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大宋将门TXT下载大宋将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宋将门全文阅读

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宋将门txt下载     大宋将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09章 我要告御状

    曹皇后很安静地吃过了白粥咸菜,她吃的很仔细,连一粒米也没有剩下,吃过之后,曹皇后淡淡道:“往后你不要来了。”

    这句话很平淡,仿佛刚刚喝下的粥一样,可是赵宗霖却大惊失色,他不无委屈道:“大娘娘,太子哥哥那么忙,也没时间过来看你,孩儿替兄长尽孝,也是应该的,还请大娘娘不要赶走孩儿。”

    提到了赵曙,曹皇后更加烦躁了。

    她狠狠一拍桌子,“哼,那个逆子早就把我当成了寇仇,哪里还会来看我?他巴不得我赶快死呢!省得挡了他的路!”

    赵宗霖听得心惊肉跳,小脸煞白,“大娘娘,这是说气话吧?太子哥哥纯孝,人所共知,大娘娘不要多想了,误会了哥哥,也不要被小人离间了母子之情。”

    曹皇后摇了摇头,她没有再说下去,可是脸上的轻蔑,却是表露无遗。

    又沉默了一会儿,赵宗霖手足无措,要起身告辞,曹皇后突然招了招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赵宗霖乖乖照做了。

    “你在我身边,也有十来年了,当初你娘就为了夺那个位置,不惜设计,差点要了我的命!”

    赵宗霖更加惶恐,连忙道:“大娘娘,那个女人不配做孩儿的母亲,她太狠毒了!”

    “错了!”

    曹皇后突然怒道:“她不是狠毒,是愚蠢!她被别人利用了!”

    赵宗霖被她话语之中的怒火给吓到了,低着头不敢说话。

    曹皇后缓和了一下,又自嘲一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争了一次,结果就成了那帮人手里的工具,想安安静静吃斋念佛,人家也不答应了。你做过了一次,就永远不清白,连儿子丈夫都会怀疑你,普通人家,无非是吵架大闹而已,可是到了皇家,这是要命的事情啊!”说到了这里,曹皇后语气缓和了不少,她伸出手,摸了摸赵宗霖的头。

    “孩子,你还小,罪名还落不到你的头上,往后就在自己的宫里住着,哪也别去,等日后出宫建府,老老实实过日子吧!”

    曹皇后声音哽咽,论起来,这个二皇子在她面前的时间,甚至比赵曙要长,又乖巧懂事,天长日久,连当初的仇恨也都淡了。而且时至今日,曹皇后也早就想通了,身处宫中,要么就拼死一搏,拿到最高的权力,要么就甘心情愿,被千人踩,万人踏。

    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

    二皇子听完了曹皇后的话,他突然仰起头,痴痴道:“大娘娘,孩儿躲起来,就能活命吗?”

    曹皇后吸口气,脸色变了变。

    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能躲到哪里?

    自己不就是想要躲吗?

    可结果呢!

    有人利用自己,有人疑心自己,风风雨雨,避无可避!

    “孩子,不躲必死,躲了,或许能生……大娘娘连自己都庇护不了,又能帮你什么,你,你好自为之吧!”

    赵宗霖默默点头,他低着头,走到了宫门口,突然,猛地转身,跑到了曹皇后面前,扑在地上,急促道:“大娘娘,武学的师父教了,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认输!你可千万不能坐以待毙啊!”

    听到如此稚嫩的话,曹皇后又是悲,又是无奈!

    “傻孩子,你哪里知道,圣上已经动了心思,或是赐死,或许殉葬,总而言之,大娘娘随时都会死。”曹皇后突然变得好恨!

    “他是君,他是夫!他可以一手遮天,想干什么干什么!当年他为了生儿子,拼命选秀纳妃,连看我一眼都舍不得!后来我侥幸怀上了孩子,他又把我捧在手心里,他把我当成了什么?这些年过去了,他老了,要死了,害怕我欺负他的儿子,就想让我也去死!从头到尾,他都没把我当成赵家的人!我揽权是为了自己吗?曹家世代将门,荣华富贵,什么都有了!我还争什么?我是怕你赵家大权旁落,怕我的儿子被人欺负,结果呢?你们不去对付真正威胁朝廷的奸臣,反而把我当成了威胁!”

    曹皇后声色俱厉,“赵祯,你还有良心吗?赵曙,你个狼崽子!你们赵家的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赵光义欺负侄子,轮到你了,又欺负妻子,好啊,真是好啊!就冲你们赵家的作为,就该有报应!老天爷都不会白白看着的!天啊,打个霹雳吧!”

    ……

    曹皇后突然情绪爆发,好像山洪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赵宗霖只是默默看着,他并不意外,在这座九重深宫里,待的久了,都会发疯。她的母亲当年就是如此,如今又轮到了曹皇后而已。

    想想也是,曹皇后本来出身名门,是个娇小姐,几时受过委屈,结果进入宫中,这些年来,无时不刻,都处在算计当中,再强大的心脏也会扭曲变形的。

    好不容易,曹皇后发泄够了,她一眼看到了赵宗霖,把脸一沉。

    “你还等在这里干什么,这些话也是你该听得?快滚!给我滚!”

    “不!”

    赵宗霖突然变得倔强起来,他梗着脖子道:“大娘娘,孩儿虽然年纪小,可孩儿知道,大娘娘说的都是对的,外面早就沸反盈天了,还说什么万寿盛典,各国来朝,根本是粉饰太平,自欺欺人。我大宋江山都被他们弄得天下大乱,国将不国了!”

    曹皇后突然一惊,她一把拉住了赵宗霖,盯着他的眼睛道:“孩子,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心祸从口出啊!”

    赵宗霖抹了一把眼泪,鼓着勇气道:“大娘娘,这些是皇家书院的先生讲的,他们说,只要出了洛阳,周围的村镇男人都跑光了,只剩下一班老弱妇孺,衙门的差役还像是凶神恶煞似的,逼迫他们交丁税,明明都没有男丁了,还要交税?还有天理吗?不交税,就会被弄得家破人亡,凄惨无比。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再往远处,可想而知,什么变法,根本是滥法,是要乱国害民的法!”

    曹皇后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说法,她沉吟了一下,“难道就没人管?”

    “谁敢管?王相公手握着考成法,如果收税不够,就没法升迁,连续三年完不成任务,就要被贬官……谁能冒着丢官罢职的危险,替老百姓说话?”

    曹皇后脸上更加忧虑,她摇了摇头。

    “这些年来,有关变法的争议就没有断过,上一次我想拉拢几个旧臣,也无非是要平衡朝局,让他们盯着,免得胡来,只是想不到啊……唉!”曹皇后又重重叹了口气,“还说这些干什么!我不过是一介女流,将死之人,朝廷天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就让他们闹去吧,有朝一日,大宋亡国了,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说完,曹皇后一甩袖子,不想再多说什么,直接去了佛堂。

    赵宗霖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挂着泪,可一张小脸,却显出了怪异的笑容!

    显然,曹皇后已经彻彻底底,厌恶了变法派,而且也恨透了王宁安等人,就连跟儿子赵曙也产生了无法修补的裂痕。

    这正是他们要的!

    没错!

    二皇子也不是一个人!

    他的背后,同样聚集了一大批的势力。

    这些人很杂,有当初苗贵妃,甚至汝南王府残留的旧臣,也有因为变法而被边缘化的诸臣,还有利益受损的士绅。

    当然,光靠着这些人,是成不了气候的。还有一大股力量,那就是像韩家,还有东南的士绅,河北的大族,他们其实倾向于变法,甚至他们在某些问题上,比如土地兼并,不如发展纺织,他们比王宁安的派系还要激进。

    只是他们对目前的局面很不满意,主要的问题就是利益分配不均,海外的利益被王宁安一系霸占着。金融制高点落在了朝廷的手里,一个强势的皇家银行,砸了太多人的饭碗。

    他们要抢夺变法的主导权!

    谁都清楚,保守派的那一套已经不管用了,谁坐上那个位置,也没本事扭转乾坤,更不想改变什么,但是权力必须在我的手里!

    ……

    距离过年,只剩下不到半个月,西京到处一片和乐,老百姓们抢购年货,囤积物资,准备享受难得的假期。

    如果注意一下,就会发现,买东西的都是上了年岁的人,所有的工厂,各个作坊,还都在忙碌,尤其是酒楼饭店,更是没有休息的概念,越是到了年节,就越是忙碌,恨不得把一个人当成两个人,三个人用!

    大家都在为了多挣一点钱而努力着!

    就在这时候,喧嚣的街上,突然听到了沉闷的响声!

    是打雷?还是地震?

    正当大家迟愣的时候,紧接着一声接着一声,鼓响震天。

    是登闻鼓!

    这下子所有人都想了起来,在几年之前,当时罢黜百官,结果冯状元带着一帮人,敲响登闻鼓,找皇帝要个说法,如今登闻鼓又响了,莫非还是百官闹事?

    人们忧心忡忡,而此刻,有一队禁军已经冲进了登闻鼓院,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一个穿着青布衣衫的老妇人,她挺直了腰板,头上顶着状纸。

    运了运气,大声吼道:“我要告御状!”

第810章 二程的豪赌

    一个老妇人,出现在了登闻鼓院,头顶状纸,喊着要告御状,把很多人都惊呆了,尤其是领头的禁军将领,他把眼睛一瞪。

    “你一个老妇,懂得什么?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老妇人居然丝毫不怕,“没什么了不起的,家破人亡,就算去阴曹地府,老身也不在乎!正好找到阎王爷问一问,这阳世没了王法,阴间到底能不能管!”

    老妇人的强横让禁军也吓了一跳。

    有人就说,要把老太太直接带走,不过领头的心里却清楚,她敲响了登闻鼓,朝廷已经被惊动了,想要随便处置,反而不妥。

    “老夫人,朝廷规矩,有冤屈去知县衙门,知府衙门,去找各路,找大理寺,找刑部,敲登闻鼓,可不是小事情,那是要惊动圣人的!”

    “没错,老婆子就是要去见见圣人,问问他究竟管不管?我那苦命的儿子替他卖命,眼睛都打没了一只,结果他手下养的贪官污吏,陷害我的儿子,眼看着就要砍脑袋了!老婆子就想知道,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禁军听到老太太的话,吓了一跳。

    “怎么,令郎也是武人?”

    “没错!”老太太寒着脸道:“我儿子在横山一战,第一个打进了洪州,光是西夏贼兵就宰了7个!”

    说着,老太太掏出了一个银质的勋章。

    禁军头领看到,立刻双手接了过来,他仔细看了看,的确是真的。

    军中向来都是如此,对于有功的英雄,袍泽兄弟,半点不敢怠慢,不然会被戳脊梁骨的!

    禁军头目挤出一丝笑容,“大娘,既然你儿子是有功之臣,朝廷向来宽厚,你何必敲登闻鼓,有事去洛阳府,或者去枢密院,兵部,他们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不成!”老太太用力摇头,“我老头子就是找这些衙门说理,活活被打死了,他们都不管事,老婆子就要找皇帝,让他给老婆子一个交代!我那苦命的孩子,替朝廷卖命,还错了不成?”

    ……

    敲响登闻鼓,本就是大事情,许许多多人都被吸引过来,他们站在远处,伸长了脖子看热闹,有人耳朵灵,把老太太的话都听了去,顿时议论纷纷。

    要知道,这些年大宋重文轻武的局面已经改变了不少,尤其是有功将士,回到了地方,都会得到优待,这个老妇却说他的儿子遭了诬陷,要掉脑袋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伙的好奇心全都起来了,纷纷涌到了登闻鼓院的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着。

    在众目睽睽之下,禁军更不知拿这个老太太怎么办,只好立刻派人,去请示上峰,让上面拿个主意。

    就在登闻鼓院的对面,有几十丈之外,坐落着一个精致的酒楼,就在三楼靠近窗户的位置,有两个人,正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情况。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程颐和程颢兄弟俩!

    屈指算来,已经十年的光景了,当初他们也是怀着成圣的心,跑到了开封,登坛讲学,试图一统大宋的学术圈。

    哪知道因为渤海国的事情,两个人险些身败名裂。

    不过好在他们北上了,也做了不少事情。

    在收复幽州之后,他们协助富弼,治理地方,很有成绩,但不幸的是,富弼垮台了,他们再度功败垂成。

    后来迁都洛阳,二程不甘心,也到了洛阳讲学,但时过境迁,他们的这一套已经越发没有市场。

    尤其是随着宋庠倒戈,在学术上,就连王安石的新学都面临冲击,更遑论他们两个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旧派没有了领军人物。文彦博和贾昌朝都倒戈了,宋庠叛变了,韩琦、富弼、王拱辰等人死了,原本强悍的旧派力量,被一扫而光。

    官场历来如此,干得再好,没人赏识,没有伯乐,那是爬不上去的。二程更加悲催,他们不但没有伯乐,还遍地都是拦路虎。

    谁都知道他们曾经鼓吹旧派,就算有好位置,也不敢给他们。

    因此这些年二程不但没有进步,还不断后退,到了如今,只能在国子监挂个司业的名号而已。

    有失必有得。

    二程终于能沉下心,仔细推敲自己的学问,而且他们也学着王宁安的主张,去到各地走访,了解民情。

    任何学问,如果仅仅进行学理推论,是没有价值的,尤其是社会学,必须要回嵌,印证,看看是否经得起推敲。

    为什么变法有那么多的质疑声,但还是能推得下去。

    道理很简单,因为变法带了财政收入增加,带来了强军,带来了疆土扩张。

    有这三条,谁也否定不了变法的作用。

    可是二程在走访之中,也发现了太多的问题。

    比如水泥作坊,很多工人在干了五年之后,就会发生咳嗽,气喘等病症,甚至会危及生命,还有一些作坊,雇佣十几岁的孩子,没日没夜劳作,据说很多人都活不过20岁。这些事情还有很多,一桩桩,一件件,二程都小心记下来,他们很清楚,这些都是反对变法的素材。

    但是二程也知道,光靠着这点东西,就想斗倒强悍的变法派,那根本是做梦。

    他们在等待机会,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发难。

    赵祯越发老迈,二程通过渠道知道了圣体堪忧,最好的机会就在眼前。

    程颐和程颢算得很明白,如果赵祯身体健康,自信满满,出了天大的事情,他都能和王宁安等人联手,君臣同心,一起解决掉。

    如果拖到赵祯驾崩,新君登基,王宁安就是帝师,凭着他的战功,官爵,地位,完全可以甩开新君,有多大的事情,也撼动不了王宁安。

    唯有在新旧交替的时候,才能浑水摸鱼。

    那十首梅花诗,也有他们兄弟的功劳。

    只是二程的功力还是差了一筹,他们什么都算到了,唯独算错了赵祯的态度。他们以为赵大叔会把矛头对准王宁安,甚至会安排一些人员,去制衡王宁安。

    但是谁能想到,赵祯在和王宁安谈论之后,居然直接把矛头对准了曹皇后,二程实在是始料不及!

    真是咄咄怪事啊!

    历来皇帝都猜忌权臣,为什么赵祯如此信任王宁安!一点也不怀疑,对待他简直比亲儿子还好!

    莫非这就是天意吗?

    二程都没招了,假如曹皇后被解决了,那他们日后的计划,全都泡汤了,甚至说,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所幸,这时候有人出手,算是化解了一场劫难。

    不过这位出手的高人,只做了一半的功课,虽然赵祯出于顾忌,不好下手了,但是难保皇帝不会在最后关头,干掉曹皇后。

    所以……不能给赵祯时间!

    必须果断出手,把朝廷的目光吸引开!

    这个案子,他们本来是不想抛出来的,或者说,不想现在抛出来,但是为了保住曹皇后,为了大局,不得不抛出来!

    “王宁安的确很强,做了那么多事,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几乎到了臣子的巅峰,不过他的弱点也在于此!”程颐笑呵呵道。

    “没错。”程颢接过来,“他这些年,做了太多的事情,做多夺错,做少少错,不做不错!他现在可谓是错误百出。接下来,我们只要发动所有舆论,把这个案子弄大了,弄得天下皆知……不但王宁安要灰头土脸,整个变法派都会跟着倒霉!龙体已经是风口之烛,这么大的风波,只怕赵祯也活不了了!”

    兄弟两个相视一笑,喝干了杯中的茶水,迅速离开,消失在茫茫人海。

    他们很清楚,王宁安的厉害,要是让他抓到一点苗头,就别想活着。

    这一场,是二程赌上了身家性命,拼了一把!

    无论如何,只许胜不许败!

    ……

    “王爷,这个案子不太好办!”

    萧观音开门见山。

    “那个老妇人查了吗?她怎么会跑到登闻鼓院,又是谁帮的忙,没有人相助,她能敲响登闻鼓吗?”

    “王爷,目前已经查明了,登闻鼓院的一个门吏,曾经是禁军出身,在西北打过仗,和老妇的儿子认识,他为了帮兄弟忙,不惜违背规矩,私自把老妇放了进去。此人眼下已经到了刑部领罪了。不过……这些貌似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王宁安虎着脸道。

    萧观音蹙了一下鼻子,“王爷,这大宋的官,实在是不像样子,你自己看吧,这是个冤案!”

    王宁安带着满腔疑惑,翻开了萧观音搜集到的卷宗。

    老妇人的儿子名叫周峰,的确是个有功的士兵,在战斗中失去了一只眼睛,回来论功行赏,他没有要西北的土地,而是拿了一笔抚恤金,加上斩首的赏赐,在老家买了50亩田。

    本来这是个安居乐业的好事,可是他买的田,下面是能烧制水泥的粘土,当地的一家水泥作坊看中了这片地,就要低价收购,周峰当然不同意。

    结果双方就闹了起来,按照刑部的案卷,周峰一口气杀了水泥厂的三个人,还宰了两个官差,五条人命,地方衙门,纵然考虑他是有功将士,也不敢赦免,唯有判处斩立决。

    可老太太死活不承认,到了各级衙门伸冤,都无人愿意受理,结果就闹到了洛阳,敲响了登闻鼓!

    萧观音低声道:“我觉得那个兵是冤枉的。”

第811章 清官也杀人

    王宁安对士兵还有很有好感的,尤其是立过功劳的。

    上面说周峰杀了七个西夏士兵,还丢了一只眼睛,如果按照规矩,他可以在西北为官,就像马涛一样。可他还是决定回家,老实种地,陪伴家人,看起来应该是个老实护家的人。

    这样一个人,若非被逼上了绝路,也不会动了杀心,而且一口气杀了五个人,足见怨气滔天。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个汉子发癫发狂了?

    “王爷,这卷宗上说争执的起因是征地,又涉及到了水泥作坊,依我看应该是利益之争,结果地方的贪官污吏就陷害周峰,后面又有官官相护,才逼得老太太不得不告御状。”萧观音深深吸口气,在朝时间久了,见了太多的争斗,人就容易犯思维上的错误。

    比如这一次,王宁安听到有人敲响登闻鼓,就猜测是有人觉得大凶之年这些说法还不够刺激,想要继续闹事。

    可是当萧观音检视过卷宗之后,却觉得不管怎么说,应该先处置冤案。

    王宁安吸口气,他赞同萧观音的建议,案子一定要清理。但是这种时候抛出来,而且又轻易进入了登闻鼓院,如果没有人指点,老妇人只怕连登闻鼓在哪都不知道,所以这背后一定有人,根本不用怀疑。

    唯一想不通的就是抛这个案子有什么用?替士兵鸣不平?向自己示好?或者是转移视线?

    都有些说不通,如果单纯是个冤假错案,厘清之后,该平反平反,该补偿补偿,很快就能平息。

    假如自己和藏在暗处的敌人互换身份,要命的时候,会出无聊的垃圾招数吗?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

    “查……无论如何,登闻鼓响了,必须查下去!”

    朝廷的动作很快,刑部受理了老妇人的状纸,并且派遣专员去梁县,清查当地的情况,王宁安不好亲自前往,只能把苏轼叫了过来,让他跟着去一趟。

    苏轼欣然领命,查贪官,办大案,替百姓伸张正义,洗刷冤屈,正是苏轼喜欢干的。

    只是等到半个月之后,他回到了京城,面对着王宁安,他连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苏轼很疲惫,而且还是那种从里往外的疲惫。

    他坐在了王宁安的对面,低着头不说话。

    过了好久,抬起头,“还记得包相公的住处吗?”

    王宁安点头,“当然记得,我们一起去的,包大人清廉节俭,是所有官员的楷模。”

    “姐夫,你觉得会有人比包大人更清廉吗?”

    “这个……不好说,或许有吧!”

    “有,真有,这次我就见到了!”苏轼握紧了拳头,眼睛之中,泛起了光。

    “梁县的知县吕岩就是这样的人!”

    王宁安一愣,“吕岩?他不是被老太太状告的贪官污吏吗?”

    “不,绝对不是……如果他是贪官,那大宋朝就没有清官了!”

    王宁安真的吃惊了,他还从没见过苏轼这么推崇一个人。

    偏偏这个人还是别人眼里的被告。才去了半个月,就变了一个人,别是幼稚病又犯了,被人欺骗了吧?

    苏轼连连摇头,他把此次前往梁县的经过说了一遍……他赶到的时候,直接去了知县衙门,却发现这里只剩下不到20个人,零零落落,很是散漫。

    一打听,原来知县吕岩已经提前回后衙了。

    朝廷派员,他居然敢不接待,实在是胆大包天啊!

    苏轼气冲冲,到了猴衙,直接冲进了正厅,也没有通禀。等到他进去,却发现一个人正襟危坐,一身洗的发白的袍子,上面还有两块补丁,在他的旁边,整整齐齐叠着官服,放着乌纱。

    等苏轼进来,这个中年人只是挑了挑眉头,然后挤出一丝笑容。

    “是朝廷的上差吧?”

    “本官刑部新任郎中,我叫苏轼。”

    这人听到这里,忍不住站起来。

    “原来是苏大才子驾临,下官有失远迎。”

    苏轼呵呵一笑,“怎么,你听过我的名声?”

    “三苏文采盖世,吕某少读孔孟,又岂能不知道!以往进京述职,想去登门拜谢,奈何囊中羞涩,买不起礼物,只能作罢……唉,能在死之前,见苏大才子一面,于愿足矣!”

    苏轼更加皱眉头,嘲讽道:“吕岩,事到如今,你和我装什么蒜?又是久仰,又是没钱!你是想脱罪吗?”

    “不敢……吕某治下无能,闹出了人命大案,自知罪孽深重,情愿一死,以正国法。只是恳请苏大人,能够把你看到的情况,如实上奏朝廷,让圣人,王爷,首相,他们都清楚,我大宋江山到底怎么回事?梁县不是单一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地方,生灵涂炭,黎民倒悬!朝廷要是沉醉在万寿盛典之中,只怕亡国有日!”

    苏轼勃然大怒!

    “吕岩,你太猖狂了,就凭你做下的恶事,天怒人怨,还敢侈谈亡国?大宋朝就是要亡,也只会亡在你们这些贪臣墨吏手里!”

    吕岩仰起头,喉结微微动了动,他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化作一声叹息。

    苏轼一肚子怒火,当然不会把吕岩的话当回事。

    他立刻下令,进行彻查,而且还亲自去民间,看看这位吕大人的官声如何,除了周峰的案子,还有什么罪行没有!

    等搜集好了证据,一起送到刑部,直接把这个败类祸害除掉。

    苏轼的想法很不错,可是当他查下去,却惊讶发现,吕岩在当地的名声极好。

    他至少有三个优点,第一是能干勤快,别人一个月处理不了的事情,他只要三天,历年积压了那么多案子,成百上千件,只有到了他的手上,才不断削减,越来越少,许多百姓都得到了迟来的公道。

    第二,吕岩清廉,没错,就是清廉,他的家破破烂烂,也不在乎,有人给他送礼,全都拒绝,在梁县的三年间,他只收过一个西瓜,事后还给了钱。

    第三,吕岩对属下极好,他的任内,所有吏员差役的俸禄没有少过,按照吕岩的话,如果不把官吏差役喂饱了,他们就回去吃老百姓,吃得更狠!

    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能积压小吏差役的俸禄。

    ……

    光看吕岩的这些优点,他简直是个人干吏的代表,应当上奏朝廷,大肆褒奖,给他连升三级都不为过!

    可问题是周峰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是真是假?

    难道是诬告吗?

    苏轼一肚子疑问,他来到了监牢之中,见到了那个周峰,果然,他瞎了一只眼睛,监牢的待遇不错,是一个单人间,也很干净卫生。

    “大人很吃惊吗?这是吕大人交代的。”

    “什么?吕岩,他让人优待你?”

    “嗯!”周峰点头。

    “那,那这么说你不恨他?”

    “我,我恨不得他去死!”周峰突然发飙了,一连串的脏字从他的嘴里蹦出来,把吕岩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

    苏轼听得龇牙咧嘴,他真是糊涂了,这次的事情,从里往外,透着邪性!

    没有办法,苏轼只得采取姐夫的办法,去民间仔细走访询问,再去询问周峰,还有知县吕岩。

    经过了5天的努力,苏轼终于把情况弄明白了。

    “抢占周峰田地的决定是吕岩做的,只是下面人太过粗糙,弄出了人命……这一次死的不只是五个人,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

    “没错,是周峰的未婚妻!”

    王宁安越发惊讶了,“这,这卷宗上怎么没有啊?”

    “姐夫,这事先放在一边,我现在想请教你另一件事。”

    难得,苏轼面色严峻,十分认真。

    “讲吧。”

    “好。”苏轼深深吸口气,“姐夫,地方的财政,真的很困难吗?”

    王宁安沉吟半晌,点了点头,“或许有的地方很难,你看到了什么?”

    “是这样的……我问了梁县的百姓,原来地方运作,多用丁口钱维持。”

    王宁安道:“没错,从汉唐以来,历代都征收丁税,主要是以钱代替徭役……实际上,这些钱,多数要充作地方运行之用,各地的衙门,打着征收丁口钱的名义,横征暴敛,也时有发生!”

    “不是这个!”苏轼烦躁地摇头,“姐夫,我问你,假如人丁都到京城干活了,是不是税就收不上来了?”

    王宁安眉头紧皱,“按理说是这样的,这么多人涌入京城,不严格管理,是会出乱子的,要管理就要钱,征丁钱就是最好的办法,在京城交了,地方就不能再收了,不然岂不是同样的税,交了两次吗?”

    王宁安一边回答着,突然颜色狂变。

    “子瞻,莫非这就是地方财政困窘的原因?”

    “嗯……汝州离着京城不远,近年来,已经有3万多人,涌入了京城,地方丁税大减,甚至连田租也少了一截。尤其是邻近京城的地方,很多衙门都发不出俸禄了。没出息的州县只能向朝廷要,或者向大户借,再有就是拖欠。和这些人相比,吕岩算是能干的,他拉来了一个水泥作坊!”

    “就因为这个作坊,出了事情?”王宁安追问。

    苏轼叹了口气,”没错,周峰卖到的田,下面都是合适烧制水泥的粘土,他不甘心白白交出去,想要一大笔钱,双方谈不拢,吕岩又催得紧,就有两个官差和水泥作坊的人勾结,把周峰的未婚妻给绑架了。”

第812章 母子

    不得不说,这个案子掀开之后,远比想象中的更要震撼。

    其实案情并不复杂,周峰拒绝低价出售土地,结果官差和作坊的人联手绑了他的未婚妻,逼着周峰点头。

    周峰被逼无奈,也答应了。

    可接下来,他的未婚妻性子刚烈,认为被绑走了,丢了脸,对不起丈夫,又害得丈夫丢了田地,没法和家里交代,结果她就跳河死了!

    当周峰再次看到未婚妻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妻子的父母趴在尸体上,不停哭泣,杜鹃啼血,而且岳母还痛骂周峰,就因为他们家的烂事,害得女儿丢了命!

    周峰被骂得脸涨得通红,无地自容。他回家之后,直接找出了在军中的时候,所用的斩马刀,一口气宰了五个人,替未婚妻报仇。

    自然而然,他就被抓了,五条人命,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可是周峰的父母并不相信儿子会杀人,而且周峰为了救妻子,偷偷把田让了出去,两位老人家也不知道。

    他们就理所当然认定是衙门罗织罪名,抢了田地,害了他们的儿子。

    老两口就不断到衙门打官司,从知县衙门,到知府衙门,一直闹上去。周老爹也在这个过程中,丢了性命,周家是家破人亡。

    本来周峰应该秋后处斩,但是因为万寿盛典的事情,被拖延了几个月,周母也就有了时间,把案子捅到京城,并且敲响登闻鼓,闹得天下皆知。

    排除一些人在中间推波助澜,出谋划策,整个案子就是如此,苏轼,还有其他的官吏,也包括皇城司,还有王宁安暗中派去的人,都是这个结果,一点也不复杂。

    如果放在戏台上,接下来就是查办贪官污吏,大砍几颗脑袋,甚至皇帝亲自下旨,洗刷冤屈,建立牌坊……皆大欢喜。

    可现实中的事情,远比这个要复杂多了!

    作为大家眼中的贪官污吏,害得百姓家破人亡的罪臣,吕岩没有贪一个铜板,相反,他吃着粗茶淡饭,家里的夫人还要每天织布,喂养鸡鸭,和辛苦的百姓没什么区别,甚至更苦一些,他的长子,没有钱进京学习,只是在一个商行当账房,挣的钱多一半用来供养两个弟弟读书。

    抛开知县的身份,吕家就是很多清贫却又奋斗不息的家庭缩影。

    当他的情况被传播开,整个官场都是震动的。

    许多官员都在议论纷纷,一个清廉自守的好官,他引进水泥作坊,无非是为了弥补财政缺口,给属下的差役兵丁发俸禄,维持治安,维持民生,初衷是好的,心也是好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太急躁了,硬往下推,结果差役扛不住压力,胡作非为,绑架了周峰的未婚妻,弄出了人命,以至于无法收拾!

    就在吕岩被押解到京城的时候,梁县数百名差役和书办,还包括不少百姓,一起联名上书,力保吕知县,更有人也要动身进京,你们能敲登闻鼓,我们也能敲!

    大不了就说道说道,看看吕大人该不该死!

    民间的舆论,最初是同情周家的,可是随着情况越来越多披露出来,大家居然觉得吕岩很值得同情。

    尤其是官场上的许多人,还有不少和吕岩打过交道的地方官吏,他们纷纷上书,或者是呼朋引伴,替吕岩鸣不平。

    案子的事情抛在一边,这些年,强推变法,苦都是地方官在受,有些地方是得利了不假,可还有很多地方,就像梁县,还有更多的县城,青壮劳力都被大城市吸引走了,或是进入工厂作坊。

    留下来的都是老弱妇孺,这些人交不上丁税,同时不少土地也因为劳动力不足,被撂荒了,田赋也下降了。

    与此同时,地方的乱子也来越多,很多盗匪贼人,认准了老弱妇孺,无法保护自己,吃了亏,也只能忍了。

    他们就去偷,就去抢!

    什么鸡鸭鹅狗,粮食,马车……凡是看得上眼的,一夜之间,全都被卷走,哭都没有地方哭!

    吕岩还算是很能干的一个知县,为了遏制这些情况,必须增加差役,可增加差役,又要增加开支,说来说去,都落到了一个字:钱!

    你让他如何不急,如何不拼命?

    这个道理,官场上谁都清楚,谁都是一肚子委屈。

    原本因为从上到下,都是变法派占优势,王安石作风强硬,没人敢说,但是借着这个案子,所有人都跳出来了。

    其中不只是保守派而已,也不只是王宁安的敌人,就连许多六艺一系的人都站出来,希望朝廷能真正重视地方,不要贸然强推变法,枉顾民生!

    许多人甚至去找欧阳修,希望醉翁能出面,替吕岩说情,替百姓说话。

    欧阳修此刻也是进退两难,能说什么,枢密院和兵部那边,还有好些将门,都站出来,希望严惩贪官污吏,不能让有功将士寒心。

    这边又坚持认为吕岩情有可原,不能动他。

    如果真的杀了吕岩,就会寒了天下文官的心,以后再也没有实心用事之臣了。

    其实说穿了,吕岩的困难,就是地方财政不足,一句话,还是缺钱!可问题是朝廷拿得出来钱吗?

    对不起,拿不出来!

    别看眼下大宋的预算不少,但是需要花钱的口子太大,开发西域,整军经武,修建直道,这些事情不用说了,还要组织船队,经营倭国和天竺的航路,几千艘,上万艘的船只,另外王宁安希望推动火炮发展,军工厂已经开始收铜钱造炮。

    每一样都需要烧钱!

    更为重要的是,现在把钱拿出来,给了地方,大头儿也会落到贪官污吏的手里,产生不了收益,还会影响整个向外拓展的进度。

    给了,是拿钱打水漂。

    不给,官场沸腾,大家都说干不下去了。

    被王安石强力压制的反对派,此刻都找到了借口,每一天都有人上书,跑到政事堂,或者诸位相公的家里,去哭诉,去祈求。

    一个个都说的血泪淋漓,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其中有真有假。

    不过在风口浪尖儿上,谁能分得清楚!

    欧阳修被弄得都后悔了,他就不该出来,老实研究学问不好吗?

    朝廷的事情,跟做学问完全是两回事!

    搞不好啊,一世英名,就要折损在这事上!

    几家欢喜几家愁。

    作为始作俑者,程家兄弟就很高兴。

    二程止不住的笑容,他们忍不住要给自己点赞,这个案子找的太好了,而且发难的时机也太合适了!

    “朝廷的事情,压下去了,不过三两三,可是放到了秤上,可就千斤万斤不止!我倒要看看,王宁安和王介甫如何收场!”

    程颐低声道:“要不要再加一把火,让吕岩……”说着,他在脖子上用手划了一下!

    杀了吕岩?

    程颢怦然心动,显然,吕岩要是死了,肯定会闹得天下大乱,文官这边更加受不了,王宁安不是有两大支柱吗!

    一个是六艺,一个是将门,正好,就让他们对打,看看王宁安还能不能一碗水端平!

    程颢想了想,摇头道:“不要冒险,这时候做得越多,错得越多。万一让王宁安抓住把柄,说是我们在背后兴风作浪,那就麻烦了。咱们把功夫都用在外面,多发动舆论,不断给王宁安施压!”程颢笑了笑,“斗了这么多年,咱们败得那么惨,也该学会点教训了,让王宁安自己愁去吧!”

    这对兄弟说完,相视一笑,非常满意。

    ……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很高兴,那就是二皇子赵宗霖,他不顾曹皇后的禁令,再度来到了皇后宫中,借着请安的机会,就把这个案子说给了曹皇后。

    “大娘娘真有先见之明,果然是出了大事,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说,西凉王,拗相公,还有许许多多的变法派,都是误国害民,大宋早晚被他们害苦了!”

    赵宗霖说完,偷眼去看曹皇后,却发现曹皇后闭着眼睛,手里不停捻动一串蜜蜡佛珠,赵宗霖记得,这串蜜蜡还是他送给曹皇后的。

    看到这里,赵宗霖的胆子就大了一些,“大娘娘,儿臣想不明白,为什么太子哥哥那么聪明,还要被那些人蒙蔽,跟着他们一条路跑到黑,他就不怕江山坏在他的手里?”

    赵宗霖刚说到这里,突然,曹皇后睁大了眼睛,喷出两股火焰!吓得二皇子变颜变色,惶恐不已。

    “大,大娘娘,孩儿说错了吗?”

    “错?你何时也敢议论太子的是非?”

    曹皇后鄙视着赵宗霖,冷冷道:“你是什么出身,自己心里清楚。你娘固然是可怜人,可她也可恨!我怜惜你,抚养你,照顾你……但,你要把这些当成纵容,当成了允许你为所欲为,你就错了!我问你,当初说什么明年是大凶之年,阻止太子大婚,是不是你传出去的消息,而且还是打着我的名号传出去的?”

    “没,没有啊!”

    赵宗霖吓得浑身乱颤,眼泪都出来了。

    “大娘娘,儿臣可没有这个本事,一定是,一定是他们窥视大娘娘的喜怒,想要讨好大娘娘,才干出来的!”

    赵宗霖拼命解释,曹皇后将信将疑,她烦躁地摆手,把赵宗霖赶了出去。

    看着赵宗霖的背影,曹皇后用力甩了甩头。

    到底是露出了狐狸尾巴,曹皇后深吸口气,把贴身的宫女找来,让她去请太子过来,就说她有话和太子说。

    宫女很惊讶,多久了,皇后从来没找过太子,母子俩都不说话,这,这怎么突然变了?

    她带着满腹狐疑,也不敢违抗,只得下去了,曹皇后深深吸口气,她一直在看,那些人是仅仅反对变法,还是连太子一起反对。当赵宗霖跳出来的时候,曹皇后终于看清楚了,不是亲生的,到底不是亲生的!

    她闭目沉思,想着如何面对赵曙。

    正在这时候,宫女回来了,她面带惶恐,“启禀娘娘,太子殿下还在寝宫,照顾圣人,他,他来不了!”

    霎时间,曹皇后瞪大了眼睛,手指用力,一串蜜蜡佛珠,滚落满地……

第813章 小案子大思考

    赵曙不是不想去看看母后,虽然赵祯有意废后,替他扫清障碍,可是生身之母,十几年的呵护,岂是寻常可比!

    哪怕最丧心病狂的人,也没法轻易割舍。

    赵曙是想过去看看,可赵祯的确是病了,而且还病得沉重!

    前不久赵祯有心废后,并且差点动手,他下这个决心,也是不容易的。后来因为一堆弹劾的奏折,大乱了节奏,结果赵祯又发病了,就耽搁下来。

    但是最近这几天,尤其是周峰的案子抛出来。

    赵祯就算想静心调养,也没法静下心来。江山还是他赵家的,赵祯还想着做千古圣君,好多事情他就没法视而不见。

    周峰一案,是二程精挑细选出来的,拿来做文章的手段,自然不会那么简单,你表面上看起来简单的东西,往往背后藏着天大的玄机。

    赵祯御极快42年,什么都看明白了,只是看得清楚,他未必有解决问题的本事,情急之下,赵祯的龙体越发糟糕了。

    好不容易,趁着清醒了些,皇帝把太子叫到了面前。

    “皇儿,你明白他们在争什么吗?”

    赵曙低着头,脸色有些差,“父皇,一边说要替有功将士主持公道,一边却说,要安抚实心用事的干吏。儿臣也是很无奈,周峰不是坏人,可,可吕岩也不是贪官污吏!可偏偏就弄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儿臣只是觉得很难收拾!不管怎么处理,都会寒了一些人的心。”

    赵祯连连摇头,“皇儿,你错了,到了这时候,你还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单纯的案子吗?”

    赵曙悚然一惊,“请父皇指点!”

    “唉,这是地方上要钱啊!”说到这里,赵祯忍不住咳嗽起来,赵曙连忙取来手绢,替父皇擦拭,结果却发现赵祯痰中带血,赵曙连忙扭头,抹了抹眼泪,龙体如此,还让父皇操心,真是该死了!

    ……

    御街,相府,王家,书房!

    “爹,这次摆明了是有人借着案子兴风作浪,什么前不久的大凶之年说,梅花诗说,弹劾皇后,还有今日的周峰案,摆明了都是想趁着新旧交替,搅乱朝局,意在反对变法,矛头所指,除了西凉王,还有父亲啊!”王雱披着狐裘,一边咳嗽,一边大声说道。

    王安石坐在主位上,阴沉着脸,眉头拧成了疙瘩儿,仔细看去,王安石比起之前,老了十岁不止,鬓角的头发居然花白了。

    变法熬人啊,这些年,王安石就在熬心血,活活从一个中年帅哥,熬成了老头子!身为王安石的头号粉丝,王雱非常心疼,越是心疼老爹,就对那些挑事之人,恨之入骨。

    倒是一旁的王安国,他低声道:“贤侄,既然此事针对了变法派,针对了西凉王,为什么至今西凉王都没有出手?一直被动挨打,可不是西凉王的作风。”

    王雱吸口气,恨恨道:“王宁安身为太子的师父,在这个时候,不愿意出头,想要明哲保身,也是有的!他不出手,我们出手!区区几条杂鱼,还想搅了大局,真是做梦!”

    王安国立刻追问一句,“贤侄,你要抓谁?”

    “还能抓谁,谁跳得欢,就抓谁。从御史台开始办起,对了,还有那些胡说八道,添油加醋的报纸,都给封了,看他们还能怎么样!”

    “你给我闭嘴!”

    沉默之中的王安石,突然爆发了!

    他用力拍着桌子,厉声道:“出了事情,不要总想着阴谋诡计,不要以为所有人都要害你!要先看看自己,反躬自省!如果我们立得住,没有问题,就不怕人家的攻击,反之……就算有神仙庇护,我们也会垮的!”

    被老爹吼了,王雱有些不服。

    “爹,咱们有什么不对的?变法这些年,朝廷府库丰盈,兵强马壮。开疆拓土,办万寿盛典,四夷宾服。凭着这份功绩,和强汉盛唐也能争锋了,还要什么?”

    王安石更加生气,他拍着桌子,“强汉盛唐,全都盛极而衰,我们现在最忌讳志得意满!须知道,水满则溢,要看看自己的毛病!”

    老爹不止一次提到反省,王雱也冷静下来,“爹,莫非是咱们真的理亏?”

    王安石没说话,反倒是王安国把话接了过来。

    “贤侄,这些年,我跑了不少地方,也亲眼看了许多,另外每年朝廷的预算我也都装在脑子里。这么说吧……情况很不乐观。”

    王雱连连摇头,“叔叔,莫非你是想说,变法失败了?”

    “非也,变法的成就摆在那里,可是问题也出来了。”王安国沉吟道:“吕岩这个案子,根子在地方财政枯竭,而和梁县相仿的州县,不在少数,以我的观察,至少有一百个以上!”

    “什么?”

    王雱吓得瞪圆了眼睛,“叔父,你不是说笑话吧?”

    “这还是保守估计,实际上,在每一个大城市的周围,都有一圈经济凋敝,民生困苦的县城。像吕岩这样,想办法弄作坊,增加财政的,还算是好官。很多官吏只会欺压百姓,增加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出人命的情况不在少数!人家抛出这个案子,实在是厉害。打到了软肋,我说句不客气的,为什么那么多官吏,要保吕岩!如果吕岩活不了,大宋朝的九成以上的地方官吏,都该砍头!有些人应该灭九族!而这些人当中,不少可都是变法的干将!”

    ……

    遇到了病症,就需要大夫们会诊,宫里和王安石这边都在反思,而王宁安自然也不例外,他看的更深一些。

    每一个大城市,就像是一个蓄水池,城市越大,越繁荣,吸引力就越强。

    都有什么流入了城市呢?

    劳动力,而且还是最精华的劳动力;其次就是粮食蔬菜,各种生活物资,还包括煤,木材等等;第三,就是钱,没错,城里的生活方便惬意,原来很多在乡下安居乐业的士绅地主,也都跑到城里买了房舍,他们除了收租子的时候,回家看看,大多数时间,都在城里生活。

    甚至许多人都把孩子送到了城里的学堂,他们也投资一些铺面,坐吃租金,比起地租的回报丰厚多了,完全是乐不思蜀。

    劳动力、资源、财富,全都往城市流,结果还用多说吗?

    王宁安之前给赵祯分析过,认为随着黄金涌入,大宋会出现严重的危机……他当时的分析,只是整个问题的冰山一角。

    就拿这一次的案例来说,梁县就是如此,由于离着西京不远,大量的劳动力流出,丁税收入暴跌,田赋也下降。

    原本的乡村,是个超稳态的结构,有什么事情,家族宗法就可以解决,当然,很多人批评宗法,认为不合理,但确实是减轻了朝廷的开支。

    现在的问题是将青壮劳动力抽走,就好像一个房舍,没有了顶梁柱,能不出事吗?没有一帮热血正义的青壮年,没人愿意主持公道,地方上的犯罪能不增加吗?

    乱子越来越多,自然要求地方衙门有更多的作为,可是他们的预算又不够,等于是既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

    扪心自问,能不出事吗?

    这么多年了,王宁安也算是久经大敌,不管是什么样的对手,他都能从容应付。

    如果对方真是想靠着阴谋诡计,夺取皇权,抢夺位置,他只管下狠手就是了,没什么好客气的。

    其实不只是他,赵祯也能下手。

    老皇帝早就存了心,要给儿子扫清障碍。

    可问题是他们为什么都下不去手,就因为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阴谋!

    有人在里面推波助澜,浑水摸鱼,这是谁都知道的……可问题的本质在于变法带来的后果出现了。

    不能说变法不好,也不能说变法不成功,但是,别管多好的良药,都会产生副作用,是药三分毒,就是这个理儿!

    你推青苗法,推方田均税法,推币制改革,压低利息,鼓励工商……这一套做下来,带来了城市繁荣,带来了国富兵强,带来了万邦朝贺!但同时也带来了人员流动,也带来了地方困窘,财力不济,各种乱象丛生。

    这一次是周峰的案子,下一次呢?会不会就是有人造反?烽火遍地?

    不患寡而患不均!

    地方上的豪强势力,野心家们,就没有想弄出点动静的?

    王宁安不由得想起了许多东西,倭国算是老实团结的典范吧?可是在维新变法的时候,冒出了许许多多乱子,甚至直接内战了,北极熊更不用说,沙皇都被干掉了,其他国家,也是各种乱象频发,远不是后世粉饰太平的史书写得那么简单,那么轻描淡写!

    你说一句变法带来的必然牺牲,就想掩饰残酷的事实吗?

    别忘了,那可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啊!

    王宁安迟迟不动,不是因为他脑残了,弱智了,而是这一次,他的敌人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那些卖力演出的人,不停影响舆论的家伙,在王宁安看来,就是一群跳梁小丑,一只手就能碾碎!

    别说是他,就算他手下的人,也能轻松解决。

    麻烦的是走到了这一步,大宋处在一个凤凰涅槃的危险期,究竟该怎么办?这才是关键!

    “王爷,王相公那边来人了,请王爷过府一叙。”管家低声提醒道。

第814章 拗相公要跑了

    要说起来,最近受到攻击最多的不是王宁安,而是拗相公。

    各种报纸挖掘了许多内容,已经逐渐将案情归罪给王安石,说是他的新法造成了农村衰败,再加上考成法逼迫,使得地方官吏不得不铤而走险。绝对是苛政猛于虎,有人还把王安石比喻成李林甫,杨国忠,说他口蜜腹剑,名义上为了变法,实则是要害了大宋,甚至有人翻出了太祖的圣训,指出南人不能为相,王安石出身南方,包藏祸心。

    显然,这些言论当中,没有多少是经得起推敲的,可借着案子,人们的情绪都起来了,也分不清是非对错。

    在大家看来,周峰没错,吕岩也情有可原,都没错。这么大的一个案子,总要有人当坏蛋吧?所以,一股脑,各种脏水都泼到了王安石的身上。

    说起来拗相公也够倒霉的。

    等到王宁安赶来,王安石已经躺在病床上,脑门还敷了一块冰巾。

    见王宁安来了,他挣扎着坐起,满脸羞愧。

    “老夫本该去拜访王爷,奈何病势沉重,不得不请王爷过来。惭愧,惭愧。”王安石声音微弱,仿佛真的病了。

    王宁安淡淡一笑,“人吃五谷,没有不生病的。介甫老兄还要好好养病,大宋的朝局,还指着你一肩承担呢!”

    王安石迟疑了一下,连连摇头,很凄凉道:“王爷,老夫是不成了,周峰一案,老夫已经是心力交瘁,茫然无措,进退两难。”王宁安面色凄苦,连连感叹,他说自己有心变法图强,救国救民。

    可忙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落了如此下场,寒心惭愧,他要辞去次相的职位,回归田园。

    以前弄出了火药爆炸,弄出了天变,王安石都没有离开,这次出了这么一个案子,他就要走了,实在是匪夷所思。

    王宁安吓得不轻,眼下哪里能放王安石啊,醉翁无心政务,摆明了撑不久,如果王安石不顶着,难道让那几个老货回来?眼下司马光的威望还不够,王宁安手上也没有别的人选,真要是把朝局交给文彦博或者贾昌朝,谁能放心啊!

    “介甫兄,你为了变法大业,操劳了多年,耗费了无数心血,你就忍心让别人糟蹋了新法?”

    王安石突然一笑,“王爷,说句不客气的,新法就好像我王安石的儿子一般,哪里能轻易交给别人,更不愿意让别人败坏了!所以王某选了一个绝佳之人,继任相位,继续推行变法。”

    “谁?”王宁安惊问道。

    王安石一伸手指,指了指王宁安的鼻子,大笑道:“王爷,试问除了你,还有谁更合适?”

    “什么?”王宁安大吃一惊,他怪叫道:“介甫兄,你不是开玩笑吧?天底下谁都能当宰执,唯独我不能入政事堂!”

    “错!谁都不合适,唯独王爷才行!”

    王安石突然拔高了声音,他大声说道:“王爷,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你位高权重,又封了王爵,按理说,是不应该入主政事堂,更不能染指政务。但是……如今的大宋不同了。”王安石热情洋溢,激动道:“因为变法,大宋的官制进行了调整,裁去了一堆废物,又增加了无数干吏,大家各司其职,哪怕身为首相,也没法架空皇权!所以担心王爷总揽大权,会威胁皇位,根本做不到!”

    拗相公这话,王宁安是保留的。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大宋,各项制衡越发完备,而且有了发达的报纸,一点大事小情,就会弄得天下皆知,毫无疑问,给谋朝篡位,增加了无数倍的难度!

    “王爷,变法以来,政务增加了不止百倍!而且周峰一案,更是告诉所有人,往后再也不能用清浊、好坏、是非来决策朝政……所以,必须要有一位能干的大才,熟悉各种事务,精于谋划,德高望重,头脑清醒,能够替大宋掌舵……这个人,除了王爷,还能有谁?老夫斗胆恳请王爷,为了天下苍生,不要回避了!大丈夫当仁不让,首相之位,舍王爷其谁?”

    这几句话,说的是慷慨激昂,热情澎湃,敢情拗相公也有忽悠人的本事,王宁安也是第一次发觉,原来我有这么多优点啊,怎么以前没发现呢?

    他脑袋稍微一热,但是很快就凉快下来。

    “介甫兄,你是想把我放到火上烤!”

    “没错,老夫是想把王爷放在火上,不过我相信,真金不怕火炼!”王安石挥动胳膊,大声呼唤,“王爷,别犹豫了,那么多人看着你,天下之望,这副担子,你必须挑起来!不要让大家失望啊!”

    不得不说,王安石的热情,让王宁安有些受不了。

    “介甫兄,我一个藩王,如何当首相?”

    “大谬矣!王爷,你怎么还纠结在身份上!陛下信你,太子仰赖你,而且变法又离不开你!你做与不做,都不能袖手旁观,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名正言顺,挑起重担。如今变法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如果撑不过去,就难免落得庆历新政的下场,王爷,你忍心吗?”

    说实话,王宁安被弄得有点发懵,他想过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王安石居然要撂挑子。

    在他的印象里,王安石是个百折不回,哪怕得罪了天下人,也在所不惜,是个认死理,钻牛角尖儿的货儿!

    他怎么可能放弃相位,甘心让贤,怎么也解释不通!

    “介甫兄,你不是开玩笑吧?”

    王安石感慨一笑,“王爷,老夫正好有几句肺腑之言,要对你讲。”

    ……

    接下来的一刻钟,王安石滔滔不断,把他的想法,告诉了王宁安。

    其实没有西域的黄金,大宋的城市化水平就很高了,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有百分之三十之多。

    随着水泥发明,还有军工订单,以及商路打通,大宋的城市化在快速推进,各种问题,层出不穷。

    以往是变法太成功了,以至于人们都视而不见,以为无关紧要。

    直到周峰案爆发出来,才有时间,去回头审视各种问题。

    如今大宋发达的城市大约有二三十个,而每个城市,都在不断吸纳周围的一切,换句话说,有数以百计的州县,面临着失血的窘境。

    “王爷,有人借着周峰案,想要逼着政事堂下放财权,把更多的税收留在地方,或者是拿出一些财政预算,填补地方缺口。还有人建议,要废掉皇家银行,准许地方自己设立银行,扶持自己的产业……王爷以为如何?”

    王宁安深吸口气,摇了摇头,“不成,绝对不成!”王宁安早就思考过。如果靠着撒钱,就能解决问题,他还至于这么愁吗!

    大宋的工业,金融,还都处在一个刚刚兴起的阶段,远远没有余力反哺农业。

    而且在工业的时代,发展经济,需要一定的条件。许多州县地区,根本不适合发展工商,就算投下巨资,也没有多少收益。

    大宋要做的事情太多,根本经不起浪费。就算还有余钱余力,用来打西夏,打辽国,开疆拓土,岂不是更好?

    那些讨要财权的人都是谁,王宁安一清二楚。

    以韩家为代表的世家大族,之前就反对金元改革,这一次有了机会,怎能不替自己争取利益,可朝廷根本不能向他们低头。

    王安石感叹道:“这个案子必须有人负责,如果老夫不辞官罢相,就没法交代,他们还会闹下去。直到逼着朝廷让出财权为止。如果那样的话,变法就前功尽弃了,所以,老夫辞官,正是为了保护变法成功!王爷,拜托你了,接过来吧!”

    王安石情真意切,不得不说,王宁安真的动心了,他略显迟疑。

    “介甫兄,你,你真的甘心回归田园?”

    王安石脸微微泛红,他仰起头,自嘲一笑,“老夫今年还不到天命之年,岂能甘老林泉!只是老夫有些迷茫,有些糊涂了。”

    “老夫做地方官近20年,自以为了解民间疾苦,青苗法,方田均税法,免役法,市易法……这些法令,都是老夫苦心焦思的结果……只是真正落实起来,并非都是利国利民,相反,还有很多人因此受害!老夫心知肚明,有太多人骂我,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轻易改变,一旦退了,整个变法就难以为继了。老夫只能硬着头皮撑着!”

    王安石语重心长道:“直到这个案子出现,老夫发觉又出了许多新的问题,以前都没有想到过。更不知道如何解决,继续让老夫留在相位上,只是尸位素餐,做多多错罢了!老夫有个想法,我要游历四方!”

    这位还真是想法别致!王宁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起来还是王爷启发了老夫,当年你让司马光到地方上,去想办法解决青盐的问题。还告诉他用脚板走出来的学问,比起从书本里得来的要有用万倍!这些年,司马君实可没少提到,要知行合一。老夫把变法推到了这一步,接下来该怎么走,我心里没数,既不知,也没法行。”

    “老夫想真正去民间,去各个县城,去山村,看看老百姓究竟过得如何?变法对哪些人好,对哪些人不好,要如何取舍。或是三年五载,或是十年八年,老夫只要想清楚了,就会回来!”

    “所以,朝中的事情,全靠王爷了!”

第815章 曹皇后的提醒

    “王介甫这时候退了,还算聪明!”

    司马光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家伙从来都是审时度势的高手。他很清楚眼下的局,以往是王宁安担心功高震主,而且文官集团也接受不了。所以才安排了几个老家伙,等到老家伙倒台了,又把王安石推出来,甚至让包拯和欧阳修撑一段时间,以为过渡之用。

    但是这些人当中,除了王安石,别人都拿不出什么变法的策略。

    而王安石呢?

    他的那一套也已经有些跟不上了,最初王安石的变法是针对理财,增加国库收入,青苗法,方田均税,市易法,等等,都是这个思路。

    可随着金融体系建立起来,理财需要更大的格局,王安石驾驭不了。而且他的行事作风偏激,每一项法令都会得罪许多人,偏偏又不知道调和矛盾,能走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幸运了,再走下去,只会身败名裂。

    就算为了明哲保身,王安石也该离开,换上更有本事的人。

    原来制约王宁安上位最大的因素在于皇家的忌惮,还有文官体系的排斥。

    可如今呢,司马光都进入政事堂好几年了,王宁安的那些弟子门人,已经步入中层官吏的行列,像宋庠啊,吕诲啊,冯京啊,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已经转变,有些人甚至比王宁安走得更远,提出来的主张更加离经叛道。

    相对而言,王宁安就不那么讨厌了。

    当然了,皇家的忌惮依旧,但是眼前的局面也更加复杂艰难,一方面城市飞速发展,一方面乡村快速衰落,各种矛盾层出不穷,试问有谁能驾驭这个局面?

    如果所用非人,只会让大宋江山陷入危局,历代都有盛极而衰的教训,皇帝不会看不见。

    所以这时候,就必须任用王宁安,让他收拾局面。

    司马光盘算了一下,师父这时候上位,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全了!

    师父入主政事堂,执掌大位,他们这些人也能更好发挥本事,一展胸中所学,妙,真是妙啊!

    心里想着,司马光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封密信,正是吕惠卿所写。

    在信中,吕惠卿就建议司马光,朝局越来越复杂,以王安石等人的才略,根本不堪用,应当找个机会,把这帮人都赶下去,换上有本事之人!

    毫无疑问,吕惠卿所指,正是他们的师父!

    司马光采纳了师弟的建议,他强推金元改革,触怒世家大族,未尝没有给王安石找麻烦的想法。

    而且这段时间,风波不断,司天台的小吏居然跑到皇帝面前,说什么大凶之年,一个老妇人就敲响了登闻鼓,闹得天下大乱,而后舆论哗然,全都把矛头对准了政事堂,抨击新法……

    这么多的事情,偏偏偌大的王宁安一系人马,显得被动狼狈,没有半点作为,只能眼睁睁看着……试问,这些人杰都是吃干饭,没用的废物吗?

    当然不是!

    他们心里清楚,以王宁安的功劳和地位,谁也扳不倒,既然师父没事,大家也就没事,那不如就让他们闹下去,最终的风雨都会落在政事堂,落在王安石的身上。

    以拗相公的作风,他一定会反击的,最好让王安石和那些大族拼一个你死我活,最好两败俱伤,然后他们再出来收拾残局,坐享其成。

    不得不说,王宁安手下的坏小子太多了,一个个都是一肚子坏水,居心不良。

    吕惠卿,章敦,加上司马光,堪称其中最坏的三个!

    只是他们也想不到,拗相公王安石居然没有拼命,反而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直接推王宁安上位。

    这一招让司马光始料不及,大摇其头!

    果然,不能小觑天下英雄啊!

    他默默把这封信放在了蜡烛上面,烧得干干净净,哪怕是师徒,有些事情也最好别泄露出去,不然可是要被打板子的。

    王安石并不拖沓,他连着上了三道乞骸骨疏,向赵祯言明,他操持变法,心力交瘁,许多事情,始料未及,有误国之弊,愿意退位让贤,择贤臣如政事堂,接掌相印,继续推行变法。

    赵祯病势沉重,一天之中,有大半天都在昏迷,但是王安石求去,还是惊动了他。

    “朕想了许久,变法是不能停的。”

    赵曙连忙附和,“父皇英明,变法让大宋国富兵强,万邦来朝,如果停下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但是变法之弊,又不能不顾。这些年来,唯有你师父和朕提到过,并且在御前推演,提出了问题所在。眼下果然如你师父所言,农村衰败,城市乱象丛生,地方财政凋敝,乱民四起……周峰一案,见微知著,如果长此下去,大宋国将不国。”

    赵祯说到了这里,喘了几口气,然后才勉强说下去,“强汉盛唐,都是盛极而衰,尤其是唐明皇,前半生英明睿智,圣断绝人,造就了盛唐繁华。结果就因为一场安史之乱,就弄得国将不国。后人皆归罪唐明皇,认为他宠幸杨贵妃,荒废国政,任用奸臣,酿成巨祸!但是仔细推究,或许也正是盛唐城市繁荣,农村困苦,流民增多,民多怨恨,让安禄山之流看到了朝廷的虚弱,才敢造反作乱。”

    “我大宋一定要避免盛极而衰,不能重蹈覆辙,因此用贤臣为首相,乃是必然之选。能胜过王安石的,除了景平之外,不做他想!”

    赵曙当然希望师父入主政事堂,他充满了喜悦。

    “父皇圣明!师父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赵祯轻轻一笑,傻孩子啊,哪会这么简单。

    “等明天,你让景平进宫,朕要和他谈谈,然后再做决定吧!”赵祯要扭头休息,突然想起一事。

    “听说你母后要你过去?”

    赵曙连忙道:“的确是有,只是儿臣见父皇龙体欠安,抽不出时间……”

    “不要说了,毕竟是生身之母,朕前些日子……唉,不说了,你去看看她,母子之间,没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儿,去吧!”

    说完,赵祯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赵曙只得从寝宫出来,到了外面,他长长出口气,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说起来也真是为难!

    夹在父皇和母后之间,几乎要把他逼疯了,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实在是折磨,好在父皇改了主意,自己也不用为难了。

    赵曙心情放松,来到了皇后的宫中,让人禀报之后,他终于和母后见面。

    算起来也不过数月之功,曹皇后居然老了许多,眼角的鱼尾纹怎么也掩饰不住,额头也出现了皱纹,在鬓角,居然有了两根白发,格外刺眼!

    赵曙心中一痛,连忙伏身行礼。

    “坐吧!”

    曹皇后沉吟了许久,“外面的纷扰,也传进宫里一些,治大国如烹小鲜,祖宗成法,是不好随便乱动的,你扪心自问,能比太祖太宗更加英明吗?”

    赵曙犹豫了一下,“母后所言极是,只是孩儿以为纵然以太祖和太宗的英明,也没法洞见百年之后,如今的大宋和开国的时候,已经全然不一样了,如果死守着祖宗成法,只会削足适履,得不偿失。”

    “变法弄得天下大乱,把好好的清官逼成了恶吏,让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变成杀人犯!子散妻离,家破人亡,这样的变法,还能要吗?”

    赵曙挺直腰板,闷着头道:“母后,未免危言耸听了,不变法,难道就没有贪官污吏,逼得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吗?就没有百姓活不下去,落草为寇吗?变法充实国用,富国强兵,边疆的百姓不用受敌国涂炭之苦,遇到了灾荒,朝廷也能有钱赈济。这些年光是水旱灾害,就多活了数十万百姓,仅仅因为一个案子,就否定变法,未免以偏概全,请母后明鉴!”

    曹皇后被怼得没有话说,这世上没有谁会放着亲儿子不疼,但是如何疼儿子,却各不相同。

    哪怕在后世,因为学习,工作,婚姻,母子之间,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反目,也不少见。到了皇家,问题就更麻烦了。

    曹皇后当然希望儿子的江山稳固,做一个千古明君……只是她认为要想让江山安定,就要守着祖宗之法,不要标新立异,更不要随便折腾。

    曹皇后不但有想法,而且因为出身将门,性格刚强,她还有强烈的控制欲,简单两个字:听话!

    她希望儿子能听话,能顺从,能按照她的想法办!

    从当初要给赵曙选择曹家女儿做皇后开始,母子便越走越远了。

    “母后,父皇已经答应,要让师父出任首相,以他的才华,一定能化解危局,儿臣很有信心。”

    “什么?”

    刚刚还沉默的曹皇后,突然瞪圆了眼睛,咬着牙道:“你们怎么敢让王宁安当首相!莫非你们要把江山都给他吗?”

    显然这个你们当中,饱含着赵祯!

    曹皇后惊骇惶恐,脸都变了颜色!

    赵曙用力吸口气,鼓足勇气道:“母后,孩儿以为这世上,除了争权夺利之外,更要为苍生百姓,真正做一些有利的事情,天下不只有皇帝一家而已,不能光想着皇家好,还有千家万家!”

    赵曙说完之后,深深一躬,就往外面退。

    曹皇后拳头紧握,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直到赵曙到了宫门口,要离开了,她突然开口道:“小心你二弟!”

第816章 新相

    赵曙从皇后的宫中出来,他的心像是敞开的大门,新月升起,洒满心扉。真的,他很欣慰,其实父皇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其他人也都猜错了。

    天家无情这不假,可天家也是人!

    母后想揽权,想管束自己,想要自己按照她的想法去做,也不过是普通的母亲最正常不过的想法,只是人之常情,到了皇家,涉及到了权力争夺,厉害较量,就变得不同寻常了。

    赵曙很伤感,他始终记得,师父总是告诉自己,得到多少,就要失去对少,有多大的权力,就有多大的责任。

    皇帝拥有绝对的权力,与之对应,则是绝对的责任。

    九州万方,亿万黎庶。

    何其沉重啊!

    身为帝王,能享受的亲情真的不多了,和母后之间的误会能澄清,比什么都幸运,至于二皇子……小小的蝼蚁,也敢掀起风浪,真当孤是饭桶吗?

    赵曙握紧了拳头,他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赵祯的寝宫,继续照顾自己的父皇。

    转过天,王宁安又得到了旨意,进宫面圣,这一次他们君臣谈的时间很短,事实上,赵祯的身体已经不允许谈的太多了,只是一刻钟而已。

    但是这一刻钟,就做出了一个震撼朝堂的决定。

    赵祯给王宁安加了太傅衔,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什么意思呢?

    很简单,就是王宁安接替王安石,成为次相。

    众所周知,首相欧阳修早就有消渴之症,而且以往醉心学问,根本无心处理政务,这次有王宁安出任次相,消息传到欧阳修的府邸,老头子兴高采烈,破天荒,喝了烂醉,卸下了千斤重担,不用承担责任,也不用忍受各方的明枪暗箭,欧阳修恨不得立刻回到六艺书院,老实当他的教书先生。

    当然了,欧阳修也清楚,眼下龙体到了堪忧的时候,他别的不行,操持大典,还有有两下子的,或许赵祯驾崩,新君登基,这个大典结束,他的政治生涯就能彻底画一个句号了!

    不提老欧阳兴高采烈,如蒙大赦,有人却非常郁闷,那就是贾昌朝!

    贾相公眼巴眼望,包拯死了,他就想上位首相,结果让欧阳修抢了先。贾昌朝没有绝望,欧阳修的本事他清楚,干不长的,他还有机会!

    等着吧!

    可等来等去,居然等到了王宁安接替王安石的消息,在这一刻,贾昌朝是绝望的!

    丫的,王宁安!

    你小子不地道!

    你竟敢抢老夫的首相,老夫和你没完!

    贾相公也只能骂两句,发泄一下心中不满。

    他以往是吃定了,王宁安身为藩王,无法入住政事堂,所以才拼命找机会。可现在王宁安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接了,他又能如何?

    比功劳,比能力,比实力,比圣眷……几乎除了年龄之外,贾昌朝没有一样能赢的!

    “唉!什么也别想了,收拾行囊,老夫要回家了。”

    贾昌朝是心灰意冷,他亲自收拾书籍,准备离开洛阳,这次一走,就是永别了,他老再也没机会回来了。

    老贾既是失落,又是无奈。

    正在贾昌朝忙活的时候,突然传旨,贾昌朝加太师衔,赐观文殿大学士,平章军国重事,位列宰相之上!

    突然得到了这个任命,老贾也吓了一跳。

    以他的资历,加太师衔,情理之中,而观文殿大学士是给做过宰相的老臣,他也合适,只是这个平章军国重事是什么东西?以前并没有出现过,而且位列宰相之上,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自己的权柄要超过王宁安?

    贾昌朝的心突然热乎起来,不过等他把旨意听完,也就凉快了。

    所谓位列宰相之上,仅仅是上朝的时候,他排在政事堂的诸公前面,给他这位职位,只是以备咨询之用。

    当然了,如果他感兴趣,也可以主动参加超会,和政事堂会议,但是在这些会议上,除非有人询问,不然他没有发言的资格,只能旁听。

    老贾也不傻,这不就是给个官职,把自己养起来吗!

    其实不只是贾昌朝,还有几个老臣,也都得到了这个职位,包括庞籍,宋庠,加上贾昌朝,一共三个人,全都位列宰执之上。

    贾昌朝属老狐狸的,他稍微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让王宁安接首相,赵祯还是不完全放心,安排几个老臣,别看只是咨询而已,但是关键时刻,老家伙们还是很有份量的,如果真出了什么难以收拾的局面,他们可以挺身而出,保护江山社稷的安全,就像是当年的吕端一样!

    想通了之后,贾昌朝虽然有些失落,但是却也坦然了。

    做官做到了这个份上,他也知足了,而且他还捞到了太师衔,总算压了文彦博一头,到时候老文进京述职,还要向他汇报情况。

    不错!

    挺好!

    贾相公立刻让手下人停下来,别搬家了,赶快告诉门人弟子,好好庆贺一下。

    相比贾昌朝,宋庠就坦然多了。

    他心里清楚,自己咸鱼翻身,完全是靠着王宁安,而且他现在也成了一代学宗,要想让百家书院超过六艺,领袖大宋学界,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宋庠立刻找来冯京,师徒两个彻夜长谈,勾画下一步的方略。

    ……

    三位老臣之中,要说最惊讶的就是庞籍。

    他现在还有些晕乎乎的。

    按照庞籍的判断,朝廷新旧交替,曹皇后站出来,还有那么多人趁机发难,搅动风雨,按理说,接下来应该是一场血雨腥风,凭着他老多年的经验,正好能浑水摸鱼,把变法派压下去,至不济,也要形成分庭抗礼的局面,挽回颓势。

    可前半段按照他的想法走,接下来局面骤然变化。

    多好的周峰案,让变法派陷入自相矛盾,进退两难的地步,甚至彻底瓦解他们。

    陛下啊,都到了这时候,你怎么还能相信变法派呢?要知道当年你是怎么废掉庆历新政的?二十年来,皇帝竟然变了一个人,真是让人费解!

    不得不没有废掉变法派,相反,这一场乱子,还促成了王宁安上位,直接总揽大权!

    太怪了,想不通啊!

    看起来,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前些日,还信誓旦旦,想要和王宁安掰掰手腕,现在看起来,白白做了跳梁小丑,万一韩家那边歪歪嘴,自己怕是要倒霉啊!

    这个官当不当,真是没什么意思了。

    庞籍动了辞官回家的心,不过这时候走,摆明了是自认心虚,害怕王宁安,要是那小子追查下去,把自己掀出来,没有官职保护,死得只会更难看。

    罢了!

    还是撑一段时间,看看朝堂的风向吧!

    王宁安出任首相,还吓到了两个人!

    那就是程颐和程颢兄弟。

    他们俩都傻了,足足沉默了半个时辰,就眼对眼,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他娘的还有没有道理了?

    明明是王宁安的错,明明是针对王宁安的,结果王安石下去了,换成王宁安当首相,大权一把抓!

    他们忙活了这么久,倒好像是替王宁安扫清障碍,他们拼命抹黑变法,把局面说得无比糟糕,不可收拾。

    结果非但没有伤到王宁安,倒是让朝野都期盼着王宁安出来,收拾局面。

    大有“先生不出,苍生如何”的味道!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二程苦心焦思,想不清楚,其实他们两个哪里知晓,论起舆论操控,你们的功力,还差得太远呢!

    早在他们渲染事情的艰难,不断深挖的时候,就有一些人已经开始操作,他们通过报纸,文章,诗会等等途径,告诉所有人,天下间最能处理复杂局面,调和万方的,就是西凉王,就是王宁安!

    他能统御各种力量,夺回幽州,又能把西夏打得半死,还开辟了西域,恢复了丝绸之路,解决了钱荒……这么多年,王宁安做的事情还少了?

    哪一样不是四平八稳,思虑周全。

    这么复杂的局面,不让王宁安出来,还有其他人能收拾吗?

    那些老臣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他们懂得物流吗,懂得金融吗?懂得发展产业吗?他们什么都不懂!

    至于新生代的官员,资历浅薄,威望太低,根本不能压服各方,除了王宁安,就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朝野动荡不安,值此国难之际,就该大胆用人,抛弃成见,唯有西凉王,能够解决僵局,安定天下。

    不得不说,这一番的舆论操作,彻底把风向扭转过来。

    哪怕最保守的臣子,也都翘首以盼,希望王爷拿出方略来!

    至于地方的势力,尤其是那些州府军县的地方官,也都愿意相信王宁安,因为他就是从平县一步步爬出来的,熟悉地方情况,知道大家的艰难,相比起一根筋的拗相公,显然,王爷更得人心。

    “万众瞩目,万方期待。”

    苏八娘替王宁安整理官服,一丝不苟,笑呵呵道:“天下人都盼着王爷解救苍生呢!露几手让他们瞧瞧,咱们王爷可不是浪得虚名!”

    王宁安自嘲苦笑,“你还当这是好事啊!我是一屁股坐在了火山口上,有多少人巴望着我掉下去呢!”

    三位夫人,相视一笑,“王爷,我们相信你,一定能狠狠抽那帮宵小之徒一个嘴巴子!”

    “但愿吧!”

    王宁安转身,直奔政事堂而去……

第817章 吃货拯救世界

    今天不只是政事堂会议,包括六部,枢密院,参谋部,还有御史台,所有大宋重臣,一个不落,全都来了。

    光是看大家出现的顺序,就很有意思。

    首先第一个到的是司马光,显然,作为学生之一,老师成为事实上的首相,他无论如何,都要拿出学生的姿态。

    紧随司马光的,居然是狄青!

    这位老帅哥止不住的笑容,他很满意,甚至喜出望外。

    不管到什么时候,王宁安都是将门出身,而且多在边疆领兵,立下赫赫战功,是地地道道的武人!

    让这帮大头巾瞧不起武夫,这回知道厉害了吧!

    武人一样能出将入相,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必须武人来收拾吧!

    二郎,好样的,给天下的武夫争了一口气!

    狄青兴奋的模样,居然比他成为枢密使还要欣喜三分。

    这两位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紧随其后,御史中丞张方平,枢密使孙固,吏部尚书吕公著,还有几位尚书先后赶来,在他们之后,令人惊讶的是居然是贾昌朝和宋庠!

    这两位是地地道道的老资格,而且圣旨上明白说了,他们位列宰相之上,结果却早早赶来,这是什么意思啊?

    见大家伙惊讶,贾昌朝心中暗暗冷笑。

    老夫向来是要里子不要面子!

    平章军国重事,听着好听,可什么是重事?谁给界定、万一两国开战才算重事,那岂不是说别的事情都掺和不了了!

    到了他这个岁数啊,算是活明白了,该装孙子就要装孙子,把面子给王宁安,以后有什么好事,他还能多捞一点,不然啊,就真的成了摆设了。

    宋庠相比贾昌朝,也是不遑多让。

    倒是在他们之后,来的是庞籍和韩绛。

    这里面最尴尬的就是这两位,韩绛之前因为金元改革,太子婚事,和王宁安闹得很不愉快,虽然没有真正撕破脸皮,但是从前的友谊荡然无存,偏偏这时候王宁安又爬到了他的头上,得罪了顶头上司,这个滋味可不好受。

    韩绛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拉着庞籍,指着老前辈的智慧,或许能逢凶化吉。

    他们俩的到来,引来了贾昌朝意味深长的一笑!

    你们啊,还是不识时务啊!

    老贾什么也不多说,又过了一会儿,王宁安才和欧阳修并肩赶到。

    王宁安首先过来,给大家问候,每一个人都是笑逐颜开,好像过年似的。寒暄了一大圈,欧阳修坐到了中间。

    “这次王爷进入政事堂,是众望所归。老夫年老体衰,昏庸驽钝,本就不是宰相之才,日后政事堂的事务,还要请王爷多多操持分担。”

    王宁安笑道:“我也是初来乍到,很多规矩都不明白,还请各位同僚指点提携!”

    老贾哈哈一笑,“西凉王,你也不用客气,多少年了,你主持皇家银行的时候,也没少参加政事堂的会议,何必那么在乎俗礼!现在是火烧眉毛,先顾眼前吧!怎么样,醉翁,我说的可有道理?”

    欧阳修含笑点头,“贾相公一语中的,那就开门见山吧!现在摆在大家面前的,一个是周峰的案子,一个是不少州县,财政困窘,大家都商议一下吧,尤其是景平,你要拿主意才是!”

    王宁安也没有再推脱,他含笑点头。

    这时候司马光先开口了,“我抛砖引玉,周峰这个案子,牵连很大,他虽然有杀人的情况,但事出有因,毕竟未婚妻被人绑架致死,他又是打过仗的人,能没有点火气吗?另外死的几个人,也的确过了,虽然是执行公务,但是吕知县并没有让他们违法。我已经让刑部和大理寺派员,把水泥作坊的人都给抓了,另外还有梁县的差役,也全部抓起来,仔细询问……案子很大,必须小心谨慎,大约在年后,就能有结果,我倾向于按律治罪,周峰是死罪难逃,吕岩也有渎职之罪,且酿成大祸,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至少要秋后处决才是!”

    司马光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真正值钱的就是四个字:秋后处决!

    在座的人都知道,赵祯撑不久,也就是说,新君很快要登基,到时候大赦有罪之人,周峰和吕岩都能活了,也就没人能说什么了。

    事缓则圆,司马光算是深得其中三味。贾昌朝给予了赞许的目光,没看出来,王宁安的这个学生,还是深藏不露。

    以往他是藏拙,这回师父入主政事堂,就急着表现了,好小子!心机够深的!

    不管怎么说,案子可以先放一边了,真正的主菜到了。

    欧阳修沉声道:“以去年的情况来看,京畿、河北、巴蜀、尤其是江南,一共有近200个州县面临预算困难,其中情况糟糕的有80几个之多,老夫曾经和介甫商量过,看看是不是能拿出一笔钱,贴补财政困窘的州县?”

    王宁安点头道:“这事情我拜会过王相公,他也跟我讲过,我的意思是尽量不要补贴,就算补贴,也不能全补,更不能把所有亏空,都让户部承担。”

    司马光立刻道:“我赞同,首先财政困难怎么界定,给哪些,不给哪些?有什么标准,该怎么执行?都来讨要又怎么办?这都是麻烦,而且眼下户部岁入增加不少,但是开支更多,西域要治理,各项工程要出钱,那么多的士兵官吏,砍哪一块合适?”

    司马光是财政的权威,包括户部,兵部,工部,三位尚书纷纷出言附和,赞同司马光的意见,他们认为财权好不容易收上来,大宋能集中财力,办一些是事情,绝不能轻易浪费了,事有轻重缓急,地方财政的问题,应该地方想办法。

    吏部尚书吕公著沉着脸道:“户部虽然有道理,但是你们可别忘了,地方财政不足,那些官差衙役就要盘剥百姓,就要勒索商人,他们是不会安贫乐道,甘心饿肚子的!周峰的案子不是教训吗?如果不贴补,我怕还会有更可怕的案子出来!到时候,如何收场?”

    吕公著出身名门,又是吏部天官,还是很有威风的,有几位官员跟着点头,就连张方平也开口了。

    “既然大家都说了,我也讲讲,这几年,御史台接到的各种案子,增加了何止十倍!多数是状告地方官吏,说贪官污吏,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我看固然有不肖的官吏,但是根子还是在财政上,他们没有钱,不去抢老百姓,还能干什么?如果不加以遏制,我看早晚会有民变。”

    王宁安听完了两方的意见,心中有数了。

    “地方的财政困难要解决,户部每年应该编出一笔钱,至少200万贯,作为应急之用。”

    此话一出,司马光这边的人都长出了口气,区区200万贯,说起来,也就是打发叫花子,没想真正解决问题,表示一下态度而已,户部完全能接受。

    可是其他人却受不了了,他们纷纷盯着王宁安。

    “是这样的,除了户部出钱补贴之外,各地的衙门,还可以向银行借贷吗!”

    “啊!”

    好几位官员都叫了出来!

    开什么玩笑,衙门向银行借钱,这能行吗?

    司马光却跟着笑道:“这倒是个主意,当年兵部就借过钱,用来购买战马,后来分批还了。另外西北发生水灾,地方衙门也借了好多钱,以工代赈,效果还不错。”

    “君实相公!”吕公著道:“这两个都是应急之策,不是长久之计!地方衙门,归根到底,还是要看税收!不能走旁门左道!”

    显然,借钱过日子,普通人家尚且不愿意,更何况是衙门。

    王宁安笑道:“吕天官所言有理,但是银行也不能白白借钱。就拿这次梁县的情况为例。假如银行介入,或许就会好很多。知县吕岩拉来了水泥作坊的投资,却遇到了征地的难题,如果银行提供贷款,县衙拿出相对合理的价格,征收周峰的土地,我相信周峰不会不通情理的。至于衙门欠的钱,等水泥作坊运作起来,靠着税收偿还就是了,具体的条件,让衙门和银行谈吗!”

    王宁安的话一出口,大家伙低着头揣摩,还真别说,很有些道理,王宁安的脑袋就是灵活,比起拗相公,强多了。

    大家耳目一新,讨论也更热烈了。

    张方平又道:“王爷,地方官吏之中,如吕岩一般的,还是少数,许多人根本拉不来投资,自然产生不了收益,又该如何解决?”

    “嗯!张中丞说得对,上述两策,也仅能解决皮毛问题而已。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重要的是让地方有财源,让百姓有收入。”王宁安笑呵呵道:“这一次出问题的州县,普遍在大城市的周围,破解问题的钥匙也在城市当中,我们要想办法,让城市和乡村结合起来,让城市的利益回补乡村。”

    欧阳修眼前一亮,“王爷,计将安出?”

    “城市有庞大的消费力,而农村有物产。连结二者的正是一个字:吃!”

    “吃?”

    “没错!要让大家敞开肚皮,多吃多喝,吃出花样!”王宁安笑道:“吃货越多,购买的农产品就越多,乡村的百姓有收入,地方上也能征收税赋,甚至还能吸引一批年轻人,回到乡村,岂不美哉!”

第818章 没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其实和王宁安凑在一起谈事情,是个很轻松的过程。

    有什么疑问直接说,有什么方法随便提,大家一起找出解决的办法。相比王安石的强势倔强的作风,不亚于一股清流。

    渐渐的,大家都敞开了心扉,作为大宋最聪明的一群人,他们很快就商量出了一个思路。

    地方的财政困难,不能光靠着朝廷补贴,不能靠天吃饭,要自己动起来。有条件的地方,上工商,发展产业,条件稍差的,要整合当地的农林牧渔,各种副业。

    王宁安在每一个大城市的周围,按照两到三天的路程,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圈,这样一来,几乎九成以上,财政困难的州县都划进来了。

    距离城市最近的郊区,建立起蔬菜基地,专供城市消费。

    这个以往已经在做了,但都是农民自己干,形不成规模,而且好多士绅贵戚,他们的农庄自产自吃,连田赋都不用交,更遑论加入到整个循环之中。

    显然,这是行不通的。

    “户部,立刻拟定一份征地标准,凡是城市周围的土地,愿意纳入菜篮子的,可以合理分红,如果不愿意,就把土地征收上来,如果他们不愿意,不用我说,你们知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王安石搞了那么长时间了,方田均税,就去查土地,查税收,追讨历年拖欠的田赋,实在不成,就去清查,看看有没有吞并百姓田产,巧取豪夺的问题……这年头的世家有几个是干净的,有几个经得起彻查,一旦查出问题,直接发配西域,一点不用客气。

    司马光还有户部尚书一起点头,表示一定执行。

    距离再远一些,就要发展畜牧业,养殖鸡鸭猪狗,挖鱼塘,种植粮食,让商人直接到老百姓那里征收,就地结算,把中间环节打掉,尽量提高农产品的价格。

    整个过程,都要银行参与,征地,种植,养殖,运输,销售,各个环节都要提供资本协助,减少风险,对老百姓,也要以利益引导为主。

    “每一个县城,都要确立几项比较有竞争力的拳头的产品,只有把东西卖出去,才能有税收,衙门的日子才能好过,要把这个意思告诉每一个地方官吏!”

    王宁安敲着桌子,大声道:“千百年来,我们都是怎么要求地方官的?完成朝廷田赋,为民做主,主持公道,主要的职责是处理地方案件,能精通刑律,明断是非,就是好官了。如果再建点水利工程,兴学,建祠堂,教化人心,在吏部的考评上,就是优等中的优等!可现在不成!我们要给官吏提出更高的标准,他们要做更多的事情!要会经营,要会发展,要知道自己治下的优势何在,劣势何在,要懂得怎么富国裕民!至少要让治下百姓,过上好日子。”

    王宁安说着,看了一眼宋庠。

    宋庠立刻会意,“王爷,老夫以为地方官吏之中,有些新人颇有干劲,但是缺少经验,也缺少威望,还有一些老官吏,想法陈旧,为政怠惰,不愿意付出辛苦,更有甚者,整日吟诗作赋,美其名曰无为而治,与民休养生息。实则是尸位素餐,白白耗费国帑民财,这些无所作为之人,危害之大,比起贪官污吏,也不遑多让。”

    宋庠道:“老夫以为,应当对地方官吏,进行分批培训,要让他们进京看看,到各地走走,真正了解民间疾苦,知道该做什么。老夫提议,选中的这些州县军府,所有官吏,分批进京培训,三个月为期,如果依旧没有作为,吏部就要大胆罢黜!我大宋别的没有,肯干事,能干事的人多了,要给有本事的人机会!”

    这位宋相公说的义正词严,慷慨激昂,可是谁都听得出来,这一刀是砍在了传统的旧派文人上面。

    以往还仅仅是中枢失守,没人充当领头羊,但是旧派在地方,言路,国子监,翰林院等等衙门,还有很强大的势力。

    这一次借着周峰案,跳出来的旧派官吏就不少。

    宋庠这是想借着培训的机会,把旧派官员来一场清理。

    当然了,他这叫顺势而为,顺理成章。

    谁让旧派的陈腐官吏没本事经营,没本事发展地方,却只会伸手要钱,这样的废物,还留着干什么!

    庞籍翻着眼皮,看了看宋庠,他当然清楚,宋庠的算盘,可现在的庞籍,并没有本事跳出来阻拦。

    他也看明白了,所谓平章军国重事,完全是看首相的意思,想给你多点权力就多一点,不想给就没有,只能充当摆设!

    老庞籍索性闭上了眼睛,默不作声。

    这一项提议,又迅速通过了。

    这时候,刚刚调入工部的王安国也站了出来。

    “王爷,如果仅仅是让百姓种菜养殖,只怕还不够吧!我看是不是要修路?”

    “没错!”王宁安笑道:“我们已经修了川陕直道,又在修筑通往西域的直道,这都是大工程,相比之下,修建连结县城的道路,就容易了许多。道路通了,速度快了,城市能辐射的面积也就大了。工部要尽快拿出规划,未来每年,要拿出3000万贯以上,修筑道路!只能多,不能少!”

    其实大宋不是没钱,而是任何投入,都要讲究回报。

    比如很多人都会认为开疆拓土,让版图广阔,疆域增加,是一件好事。

    但是别忘了,对外打仗是要花钱的。而战争带来的收益,并不会均匀地分配给每一个人。

    就会造成一些人,他们被征收了重税,还失去了亲人,结果什么好处都没捞到,日子越发艰难,民心厌战,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拿钱补贴地方也是一样,只有投入,看不到回报,肯定会有阻力。

    但是去投资道路,建设桥梁,收取过路费。

    这一套在西北已经试验过了,是可行的,而且好多道路,还会成为摇钱树,户部和工部的热情都上来了。

    只是这么大的工程量,需要资本太多了,光是靠着皇家银行,肯定不成。

    司马光再一次提出,金元改革,刻不容缓!

    唯有发行金元,银行才能筹措足够的资金,用来支持地方借贷,推动庞大的建设。

    “现在情况很明白,不管是西域,还是海外的商人,他们携带的都是体积小,价值大的黄金白银,唯有大宋,因为缺少金银,不得不用铜钱作为货币,如今也到了该改革的地步!逐步废止铜钱,推行金元和银元,并且大额交易,使用纸币和汇票,这才是王道!”

    司马光旧事重提,霎时间,韩绛,还有几个官员的脸上,并不好看。

    哪怕王宁安释放出消息,铜钱并不会完全没有价值,相反,军工厂还会高价收购,但是谁都清楚,铜钱并不是单纯的货币,手握庞大的铜钱,世家就用了结算的能力,能掌握地方的商业贸易贸易命脉。

    铜钱作废,他们再也没有盘剥商人的机会,只能老老实实,靠着生意赚钱,心里肯定不舒服。

    但是韩绛很清楚自己的份量,并没有直接跳出来。

    令人惊讶的是,王宁安也没有故作深沉,而是直接表态。

    “金元改革,势必冲击一些士绅豪族的利益,但是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不穷吗!”王宁安笑呵呵道:“任何改变都是痛苦的,但是我相信,有些苦是值得的。比如这次的道路修筑,建立城市的菜园子,发展养殖,农产品运销,这些项目,要和一些有实力,信誉好的士绅合作。”王宁安扫视一圈,又笑道:“诸位都是饱学之士,我相信谁小时候都可能挨过手板,但是只要挺过来,就是另一番天地。”

    王宁安这算是一锤定音,金元改革,势在必行。

    有人欢喜,也有人郁闷。

    大家差不多谈了一小天,这才发现,还没吃饭呢!

    赶快回家填饱肚子吧!

    他们刚要走,王宁安突然笑道:“诸位大人,我准备了火锅,咱们就一起吃吧!”

    说着,就有下面的人跑上来,抬着硕大的紫铜火锅,挂锡里,中间还被隔开,一面是清汤,一面是红汤,弄得跟阴阳鱼似的,煞是好看。

    加上银丝竹炭,一点烟火都没有。

    不一会儿汤头就翻滚起来,冒出了阵阵香气,大家不由自主咽起了口水。

    “别愣着,快坐下吃吧!”

    王宁安率先夹起一个猪脑,放进红汤里。

    别以为大宋没有辣椒,就享受不到火锅的美味。实际上在辣椒传入之前,聪明的老祖宗用茱萸果实来充当辣味,红艳艳的茱萸炸出来的红油,和辣椒油的区别不大。

    唯一的问题就是茱萸有些苦味,或许这就是辣椒取代茱萸的原因。

    但是不要紧,吃货从来不会被困难吓倒。苏轼就发明了去除苦味的办法,不直接用茱萸果炸油,而是先压出汁水,炸得时候,加入芝麻,大蒜、花椒、杏仁等等调料……不但苦味没了,而且辣香浓郁,妙不可言!

    欧阳修,贾昌朝,宋庠,狄青,司马光,还有其他众人,也纷纷坐了下来,老欧阳更是埋怨道:“景平啊,你明知道我有消渴之症,还拿美食诱惑老夫,你这是逼着老夫破例啊!”

    贾昌朝已经夹起了一筷子羊肉片,揶揄笑着,“醉翁,你吃菜,我们吃肉,正好!”

    他们俩斗嘴的时候,狄青熟练地一筷子,将一盘牛肉片都给卷走了,你们吵你们的,我先填饱肚子再说!

    敢情这帮高官重臣,吃相一点也不比普通人强,吃到酣畅淋漓,一个个顺着脖子流汗,你争我抢,跟一帮孩子似的。

    王宁安吃掉了两个猪脑花,舒服地打了个饱嗝,“诸公,往后大家就是一个锅里吃饭了,可要同舟共济啊!”

第819章 行者,王安石

    火锅绝对是最亲民的一种美食,别怪多优雅,多高贵的人,面对着蒸汽一熏,立刻没了形象,只剩下老饕本色。

    不管什么东西,都能放里面涮,而且又有那么多的蘸料,一个锅煮百样美食,而每个人吃到嘴里的,又都不同。

    妙,实在是太妙了!

    王宁安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离他不远,司马光也急忙放下,王宁安淡淡一笑,“我嘴快,你们随意。带兵的时候,必须快点吃完,随时准备打仗,可不敢放肆享受美食,多吃一会儿,都是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我想狄老兄比起小弟清楚多了。”

    狄青还在闷头吃着,他的胃口显然比王宁安好多了。

    “在战场爬了一辈子,如今也年过花甲,只落下一身伤病,我是不想再上战场了,所以啊,再多的美食都不怕!给我再来两盘羊肉!”

    狄青扯着嗓子大喊,全无形象,在此刻,只能引来大家的一阵哄笑。

    王宁安又道:“刚刚我们只商量了一半,其实还有不少事情,要解决。”

    欧阳修因为身体有病,只是略微吃了一点,听王宁安的话,彻底把筷子放下了。

    “说说吧,今天大不了议一个通宵,把事情说透了。”

    王宁安颔首,“我们想的是发展种植,养殖,给农民找一条出路,可问题是这些东西也要有人要才行啊!如今的城市人口是不少,但是我觉得消费能力还不够,还应该提高!或者说,还没有释放出来!”

    “我准备再颁布两项法令,第一嘛,就是规定最低薪酬,要让每一个工人都拿到足以生存的薪水。第二嘛,就是要放假。”

    “放假?”

    “没错,就像官员的休沐一样,现在许多作坊是一直不停的,一年中,只有端午,中秋,清明,过年,才会放几天假。好多工人忙活了一年,才能回家一趟,如果路途太远,甚至没法回家。他们整日都被关在作坊里,无休无止地干活。对工人的身体不好,而且他们一直劳动,也没有时间消费,如何能带动需求,兴旺市场?”

    “城市的繁荣,不光要有生产,还要有消费,我们不能光是指望着官吏,豪商,还有外来的商人消费,还要把工人的消费能力释放出来。有了需求,才能刺激生产。”

    “我的意思是,要规定,所有的作坊,必须十天休一天,有些酒楼,茶肆,没法休假,但是要采取轮休,一个月不能少于三天,而且要严格执行,有任何的违反规定,都要狠狠处罚!当然了,官吏也要带头,要把休假制度落实下去,上至尚书侍郎,下至普通的书吏,都要一替适用,劳逸结合嘛!”

    ……

    王宁安向大家介绍着想法,其实大宋的官员休假一点不少,基本上也是十天一休,一年36天,看起来比后世少了很多,别忙,大宋还有假期呢!

    元日、寒食、冬至各放假七日,这就有点类似如今的“黄金周”,而且一年还是三个,羡慕不?

    此外天庆节、上元节、天圣节、夏至、先天节、中元节、下元节、立春、人日、中和节、清明、上巳、天祺节、立夏、端午、天贶节、初伏、中伏、立秋、七夕、末伏、秋分、授衣、重阳、立冬等等也都放假,合计法定假日有七十四天。

    加起来也是一百多天,另外如父母住三千里外,每隔三年有三十日定省假;在五百里外,则每隔五年有十五日的定省假。儿子行冠礼时有三天假期;儿女行婚礼时有九天假期。父母亲去世,官员需丁忧三年。即便亲戚去世,根据关系远近也设时间不等的假期。

    这回懂了吧?

    难怪那么多文人喜欢宋代呢!

    实在是太为他们着想了。

    当然了,这些福利只是真正有品级的官员才有,至于衙门里雇佣的书吏,不在编的差役,该忙活还是要忙活,而且每到过节的时候,还要格外小心,如果出了差错,上面追究下来,可是要重罚的。

    王宁安知道,虽然官员的消费能力强,但是吏员差役数量多,把他们的假期规范起来,该放的都放了,无疑能增加许多购买力。

    另外,放假多了,还能增加就业,不管是衙门,还是商铺酒楼,都需要雇佣更多的人手,总而言之,好处多多。

    贾昌朝第一个赞同,“王爷的办法好,要体恤下面人的艰难,要给他们放假,好,好啊!”

    司马光也跟着笑道:“如此一来,城市的消费力必然提升几个台阶,不说别的,就是各种街边小吃,就能热闹起来,外面的农产品也有了出路。到时候老百姓势必踊跃种植、养殖,实在是妙计!”

    王宁安摇了摇头,“行了,别光顾着说好听的,任何举措下去,都会有问题的,不能光盯着好的一面。君实,以你的才智,不会看不出这么干的弊端吧?”

    司马光含蓄一笑,“我也是刚刚想到,这样一来,地方种植养殖增加了,势必会造成粮食不足,这可是一个大问题。就拿这次的州县财政危机来讲,问题最严重的,居然出在了江南?原因何在啊?就是近些年,江南的棉纺突飞猛进,士绅商人,大族豪强,争相兼并土地,改种棉花。因为这些棉田在士绅的手里,朝廷征不到税,地方产粮不足,必须从外面调运,外来的粮食又很贵,所以许多不从事纺织的商民百姓,只感到粮食飙涨,经营艰难,而朝廷的赋税也大为减少!”

    不知不觉间,司马光又把东南的情况捅了出来。

    他这一句话,都是敲打那些和东南有关的官吏,尤其是韩绛,别以为你们做了什么,我们不清楚,现在闹出了问题,需要擦屁股,你们再不老实听话,板子可就打下来了!

    师父入主政事堂,身为弟子,当然要充当好急先锋的角色,司马光点到为止,话锋一转,“现在的问题就落在粮食上面……养殖牲畜,种植蔬菜,是更有赚头,可问题是,这些东西不顶粮食,万一出现粮食危机,或者有人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老百姓没有吃的,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欧阳修拍着桌子道:“好,这个问题提的好,粮食安全,必须想办法,景平,你有主意没有?”

    “这粮食吗,无非两个办法,一个是增加产量,一个是增加耕地面积。”王宁安道:“农学院那边,要仔细研究,选育良种,增加产量,要修建水渠,灌溉更多的耕地。不过,我以为,这只能解决一点问题,真正的关键,还是要把目光放在海外。”

    在化肥没有出现之前,别管再怎么努力,粮食的产量增加都是有限的。

    纵观历代,华夏的兴衰,其实都是围绕着土地、粮食、人口在打转。

    在汉唐之前,人口的巅峰只有六千多万,再也没法突破。

    等到了宋代,尤其是南宋,引入占城稻,南方能种植双季稻,甚至三季稻,人口终于突破,有人推算,宋代能达到八千万,明代或许会更高一些。

    等到再往后,玉米啊、红薯啊、马铃薯啊,纷纷传入,人口再度增加,逼近四个亿,这几乎就是极限了。

    直到后来化肥出现,粮食亩产突破一千斤,才喂饱了十几亿人。

    在没有化肥之前,不管怎么折腾,产量就是那么多。

    王宁安计算过,改良种子,推广灌溉,甚至派人去美洲,把土豆玉米都弄回来,也未必解决多少问题。

    尤其是经济发展之后,大宋的人口面临着快速膨胀,十年之内,压力就会出来。

    没别的选择,必须对外用兵,尤其是对那些粮食的高产区下手!

    交趾,占婆,尤其是天竺,都进入了王宁安的视线之内。

    “狄老哥,你别光顾着吃火锅,胃口要放得更大一点,把这些国家都吃下来,把他们变成我们的良田!”

    狄青一抹嘴唇,哈哈大笑,“再给我二斤羊肉,把波斯和大食都吃下来!”

    ……

    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王宁安进入政事堂的第一次会议,远比想象中轻松多了,几乎每一个人,都酒足饭饱,满意而归。

    至少大家心里有了数,情况或许会很难,但方向总是有了,下面就看怎么实现了。

    “唉,王宁安的确有些手段,老夫不如啊!”拗相公听完了兄弟王安国的介绍,出神半晌,叹了口气,“他的这些想法,都是为兄没想过的,也想不到的,相比之下,的确令人惭愧啊!”

    王安国当然也是吃惊不小,他以往也曾想破脑袋,可面对京城和地方的双重压力,他徒呼奈何,半点主意也没有。

    谁知山穷水尽,愣是让王宁安走出来了,不服都不行!

    但是王安国又不愿意看见兄长沉沦,就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认输了?”

    王安石低着头半晌,突然仰起脸,哈哈一笑。

    “王宁安也不是借着为兄打出来的基础……他的的主意再多,也有用完的时候。为兄刚刚主持变法,不也是推了一堆新政,几年之后,就觉得才思枯竭,拿不出主意了。”

    王安石站起身,摘下墙上的斗笠,轻松笑道:“为兄要去民间走一遭,你等着吧,早晚有一天,西凉王的招数用光了,就是为兄收拾残局的时候!”

第820章 令不出京城

    王宁安的起手式可以说很漂亮,首当其冲,就是嘉佑八年的春节。

    这是一个落实他这一套市场拉动理论的绝好时机。

    按照往常规矩,所有官吏拥有7天的假期,王宁安下令,除了维护地方治安,负责紧急事务的官吏,其余人全部休假,继续当值的官吏,可以得到双倍俸禄,并且采取轮休制度,在日后补回来。

    另外王宁安又增发了一个月的俸禄,这一个月的俸禄,不是按货币算,也不是按实物发,而是发购物券。

    给官吏用来采购年货,购买家庭用品,以及笔墨纸砚,衣服布匹等等……商家收到购物券之后,可以存入皇家银行,在正月十五之后,就能按照购物券的金额,取出相等的货币。

    这个主意够新鲜。

    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增加市场的购买力而已。

    官员们也没有什么客气,给的是钱,还能存起来,给粮食,也能留着,唯独购物券不行,过了正月十五,就成了废纸一张,因此必须在十五之前花光。

    从小年开始,到处都能看到官员的家人,四处采购,从柴米油盐,到爆竹糖块,什么都在他们的抢购之列。

    除了官吏之外,王宁安还下了一道命令,所有的工厂作坊,在过年的时候,必须要放7天价。

    同时王宁安又组织车马行,给工人提供便利,让大家拼车回家。

    这项措施推出来,可比发购物券得人心多了。

    好多年轻人,看起来才二十来岁,但是已经在洛阳干了三五年了,以往每到过年的时候,他们都是最忙碌的,东家好心眼,给他们的伙食里加点肉,就算不错了,能吃上饺子,简直可以烧香拜佛了。

    想要休假回家,门也没有!

    大家也都不敢想了。

    可偏偏今年王宁安就来了这样一道德政!

    工匠们简直高兴地发疯。

    他们跑到银行,把历年存的工钱,拿出一点,挑选年货,有人购买上好的面粉,回家包饺子,有人买花布,买糖块,买各种各样的东西,大包小包,挤上回家的马车。

    坐在位置上,他们除了傻笑,就没有别的了。

    看他们满足的模样,简直和一千年后,春运的返乡大军没有半点差别。

    路途远的,要走一天多,或许回家之后,也就能住两三天,然后就要返回城里,继续辛苦工作,但是对于这些人来说,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乖乖!

    官老爷才能享受的假期,我们也有了!

    西凉王够意思!

    出将入相,就是大宋头一号的人物。

    不知不觉间,对于王宁安进入政事堂的非议,全都烟消云散。在这时候,只剩下两种人,一种忙着阖家团圆,一种是忙着赚钱!至于其他的,留给明年再说吧!

    ……

    “父亲,何必这么着急,等过完了年,你再走也不迟啊!”王雱苦苦劝解,希望拗相公留下来。

    可王安石却摇了摇头,“我一个被罢免的宰相,留在京城算什么?那些人来不来给我拜年,来了人家说我贼心不死,不来,又说他们没有情谊,人没走茶就凉,与其让大家都不痛快,不如赶快离京。”

    王安石看了看儿子,“元泽,你在翰林院,要好好学着,尤其是为父不在,你一定要老老实实,不要添乱,不然谁也没法保你了!”

    王雱颔首,他的身体不好,没法陪着老父游历四方,只能让二弟王旁,还有三叔王安礼陪着。

    其实王雱倒是不怎么害怕,他爹走了,可是他的靠山更大了!

    就在王安石请辞的时候,赵祯见了他,两个人也没说别的,只是把孩子的婚事敲定了。等过了正月十五,礼部就要给太子筹备大婚。

    王青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不久之后,就是皇后。

    他王雱就是名正言顺的国舅爷一枚!

    试问天底下有谁脑子不清楚,敢得罪未来的国舅,不怕枕边风啊!

    王雱觉得妹妹成为太子妃,简直是神来之笔。

    原本老爹变法多年,得罪了太多的人,他要是离开了相位,想要回来,千难万难,光是王宁安的那一系人马就不会答应。

    但是多了国丈的身份,谁还敢阻止王安石回来?

    这些年,王安石也着实积累了不是势力,也有一伙官吏唯命是从。如果王安石灰溜溜跑了,这帮人就会树倒猢狲散。

    可有未来的皇后在,王党的大旗就不会倒,人心也不会散!

    从功利的角度看,这桩亲事太妙不可言了,只是王雱也有些心疼妹妹,就是不知道这个死丫头会不会心里有根刺儿!

    “你把我骗得好苦啊!”

    王青低垂着粉颈,声音哽咽。在她的旁边,坐着正是萧观音。

    当初就是萧观音说服王青,答应婚事的。

    萧观音给王青讲的故事很简单,就是她的亲身经历,因为家里心疼,明明订了婚,却不忍她嫁给还是太子的耶律洪基。

    缺少婚姻的羁绊,耶律洪基在战败之后,为了推脱责任,就把萧家拿出来祭旗。她萧观音落了一个家破人亡,流落大宋的下场!

    身在官宦之家,不能光想着自己。

    你爹处在是非圈子里,你的兄长满腔抱负,须知道,一失足成千古恨,稍不留神,就会身败名裂。

    当上了皇后,等于给父兄一道免死金牌。

    人生世上,难道光是情情爱爱?

    为了心上人,就什么都不顾了?那不是爱,那是脑残!

    太子虽然不算完美,但至少他喜欢你啊,找你个喜欢你的,远比找一个你喜欢的轻松多了,活着吗,有时候就要糊涂一点……

    “哼,现在我爹都不当官了,我,我嫁个赵曙,还有什么用?”

    “用处大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得罪了那么多人,谁不想落井下石!明枪暗箭,没有你护着行吗?再说了,你爹满腔抱负,没有你,他怎么东山再起?”

    萧观音点着王青的额头,“你啊,可快点成熟起来吧!宫里头可不是家里,要是光指着太子的宠幸,就想为所欲为,迟早要倒霉的!”

    王青嘟着小嘴,一肚子委屈,却也无可奈何。

    或许就像萧观音说的那样,是该少做点梦,好好想想,怎么把赵曙收拾得老老实实,让他听自己的!

    ……

    京城还在上演异彩纷呈的好戏,可这些都不属于王安石了。

    拗相公真的很想走走看看,他这些年,熬尽了心血,多少个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就是为了变法大业。

    他的几项法令也推行了好些年,考成法,青苗法,方田均税法,均输法……这些法令到底如何还是听听百姓的怎么说吧!

    出了洛阳向东,不过5里就有一个繁荣的集镇,正是龙门镇,著名的龙门石窟就在这里。

    王安石没有去欣赏石窟的壮丽,相反,他找到了一家正在忙绿的石器行。

    拗相公就是一惊,按照规矩,不是应该休假了吗?怎么还有工厂在忙活?难道就没人管吗?

    王安石在邻近不远,找了一家茶摊,点了一壶花茶,他特意多给了几个铜子。

    “小二哥,咱们聊聊,朝廷的告示你们可知道?”

    “知道知道,说是给放7天假,还给两倍的工钱。”

    王安礼就好奇道:“这龙门镇离着京城这么近,有人就敢违背朝廷的命令?”

    小二翻了翻眼皮,哈哈一笑,“客爷,你也太瞧得起朝廷了,出了那道城门,好多事情就变了味了!”

    王旁不服,他质问道:“难道那些石器行的工人,就不知道上告衙门?”

    “告什么告?去衙门告状,那是要花钱的。他们是挣钱养家糊口,谁也不和钱有仇。”小儿啐了一口,指着石器行,笑道:“也别说,朝廷的命令还是有点用处的,这不,过年的这几天,一天能领以往一天半的工钱,弄得我都想去干活了!”

    王旁翻了翻白眼,就凭你这副瘦猴的模样,能抡得动锤子吗?

    “爹,瞧见没有,朝廷的政令,出不了京城,刚到了龙门镇,就变了味,再往远走,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呢!我看咱们该找衙门说道说道!”

    还没等王安石开口,那个小二就连忙伸手,捂王旁的嘴。

    “你可别瞎说!”他压低了声音,“我看你们都是书生打扮,应该是四处游学的士子吧?我可告诉你们,办石器行的秦爷,是个顶有本事的人,他上面有人!”

    小二鬼兮兮的,连大声说话的勇气都没了。

    “他能有什么人,还能比得过我们?”

    小二瞥了一眼王旁,就你一身布衣,遮不住的穷酸,还装什么大个儿的!

    也就是我心眼好,害怕你们吃亏!

    “实话说了,秦爷在4年前,还是个穷混混儿呢!”

    “是吗?那他怎么弄出了这么大的石器行?”

    “实不相瞒,秦爷有本事啊,人家弄到了2000贯青苗钱!”

    “青苗钱?”王旁听得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

    小二只当他吓到了,自顾自说道:“这青苗钱需要十人担保,才能弄到,可人家秦爷不用啊,他拿到了钱,放贷出去,朝廷是半年算一次利息,他是两个月算一次,不到两年的功夫,人家就赚了一千多贯,后来又不知怎么弄的,借了好大一笔钱,办了石器行,专门做石像,石墩,石桌,那生意,跟着了火似的,好得没边儿……”

第821章 该处置理学了

    地方的衙门,总要挂明镜高悬四个字,只是字不小,但是镜子不大,别说照整个州县,只怕连大堂之内都没法照亮!

    王安石是个很固执的人,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变法会有些出入,但是他总是安慰自己,十分的好处,能收七分,损失三分,也是无所谓的。

    总而言之,他干的事利多弊少,老百姓还是会支持的。

    正是靠着这股信念,王安石才能坚定地撑这些年。

    可是当他真正走出了京城,刚到了龙门镇,就大吃一惊。

    他所谓的便民之法,完全变了味道,居然成了一些地痞混混谋财的手段,实在是讽刺!不过略微让王安石欣慰的是王宁安的那一套也不怎么样!

    同样的,出了京城,就变了味道。

    区区龙门镇,就敢违抗朝廷法令,这要是走出几百里,几千里,天高皇帝远,真不是开玩笑!

    王安石终于醒悟了,他所谓的便民之法,经过漫长的距离传播之后,只怕不但不会便民,相反,还会成为害民之法。

    那么多人弹劾他,攻击他,固然有敌人趁机造谣抹黑,妄图破坏新法,但是也未必全是假话。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就是这个道理!

    朝堂上的拗相公,到了民间,居然学会理解别人,学会了宰相肚子能撑船,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王安石在龙门镇住了5天,他没有让王旁和王安礼把看到的消息,传回京城,而是默默观察着,他想要看看,小人物究竟是如何生存的。

    果然,就在这两天的时间里,石器行的秦老板又出新招了,他成立了一个农产运销行,组织了20驾马车,负责给京城运送蔬菜。

    光是这一项,他就得到了银行5万贯的支持,这笔钱一半用来扩大事业,一半则是拿来入股。

    秦老板参加了邻近的一处桥梁建设。

    有了这座桥梁,能沟通几十个村子,这些村子土地肥沃,物产丰饶,以往需要绕几十里,等到把蔬菜运出来,就已经不新鲜了。

    桥梁修通,路途就能缩短到一刻钟不到,而且运量增加了几十倍。

    老百姓都十分欣喜,他们主动出工,大过年的不要一分钱,自带粮食和清水,协助修桥。

    王安石也第一次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的秦老板。

    他满脸横肉,凶相毕露,怎么看都跟土匪头子似的,这家伙腆着肚子,不停在工地晃来晃去,大叫大骂,粗鄙俗气。

    看得王旁直摇头,心说这么个东西,怎么就能登堂入室,大发横财,简直岂有此理!

    倒是王安石看出了一些门道。

    秦老板有石器行,修桥铺路,除了水泥之外,更需要石板,栏杆等等,秦老板投资桥梁,采购自家的石器,加上百姓免费出工,修这座桥,用不了多少钱。

    可修成之外,他就能坐收5年的过桥费,保守估计,也是几万贯的收入。

    对老百姓来说呢?

    虽然他们被秦老板扒了一层皮,但是平时烂在地里也没人要的蔬菜,鸡鸭,还有山货,都能送到京城,卖上好价钱。

    算起来,他们也是得利的。

    秦老板不算个好东西,但是朝廷施行青苗法,他发了财,朝廷弄农产品基地,他又赚了钱。不管是自己,还是王宁安,谁上来都让这个貌似地痞山大王的家伙,赚得盆满钵满,事业越来越大。

    奥妙究竟在哪里呢?

    王安石带着满腔的疑问,他继续自己的行程,寻找着答案。

    在往后的日子里,王安石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大宋,他甚至坐船,扬帆出海,去倭国,去交趾,到处观察。

    渐渐的,王安石注意到,在这一场变革之中,有很多秦老板一样的人,他们出身不怎么样,手段也不怎么光彩,但是他们脑袋灵活,能把看似不相关的事物,联系起来。

    懂得做东西的,在他们手下做东西,懂得销售的在他们手下卖东西,懂得金融的,替他们算账……而这些草莽匹夫,就凭着一股子狠劲儿,一股子闯劲儿,不断拓展事业版图,在这场剧烈的变化之中,顺风顺水,越混越精彩!

    与传统的士绅相比,他们没有半点可取之处,一个个土得掉渣,又是张狂,跋扈,动不动就骂人,粗鲁不文。

    可就是这些家伙,每个人每年能给朝廷提供上万贯,甚至几十万贯的税收。

    王安石百思不解,一直到了江南,他亲眼目睹了几千吨的海船建造过程。

    在庞大的船体面前,人渺小的如同蝼蚁。

    几百号工人,分成不同的类别,不停忙碌,采购物料,加工零件,组装拼接,最后进行海试,载满货物,扬帆出海,一走就是几万里!

    看到了这里,王安石突然顿悟了。

    他想通了,这些粗鄙的家伙,他们拥有最关键的本事!

    就是组织协调!

    他们能驾驭复杂的工作,把原本不相关联的东西,联系到一起。

    传统的士绅呢?

    靠什么为生?

    最基本的就是兼并土地,种田收租子。

    复杂一点,种棉花,种桑树,出售给商人。

    或者是从某一个地方,采购特产,运到另一处销售,赚取差价。

    更高级的就是弄柜房,金银店,放贷,也就仅此而已。

    可新近崛起的这些草莽不同。

    他们需要发掘人的优势,把人力,原料,市场,通过管理,整合到一起,以求得最大的生产效率,获得最高的报酬!

    谁都知道,一支乌合之众,是打不过训练有素的强兵。

    在商场上也是一样。

    优雅的士绅,其实更像是一群毫无组织的乌合之众,这些粗鄙的家伙,反而是真正所向睥睨的正规军。

    他们创造了十倍,百倍,甚至千倍,万倍的效率。

    随之而来的就是产能暴涨,价格下跌,越来越多的精致商品供应给城市,销售到海外……王安石看到了这帮人的厉害,当然也看到了这些人的狠辣。

    他们可以毫不犹豫使用童工,也忍心给工人吃比猪食还差的东西,更悲催的是矿工,有些直接被掩埋了,这帮黑心的家伙居然能若无其事,简直丧心病狂!

    王安石一路看着,一路想着,一颗心不断受到淬炼,他终于清楚,以往的自己,还是太书生了,太想当然了,他不断修整着自己的想法,完善着自己的见识。

    总有一天,王安石坚信,他能完成修炼,到时候王宁安也不在话下!

    ……

    拗相公在修炼着,他的路还很长,王宁安却忙碌不止,连喘气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天不亮出门,到了满天星斗,也回不了家。

    偶尔回来,倒头就睡,跟一头死猪似的。

    这些日子,第一批培训的官吏已经进京了。

    该教他们什么,又该以哪些地方作为案例,改变这些僵化的大脑,全都需要王宁安斟酌,又是朝政,又是官员教育,还有那么多的破事,王宁安觉得自己要是能分成三四个人,或许能撑得下来。

    不过别管怎么忙碌,有些事情王宁安还是记在心上的。

    比如他之前就怀疑有人替曹皇后传递消息,最大的嫌疑落在了二皇子赵宗霖的身上,王宁安就让人排查赵宗霖交往的人员,看看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泄露的消息。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以王宁安的势力,想弄清楚这些,并不算很困难。

    他仔细排查之后,发现赵宗霖在皇家书院的时候,和一个姓黄的先生关系很好。这位姓黄的先生经常给他开小灶,教他书法,诗词。

    赵宗霖身上也有赵家的血统,而老赵家的人多少都有点艺术细胞,赵宗霖的飞白体,已经小有成就,甚至比赵祯年轻时候还要漂亮!

    这位黄先生以低调谦恭著称,貌似什么事情都不掺和,只是一心研究学问,可是仔细清查之后,却发现他是张载的门人。

    张载是二程的表叔,同为洛学一派。

    “是他,就是他!”

    邵庸咬牙切齿,他终于想起来了,那一次酒宴,他写了几首梅花诗,而当时,张载就在场,一定是他把诗词记下来,然后大肆传播……没准,就是他故意设圈套,害自己中招呢!

    “张横渠,我和你是几十年的交情,你就这么害我?我,我和你没完!”

    邵庸扯着脖子大喊,气得要炸了。

    王宁安倒是长出口气,现在的情况终于明白了,张载通过黄先生,联系二皇子赵宗霖,至于二程,则是在外面兴风作浪,暗中下黑手。

    对了,还有韩绛!

    他和张载的关系也不错,最近又查出,在百官弹劾曹皇后之前,韩绛去了庞籍的一座别院,两人密会了许久。

    一条条线索,逐渐串联起来,很多问题就变得明了了。

    从去岁开始,闹什么大凶之年,又捅出周峰案,一切就应该是他们的手笔!

    不得不说,论起来阴谋诡计,二程用的果然娴熟,比起他们的徒子徒孙,一点也不差!王宁安可以容忍任何事情,但是唯独不愿意放过理学!

    程朱理学,害人不浅啊!

    他以往没有动手,不是忌惮什么,而是任何一种学说,都有滋生的土壤,根子不除掉,就算废了二程,还会有二朱,二李,二张来代替。

    到了今日,王宁安终于敢说,理学的土壤已经彻底消失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秋风扫落叶,把这帮人彻底清理掉!

    “传令吧,去把那几个书局都给封了,顺便把二程和张载抓起来。”

第822章 皇帝病危

    这世上本就没什么秘密可言,张载和二程自以为作为隐蔽,没人知道。但是他们忘了,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证据的。

    “你们凭什么抓我?”张载扯着嗓子大喊。

    “呵呵,横渠先生,既然抓了你,自然有证据,你还是不要浪费精力了!”

    “哼!”

    张载须发皆乍,厉声怒斥道:“老夫行得正,走得端,无愧于心,你们这是诬陷,朝野自有公论!”

    “哈哈哈,这就错了,横渠先生,你真是读书读傻了,当年耆英社的诸位,也是兄弟们抓的,可有什么物议?”

    一句话,把张载噎得哑口无言。

    他这才猛醒,之前不抓自己,不是因为你多了不起,而是因为你不值得一抓!

    对于一个骄傲的人来说,蔑视甚至比杀了他还难受!

    张载暴怒,大声吵嚷,拼命挣扎。

    只是这些都没有用处了,他被抓了,直接送进了刑部天牢。紧随其后,二程也在一处别院被抓,接着是皇家书院的黄教员,也被抓了起来。

    另外和二程关系密切的几个报社,还有书局,全都被封了,相关人员,一并抓了。

    王宁安出手不可谓不快,只是眼下还剩下最后的麻烦,那就是二皇子赵宗霖。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赵祯的骨肉,皇帝此刻龙体堪忧,任何刺激他的事情最好都不要发生,因此二程的案子,王宁安只能让人去彻查,暂时不要公开处置。

    赵大叔在过年的一个月里,还是很愉快的,就连精气神都好了很多,去年的冬天,并不寒冷,护城河甚至没有结冰。

    立春之后,天气也早早暖和起来,虽然对于农事,未必是什么好消息,但是赵曙已经顾不得什么了,什么都比不上父皇的身体。

    他多希望父皇能撑得久一点,最好看到他成婚,看到下一代人,能亲手抱孙子……他小心翼翼照顾着父皇,还给赵祯做了一辆四轮车,赶上天气好的时候,会推着赵祯,在皇宫里转转,有时候,还会到宫墙上走走,眺望繁荣的京城。

    虽然赵祯看不见什么了,但是他可以听,可以闻,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打着旋儿,比着赛,热闹无比,有时候一阵风吹来,就有淡淡的香味,颇有生活气息,让人熨帖享受。

    赵曙充满了兴奋,告诉赵祯,随着王宁安的新政推开,果然京城的购买力增加了一大截,各种物资涌入,原本就繁荣的店铺商行,居然又多了两成。

    还有更多的人准备在春暖花开之后,大展手脚。

    除了大宋的商人之外,其他海外各国的商人也陆续赶来,数量之大,超乎想象。

    这都是万寿盛典的功劳。

    现在整个海外,还有大宋的邻国,无不在讨论大宋的繁荣。

    上百万人的巨型都市,十几丈高的超级建筑,琳琅满目的商品,整洁干净的市容,便利到令人发指的设施……几乎每一样,都能让海外发出由衷的赞叹。

    大宋的敌国,惶恐不安,而多数和大宋没有太多过节的国家,他们只是惊叹,不敢置信。

    富庶、安康、自由、繁荣、广阔、开明……就连最保守的学者,也不得不承认,大宋是一个治理最好的国家,堪称各国的表率。

    从去岁开始,就出现了许多前来大宋交流的使团。

    其中光是倭国就派来了三千人,另外高丽也派了数百人,还有更多的大胡子,通过西域,来到了洛阳。

    这个时候,能远渡重洋,万里迢迢,没有穷人。

    他们个顶个脑满肠肥,兜里都是真金白银。

    偏偏大宋的市面上又是这么繁荣,各种各样的美食充斥其间,琳琅满目的好货,令人目不暇接。

    真正到了大宋,才会明白,使团带回去的消息,实在是可怜得很!

    大宋就像是一块有无数闪光面的钻石,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到这里的魅力,听别人口述,永远只是一鳞半爪。

    很快,越来越多的商人爱上了大宋,他们甚至决定长居大宋。

    至于商业,可以交给手下人打理,没有人愿意离开这个繁华的国度,哪怕一天也不成!

    这些外来者,给大宋送来了宝贵的金银物资。

    通过采购农副产品,通过修路,通过借贷,这些钱又会流向农村,帮助完成王宁安的规划。

    坦白讲,城乡差异逐渐扩大,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事缓则圆,王宁安希望能把危机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只要不骤然爆发,他就可以从容布局海外,然后靠着移民和掠夺,解决大宋的问题。

    这些外来者不大会去乡村走走,也不太清楚大宋脆弱的一面。

    他们只会把看到的东西,用夸张的文字,写在纸张上面。要知道很多国家,还没有纸,他们必须把资料写在羊皮上面。

    书籍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比黄金还要珍贵万倍的奢侈品。

    可是到了大宋,一个小学生的书包,就有两三本书,甚至更多!

    要知道,这个数量已经超过了许许多多土著王公的藏书数量,甚至许多王公都是文盲,一个字不认识!

    来自波斯,大食,天竺的学者,贪婪地享受着大宋的便利。

    他们国内虽然也有了一些造纸作坊,但是生产出来的纸张无法和大宋比拟,而且价格昂贵,只有在大宋,才能肆无忌惮使用纸张,他们可以把优美的文字,复杂的想法,完整记录下来,然后再传播回去。

    值得一提的是许多儒家经典,孔孟的学问,也都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快速向外传播。很多学者痴迷其中,仔细研读,奉为至宝,他们希望从这里找到大宋繁荣富庶的关键。

    只要照着上面的想法做,自己的国家也会变得和大宋一样,成为令人羡慕的天上之国。

    显然,这些学者是浪漫而天真的。

    不过大宋也没有必要去点醒他们,相反,宋庠还专门安排一些儒士,和这些外来的客人整日高谈阔论,大讲孔孟之道,勇敢地承担起传播华夏文化的重任。

    ……

    虽然还有很大进步空间,或者说,只是迈出了第一步,但是这一步,尤其关键!

    作为大宋的至尊,赵祯既欣慰,又感慨。

    他御极42年,曾经目睹大宋日渐衰败,问题丛生,也曾经推动改革失败,还坐视李元昊称帝,可谓是丢尽了脸面,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但是曾几何时,大宋变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从里往外,都不一样了。

    诚然,大宋还很脆弱,尤其是剧烈的变化,会冲击国家根基,带来不确定的危机,但是赵祯深信,所有的问题都是能克服的,他的大宋,终将彻底超越汉唐,建立起无与伦比的盛世!

    这一刻,赵祯笑了,笑得很欣慰。

    他努力睁大眼睛,盯着皇城外面的繁荣,虽然看不见,但是心里却满足了。

    “父皇问心无愧了。”赵祯突然淡淡一笑,“你们把二程和张载给抓了?”

    赵曙一愣,连忙伏身道:“父皇,二程借着报纸,兴风作浪,有离间天家亲情之心,儿臣觉得,觉得应该严惩。父皇,不要为几个蝼蚁烦心了。”

    赵祯点了点头,“父皇知道,什么都知道,二程和张载讲得那一套,是迂腐了些,但是未必太坏,至少……让他们去海外,去教化胡人,就很不错,你说是吧?”

    赵曙脸色一变,其实按照他的想法,应该更加严惩才是,至少要砍头!谁知父皇竟然是这个态度,到底是为了什么?

    “父皇,他们勾结二弟,想要……”

    没等赵曙说完,赵祯摆了摆手。

    “皇儿,宗霖是你的弟弟,他才十二岁,早早的没了母亲,现在连爹……唉,他不容易,我大宋疆域辽阔,日后开疆拓土,更有无限的疆域。太祖一系,赵从郁封了哈密王,给你二弟一个王爵吧,让他做一个富贵闲人,好好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天家子嗣艰难,不要再自相残杀了。”

    赵曙听完父皇的话,终于明白过来。

    不是赵祯愿意放过二程,而是处置了二程,就难免牵连二皇子。

    作为一个父亲,他是真不愿意如此!

    设身处地想想,也很容易理解。

    老赵家似乎真是欺负孤儿寡母贯了,做了孽,真宗胡子一把,没有孩子,要不是赵祯出生,险些皇位就给了赵允让。

    到了赵祯这里,四十几岁,才养活了一个儿子,要不然皇位又被抢走了。

    好不容易两个儿子,都留着吧,多一个多一分保险。

    更何况赵宗霖年纪轻轻,就要面临父母双亡的局面,也真是够可怜的。

    赵曙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了,不过他却在心里暗暗道:“二弟,你要是老老实实,我可以既往不咎,如果贼心不死……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正在这时候,又有一阵风吹来。

    “这是什么?竟如此好闻?”赵祯欣然问道。

    赵曙嗅了嗅,忙说道:“是驴肉汤,就在御街的旁边,有一家很好吃的铺子,父皇,要不要尝尝?”

    没等赵祯回答,赵曙就急忙让人去买。

    不多一时,驴肉汤送来,赵曙端着汤碗,兴奋地跑到父皇的身边,他突然发现赵祯低垂着头,昏了过去……

第823章 崩

    才下午时分,皇宫禁门突然关闭,侍卫骤然增加了两倍,到处都是巡逻的人,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宫门从来都是有规矩的,该开的时候,绝对不关,而该关的时候,也绝对不开。

    前不久还因为王宁安遇刺,宫门不得不在夜间开放,那一次的事情还闹得不小,尤其是王宁安擅自开城门,还抓了守门官。

    虽然城门不比宫门,但是王宁安也受了罚,半年的俸禄给免了。钱虽然不多,但是也够王宁安肉疼的。

    这一次情况相反,是宫门提前关闭,还戒备森严,所有人都生出了不好的念头。

    从去年开始,赵祯的身体就不好,入冬之后,几次犯病,大家心里都有数。老皇帝或许撑不久了,但是冬天过去了,春暖花开,阳气上升,按理说不该出问题,怎么会突然病倒了呢?

    有些人心里犯嘀咕,但是皇帝病重,如此大事,谁敢等闲视之。整个京城立刻动了起来,不只是官场,还有暗中的无数双眼睛,也盯上了皇宫。

    比如有个清瘦的老者,他满脸胡子,如鹰一般的目光深邃而犀利,这一双眼睛,充满了奇异的感觉,寻常人根本不敢跟他对视,如果看得久了,甚至有跪下去,顶礼膜拜的冲动。

    这个人就是来自鹰堡的长老,山中老人的心腹。

    穆萨维在他的面前,也只是个卑贱的奴仆而已。

    自从大宋和塞尔柱结盟之后,鹰堡的压力陡然增加,马立克沙回到了塞尔柱,他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部告诉了他的父皇,爷俩连着谈了三天三夜,马立克沙把他从大宋带来的书籍,进献给父皇,又热情介绍大宋的种种制度,他认为塞尔柱要想长治久安,必须学习大宋的文官制度。

    同时,对于鹰堡,决不能姑息!

    塞尔柱的态度转变,作为鹰堡的主人,山中老人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学生去了大宋一趟,就变了一副面孔。

    霍山也只好派出最聪慧的长老,来到大宋,去观察这个强大的帝国,摸清楚底细。

    老者眼望着皇宫的方向,他虽然到大宋还不过一个月,但是他已经知道,这个帝国的主人,是一位当了42年的老皇帝,他深受臣民的爱戴和尊重。

    按照经验,通常一个帝国,强悍的帝王死去,都会面临混乱,皇帝的儿子要争权夺势,手下的文武要兴风作浪。

    有的要闹很长时间,有的甚至会让帝国四分五裂,直接被敌人消灭。

    在波斯,在大食,这种情况数之不尽。

    或许神嫉妒了大宋的富庶,要带走伟大的帝王,让这个国家陷入分崩离析的内乱之中。快点来吧!乱起来啊!

    只有你们乱起来,鹰堡才有机会,阿拉穆特山太小了,神的光辉,需要照耀整个东方!

    和这位长老一样,期盼大宋出乱子的人不少。

    但是不得不说,他们又要失望了。

    赵祯早就开始布局,虽然他病得突然,但是整个局面已经完成差不多了。

    尤其是王宁安入主政事堂之后,原来的各种纷扰全都压下去了,谁也不敢在这时候添乱,相反,从上到下的官吏,格外仔细小心,在这种关头出了差错,掉了脑袋都没地方伸冤去!

    整个洛阳,紧张中,井然有序。

    王宁安和首相欧阳修一起来到了宫门外,他们刚刚接到了圣旨,让他们进宫探望。

    “唉,二郎,想必你早有准备了,老夫也就不费口水了,咱们做臣子的,务必要让圣人走得安心,要拿出魄力,主持好大局,杜绝宵小之徒!”

    王宁安颔首,“请醉翁放心。”

    两个人递了牌子,按照规矩,进入皇宫。

    和往常不同,仿佛从地下钻出了许许多多的太监和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都面色严峻,如临大敌。

    王宁安和欧阳修来到了寝宫门口,赵曙得到了消息,已经等着了。

    “殿下,圣人的身体如何?”

    赵曙哀声叹气,脸色难看。

    “父皇本来还好好的,我陪着他去皇城看景,父皇还说要喝驴肉汤,哪知道,汤刚买回来,父皇就昏倒了!”赵曙凄凉道:“钱太医已经进去给父皇请脉了,我怕父皇很难过关。”

    赵曙把情况交代了一下,王宁安和欧阳修全都把心提起来,显然,情况不妙。

    他们等了一会儿,钱乙从里面走出来,他的眉头锁成了一个疙瘩儿。

    见到王宁安,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但是很快又摇摇头。

    “圣人醒了!”

    “啊!”

    赵曙急忙问道:“钱先生,父皇没事吧?”

    钱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摇了摇头。这一刻,眼泪从赵曙的眼角流下,毕竟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直呵护他的父亲要走了,天都塌了。

    王宁安拍了拍赵曙的手背,低声道:“殿下,还是听钱太医把话说完吧!”

    赵曙连忙抹了抹眼泪。

    “钱先生,父皇他……还能撑……多久?”

    “这个不好说,或许一天,或许十天,也或许半月……不过龙体太虚弱,即便……也是没什么区别。”

    听到这里,赵曙身体一晃,差点摔倒,王宁安立刻扶住,他急忙问道:“钱先生,圣人可有什么交代?”

    “有,圣人让王爷立刻进去。”

    王宁安迟愣一下,“只是我一个人?”

    “嗯!”

    “那好,殿下,醉翁,你们先等着。”

    王宁安直接迈步进入寝宫,其实在走进去的那一刹那,他已经猜到了赵祯想要说什么。所以王宁安疾步到了龙床前面,伏身抓住了赵祯的手臂,在这一刻,赵祯浑浊的眼球,动了动,他张嘴,想要说什么。

    王宁安立刻凑到了赵祯的耳边,强忍着落泪的冲动。

    “陛下,臣上次答应陛下的事情,绝没有半点反悔之意,臣一定尽力辅佐殿下,兴旺大宋,如果口不对心,情愿意天打雷劈,万箭穿心!”

    赵祯听完之后,眼角滚下泪水,他微微点头。

    “朕……父子,何其……何其幸运,能,能得,景平辅佐!”

    简单的一句话,已经耗光了赵祯大半的力气,王宁安连忙道:“陛下,臣去把太子请来,陛下留着力气,嘱咐太子殿下吧。”

    说完之后,王宁安就退了出来。

    赵曙又进去侍奉父皇,王宁安就静静坐在殿外。

    坦白讲,这些年,他也不是没有见过生离死别。

    比如当年折老太君,百岁高龄,伏在丈夫的尸骨上,含笑九泉;比如恩师范仲淹,一生辛劳,全都为了大宋江山和苍生百姓;比如包拯清廉自守,让人五体投地,甚至包括韩琦,他临死之前,良心发现,太多,太多的人,几乎都数不过来。

    王宁安觉得自己已经练就了一颗铁石心肠,不会再有什么波动。

    但是不得不说,当他看到赵祯形容枯槁,满脸死气的时候,王宁安的心像是被扎了一样,疼,很疼!

    人的感情是处出来的。

    这么多年,赵祯提拔,重用,视他为子侄,给他广阔的舞台,任由他驰骋……作为权臣,出将入相,封侯拜相,他已经做到了极致。

    这些年来,赵祯也不是没有限制过王宁安,但是,赵大叔从来都是以诚相待,没有像那些沉醉帝王之术的昏君一样,随意操纵臣下,甚至以折磨臣子为乐。

    如果说君臣之间的分歧,只怕是横山之战后,派遣了三个钦差,弄得西北大乱,那之后赵祯反思了自己的错误,甚至封王宁安西凉王,给他千里封地。

    如此厚待,王宁安也是无话可说,除了感动,就是感动。

    直到前一段时间,赵祯将政事堂托付给他,也把太子交给了他。

    这份信任,简直堪比白帝城,刘备托孤诸葛亮,甚至还要超出好多。

    陛下不曾负我,我也不会负陛下。

    王宁安握紧了拳头,他已经许诺赵祯,就一定会做到。

    正在这时候,赵曙又出来了,他的脸上挂着泪珠,显然刚刚哭过,他直接走到了王宁安的面前,满脸的不敢置信!

    “师父,你,你怎么会答应那种条件,弟子,还有大宋的百姓,可离不开你啊!”

    此话一出,把旁边的欧阳修都吓坏了,心说王二郎啊,你到底和陛下玩什么鬼把戏,答应了什么?

    赵曙咬着牙,近乎哀求,“父皇刚刚说了,他,他愿意收回,师父,你,你也收回好不好?”

    王宁安淡淡一笑,“殿下,臣始终是大宋的臣子,不管在什么位置上,都不会变的。至于我答应陛下的事情,不是什么限制,相反,是一个保护!师父可不想赖在一个位置上,坐得屁股生疮,惹得人人唾弃。天下何其之大,师父还想好好体验,殿下,你可不许害我!”

    赵曙嘟着嘴,赌气道:“师父,你太狡猾了,等,等日后,弟子也退位,然后也到处看看!”

    听着这师徒的话,欧阳修有点迷糊。

    “二郎,殿下,你们能不能说明白点!这是个什么条件,让我也听听,给你们做个证明人!”

    王宁安和赵曙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回绝了醉翁。

    “你老啊,还是继续醉着吧!”

    三日之后,赵祯含笑驾崩于大内,举国皆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789/ 第一时间欣赏大宋将门最新章节! 作者:青史尽成灰所写的《大宋将门》为转载作品,大宋将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宋将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宋将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宋将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宋将门介绍:
没有杨柳岸晓风残月,没有把酒问青天,没有清明上河图……
一个倒霉的写手,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纸。外有大辽雄兵,内有无数猪队友,滔滔黄河,老天爷也来添乱……
再多的困难,也不过一只只纸老虎,遇到困难,铁棒横扫,困难加大,铁棒加粗!
赫赫将门,终有再兴之时!
—————————————————————
读者群:284427642(恭候大驾光临)大宋将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将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将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