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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宋将门txt下载     大宋将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5章 很惨的杨大公子

    王宁安怎么也想不到,杨怀玉居然会提着宝剑,凶神恶煞一般冲到了自己的书房外面。好歹他还保持了基本的礼节,用力扣响房门,瓮声瓮气道:“我要和你比武?”

    比武?

    王宁安掏了掏耳朵,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杨怀玉快二十了,常年习武,身躯也是孔武有力,无论怎么看,都比王宁安要大不止一圈。

    “杨兄,你不是开玩笑吧?”王宁安放下了手里的毛笔,轻笑着说道。虽然两个人十分悬殊,但是他并没有多少害怕,语气平淡,神色坦然。

    看在杨怀玉的眼睛里,就更加生气了。

    “王宁安,姑太让我留在沧州,跟,跟你们学本事。”杨怀玉怒气冲冲,胸膛起伏不定,小白脸变成了酱红色,他残忍地舔了一下嘴唇,“让本少爷跟你学不难,先拿出一点本事吧!来吧,让我领教你们王家的高招!”

    杨怀玉像是愤怒的年轻豹子,凶狠地锁定猎物,手里的宝剑不停晃来晃去。王宁安却听得糊里糊涂,杨大公子,你姑太把你留在沧州,是要跟我学本事,是你求我好不!老子还不一定愿意教呢!

    你跑来跟我大呼小叫,还要比武,弄得跟我求着你留在沧州似的,真是莫名其妙!不会是几代富贵下来,脑筋都不清楚了,以为自己是太阳,别人都要围着你转,真是荒唐!

    “杨兄文韬武略,天下无双,哪用得着跟王家学什么。我还有些正事,请杨兄自便。”说完,王宁安低下头,自顾自写起了东西。这半个月,吴大叔那边又送出去了300坛烈酒,24000贯入账。

    王宁安觉得可以养一些职业武士了,他准备从部曲和弓箭社里面挑出一百人,完全脱产,专门学习杀人本事。

    成为专业武士,他们的装备,粮饷,训练,家人,抚恤,升迁,都要拟定出章程,王宁安忙这些东西,他可没心思陪杨怀玉扯淡。

    被晾在了一边,杨怀玉彻底傻眼了,他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特别是王宁安说要处理正事,你小子什么意思?本公子是小孩子过家家?

    怒火中烧的杨怀玉已经抓狂了,他一刻不想待在沧州,汴京的姑娘还在等着他,王家从上到下,没有丝毫值得他留恋的。

    百十几个军汉,遍地猪圈,还有不少油坊、豆腐坊……都是最卑贱人做的生意,堂堂将门子弟,留在这里干什么,当一个农夫吗?

    “姓王的,我不管你给姑太灌了什么迷魂汤!本公子一定要领教你的高招,除非,除非你承认王家的功夫不值一提,欺世盗名!”

    两个年轻人赌气,万万不该扯上什么家族,王宁安瞬间脸就沉下来。

    “杨怀玉,请你把话收回去。”

    杨怀玉把眉头一挑,冷笑道:“我说错了?凭什么收回去!”

    王宁安的火气冲到了头顶,“我尊着杨家,是念在几十年的情分上,你我的祖辈都在一场大战之中,为国捐躯。别自以为是,以为王家需要靠着你们!说句不客气的,你还不配!”

    王宁安当然有这个底气,他一手抓着马场,一手握着烈酒走私,身边又有包拯和欧阳修两位大人物,连赵祯都给了奏事的权力。

    比起杨家,除了家底儿还有些薄之外,没什么差别,甚至路子走得更宽,更稳!

    可杨怀玉不这么想,他彻底怒了,疯狂叫嚣着,“好,有种就跟我比试一场,看看究竟是杨家厉害,还是王家有本事!”

    话说到了这里,涉及家族荣誉,王宁安不能怂了,他沉着脸,背手向后院演武场走去。等他们到了演武场,早已惊动了其他人。

    杨九妹,杨曦,还有王良璟都匆匆赶来。杨曦咬着小嘴唇,怒气冲冲,盯着大哥。两个人站在一起,差距更大了,杨怀玉摆明了是以大欺小,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姑太,你快管管大哥,别让他丢人了。”

    杨九妹哼了一声,“丢人?就让他丢个结实的,以为练了几年武术,就了不起了,他的德行,非栽大跟头不可!”

    听姑太的意思,王宁安能赢?

    杨曦先是吃了一惊,可是想起王宁安每天在月下练习,还真别说,光是那一招,就不可小觑,不过貌似王宁安也只会一招,能行吗?小妮子满心都是王宁安,把大哥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王良璟沉着脸,他没说什么,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场中间,浑身肌肉紧绷,随时能弹出去,给杨怀玉一个好瞧。

    杨怀玉无暇顾及在场众人的心思,他大喇喇举起宝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松松垮垮,站在那里,懒洋洋道:“拔剑吧!”

    王宁安负手而立,含笑道:“杨世兄,比试开始了?”

    杨怀玉满不在乎,松松垮垮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让你三……招!”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杨怀玉就觉得眼前一道光,王宁安的肩膀没怎么动,软剑就从腰上迅速抽出,快如闪电,凶狠胜毒蛇。

    杨怀玉还没反应过来,软剑已经贴着他的胸口划过,锋利的剑尖儿划破衣衫,割开嫩白的肉。杨怀玉只觉得一凉,胸前已经多了一道倾斜的血线,细腻的血珠流淌出来。

    直到收剑,杨怀玉才感到了一丝疼痛。

    “你?”

    王宁安拱了拱手,“世兄,剑出必见血,小弟得罪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显然比试已经结束了,胜利者是王宁安!

    杨怀玉简直要气炸了,伤口有些疼,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脸被抽得金星乱冒,昏天黑地。堂堂杨家大少,竟然败给了一个毛孩子,还是一招就输了,简直岂有此理!

    “不行,我还要比过,你,耍赖!”杨怀玉气急败坏,跳着脚大骂,这时候王良璟已经走过来,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然后把王宁安护在身后,你杨怀玉还敢胡来,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这时候杨九妹已经走到了杨怀玉的面前,毫不客气,抡起巴掌,左右开弓,打得他在地上不停转圈,好像风吹小舟,好不可怜。

    小白脸被打肿了,血都流出来。

    “姑太!”

    “别叫我姑太!”杨九妹怒不可遏,“杨怀玉,你配姓杨吗?”

    “姑太,我,我没有败,是他,是他耍赖。”杨怀玉声音含混,不服气道。

    “呸!杨家子弟,竟然欺负弱小,你很光荣吗?”杨九妹用手点指着杨怀玉的脑门,“你到现在还不知道错在哪里?从你去找王宁安比武,你就错了,大错特错!杨家子弟都是迎难而上,不避刀剑,哪怕是死,也要有个样儿!你的祖宗是杨无敌啊,他在天之灵,看到你去找十二三岁的孩子比武,他老人家能气得活过来,把你给掐死,省得在世上丢人现眼!你要是还有一点男儿血性,就该去找王良璟。”

    “他,他……”杨怀玉嗫嚅着说不出话。

    杨九妹冷笑道:“你想说他比你打了十几岁,你斗不过他,可是你忘了,你也比王宁安打了十来岁,你怎么有脸去欺负他?”

    话说到了这里,杨怀玉彻底傻眼了,错了,真的错了,从一开始,自己就错了,还是错得离谱!

    他双膝一软,就要跪倒。

    “姑太,我……”

    “给我站起来!”杨九妹爆喝一声,杨怀玉吓得急忙挺直了身体。

    “听着,把你留在沧州,就是让你学怎么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别以为家里头会把一切都留给你,你还有一大堆弟弟,你不是唯一!”杨九妹毫不留情教训道。

第76章 携手合作

    杨九妹活了大半辈子,经过了太多的风雨,大宋立国至今,多少家族曾经煊赫一时,又归于沉寂,也不乏原本在低谷,后来又重新再起……说到底有多少财富,多大的排场都没有用,关键是优秀的子孙,能够扛起家业。

    王良璟看似木讷,却待人谦和,心性坚韧,又习武有成,假以时日,有望成为一员大将。当然了,光是一个将领,也不值得杨家放在心上。

    问题是王良璟有个宝贝儿子!

    住在沧州这些日子,杨九妹越发觉得王宁安就是个妖孽!

    王家能起死回生,功劳都落在王宁安的身上,而且靠着各种生意,笼络了成百上千的农户,让一帮人死心塌地跟着王家。

    有了人,就有了一切。

    按照杨九妹的估计,给王家几年的光景,他们至少能拉得起三五百名效用,要知道眼下折家的效用也不过一两千人啊!

    杨家留在京城,固然繁华无限,可是满天下的文官都盯着,严防死守,管得和孙子似的,杨家的部曲还不到三百人。王家扎根沧州,远离权力中心,紧挨着辽国,和折家、种家一样,即便发展几千人的部曲效用,也不成问题。

    实力够了,又和欧阳修,包拯等人拉上关系,加上天子赐的御笔,简在帝心。王家想不发达都不可能。

    杨九妹已经不在乎瑶池琼浆的生意了,她毫不犹豫把杨家枪教给王良璟,为的就是结一分香火情分。

    说起来可笑,杨家居然要去巴结王家,可事实就是如此,子孙不给力,你让杨九妹怎么办?

    折老太君虽然还健在,可是她那一辈儿的人早就没了,杨家和折家的情分也淡了,而且李元昊作乱,折家损失惨重,自顾不暇,原本互为表里的两家,没法再守望互助,把希望放在王家上面,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杨怀玉这个孩子,实在是太骄纵了,他的本性不坏,留在沧州,就和普通士兵一样,同吃同住,好好磨练一番,老身先代表杨家,谢过你们了。”杨九妹诚心诚意道。

    王良璟心里不痛快,杨怀玉找儿子比武,虽然王宁安的拔剑术赢了,可是也非常悬,万一让杨怀玉伤了儿子,王良璟都能废了他!

    王家百废待兴,千头万绪,他可没心思养一个公子哥。

    “按理说你老人家的话,晚辈不该……”

    “不必说了。”杨九妹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的顾虑,不过老身是真心的,对杨怀玉,打也打得,骂也骂得。这样吧,我回到汴京,叫十个老卒过来,都是打半辈子仗的,让他们帮着练兵,你们意下如何?”

    杨九妹开出了条件,王良璟和王宁安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强烈的渴望!爷俩全都动心了。

    王家有钱了,也有人,可是光靠这两样还不能成为一支强兵。包括王良璟在内,都没上过战场,作战经验有限。成千上万的大军交锋,和伏击百十个辽兵完全不一样。王家军还很脆弱,如果刚上战场,就来一场惨败,爷俩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

    杨家虽然衰败了,但是他们的老卒都是打了一辈子仗,有太多的经验值得学习,把他们的本事弄到手,就算打不过辽兵,还能保命,不至于一次就输光了。

    而且王家这边普遍不善于骑射,最好能弄来几个精于骑射的老兵就好了。

    讨价还价的事情王宁安最擅长,他陪笑道:“杨家愿意帮我们练兵,求之不得。不知道能不能帮我们请几十个马夫过来?”

    “马夫?你要他们干什么?”杨九妹大惑不解。

    “实不相瞒,我们在野狼谷建了个马场,入秋之后,就陆续有小马驹出生了,这个马场也是陛下知道的。”

    “陛下……”杨九妹吸口气,貌似几个月之前,听京城的贵妇说过,陛下要动马政,结果被夏相公挡了回来,只是赐给了一家几十匹母马……当时京城的将门都当成了笑话,养马多难啊?大宋从立国开始,就饱受缺马之苦,那么多名将明相都拿不出办法,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居然狂言为大宋养马,真是大言不惭!

    杨九妹也没有在乎,可是知道了是王宁安干的,她就不敢等闲视之。

    “你们现在有多少匹吗?”

    “有六匹北地马种马,不到四百匹母马,其中有二百多匹怀孕了。”王宁安回答很干脆,养马的成果定期要上报朝廷,反正也瞒不住,索性告诉杨九妹就是了。

    “北地马?二百多匹小马?”

    杨九妹更加惊骇了,她久在京城,耳濡目染,自然比王宁安了解情况。

    大宋在册的军马有20万匹以上,分为18个监牧饲养管理,平均一个监牧差不多有一万匹马。

    看起来不少吧?可实际上,里面的水分太多了,首先军人有空额,军马的空额不比人少,至少要打七折。

    然后还要扣除老弱病残,骡子,毛驴……没错,就是这么坑爹!在监牧官员的眼睛里,只要四条腿都算是马,上面来检查,能应付过去就成了。

    一个监牧,能拿出两三千匹差不多的战马,就算是不错了,只是同为战马,宋朝的远不如辽国和西夏。道理很简单,那两国都把马当成命根子,全部资源都放在马上面,宋朝这边,官员贪墨严重,造成草料不足,又缺乏经验,病马非常多。还有一点更要命,人口繁衍,农地不够用,很多人就把原本的牧场开垦耕田,收取租子。

    由于种田比放牧赚得多,监牧的官吏都带头这么干,结果就是战马失去了奔跑的场所,被圈在马棚,养成了废物!

    当杨九妹得知野狼谷的马都是北地良马的种儿,而且从不断草料,还有广阔的活动空间,三五年之内,就能拥有数百匹好马,她彻底惊呆了,除了几个靠近边境的监牧,诸如大名府,洛州,卫州,相州之外,其他各监牧都要屈居野狼谷马场之后。

    难怪王家能得到陛下的御笔,他们真用心啊!

    不用说别的,光是一个马场,就能牢牢抓住帝心。

    王家的根扎得够深,步子够稳!相比之下,杨家看似煊赫,却没有一丝一毫拿得出手,真是令人羞愧欲死。

    杨九妹看出了野狼谷马场的价值,简直浑身战栗,心里不停敲鼓。

    乖乖,根本不是帮王家,而是帮杨家!

    日后野狼谷马场成功了,少不得要算杨家一份功劳,在陛下心里添上一笔。对于青黄不接的杨家来说,这个机会太重要了。

    “宁安,回头我派二,呃不,是三十,三十骑兵,再加上八十马夫过来,你们养马肯定要用钱,每年杨家拿出2000贯,帮你们养马,我自己再出1000贯。”

    杨九妹的热情让王良璟感动,王宁安在大事上向来利字当头。杨九妹多半是想插手马场,要了杨家的人,拿了杨家的钱,日后就不好说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王宁安还没有大方到把命根子和别人分享的程度。

    他不动声色,笑道:“老人家如此客气,晚辈真是受宠若惊,只是马场前途未卜,怎么好让杨家和我们一起担风险。”王宁安貌似憨厚道:“这样吧,我这里有两个生意,可以交给老人家,算是咱们合股,利润平分就好。”

    两个生意,第一是出版,王宁安已经把《西施传》定稿了,日后陆续还有其他的书,让杨家帮着出版就是了。

    第二个就是酒水生意,王宁安许诺每年交给杨家100坛瑶池琼浆,杨九妹满载着收获,匆匆赶回汴京……

第77章 职业武士

    杨怀玉被扔在了沧州,胸前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可是疼痛依旧,而且从肌肤渗透到了肉里,到了骨子里,坠入了心里……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被如此羞辱过!

    姑太骂自己,也不是没有道理,欺负一个小孩子,自己是怎么想的?偏偏还输了,简直让人无地自容,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杨大公子都没脸去见妹妹,他每天苦思冥想,玩了命练功,王宁安的那一剑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迅捷快速,狠如毒蛇。他不断想着要如何躲避,却没有丝毫的把握。他只能胡乱折腾,漫无目的消耗光自己的精力,脑袋也随之空白,沉沉睡去。然后再爬起来,继续重复前一天的生活……

    “哥,你该干点有用的事情。”杨曦蹲在杨怀玉的身边,关切地说道。

    杨怀玉只是转了转眼珠,无力道:“我会胜过王宁安的,我有办法,只要把宝剑做的更长,离着五尺之外,直接攻击,他,他就来不及拔剑了……”杨怀玉喃喃自语着,眼睛越来越亮,貌似真的找到了办法。

    杨曦听得直摇头,“哥,你换了兵器,人家不会换啊!再说了,姑太让你留在沧州,可不只是破解王公子的那一招!”

    “还王公子?叫得真亲切!”杨怀玉气哼哼道:“是不是你也瞧不起大哥了?”

    杨曦伸出手指,用力戳着杨怀玉的脑门。

    “你要是再这么下去,我可真的瞧不起你了。姑太临走时候,让我告诉你的。”

    “噢,说了什么?”杨怀玉好奇道。

    “她说让你好好看看,王家是怎么笼络人才,怎么做事做人,不到一年的光景,他们就有了这么大的家业,真不可小觑啊!”杨曦感佩说道。

    ……

    机会很快就到了,在春耕结束之后,王家召集了弓箭社所有成员,一共三百多青壮汉子,聚集在王家的大院。

    去年王宁安就打算组建起真正的王家军,只是一直到了如今,才有足够的财力,说实话,养兵真不是简单的事。

    朝廷给一般禁军是50贯,效用士比普通士兵精锐多了,普遍军饷在100贯以上,其余盔甲、马匹、武器、粮食、肉类、草料、还有免役钱,林林总总算起来,养一个精兵,至少要200贯,还只是日常开销而已!正式打仗,花费还要加倍!

    难怪大宋的皇帝,明明知道效用士这么个漏洞,却毫不在乎,因为他们清楚,没有任何人能养得起一支威胁朝廷的大军。

    而且这些效用士立功受赏,是想光宗耀祖,报效朝廷。让他们跟着你造反,代价不止加倍!因此大宋的皇帝是有恃无恐。

    王宁安和老爹商量过了,像其他人那么干,王家单薄的底子根本承担不起。再说了,光靠着钱粮优待,军人为了钱打仗,难免只能打顺风仗,没法啃硬骨头,王家可不要这样的废物。

    “各位叔叔伯伯,你们加入弓箭社也时间不短了,我们准备择优选拔出正式效用,从此之后,完全脱产,专心训练杀人本事,下面我就介绍一下,效用士的待遇。”

    每个入选效用士,可以得到100亩适合种植高粱的土地,产出的高粱由酒坊收购,完全不用担心销售。

    种植高粱只要荒地就可以了,100亩地价不会超过50贯,也就是一个禁军一年的粮饷。可是开垦出了田地,每年都有收获,等于是一劳永逸,最沉重的人事负担一下子轻了无数倍。

    当然了,别人看着眼红也没用,谁让沧州荒地多,地价便宜,而且王宁安手握着酒水生意,有多少高粱都能消耗掉。

    实际上,他的办法既解决了军饷压力,又拿到了稳定的高粱货源,简直一举两得。

    有人问效用们愿意吗?他们当然愿意!

    就算高粱产量低,100亩,每年收获50石,按照市价折算,也有40贯,看似比禁军少,可是田归了士兵家里,又没有克扣,哪怕是士兵伤了、死了,这田也永远属于家里,等于是给子孙挣了一个铁饭碗!

    淳朴的庄稼汉子,最爱的就是土地,他们毫不犹豫接受了。

    王宁安当然不会让大家吃亏,他继续讲述,每一个效用士一年可以得到30斤美酒,一扇猪肉,20斤豆油。这三样都是王宁安手下作坊产出的,成本不高,却全都是百姓生活必需,大受欢迎。

    许多人默默算着,王家给的待遇已经不算低了,他们并不是那么迷信货币,毕竟铜钱也不能吃喝,还是要换成东西,与其脱裤子放屁,不如直接给东西呢!

    王宁安最担心的反弹没有出现,看着大家心悦诚服,他甚至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接下来他公布了奖惩办法,每个效用士,一个月可以得到300文基本军饷,一石粮食,如果参加战斗,粮饷翻倍,战斗时间超过一个月,粮饷三倍。斩杀敌人,每个首级50贯,战死士兵,除一次抚恤100贯之外,父母由王家抚养,儿子养到20岁,女儿直到成年嫁人……每一项福利,都有详细的规范,最后王宁安还抛出了一项,所有效用士家中的孩子,都可以送到沧州书院学习,由当世大儒,文坛盟主欧阳修亲自教导。

    这一条提出,大家伙都疯了。

    欧阳修啊,多大的名气啊!王二郎可是给孩子们找到了一条终南捷径啊,有人激动地不停行礼,眼泪都出来了。

    “一群乡下脑壳,让他们读书,又有几个能蟾宫折桂的,根本是痴心妄想!”杨怀玉鄙夷批评道。

    杨曦白了一眼大哥,心说王宁安说的没错,嫉妒出混人!没了平常心,哪能看出这套办法的高妙!

    “人生世上,总要有希望,哪怕机会不多,也愿意尝试一下。倒是大哥,你的追求在哪里?”

    杨怀玉被问住了,是啊,他的追求,是樊楼的姑娘?还是打败王宁安的拔剑术?杨怀玉越发烦躁,他气呼呼奔向自己的房间,把门关起来,闷坐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被王宁安各种待遇刺激得嗷嗷叫的汉子们已经开始展示自己的本领,首先是体力要过关,背着60斤的分量,越野10里。

    不是王宁安心狠,而是大宋的步人甲就是60斤重,背不了铠甲,如何能上战场。越野下来,三百多人,就剩下了不到二百,淘汰了一小半。

    接着举100斤石锁,拳脚,弓箭,骑马,兵器……全都检查一遍,所有项目都能通过的,只有18个人,其中梁大刚排名第一!

    看到这么点人,王良璟都发愁了,好歹也训练这么久,难道就这么点人堪用?

    王良璟抱着脑袋,陷入了思索。

    “宁安,要不要降低标准?”

    王宁安想法很多,唯独如何挑选士兵,他没有弄过,按照道理要优中选优,只是……

    “咳咳,其,其实不用全部都会的,只要精通一两样就够了,我们家的部曲也是如此。”杨曦轻声提醒,王家父子如梦方醒,真是糊涂,竟然钻了牛角尖儿,正式的军中也要分成不同兵种,没几个是全能的,除了体力要过关之外,其他项目,有一两个表现出众,就可以入选部曲。

    折腾到了下午,合格人数扩大到了93人,从此刻起,他们就是王家的正式部曲,第一批完全脱产的武士诞生了。

    傍晚时分,梁大刚等人带着红花,在土塔村招摇过市,每到一处,孩子们都围着大笑大叫,简直比娶媳妇儿还要热闹,活了二十多年,这是梁大刚最风光的一次,到处都是羡慕的目光,美得只剩下傻笑……

第78章 人或为鱼鳖

    欧阳修新得到了一个官职,翰林学士、吏部员外郎、河北东路提举常平司……好长的一串,是个什么玩意呢?

    要想弄清楚,就要先搞清楚宋代的官职,赵大欺负孤儿寡母,得国不正,赵二欺负大哥,欺负侄子,比赵大还不如,亏心的赵宋皇帝为了防止别人效仿他们,就发明出一套复杂无比的官制,弄得权责分离,乱七八糟,好方便皇帝掌控。

    详细的暂时不说,欧阳修的这三个职位分别对应职、官、差遣,职用来待文学之选,说白了有些像学历,官本来是明确职权品级的,赵家皇帝把职权分开,吏部员外郎仅仅代表欧阳修的俸禄和品级,他实际做的是管理河北东路的常平仓,负责赈济百姓,救济黎民。

    这个官职其实并不小,和安抚使,转运使,以及提点刑狱公事同为一路的四大巨头。

    不过欧阳修心里清楚,他真正的工作只有一个,就是协助王宁安,把烈酒卖到辽国。让他管着常平仓,正好稳定河北东路的粮价,防止大量酿酒之后,造成粮食短缺。只是老欧阳心里清楚,赵祯的担心纯粹多余,王宁安那小子做事极为小心,而且酿酒多用高粱,开垦的都是荒地。

    非但不用担心粮食紧张,还能缓解人地矛盾。

    老欧阳相对轻松了,这不每天去茶馆喝茶听戏,去酒楼喝美酒,尝美食,玩得好不快乐。这一天欧阳修醉醺醺回家,欧阳发正在家里读书,见父亲回来,连忙送上了一封书信,还有一大筐腊肉。

    “好大胆子,为父不在,你怎么敢随便收礼物?”欧阳修怒气冲冲责备道。

    欧阳发委屈道:“孩儿也不收,可是他们说这是送来的束脩,让你无论如何要收下。”

    “束脩?”

    欧阳修愣了,“为父什么时候要收徒弟了,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他一屁股坐下,看了两眼,还真别说,这一筐腊肉都是肥瘦相间的上等好肉,用红绳系着,弄得跟结婚的彩礼似的。

    “准又是有人编排老夫,都给我送回去。”欧阳修气愤道。

    欧阳发转了转眼珠,战战兢兢道:“爹,孩儿听说,是王二郎说的,要,要请你在沧州办学,故此才有人送来了束脩……”

    “什么?”

    欧阳修顿时豁然站起,王宁安那个小兔崽子太胆大了,老夫什么时候答应过了,你还敢替我先许诺了,简直岂有此理!

    他一甩袖子,就准备去找王宁安算账,可是转念一想,反正闲暇无事,在沧州办学,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只是办学的钱不少,最好都让王宁安出才行!

    老欧阳恨恨想到,他暂时把腊肉放在一边,不置可否。又拿起了那封信,随口道:“这也是王宁安送来的?”

    “不是,是余伯伯送来的。”

    欧阳修脸色一变,慌忙拿起书信,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写信的人名叫余靖,比欧阳修大了七岁,当初庆历新政的时候,两个人同为谏官,都以大胆直言闻名。

    庆历新政失败之后,纷纷外调,前不久余靖被调入京中,担任光禄寺少卿,此老关心水利,随便就考察了一下黄河的情况,进京之后,余靖就几次上书,言说黄河水患到了不治不行的地步。

    余靖离开京城几年,物是人非,没有人搭理他,老先生锲而不舍,就想起了昔日的战友欧阳修,正好他在沧州,黄河流经之地,一旦泛滥,后果不堪设想。余靖就连夜修书,请求欧阳修一起帮忙上书。

    拿到了这么一封信,欧阳修顿时陷入了沉思。

    黄河千年以来,泛滥不断,尤其是大宋立国百年,河道频频出问题。余靖不是信口雌黄的人,如果不是问题严重到了刻不容缓,他也不会找自己帮忙。

    可究竟该如何应付,欧阳修一时也没有主意,他捧着书信,一言不发。欧阳发识趣退出,他刚出来,就碰上了满脸笑容的王宁安,他手里还捧着一摞子东西,兴匆匆赶来。

    “快去告诉你爹,就说晚生求见。”

    欧阳发没有动,王宁安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了一大袋肉干,还有一包灶糖,欧阳发立刻喜笑颜开,还主动提醒王宁安,欧阳修心情不好,怕是出了大事。

    王宁安心里打鼓,他满心希望欧阳修能留在沧州兴学,有此老坐镇,文教大兴,指日可待。还能趁机把王家军的子弟送到老夫子名下,成为文坛盟主的弟子,日后绝对是一大助力!

    算计得很精明,王宁安甚至不惜先斩后奏,把生米煮成熟饭,这一次他来找欧阳修,就是不计成本,不怕代价,一定要拿下老夫子!

    满心悲壮的王宁安,见到了欧阳修,就拱手送上了一份联名书,上千人在上面按上了鲜红的手印。

    “醉翁桃李满天下,人所敬仰,想我沧州地处偏远,文教荒废,多年以来,竟没出过一个进士,万千孩童期盼名师,如禾苗盼春雨,醉翁就忍心让孩子们失望吗?这里有一千余人的画押,拳拳之心,溢于言表,老先生人心拒绝吗?”

    王宁安把孩子们推到了前面,老欧阳还真不好拒绝,只是他看了看这边的联名书,又看了看余靖的那一封信,左右为难。

    “王二郎,非是老夫不愿意,实在是有事情缠身。”

    “还有比教化更大的事情吗?”王宁安满怀悲愤问道。

    欧阳修苦笑了一声,“是黄河,水患临头了。”

    老先生没有避讳,把余靖的信交给了王宁安。

    王宁安将信将疑,从头到尾看了起来。

    越看,王宁安的脸色就越凝重,还真别说,余靖点到了要害!

    从北宋立国开始,不到一百年间,黄河决口竟然达到了一百多次,平均一年一次,有时候甚至一年两三次,老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每年拨下巨额的治河经费,却始终没有成效。黄河水泛滥的情况越发严重。

    而就在庆历新政之后,由于党争耽搁,治河经费没有落实,几年间,黄河的情况越发糟糕。

    余靖亲自考察,他认为过了开封段之后,地势平坦,水流缓慢,泥沙淤积严重,河床抬高,几乎成为悬河,隋唐以来的黄河河道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如果不立刻采取措施……水患就在眼前!甚至今年就有可能出问题。

    王宁安将信将疑,“真的这么急迫?不会是小题大做吧?”

    “武溪兄不是信口雌黄的人!”

    欧阳修沉声道:“明道二年,老夫曾经路过巩县,初见黄河,地势凸凹起伏,山峦叠嶂耸起,自西向东黄河水出三门峡,汹涌的河水在山岭之间狼奔豕突,翻腾咆哮,浊浪排空之声,震耳欲聋,气势雄浑,李太白说黄河之水天上来,并非夸张。一旦黄河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老先生打算怎么办?”王宁安问道。

    “唉,老夫准备立刻动手,修河是来不及了。可以调集民夫,严防死守,绝对要挺过今年!”

    ……

    欧阳修迫不及待要动手,可是老天爷开了一个玩笑。

    今年的雨季竟然比往年早了一个多月,整个黄河中下游,都笼罩在暴雨之中。欧阳修站在雨中,任凭衣衫湿透,眼珠喷火。

    他要立刻进京,结果赶到距离汴京不到300里的地方,一个霹雳落下……商胡口决堤,奔涌的洪水扑向了大名府,几乎一夜之间,河北州城府县,变成汪洋泽国,数以百万计的黎民堕入滔天河水中,成了凄惨的鱼鳖……

第79章 杨家悍卒

    滚滚浊流,滔滔黄河,从天上来,往大海去……

    一路无可阻挡,大名府,恩州、冀州、青州、沧州,沿途的州县无一幸免,成千上万的村镇被卷入洪流之中,不知道多少百姓死在了洪水之下,比死去多十倍百倍的是失去家园的人们,扶老携幼,立在一块块高地儿,宛如海中的孤岛,焦急等待着救援……

    洪水彻底大乱了王宁安的算盘,欧阳修已经离开,主持救灾事宜。兴学的计划只得搁置,这一场大水,绝对不会那么简单结束。

    河北五个府受灾,百万人失去家园,流民的冲击有多可怕,史书上比比皆是。

    王宁安头皮发麻,他仿佛看到了无数衣衫褴褛的人冲上来,把刚刚积攒的家底儿摧毁殆尽……王宁安的心脏猛地一缩,转身奔向了海丰酒楼,喘着粗气,吩咐向好等人,把账面上的钱全都拿出来,用来采购粮食,越多越好,不要管价格,先把酒楼的仓库地窖都给堆满了。

    “公子,这时候屯粮,是赚钱不错,可是不是有点那啥啊……”向好为难道。

    “你想说囤积居奇太缺德,是吧?”王宁安气得笑了,“我还没有下作到挣黑心钱,粮食到了咱们手里,酒楼,面馆,还有茶馆那边,无论外面怎么涨价,咱们都一定要平价贩卖食物,敢涨一文,就别怪我不客气!”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王宁安可不会被眼前的一点小利蒙住眼睛,犯了糊涂。

    按照他的记忆,自从庆历八年商胡口决堤之后,其后的几十年,黄河肆意泛滥,造成的损失难以计数,大宋君臣面对着黄河,束手无策,几次治理全都失败,反而引起一轮一轮的党争,拿悠关百姓生死的事情当做对付政敌的工具……王宁安一直很鄙夷养尊处优的士大夫,内斗在行,治国无能,所有功夫都在一张嘴上,实在是让人瞧不起……

    以王宁安的地位,还没法掺和朝廷的事情,他也不想掺和。

    原本的黄河故道是从沧州的南部入海,这一次改道之后,水流集中到了沧州北部,经过白沟河,进入渤海。

    从南转到北,整个沧州都在洪水的威胁之下,可以预见,日后沧州的水患不断,百姓生活只会更加艰难。

    有多大的本事,使多大的力量,王家正在上升期,急需要各种人才,而水灾客观上给王家提供了膨胀的绝好机会。

    “把我们手上的钱全都换成粮食,越多越好,猪肉,大豆,就连豆饼也不要浪费,饿极了,也能救命,”

    王宁安匆匆赶回土塔村,和老爹商量之后,立刻抛出了节约食物的命令,以后王家的部曲,全部按照人头分配,不许浪费粮食。还要求汉子们上山打猎,下河摸鱼,弄回来的肉类全部腌起来。

    再有,大灾之后,必定流民遍地,王宁安要求部曲每十人一队,不间断巡逻,保护村子安全。

    不得不说,措施非常及时,周边的村镇都受到了流民冲击,唯独土塔村安然无恙,在一片混乱之中,保持着了不起的平静。

    只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和之前相比。

    王宁安只能算少年,一顿二两米饭,两条薄薄的咸肉,根本吃不饱。可是规矩是他定的,大灾之下,粮食最金贵,总不能自己带头犯规吧!

    他匆匆吃完,不敢在饭桌停留,生怕管不住嘴。走出没多远,梁大刚神秘兮兮跑了过来,他的肚子鼓鼓的,活像个蛤蟆。

    到了王宁安面前,他从老羊皮袄里掏出两个滚烫的土块,塞给了王宁安。

    “二郎,意思意思就成了,你可不能饿坏了,不然大家伙指着谁啊!”梁大刚憨厚道:“两个山鸡,用泥糊上烤着吃,还是你教给我的,尝尝手艺怎么样!”

    王宁安不好意思起来,有心不收,可是肚子不争气叫了起来。

    算了,别和自己过不去!

    “多谢刚叔,我还是去后院吃吧。”

    捧着两个泥土俺,王宁安飞快跑到了后院演武场,他找了一截树桩,用力把泥团敲开,顿时热气带着香味,铺面而来。

    肥嫩的山鸡,带着松油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他抓起了一个鸡腿,飞快啃起来,没有多大一会儿,多半只山鸡就进了肚子。舒舒服服打了一个饱嗝儿。

    突然,王宁安想了起来,家里面还有两个客人呢!虽然杨九妹发话了,也不能真的就虐待杨家的大少爷和小公主。

    到了西跨院——专门给杨怀玉和杨曦准备的,问好之后,把叫花鸡放在了桌上。杨怀玉没见过一团泥包着的东西,满脸鄙夷,哪怕敲开之后,香气四溢,他也不愿意吃。

    杨曦倒是满不在乎,这些日子她给王宁安提了不少建议,女孩家心思细腻,小情节,小温馨,使得几本小说更加丰满动人。混熟了,杨曦本性流露,抓着鸡腿猛啃,和王宁安一个德行,都盯着肉多的地方。

    “杨世兄,谁也料不到,突然出了这种事情,黄河决口,非同小可,几个月,几年都不一定能处置好,流民遍地,灾荒瘟疫,麻烦太多了,为了你们的安全,还是先回京城吧!我已经让人给杨府送信,他们会安排人接你们回去。”

    杨怀玉不置可否,固然他心里还不服气王宁安,想要找回面子,可是他也不傻,哪怕自己的武功胜过王宁安又能怎么样,人家的本事多着呢,多到绝望!

    遇到了妖孽,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得远远的,越是比较,就越容易伤自尊。

    杨曦倒是满腔不舍,她帮着王宁安推敲情节,变成动人的故事,刊发出去,会有无数人跟着书中的情节起伏,或是笑,或是泪……杨曦觉得这是非常奇妙的工作,简直像做梦一样,最好不要醒来。

    见她可怜巴巴的,王宁安只好保证道:“以后小说定稿之前,我都给你先发一份。”

    杨曦勉强接受。

    送信的使者直奔京城,谁知道他离开了两天,杨九妹就匆匆赶来,满身的风尘,显得疲惫憔悴。

    杨曦抱住了姑太,心疼道:“让老人家为我们吃苦了,准是接到了书信就赶快来了,可真快……不对啊!”杨曦有些小迷糊,可是也知道两天的时间,连京城都赶不过去,杨九妹哪能来啊!

    “姑太,你,有事?”

    杨九妹突然重重叹口气,“王二郎呢?”

    不多时,王宁安被叫了过来,杨怀玉也从演武场赶来,他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杨九妹就把王宁安拉进了书房,弄得杨怀玉好像外人一样,别提多尴尬了。

    ……

    “宁安,出事了。”

    杨九妹开门见山,她回到京城,把王家的情况和折老太君讲了,老太太活了一百来岁,简直当世人瑞,脑筋一点不糊涂。

    她告诉女儿,王家的种种积累,非同小可,瑶池琼浆那是陛下合伙的生意,马场是陛下看重的东西,一个武将能和皇帝扯上关系,短则三年五载,多则十年八载,必定飞黄腾达。难得杨家和王家有香火情分,等到他们一飞冲天,未必看得起杨家,应当趁早下注。

    杨九妹更加豁然开朗,她立刻带了30名各种士兵,80名马夫,从京城离开,用最快的速度前往沧州。

    哪知道路过大名府的时候,遇到了洪水,而且还有比洪水更可怕的麻烦……杨九妹沮丧道:“大名府的官兵把我们家的部曲都拿下了,说他们抢掠民财,无恶不作,要立刻处死。我,我是来讨救命法子的……”

第80章 老包的指点(求收藏票票)

    杨九妹经历的风霜不少,却没有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事情。杨家部曲被大名府的官兵拿下,准备处斩。

    她去求见当地的官员,人家根本不搭理她,逼得没办法,就去找贾昌朝。此老是真宗年间的进士,在庆历三年,拜中书门下平章事,和范仲淹一起步入中枢,后来又被封为魏国公,判大名府事。

    毫无疑问,贾昌朝是眼下大宋顶尖的大佬之一,实力雄厚,不容小觑。

    当年贾昌朝在京为官的时候,杨家也经常送些礼物,和老相公关系不错,杨九妹觉得凭着自己的面子,贾昌朝一定会网开一面。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贾昌朝竟然闭门不见,说什么去调集人马,救济灾民。可杨九妹明明问清楚了,贾昌朝的马车、轿子都在府里,刚刚还接见了好几个地方官吏……人家摆明了不想见自己,真是想不到啊,堂堂杨家,竟然会被拒之门外!

    文贵武贱,居然贱到了这个地步!

    杨九妹一阵踉跄,那种伤感就不用说了……

    一百多人,几乎是杨家部曲的三分之一,绝对不能出差错,她想回京找救兵,只是黄河泛滥,一来一往,时间拖延,而且朝廷上都忙着救灾,也未必会搭理杨家的一点小事。杨九妹越发无力,悲愤到了极点。

    不用说父亲活着的时候,就算大哥在世,有人敢抓杨家的人,直接带兵打上门去,拿拳头说话!

    真是可笑啊,杨家竟然落魄到了这个地步,谁都可以无视杨家了!

    杨九妹思前想后,突然想到了王宁安。

    说实话,在之前她都觉得十年八年之后,或许杨家才会需要王家帮忙,怎么也想不到,一转眼的功夫,就要求到王家的门下,可真是讽刺啊!

    但是还有别的办法吗?

    随时要开刀问斩,自己又和贾昌朝说不上话,唯独请王家出面,最好能说动欧阳修,让醉翁出面,才能保住杨家的人……

    杨九妹把想法和王宁安一说,王宁安立刻摇头了。

    “老前辈,你忘了醉翁和贾相公的仇口吗?”

    杨九妹瞬间老脸红了……丢人啊,真是太丢人了,连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怎么就忘了!

    当年贾昌朝和范仲淹一起被调入京城,同时任命为参知政事,只是这俩人根本没有同舟共济,反而成了仇敌,贾昌朝积极反对庆历新政,和夏悚联手,欧阳修等人被赶出京城,贾昌朝居功厥伟。

    只是庆历诸公被赶走,贾昌朝也没捞到好处,反而被赶出了京城。

    让别人去说还好,要是欧阳修出面,只会火上浇油,杨家的悍卒立刻丢了脑袋!杨九妹只想着同为文臣,能说得上话,却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仇,不得不说,政治上实在是低能……

    “那,那人就没有救了?”杨九妹痛惜道。

    王宁安皱着眉头,思量一会儿。

    “前辈,请问,你们和贾相公结怨吗?”

    “没有!”杨九妹断然说道:“这些年我们都是与人为善,从不结仇,在京城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冲突,只是想不到贾昌朝竟然如此无情,简直可恶透顶!”

    杨九妹咬牙切齿骂着,王宁安沉吟一阵,他思前想后,发觉贾昌朝没有必要找杨家的麻烦。而且从欧阳修那里听来只言片语,贾昌朝在对付庆历诸公的时候,立下大功,却被赶出了京城,他和夏悚之间已经闹翻了。

    贾昌朝的首要任务是找机会杀回京城,把夏悚干掉。偏巧发生了黄河决口,如果运用好了,贾昌朝绝对能够搅动风云,这时候把杨家牵连进来,殊为不智。

    杨家不算什么,可是他们毕竟也算是将门之一,京城的地头蛇,激起将门的反感,老贾回京之路就会坎坷不断……

    “前辈,恕晚辈直言,此事应该是误会,贾相公不是存心对付你们。”

    杨九妹哼了一声,“他不想对付我们,那为什么不放人?”

    “我的姑太奶啊!”王宁安满心苦笑,人家不是成心对付你们就不错了,还指望人家给你帮忙,简直笑话一样,贾昌朝这种级别的大佬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各方关注,他帮你们杨家,万一让有心人误以为他要和将门结盟,那可就不好办了……

    官场上的微妙和细腻,粗枝大叶的杨九妹是体会不到的。

    王宁安也是集合两辈子的智慧,加上之前看过的宋史和资治通鉴,磕磕绊绊,才猜到了一些东西。

    “前辈,在这里干坐着也没有用,我陪着你去大名府,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杨九妹有些迟疑,小小的王宁安,能办成自己都办不了的事情吗?

    “前辈放心,我会尽力而为,实在不行,我给陛下上奏,看在马场的份上,陛下应该会帮忙的。”

    “那,那你怎么不立刻上书?”杨九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说出来也后悔了,这不是弱智吗!

    这个节骨眼,王宁安要是上书,不是告了河北大小官员的黑状吗!到时候不管如何,事情闹大了,人未必救得出来,杨家和王家都落不到好,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冒险。

    杨九妹老脸很红,很羞惭,她终于体会出了差距,难怪杨家败落,要是没了祖宗的功劳,他们还不一定多惨呢!

    杨九妹决定把杨怀玉叫着,让他跟在王宁安的身边,好好学学怎么做事。

    王宁安辞别了老爹,带了十个部曲护卫,急匆匆离开沧州,赶往大名府,人马到了半路,竟然遇上了包拯。

    包黑子带着公孙策,王朝、马汉等人,也匆匆赶往大名府。

    原来包拯也因为治理沧州有功,被提拔为瀛洲知府,还没等走马上任,就发生了黄河决口,道路淤塞不通,本来要接任沧州知州的迟迟不到,老包无奈,只好身分两地,不停奔波。

    这不,又要去大名府,同河北诸官一同商讨救济灾民的事宜。

    “王二郎,你不在家里,怎么也跑了出来?”包黑子沉着脸道:“别又是打什么算盘吧?”

    包黑子对王宁安的成见可谓是根深蒂固,从来不往好处想。

    王宁安也是无奈,“我也是没办法,上次我和醉翁谈到凡是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当务之急是要清理尸体,集中焚烧,提供百姓干净的饮水,清除淤积的泥沙。醉翁让我写个东西送给他,这不,东西就在这里。”

    王宁安说着,把一份野狼谷的卫生管理办法送给了包拯。

    想让人家帮忙办事,就要有打动人心的东西,王宁安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哪怕欧阳修也未必在乎他,没有筹码,可以争取筹码!

    现在河北最重要的就是防灾救灾,王宁安把马场的卫生办法稍加改动,就是一篇防疫的手册,这玩意在平时作用不大,如今却是价值万金!

    包拯草草翻了几页,就呼吸急促,眼球突出,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刻在脑袋里。

    “好,真是好东西!”

    “包大人,反正醉翁看过也是要公布的,你要是觉得有用,就提前抄录一份吧!”

    难得王宁安大方了一次,弄得包拯反倒不好意思了,心说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总是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真是不像样子。

    到了晚上,老包主动邀请王宁安一行和他们都住在了同一个馆驿,公孙策去抄录防疫办法。

    包拯和王宁安喝茶闲谈,王宁安装作随意请教,“包大人,这么大的灾,要怎么救啊?”

    “还能怎么办,老法子呗,凶岁荒年,有叛民而无叛军,朝廷要征兵。”

    王宁安装成什么都不懂,疑惑道:“这次数以百万计的民众受灾,朝廷能征多少兵?再说了,有歹人混入军中该怎么办?”

    此话一出,老包意味深长一笑,“自然是先除掉一些刺头儿,让他们知道王法的厉害!见到了脑袋,也就老实了!”

    王宁安听到这里,突然一惊,他终于猜到了杨家悍卒倒霉的原因了……

第81章 小人物,大本事

    包拯说完之后,见王宁安陷入沉思,他不知道杨家的事情,自然以为王宁安心有所感。老包难得和颜悦色,道:“历代以来,我大宋朝廷最是亲民仁厚,然则大灾之下,无有完卵。几百万人遭灾,天崩地裂,山河哭泣,日月无光。以朝廷之力,断然救不了所有人,只能竭尽人事,不砍几颗脑袋,是不成的,纵然难免有冤枉,朝廷也是一片好心,为了苍生百姓,不得不……”

    包黑子说到这里,突然像是被掐住了喉咙,老脸憋得紫红,愣是说不下去了。是啊,朝廷多有无可奈何之时,更遑论寻常百姓了……反躬自省,他对王宁安的成见或许从一开始就有了,这小子太奸猾,做生意狡诈,为人更狡诈,小小年纪,就会巴结皇帝,逢迎君上,要是让他长大了,那还得了!

    防范压制王宁安,老包觉得理直气壮,可是此刻他动摇了,设身处地,假如自己和王宁安交换位置,自己又会如何?

    王家那个处境,几乎分崩离析,不懂趋利避害,家族就要完蛋了!

    换成任何人,也未必比王宁安做得好了。

    真是可笑啊,自己竟然去苛责一个少年,实在是太丢人!心结打开,再回过头看王宁安的作为,不论是养马,还是酿酒,刚刚还给了自己一份卫生防疫的办法,哪一件都是为国为民,无可挑剔。

    哪怕朝廷命官都未必有他做得多,还找他的麻烦,实在是不应该。

    老包想要和王宁安把话挑明,奈何他脸皮薄,不知道怎么说。王宁安见老包不说话,只当他厌烦了,急忙起身告辞,留下了摇头叹息的包黑子……

    “怎么样了,包拯愿意帮忙?”杨怀玉大声问道,杨九妹也一脸关切,焦急无比。

    王宁安微微摇头,“这事还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杨怀玉拍案而起,“姑太早都说了,这一次来的全都是杨家的心腹人,平素军纪严明,断然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是有人冤枉了他们!就算闹到了京城,也是我们有理,我就不明白,怎么就不好说,是不是你不想帮忙?”

    “大哥!”

    杨曦低声喝道:“你怎么说话呢,王公子多辛苦,你又不是没看到,瞎说什么!”

    杨九妹迟愣一下,也说道:“怀玉,你快向宁安道歉!”

    杨怀玉梗着脖子,不吱声,显然还不服气。

    王宁安懒得搭理他,只是对着杨九妹道:“前辈,天大地大,水灾最大,这一路上咱们也看见了,千里泽国,百姓流离失所,需要救济的民众不下百万。别说河北诸路,整个大宋都动了起来。地方官吏需要展现果断,稳住局面,杀鸡骇猴,铁面无私是他们必须要做的戏!不管真假,也不管对错,谁没有动作,谁就是昏庸无能,就要滚蛋!至于朝廷,什么事都不如赈灾重要,这时候闹起来,只会让人家认为不懂事,非但救不了人,还会适得其反。”

    说穿了,就是需要人头祭旗的时候,杨家撞到了枪口上。偏巧杨家名气大,可实力弱,一家上下,老的老,小的小,都拿不上台面。典型皮薄馅大十八个褶儿,能不拿他们开刀吗!

    杨怀玉还不明白,兀自怒道:“不能大水把王法都冲没了吧!我们杨家也不是面捏的。”杨九妹到底年长一些,她一摆手,让杨怀玉闭嘴,然后盯着王宁安,斟酌道:“你可有办法,哪怕是出钱,老身也愿意啊!”

    王宁安苦笑道:“老前辈,只怕不是银子的事情,这样吧,咱们赶快去大名府,如果钱能解决,晚生一定出钱,断然不会让杨家破费。”

    ……

    转过天,王宁安天不亮就起床,早早赶路,他们早,包黑子居然比他们还早了半个时辰。

    紧赶慢赶,赶到了大名府,王宁安先去寻找欧阳修,打听消息。杨家三位到了馆驿下榻,住下之后,一直到了晚上,王宁安都没有回来,杨九妹焦急吃不下饭,杨怀玉气咻咻的,满腔不平。

    “姑太,我就想不明白,那么多人的生死,干嘛寄托在一个小屁孩身上?”

    杨九妹低着头,不吱声。

    似乎得到了鼓励,杨怀玉更加大胆了,“姑太,王宁安就是胡说八道,他懂得什么朝廷的事情。照我看这一次就是贾昌朝没安好心,想给咱们家一个难堪。”

    杨九妹满心疑惑,“他为什么如此?”

    “还用问为什么?人家都说贾昌朝为人贪婪残暴,准是想从咱们家手里敲一笔钱。只要出钱,就能把人救出来。”

    “那要出多少钱?”杨九妹迟疑道。

    “至少……一万贯!”杨怀玉想了半天,伸出一根大拇指。

    杨九妹沉吟道:“破财免灾,若是能用钱把人救出来,也是不错,只是……”杨九妹还有些犹豫,杨怀玉急切道:“姑太,被抓的是咱们家的人,王宁安不会真心出力的,还要靠着咱们自己。”

    关心则乱,杨九妹见王宁安迟迟不回来,又觉得杨怀玉说的有些道理,杨家纵使再落魄,也轮不到一个小孩子来拯救啊!

    “这样吧,你去找人,如果能成,就赶快把人救出来,钱不是问题!”

    杨怀玉得了承诺,乐颠颠跑出去了。看着大哥的背影,杨曦跺了跺脚,她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大哥说的信心满满,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连情况都弄不清楚,就贸然捧着钱去打点,万一出了错,岂不是要连累那些人……

    她有心拦着大哥,但是人微言轻,加上她总是替王宁安说话,弄得大哥很有成见,或许只有让他吃点苦头了……

    烦躁的杨曦抽出了软剑,在院子里练了起来,她身形修长,剑法高妙,宛如舞蹈一般,只可惜,除了天上的星斗,院子里的松柏,别人可无福观赏。

    练了一阵,杨曦猛然收手,她竟然学着王宁安的样子,专心拔剑,一次一次,枯燥乏味,可是渐渐的,杨曦似有所悟,都说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精,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王公子虽然没有练过武术,却把这么高深的武功道理领会了,他真是厉害!

    练着练着,杨曦的嘴角弯起,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弧度。

    “呵呵,好兴致,居然练功啊!”

    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杨曦急忙回头,见王宁安快步从外面走进来。

    偷练人家的招式,被抓了正着,杨曦吐了吐舌头,连忙把宝剑收起来。王宁安倒是没在乎她练什么武功,正好看到了石桌上有一壶茶,他抓起茶壶,嘴对着嘴,咕嘟咕嘟灌了起来。

    “我喝过了……”杨曦想提醒王宁安,谁让他的手快,只好娇羞低下了头。

    “查清了,你们家的人的确是被冤枉了。”

    “啊?谁干的?”杨曦好奇道。

    “是个押司,姓王,叫王则。”王宁安放下了小巧的茶壶,坐在石头墩子上面,“真是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押司,竟有这个本事,果然是藏龙卧虎啊!”

    王宁安找到了欧阳修,他从老夫子手里讨了腰牌,进入大名府的大牢,直接找到了关押的杨家部曲,介绍了身份之后,杨家的部曲告诉王宁安,他们进大名府之前,在城外的馆驿休息,恰好有个小吏带着家眷也要投宿,奈何他们人多,根本没把小吏放在眼里,直接给赶走了,还好一顿奚落。后来听馆驿的人说,那是大名府的押司,叫王则,是个狠茬子,不好惹……

    “得罪王则在前,恰逢洪水决堤,王则奉命维持大名府秩序,他明知是杨家部曲,却故意装糊涂,把人给拿了。”王宁安淡淡说道。

第82章 亡命徒

    从前提起押司,王宁安的印象里只有梁山的头子宋江,从此之后,又多了个王则!

    其实押司只是个负责刑狱文书的小吏,偌大的官僚系统当中,微乎其微,甚至不值一提。可王则就当出了花样,他最擅长的就是玩弄文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十分了得。

    比如有一次在湖口发现了一具死尸,周围的渔民都吓坏了,求到王则的门下,他大包大揽,在口字的中间,添了一笔,顿时变成“湖中”,渔民们摆脱了干系。

    还有一次,一个地主带着人,把佃户的家产都抢光了,佃户夫妻怒极,冲到了地主家里,抢了一口锅回去。

    地主立刻上告,说他们夫妻明火执仗,从大门而入……按照地主的意思,夫妻俩就是私闯民宅,抢掠财物,都能当成强盗山贼办了。

    王则动了恻隐之心,他在大字上加了一点,变成“犬门”,这下好了,夫妻俩从狗洞进去地主家,如何能说明火执仗?

    地主变成了诬告,夫妻俩侥幸逃脱。

    最精彩的要数几个月之前的一个案子,有个流氓调戏货郎阿狗的妻子,阿狗暴怒之下,用斧子砍了流氓的后脑勺,当时毙命。

    杀人偿命,这可不是等闲小事,重则要丢脑袋的,王则知道以后,他认为阿狗是自卫反击,罪不至死,奈何文书已经签结,阿狗也认罪了,几乎成了铁案,无从改变。可是王则就有办法,他在“用”字上也加了一笔,变成“甩”字,一下子从蓄意杀人,变成了失手误杀,阿狗也得以免去重罚……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大名府的百姓很多都说“堂上大老爷一言定死罪,堂下二老爷一笔开生机!”

    这个“二老爷”指的就是王则,当然他在衙门里离着二把手远着呢,可人们就是看,把他当成了掌控生死的活判官。

    几天前,杨家部曲随着杨九妹到了大名府,杨九妹在城中休息,他们在城外馆驿,因为和王则的家眷发生争执,王则就怀恨在心。

    后来洪水突发,到处大乱,杨家部曲要立刻北上,突然他们居住的院子里多了几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这帮人还在迟疑,王则就带着人马杀进来,说他们抢掠妇人,为非作歹,直接给拿下了。

    事后大家回想起来,一定是王则下的手脚,弄了几个女人,栽赃他们。每个人都义愤填膺,气炸了肺。从来都是他们横行霸道,出了京城,竟然栽在了一个押司小吏的手里,简直岂有此理!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想,全都没有用。

    衙门认定了杨家部曲歼银女子,趁火打劫,行为恶劣,要拿他们的脑袋,震慑不法之徒。放在平时,杨九妹出面,贾昌朝会给这个面子的,毕竟杨家的招牌还有用。

    可是水患当前,民心浮动,将门部曲为非作歹,本来就是常事,贾昌朝也先入为主,信了下面的报告。

    贾相公这个级别的大佬,没必要为了杨家蹚浑水,惹众怒,反正下面有人顶置,他袖手旁观也就是了……

    去了一趟监狱,又到处查访,了解王则的事迹。王宁安还真有的佩服他,把小官做大,这是王宁安的拿手好戏。

    明明老爹才是个不起眼的都头,他就用马车拴住了赵祯,还拿着烈酒生意,和皇帝一起分红,的确是拉大旗作虎皮的高手!

    王则比起他,也不遑多让,利用水灾的机会,把杨家部曲一举拿下,让杨家人吃亏都没地方说理去……

    “何其歹毒!”杨九妹听完王宁安的介绍,已经怒不可遏,拔剑而起。“欺人太甚,一个区区押司,也敢爬到杨家的脖子上拉屎撒尿,我必杀之!”

    杨九妹也是暴脾气,她提着宝剑,就要往外闯,突然在馆驿两边的墙上,发出两声弓弦的响声,两点寒星直奔杨九妹射来。

    瞬间杨九妹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她猛地弯腰,箭贴着她的衣服划过,惊得杨九妹浑身冒冷汗。

    正在这时候,从两边院墙,跳进来许多黑衣人,各持刀枪,冲杀上来。

    有好几个直奔王宁安和杨曦而来,杨曦急忙抽出宝剑,身在将门虎女,她的功夫也不容小觑。

    一个刺客举刀劈来,她身体一转,手里的软剑如同怪蛇吐信,正好刺中了对方的眼睛,刺客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他猛地后退,眼珠子竟然挂在了宝剑上,杨曦一挥手,眼睛飞起落在她的衣领处。

    杨曦瞬间定住了,她会功夫不假,可从没杀过人,甚至没见过血,突如其来的一下,让她的魂儿都没了,整个人傻掉了,呆立不动。

    另外两个刺客扑上来,挥刀就劈。

    电光火石,王宁安猛地上前,按住了龙头,软剑瞬间出鞘,一道寒光,顺着两个人的脖子划过,顿时鲜血喷射,弄得王宁安满身都是,他却浑不在意。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王宁安的喊声惊动了杨曦,小妮子终于回过神,柳眉立起,粉白的小脸罩着杀气,手里的宝剑再度发动。

    突出一剑,刺中了一个人的咽喉,她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机抽出,又杀向下一个。杨曦抿着嘴不说话,好像杀神附体,凶悍无比。王宁安只会一招,但是生死关头,无比镇定,有杨曦在前面挡着,出现空隙,他立刻补位,手里的软剑准确刺出,对方非死即伤。

    相比起他们两个,杨九妹的本事大多了,一柄长剑大开大合,一转眼杀死了一大片。她且战且走。

    “往后退。”

    王宁安和杨曦连忙退入后院,杨九妹断后,那些刺客像是附骨之蛆,紧追不舍。王宁安脑袋不停转动,谁和他这么大仇,竟然要派刺客对付他?

    一时想不出来,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刺客干掉。

    王宁安此行带了十个人,以梁大刚和张铁锤为首,两个人都是一身好武艺,他们注意到了有人进来,不过有了上次对付崔家人的经验,没急着杀出去,而是所有人准备好,埋伏在两旁的房舍中。

    张铁锤挥动一柄长斧,猛砍了几下,把王宁安三个救下来,等到刺客再度往前杀的时候,梁大刚带着人掀开了窗户,手里的短枪飞了出去。

    砰砰砰,连着戳倒三个。

    其他人也不势弱,弓箭,匪斧,飞刀,对准刺客,铺天盖地打下来,瞬间又倒了五六个刺客。

    来的刺客不下三十人,经过交锋,现在只剩下十几个,优势不再,他们之中有人心虚,想要逃跑。

    “别放走一个,我要看看谁敢打我的主意!”

    王宁安咬着牙说道。

    梁大刚和张铁锤带头冲锋,将刺客的退路断了,杨九妹和杨曦竟然也冲了上去,实在是太欺负人了,真把杨家当成面捏的吗?

    一顿大杀大砍,王家的部曲伤了三个,所幸都是皮外伤,至于刺客,一个不剩,都留了下来。

    梁大刚擦了擦脸上的鲜血,将一个半死不活的刺客扔到了王宁安的面前。撕下面罩,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很英俊,只是鹰钩鼻子和薄嘴片破坏了形象,他趴在地上,艰难喘息着,血水从嘴角不断流出。

    他在笑,竟然笑得十分灿烂!

    “你是什么人?”王宁安厉声问道。

    此人眼神有些迷离,“我,我是杀你的人……大龙头会要了你的命的!”

    他突然张嘴,疯狂撕咬领口,把布都咬破了。

    “快阻止他!”

    王宁安喊出口,梁大刚伸出去抓,可惜已经晚了,瞬间年轻人的嘴角流出了暗红色的液体,他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嘟囔着,接着头一歪,死了过去。

    原来在衣角里面,竟然有最毒的鹤顶红,一旦刺杀失败,又无法脱身,就咬破衣角自杀!场上还喘着气的刺客,多数都疯狂咬破衣服……对自己也这么狠!这些亡命徒到底是谁派来的?

第83章 大龙头

    东方的天空放晴,浓烈的血腥气弥漫馆驿之中,王宁安刚刚杀了三个人,身上溅满了鲜血,很臭,很恶心。

    强忍着呕吐,把所有刺客的尸体检查一遍,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刺客的肩头,有一个指甲大小的地方,似乎是纹身,又像是烫出来的,总之有一块圆形的伤痕,在伤痕周围,有几道光芒,跟小孩子画的太阳似的……

    几十个人,全都一模一样……王宁安立刻心生警觉。虽说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是宋代纹身的不少,尤其是市井的混混,码头的力巴,很多下等人,非要靠着纹身壮胆。什么出水蛟龙,下山猛虎,细腰獒犬,披甲黑熊……种类繁多,不一而足。

    可是几十个人,如出一辙,这就不寻常,王宁安首先就想到了某种组织,在加入的时候,身上留下烙印,作为区分标记。

    加上之前伤员啃咬鹤顶红,集体自杀,绝不是普通的亡命徒!

    正在思索着,王宁安突然发现有一个家伙身体动了动。

    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杨曦砍掉眼珠子的,剧烈的疼痛让他昏迷过去,脸上又都是血,狼狈不堪,大家都当他死了,就没有在意。

    此刻他醒了过来,王宁安急忙招呼梁大刚,把他的衣服扯去,这还不要紧,又把嘴巴撬开,防止在牙里藏毒囊。

    确保对方不会自杀,王宁安准备好好拷问。

    “有衙门的人来了。”张铁锤提醒王宁安。

    “衙门?他们总是姗姗来迟!”

    王宁安突然有一丝警觉,他结怨的人不多,崔家算一个,可是已经被族灭了,剩下的也没有谁会出这么大的阵仗,要自己的命。

    那究竟是谁动的手呢?

    王则!

    算来算去,也就这么一个仇人了。

    自己拿着欧阳修的腰牌去大牢,又到处打听王则的事情,真如人们所说,他手眼通天,一定知道,既然得罪了杨家,来个斩草除根,把自己也干掉,勉强说得通……

    “刚叔,把人藏起来。”

    梁大刚得令,急忙把刺客抱走,他刚转身离开,就有一阵混乱之声,上百名兵丁差役冲了进来。

    为首之人正是老夫子欧阳修,在他的身后还有好几个大名府的官吏和差役,其中有个三十几岁的,个子不高,面皮发黑,虽然其貌不扬,身上却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唯有长期身居高位,执掌杀伐,才能培养出来。

    只是这位穿的是黑色的袍子,连最低级的官员都不是,莫非他就是那个押司王则?

    扫了一眼,王宁安立刻把注意力放在了欧阳修身上。

    “晚生拜见醉翁。”

    “别多礼了,你没事吧?”欧阳修很关切道。

    王宁安呵呵一笑,“晚生倒是没事,只是这些刺客来的蹊跷,想不到竟然有人花大价钱要我的命!”

    “也未必如此。”欧阳修疾步走到了刺客生前,也找出肩膀的位置,当看到了那个圆形的标记,顿时脸色苍白,摇了摇头。

    王宁安凑到了近前,问道:“醉翁,莫非你知道这些人?”

    欧阳修点了点头,“看到没有,这个小太阳的标志,正是摩尼明教的记号。”

    明教?张无忌?

    王宁安只是一闪念,他立刻想到了方腊起义……宋代的确有明教传播,各地名字不同,但是信众不计其数,好多起义都有他们的身影。莫非这些刺客是摩尼教派来的?他们为什么要找自己的麻烦?

    欧阳修自顾自道:“自从水灾以来,难民数以百万,奸邪之徒趁机在民间兴风作浪,大肆串联,近些日子,发生了好多次摩尼明教的弟子袭击商队,抢夺马匹粮食的事情,没想到连大名府都有贼子了,真是防不胜防啊!”

    “醉翁,你说他们抢夺马匹?”

    “没错,也不只是马匹,包括骡子、毛驴、舟船、车辆、粮食、衣物……老夫手下的壮丁车队被袭击了好几次,损失不小。听说有人攻击馆驿,老夫就来了,没想到又是他们。”欧阳修气得狠狠啐了一口,还用力踢了几脚,出出恶气。

    王宁安若有所思,“醉翁,他们这么干,想做什么?”

    “老夫怎么知道,想来是大灾之下,他们也填不饱肚子,才铤而走险。老夫已经调动各地青壮人丁,一定要给他们颜色,知道老夫的厉害!”

    欧阳修说得气势汹汹,可是摩尼教的人如此凶悍,岂是一般壮丁能应付的,应当赶快调集人马,大肆搜捕才行,老欧阳不会这么糊涂吧?莫非老夫子还有心结,没法同贾昌朝携手?

    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能耍脾气啊!

    “醉翁,按照你的意思,他们派人攻击晚生,应当是要抢夺晚生的马匹?”

    王宁安带了十个人过来,加上杨家的几个人,每人两匹马,一共有三十匹之多,还都是好马,不算太少。

    欧阳修下意识点头,“或许如此。”

    “遭了!”王宁安立刻说道:“醉翁,晚生住在城中,他们都敢来抢夺战马,摆明了是在城中有庞大的势力,大到了不可想象。依晚生之见,他们不顾一切抢掠搜刮,是有大图谋,大动作!”

    说白了,就是要造反!

    欧阳修不是傻瓜,瞬间也猜到了。

    “哎呦,老夫怎么没想到。”遍地灾民就够闹心了,万一再出来叛乱,这不是要命吗!“老夫,老夫该怎么办?”欧阳修急得直转。

    “醉翁,大局为重,晚生斗胆建议,应当立刻去找贾相公,唯有他能调兵对付摩尼明教。”

    欧阳修不齿贾昌朝的为人,庆历中,两个人又是死对头,可千钧一发,也顾不得什么了,老夫子立刻转身,前去找贾昌朝,临走的时候,对着黑脸的书吏说道:“你留下来,带着人把尸体收拾了。”

    书吏的脸上略微闪过一丝焦急,还是按照命令行事。

    他指挥着手下人快速收拾尸体,本人还不时蹲下来,检查伤口,确认死了,才会让人抬走。

    “王押司,你做事可真小心啊!”

    王宁安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王则的后面,笑呵呵说道,王则迟疑一下,没有回头,就笑道:“为朝廷做事,不敢不尽心。”

    “是啊,若朝廷官吏都像你这么勤勉,也就不会有亡命之徒想要作乱了。”王宁安弯腰,凑近了王则的耳边,突然低声道:“大龙头,不用检查了,我都给弄死了!”

    说完之后,王宁安猛地站起身,转身就走,只给王则留下一个背影。

    ……

    “宁安,你怎么知道王则是摩尼明教的大龙头?”杨九妹好奇道。

    “我是猜的,不过试探之后,我倒是有五成把握,即便不是大龙头,王则也难逃干系。”王宁安笃定说道,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

    “摩尼明教应该起事在即,他们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才会对杨家部曲下手,又派人过来刺杀我们!只是他们打错了算盘,敢找我的麻烦,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王宁安转身冲到了后面的屋子,最后一个活口已经醒了过来,王宁安抽出软剑,对准了他仅剩的眼睛。

    “只要我刺下去,你再也看不到春花秋月,大千世界就和你拜拜了,你真的愿意永远活在黑暗之中吗?”

    对方身躯颤动一下,随机恶狠狠道:“杀了我吧,我不会背叛大龙头!”

第84章 真相大白

    死是很可怕的事情,但是有些手段,可以帮助人们建立起强大的心理防线,做到视死如归。王宁安当然相信有文天祥一般的坚贞之士,也敬佩方孝孺十族同做鬼的决心……但是,他们都拥有强大的心灵,绝不是自欺欺人的假货能够效仿的。

    一定有弱点,只要找到之后,就能撬开看似强大的外表,露出最柔软的部分。

    当把刀对准仅存一只的眼睛上面,那个俘虏怕了,从他身体的剧烈颤动看得出内心的彷徨和无助。一个连失明的代价都不愿意付出,如何敢死呢?

    王宁安把梁大刚叫过来,吩咐了几句,梁大刚犹豫了一下。

    “少爷,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呵呵呵,我看是你们眼红了,放心吧,等这事情了了,你们有双份的。不过眼下大家伙都给我搂着点,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我有预感,摩尼明教的事情绝对不小!”

    “遵命!”

    梁大刚乐颠颠下去安排,过了午时,他跑来告诉王宁安,事情成了!

    ……

    被俘虏的刺客名叫张文远,他是大名府的一个书吏,五年前拜王则为师,后来进入摩尼明教,成为一个坛主,在两天之前,得到了命令,说是馆驿之中,来了一伙人,他们拥有几十匹好马,关乎起事能否成功,必须都抢过来。

    张文远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失手被抓,还丢了一只眼睛。他万念俱灰,真的想自杀了之。如果当时他没有昏迷,多半会义无反顾咬碎衣领,吃掉里面的鹤顶红。

    可是等他醒来之后,有的只是洁白的病床,舒舒服服的棉被,浓郁的药味……或许他可以不死了,生的希望出现了,张文远不停告诫自己,一定要忠于师父,忠于大龙头,圣火焚烧,凡体化灰,灵魂升天,极乐无限……

    一切苦难都是修行,只要咬牙撑过去,自己就会成为净土神仙,享受无数的美食、美酒,还有美女……那该多好啊!

    张文远满脸的迷离,仿佛喝醉了一般,他瞪大了独眼,朦胧之中,温暖,舒服,美妙的滋味,难以形容,一张檀香小口,伏在他的嘴边,女子的芳香与酒香混合在一起,流入他的嘴里……干渴的土地得到了滋润,几乎枯竭的心灵一下子活泼起来。

    他努力伸出双手,抱住仙女,喃喃自语:“这就是天堂吗,这就是极乐净土吗?”眼泪从独眼流出,宛如离家许久,重新见到父母的孩子,哭得稀里哗啦……

    “哼,真是便宜了这个鸟人!”张铁锤狠狠啐骂,看到一半,就浑身发热,赶快跑到了井边,足足浇了三桶凉水,才把邪火压下去……

    “天堂净土,离得都太远了,人间就有无穷欢乐,死后的事情谁能说清楚,倒不如就珍惜眼前,好好享受无边的富贵……你觉得如何?”王宁安笑呵呵道。

    “我……”张文远扭过头,他真的不想投降,可就在转身的一刹那,那个身着纱衣的女子,正满脸笑容,娴熟文静地坐在那里,美,美得跟梦里一样……张文远不可自拔地沦陷了。

    “我,罪孽深重,朝廷不,不会放过我的。”

    “呵呵,罪孽大小,取决于你的功劳多大,历来叛乱,可以杀个鸡犬不留,也可以只诛首恶,其实都看上面的心思。不才王某,正好有直接奏事的权力,保下你一条命没什么难度,最多判个充军发配,只要肯花钱,在牢城营你也能过神仙一般的日子,三年五载之后,就能脱罪,到时候我给你几万贯的家财,再帮你弄个新身份,远走他乡,娇妻美妾,神仙一般的日子,总比你替王则卖命好。你或许不知道,王则带着人来收尸了,每一个死者他都补了一刀。啧啧,真是好狠的心肠,在他的眼里,哪有你们这些卖命的部下!”

    “不要说了。”张文远突然剧烈颤抖,情绪激动,他的手指死死扣着被子,抓得布都破了,棉絮外露,却浑然不觉。五官痛苦纠结,挣扎了许久,泄了气一般,无力道:“我,我招了。”

    ……

    还真别说,张文远是王则的弟子,知道的秘密很惊人,他告诉王宁安,王则本是书吏出身,在十几年前,他帮了当时的弥勒教一把,让他们躲过了朝廷的追杀,后来弥勒教的人就拥立王则,作为他们的头领,十年前又改名叫摩尼明教。

    如今的弥勒教兵强马壮,光是在河北东路就有部下五万信徒,随着势力膨胀,朝廷已经注意到了摩尼明教的,并且动用力量,想要剪除他们。

    从去年开始,王则也加紧准备,想要趁机举事造反。历来这种事情成功的几率都不高,可天赐良机,黄河决口,河北一片汪洋,百姓失去家园,流民遍地,给了摩尼明教绝好机会。王则就准备立刻行动,越快越好。

    “师父……呃不,是王贼,他早就说过,朝廷腐败,官吏无能,各地的厢军禁军都糜烂不堪,空有一个架子,只要能击破一处,千里之堤,毁于一旦。”

    王宁安沉着脸道:“说有用的,他要在哪里下手,怎么下手?”

    “自然是大名府,这里是河北第一重镇,只要拿下了大名府,向北就可以同辽国连成一片,有了辽国帮忙,就算灭不了大宋,划地为王总是可以的。”

    “又一个儿皇帝,想得真美!”王宁安咬了咬牙,“说,他要怎么做,杨家的部曲又是怎么回事?”

    提到了这里,张文远露出一丝惊讶,咳嗽了两声,随机笑道:“没想到大人如此敏锐,竟然能看着王则的心思,没错,他是要用杨家部曲做文章。”

    “怎么做?”

    “他想收服杨家的部曲。”张文远把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原来王则所谓带着家眷回大名府,根本是骗人的,那几个人都是摩尼明教的核心,他们和杨家部曲冲突,最初把王则吓了一跳,以为是朝廷派人来对付他们。

    后来王则弄清楚了他们的身份,就动了坏心思,摩尼明教势力不小,可都是乌合之众,没有打过仗,即便是有些厢军,也只会玩锄头,不会玩刀剑。

    杨家部曲人数有一百多,个个都是精锐,如果能把他们拉过来,突然发动袭击,配合信徒,就能发挥上千人的战力,一锤定音!

    本来王则是没有机会的,偏偏黄河决口,他立刻想出了一条毒计。他打着维护治安的名义,栽赃陷害,先把杨家部曲拿下。这样一来,有两个好处,一来是防止杨家人被朝廷所用,阻挠他们叛乱,二来可以挑起文武矛盾,转移官员们的注意力。

    顺利拿下杨家部曲之后,这家伙立刻做了两件事情,一个是拼命鼓动,让大名府的官吏对杨家部曲斩立决,不给他们活路,另外就是动用狱中的摩尼教众,劝说杨家人归顺……

    一切事情都挺顺利的,王则都准备摊牌了,结果半路冒出一个王宁安,他打着欧阳修的旗号,跑到了狱中,杨家部曲重新看到了希望,不但没有投靠摩尼明教,还把王则陷害他们的事情捅了出去……

    王宁安把矛头对准王则,王则恼怒之下,就派人刺杀王宁安……

    “原本以为你们人数不多,很好对付,杀了你们,再抢夺马匹,立刻就能举事,只是没有想到……”张文远说到这里,垂下了脑袋。

    王宁安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道:“这么说,叛乱是箭在弦上了!”

第85章 沦为工具的杨怀玉

    通过盘问张文远,王宁安已经彻底洞悉王则的阴谋,一个摩尼明教或许没什么,可是河北眼下有几百万的灾民,一旦乱起来,整个黄河以北都要天翻地覆,假如辽兵趁机南下,没准真像王则设想的那样,他做一个儿皇帝,割据北宋,大宋朝就有提前变成南宋的风险,王宁安就可能提前改变国籍,从光荣的大宋子民变成摩尼教的人!

    开什么玩笑!

    王宁安怒气冲冲,再也等不了了,王则随时都可能发动,迟延一分钟,就会出大事!

    “走,去找醉翁。”

    王宁安刚要出去,张文远突然低呼了一声,“等等,我也去。”

    “你?”

    “嗯,王则不死,我就要下地狱,只有他死了,我才能升天!”张文远宛如赌徒,毫不犹豫押上了所有本钱!

    不过貌似下地狱和升天,都是一个意思……王宁安没有提醒他的心思,而是急匆匆赶到了欧阳修的住处。

    老夫子全心全意都在救灾上面,不在官府,王宁安又找到了常平仓,才见到了满头汗水,衣衫不整的欧阳修,他的头发和胡须都成一绺绺的十分滑稽。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嘚,文坛盟主也忘了文雅!

    算了,大敌当前,不和你一般见识,王宁安气愤道:“摩尼明教要造反了,杨家部曲是被陷害的。”

    欧阳修顿了一下,“你有证据?”

    “有,我手上有俘虏。”

    欧阳修终于动容了,“好,你跟着老夫去郑大人的府上。”

    “不行!”

    王宁安断然拒绝,“醉翁,摩尼明教在河北经营十几年,实力庞大,除了你,我不信任其他官员,就算他们没问题,他们的手下也难保清白!”

    “老夫不过是提举常平司,你让我怎么插手刑狱?”欧阳修咆哮道,王宁安寸步不让,昂着头顽固道:“你要是不敢,我就带着人赶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你?”

    欧阳修被憋得老脸紫红,晃着手指,半天哼了一声,“罢了,老夫就疯一次,不过你小子可不能害我!”

    王宁安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嘿嘿一笑,“放心吧,天大的功劳到手了!”

    ……

    他们匆匆奔赴大牢,而此刻的大牢,同样在上演着精彩的大戏……

    一个牢头,带着四个狱卒,押解着一个昏迷的年轻人,到了一片牢房的前面,足足八九间牢房,里面住着一百多杨家的部曲。

    时间虽然不长,可是他们都蓬头垢面,满脸泥垢,所幸没有人被拷打。大家都焦急等待着,他们不信杨家会不管,可迟迟等不到救援,许多人嘴角都鼓起水泡。

    “你们好好看看,这个人是谁?”牢头嚣张叫道。

    杨仁是跟随杨家二十年的老卒,他抬起头,看到了那个年轻人,惊呼起来,“大公子,你们怎了抓了大公子?”

    其他人都认出来,被抓的正是杨怀玉,纷纷叫骂,有人更是愤怒地砸着牢门。

    “哈哈哈,不怕告诉你们,这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捧着一万贯,就想把你们救出来。结果转运使郑大人以行贿的罪名,把他给拿下了。马上就要开刀问斩,和你们一起砍脑袋!”

    “你胡说!”

    杨仁气得暴跳如雷,“大公子是杨无敌的嫡系子孙,生来就有功名,朝廷还没有杀他的刀!”

    “哈哈哈,你这厮果然是个夯货,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现在流民闹事,朝廷拿不出赈济的粮食,就要借人头安抚百姓!”

    牢头残忍地笑道:“你们或许看过最近流行的《三国演义》吧,那里面曹操是怎么干的?不是杀了一个粮官安抚百姓吗!杀鸡骇猴,你们不够分量,杀一个杨大公子,正好!”

    “看看吧,这就是大名府的公文。”

    说着,他把一卷勾决人犯的名单扔给了杨仁,杨家的其他部曲都凑了过来,识字的人不由自主念了出来。

    “……杨怀玉纵容部属,抢掠财物,玷辱妇人,民怨沸腾,然则杨怀玉尤不知悔改,竟欲以万贯之财,贿赂官员,为罪犯开脱……连犯两罪,罪在不赦,倘不严惩,恐无以约束百官,流民遍地,大变在即,必须斩立决,以儆效尤……”

    杨仁读着双手颤抖,汗出如浆,他不停摇头。

    “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朝廷不会杀有功之臣的!”

    “哈哈哈,赵宋皇帝说的是不杀士大夫,没有说不杀你们!杨怀玉算什么东西,当年狄将军手下的大将焦用不也是被杀了!用你们的脑袋,换河北一路的安宁,不论是转运使郑骧,还是经略安抚使贾相公,都求之不得!”

    ……

    提到了焦用,杨家的部曲如遭雷击,全都傻了眼,是啊,论起影响,焦用可比杨怀玉大多了,韩琦杀了人,非但没有受罚,还名声大噪。

    武将就是这么不值钱!

    杨仁看了看杨勇、杨义、杨信几个,大家全都满脸悲切,义愤填膺。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能如何?

    见他们都被说的哑口无言,牢头突然变了嘴脸,“诸位都是好汉子,一身的功夫,就要稀里糊涂死了吗?赵宋皇帝佬儿无情,满朝的文官无耻,倒不如换一个皇帝,跟着我们干,改朝换代,永享富贵……只要你们点头,我立刻放你们出来,杀进衙门,宰了狗官,日后封妻荫子,登台拜将也是易如反掌……”

    牢头口若悬河,状如癫狂,拼命鼓动杨家的部曲,有些人的确犹豫了,是啊,朝廷都要杀他们,还要杀大公子,这样的混蛋朝廷有什么留恋的,与其稀里糊涂死了,不如拼一场……

    “都怪你,一部三国,教坏了多少人!”欧阳修恶狠狠说道。

    王宁安翻了翻白眼,“你们欺负武人,连摩尼教的人都知道利用文武不和做文章,该惭愧的是你老人家!”

    “你!”欧阳修胡子撅起,气得要炸了。

    王宁安生怕老夫子中风,赶快说道:“还是正事要紧,别真让摩尼教把杨家的人忽悠了,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说着,王宁安一挥手,梁大刚和张铁锤带头冲出来,直扑牢头,还有几个狱卒。

    梁大刚运足了劲头儿,朝着牢头的后背掷出一柄短枪,他正口若悬河,突然觉得浑身一颤,一个带血的枪头露出来……

    “是,是谁?我,我差点,就,就成……”牢头身体一晃,倒在了地上,其他几个杂鱼也不是对手,很快被解决。

    欧阳修和王宁安到了监牢的前面,老夫子一摆手,“快把门打开,放大家出来。”有人忙活,有人跑到杨怀玉的身边,不停摇晃呼唤。

    “费什么劲儿啊!”王宁安找了一个坛子,里面装满了清水,对准杨怀玉的小白脸就倒了下来……阿嚏,杨怀玉身体一晃,清醒了过来。

    “我,我在哪?”

    这位杨大公子还犯迷糊呢!

    “你先说怎么被带到大牢了。”王宁安没好气道。

    “我……我去找郑大人,他,他不见,然后,他,他手下有个押司,姓王,把我请过去,说是郑大人不方便当面开口,已经吩咐他要放人了……”杨怀玉喃喃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王押司呢?”

    还找王则呢,你都成了人家策反部曲的工具了!

第86章 爆发吧,杨家将

    杨怀玉听完了王宁安的话,终于弄清楚了自己怎么会出现在大牢里,可是他宁愿自己没有听过,简直太丢人了!

    里子,面子,连胡子、头发都丢光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手捧着钱,满世界乱撞,想要买通官员,放了自家部曲。结果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让王则给迷晕了,弄到大牢,然后说动杨家部曲造反。

    假如真的因为他,部曲造反了,杨怀玉都想抹脖子……即便没成功,他也觉得了无生趣了!

    还装什么蒜,还有什么骄傲的!

    出了京城,被王宁安压着一头也就算了,他是公认的妖孽,连皇帝都另眼相看,可是王则算什么东西!

    先是算计他们家的部曲,接着算计到他的头上!

    杨怀玉都无语了,老子那么弱吗?谁都把我当成一盘菜!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杨怀玉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突然他疯了一样跳起来,抓着一柄腰刀,照着牢头的尸体不停挥刀,砍得血肉横飞,骨骸暴露,还不罢休,看得欧阳修都皱眉头。

    “杨公子,不会疯了吧?”

    “没事的,心里有气,发泄出来就好。”王宁安也有点同情杨怀玉了,丫的还真够倒霉的,从头到尾都被当成了傻瓜玩弄,智商被侮辱地成了负数,还让不让人活了?

    杨怀玉砍得刀刃都卷了,一屁股坐下来,可下一秒又弹了起来。

    宛如凶神附体,红赤着眼珠子,低吼道:“王则,他在哪,老子要杀了他!”

    杨怀玉的小宇宙彻底爆发了,浑身上下都燃烧着熊熊火焰。王宁安只是随意往出口一指,“就在那边。”

    杨大公子头也不回就冲了出去。

    欧阳修吓了一跳,“喂,大名府这么大,你让他上哪找去?”

    “哈哈哈,不用找,外面都是摩尼教的人,不信你听听!”

    欧阳修侧着耳朵,果然外面响起了兵器撞击之声,乒乒乓乓,好不激烈。

    王宁安跨了一步,对杨家的部曲道:“诸位大哥,还记得在下吧,冤枉你们的王则,就是摩尼明教的大龙头,他从头到尾设计你们,想让你们帮着他充当造反的急先锋。”

    杨仁面对突如其来的剧变,还不适应,警惕道:“朝廷不杀我们啦?那这个勾决的名单是怎么回事?”

    “那是伪造的。”欧阳修道:“人命关天,没有陛下亲自用朱,谁能杀上百人!”

    杨仁等人互相看了看,突然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嚎啕痛哭。

    “吾皇万岁,圣人万万岁!”

    哭了几声,杨仁摸了一把眼泪,从地上蹿起。

    “弟兄们,大公子还在外面呢,跟着我冲!”

    瞬间,杨家的部曲一股脑都冲向了大牢外面,加入了战团……他们都是赤手空拳,不过没关系,对付摩尼教的杂碎,拳头就够了。

    在大狱之中,憋了一肚子怒火,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他们疯狂挥拳,打碎对方的脸,踢断他们的肋骨,抢走兵器,割下一颗颗的脑袋,用力踢得到处都是,血腥气的刺激,让杨仁等人不时扬天长嚎,发出近乎野兽一般的吼声……

    “醉翁,他们会背叛大宋吗?”王宁安突然没头没尾问了一句。

    欧阳修顿了一下,这些人当然不会,可是他们如此剽悍,万一心怀不轨,那时候谁能制止?武人必须提防,这是残唐五代以来,无数鲜血换来的教训!

    “一次无辜,未必每一次都无辜!”

    丫丫的,老夫子真够顽固的!

    王宁安气得狠狠跺脚,“再欺负武人,早晚要吃大亏!”

    “老夫心志坚定,岂会轻易动摇。”欧阳修硬气道:“这里交给杨怀玉吧,我们去找贾相公。”

    提到了贾昌朝,老夫子的嘴角不自觉上翘,难掩心中的喜悦。多年的老冤家了,这一次老贾可栽了大跟头儿,城中的摩尼教已经起事了,到处都是喊杀声,贾相公失察在先,要是再应付不利,一世英名可就完蛋了!

    ……

    王宁安陪着欧阳修往安抚使衙门冲去,留在大牢外面的杨家将都杀疯了,杨怀玉本来是白面小将,这一会儿变成了红脸关公。

    他砍断了三口刀,浑身上下都被血湿透了,浓重的腥臭味道,挥之不去。很难受,可是唯有如此,心中的怒火才会稍微减轻一些。

    杀!

    只有杀光该死的摩尼教众,才能洗刷自己的耻辱。

    他双腿灌铅,越发沉重,每一刀几乎都是极限,胸膛里跟着了火似的,随时都要倒下去,可就是屹立不动。

    当他掷出手里的断刀,戳穿了最后一个敌人的胸膛,杨怀玉身体一晃,杨仁和杨勇急忙扶住他。

    “大公子,没事吧?”

    杨怀玉擦了一下嘴角的鲜血,狞笑道:“死不了,把兵器捡着,盔甲穿上,马匹抢来,跟着我继续杀!”

    杨怀玉摇晃着身躯,跳上了一匹青色的驽马。

    朝廷尚且缺马,摩尼教又怎么会例外!

    王则盯上了杨家将,也有一层原因,是垂涎他的战马,想要为我所有。只是他玩砸了,杨家将成了他的催命符!

    杨怀玉伏在战马上,身体随着马背不停起伏,他利用宝贵时间,喘匀了气息。

    冲到了下一个街口,迎面出现一群摩尼教众,他们的头上都帮着黄色的带子,很容易辨认。

    “去死!”

    杨怀玉一马当先,他没有使用太大的力气,只是借助马匹的冲力,就轻松切开了对方的脖子,只剩下一点皮肉粘连,脑袋以诡异的角度歪下去。

    在眼睛闭上的一刹那,杨怀玉能感到对方强烈的求生意识。

    奇怪的是他没有任何怜悯和惋惜,只是有些愤怒,如果是他原来的战马,绝对能彻底切断脑袋,让人头飞上天!

    “杀!”

    杨怀玉恼怒地爆喝,更加肆无忌惮地杀戮,摩尼教的人拼命冲上来,他们人数众多,悍不畏死,杨怀玉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放在以往他已经倒下去了,可一想到卑劣的王则,他宁死也不愿意低头!

    一次次机械地挥动兵器,一次次疯狂收割生命,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魂灵已经飞到了天外,他没有身处战团之中,反而是超然物外,不悲不喜,注视着一切……

    杨家的部曲杀上来,他们尽管只有摩尼教徒的十分之一,可是一头猛虎就能对一群梅花鹿发动攻击,更何况一群猛虎。

    他们忘情杀着,不断冲过一个又一个的街口,前面有一群马,是杨家部曲的坐骑!

    那群卑劣的耗子,正骑着自己的战马,耀武扬威!

    “杀!”

    杨怀玉毫不犹豫冲上去,他砍掉了两个刚刚学会骑马的教众,抢夺一匹神骏的枣红马!

    有了战马,就有了胆!

    杨怀玉扬天长嚎,到了极限的身体再度迸发出无穷的力量,继续向前,向前,不知疲倦地杀戮……越来越多的杨家部曲找到了战马,冲了上来,他们横冲直撞,所向无敌。

    “是大哥!”杨曦惊喜交加,大声叫道。

    杨九妹离开馆驿,出来寻找王宁安和杨怀玉,绕过了几个街道,甩开了无数摩尼教的人。

    当浑身浴血,状若癫狂的杨怀玉出现在面前,他立马街头,威严凶恶!

    杨九妹的眼睛被刺痛,浊热的泪水流了下来,嘴里喃喃道:“大哥,大哥……真像啊!”

第87章 两个老兵

    苍鹰生长在鸡群里,难保不会像小鸡一样啄食,汴京就是安乐窝,把雄鹰都变成了母鸡。

    杨九妹始终坚信,杨无敌的子孙不会变成没用的小鸡,可现实却让她绝望,杨家人不但失去了武勇,也失去了血性。杨怀玉的纨绔行径让她愤怒,而又无奈,她甚至不惜把杨怀玉留在沧州,唤起他的血性。

    貌似依旧没什么用处,他办事还是毛毛躁躁,自以为是。

    杨九妹都快要绝望了,可是如今猛然看到了杨怀玉杀戮的雄姿,忍不住泣不成声!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感谢漫天的神佛,感谢老祖宗!

    雄鹰依旧是雄鹰。

    杨九妹抹了一把眼泪,“曦儿,跟着姑太杀人去!杨家的男儿能战,女子亦能战!”说完,她带头杀出……

    把注意力放在杨家部曲上面,已经是王则叛乱的最后临门一脚,之前他准备了十几年,猝然发动,岂是小可!

    大名府上上下下,一片混乱,随同摩尼教作乱的人不计其数,整个城池风雨飘摇,大有随时崩塌的危险。

    王宁安带着十个悍卒,保护欧阳修,一路杀了二三十人,险些丢了性命,当他们狼狈不堪到了帅司衙门,士兵已经严阵以待,如临大敌。欧阳修下了战马,冲到门前,大声叫道:“快去通禀,就说老夫欧阳修前来拜会。”

    看门的人还有些迟疑,欧阳修气得挥起巴掌,左右开弓,扇了十个。

    “让姓贾的好好看看,老夫要扇的人是他!再敢装孙子不出来,我让他身败名裂!”欧阳修可不是吹牛皮,凭着他文坛盟主的地位,真写一篇文章,没准过了一千年,学生还要背诵呢!到时候贾相公可就真的遗臭万年了。

    看门的跌跌撞撞,往里面跑,不多时,又抛出来,请欧阳修进去。

    老夫子在前面,王宁安紧紧跟着,一口气到了帅府正厅,没有人?欧阳修正想骂娘,王宁安指了指旁边的小门,两个人冲进去,是个暗室,一个年过五十的老者,正襟危坐,微闭着眼睛。

    在他的面前摆着一把刀,一条白绫,还有一瓶鹤顶红……

    这位干什么?行为艺术啊!

    欧阳修强忍着气,冲到了对面,厉声咆哮,“贾子明,你装什么死?”

    老者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终于睁开了眼睛,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原来是醉翁到了,恕老朽没能远迎,罪过……”

    “呸!”欧阳修可受不了他的寒暄,怒道:“你知不知道,城里都乱套了,你身为经略安抚使,怎么不出兵?”

    贾昌朝也怒了,“你怎知老夫没出兵?我已经下令,调永静军和安利军救援,你还想让老夫如何?”

    王宁安在后面默默观察,这位半百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贾昌朝了。

    说来讽刺,贾昌朝是个声韵学的大师,曾经著《群经音辨》,后来被调入国子监,再然后,担任崇政殿说书,天章阁侍讲,当过御史中丞,权知开封府,又和范仲淹一起出任参知政事,拜枢密使,昭文馆大学士……纵观贾昌朝的履历,可谓完备至极,唯独有一点,就是老相公没有单独领兵,独当一面的经验。

    相比起韩琦、富弼、范仲淹等人,都差了一大截。

    按理说贾昌朝是没有资格判大名府事的,奈何庆历以来,大宋的战争重点西移,和辽国基本太平,大名府的地位下降。

    再加上夏悚那个老东西算计阴沉,他就把贾昌朝给扔到了大名府,想看笑话,弄得贾相公无比郁闷。

    贾昌朝心中有气,加上他确实不通军务,生怕弄出差错,本着无过既是功的想法,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结果就撞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贾相公简直肠子都悔青了,可是眼下有什么办法,叛贼遍地都是,一旦打破帅府,他唯有自杀谢罪,好歹能搏一个青史留名,子孙后代也能得到抚恤恩荫,大宋皇帝对死人还是很大方的……

    欧阳修哪能让贾昌朝一死了之啊,他吹胡子瞪眼,“贾子明,兵呢?河北东路那可是重兵云集之地,赶快调兵啊!”

    贾昌朝苦笑着摇头,“醉翁。这些年文恬武嬉,河北东路十几万人马,能有七成堪用就不错了,七成中,又有九成在对付辽国,老夫手上的兵丁有限。”

    “不对!”欧阳修可不上当,“对付摩尼教,还用得着禁军?把厢军拉来,一鼓作气,杀一个落花流水。”

    贾昌朝翻了翻白眼,“醉翁,我看你是真醉糊涂了,厢军中有多少摩尼明教的人,把他们调进城,简直引狼入室,你嫌老夫死得不够快,是吧?”

    这一问,把欧阳修也给问住了。

    是啊,万一弄来一大帮摩尼教的人,岂不是连自己的老命也搭进去了?

    放在平时,厢军还能信任,可是黄河决堤,到处一片汪洋泽国,民怨沸腾,随便一个火星,就能造成一场大火,更何况火已经烧起来了。

    汗水顺着欧阳修的鬓角也流淌下来,老夫子喘气如牛。

    贾昌朝很体贴道:“醉翁,咱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如今大难临头,没想到……这就叫不是冤家不对头。罢了,这三样你先选,死的舒服点。”贾昌朝一副认命等死的德行,欧阳修满心不甘,也没有主意,抬头看了看王宁安,鬼使神差道:“你要不要也选一样!”

    选你个大头鬼!

    王宁安彻底被俩老货给打败了。

    “你们动点脑子成不?”王宁安不顾尊卑,怒冲冲道:“摩尼明教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一帮乌合之众,死在他们手里,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找根马尾巴吊死,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活在世上,就是最大的错误!!!”

    两位老夫子哪见过这个,被骂得老脸通红,贾昌朝也不是真心求死,他不过是摆一个态度,等待救兵而已,被王宁安骂得狗血淋头,老夫子也怒了。

    “臭小子,城中无兵,只有一帮差役,你让老夫如何?”

    王宁安毫不退让,“贾相公,你身为统帅,只要临危不乱,镇定自若,衙役们就有了主心骨。双方都乱了,这时候比的是决心,比的是你和王则谁更有定力。贾相公,你入朝为官几十年,天下敬仰,要是连一个押司小吏都比不过,你不惭愧吗?”

    贾昌朝被忽悠得迷糊了,“我,能成吗?”

    “当然了,三军易得一将难求,更何况是朝廷宰相,只要贾相公出马,百姓归心,士兵用命,不愁乱贼不平!别忘了,当年真宗御驾亲征,萧太后都被打败了,王则算是什么东西,相公敢出战,必然能胜!”

    “我,能行?”贾昌朝脑袋发热,用力锤着桌子,“好,既然如此,老夫就拼了!”

    老头子一副为国捐躯的架势,王宁安连忙摆手,让人捧来铠甲和兵器。

    “伺候相公出征!”

    有人赶快扒下贾昌朝的官服,换上了明晃晃的步人甲。

    头盔刚戴上,贾昌朝就觉得脖子要断了,步人甲1825片甲叶,近60斤的分量,岂是小可,才穿了一半,贾昌朝就觉得自己要断气了。

    “醉,醉翁,老夫觉得等死也挺好。”

    欧阳修把脸一沉,哼了一声,“好你个贾子明,竟是如此懦夫!看老夫不把你的丑态公诸于众!”

    贾昌朝直翻白眼,好你个欧阳修,想让我出丑,你也别跑!

    “来人,给欧阳大人准备两身步人甲!”贾昌朝又补充一句,“违抗军令,斩!”

    欧阳修的脸瞬间就绿了……

第88章 王宁安的损主意

    贾昌朝给欧阳修双份关照,感动得老夫子涕泗横流,他老人家没舍得穿,把一份送给了王宁安。

    两个老兵穿戴整齐,欧阳修的背弯了,贾昌朝都迈不动步,要人搀着,才能向前挪动。

    至于王宁安,虽然年纪最小,但是龙行虎步,器宇轩昂。欧阳修都惊呆了,莫非这就是将门虎子,天生神力,真是了不起啊!

    老夫子下意识扫了下王宁安的后背,差点气死!

    丫丫的,后半片甲叶都被扔了,王宁安只穿着一半的步人甲出来,区区30斤分量,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还锻炼了很久,负担起来并不算难。

    “衣甲不整,如何临敌?”欧阳修是摆明了要看王宁安的笑话,逼着他穿全了。

    咱们王二郎毫不在意,义正词严道:“晚生出战,有进无退,后背要什么铠甲,难到我会还转身逃跑吗?”

    好强大的理由,真彪悍的解释!

    贾昌朝冒着脖子断掉的危险,扭头意味深长看了王宁安一眼。

    你小子把假话说得慷慨激昂,无耻的样子,真是有老夫当年的风采!

    ……

    不管怎么说,当贾昌朝和欧阳修披挂整齐,出现在帅衙的空地上,还是很震撼的。护卫、士兵、差役见到威严如山——其实是动不了——的两位老大人,无不感动。

    贾昌朝硬挺着腰背,威严道:“区区贼寇,不值一提,何劳老夫出手,就让这个后生替老夫指挥吧。”

    真不愧是无耻的贾相公,把责任一下子推到了王宁安身上。他一摆手,让人赶快弄个圈椅过来,不然他的老腰都要折了。

    平素很老实的欧阳修,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福至心灵一般道:“王贤侄是将门之后,深得老夫真传,韬略无双,有他指挥,老夫一万个放心。就让老夫陪贾相公下棋,坐等叛贼灰飞烟灭!”

    两个圈椅,一张桌子,一个棋盘,贾昌朝执黑,欧阳修持白,两个老家伙竟然当众对弈起来。

    尤其是贾昌朝更是托大,还斜靠在椅子上,用手托着脑袋,别提多从容自信了。

    看得人们都傻眼了,啥叫举重若轻,啥叫大将之风,总算是见识到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贾相公,够爷们!

    士兵的勇气一下子被鼓动起来,贾相公尚且不怕,何况我们一条贱命,拼了!

    大家同仇敌忾,士气昂扬。

    唯独王宁安明白,这俩老货根本是站不住了。

    他转到两个人面前,后背对着士兵,沉着脸闷声道:“我可以指挥,只有一件事,哪怕死,也不准动地方,你们俩就这么装着!”

    欧阳修翻了翻眼皮,无力点头,贾昌朝摆摆手,那意思是我知道了。

    王宁安一转身,大声说道:“所有人等,立刻集结,严守帅府,敢抗命不遵,斩立决!”

    宣布了命令之后,王宁安立刻将帅府的所有人马分成五支人马,每支一百左右,其中四支分守四面,一支作为预备队。

    王家的十个悍卒组成执法队,谁敢后退,立刻杀无赦。

    就在他们刚刚准备妥当,四周喊杀之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杨家将的冲突只能给摩尼教造成一点困难,实际上大队的人马依旧在集结,整个大名府,最有价值的就是帅府,只要拿下来,整个城池就落到了摩尼教的手里!

    黄昏时分,摩尼教的人展开了第一次攻击,他们密密匝匝的队形,人挨着人,宛如洪流,扑向了帅府。

    疯狂叫喊着,怒骂着,发泄着心中的激动,他们眼睛发红,如同一群疯癫的野兽,似乎不知道了伤痛和死亡,弓箭稀落落射来,有人倒下了,却有更多的人补充上来,不知生死,不畏一切。

    他们的狂热让人头皮发麻,从内心往外,涌起寒冷。

    连自己命都不在乎的疯子,更不会在乎别人的命,你们想活下去,就唯有打败他们!杀光他们!

    王宁安率领着督战队,大声吼道,驱使着每一个人去拼命,围绕着帅府院墙,双方短兵相接,摩尼教的人死伤惨重,守卫一方也不好受。

    每一刻都有生命消失,一旦官兵落到摩尼教徒手里,就会被乱刃分尸,剁成一堆肉泥,凄厉的喊叫让人从骨子里寒冷,欧阳修和贾昌朝的手指不停抖动,手心都是冷汗。

    砰,一支箭落在地上,又弹起,正好打在了贾昌朝的头盔上,很轻,可就是这一下,老头子的魂儿都差点飞了。

    “我,我死了!”

    欧阳修低吼道:“贾子明,像个爷们!”

    话音刚落,他的脑袋好像被锤子打了一下,嗡了一声,老夫子差点吓死过去。幸好头盔够厚,才没有丢了性命。

    两个老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露出骇然之色,生死之间,真不是开玩笑的!他们只能祈祷,王宁安能守住帅府,不然真的完蛋了……

    王宁安背着手看了看天上的启明星,貌似离着天亮不远了,该给他们一点好看了,他喃喃自语!

    “抛”

    十几个壮硕的士兵,遵照王宁安的命令,怀抱着坛子,冲上了墙上,用力向外扔去,坛子碎开,从里面飞溅出很多粘稠的液体,丝毫没有杀伤力,摩尼教众放肆大笑,满不在乎。

    他们的弓箭手还毙杀了两个士兵,得意非常。

    “放!”

    梁大刚手里的短枪裹着硫磺,带着火焰划过完美的弧线,砰,瞬间抛出的猛火油遇热,迅速燃烧,一团巨大的火焰,腾空而起,接二连三的猛火,将越来越多的摩尼教众吞没。

    宋代守城的时候,就使用猛火油,大名府作为重镇,不可能没有。帅府当中却没有准备猛火油柜,王宁安只是找到了一个一丈长的大坑,储存着猛火油。

    缺少发射装置,他只能用坛子,不过貌似效果不错,帅府正面的街道上,数以百计的摩尼教众被大火吞噬。

    墙头的士兵不断放箭,猎杀满身是火的敌人,浓烈的黑烟呛得大家咳嗽不断,每个人都咬紧牙关,全力杀戮,杀得越多,他们就越安全……

    正面的摩尼教徒终于退了,没等大家喘口气,后面又告急了。

    王宁安毫不犹豫把预备队派了上去,又送去二十坛猛火油,很快,帅府四周都是大火,士兵们备受煎熬,传说中的地狱,也不过如此。

    放在以往,或许他们早就溃败了,好在王宁安安排得当,还有两位老大人临危不惧,士兵们鼓起余勇,拼死撑着。

    猛烈的大火让摩尼教徒清醒了不少,似乎也知道了厉害,可是他们依旧不愿意放弃,更多的人集结起来,准备发动最后的致命一击,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

    “把我准备的礼物拿过来,时间该到了。”王宁安爬上了帅府的最高处,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突然,从东西两面传来了喊杀之声,有两支人马撞向了摩尼教众。原本混乱的战场,更加混乱。

    “机会来了!快把人头举起来。”

    王宁安连忙从房顶滚下来,急切下令,瞬间高大的旗杆竖起,上面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帅府的士兵一起高喊:“王贼首级在此,投降不杀!”

    本就混乱的摩尼教众,在听到了这个爆炸性消息,更加混乱,有人害怕惊呼,有人绝望嚎叫,有人冲,有人退,一下子乱成一锅粥。

    而真正的王则气得鼻子都歪了,疯狂嘶吼着,“他们在骗人,老子几时死了?”

第89章 无耻的名臣

    王则很狡猾,也很懂得隐忍,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押司,没有指挥过千军万马,面对着混乱的局面,他实在是缺少经验。

    好几千的教众,裹挟着乱民,分属几十个堂口,平时为了保密,只有少数人互相认识,骤然发动起来,通信联系就成了最致命的问题。

    很多人只能随大流,人家打他们也打,人家退他们也退,遇到变故,就非常混乱。

    王则在亲信的簇拥之下,到处奔跑,他要让所有人看到自己,让他们继续攻击下去。

    王宁安早准备了四颗一模一样的人头,在帅府的四面同时挂起来,士兵的吼声,震动天地,摩尼教徒终于怕了,他们踟蹰不前,惊讶地看着人头,他们不相信神通广大的大龙头会死,可是人头就摆在面前,又怎么解释?

    迟疑之时,杨怀玉率领着部曲终于杀了进来,经过一夜的拼杀,杨怀玉的眼珠子红的和兔子似的,他的世界只剩下了血红。

    手里的刀不知道换了多少,浑身上下,满是凝结变黑的血液,一层又一层,弄得人都胖了一圈。

    他们猛烈冲击,摩尼教众开始溃败,向着四面八方逃跑。

    来时候多么凶猛,跑得就有多狼狈。

    杨怀玉正在向前冲击,迎面正好碰到了王则一行。

    “杀!”

    他一马当先冲上去,两个护法冲出来,杨怀玉的身体只是微微一晃,躲开了对方的长枪,手里的刀左右砍去,两个护法的脖子喷出鲜血,被马匹拖出去十几步,才扑通摔下。

    杨家的部曲紧随其后,嗷嗷怪叫着,扑了上去。

    ……

    “援兵到了,老夫总算是活了。”

    贾昌朝颤抖着拿下了头盔,晃了几下几乎断裂的脖子,长长松口气。刚刚的冷汗湿透了头发,贾相公没有了丝毫的潇洒,不过他的心情很不错。

    “小子,那个人头怎么回事?你真杀了王则?”

    王宁安咧着嘴嘿嘿一笑,他让人又拿过来一颗人头,“老大人请看。”

    贾昌朝有些害怕,还是接了过来,等到他看清楚,直接笑喷了。

    哪里是人头啊,分明就是个白面馒头!

    用面粉做出人头大小,脑袋上弄些乱发,脖子用鸡血涂抹,脸上的五官,还有突出眼眶外的眼珠子,看起来和真的一模一样。

    挂在旗杆上,从远处看,真就是一颗脑袋。

    帮着王宁安制作的正是张文远,相处多年的师徒,张文远很熟悉师父的相貌,由他监工,简直天衣无缝。

    弄清楚之后,贾昌朝笑得跟一朵菊花。

    “可真有你的!还有什么损主意,一起说出来。”

    还大学问家呢,这叫神机妙算!

    王宁安沉着脸道:“张文远以前给王则撰写文书,他知道摩尼明教的暗号通信,现在摩尼教乱了,正好浑水摸鱼!”

    贾昌朝敲击着大腿,眯缝着眼睛,不停颔首。

    的确是个好办法,摩尼明教作乱,就是一鼓作气,现在他们阵脚大乱,也该尝尝朝廷的厉害!

    贾昌朝立刻下令,让手下人拿着张文远伪造的文书,到处去联络摩尼教,把他们引出来,一网打尽……

    杨怀玉冲到了里面,王宁安差点没认出来,这小子冲着王宁安只是哼了一声,就拱手道:“末将还要平叛,请大帅保重。”

    杨怀玉打马冲向了溃退的乱贼,还真有些英姿飒爽的味道。

    “臭屁什么,老子又不是没看过你倒霉的德行!”

    王宁安腹诽着,他急忙叫来梁大刚,立功捡便宜的时候,哪能放过。他都想上马杀出去,捞点军功了。

    “你给我站住。”

    贾昌朝突然黑着脸,“王二郎,你随本帅过来。”

    打退了乱贼,贾相公恢复了威严,当真有一朝宰辅的味道,弄得王宁安心里毛毛的,刚刚可不算客气啊,万一老头记仇了,要找自己麻烦,那可就不好办了!

    不过转念一想,姓贾的麻烦大了,他哪有空搭理自己啊!

    两个心事重重的人到了书房,贾昌朝威严端坐,不停打量王宁安,王宁安同样不甘示弱,笑吟吟盯着老贾,更加轻松自在。

    贾昌朝暗暗点头,果然是个妖孽,这小子是知道了,他用不着求老夫,是老夫要求他啊!

    “唉,王二郎,果然是少年英雄,指挥若定,老夫一定向朝廷保荐,请求陛下重用。”见王宁安依旧笑呵呵的,贾昌朝咬了咬牙,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这样吧,你年纪还太小,不适合过早出头,老夫保举你爹为保义郎。”

    王宁安撇撇嘴,满是不屑。

    “我要是记得不错,保义郎才是正九品的武官散阶,当初陛下直接赏了我一个九品的儒林郎,我都没要,你老也太抠门了。”

    “呸!”

    贾昌朝气得啐了一口,“臭小子,你那个儒林郎是吃白饭的,和老夫能一样吗?”

    “有啥不一样的?”王宁安好奇道。

    贾昌朝轻笑了一声,“你爹当上了保义郎,老夫就能提拔他接任沧州指挥使,只要半年,我再把他调到大名府,接任天雄军统制,管着两千五百人。从此之后,他就算是老夫的人了,还能让你们吃亏吗?五年之内,老夫能让令尊当上七品官。”

    “才七品啊,芝麻绿豆大的官而已!”

    “你听谁说的?”贾昌朝简直抓狂了,“七品还算是芝麻官?这个芝麻要多大?你可知道,超过七品的武官,必须陛下特旨提拔才行!”

    王宁安被说得大红脸,宋代的品级和明代不是一回事,国初的时候,丞相才三品,参知政事贵为副相,其实也只有四品而已。

    武将没有地位尊崇的学士可加,升官更为缓慢,多少人熬白了头发,还是不入流的小官,贾昌朝许诺了一个七品,已经够大方的了。

    只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王宁安的脑筋转了几下,就没有了受宠若惊,反而一屁股坐在贾昌朝的对面,抓起一杯混了奇奇怪怪东西的茶水,慢条斯理品着。

    “臭小子,你还不满意吗?”贾相公须发皆乍!

    “哈哈哈,晚生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朝廷给什么都行,只要不给空头支票,省得做梦娶媳妇,白高兴一场。”

    贾相公没见过空头支票,可是后面一句他听懂了,顿时老脸罩了一层寒霜,趾高气扬的姿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落寞。脑门上的川字纹越发清晰起来……他能不愁吗?摩尼明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作乱,拉起来成千上万的人马,攻击帅府,扰乱大名府,多大的罪过,他身为经略安抚使,事先没有丝毫察觉,一旦朝廷追究责任,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离开了大名府,贾昌朝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像范仲淹一样,颠沛流离,满世界跑,只要不死,都能把他赶到海南去……

    “贾相公,其实不用担心,你刚刚指挥若定,在军前对弈,风采过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哪怕吴起孙膑也比不上相公。只要把这个告诉陛下,不但不会罢官,还能高升一步,甚至杀回京城,重新宰执天下也未可知。”

    贾昌朝叹了口气,“谈何容易,眼下河北的神仙太多了,老夫上书非但不会得到赏赐,还会有人大做文章,说老夫不知廉耻,掩过为功。要想让陛下相信老夫,必须有忠义之士替老夫上书,比如……”贾昌朝意味深长一笑。

    王宁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怪叫道:“贾相公,你是让我上书表扬你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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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将门介绍:
没有杨柳岸晓风残月,没有把酒问青天,没有清明上河图……
一个倒霉的写手,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纸。外有大辽雄兵,内有无数猪队友,滔滔黄河,老天爷也来添乱……
再多的困难,也不过一只只纸老虎,遇到困难,铁棒横扫,困难加大,铁棒加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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