送密奏,告发王宁安……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干了,现在秦王世子立了大功,天竺叛乱转眼平息,老夫错了,政事堂不会放过我的,宽夫兄,小弟怕是活不成了,你要是能帮着我照顾一下家人,小弟感激不尽,拜托了!”

    说着,张方平老泪纵横,伤心悲愤。

    文彦博看着他,一肚子话,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

    “安道兄,谁是谁非,我就不和你啰嗦了……我只想告诉你,这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

    “还能缓和?我不信,宽夫兄不要哄骗小弟了!”

    文彦博把脸一沉,“你听我说完,秦王还是讲道理的,你只是说了一些心里话,没有什么动作,我大宋向来不以言获罪,即便安道兄影响了军心,也不至于杀头。再有,还可以补救啊!”

    “补救?怎么补救?”张方平苦思冥想,都没有办法,不然他怎么会想到自杀啊!难道文彦博真有扭转乾坤,颠倒黑白的本事?

    要知道,张方平说的那些话,已经白纸黑字,所有的报纸,几乎都有,赖是赖不掉的,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安道兄,你说过什么,当然不能收回,也不能抹掉……我看你的判断未必没有道理,其实在天竺叛乱扩大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会迁延日久,和你看法相似的所在多有。”

    “可唯有小弟说得最过分啊!”张方平依旧忧心。

    “哈哈哈,安道兄,我们的看法都是一样的,天竺的叛乱,要想解决难于上青天……可是秦王运筹帷幄,提前安排好人马,世子王宗翰英勇无畏,指挥若定,翻掌之间,平定了谁也解决不了的叛军。秦王父子乃是我大宋的栋梁之才,他们替大宋免去了一场大祸,太了不起了!”

    文彦博的语气夸张,把王家父子吹捧上了天,显然,跟事实差距不小。张方平的脑筋有些迟钝了,半晌才回味过来。

    “宽夫兄,你的意思是把功劳都归属秦王父子?”

    “也不能说归给秦王,实话实说罢了!”

    噗!

    张方平吐血了,总算是见识了文彦博的无耻,你老家伙真是不要脸啊!

    稍微迟疑一下,张方平就摇头了,“我做不到,之前我骂王宁安的话那么多,现在让我去夸奖他,还不如杀了我!”

    “安道兄,你也太固执了!”文彦博苦口婆心道:“你只说没能看懂秦王的布局,小觑了秦王的智慧,你诚恳道歉,大家都能接受的,最多就是个误判之失,有老夫周全,没人能动得了你的。”

    张方平心里大骂!

    姓文的,我要是愿意认错,把一张老脸扔出去,就算没有你,我也不至于丢脑袋啊!

    “宽夫兄,士可杀,不可辱。让我把自己的话收回去,我,我万万做不到!”

    “你!”

    文彦博气得暴跳如雷,用手指着张方平的脑门,“安道兄,亏你也是大家,居然连能伸能屈都做不到!我问你,你有几个儿子,几个孙子?”

    “我有5个儿子,17个孙子……怎么,王宁安还要祸及家人?”张方平惊骇道。

    “糊涂,真是糊涂!”老文不客气道:“安道兄,你上次去找我,提到了恢复金本位,你难道还想不明白,恢复了金本位,对谁有利?”

    “对,对老百姓啊!朝廷没法随便发钞,物价不会上涨,这不是好事吗?”

    文彦博都翻白眼了,”你怎么还想不明白,恢复金本位,让纸币和黄金挂钩,黄金产量有限,货币发行必然不足……这时候谁手上的钱多,谁的金银多,就能趁机大发利市!安道兄,你懂了吗?”

    汗珠从张方平的鬓角流下来,这几句话,真的戳中了他的要害。

    坦白讲,张方平一直以为,他提出恢复金本位,那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他占据大义名分,理直气壮,无所畏惧。

    老文几句话,直接戳破了他最后的自信。

    恢复金本位,只对金融集团有利。他不知不觉间,竟然成了金融势力推出来的打手,这让张方平纠结万分,难以接受。

    可不接受又不行,他僵住了。

    文彦博哼了一声,就凭你的道行,还敢跳出来兴风作浪,也真是够大胆的!

    “安道兄,说到底,这些日子的纷纷扰扰,都是秦王和金融势力之间的争夺,你是被卷进去了。到了这个漩涡,就跑不掉了。你害怕丢面子,你要士大夫的尊严,不想改口抽自己的嘴巴子。王宁安和他的弟子们会怎么想?他们只会认为你和金融集团搅在一起,死心塌地,给他们做事。现在双方都杀红了眼,根本不会留情的,你觉得自己一条老命就够了?对不起,不够!你要是不赶快想办法,你们家就要死到临头了!”

    经过文彦博的点播,张方平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可怕。

    不是意气之争,也不是脸面问题,而是双方的决战,只问胜负,不讲是非……亏自己还在官场和这么多年,竟然没有看透。

    该死,真是该死啊!

    为父,为祖,我害了一家人啊!

    张方平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宽夫兄,你一定要救命啊!我求求你了!”

    七十多的人,老泪横流,跪在地上,不停哀求。还说什么尊严,此刻真是一点不剩!

    这就是不聪明的下场!

    老文并不同情张方平,他这次过来,也是觉得张方平还有利用的价值。

    “安道兄,你先起来。”

    终于把张方平搀起来,文彦博道:“眼下不能在乎脸面了,安道兄应该立刻写文章,发表出去。要盛赞秦王父子,用兵如神,化解危局,居功厥伟,虽管仲乐毅不能相提并论。”

    到了这时候,张方平还能说什么。

    “我会写的,宽夫兄,光是这样就行了?”

    “当然不行。”文彦博笑道:“安道兄,秦王这么多年,为国操劳,推行变法,开疆拓土,做的事情不用说了,大宋能有今天的国势,可离不开秦王啊!”

    张方平颔首,“的确如此,可他已经是秦王,又是首相,位极人臣,亘古未有,没法再升官了。”

    文彦博笑道:“没错,官是不能升了,不过别的赏赐还是可以的。”

    “比如?”张方平想不出什么来。

    文彦博道:“比如车马、衣服、乐县、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等等。”

    他一共说了九样,张方平吓得脸色都白了。

    “这,这是九锡之礼啊!”

    “没错,就是九锡之礼,上古以来,大臣有殊勋者,理当享受九锡礼器,秦王的功劳已经足够了,赏赐九锡,正好体现朝廷重视功臣之意。”

    老文说得一本正经,可张方平一句都没听进去,他脑袋只剩下一大串彪悍的人名……王莽、曹操、孙权、司马昭……

    “文相公,这是要篡位啊!”

    老文把脸一沉,“没有那么严重,我又没说九样一起赐,只是捡其中几样赏赐,也能彰显秦王之功,有什么不可以?”

    张方平终于点头了,自言自语道:“倒也是这么回事……真是想不到,你们的想法居然不谋而合?”

    “谁?”老文惊问道,他没告诉别人啊!

    “司马君实,他刚刚来看我,也是说的这事。”张方平如实答道。

第1147章 不要脸不难

    “宽夫兄,你能不能给小弟交个底儿,为什么要给秦王讨要九锡之礼,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莫非你和司马君实早就商量好了?”

    张方平和那几位顶尖高手还有差距的,他能活到今天,靠的是正道直行,清正廉洁,外加运气不错。

    老头子以为靠着这些,一辈子都能无往不利——直到这次,摔得鼻青脸肿,连命都保不住了,难得,他小心起来,生怕再走错一步,彻底断送了活路。

    文彦博哼了一声,“司马君实一个小人而已,他的手段都是老夫玩剩下的,还自觉聪明,真是不自量力。安道兄,你想弄清楚,那我就如实相告,我文宽夫这辈子从来都是光明正大……”

    不得不说,老文的脸皮就是够厚,但是有一点他没有说错,司马光使出来的手段,的确是老文玩过的,只是没起作用而已。

    在若干年前,王宁安还没有向世家正式宣战,老文就找到了王宁安,愿意帮着他争取地位,传扬学说,成为当世圣贤,那一次老文也是信心十足,以为王宁安必然上套,可哪里知道,他打错了算盘,王宁安果断拒绝不说,还把原来的士绅集团一扫而光,老文都差点陷进去。

    若干年后,面对王宁安,金融集团的代言人,司马光使出了同样的手段。

    不过相比文彦博,他更加阴险而已。

    替王宁安争取九锡之礼,不管赵曙答应还是不答应,君臣关系都会蒙上阴影,一旦双方有了隔阂,互相提防,就不能全力以赴,对付金融势力,他们就有死里逃生的机会。

    不管是挑动海外叛乱,号召清君侧,还是讨要九锡之礼,目的都是一个,就是另外开辟战场,减轻金融势力的压力。

    文彦博一眼就把司马光看穿了,这一招虽然厉害,也够阴险,但是王宁安那家伙是油盐不进,整个滚刀肉。

    要说起来,当年王宁安要是想篡位,就有机会。他不干,老文才想着捧他当圣人,光从这点来看,司马光的格局就不如老文深沉!

    司马光是打得这个算盘,那文彦博呢?他为什么也抛出这一招,是不是另有阴谋算计?

    还真别冤枉他,人家老文玩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这些年下来,情况已经改变太多了。

    当年还有那么多老臣,还有世家大族,还有官僚体系,禁军也不是王宁安掌控的……可是变法到了今天,老臣尽数凋零,军制改革基本完成,虽然禁军不会背叛皇帝,但是赵曙也没法下旨,让哪个禁军将领,在毫无道理的情况下,直接拿下王宁安。

    换句话说,皇帝没法掀桌子了。

    连最听话的禁军尚且如此,其他的势力,包括政事堂六部,包括议政会议,新政学会,各行各业的学者,那么多企业家,从秀才科走出来的官员,从各个工学院出来的工程师,数以几千万计的普通学生……王宁安做了太多的事情,而且经历二三十年,终于到了全面收获的时候。

    老文默默盘算了一下,假如这一次把金融势力摧毁,理学再被干掉,加上宗室啊,外戚啊,所有能和王宁安叫板的势力都不存在了。

    拔剑四顾,天下无敌!

    更妙的是皇帝身边也没有什么人了,对付起来极为容易,只要伸出一根小指头,就能轻而易举,取代赵宋的江山。

    黄袍加身,九五至尊,一层窗户纸的事!

    是个人就不会无动于衷。

    正是有鉴于此,司马光才提出什么九锡之礼,他就不信,师父真的能忍住诱惑……倒是文彦博,他太了解王宁安了,没准这个孙子真能忍住!

    毕竟他一直着手限制皇权,让他变成自己讨厌的人,难度不小。

    不过不要紧,就算你王宁安能忍住,你身边的人呢?

    你的那么多学生,不想挡从龙功臣?

    还有你的儿子,他们不想当太子?

    千千万万,变法获益的人,不担心旧势力会反扑?

    虽然赵曙很不错,但是谁能确保,赵家的皇帝会一直这么好?

    为了一劳永逸,拥立王宁安登基,重新建立一朝,扫除所有隐患,大家都是开国功臣,岂不美哉!

    如果说文彦博和司马光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司马光玩阴谋,而老文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安道兄,老夫过去和王宁安有些瑜亮之争,不过回头看来,秦王殿下的确雄才大略,无人能及。自古以来,皇位是有德者居之,选贤举能吗!赵家也是从柴家手里夺来的,如今交给王家,也没有什么不妥,你觉得呢?”

    “你,你这是要造反啊!”张方平听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老文竟然会如此大逆不道!

    “宽夫兄,我死也不会当奸贼!”

    “不死就当了呗!”文彦博充满了不屑,“安道兄,你说老夫是奸贼,可老夫对不起谁了?你以忠臣自诩,那为什么还替金融势力摇旗呐喊?我请教安道兄,刺杀陛下是谁干的?你心里没数码?”

    “这……”

    文彦博真是犀利,一刀直指要害!

    “我,我……”张方平老脸通红,嗫嚅道:“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干弑君杀父的事情!”

    “谁让你弑君了?”文彦博教训道:“以秦王的功绩和威望,取代赵宋江山,是水到渠成,唾手可得。到时候只要我们劝圣人退位,再把海外的疆土分封给赵家,让他们世代荣华富贵,也就对得起他们了。自古以来,禅让之举,堪称典范,我们这是恢复三代之治,那可是孔孟圣哲梦寐以求的盛世啊!”

    能把篡位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也真是没谁了。

    张方平还是不情愿。

    一世英名,晚节不保不说,连家人都不保,还要当奸臣,他这一辈子,算是彻底毁了,连一点挽救的余地都没有。

    这张老脸啊,算是丢尽了!

    “你行了!”

    文彦博不客气教训道:“只要能辅佐王二郎顺利登基,你就是从龙功臣,凌烟阁上面有你一号的。他年秉笔直书,青史留名,也会用春秋笔法,把你丢人的事情藏起来的……所以啊,哪怕为了你的身后名,也要把这事办成了,不然你会死不瞑目的。”

    张方平对天发誓,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人竟然能无耻到文彦博的地步!你老货怎么不去死啊!

    他感慨之后,很快更加惶恐不安了。

    因为他发现除了按照文彦博的方法,他别无选择,听一个无耻之人的命令行事,貌似自己更无耻啊!

    七十多的人了,来一次彻头彻尾毁三观,还真是刺激啊!

    老文一点也不着急,他知道张方平一定会想通的。

    果不其然,差不多一刻钟之后,张方平艰难抬起头,嗓子沙哑,“宽,宽夫兄,该怎么办,你吩咐吧!”

    文彦博把脸一沉,“安道兄,我提醒你,这一次可是真正站在王宁安一边,替他谋取皇位,你要是三心二意,和司马光那些人继续搅在一起,只会害了自己!”

    “请宽夫兄放心,他们把我坑得这么惨,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终于,张方平下定了决心,要反戈一击。

    文彦博立刻进行了部署。

    按照司马光的想法,是直接给王宁安要九锡之礼,坐实他篡位的嫌疑。

    但文彦博却主张徐徐图之,先讨要“车马、衣服、乐县、朱户”这四样,等时机成熟,再要另外五样,也就不显得突兀了。

    “安道兄,这个奏疏还要你上。”

    张方平紧闭着嘴唇老眼来回转圈,唉,他要是上了奏疏,只怕真的成了无耻之徒了,连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罢了,都这个年纪了,还要脸干什么!

    张方平用力点头。

    老文欣然一笑,“这边的事情交给安道兄,老夫还要立刻去西京……这回可有我忙的了!”老家伙掸了掸袍子,迈着轻快的步子,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谁也想不到,俺老文又卷土重来了!

    ……

    文彦博进京不提,再说张方平,他经过了一夜的苦思冥想,终于咬了咬牙,拿定了主意,随后他让人放出消息,下午接受记者访问。

    交代之后,他就直挺挺躺在床上,一觉睡到了午后,起来,洗漱,换衣服,一丝不苟,内里已经脏了,面子上一定要光鲜,张方平如是想到。

    他出现在众多主笔面前,果然让大家眼前一亮,怎么遭到了如此重创,张方平反而更年轻,更有精神了?

    这是什么鬼?

    张方平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诸位,老夫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就在刚刚,天竺方面的3000精锐北上,和西域南下的兵马会师,又有十万叛军被消灭,天竺的叛乱已经瓦解冰消,不成气候……前些日子,老夫信口雌黄,惹了大笑话,只是老夫并不后悔,毕竟以当时的情况来看,的确危如累卵……所幸秦王殿下运筹帷幄,智计深远,秦王世子用兵如神,不辞劳苦,这才能挽救危局,居功厥伟……”

    就在所有人一片愕然之中,张方平把王宁安爷俩夸上了天,不是老夫不行,而是秦王父子太能干了,太了不起了。

    “老夫以为,大家应该信任秦王,支持秦王,服从秦王的指挥。诚如是,四方可定,盛世可期啊!”

    一场谈话下来,张方平只有一个念头……原来不要脸也不难啊!

第1148章 吕惠卿告密

    张方平一夕之间,尽毁前言,等于是自打嘴巴,败光了一世清名,他估计着不知道多少人想吐他口水呢!

    已经做好了唾面自干准备的张方平,却没有遭到太多的骂声。相反,一种支持他的声音出现了,还蔓延很快……张相公至少知错能改,坦荡面对,这就是君子之风!

    谁不犯错,秦王和张相公能尽释前嫌,简直是大宋版的将相和,值得大书特书,堪称千古佳话的典范。

    张方平面对着报纸,枯坐到半夜,从最初的不敢置信,到大喜过望,再到渐渐醒悟……原来王宁安手下的人马已经发力了!

    舆论这一块,一直是王宁安的短板。

    不是他不在乎,而是顾不上……毕竟他最初要应付辽国和西夏,解决挨打的问题,随着发展加快,工业革命出现,贫富不均,王宁安又要解决下层百姓的挨饿问题。

    忙到了今天,他终于有了时间,可以着手解决挨骂的问题了。

    论起操纵舆论,王宁安手下可不是弱鸡,在几次关键的舆论战之中,比如扶持渤海国,比如推行均田,推行全民教育,王宁安都打赢了。

    可以说,只要他想做,就一定能成功!

    这一次被骂了这么久,王宁安都忍着没有反击。

    如今出手,那叫一个排山倒海,势不可挡,他早就布局妥当。

    更何况张方平又鬼使神差,倒戈一击,虽然还弄不清楚老家伙打得什么算盘,但是借着他的转变,大做文章,正好能成倍放大效果,把舆论主导权从金融集团手里彻底拿回来!

    谁都知道,历史就是任意打扮的小姑娘,秉笔直书的史学家,尚且不能完全公正,更何况一群靠着广告费赚钱的报纸。

    还不是谁给的钱多,就帮着谁说话。

    毫不客气讲,在金融集团面前,舆论就是随叫随到的通房丫鬟,一点也不值钱的!

    舆论反击战是苏辙主持的。

    他以这次的情况为例,朝廷自有部署安排,而许多人不知道情况,就胡乱批评,动摇军心,险些破坏军国大事。

    如果还不加以整顿,天下就要乱了!

    苏辙果断下令,要查封一大批没有经过审批的报纸。

    其余的大报,每天报道什么,也要报备,不该说的不说,不能说的不说,需要保密的时候,必须守口如瓶……而且更关键的是营收要公开,财务要透明,不能随意接受外来的捐赠,更不准买新闻,炒作话题……

    各种条例一股脑抛出来,显然,苏辙也是早就下了功夫的。

    有张方平的例子在前面,整个接收工作十分顺利。有银行作为前车之鉴,报社可没有人家牛气,只能乖乖认输。

    攻下了报社,等于断了理学的命根子,同时也废了金融集团手里最强的武器。

    显然,王宁安步步紧逼,节奏非常快,要不了多久,就能以秋风扫落叶的态势,剪除金融集团,铲平最后的心腹大患!

    为了快速达成目标,每个人都非常忙碌,尤其是政事堂诸公,更是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吕惠卿在政事堂忙活了一个月,今天是他孙子出生的日子,吕惠卿勉强抽出一个时辰,回来看孙子。

    好巧不巧,有个人就等在了吕府。

    “是文相公?您老怎么来了?”

    文彦博一瞪眼,“怎么,是老夫不该来,还是你不欢迎?”

    吕惠卿连忙笑道:“不不不,是晚辈一时失言,我是回来看孙子,没想到却看到了文相,真是颇感意外,意外得很!”

    “哼,你小子这是拐着弯骂人,不过你放心,老夫不会生气的。”

    文彦博探了探身体,“吕相公,老夫此来,是有几句肺腑之言,要和你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鬼才愿意听呢!

    吕惠卿知道师父瞧不上文彦博,他身为次相,更不想和老文搅在一起,免得引起误会。可老文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吕惠卿也好拒绝,只能说道:“现在政事堂事情太多,还请文相公长话短说。”

    文彦博突然笑了笑,“吕相公,你是秦王的弟子,老夫想向你请教,这些年秦王做了哪些事情?算不算有大功于朝廷?”

    “这个……貌似文相公比晚生还要清楚。”

    “我清楚是我的事情,现在让你说!怎么,吕相公连这点面子也不愿意给老夫?”

    吕惠卿尴尬笑了笑“我这不是梳理一下吗!要说起来,师父这些年,的确做了太多的事情,比如推行新式交易,广设学堂,我大宋几乎人人读书,个个识字,教化之盛,历代少有;练兵,收复燕云,打通西域,灭国无数,我大宋山河壮丽,幅员辽阔,虽汉唐不能及;整顿吏治,设立议政会议;推行均田,实现耕者有其田的目标……”

    作为弟子,吕惠卿当然熟悉老师的作为,可是当他数了一遍之后,就只剩下满腹的钦佩。连他都不得不感叹一句,老师真是好样的!

    千百年来,做不成的事情,都让他给完成了,现在想想,还是跟做梦一样!

    吕惠卿说到兴奋处,眼睛冒光,不由自主挥动胳膊,充满了自豪。就连文彦博都不得不承认,王宁安做了这么多事情,放在别人身上,哪怕只有一件,也足以骄傲一辈子,被万世传颂,王宁安做了这么多,回头看看,简直不敢相信,身为弟子,都觉得自豪骄傲。

    “吕相公,令师乃是我朝,乃至千百年以来,少有的大才,全才!开疆拓土,变法兴国,他为了天下人做得太多了!”

    吕惠卿心里暗想,这些话就不劳你说了,我们身为弟子还能不知道?他不由自主,拔高了胸膛,充满了骄傲。

    文彦博哑然一笑,“吕相公,老夫是这么看的,我以为光是秦王之位,不足以彰显令师之功。”

    吕惠卿下意识点头,“话虽如此,可是师父已经位极人臣,到了顶点,而且师父不看重虚名,不会在乎名利的。”

    文彦博正色道:“此言差矣,秦王可以不在乎,但是这么多受了秦王恩惠的人,不能没有良心!我们应该有个态度!”

    吕惠卿有点迷糊,老文这是什么意思?

    给师父讨赏,还是争取优待?

    貌似眼下已经是赏无可赏,赐无可赐,难不成要把龙椅交给师父?吕惠卿想到这里,下意识看了看老文,从文彦博高深莫测的笑意当中,他悚然一惊!

    老东西还真是这个打算!

    不成,绝对不成!

    吕惠卿拼命摇头。

    他还记得,上次曹太后和老文冲突,他们几个就是心思多了点,结果被老师责备……不管怎么说,他们和陛下是一师之徒,都是同门,老师不会抢徒弟的位置,任何打着老师旗号,搞同门相残,都会遭到最严厉的惩罚。

    而且吕惠卿也不得不承认,赵曙真的很不错,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能主动让出权力,当今陛下做到了,身为臣子,能遇到如此开明的皇帝,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如果推翻赵曙,哪怕师父登基,也会产生大乱。

    绝不能上老文的当!

    “文相公,您是前辈,出将入相多年,德高望重,人人敬仰……晚生以为文相公不该有别的心思,刚刚的话,晚生什么都没听见!”

    “大胆!”

    老文一拍桌子,怒火冲天。

    “吕吉甫,你不要以为老夫有什么坏心思,老夫这么做,也是为了天下苍生……王宁安是你的师父,也是我的亲家,这么多年了,他做了那么多事情,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千千万万的人受到他的恩惠,包括你们在内,要不是二郎提拔,哪有你们的今天,你忘了师恩吗?”

    “文相公,天地君亲师,天覆之,地载之,君上父母师长恩任养育教导之,呵护之……师恩如天,吕某旦夕不敢忘怀!”

    “还算你有良心!”

    文彦博哼了一声道:“吉甫相公,你既然如此尊重老师,就应该知道,二郎做的事情多招人恨,当今圣上固然不会做什么,可日后呢?你师父的家人,弟子,门生,宾朋……遍及天下,大家伙呢?还有那么多的百姓,二郎推行均田,他们拿到了赖以为生的土地,可万一什么时候,有人推翻了二郎的国策,把这些东西都拿走,把二郎的心血毁于一旦,那又该如何?”

    吕惠卿脸色一沉,沉声道:“文相公,你直说吧,到底有什么打算?”

    “很简单,为今之计,只有拥立秦王登基,鼎革赵宋江山,改朝换代。到了那时候,令师就是新朝太祖,他说什么就是不可更改的金科玉律,祖宗家法,谁也没法推翻……他的家人就是皇族宗室,贵不可言……至于你们,也是真正的天子门生,辅佐圣朝,流芳百世……”

    文彦博滔滔不断,见吕惠卿面色凝重,老文心里更加高兴。

    小兔崽子,还想逃出老夫的手掌心,做梦去吧!

    “吉甫,我都多大岁数了,黄土埋到了脖儿!就算二郎登基,对老夫来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关键还是你们啊!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家人,为了子孙后代……你好好想想吧!”

    老文说完告辞,那叫一个信心十足,吕惠卿必然入套。

    就在文彦博离开不久,吕惠卿就匆匆回到了政事堂,直接迈步进入首相值房……

第1149章 狗牙儿在行动

    吕惠卿上身前倾,低着头,等着老师开口。

    王宁安沉默了许久,把文彦博所言,反复揣度,然后才缓缓道:“吉甫,你觉得姓文的什么打算?”

    “这个……请恕弟子直言,文彦博要当从龙功臣。”

    “你看他是真心,还是另有算计?”王宁安继续追问。

    吕惠卿思索了半晌,“师父,文彦博这个老货最大的特点就是不要脸,怎么干利益最大就怎么干!根据他的风格,弟子斗胆猜测,他是真心的。毕竟拥立师父登基,他又和师父是亲家,德高望重,能捞到不少好处。”

    岂止是不少,元老重臣,顶策功臣,皇亲国戚……这么多身份加起来,龙椅上是王宁安,而龙椅下面,那就是人家文宽夫了!

    真是好算计!

    王宁安想了想,又拿出一份奏折的副本,塞给了吕惠卿。

    “这是张方平几天前给陛下上的书,他替我讨要了四样赏赐。”

    吕惠卿扫了几眼,立刻看出这是九锡之礼的前四样,为什么没有后五样?多半是怕动静太大,准备徐徐图之,这种手段是瞒不过别人的,或许人家也没想瞒着……

    吕惠卿分析道:“此事应该和文彦博有关系,老家伙一面替师父讨赏,提高师父地位,一面跑来拉拢弟子等人,正是为了篡位做准备。”

    “嗯!”

    王宁安想了想,没好气道:“文宽夫这家伙真是了不起,亏他愿意给我跪下磕头!他想给我当奴才,我还不想要!”

    王宁安的眉头立了起来,怒火中烧,吕惠卿却暗暗松口气,果然……老师不会不要脸皮,去抢弟子的龙椅,就算有再大的吸引力,也改变不了老师的心意。

    自己没有被文彦博忽悠,及时过来,把情况和老师讲了,实在是侥幸啊,如果心思稍微偏了,等到老师下手,对付文彦博的时候,自己还不要身败名裂,跟着陪葬啊!

    想到这里,吕惠卿心有余悸,越发谨慎了。

    “吉甫,现在只有我们师徒两个,我的心思你应该清楚,眼下的朝局你也明白……来,给师父参谋一下,为什么会有人想拥立我登基,取代赵宋?”

    王宁安用冷静到了极点的语气问道,仿佛他是旁观者似的。吕惠卿拿出十二分才智,打起了精神,对待师父最好的办法就是诚实,有什么说什么。

    “文相公是绝顶聪明的人,他要是不看准,不敢下注。所以弟子认为,在大宋,有非常强大的势力,想要拥立师父登基,做从龙功臣,争取封妻荫子,荣华富贵。”

    “嗯,说下去。”

    “是!”吕惠卿继续道:“师父几十年立功立德立言,对外开疆拓土,扫荡四夷,对内励精图治,革除弊政,又兴学扫盲,平均土地。人心归附,万民敬仰,想要拥立师父登基,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毕竟从秦皇开始,君王治理天下,为万民之主,就是传统,千百年的人心如此,岂是轻易改变的?再有,当今圣人的确是难得的明君英主,可接下来呢?谁能保准,历代皇帝都是明君?”

    “师父靠着先帝和当今陛下的支持,完成了变法,立下了规矩,可万一有一天新君登基,不认可这一套,全部推翻,岂不是前功尽弃!”

    王宁安淡然一笑,“吉甫,那我登基,就能解决?”

    “师父登基,开一朝之新,一切从头开始,订立规矩,巩固变法成果,做成金科玉律,严令后世子孙遵守,到时候,文武臣工,商民百姓都会安心的,比现在好很多……”

    吕惠卿说着说着,突然老脸通红,局促不安起来。

    这话谁说的?

    这不是文彦博的说辞吗!

    他虽然没有被老文摆布,但是老文讲得一套理由,还是默默说服了他。

    此刻的吕惠卿,居然再用文宽夫的理由去说服师父,注意到了自己的错误,吕惠卿立刻闭上了嘴巴,头埋得更深了。

    王宁安暗暗摇头,同样不轻松。

    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当年赵匡胤想不想黄袍加身不知道,但是走到了那一步,就不由他选择了。坦白讲,这么多年,王宁安从来没有想过篡位,也不想当皇帝。

    可有一个现实无法回避,他每完成一样改革,每做成一项重大改革,都会有无数人收益,当然,也有无数人受损。

    王宁安比前辈改革家厉害的地方,就是他懂得培育新的利益集团,去取代旧势力。

    比如他扶持工商集团,取代士绅地主,扶持新式文官,取代科举士人,施行军衔制,改革旧军,更有大规模的基础建设,对外扩张,推行均田,推行教育……王宁安成功地培育出最庞大的新兴利益集团。

    古往今来改革家当中,只有商鞅用耕战起家军功集团,取代了旧贵族,奠定了秦国横扫六合的基础。

    王宁安的思路和商鞅类似,可步子更大,培植出来集团更广泛,更强悍……这么强大的利益集团,不但让王宁安避免了作法自毙的凄惨下场,还有更大的野心,要把王宁安推上皇帝的宝座。

    有些时候,用力太猛了,也不是好事啊!

    要不说文彦博厉害!

    他就是看透了,知道时机成熟,才跳了出来。

    联络吕惠卿只是第一步,别忘了他儿子还是议政会议领班呢!

    老文把文及甫找来,当即部署下去,让议政会议发力,制造舆论,拥戴秦王登基。他还借着文及甫和军方的交情,去拉拢一些将领,至少要让他们保持中立。

    然后文彦博又亲自去找在京的门生故旧。

    很快,舆论就造了起来。

    铺天盖地,势不可挡。

    要说文彦博有这么大势力吗?

    当然没有!只不过老家伙善于借势,如今王宁安如日中天,他手下的各种力量,都想王爷高升一步,他们也跟着往上走,自然愿意出来摇旗呐喊,制造声势。

    在鼓动舆论的人当中,还有一伙人,那就是金融集团,他们刚刚被打得狼狈不堪,投资天竺,又惨遭失败,已经到了生死存亡,命悬一线的关头。

    司马光不惜亲自出手,如今老文造起了声势,他们当然要跟进。

    把王宁安推上去,他们算是从龙功臣,姓王的总要客气一点吧!

    推不上去,赵曙翻脸,师徒君臣死斗,他们就能站在一边看热闹,不管怎么说,他们也不吃亏,甚至还能浑水摸鱼,把损失拿回来。

    正是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之下,两伙人都极力拥戴秦王。

    弄得风风雨雨,势不可挡。

    原本已经老脸丢尽的张方平,此时也什么都不顾了。

    反正都干了一次,再干几次,又能怎么样?

    他立刻上书,为王宁安讨要九锡之礼的后五样。随后,又是几次登坛讲学,盛赞秦王的功绩。所到之处,万人空巷。

    这回好玩了,原来光是金融集团捧着他,现在老文发动了,王宁安手下那么多人,有的人是核心的,有更多是外围的,他们也不清楚秦王是什么想法。

    觉得文相公是秦王的亲家,他跳出来,我们跟着起哄,绝对没错。

    大量的投机分子,也都搅合进来。

    这么一弄,张方平享受的待遇,胜过之前数倍。

    到处都是前呼后拥,风光无限!

    看起来文宽夫是对的,这人啊,就不能太要脸了!

    ……

    王宁安默默注意着,他没急着动手,因为这次出来的人当中,有太多自己的人马,对别人下手容易,对自己下手难!

    王宁安不是舍不得,而是必须看仔细了,精准出击,才能震慑宵小,又不会损害朝廷大局。

    就在王宁安酝酿的时候,有一个人却怒了!

    “荒唐,混账!文宽夫,老贼!不把你宰了,我誓不为人!”

    “咳咳!”有个书生气很浓的年轻人咳嗽道:“大哥,那可是咱家的老太公,沾着亲呢!”

    “呸!”

    狗牙儿狠狠啐了兄弟一口,他揪着小彘的胸口,怒吼道:“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你让文宽夫闹腾的?是不是你小子想推老爹登基,然后当太子爷?呸!我告诉你,我比你大两岁呢!你这辈子都别想了,就冲文家的德行,我也不能让他们得势,成了国丈!”

    面对大哥疯狂的咆哮,小彘都无语了。

    “哥,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咱爹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这事情明显是文相公自己弄出来的,跟我没关系。”

    狗牙儿看了看他,不屑道:“你少给我灌迷魂汤,我不爱听,我也不信。你说和老文没关系,拿出证据啊?要是拿不出来,就是你干的!”

    小彘哭笑不得,“哥,证据我是没有,不过办法我倒是有一个。”

    “什么办法?”

    “你忘了?咱们可是缴获了那么多的火铳火炮,还有好多的钱粮,账目,有人给天竺的叛军送军需,支持他们叛乱啊!”

    狗牙儿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二弟,你是说拿这事掀起大狱,把那帮拥立老爹的人都给干掉?”

    “不是都干掉,而是其中有些人居心叵测,拿他们的脑袋,震慑人心,杀鸡骇猴就是了!”

    狗牙儿立刻点头,切齿道:“没错,第一个该杀的就是文宽夫,老东西死定了!”

    一瞬间,小彘的脸黑了,哥啊,你能不能给老狐狸一条活路,不然小弟下半辈子都要跪搓衣板了!

第1150章 拿下张方平

    文彦博进京两个月的时间,积极活动,从上到下,迅速拉拢起一大堆人,他们整天聚集在文府,高谈阔论,畅所欲言。

    所有的话题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拥立王宁安登基!

    历来篡位夺权都充满了刀光剑影,血腥杀戮。熟读经史的一群人,竟然在商量着和平转移皇位,恢复上古禅让制。

    莫非是他们脑子抽了?还是书生病犯了?

    还真不是!

    文相公经过深思熟虑,发现的确有希望兵不血刃,完成朝代更迭。

    首先,还就是王宁安的势力和威望,足够庞大。

    哪怕赵曙很努力对外作战,开疆拓土,但是在普通人心中,尤其是三十岁以上的中坚力量,更加推崇秦王、

    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是受益于王宁安的兴学令,从穷苦的农家子弟,一跃成为体面富足的成功人士。

    这些人存在于各个行业,各个领域,很多人还是手握权力,能影响舆论。

    从商人到官吏,从学者到士兵,从城市到乡村,从大宋到海外……王宁安的支持者广泛存在,势力无与伦比。

    文彦博要做的只是把这些支持秦王的力量串联起来,并且引导他们支持秦王登基,实现和平篡位。

    这条路也不是没人走过,比如大名鼎鼎的王莽!

    他先是以外戚的身份,执掌大权,辅佐幼帝登基,称为安汉公,接着给自己加宰衡的位置,列宰相之上,随后又被推为假皇帝,假的干久了就接受禅让,成了真皇帝!

    王莽用了八年时间,从安汉公变为新朝皇帝,他篡夺大汉江山,居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荡,绝对堪称奇迹,而且当时王莽的名声也极好,简直是活着的圣人。

    至于后世那么多骂王莽的话,也是在王莽登基,推行改制失败,身死国灭之后,才出现的。

    后世有人调侃,说王莽是穿越者,其实还有那么一丝道理的。

    而且越是研究,就越觉得有可能。

    比如王莽辅佐皇帝的时候,自己担任太傅,亲信孔光为太师、王舜为太保、甄丰为少傅,位居三公上。遇到军国大事,皆是由安汉公、四辅平决。

    怎么样,像不像王宁安在政事堂搞得那一套?

    还有,王莽登基之后,针对当时朝廷昏庸,官吏贪墨无度,土地兼并严重,老百姓流离失所,民生凋敝的状况。

    王莽果断推行新制,将天下田改名“王田”,而王田不得买卖,其后屡次改变币制,更改官制与官名,把盐、铁、酒、铸钱及山林川泽收归朝廷所有……这些措施,就是王莽的改革,看着有点眼熟没?

    没错,和王宁安干的事情,几乎一般不二!

    两个穿越者,不谋而合啊!

    王莽推行王田,王宁安做的是均田,而且也不能随意买卖。几次调整币制,从铜本位,到金本位,再到信用本位。

    改革官职,设立殖民部,参谋部,审计司,皇家银行,议政会议……同时也把矿山森林,收归朝廷所有……

    稍微梳理一下,就连老文都惊讶了。

    读了一辈子书,骂了一辈子王莽,结果到头来才发现,最大的王莽就在身边!

    更要命的是这孙子居然把王莽没干成的事情给干成了!

    我的老天啊!

    老文是没法淡定了,或许是冥冥之中,真的有天命吧!

    过去几次被王宁安坑得太狠了,有怨气,有不平,老文从心里讲,是不愿意给王宁安摇旗呐喊的,更不愿给他当臣子。

    可面对这么多的“巧合”,老文也按捺不住了。

    人能和人斗,但是不能和天斗,老夫还是顺天应人吧!

    既然发现了王宁安和王莽是如此相似,那么如何篡位夺权,也就显而易见了。

    王莽当过安汉公,接着出任宰衡,执掌朝政大权。

    王宁安以军功起家,封爵西凉王,接着担任首相。

    再度出山,晋位秦王,继续担任首相。

    可以说,前两步已经迈出来了。

    接下来就是如何成为“假皇帝”。

    老文思索了一下,还是按照王莽的策略来。

    在掌握大权之后,谶纬禅让之说盛行,各种符命祥瑞纷至沓来,不断有人借各种名目对王莽劝进。符命、图书,层出不穷,如”求贤让位”、”汉历中衰,当更受命”、”天告帝符,献者封侯”等等。

    对于献符命的人,王莽都给予丰厚赏赐,有名哀章之人,更献上金匮策书至汉高祖庙,大意言莽为真命天子,经过一轮一轮的造势,终于时机成熟,王莽逼迫王政君交出传国玉玺,成为了新朝皇帝。

    有榜样在,照方抓药就行了。

    只不过王莽篡位,用的是谶纬迷信这一套,显然在大宋是行不通的,毕竟多年的教化下来,大宋百姓的文化程度是历代之冠,一些鬼把戏骗不了人,只能成为笑料。

    老文思索之后,决定还是主打有德者居之的旗号。

    王宁安做了这么多事情,有那么多功绩,全都是实打实,摆在那里。他的根基可比王莽深多了,宣传起来也容易。

    动员报纸,发动学者,写文章,大加赞美,把王宁安捧成活着的圣贤。

    光是这样还不够,老文觉得应该充分发动民心,制造众望所归的态势。

    而最能发动民心的就是议政会议。

    他和儿子文及甫商量之后,立刻动作起来。

    先召集一些亲近的议政卿,共同商量措施,大家伙凑在一起,互相交流之后,还真别说,他们拿出了很靠谱儿的办法。

    议政卿来自各地各行业,那就索性回去,召集各省的有志之士,一同上万言书,到街上宣扬,请求秦王顺应民意,登基称帝,要求赵宋皇室,顺天应人,把龙椅交出来。

    他们经过商讨,决定将自己的团体命名为“请愿团”。

    要在各行省组建分团,同时,商人,市民,学者,学生,报界,军界,僧人……全都要出来,共同情愿,拥戴秦王登基!

    还真别说,老文的名望太大,世上的投机分子也太多了。

    当请愿团的旗号打出去,立刻得到了响应。

    不到十天的时间,光是西京,就出现了100多个请愿团,最大的有一万多人,小的也有上百人,天天在街上,衙门口,各个酒坊茶肆,招摇呐喊,热闹非凡。

    而且请愿团就像瘟疫似的,快速蔓延。

    开封的张方平见文彦博又抢了先手,顿时暴跳如雷。

    老夫才是替秦王摇旗呐喊的第一人,以后排凌烟阁的时候,你文宽夫可不能爬到我的上头去!

    不用说,张方平也立刻动作起来。

    洛阳那边,官场还算平静,没跟着起哄,可开封不行,这里聚集了太多落魄官僚,他们过去都恨王宁安入骨,但现在一见风向如此,他们也顾不上恨了,一个个跳出来,拿着家财,雇佣人手,实在找不到,就把家人也拉出来,满世界乱窜,争先恐后,生怕赶不上热闹。

    最初老百姓对秦王还是有好感的,看到那么多的请愿团,也觉得没什么不妥,还有店家给他们提供茶水,让他们免费休息。

    但是天天这么闹,店家不干了,我们还要做生意,你们那么多人,把街道都给封了,这算什么事?

    还有,你们见人就拉,逼着加入请愿团,逼着交份子钱,干什么?还没当上从龙功臣,就这么一副德行,要是让你们得势,那还得了?

    渐渐的,大家伙从欢迎,到厌恶,民心悄然变化,老文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并没有察觉。

    但是,身为首相,王宁安每天要得到多少的密报。

    自从老文搞出了请愿团的把戏,王宁安的脸都绿了!

    他甚至都怀疑,这个文彦博才是真正的穿越者,你老不要脸的,怎么把拥戴袁世凯的那一套用到了我的身上?

    幸好有人暗中把文彦博每天看的书送到王宁安的面前!

    好你个文宽夫!

    竟然拿老子和王莽比?你想让老子落一个千刀万剐的下场不成?

    这回就算老子想饶你,也没有理由了!

    王宁安脸色阴沉,立刻下令,政事堂的几个人,包括王韶在内,全都赶来了。

    “请愿团胡作非为,扰乱朝局,谋朝篡位,居心叵测,你们要立刻分兵下手,将各地请愿团的头目全都抓起来,同时将请愿团背后的人,也一并拿下,绝不留情!”

    王宁安下令之后,几个弟子立刻点头,只是章惇略微迟疑了一下。

    “子厚,莫非你和请愿团还有勾结?”

    章惇吓得连忙摆手,“师父,绝对没有,弟子只是刚刚得到了一封信。”

    “信?”

    “天竺来的,是师弟送来的。”章惇如实道:“师弟告诉我,他已经找到了一些人资助天竺叛军的确切证据,铁证如山,师弟准备动手了。”

    章惇一边说着,一边察言观色,“师父,弟子以为,是不是让师弟先发动?”

    王宁安沉吟了一下,脸更黑了!

    兔崽子,你们动作,居然告诉了章惇,没有告诉我这个当爹的!

    你们怎么想的?

    莫非以为请愿团,还有文宽夫,真是你爹的意思?

    小兔崽子,等着尝尝家法吧!

    王宁安怒火中烧,简直要气炸了……不过他依旧冷静,压住了怒火,勉强一笑,“好啊,那就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

    开封,中原书院。

    张方平连续第五天,登坛讲课,这一次来的人员多达5万人,可以说盛况空前,这一次的主题是“逼退赵宋,拥立新君”。

    张方平踌躇满志,正在他要登坛的时候,突然从人群的外面,响起了马蹄声音,上万禁军,突然神兵天降,就把所有人给包围起来……

    狗牙儿一脸凝重,骑在白马上,从队伍中冲出,“张方平,你勾结叛贼,罪大恶极,还不束手就擒!”

第1151章 父子反目?

    禁军出现,把请愿团的乌合之众吓了一跳。

    但张方平是见过大世面的,并不害怕。而且他也清楚,自从改成了军衔制之后,禁军就不是一个人说了算,任何将领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因此张方平信心十足,直到他看见王宗翰!

    秦王世子!

    怎么是他?

    是谁也不该是他!!

    张方平在这一瞬间,脑袋都要炸开了。

    这小子是站在哪一边的?

    按理说他爹当皇帝,他就是皇太子,日后江山都是他的,没有理由反对……可问题是他气势汹汹,带着这么多人来了,明显不是支持请愿团啊!而且他不是在天竺领兵平叛吗?怎么会突然跑到了开封,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也太反常了。

    张方平百思不解,僵住了。

    当狗牙儿大声斥责,张方平才猛然惊醒,他打了一个激灵,勉强稳定心绪,挤出了一丝笑容。

    “秦王世子,老夫有礼了!”

    狗牙儿没有接,而是冷笑道:“张相公,我现在是禁军副都指挥使,奉命前来问话,还请张相公陪我们走一趟吧!”

    张方平皮笑肉不笑,“原来是副都指挥使!”他把官名咬得很死,“老夫已经是只是之人,登坛讲学,阐发观念,乃是合情合理,而且已经得到开封官府的准许,貌似王副都指挥使,不该干涉!”

    狗牙儿呵呵两声,“张相公,你讲什么,我当然不会管。可是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本官就不能不管!”

    张方平把脸一沉,“老夫扪心自问,从来无愧于天地!”

    不得不说,抛开了脸皮的束缚,张方平也变得不一样了,这几句话,颇有文宽夫的神韵。

    狗牙儿丝毫不信,他手里有着十足的凭证,姓张的根本跑不了!

    “张相公,我在天竺,缴获了一大批武器和账册,这些武器全是从大宋流落出去的,账目往来,也是大宋的商人……说穿了吧,就是有人把禁军的火器卖给了叛贼,他们才会短时间席卷天竺,拉起了百万人马。张相公,你以为干了这种事,应该怎么算?”

    张方平努力保持平静,可嘴角的肉还是微微颤抖。

    不久之前,他站出来,强力指责天竺的叛乱,事后张方平也回过味来,一定是金融集团支持天竺叛军,才会弄出这么多的动静。

    推他出来抨击王宁安,也是人家的一环,是内外夹攻,想要逼王宁安下台。

    张方平知道这事情太严重了,光是他一颗脑袋,都没法交代,甚至要祸及家人子孙。正因为心存恐惧,张方平才不顾一切,替王宁安吹捧,想要鼓动他登基。

    且不说从龙功臣的好处,至少王宁安能看在卖力投靠的份上,不追究天竺的事情,放他一马,保全全家人。

    这是张方平最现实的想法,只是随着请愿团越来越宏大,距离拥立成功也不远了,张方平才想的越来越多,甚至希望东山再起,入朝为官,享受无穷风光。

    可就在他希望燃起的时候,狗牙儿突然出现了,还把他最恐惧的事情,毫不留情地掀了出来!

    张方平承受了十万点暴击,顿时心中大乱,但他毕竟是老油条,还能稳住。

    “老夫身为大宋臣子,忠心不二,绝不会和天竺叛军勾结,更没有本事去资助他们作乱,你方才所说,完全是欲加之罪!”张方平断然否认,然后又道:“诚然,老夫之前批评过政事堂的作法,那是老夫错了,老夫已经反复道歉,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如果世子依旧怀恨在心,那只管抓了老夫,送到大牢里就是了!”

    张方平极力想把事情的关键点模糊掉,弄成秦王父子挟怨报复,他是被陷害的,也好争取些同情。狗牙儿虽然年轻,却不上当。

    “张相公,你说了什么,自然由朝廷处置,或是有罪,或是无罪,非是我能下结论的。但是……你和手下人,资助天竺叛军,故意背叛大宋,掀起烽火狼烟,居心叵测,此事绝不容你抵赖!张方平,你还不认罪吗?”

    见狗牙儿追着不放,张方平也无奈了,他和金融集团合作,一起给王宁安制造麻烦,这事情他脱不了干系,不过要说他资助叛军,怂恿对方叛乱,这个帽子还是太大了点!

    张方平是真不知道,更没有参与。

    他咬了咬牙,“秦王世子,老夫甚至一品大员,致仕重臣,你含血喷人,诬陷老夫,这个官司打到令尊秦王那里,老夫也不怕!”

    张方平说的义正词严,在请愿团的人群当中,掀起一阵议论。

    有人说张相公够爷们!

    有人说秦王和世子都太小气了。就算张相公之前有错,但是人家已经诚恳道歉,如今又为了你们王家的事情,奔走呼号,用尽了心血。

    没有功劳,还要苦劳。

    你王宗翰兴师动众,这儿欺负张相公,实在是太过分!

    看到人群出现议论之声,狗牙儿毫不客气,一挥手里的马刀,立刻两队骑兵冲过去,把人群和张方平隔开,骑兵举着火铳,对准了乱糟糟的人群,谁敢再多说一句,立刻就地正法,不要怀疑他们的决心!

    “张相公,我知你不服,待我戳破尔的奸计。”

    狗牙儿招手叫过来两个年轻将领,吩咐几句,他们立刻下去,又过了一刻钟,他们各自押着犯人,来到了张方平的面前。

    狗牙儿指了指,“张相公,这两个人你认识吧?”

    张方平仔细看过去,其中一个是开封有名的地产商人,手握着上亿的家产,另一个是储蓄银行在开封的高管,被人尊称为财神爷。

    这两位都是跺跺脚,四城乱颤的人物。他们在前不久加入了请愿团,不但出了巨款,还组织了上千人加入,又拿钱帮张方平印刷书籍,在所有成员当中,他们绝对是最积极的。

    张方平不但认识两个人,还给他们写过条幅,赞颂两个人的慷慨,眼下就挂在他们的家里,想说不认识也不成了。

    难道这两个人有问题?

    张方平没有头绪。

    “老夫认识他们,是最近认识的。”张方平还想推脱,狗牙儿哈哈大笑,“张相公,这两位给叛军提供了18万的军饷支持,我已经通过往来的信件和账目核查过了,需要立刻交给刑部调查,看看还有什么罪过!你和这样的人搅在一起,接受他们的资助,莫非你们也想学天竺的叛贼,扰乱大宋江山?”

    “你胡说!”

    张方平气急败坏,他害怕了,假如勾结叛贼的事情坐实,哪怕和他没有明显的关系,也难以脱身。

    别忘了那么多的前车之鉴,他们是怎么死的!

    难不成老夫也要上断头台?

    一想到这里,张方平觉得心都被掏空了,血淋淋,好不骇人!

    “王宗翰!你血口喷人,令尊众望所归,老夫不过是顺应民意,拥立令尊继承大位i……你敢抓我,你如何向令尊交代?”张方平破口大骂,试图用王宁安压制狗牙儿,但是他显然不清楚王家的情况,大少爷可不怕老爹,尤其是他还占着理!

    “向我爹交代?”狗牙儿放声狂笑,“我抓了一群乱臣贼子,正要去找我爹讨赏呢!”

    “来人,给我把张方平拿下!”

    禁军应声而动,向着张方平扑去。

    在请愿团的人群当中,还有不少张方平的门生弟子,死忠追随者,见老相公被抓,纷纷起哄,鼓噪着要去救张方平。

    哪知道四周的士兵立刻举起了火铳。

    “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这帮人被压下去了,张方平也被带走了,这就是乌合之众和训练有素的禁军的差距,甚至没有流血,就把张方平给拿下,顺带着,还有两个请愿团的大将。

    狗牙儿并没有罢手,他以张方平和两个商人作为突破口,全面铺开大网,大肆搜捕。

    和张方平有关的请愿团系统,所有骨干,几乎一扫而光。

    至于和两大富商有关的金融系统,也被盯上了。

    抓捕行动,很快填满了开封的牢房。

    有太多的犯人没有地方装,只能在禁军大营,辟出空地,把他们暂时放在军营,调用士兵巡逻,防止逃窜。

    从开封发动,针对请愿团和金融系统的抓捕向外蔓延,其他城市也相继出手,红火的请愿团面临着瓦解冰消的命运。

    禁军出手了!

    请愿团的末日来了!

    禁军听谁的?

    当然是皇帝的!

    禁军为什么要抓请愿团?

    因为他们想要篡位,想要拥立秦王,夺人家的江山,陛下岂会坐以待毙,瞧好吧,真正的血雨腥风来了,就看是秦王厉害,还是陛下更胜一筹?

    得益于各方的动员,如今的报界非常敏感,聚集了一大批批评家,评论员,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这是君臣之争!

    针对这一轮的风波,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最有趣的则是出手之人是秦王世子王宗翰!

    是当父亲的好儿子,还是当陛下的好臣子?

    父子反目,好戏开锣。

    亲情和忠义,艰难的抉择,试看年度超级巨制——王宗翰的救赎!

    狗牙儿还不知道,他已经成功变成了主角。此刻的他,正抱着一大堆卷宗,火速赶往洛阳,一路上他还埋怨呢!

    老爹啊,你可真糊涂,什么狗屁请愿团,根本是金融集团资助出来的怪胎,要是被他们忽悠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1152章 横扫请愿团

    书房中,父子相对而坐,王宁安面无表情,而狗牙儿则是挤眉弄眼,抓耳挠腮,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好歹当过方面大员,指挥几万人马,怎么还和猴子似的?”王宁安打破了沉默,沉声责备道。

    狗牙儿眉头挑了挑,呼吸粗了起来,小脾气爆发了。

    “父亲既然问了,那孩儿斗胆请教,这些事情您老知道不?”他说着,把卷宗往王宁安的面前一推,虎着眼睛,盯着老爹。

    王宁安只是淡然一笑,“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坐在我这个位置上,需要装糊涂,但是不能真糊涂,老虎吃了人还能打盹儿,你爹这么多年,敢打盹儿吗?”

    王宁安的语气平静,可却如小刀子般尖利,狗牙儿猛然发现,老爹的鬓角,也有了白发,他的手一阵颤抖,默默低下了头,委屈困惑道:“爹,他们这是要陷害父亲,要逼着您当乱臣贼子,要篡夺陛下的江山,这帮人该杀,您老怎么能没有动作,孩儿真是不明白!”

    王宁安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微微一笑,“你让我动作,以什么名义发动,对谁下手?”

    “当然是那些拥立老爹登基的人,从文宽夫,到张方平,再到各地的请愿团,把他们都给宰了,然后对所有人宣誓,永远不会篡夺江山,这样才能取信于人,才能震慑宵小,维护君臣师徒的情谊,这才是正办!”

    狗牙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目光热切,希望老爹能够答应。

    可是过了半晌,却没有回应。

    狗牙儿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遭了,老爹真的要篡位?

    那该如何是好?

    是顾全父子之情?还是顾念和赵曙的朋友之谊?貌似很不好选择,爹啊,你不要给儿子出难题,狗牙儿急得都冒汗了,他就想和老爹挑明。

    这时候王宁安突然咳嗽了一声。

    “你说让为父宣誓,当大宋的忠臣,生生世世,永不变心,做起来不难,可你想过没有,为父如何向天下人解释——既然要当忠臣,为什么要做那么多削弱君权的事情?那是忠臣所为吗?”

    狗牙儿被问住了……不管干什么,都要有一致性,尤其是上位者,朝令夕改,朝三暮四,整个天下就乱了,下面也没了依循。

    王宁安虽然没有篡位之心,但是设立议政会议,改革军制,和皇帝分权,明定君臣权责……这些事情,相比王莽曹操,步子还要更大,更坚定。

    一方面限制皇权,一方面却标榜忠心。

    怎么看都是矛盾的,就算现在能压下去请愿团的势头,难保日后不会再出现一群投机分子,继续鼓动王宁安登基。

    毕竟从龙功臣的诱惑太大,没人能承受住,一本万利,甚至无本万利的生意,怎么可能不做!

    狗牙儿稍微思索,也觉得头皮炸裂,貌似真的不好办!

    “爹,孩儿想知道,你真的要当皇帝?”

    王宁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如果到了那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我……我当然不能背叛老爹,可,可我也不想辜负陛下。”狗牙儿低着头,闷声道:“我可能会带着一些禁军,保护陛下到海外,占地为王,做一个逍遥天子,离开了大宋,天大地大,总有一块安身立命之所吧!”

    儿子说完之后,引来王宁安的轻笑。傻小子到底还是毛嫩呢,太天真了,到了那一步,哪里还有什么世外桃源,朱棣为了追寻建文帝都能七次下西洋,假如赵曙跑到海外当天子,还不立刻讨伐不臣啊!

    就算王宁安不做,下面的人也会抢着做的。

    古往今来,窥视上面喜怒,肆意妄为的人,从来都不缺,文彦博是个极品,在他之后,还有无数的文彦博等着呢!

    “为父没想过当皇帝。”王宁安徐徐道,狗牙儿立刻眼睛放光!却听老爹继续道:“我不当皇帝,并非为了君臣之谊,也不是为了师徒之情。”

    “那是为什么?”狗牙儿不解问道。

    “为了长治久安,为了能跳出治乱循环。”王宁安很认真道:“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个道理你懂吗?”

    “当然!”狗牙儿心说老爹怎么拿如此简单的题目考自己?

    “爹,几岁的时候,舅舅讲过,治国最忌讳的是折腾,反反复复,没有规矩,就像煎鱼,会把鱼弄碎的。”

    “这话没错,可是治国终究比煎鱼复杂,仅仅凭着厨师的经验和手感,显然没法治理好国家。要想国策不反复,第一不能权力集中一人,第二,又不能把权力分给多人,造成令出多门,在这二者之间,求一个平衡。”

    王宁安就像是一个老师,在指点弟子门生。

    狗牙儿思索了许久,才缓缓道:“爹,你说的第一种情况,就是不能出现天子专权独断了?”

    “没错,纵观古今,诚然不缺雄才大略的英主,但是平庸无能,甚至自私暴虐的昏君更加数不胜数,把权力交给他们,天下就要乱了。”

    “所以爹爹才设立议政会议,才希望和陛下确立分权,形成政事堂,议政会议和皇帝之间的制衡?”

    王宁安颔首,“我不想篡夺赵宋江山,是因为我不想王家的子孙能够永远睿智,同样的道理,我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希望放在赵家的子孙身上,无关师徒情谊,而是为了天下大局!”

    狗牙儿脸上发烧了,他终于明白了老爹为什么拒绝他的提议。

    因为一旦对这些人下重手,表明永远当大宋的忠臣,那样一来,从皇帝手里拿来的权力,就会拱手相让,脆弱的平衡,又会恢复原状。

    身为老爹的儿子,居然如此不了解父亲的胸怀,实在是惭愧!

    狗牙儿默默低下了头,“爹,孩儿明白了您老的苦心,要怎么办,还请老爹示下。”

    王宁安笑了,“说起来还要多亏了你,对请愿团,纵容不得,可找不到合适的突破口,又会释放错误的消息,为父也是寝食难安……幸好,天竺的案子爆发了,金融势力,一面和叛贼勾结,一面渗入请愿团,这样一来,请愿团要拥立为父登基,那就成了阴谋,谋朝篡位的阴谋!”

    王宁安拿起了一张政事堂拟好的命令,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大印!

    “拿去吧,清查请愿团,一个不要留!我大宋不需要溜须逢迎,居心叵测的投机分子!请愿团,还有背后的金融势力,都给我一扫而光!”

    王宁安说得大声,狗牙儿听得振奋,脸都憋红了。

    “爹,你瞧好吧!儿子保证干得漂漂亮亮的!”

    狗牙儿兴冲冲离开王府,深深吸了口气,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只要不用夹在老爹和死党之间,他就一无所惧!

    “准备人马,立刻行动!”

    狗牙儿首先赶到了西京大营,调动了两万禁军,然后又把西京知府蔡京叫来,让他配合着,一起动手,抓捕请愿团成员。

    这一次的动作,比开封府还要干脆,狗牙儿是个果断的人,而蔡京更是一肚子坏水,心黑手狠,绝不留情。

    他们两个联手,基本上宣布了请愿团悲惨的下场。

    搜!抓!

    一个不能放过!

    “督帅,西京白马寺还有一伙请愿团,是不是要抓起来?”

    有属下请示,狗牙儿表示不解,“白马寺有什么特殊的,我不是说了,全都抓起来!”士兵点头,却没敢动,这时候蔡京笑了起来。

    “是这样的,白马寺的佛印大师,还有三清观的邵庸先生,他们两位都组织了请愿团,身份特殊,弟兄们有所忌惮,也是应该的!”

    “原来是他们!”

    狗牙儿怪叫一声,“你们不用去了,让我亲自抓他们!”

    策马前行,蔡京紧紧相随。

    狗牙儿一路来到了白马寺,见门户紧闭,他直接下令,让人把门撞开,数百士兵,一拥而入。

    此时的佛印,晃着肥硕的身材,满脸惊骇。

    他认识王宗翰,立刻哀求道:“世子,世子爷!老衲与世无争,世子怎么能不念着朋友之谊啊?”

    “想当年,老衲可是帮过世子,也帮过圣人,你们都赚了大钱啊!”

    情急之下,佛印连这话都说出来了。

    狗牙儿呲着牙呵呵一笑,“佛印,亏你还记得,是不是以为给我做过事情,就能肆无忌惮,你干什么都没人敢管?我告诉你,痴心妄想!别废话了,拿下!”

    士兵一涌齐上,直接把佛印给绑了,这家伙太胖了,足有200多斤,只能把他扔到车上,其他的徒子徒孙,用绳索捆起来,成了长长的一串,直接押往军营看管。

    刚从白马寺出来,没走多远,从另一条街道,押着邵庸的人也过来了。他们两个都被堵着嘴,当看到了对方的时候,又是哭,又是叫,不停挣扎,标准的难兄难弟,却没人同情他们。

    连佛印和邵庸都被抓起来了,老天爷啊,这回可真是要收人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文彦博直接傻了,他突然跑到了后院的文家祠堂,一边喝酒,一边大哭,稀里哗啦,就算是九命老猫,这回也要挂了……

第1153章 绝命书

    “爹,快想想办法吧!”

    文及甫急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身为议政会议领班,他手上的权柄可不小,地位甚至在六部尚书之上,和诸位相公是平级的,寻常的事情当然不会让他如此失态。可就在刚刚,禁军出动,一口气抓了17个议政卿。

    其中有15个是理学出身,还有2个是文家的子弟兵。

    文及甫当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被抓走。他想拦着,可问题是秦王世子亲自带队,这小子简直就是混世魔王,毫不讲道理。比起他爹当年还要霸道,更不讲情谊脸面。

    “世子,你可别忘了,我是你二弟的岳父,咱们可是亲家!”文及甫红着眼睛道:“你就如此不给老夫面子吗?”

    “面子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狗牙儿凑到耳边,不屑道:“文大人,多亏了咱们还是亲家,不然我早就抓你了!”

    文及甫把老脸一沉,怒火冲天。

    小兔崽子,你爹欺负我们父子也就算了,怎么你也敢欺负我们,还有没有规矩了?

    “世子要是觉得我该抓,那就下手吧!”

    狗牙儿轻蔑一瞥,“姓文的,少在这里装蒜!我要是没记错,当年铜价大战的时候,你就是元凶之一……结果办了汝南王府,办了大相国寺,靠着你爹的庇护,你脱身了,这么多年过去,别以为就没事了!送你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

    文及甫被怼得老脸煞白,嘴角动了好半天,愣是说不出一个字,心里只剩下害怕了。

    他虽然没有老文的敏捷,但也不傻。

    很明显,这次王宁安再也没有顾忌了。

    比如佛印,比如邵庸,当年都帮着王宁安做过事情,所以这两位觉得凭着老交情,他们只要不做过分的事情,没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可结果呢,就给抓起来了!

    再说文家。

    虽然几次争斗,但是双方都没真正撕破脸皮,可狗牙儿把当年的事情翻出来,连一点情面都不讲了。

    这是要算总账啊!

    文及甫能不怕吗?

    他也顾不得丢人,从议政会议出来,留下一大堆慌乱的议政卿,直接跑回家里,求助老爹。

    “爹啊,我的两条腿都软了,我,我真是怕啊!”

    文彦博长叹了一声,“你怕,我更怕啊!”他把空酒瓶子扔在一边,痛苦纠结道:“错了,为父还是错了!”

    罕见的,老文主动认错,莫非老爹也要认输了?

    文及甫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从万丈高楼摔下去,顿时失去了主心骨。

    “爹!”

    文彦博无可奈何,越发颓丧。

    “儿啊,为父也不瞒着你……王宁安不想背叛朝廷,我知道,可我总觉得谁不想成为九五至尊?就算王宁安不松口,他手下那么多人,还有他的儿子,为父只要把势头造起来,他也只能顺从。为父就能坐收渔利,稳稳当当,成为定策功臣,重回政事堂,享受无上风光。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为父就是不甘心!”

    老文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他算计的不可谓不精明,时机也恰到好处。

    可惜的是他没有料到,当请愿团发动起来,政事堂的诸公,王宁安的弟子,居然没一个人出来迎合,这也就罢了,为什么出手摧毁请愿团的竟然是秦王世子!

    臭小子,你难道不知道,你爹当了皇帝,你受益最大!

    这世上的人怎么了?

    难道不要利益了吗?

    文彦博是百思不解,但是他很清楚,从龙功臣的梦碎了,连王宁安的儿子都不认同,谁还敢继续拥立王宁安了?

    就差了一招棋啊!

    老文是又绝望,又悔恨。

    其实要让王宁安来说,文彦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太小觑天下英雄了。

    诚然,大多数人都是追逐自己的利益,都是盼着利益最大化,为此不惜用尽手段权谋,没什么不敢干的……但假如所有人都是这样,这天下还能称之为天下吗?还能有盛世繁华吗?

    所谓看山是山这是第一境界,看山不是山只是第二层境界,上面还有一个看山还是山呢!

    固然史册人物,不尽完美,但也绝不是一无是处。

    至少王宁安,还有政事堂的诸公,包括千千万万的学者,新政学会的成员……大家都在思考着,自身的利益当然要顾及,但是天下长治久安,永远富强昌盛,更是大家的追求。

    永远自私自利的老文,是不会相信有正能量的,所以他很凄惨,比他更惨的是理学!

    先是抓了15人,接着以这些人作为突破口,还有邵庸的供状,一共牵连到了70多人,可以说,在京的理学议政卿,几乎一扫而光。

    杨时也没有跑掉,直接被抓了。

    “你们怎么能胡来?我们是议政卿,背负百姓重托,随便抓我们,不怕万民之怒吗?”

    面对杨时的咆哮,蔡京只是淡然一笑,“现在想起百姓了,你们和叛贼勾结,给他们送枪送饷,助长叛贼势力,弄得海外贸易断绝,我大宋粮价飞涨,人心惶惶。那时候,你们怎么不想想,自己肩上的责任!”

    “你!你胡说!”杨时明显语气慌乱了,他当然亏心,理学在海外有着庞大的势力,没有他们煽动,各个殖民地不会一起闹事,更不会想到抵制大宋的货币,切断贸易这种损招。

    杨时觉得有天竺在前面撑着,朝廷顾及不到他们,可结果呢,天竺迅速被摆平,接着他们又把希望放在请愿团上面。

    借着拥立王宁安,转移焦点,最好引起君臣冲突,他们又能坐山观虎斗。

    只是想不到,所谓的妙计,一招不如一招。

    这回人家直接拿人了!

    也太大胆了!

    杨时觉得自己还算是人物,朝廷这么干,置议政会议于何地、难道就没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吗?

    他还真想多了,经过短暂的混乱之后,各地的大员,有份量的学者,几乎同时发声,他们把矛头对准了金融集团,对准了请愿团!

    本来这二者分开的话,还不好对付,但是谁让他们勾结到了一起,妄图制造更大的压力!这就是取死有道了。

    ……

    文相公正给儿子分析情况,他的话可谓是鞭辟入里。

    “假如只是请愿团,拥立王宁安登基,他还真不好下手,轻了不是,重了不是,往自己身上割肉,这是最难的。可现在金融势力搅进来,反而给了他充足的借口。”

    文及甫惊讶道:“爹,他们是想把金融势力的罪过,栽给请愿团?”

    “仅仅如此就好了!假如为父坐在王宁安的位置,恐怕还会把请愿团的罪,安到金融势力上面,双方全都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朝廷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这回你爹可是真糊涂了!走了一步最错的棋啊!”

    文彦博指天骂地,后悔不跌。

    王宁安清理金融势力,遇到了很大阻力,也有不少人同情他们,舆论上还有很强烈的声音,不然也没法推出张方平,狂喷王宁安了。

    同样的,请愿团也很有民间基础,许多人都单纯觉得,秦王做了这么多事情,对天下有恩,支持他当皇帝,没什么不好。

    无论是单纯整顿金融,还是单纯处理请愿团,都会遇到麻烦。

    按理说两个麻烦一起来,岂不是一加一大于二吗?让王宁安更头疼吗?

    可实际上呢?

    恰恰相反!

    这两个是正负1凑到了一起,直接自我消耗了。

    请愿团勾结金融势力,勾结叛军,那就证明他们不是为了拥立秦王,不是真心为了天下苍生好,而是为了扰乱大宋江山,既然初衷就不对,他们的主张也就一钱不值,甚至受到了支持王宁安的商民百姓的唾弃。

    请愿团从各方热衷的宠儿,一夜之间,变成了没人要的野孩子,金主不出钱,普通成员纷纷作鸟兽散,起来的多快,倒下去的就多快!

    至于金融势力结合请愿团,则是表明他们要造反谋逆,夺取赵宋江山,居心叵测,更加该死!

    一句话,这二者的合作,非但没有造成强大的声势,反而给了王宁安铲除他们的绝好理由。

    两京的抓捕行动,是秦王世子和蔡京负责,其他各省的行动,都由专门的人员操持,调动人马,强力出击,果断扑灭。

    动作干净利落,仅仅不到半月,从南到北,请愿团消失了不说,还有1300多名和金融有关系的人员,包括银行的高层,背后的股东,都给塞进了大狱。

    在众多人物当中,重中之重,还是张方平!

    这位张相公先是替金融势力抨击王宁安,接着又转身成了请愿团的头儿,两件事情他都掺和了,连续错了两次,也真是够倒霉的!

    “张相公,你一个人扛不下这么大的罪责,还有谁是你的同伙,立刻招供!”狗牙儿直接问道:“是不是还有文彦博?我已经查到了,你几次去拜会老文,你们都谈了什么?”

    张方平这些日子是彻底废了,心气全无,认命了。

    “我们谈了请愿团的事情,他让我上书,替秦王讨要九锡。”

    “只有这些?天竺的叛乱,殖民地闹事,就没有文彦博的黑手?”狗牙儿大声叱问,逼着张方平回答。

    而此刻的文府,已经是大门紧闭,人人自危。

    文彦博含着老泪,给小彘写下绝笔:“老夫自知罪孽深重,只求速死,但一人有罪,不必迁祸家人……还请贤婿周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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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将门介绍:
没有杨柳岸晓风残月,没有把酒问青天,没有清明上河图……
一个倒霉的写手,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纸。外有大辽雄兵,内有无数猪队友,滔滔黄河,老天爷也来添乱……
再多的困难,也不过一只只纸老虎,遇到困难,铁棒横扫,困难加大,铁棒加粗!
赫赫将门,终有再兴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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