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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宋将门txt下载     大宋将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9章 油盐不进(求月票)

    从来不要怀疑百姓的勤劳,哪怕只有仅供维持生存的粮食,他们也会劳动不止。从入冬以来,各地都在组织百姓,建房舍是不够时间了,只能搭建一些简易的窝棚,躲避寒风。

    新城经过大半年,已经颇具规模,但是却没法安顿这么多的灾民。

    王宁安不得不下令,只有老弱妇孺,才能优先进驻新城,其他人都要在窝棚暂时忍耐。看眼下的架势,容纳二十万人的新城已经不够了,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把新城继续扩大,还有就是另建几座城池。

    王宁安更倾向于后者,毕竟对面不到二百里,就是辽国,多建造几个城市,就等于把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能降低风险。而且这个时代的卫生条件太差了,倾尽全国之力,也不过造就了一个汴京而已。

    把城市规模控制在十万人到二十万人之间,卫生压力会小很多。

    等到开春,就开始行动。

    如果真能弄出一片城市区,拥有几十万市民,那动员的能力绝对十倍,百倍于乡村。依靠这些城市,养几万效用士就跟玩一样,真正到了那时候,复兴王家的梦想也就差不多了。

    老子不想惹别人,可是其他人也别想动老子的一亩三分地!不管是大辽的铁骑,还是赵宋的皇帝,统统都不行!

    实力的膨胀,总会带来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像王宁安这样,他每天情绪波动很大,不得不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尽量少接触那些妖孽,以免被人看出他的野心。

    其实相比那些长远的规划,最现实的就是帮助灾民们过冬,有了吃的还不够,无数人都冻着,好多人腿上,手上,都有了冻疮,甚至有人冻掉了脚趾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灾民多数一无所有,能穿草鞋就不错了,有一双布鞋都能拿出去炫耀,多数人都光着脚,大冷天,实在是太可怜了。

    今年土塔村的猪肉全都没了猪皮,就连红烧肉都少了红润劲道的猪皮,味道大减,换来的是近五万双的猪皮靴子,还有手套,耳包等保暖物资。

    另外王良璟撒出去人马,能看到的猫狗兔子全都消灭一空,做成了帽子,褥子,马甲,大衣……

    即便是如此,也是杯水车薪,王宁安只能将注意力放在了走私上面,看来光弄粮食不行了,牛羊也不能放过,肉能吃,皮子还能保暖……

    “去,把李无羁叫来。”

    “大人,你怎么忘了,李无羁带着商队走了,估计要后天才能回来。”吴世诚提醒道。

    王宁安按着脑门,恍然大悟。

    “对了,你说草原上每年都会有白灾吧?”

    所谓白灾,就是风雪过大,能压垮帐篷,冻死牲畜,威力奇大,对于草原的部落来说,每个冬天都是闯鬼门关。

    吴世诚笑道:“我听李无羁说了,今年草原上的雪比以往都大,牲口冻死不计其数,雪再大点好,把辽狗都冻死了,也就不用打仗了。”

    他咧着嘴傻笑,王宁安丝毫笑不出来,受伤的野兽才是最可怕的,要是辽国那边灾更严重,多半就会从大宋找补,要应付辽兵打草谷了。

    “你说冻死的牲畜,会不会很便宜?”王宁安突然问道。

    吴世诚连忙点头,“那是自然,毕竟扔了也扔了,能给点钱,他们肯定乐意。”

    “机会来了!”

    王宁安突然一拍大腿,兴奋地站起来,在地上不停走来走去,越想越高兴。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大冷天,冻死的牛羊,肉不会变质,能填肚子,价钱还便宜……

    “等李无羁回来,告诉他,要想办法把冻死的牛羊都弄来,越多越好,这玩意比粮食还好啊!”

    人饿疯了,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吃点草根树皮是小事,还有人吃观音土,把肚子涨得老大,凄凉死去,更有人会易子而食,惨不忍睹……吃点冻肉算什么,更何况还有皮毛能够制成衣物,抵御寒冷。

    王宁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不出意外,河北的百姓真的能活下来了。

    他得意地哼着小曲,突然有人急匆匆跑来,门一开,扑倒在地上,狼狈不堪,喘息着说道:“不,不好了,有人把李无羁他们都给抓了。”

    “什么?”王宁安豁然站起,“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辽国的人马吗?”

    “不,不是,是咱们自己人。”

    “大宋的兵!”

    王宁安惊呆了,到底是谁在扯后腿,让老子逮到,一定捏爆你!

    不怪王宁安暴怒,那么多百姓的生死都系在走私上面,一旦走私断了,什么都完了。

    他迫不及待,要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敢推开门,却发现范仲淹和欧阳修走了进来,两位老夫子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欧阳修道:“二郎,不用去查了,是范镇。”

    王宁安不知道这个人,可是从欧阳修的脸色就能知道,这位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范镇这个人,是个正人君子,不过——他认死理,倔强如牛,水泼不进,针扎不透,连陛下都奈何不了他,这么说吧,就是个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棘手,棘手得很!”欧阳修一番话,把范镇剖析地清清楚楚,王宁安傻眼了,敢情是个二杆子犟种儿,摊上这样的东西,蒸不熟煮不烂,是最麻烦的。

    “他怎么会知道走私的事情啊?”王宁安怒气冲冲问道。

    范仲淹老脸发红,“这是老夫的疏忽,我原本就担心他会添乱,所以没有透露一个字,只是想不到,他还是知道了!”

    欧阳修沉吟道:“依我看是有人在里面耍花招了,他们看不得希文兄立功,所以鼓动范镇跳出来闹,真是可恶透顶!”

    王宁安脑筋转了转,也想通了,河北百万灾民,那么大的烂摊子,如果范仲淹收拾地漂漂亮亮,肯定声望再度攀升,又没有夏竦和陈执中等人制衡,老范重新杀回京城,可能性非常高。

    从这几个角度看,京城的几位相公,包括原来的庆历君子,都有出手的可能。再有走私那么大的暴利,河北的大族世家没准也介入其中。

    总而言之,这个事情不单纯了。

    从两位老夫子的焦急神情,也猜得出来,非常糟糕。

    “二郎,我已经让梅尧臣去见范镇了,十几年前,范镇向梅兄请教过诗词,他们也算是有师生之谊,希望他能悬崖勒马,不要弄得不可收拾。”欧阳修嘴上说着,可是心里一点底儿也没有,范镇那头倔驴,岂是谁都能拉得住的!

    范仲淹苦笑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有人对老夫不放心,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该拿河北的百姓下手啊!要是杀了我范仲淹,就能让他们放心,老夫这就去死!”

    老夫子凄凉悲怆,让人心痛欲绝。

    王宁安眼珠转了转,突然笑了起来,“范公,醉翁,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谁敢搅了我的事,我就让他们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你们放心,就让范镇闹吧,我自有办法堵上他的嘴!”王宁安的眼神冷静之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就好像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焰,让两位相公都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

    “景仁兄,许久不见啊。”梅尧臣满脸笑容,抢先打招呼,范镇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见是梅尧臣,也大喜过望。

    “不知宛陵先生驾到,晚生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见范镇如此客气,梅尧臣松了口气,没准此来能够成功。

    落座之后,范镇让手下人送来了热水,不好意思道:“军营简陋,慢待了贵客。”

    梅尧臣呵呵一笑,“不碍的,景仁兄一心为国,老夫十分感佩,不知道景仁兄这是准备去哪?”

    提到这事,范镇大怒,原来他把走私的贩子堵住了,谁知道这伙人竟然放火焚烧,蜡烛,鲸油,甚至酒水,都是易燃的东西,大火烧起来,又把冰层给烧了个窟窿,他们把马车都给推下了河中。

    范镇再着急也没用,总不能让人跳到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捞起来吧!

    他只得到了几个装蜡烛的箱子,一怒之下,范镇将李无羁等人都给抓了。

    “这些凶徒顽劣,百般拷问,就是不招供。不过他们也小觑了老夫,我已经让人调查了,那些木箱子都是大王庄一带工匠做的,坛子出自三河村,我还得到了密报,在土塔村,居然有酒坊酿酒,简直可恶,可恶透顶!”范镇杀气腾腾,怒斥道:“朝廷厉行禁令,他们居然敢顶风作案,更有甚者,把酒水走私到辽国,简直可杀不可留!我这就带着人马过去,不把这些人一举铲除,决不罢休!”

    范镇杀气腾腾的样子,让梅尧臣一阵心惊肉跳,就怕这个啊!

    “唉,景仁兄,你先稍安勿躁,要我说,这卖点酒,未必是坏事。”

    “怎么?宛陵先生为何如此看?”范镇的眉头立刻立了起来,浑身的汗毛倒竖,跟进入了战斗状态的斗鸡相仿。

    “是这样的,河北缺粮,假如用酒换点粮食,然后救济百姓,也未尝不是好事,从经从权,随机应变,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景仁兄,你觉得呢?”

    范镇半天没说话,只是微微冷笑,梅尧臣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突然,范镇一拍桌子,豁然站起。

    “哈哈,真是想不到,宛陵先生竟然也给那些贼子当起了说客,看来有些传言,未必是假啊!”

    梅尧臣比范镇大很多,又有授业之恩,姿态已经很低了,却没有想到,范镇竟然如此不客气。

    “范大人,救济灾民也有错吗?你也是蜀中大家,怎么能听信一些无端流言,捕风捉影,这可不是你该有的作为。”

    “哼哼,好一个救济灾民,多好听的借口,不过休想骗过本官的法眼。”范镇冷笑道:“救灾自有朝廷调拨钱粮,怎么轮到向敌国祈求粮食?靠着辽国的粮救命,日后这些流民要听谁的?老百姓常说,吃谁的向着谁,莫非他们都成了辽国的子民吗?”

    范镇义正词严,觉得自己多有道理,可梅尧臣听来,简直是不可理喻!

    “范大人,你说的好听,可是我问你,朝廷给你拨了多少钱粮?你又借来多少粮食?河北有多少灾民?够不够吃的?”

    连珠炮一般的问题,把范镇弄得垭口了,不过要是这样就低头了,那可不是范镇的风采!

    “不够吃,也不能吃辽国的粮食!吃了辽国的粮,就是勾结敌国,就是失了气节!孔曰成仁,孟曰取义,难道你的圣贤书都白读了吗?”

    梅尧臣简直抓狂了,“我没跟你说圣人,我说的是灾民,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范镇沉默了半晌,突然仰起头,不咸不淡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百姓会明白的……”

第150章 清流本色

    梅尧臣见过拧巴的,可是没有见过这么拧巴的。

    他恨不得把范镇的脑袋掀开了,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饿死,老百姓会甘心饿死吗?他们没路可走,就会揭竿而起,整个河北,乃至大宋就会乱套,你到底想过没有?”

    范镇轻蔑哼了一声,“乱民造反,朝廷自有人马平叛,用不着你操心。”

    “乱民?范大人,你睁开眼睛看看,他们是乱民吗?”梅尧臣怒斥道:“他们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只要一点活路,他们就不会造反。眼下许多百姓一天只能得三两粮食啊,不过是一大碗稀粥而已,有人捕鱼,有人打猎,有人挖野菜,草根,为的不过是填肚子而已!只要还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们就不会造反。可是你要真逼反了百万黎民,到时候辽国铁骑南下,黄河天险又没了,汴京城能守得住吗?我的范大人啊,你想成为千古的罪人吗?”

    梅尧臣几乎哭出来,这几句话都是从心肝肺里头掏出来的,字字带着血,他是在替大宋的黎民百姓在哀求范镇!

    倒是范大人,沉吟一会儿,笑得更加轻蔑。

    “宛陵先生,你们的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范镇冷笑道:“有了饥民,朝廷自会赈灾,大宋富有四海,难道连一点粮食都拿不出来?我不信,是因为朝廷有了奸佞,想要借机大发利市,涂炭生灵。身为朝廷臣子,就该上表弹劾,请求陛下赈灾,这才是正途。你们放着阳关大道不走,非弄什么走私,已经误入歧途,治国救民,岂能靠着取巧投机?简直不知所谓!”

    范镇深吸口气,“宛陵先生,本官曾经敬佩你的为人,只是想不到,你竟然也会参与这种事情。你方才说乱民造反,辽国铁骑南下,汴京不保。我看这是你的心里话,只不过是你们勾结辽人,煽动乱民造反,想要图谋大宋江山!你,还有你背后的人,都是乱臣贼子,心怀叵测,我范镇顶天立地,秉承圣贤教训,一定要替大宋锄奸!”

    “来人!”

    范镇大声嘶吼着,手下士兵急忙跑进来。

    “传我的命令,立刻兵发土塔村。”

    “遵命!”

    士兵下去传令,梅尧臣脸色铁青,和这种食古不化的榆木疙瘩已经没有话说了,救灾防止民变,本就是一体的,这位愣是给分开了,朝廷穷了,拿不出粮,**佞有什么关系?即便是有,铲除了奸佞,也不能立刻就有粮食,粮是种出来的,那要时间!可老百姓的肚子一天没有粮食都不行,这么点简单的道理,怎么就说不清楚!

    看范镇那个自负的德行,梅尧臣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能恶狠狠咬了咬牙,转身踉跄着要离开。

    “站住!”范镇却不肯罢休了。

    梅尧臣轻笑道:“怎么,你要为国锄奸吗?”

    范镇毫不在乎,“只要查清楚罪证,要杀奸贼的不止我一个人!”

    “那我恭候了!”

    梅尧臣还要离开,范镇一摆手,两边的人冲上来,“宛陵先生,对不住了,本官担心你会通风报信,先在本官这里小坐,等本官查清楚了,自会秉公办理。”

    也不等梅尧臣说话,直接被拖了下去。

    范镇脸色阴沉,三角眼不停转动,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觉得自己抓到了谋逆大案,大宋的江山社稷都在他的身上了。

    只要办成了,他就能名流千古,青史彪炳。

    有人当官为了钱,范镇觉得那样太无耻了,当官就要史册留名,为后人所敬仰,那才是真正的不朽!

    这位范大人丝毫没有贪名和贪财都是一丘之貉的觉悟,他觉得自己是白的,别人都是黑的,这种人在心理学上叫做偏执狂。

    可偏偏儒家教化之下,这种偏执狂越来越多,张载和二程兄弟正在酝酿他们的理学,等到程朱理学一统江山的时候,整个国家,整个民族,就充斥着只知空谈,不懂实务的腐儒!酸儒!!犬儒!!!

    废话少说,人家范大人还是气势汹汹,带领着人马,直接冲向了土塔村,一路的寒风刺骨,吹得很多士兵的脸都破了,范镇也不停下来休息,邻近傍晚时分,他的人马已经赶到了土塔村。

    有几个青衣人,连忙跑过来,点头哈腰,向范镇施礼。

    “大人,小的们就是土塔村的百姓,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冒死向大人报信,小的们愿意给大人带路,请看,那就是酒坊。”

    范镇看了看几个人,点头道:“难得你们心怀忠义,等除了奸佞之后,本官一定上奏朝廷,好好赏赐你们。”

    几个家伙乐不可支,更加卖力了,他们冲进去,引着大军包围了酒坊。

    到了这里,范镇就乐了,里面的人居然如此胆大,竟然还在酿酒,浓重的酒气离着老远就能闻到,真是找死啊!

    “来人,给我冲进去!”

    这些兵刚要上去,突然酒坊的大门开放,王宁安黑着脸,带着一群赤膊的工人,站在了门口。

    “什么人,竟敢来这撒野?”

    范镇突然笑了起来,“好大胆的贼子,你们在干什么?”

    王宁安一挺胸膛,回敬道:“我们干什么,不用你管!”

    “哈哈哈,老夫偏要管,你们给我冲进去!”

    这些士兵就要往里面闯,王宁安连忙张开双臂,惶恐道:“你们都不许进去,进去了就要杀头,朝廷不会放过你们的!”

    范镇丝毫不在乎,他只当王宁安是垂死挣扎,冷笑道:“朝廷岂能没有公道,放心,有什么事本官担着,把他们先拿下!”

    王宁安等人挣扎不过,被范镇的兵拿下,其余的士兵一股脑冲了进去。

    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王宁安看得眼角都裂开了,痛心疾首,怒视着范镇,“你这个狗官,你敢胡来,陛下会严惩你的。”

    范镇哈哈狂笑:“你们私自酿酒,走私给辽国,干犯天条,十恶不赦,陛下要是放过你们,老夫都不答应!”

    “我们没有私自酿酒,更没有走私给辽国,这,这里面不是酿酒!”王宁安大声争辩道。

    范镇觉得简直就是笑话,满世界酒味,愣说没有酿酒,这小兔崽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必须给他一点教训。

    “来人,给我张嘴!”

    有几个士兵提着牛皮鞭子就过来了。

    王宁安的头皮都发麻了,心里暗骂,姓苏的你要是还不来,下辈子你还要当太监!!!

    心里骂着,可是嘴上不能怂了,王宁安冷笑道:“狗官,你会后悔的!”

    “动刑!”

    范镇气急败坏,士兵已经把鞭子举起,就要动手。

    正在此时,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

    “住手!”

    说话之间,一个中年太监骑着马飞快赶来,后面还有一伙穿着便衣的禁军将士,贴身保护。来的人正是太监苏桂,从最早一次到沧州查访王家,苏桂一直充当着赵祯和王家的使者,有什么事情,都是他负责跑腿。

    最近半年,又是赈灾,又是捕鲸,还有军械作坊,马场等等事宜,苏桂一直在沧州,有一点新情况,就向赵祯汇报。

    他急匆匆跑到了近前,直接从马上滚下来了。

    惊慌失措,大声怒斥,“谁给你们狗胆,竟敢抓王公子,快放了!”

    一见是宫里的人,那些士兵都胆怯了,宋代的太监虽然上比不了唐朝,下比不了明朝,但人家好歹是皇帝的狗,打狗看主人,可不是谁都敢不在乎的。

    可偏偏就遇上范镇这么个不要命的东西!

    他看到了苏桂,越发兴奋起来,他坚信和太监阉竖弄到一起的事情,绝对不是好事。又抓到了一个,看起来整个案子比想象的还要大!

    范镇浑身战栗,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他突然发怒,宛如狂暴的狮子,“好个大胆阉竖,竟敢阻挠本官办案,袒护勾结辽寇的贼子,你是何居心?”

    苏桂一晃脑袋,“什么勾结辽寇,你不要含血喷人,咱家是奉了圣人的命令,在这里督工,你搅了宫里的大事,你是何居心?”

    “宫里?你是想说陛下也参与走私吗?”范镇越发张狂,什么都不在乎,“你休要在本官面前虚张声势,大言恫吓,本官告诉你,哪怕到了金殿打官司,本官也不怕,天下最大的是道理!哪怕陛下也要认这个理儿!”

    王宁安在旁边看着,从范镇身上,他算是看到了什么叫做清流。

    这帮家伙难怪能让人头疼呢,他们死抱着圣贤道理,祖宗法度,就跟你耍流氓,不讲理,胡搅蛮缠。你敢打他们,杀他们,反而成全了他们。

    自从理学兴起之后,这类的清流就所在多有,说他们误国一点不冤,偏偏历代儒臣修史,又把他们好一顿美化,都成了人所敬仰的大英雄,大忠臣……

    罢了,姓范的,今天你就栽在小爷的手里吧!

    王宁安突然挣扎着,大声喊道:“苏公公,这个狗官诬陷我们,说我们私自酿酒,你知道啊,我们不是酿酒,我们是替军中制药,他扰乱了军国大事,泄露军机,你可要上奏圣人,一定要严惩不贷啊!”

    苏桂连忙点头,切齿道:“二郎放心,咱家一定告诉圣人,绝不会放过这个狗官!”

第151章 杀不了的人

    王宁安和苏桂都咬死了不是酒,可偏偏这么大的酒味,想瞒谁啊?

    范镇心说,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

    “来人,把他们酿的酒拿来。”

    有军卒答应着,捧着一个坛子,快步跑过来,他动作很急,撒了一路,浓郁的酒香,让所有士兵都流起了口水,伸长了脖子,巴望着,恨不得能尝一口。

    军卒送到了范镇的面前,范大人接过来,仔细闻了闻,冷笑道:“还说不是酒,当老夫是傻子吗?”

    “你就是傻子,彻头彻尾,彻里彻外的大傻子!”王宁安声色俱厉,不停挣扎,绳子都要挣脱开了。

    “你个蠢材,这是士兵救命的宝贝,是我大宋的军事机密,却让你给泄露出来!”王宁安脖子的青筋凸起,小脸充血,怒道:“你说是酒,有本事你尝尝!”

    范镇当然不信王宁安的话,可是为了让他心服口服,让人取来酒碗,他倒了半碗,酒水清澈,香气浓郁,光是闻了一下,就要醉了。

    怎么看都是酒,还是上好的美酒,这小子睁着眼睛说瞎话!

    范镇也是好酒的人,他端起碗,想要喝下去,又迟疑一下,挥挥手,让那个取酒的士兵尝尝。

    捧着酒碗,士兵受宠若惊,连忙喝了一口,这一口下去,只见他的脸瞬间就成了大红布,脖子也粗了,青筋也起来了,鼻子眼里流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憋不住一张口,把酒全吐出来。嘴里跟着火似的,不停扇着,还嗷嗷直叫。

    看到这一幕,范镇也怒了,质问道:“你们在酒里放了什么?”

    王宁安懒得搭理他,把头一扭。

    苏桂冷笑了两声,“范大人,你还说这是酒吗?”

    “怎么就不是!”范镇怒火中烧,他抓起一个碗,给自己倒了半碗,就像往肚子里灌,可是想到刚才士兵的狼狈样,他只是轻轻抿了一口。

    可即便是一点,也不是范镇能承受的,瞬间就涕泗横流,辣的要抓狂。

    范镇发誓,他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烈的酒,以往喝的酒,连十分之一,百分之一都没有,这酒是人喝吗?

    当然不是了,这玩意是酒精!

    听说范镇是个难缠的角色,王宁安就想到了这个败中求胜的绝杀。你范大人不是总站在理儿上吗?

    你不是义之所在,百死不悔,百折不挠吗?

    你不是正义的化身,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好汉吗?

    你不是处处标榜圣贤之道,为了天下苍生吗?

    你以往喊得多高,今天就让你摔得多惨!

    王宁安突然仰望苍天,痛哭流涕。

    “陛下,小臣无能,不能完成陛下重任,小臣愧对陛下啊!”王宁安一边哭着一边念叨:“小臣为了大宋的将士,苦心孤诣,研制出来的神药,还没等在军中使用,就被泄露出去,真不知道是何居心?”

    王宁安突然一指范镇,怒斥道:“老匹夫,你说我们私通辽寇,我看你才是辽狗的帮凶!谁不知道我们王家世代忠良,和辽国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怎么可能私通辽寇?倒是你,给辽国人充当急先锋,把大宋的宝贝都给泄露出去,你是不是还想抢走配方,拿走神药,去讨好辽国主子,你说,你说啊!”

    天可怜见,从来都是范大人占据道德制高点,喷这个,骂那个,天底下都没几个人敢和范大人还嘴。

    被王宁安痛骂,这还是范镇这辈子头一次。

    他的脸比喝了酒精还要红,都发紫发黑了。

    “小贼,你胡说八道,你捕风捉影,你攻击一点,不计其余,你心怀叵测,你,你……”

    论起嘴炮,王宁安可不怕任何人。

    “哈哈!老匹夫,你还有脸说我,你敢说自己不是捕风捉影,说我们私自酿酒,说我们勾结辽寇,说我们十恶不赦,你睁开狗眼看看!这是生产酒精的作坊,酒精不能喝,是用来消毒的,是受伤将士救命的东西!这座作坊陛下知道,苏公公也知道。眼下酒精刚刚研制出来,你就带着这么多人来这撒野。你,还有你的手下,万一藏着辽国的细作,把救命的东西传到了辽国,那该怎么办?老匹夫,你的心里还有朝廷,还有大宋的江山吗?”

    范镇被骂得一阵阵血压升高,老脸涨红,他倒不是羞愧,而是不信王宁安这一套。

    “小奸贼,你休想靠着胡言乱语,蒙混过关!”

    范镇恶狠狠道:“酒也好,酒精也好,总而言之,你说的本官一个字也不信!来人,把他们都带走,严刑拷问,我就不信,问不出真相!”

    苏桂急眼了,都说明了,姓范的怎么还这么轴!

    “不许你带人走。”苏桂拦在了范镇的前面。

    可是他哪里知道,范镇的犟劲上来了,他怎么会错?王宁安他们一定是耍花招,只要严刑拷问,就能弄清楚真相,一定是他们私自生产烈酒,走私给辽国,一定是这样……要不是呢?范镇根本不敢想,他为官十多年,靠的就是义无反顾,靠的就是道德操守。

    一旦弄出了这么大纰漏,一世英名就毁了,从此之后,他再也不能教训别人了,那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范镇决定要誓死捍卫他的名声,不惜用刑拷打,也要让王宁安低头。

    他的兵带着王宁安,还有酿酒的工匠,就要离开,苏桂也拦不住,急得直跳脚。

    正在此时,突然有一队骑兵赶来,像是旋风一般,将范镇等人包围起来。领队的骑士见到王宁安被抓了,顿时眼睛冒火,唰把兵器亮了出来。刀锋对准了范镇等人,一个个面色凝重,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剁了老匹夫!

    “范大人,他们没有撒谎!”

    在骑兵的簇拥之下,范仲淹、欧阳修、余靖,就连晏殊都驾到了,几位大佬怒目而视,全都义愤填膺。

    晏殊率先发难,“这个酒精是六艺学堂的研究成果,老夫前些日子已经上表陛下,要求建立秘密作坊,生产酒精,供应军需,范大人,莫非你也认为老夫要勾结辽寇吗?”

    不愧是老狐狸,晏殊这一手等于解释了酒精的来历,还拉上了整个六艺学堂给王宁安背书,一下子就把范镇挤兑到了墙角。只不过王宁安觉得晏殊这是截胡,那自己的成果去给六艺学堂增光添彩!

    奈何他也是六艺学堂的一份子,只能认倒霉。

    这帮老狐狸,个顶个都是人精儿!有些时候,把你卖了,还要心甘情愿帮他们数钱,王宁安黑着脸不说话。

    欧阳修冷哼了一声,“范大人,你私闯军国重地,致使机密外泄,又诬陷有功之臣,嚣张跋扈,贻害国事。似你这般,如何忝列朝堂,老夫一定要上表弹劾,让陛下严惩你的罪孽!”

    事到如今,老欧阳也不得不撕破脸皮。

    以往他对范镇的印象还不错,以为是个直臣、忠臣,可到了如今,欧阳修算是清醒了,为政治民可不能光看德行,而且范镇的所作所为,只能说他毫无大局观,把这样的人留在错综复杂的河北,只会坏事,对不起了,你赶快滚蛋吧!

    欧阳修还是低估了范镇的偏执,当他看到几个人前来,又想到了之前的梅尧臣,突然放声大笑。

    “你们都是一伙的,设下了圈套,想要陷害本官!本官不会害怕你们的,要彻查,一定要彻查……”他跟魔怔了一般,不停念叨着。

    范仲淹看不下去了,他冷冷道:“范大人,请你随老夫去军营吧。”

    范镇仿佛被踩到了尾巴,尖叫道:“我是转运副使,你凭什么拿我?”

    范仲淹神态自若,“河北救灾,等同战事,你未经老夫准许,私闯军机重地,泄露朝廷机密,就凭这一条,老夫就能先免了你的官!”

    “来人!”

    范仲淹是领过兵的,那气势远非范镇能比。

    “把范镇立刻拿下去,其余士卒圈禁详查,不许酒精的消息泄露一丝一毫!”

    “是!”

    梁大刚等人早就按捺不住了,敢抓我们少爷,给你几个狗胆!他们是毫不客气,就把范镇给押走了,至于范镇手下的人,见到了范仲淹和欧阳修出面,还有一群凶神恶煞似的骑兵,也知道反抗没有好下场,全都老老实实,束手就擒。

    总算拿下了范镇老匹夫,王宁安甩了甩手腕,满心怒火,丝毫没有减轻。

    “范相公,晏相公,难到朝堂上都是这种货色吗?貌似忠贞不二,清正廉洁,实则一心求名,自私到了极点,他们简直比贪官还可怕,还要坏事!”

    几位面面相觑,虽然王宁安说的过分,可就是这么回事,范镇这么一闹,还不知道走私能不能继续下去,河北的百万生灵又该如何啊?

    “范相公,你有没有王命旗牌,直接把老匹夫砍了?”

    范仲淹一愣,王命旗牌那是明朝才有的东西,再说了就算有,也杀不了范镇,谁让赵大定下了规矩,和士大夫共天下,君王不杀士人。

    范镇可是状元出身,士人的极品,就算犯了天大的罪责,也死不了!

    该死的祖制,该死的赵大,你知道不,这么纵容士人,是给你的子孙挖坟!早晚你打下来的江山都会被士人败光了。

第152章 清流之死

    范仲淹毕竟年纪大了,匆匆忙忙赶来,拿下了范镇,身体就撑不住了,不过他还有点不放心。

    “二郎,那个酒精真的那么神奇?能关乎大宋的生死安危?”

    王宁安呵呵一笑,“老相公领过兵,军中什么最宝贵?”

    范仲淹挑了挑白眉,笑道:“军中自然是百战悍卒最为宝贵,有老卒在就能稳住军心,就不至于溃败,老卒越多,军卒就越坚韧,打不垮,拖不坏!只是老卒不易得啊,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每天都在刀头上舔血,身上新伤加旧伤,稍微不慎,就会要命的。”

    范仲淹眯缝着眼睛,仿佛又回到了西北战场上,数以千计的士兵躺在地上哀嚎,浓重的血腥气,凄惨的伤口,化脓腐烂,一个个棒小伙子,活生生疼死,滥死,每天都有人抬着尸体扔出去,即便是死了,他们的眼中也是痛苦的挣扎……

    想到这里,范仲淹禁不住眼圈泛红。

    王宁安笑道:“老相公,去年决堤的时候,我写过一份卫生章程,配合酒精给伤口消毒,能救活至少七成伤兵。”

    “什么?”

    范仲淹大惊失色,七成啊,那是什么概念,即便是药物充足,军前的伤员也仅仅能活下来三成,很多时候连一成都没有。

    假如能活下来七成,经过几次战斗,这些老兵就会成长为悍卒,成为大宋军队的骨干。宋人并不像想象中文弱,要不是两次北伐,赵二把他大哥留下来的底子儿耗光了,以大宋的悍卒,完全可以和辽兵一对一硬拼!

    诚如王宁安所说,这个酒精还真的关乎生死!

    范仲淹二话不说,讨了一坛子回去,要好好研究,看看功效是否真的那么神奇。

    老范走了,晏殊和余靖也告辞了,只剩下欧阳修,老夫子捻着胡须,和王宁安并肩而站,他突然一笑,“你刚刚动了杀机,没错吧?”

    王宁安没有否认,反问道:“难道某些人不该死吗?”

    欧阳修愣了半天,长长出口气,“二郎,君王与士大夫共天下,不是和老百姓共天下啊!”

    真没想到,欧阳修竟然悟透了如此深奥的道理,王宁安大惊失色,随机又不以为然,摇了摇头。

    欧阳修倒是吃惊了,“我以为你会羡慕士人,然后就拜师读书,走科举上进之路呢?”

    “醉翁,说实话吧,我是羡慕过士人,可是我现在觉得如此士人,真是可耻透顶!我王宁安大好男儿,岂会和猪狗同列朝堂!”

    难得欧阳修没有发怒,只是说道:“但愿你能保持此心不改,老夫也没什么好说的。”欧阳修转身要离去,可走了几步,又拨转马头,“二郎,你听老夫一句吧,范镇固然该死,可不是你能动手的,老夫想办法把他贬到岭南,去虫蛇之乡,烟瘴之地,他也活不了多久,算是罪有应得了。”

    说到底,欧阳修还是摆脱不了士人团体的利益,这也怪不了他,毕竟欧阳修读了大半辈子的书,亲朋好友,门生故旧,都是这个圈子,总该顾念香火情分。

    而且老夫子觉得到了岭南,那就是受罪,比起杀了他还可怕,惩罚够狠了!

    可王宁安却不这么看,大宋士人眼里的蛮荒之地,在王宁安的眼里,却是富饶之乡,没准范镇过去了,每天吃三百颗荔枝,快乐似神仙,都不愿意回京城了!

    绝对不能便宜了老匹夫,可是也不能随便杀了他,有夏悚的前车之鉴,弄不好的话,死后哀荣备至,岂不是正遂了老匹夫的心愿,不能,绝对不能……

    王宁安正在发愁,他却不知道,范镇虽然被拿下了,可是他造的孽才刚刚开始。

    本来好端端的走私贸易,由于范镇突然出兵捣乱,一下子停顿下来,而且辽国上层原本是相当麻木的。

    两边几十年不打仗了,大宋文恬武嬉,辽国更甚于此。

    范镇把私下的贸易挑明了,辽国上层猛然惊醒,他们这才注意到辽国内部因为粮食外流,造成粮价飞涨。底层百姓怨声载道。

    虽然辽国不会在乎那些卑微如野草的百姓,可是他们却不愿意吃亏,一时间辽国在边境的巡逻人马增加了十倍不止,走私贸易戛然而止。

    除此之外,辽国的骑兵不甘于老老实实巡逻,还频频南下打草谷,整个宋辽边境,一日三惊,不断有辽兵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当得到消息之后,范仲淹等人的脸色无比难看,就连欧阳修都反思起来,仅仅把范镇流放岭南,对得起无辜的百姓吗?对得起大宋江山吗?

    “一个半月,只要再撑一个半月,冬天就过去了,南方的漕粮运上来,出海多捕鲸鱼,老百姓也就活了。范镇匹夫,你该死啊!”

    欧阳修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范仲淹叹口气,“别的不说了,当务之急是应付辽国的大兵,立刻派人去找贾相公,让他调动人马,严防死守,千万不能让辽兵打进来,要坚决还击,寸土必争!”

    老范还是清醒的,这时候大宋太虚弱了,一旦辽兵杀进来,遍地的流民,没有出路,很可能就被辽兵收买,即便没有被收买,流民仓皇之下,也会拼命向南逃。

    大冷的天,缺衣少吃,一场大雪,就是遍地死尸。想到这里,范仲淹的头皮都发麻了。

    最怕内忧外患一起来,偏偏最怕什么来什么!

    范镇逼得李无羁点燃了蜡烛和美酒,几十车的物资,就好像一个超级大火把,告诉辽兵大宋出了事,你们快来抢夺吧!

    原本范仲淹心中尚且存着一丝怜悯,觉得范镇也是正道直行,只是脑袋太死了,现在却一丝一毫的同情都没有了。

    都说贪官奸佞误国,这样自诩忠贞的直臣也会误国!

    唉!

    范仲淹无暇管范镇的事情,他满脑子都是如何防御辽兵,别的地方还都好,唯独沧州这一段,黄河进入白沟河,宋辽共同坐拥天险,辽兵踏着冰面,随时能够南下,两百里的防线,大宋这边不足一万人马,根本是捉襟见肘,究竟怎么抵挡辽兵,真是让人头都大了。

    ……

    “宁安,爹要上战场了。”王良璟酝酿半天情绪,才说了出来,却发现桌上的家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仿佛没听见一样!

    他又咳嗽了两声,“我这一次要去和辽兵拼命了。”

    王宁泽抬起头,嘿嘿傻笑,“多砍几颗狗头回来!”

    王良璟豪情万丈,拍了拍幼子,又看了看王宁安,嘱咐道:“好好照顾家里,爹不会给王家丢脸的。”

    王宁安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把空碗放下,冲着老爹一笑,“对不起了,因为我也要去!”

    “什么?”

    王良璟大惊失色,连连摇头,“宁安,你别胡说,你还太年轻了,去不得,去不得。”

    白氏心情很沉重,却没有反对,“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宁安过年了也十五了,不算小,我都舍得,你有什么舍不得的!”

    敢情母子早就商量妥了,这几天王良璟就坐立不安,不是遛马,就是擦拭马槊,还跑到祠堂,对着王贵的神像坐了大半夜,他心里想着什么,家人哪里不知道。

    看到家人都清清楚楚,唯独自己蒙在鼓里,王良璟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随机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宁安,不是爹不让你去,实在是这一次太凶险了,爹身为沧州指挥使,守土有责,辽兵如此猖獗,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就妄为六尺的汉子!”王良璟又叹口气,“只是咱们的骑兵没练成,训练的战马还没长大,军卒也没有磨合,很多人都没见过血。无论怎么看,胜算都不大,爹是想……”

    王良璟还想说下去,白氏拦住了他。

    “不许说丧气话,你是我男人,必须活着回来,不然,不然我就跟着你去!”

    平时柔弱的白氏,竟然如此刚烈,王良璟愕然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说什么。

    王宁安闷着头道:“爹,你放心吧,咱们都不会死,而且还会打一个大胜仗!”

    “你真有把握?”王良璟惊问道。

    王宁安伸出了巴掌,“至少五成吧,其实这一年来,我做了不少准备,只是能不能行,还要战场上说了算。”

    王宁安故作轻松,双手环抱,笑道:“爹,古人出战都要杀人祭旗,才能出征成功,这一次我们也杀一个该死的人!为咱们父子添彩吧!”

    ……

    河东路转运副使范镇,闯了酒精作坊,惹了大祸,被范仲淹罢免官职,就地看管起来,两天后,又令人押解着范镇,前往大名府。

    就在途中,押解范镇的队伍遇到了辽国打草谷的骑兵,一场杀戮,宋兵被冲散,范镇也失去了踪迹。

    足足过了两个月,春暖花开,有一户百姓挑着粪池的水,去田里施肥,结果从粪池里捞出了一具尸体,吓得立刻报官,经过衙门调查,发现此人身上带着紫金鱼袋,这可是三品大员才能佩戴的东西,当地官府吓得魂不附体,立刻上书,朝廷派遣钦差下来,很快就确定了身份,这位就是失踪的范镇范大人,虽然他品级不够,但是担任谏官期间,得到特赐,才能佩戴。

    这位做了一辈子清流,却死在了最脏的地方,成为一时笑柄……

第153章 不会进攻的宋人

    王良璟是个很踏实的人,他没有儿子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只要认准了一条道,就会跑到黑的。

    他肩负国仇家恨,必须和辽国算账。因此他练兵非常狠,可也舍得花钱,不管外面的灾荒闹成什么样子,王家的部曲,还有厢军都从来不缺肉食。

    别看野狼谷马场的小马驹还没长起来,王家的士兵却一点不缺战马,不说别的,光是种植甜高粱,到了秋后榨糖,就卖出了二十万石白糖,也别觉得多吓人,一个汴京城就有一两百万人,而且还多半都是有钱人。

    平时做菜,做点心调味,还有小孩子喜欢吃糖块,零食,光是京城,就消费了三分之一的量。

    曹家都预估了,光是长江以北的市场,就足以消化百万石的白砂糖,可以说还有非常惊人的提升空间呢!

    白糖带来了千万贯利润,还有鲸油制成的蜡烛,肥皂,也是大卖,王宁安知道没法一个人独吞。他要分润给其他人,可是他又不甘心让别人占太多的便宜,所以王宁安就抛出了代理权的办法。

    类似朝廷的买扑,只要交给王家一笔钱,就能获得某些区域的独家销售权。

    靠着这一项,王宁安又敛了五百万贯。

    这一千五百万贯,固然不少换成了粮食,用来救济灾民,可是大头儿还都用在王家的武备上面。

    王良璟嘴上不说,心里知道。

    他可没有辜负王宁安的努力,王良璟想尽办法,甚至到处送钱,通关系,从河北,甚至山东等地的马场,给王家置办了三千匹堪用的战马,平均一个士兵三匹。

    如此奢侈的配置,在大宋的军中还是头一份!

    再有兵器也务求精良,有三百名士兵,拥有全套盔甲,剩下的人也拥有上半身的铠甲,能护住关键要害。

    自从捕鲸之后,鲸鱼皮充裕,王家的士兵和战马都披上了皮甲,这玩意轻便坚固,既能保暖,又能防御弓箭,十分受欢迎。

    另外王良璟还花了大价钱,从大名府挖墙脚,弄来几个制造弩箭的匠人。

    数月之前,赵祯不是赐了20张床子弩给王家吗!

    王良璟让人下功夫研究,进行仿制,做床子弩其实不难,难的是需要上好的筋,胶等材料,不但价格昂贵,而且数量稀少,连宋军也没法敞开装备。

    可是这最困难的事情,对于王家来说,恰恰成了最容易的,鲸鱼的软骨熬出来的胶质量极好,鲸鱼的筋比牛筋更坚韧。

    作坊一口气制造了四十张床子弩,王宁安还提出了建议,大宋的床子弩都是用来守城的,十分笨重。

    他提议将床子弩装在马车上面,这样就能快速移动,在野战发挥威力。

    王宁安不是动手的天才,他可没法短时间弄出火炮,只能依靠大宋现有的装备。不过从老爹的神态来看,改装是成功的。

    “宁安,有了这些床子弩助阵,我们的人马或许可以和辽兵一拼,不,我们一定能赢!”王良璟握紧了拳头,眺望着西北方向,刚刚有斥候回来报告,说是在三十里外出现了辽兵,正在纵火抢掠。

    “你好好看看爹是怎么杀敌!”

    王良璟提着马槊,就准备冲上去,营救百姓。

    “等等。”

    王宁安拦住了老爹的战马,“爹,孩儿请教几个问题。”

    王良璟有些不耐烦,却还是说道:“你想问什么?”

    “为什么要去救人?”

    “那还用说,我们是大宋的兵,辽国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难道你爹能视而不见吗?”

    “把握大吗?”

    王良璟一下子被问住了,哪怕他倾尽所有,不惜巨资,王家的部下还是太稚嫩了,别说和辽国的士兵比,哪怕比起杨家的部曲,都多有不如。

    怎么看,这场仗都胜少败多。

    可问题是人家杀到了家门口,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人被杀,而无动于衷吗?

    王良璟恶狠狠道:“就算败了,老子也要咬下辽狗的一块肉!让他们知道,大宋还有好汉子,不是他们能随意进出的。”

    老爹的勇气,王宁安当然钦佩,假如大宋的军队都能这样,未必不能一战,可问题是老爹此去,只怕就会陷入孤立无援,其他的宋军只会躲在城堡里面偷窥,绝不会出来帮忙,甚至连给养都不愿提供。别管多能打,早晚会被消耗一空,这种悲剧太多了,王宁安可不想重复祖上的教训。

    “爹,知难而上,固然值得敬佩,却不值得效仿,我们不能光想着拼命,要想着赢,要拯救沧州的父老乡亲。”

    “那你有什么办法?”

    “打出去!”王宁安果断说道。

    “怎么打?”王良璟拧着眉问道。

    “当然是打进辽国,他们能在大宋烧杀抢掠,我们也一样能进入辽国境内,如法炮制,让他们尝尝切肤之痛!”

    “啊!”

    这几句话,把王良璟也吓了一跳。

    杀进辽国啊,你可真敢说,自从赵二败北之后,大宋就没有敢主动进攻的将领了,多少年都是辽国打来,大宋这边被动防备,能挡住辽兵,减少伤亡,已经算是大功了,还敢找辽国的霉头,谁给你的胆子!

    大宋对将领的驯化是上百年如一日的,赵大最初只是解除了比他有本事的将领的兵权,毕竟作为一个开国之君,他还有点自信。

    到了赵二,就变本加厉,努力把武将变成榆木疙瘩,什么都不会的笨蛋,临到战前,给一张文官凭空想象出来的阵图,就按照这个布阵,敢随便发挥,打赢了都是图谋不轨!

    想想吧,在如此扭曲的压抑之下,武人脑袋塞满了浆糊,脊梁骨也被打断了,有胆子反攻才怪呢!

    幸运的是王良璟可没有受过这套摧残,王宁安更是个大胆包天的主儿。

    “既然咱们没有必胜的把握,那不如避实击虚,瞒天过海,跑到辽国的境内,大闹一番!”

    王良璟蹙着眉头,“宁安,这,这能行吗?在咱们的地盘都打不过辽兵,到了辽国的地盘,人生地不熟,我怕……”

    “别怕!”王宁安突然贼兮兮一笑,“爹,你当孩儿光是走私赚钱吗?辽国南京道的地图都在孩儿心里装着呢!”

    “哎呦!”

    王良璟是大喜过望,兴奋地搓了搓手。

    “那还等着什么,咱们就给辽狗一个好看!”

    说话之间,他们这一队人马立刻旋风一般,快速北上,一路上,刻意避开南下打草谷的辽兵,在邻近黄昏,终于赶到了距离黄河不到十里的地方。

    王宁安让人把李无羁叫了过来。

    “我问你两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

    “是,请大人提问。”

    “你是汉人,还是契丹人?”

    “我是契丹人!”

    “你是辽人,还是宋人?”

    李无羁稍微迟疑,立刻拍着胸膛,“我几辈祖先都生活在瀛洲,我就是大宋瀛洲人!”

    “好!”

    王宁安满意点头,“你现在就带着手下弟兄,装成打草谷回来的得胜之师,立刻过河,我们的人马随后就到。”

    “遵命!”

    李无羁用力点头,其实王宁安刚刚的问话有些多余,李无羁更认同的是吃谁的饭,给谁干活!

    王宁安虽然对他不怎么样,百般折磨,可是王宁安对他老娘太好哩!

    老太太的瞎眼睛,有大夫给治疗,胳膊腿的冻疮有药膏。每顿能吃上热乎乎的粥,还发了羊皮坎肩。

    东西虽然不多,可点滴在心头,李无羁感激不尽。只是他实在是不愿意继续装富商,这一次王宁安把他从范镇的手上救出来,又让他随军北上,李无羁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男儿大丈夫,跃马疆场,杀敌立功才是该做的事情!

    至于自己属于什么人,纠结那些玩意,都是吃饱了撑的,眼下还是先吃饱再说!

    李无羁押运着好几十驾马车,平平安安,踏着冰面过了黄河,一路向前走,不时能遇到辽兵,李无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令他意外的是这些辽兵都丝毫不怀疑。

    李无羁仗着胆子,扔给了他们几坛子酒,立刻就勾肩搭背,成了兄弟。

    反正辽国的部众太多了,口音各异,普通士兵也看不出李无羁他们的破绽。进入辽国境内差不多二十里,前面出现了一片帐篷,里面欢声笑语,灯火辉煌,显然站在庆祝胜利。

    李无羁咬了咬牙,他让弟兄们稍安勿躁,自己跑到了帐篷,还送上了许多美酒,热情的辽兵拉着他进去,转了一圈。

    辽兵上下,都在纵情饮酒,大口吃肉,在旁边的帐篷里,还有几十个被掠了的大宋女子,显然,喝到了高兴的时候,就要享用了。

    李无羁暗暗咬了咬牙,他从帐篷出来,回到了车队,眼看着要到三更天,头上的月亮被浓云遮挡着,正是杀人的好时候。

    李无羁用嘴咬着刀鞘,两手分开蒿草,带着上百名弟兄,小心翼翼,接近了帐篷,这时候里面已经喝得迷迷糊糊,纷纷扯下外衣,冲向了旁边的帐篷。

    “杀!”

    李无羁伸手抽出刀,像是豹子一般,扑了上去,手里刀光一闪,直接插进了一个辽国虞侯胸膛,这家伙挤眉弄眼,不甘心死去,“你,你们,怎,怎么杀,杀自己……人……”

    直到死,他还以为是辽兵自己火拼,因为宋人是不会进攻的……

第154章 杀到辽国去

    王宁安觉得一个成熟的人应该谋定而后动,要把厉害得失算清楚,有十足的把握,才会去做。

    很可惜,范镇突然弄出来的乱子,让王宁安始料不及,他不得不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进行一场以弱斗强的战斗。

    区区一千王家军,竟敢向辽国发动挑衅,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要知道这片土地几十年前可是埋葬了几乎所有的大宋悍卒,每一寸的泥土下面,或许都有宋兵的骸骨。

    几十年的光景,几乎没有任何人不害怕强大的辽国。哪怕宋军在历次战斗之中,赢多输少,也没有丝毫的用处。

    大宋的君臣都清楚,他们的胜利其实毫无价值。

    辽军打来,坚守城池,把对方打败了,算是胜利,野战把对方击溃了,也算是胜利,可问题是无论哪种胜利,都没法重创辽兵,因为人家有战马,进退自如。相反,一旦宋军落到了辽兵的手里,就是一场惨剧。

    双方就好像草原上的狮子和水牛一样,狮子的捕猎成功率也只有六分之一,可是却没有天真认为,水牛赢了六分之五,就证明水牛比狮子强大!

    相反,大宋对辽国的恐惧几乎深入了骨髓。

    哪怕是王良璟,都暗中抱定必死的决心,只是他杀入了辽国的境内,却发现情况和想象的不一样。

    李无羁他们顺利捣毁了一处辽兵的营地,杀死辽兵一百多人,解救被掠大宋子民数百,还弄到了十几驾马车的物资。

    相比之下,王家军仅仅付出了七条生命,另有十几个人受伤。

    “貌似辽兵也不那么厉害啊!”王良璟满心狐疑。

    王宁安皱着眉头一阵,突然心花怒放。

    “辽兵虽强,可不是每一个辽兵都那么厉害,其实除了皮室军之外,很多辽兵不值一提。比如咱们杀的这些!”

    王宁安用脚尖踢飞了一具尸体的帽子,露出了和宋人差不多的发型。

    “他们应该是燕云十六州的汉人,毕竟契丹族只有两百万人,要维系比大宋面积还广阔的帝国,根本是痴心妄想,他们必须借助其他附庸控制地方,而我们的目标就是这些走狗!”

    王宁安丝毫不在乎欺凌弱小的恶名,真正的名将都是最理智的一群人,他们不会为了彰显自己的勇武,就和敌人对拼。

    他们一定要等到对手最虚弱,然后选择最容易突破的地方,发起攻击。

    王宁安虽然距离名将还太远,但是他已经有了一丝的觉悟。

    王家军立刻整队,还是让李无羁他们在前面,继续扮演抢掠归来的辽兵,王良璟和王宁安都换上了从死亡辽兵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带着浓重汗臭的破皮袄,几乎让王宁安昏厥,其他的人也很不习惯。

    不过入乡随俗,只能忍了。

    “大人,李无羁找到了一个镇子,里面有好几百的辽寇。”探马报告。

    王良璟兴奋地瞪圆眼睛,“给我冲!”

    一千骑兵,分成两路,冲了上去。说是村子,其实不过是用土墙围起来的一块地而已,土墙被风吹雨淋,很多处都倒塌了。

    王良璟轻松跃马杀进来,他手里的马槊左右挥动,瞬间几个辽兵就倒下去了。其他的人大惊失色,连忙冲上来。

    王良璟热血沸腾,他这一年多的时间,功夫进步飞快,他把王家的祖传武功和杨家枪法融合,又结合实战经验,弄出了一套槊法,只有区区八招,但是每一招都杀伤力十足,洗尽铅华,颇有大巧不工的味道。

    一条槊就是一头怪蟒,上下翻飞,左敲右打,没有辽兵能挡得住一个回合。王良璟兴奋举起马槊,后面的士兵蜂拥而上,顺着他开辟的缺口,杀了进去。

    王宁安看在眼里,越发摇头,就凭刚刚的表现,要和辽国的正规军对拼,胜算真的不大。幸好是偷袭,打顺风仗还是可以的。

    王宁安提着一柄马刀,也跟着杀了进去。他人小力薄,想学老爹冲阵杀敌,那是做不到了,只能检点便宜,对付一些负伤的辽兵。

    坦白讲,第一次杀人,王宁安是犹豫的,甚至害怕,可当他手上有了三条人命之后,王宁安就不再恐惧了,相反血液里的暴戾因子不断活跃,鼓动他去挑战更强大的对手。

    果然,杀人也是有瘾的!

    王宁安意犹未尽,收起了刀,这个村子的辽兵已经被杀光了,他们劫掠的东西更加丰富,王家军的将士抓紧收拾战利品。

    最受欢迎的自然是马匹,越多越好,其次就是辽兵的衣甲,可以用来伪装,至于辽兵抢夺的物资,有金银细软,有粮食,甚至有女人。

    王宁安都一概不取,他不允许任何东西,影响队伍的速度,王宁安很清醒,速度就是生命,他让士兵快速焚毁所有的东西,然后寻找下一个目标。

    有个士兵奉命搬运粮食,扔到火堆里烧掉。

    突然,有个微弱的声音传来,“等等。”

    士兵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破旧的墙角,蹲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枯瘦枯瘦的,两只眼睛特别大,他是村子原本的居民,突如其来的杀戮,很多村民和辽兵一起死掉了。

    听到了孩子的声音,又看到他满是祈求的眼神,士兵的心软了,这也是汉人,和自己流着一样鲜血的人。

    他迟疑了,转身从火堆旁,抢救出一包粮食,送到了孩子的面前,伏下身体,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给……”

    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从墙的内侧,站起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她的手里赫然握着一柄一尺多长的匕首。

    这个女人神色狰狞,她祖辈都是汉人,先人甚至顶下规矩,不准和契丹人通婚,可她还是嫁给了一个契丹人,就在不久之前,她的男人从大宋抢掠回来,送给了一支漂亮的金钗,还有两颗闪闪发光的珠子。

    女人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之中,她亲昵地抱着丈夫的脸颊,似乎不在乎浓重的体味,一转身,欢天喜地去给丈夫做最喜欢的饭菜。

    就在这时候,王家军杀进来了,他的丈夫来不及上马,就冲了出去,结果被几个士兵剁成了八块,尸体就横在家门口。

    幸福瞬间消失了,女人像是疯了,她逼迫自己的儿子充当诱饵,她握紧了丈夫送给她的匕首,要为丈夫报仇雪恨!

    匕首高高举起,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准士兵的后颈,用力刺下去。

    “死吧,全都死吧!”

    她的刀距离士兵只有几寸的距离,突然手腕一软,一支标枪已经穿透了她的喉咙。

    女人的嘴角不停抽搐着,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仿佛看到了丈夫在向她招手。女人直挺挺倒下去,梁大刚冲到了士兵的前面,把他从地上抓起来,左右开弓,给了他四个嘴巴子,打得鲜血直流。

    梁大刚又面无表情,塞给了士兵一支短枪,士兵咬着牙,一步步走向了墙角的男孩……他把带着血的短枪交给梁大刚,一颗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

    这就是战争,一场为了生存而进行的战斗!

    接下来的日子,王家军就像是钻进了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猴子,到处上演着大闹天宫的戏码。

    他们袭击一切比他们弱小的目标,辽兵的营地,村落,集市,镇子……所过之处,只有两个字,杀和烧!

    短短的时间里,哪怕是最柔软的人,也变成了铁石心肠。

    他们神出鬼没,甚至会在不同的辽兵之间,制造仇杀,引诱他们互相猜忌,大肆杀戮。总而言之,王宁安就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穷尽一切手段,打击对方。

    每过十天,辽国方面都会清点打草谷的战绩。

    抢掠到的东西,有一半要交给上面,剩余的一半,才是强盗们可以瓜分的,这是千百年不变的法则。

    只是这一次辽国人清点战果的时候,却赫然发现,他们赔了。

    没错,强盗们失算了。

    经过两年水患的折磨,河北各地已经山穷水尽,除了一些世家大族,还有点积蓄之外,普通百姓一无所有。

    辽兵不论怎么抢劫,最多只是劫掠一些人口回来。

    说来讽刺,原本富庶的大宋,竟然成了赤贫之地,而辽国控制的燕云,却显得更加有油水。

    王家军疯狂袭击,大肆放火,使得辽国方面损失惨重,光是被杀掉的人,就多达五六千之多,还被抢走了两千多匹战马,烧毁了两万石粮食,几十个村子变成一片焦土。

    负责南京道的皇太弟,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重元简直气得发疯。

    “蠢材,都是蠢材,连一伙宋人的兵马都抓不到,你们的脑袋是不是都被钱给塞住了?”

    耶律重元的咆哮,让所有人都吓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宛如末日降临。耶律重元根本不指望这些人有什么好办法。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有了主意。

    “传本王的命令,把从大宋抢来的人口物资,集中在桑干河的西侧,放出风声,吸引宋兵自投罗网,然后把他们一举干掉,一个不留!”

    耶律重元为了自己的妙计,得意非常,手下人连忙拍马,好话像是不要钱一般,把这位皇太弟夸的飘飘忽忽。

    等到所有人都散去,有一个大胖子回到家中,偷偷取出了一只信鸽,鸽子带着消息,展翅腾空,消失在天际……

第155章 王家军的胜利

    连续的杀戮,让王良璟浑身上下都染上了一股浓烈的杀气,哪怕是自家部曲,也不敢直视,休息的时候,都尽量躲得远一些。

    敢大摇大摆在王良璟面前出现的人没几个,至于敢一屁股坐在王良璟旁边,还旁若无人的,只剩下王二郎了。

    “爹,告诉你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

    王良璟哼了一声,“别逗闷子,说坏的吧!”

    同样的情况,王宁安也问过欧阳修,晏殊,他发现这两位都喜欢先听好的,或许是文人天生浪漫乐观,对坏事情总是不那么在乎。倒是老爹这种带兵的人,更喜欢料敌从宽,绝不会被一点点的喜讯就冲昏头脑。

    王宁安道:“首先要恭喜老爹,咱们被耶律重元盯上了。”

    王良璟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抓紧了手里的马槊,讥诮道:“其实他应该五天之前就知道,多给了我们五天时间,证明辽兵的确不如他们的先祖了。每过一天,我们就强一分,辽国太迟钝了!”

    这话倒是没错,沾了血的士兵就和新兵蛋子不一样,这十天的功夫,王家军可以说是脱胎换骨,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再害怕辽国,要知道这是多么了不起的进步!

    勇者无畏!

    只要能闯过这一关,王家军就能成为一支真正强悍的力量。

    “连坏消息都不在乎,真是了不起啊!”王宁安嬉笑道:“说好消息吧,耶律重元给咱们定下来的陷阱,我已经知道了。”

    此话一出,倒是让王良璟心头哆嗦了一下。

    他的眼睛不由得迷茫起来,儿子种种妖孽,他已经习惯了,毕竟老祖宗显灵点化,王良璟是深信不疑的。

    居然连辽国的军情都知道,莫非儿子能掐会算,有沟通神鬼的本事?这也是老祖宗教的?

    看到老爹满脸疑问,王宁安微微一笑,“有些事情说穿了就不值钱了,我们因为走私被掐断,损失惨重,辽国这边也一样。”

    听到这里,王良璟更惊骇了,呼吸越发粗重,“你,你是说辽国有人通风报信?”

    “有什么奇怪吗?打草谷能抢到多少?做生意走私又能赚到多少?人家把账算得很清楚。”王宁安眼望着辽国的方向,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当一个野蛮的部族停下来,接受儒家教化开始,他们就堕落了,只要持续一二百年,他们就会万劫不复!堕入深渊地狱!”

    就连王宁安都不得不承认,儒家未必能让自己强大,却是拉着敌人一起坠落的好东西。

    自从澶渊之盟以后,双方偃武修文,表面上还算太平,大宋的丝绸、瓷器,各种奢侈品,还有一篇篇精美的诗词,一首首动听的小曲小调,几天之内,就能传到辽国,成为上流人士追捧的新风尚。

    不止如此,辽国人还迷上了比儒家更不思进取的东西——释教!

    自从辽圣宗之后,佛家在辽国进去全盛时期,几乎人人礼佛,寺庙遍地,动辄上千僧侣,蔚为壮观!

    辽国还不惜血本,修建高达二十丈的木制佛塔,光是构成佛塔的主梁,就要从深山运出,沿途累死的人员驮马数以万计,而修筑佛塔,耗费的人工财富,更是不计其数。

    外人看来金碧辉煌的建筑,其实是用累累白骨堆起来的……

    当然辽国喜欢折腾自己,王宁安管不住,他只知道一点,辽国也远非几十年前的辽国了,区区一个许杰,就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把无数的粮食送给大宋吗?

    其实他的背后也有一大群辽国贵胄,这些人不喜欢提着脑袋抢劫杀戮,他们更愿意靠着和平的手段,赚取丰厚的利润。他们不会放弃手里的刀,但是他们也不会把刀视作一切!

    这就是如今的辽国。

    耶律重元派兵打草谷,阻断了正常的走私,也阻断了许多人的财路,有人给王宁安通风报信,就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王良璟摸了摸下巴,一副夸张无比的表情,感慨万千。

    “我还以为只有咱们有汉奸呢?没想到辽国也这个德行!”

    王宁安哈哈大笑:“这或许是儒家唯一可爱的地方吧!既然耶律重元给咱们准备了陷阱,咱们不能不去给他一个惊喜啊!”

    ……

    这些天,缴获的东西还不少,虽然王宁安多半都给烧了,但是马还都带着,另外还有几百头牛。

    只要辽兵不追来,休息的时候,就能杀几头,享受一下“八百里分麾下炙”的豪迈,鲜嫩的牛肉,烤六七分熟,稍微撒一点盐,再加一点花椒面,美味无比。

    能把打仗弄出郊游的味道,也是没谁了……

    李无羁牵着一匹大黑马,让它啃食地上的干草,又伸出手,抚摸着战马的鬃毛,大黑马十分享受,发出低低的嘶鸣,感谢新主人。

    李无羁突然有些酸酸的感觉,“大人,能不能留下来,就是这一匹!”

    王宁安绕着大黑马转了一圈,摇了摇头。

    “不行,这匹马年纪大了,而且身体虚弱,别看骨架不小,其实身体已经空了。”王宁安走到了李无羁的面前,教训道:“慈不掌兵,你记住了,不只是战马,包括每一个人,都是获得胜利的工具。想做一个出色的将领,你的眼睛里只能有一串串冰冷的数字,不该有任何感情!你听明白没有?”

    李无羁呆住了,王宁安怒骂道:“要是不明白,就给我滚回家去!”

    说完之后,王宁安甩开大步,留下了李无羁一个,走出很远,梁大刚迎面走来,低声劝道:“少爷,李无羁还是很不错的苗子,孝顺,有情有义,打仗还勇敢……”

    王宁安抬起头,露出了诡诈的笑容,“正是如此,才要好好教训,让他成才!”

    等到再次见到李无羁,他面色凝重,用力抿着嘴,他把一个沉重的皮囊绑在了大黑马的背上,又用绳子缠好,勒得结结实实。

    然后又拿过一个眼罩,攥在了手心里。

    王家军距离耶律重元布下的陷阱越来越近,这是一个山谷,两边是低缓的山坡,在谷中,囤积是上万石粮食,还有各种细软丝绸,甚至为了更加逼真,耶律重元还在命令手下,驱赶着车队,搬运东西过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

    王宁安距离山谷之后200丈,而山谷两边的树林,就埋伏着五千名精锐的辽兵,只要他们踏入山谷,就立刻冲出来。

    这些辽兵早就按捺不住,他们嗜血而兴奋,胯下的战马似乎都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不停用蹄子刨着地面,跃跃欲试。

    来啊,猎物快点上门吧!

    胆敢在辽国撒野,让你们尝尝大辽铁骑的厉害!

    或许是辽国的士兵的祈祷有了作用,在不远处,宋军开始集结,出现了一大片的黑影,接着,这些黑影举起了火把。

    突然一阵喊杀,接着是山崩地裂的马蹄声,无数骑兵,呼啸着冲向了山谷,黑压压,密密麻麻,足有上千之多。

    辽兵的将领兴奋地浑身颤抖,鱼儿终于咬钩了。

    “冲!”

    他挥舞着弯刀,兴奋大吼,两旁埋伏的骑兵一起杀出,可是刚冲出来,他们就傻眼了,对面倒是来了无数战马,却没有骑士,马背上凸起的一块,根本就是草人。

    至于那些所谓火把,竟然是绑在马尾上的布裹了鲸油,点燃之后的效果。

    浓烈的火焰,越烧越旺,战马的屁股被烧得生疼,受惊的牲畜只能拼命往前跑,眼睛上又盖着眼罩,想要躲避危险都做不到。

    一匹匹被大火笼罩的马匹,连成了一片火海,疯狂向前。

    看到这一幕的辽兵全都吓傻了,他们疯狂转身避让,可是后面的人不知情,还往前冲,结果就是没遇到地方,反而自己弄得人仰马翻,狼狈不堪。

    李无羁站在王宁安的身边,他人高马大,看得清楚,驮了自己许多天的大黑马,果然油尽灯枯了,奔跑起来,速度越来越慢,才跑到一半的路程,就摇摇晃晃,有些火马已经冲进了山谷,大黑马才跑到了谷口,大火已经蔓延到了它的鬃毛,吃痛的大黑马扬起前蹄,发出了悲凉的嘶鸣!

    李无羁的心猛地一缩,那个带头冲锋的辽国将领,他的战马也和同伴撞上了,这家伙穿着沉重的盔甲,滚到地上,十分笨拙,费了好大劲儿,才爬了起来。

    刚抬头,一个硕大的马蹄子踩了下来。

    瞬间辽国将领的脑袋就消失了,被踩进了脖子里。大黑马重重摔在地上,猛烈的火势把它彻底吞没……

    更多的战马冲进了山谷,肆虐的大火吞没了耶律重元准备的诱饵,却没有伤到王家军分毫。用从辽国缴获的马匹,对付辽国士兵,实在是太舒服了!

    谁知王良璟还不满足,他一挥马槊,五百名骑兵随着他旋风一样杀来,冲进混乱的辽兵之中,就是一顿好杀,鲜血染红了王良璟的战袍,他宛如杀神附体,硬是将辽兵冲了一个对穿。

    五百王家部曲,冲散了五千辽国骑兵,一个前所未有的壮举,就出现在了眼前,在这一刻,王宁安的眼中有泪滑落……

第156章 这是天谴(加更)

    杀戮持续到了拂晓,辽兵丢下了满地的尸体逃走了,王家军的将士多了一千多匹战马。之前袭击辽兵用的火马多半都是缴获的驮马,还有半淘汰的废马,这一千多匹,却几乎都是精良的北地马。

    想想两年前能弄到六匹种马,已经高兴发疯了,这一次弄到了一千多匹,其中有两三百匹种马,缴获之丰,令人咋舌,王良璟难得满脸笑容,他越来越喜欢这种作战方式。

    凭什么一定要被动挨打,每一次都傻乎乎和辽国的精兵硬拼,有什么好处?他越发觉得儿子说的一句话非常有道理,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有设么样的实力,打什么样的仗!

    就看辽国有多少家底儿可以和大宋对拼。

    假如真的能持续十年,二十年,没准真能把辽国给拖垮了。王良璟越想越高兴,竟然望着启明星,嘿嘿发笑,弄得部下好多人都毛骨悚然,心说大人这又是犯了什么病?

    李无羁这一次杀了十几个辽兵,累积的功劳足够了,之前的抢劫犯下的罪可以赦免,甚至还有望被提拔为都头。

    他没有太多的兴奋,相反,甚至有些凄凉,李无羁找到了那匹大黑马,早就被烧成了黑炭,可是李无羁还是一眼认出了大黑马。

    在大黑马的蹄子之下,还有黑乎乎的一团,从地上散落的甲叶子,可以看得出来,对方应该是军头,不然不会穿精良的大叶甲。

    李无羁没有时间埋葬伙伴,他只能拍了拍大黑马残存的半边脸,低声道:“好兄弟,你是好样的,我李无羁这辈子第一次上战场,你是我的第一匹战马。别看咱们只有几天的交情,可李无羁把你当成兄弟!早点回来了吧,再来陪着我冲杀……我会请求大人,让我去马场挑选一匹今天出生的黑马,那个就是你的转世……咱们兄弟不见不散!”

    ……

    狠狠耍了耶律重元一把,王宁安立刻就向后退了,好在王家军每人配置了三匹战马,速度极快,他们一口气逃出五十里,距离黄河只有不到十里。

    撒出去探马侦查警备,其他的士兵都抓紧时间休息,连续的作战,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有人拿着肉干,呼呼大睡,有人瞪着眼睛,口水老长,鼾声此起彼伏,惊天动地。

    王良璟身为统帅,他的压力更大,啃了几条硬如木柴的肉干,又灌了满满一皮囊的马奶酒,胡乱把胃塞满,却怎么也没法入眠。

    他发现儿子同样如此,只是他望着北方的辽国,王宁安却望着南边的大宋。

    王良璟凑到了儿子的身边,笑了笑道:“想家了?”

    王宁安给了老爹一个大大的白眼,反问道:“害怕了?”

    王良璟没有否认,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轻笑道:“是怕了,可是也不怕!辽国人没什么了不起,我大宋的将士,不论是骑兵,还是步兵,只要肯下功夫,敢打敢拼,就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他们又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有什么可怕的。”王良璟话锋一转,又苦笑道:“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辽国不会给我们,大宋也不会给我们,你说是吧?”

    身为辽国的皇太弟,帝国的二号人物,耶律重元的能力或许不怎么样,但是他的实力绝不容怀疑。

    这一次被王家父子给耍了,损失惨重,他一定会报复,假如数以万计的骑兵杀来,王宁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能对付他们的法子。

    而且仗打到了这个地步,辽国的打草谷完全被破坏了,他们损失比大宋还大,一怒之下,辽兵会不会大举南下?

    一旦他们南下,以大宋的尿性,就算不治王家军擅启边衅的罪名,也一定会把他们推到前面,去和辽兵对拼。

    王良璟说得对,只要给王家军足够时间,总结经验,磨砺配合,补充装备,未必不能和辽军硬拼。

    但是眼下这个状态,匆忙应战,只会把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儿消耗一空。

    王良璟突然自嘲一笑,“出征的时候,我抱着必死之心,想要奋力一搏,没想到此刻却要绞尽脑汁,保全自己的势力。宁安,你说的一句话真他娘的对!屁股决定脑袋!不能不想啊!”

    王良璟站起身,活动几下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仰面躺在草地上,反正儿子比自己聪明,就让他费脑筋吧!

    刚躺下,王良璟突然觉得从南边吹来了一阵暖风,扑到脸上,胜过无数小手按摩,十分惬意。

    “春风送暖,没想到冬天要过去了。”

    王良璟突然挺身坐起,脸上变颜变色。

    “宁安,大事不好了!”

    老爹吓成这样,王宁安却截然相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大宋和大辽都不给我们时间,老天爷给了!”

    王宁安兴奋地一挥拳头,眼中满是得意。

    爷俩都察觉了同一件事,只是他们的看法截然不同。

    冬天的黄河会封冻,等到天气暖和了,又会解冻,春风刮来,预示着黄河的冰封要开了,王良璟想到的是必须赶快过河,退到大宋境内,不然冰面开裂,他们就别想回去了。

    至于王宁安,他当然也知道风险,可他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这或许是给辽兵一个惨重教训的天赐良机!

    “爹,黄河解冻,是会从偏南的河段开始,白沟河在最北边,估计一两天之内,不会开裂,咱们马上去河边,我要让辽兵尝尝天威的厉害!”

    王家军赶到了河边,果然冰面出现了变化,积雪消融,有的地方有了水渍,不过到了晚上,温度下降,又会冻上。

    王宁安看过之后,简直手舞足蹈。

    他立刻下令,王家军分成五队,向周围展开抢掠,这一次不在焚毁,有多少战利品,通通都搬过来,然后从速运过黄河。

    为了方便马车通行,甚至用木板搭建了三条通道。

    王家军这么大张旗鼓的折腾,能不吸引各方注意吗,刚刚损失好几千人的耶律重元暴跳如雷,他亲自率领着一万人马,连同其他的兵马,总计差不多三万人,从四面八方,向王家军扑来。

    耶律重元在马上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丫的明知道宋人狡诈,还和他们玩什么花招,五千骑兵,集中起来冲过去不就完事了!

    只可惜没有后悔药,耶律重元只能抓住最后的机会,他的人马如同旋风一般,直扑白沟河。

    跟随着耶律重元身边,有一个中年和尚,面皮白皙,保养极好,只是一个巨大的鹰钩鼻子破坏了五官的格局,不然肯定是帅哥一枚。

    “请王爷放心,至少还有三天才会开河,足够王爷大展神威。”

    耶律重元面带微笑,“多谢大师指点,本王一定灭了这一伙胆大包天的蝼蚁,让他们知道挑衅大辽的结果!”

    耶律重元的人们疾驰一昼夜,终于发现了王家军,此时的王家军,还在搬运战利品,发觉辽兵杀来,无比心惊胆战,吓得转身就跑。

    他们把抢夺的牲畜,马匹,还有各种物资,通通丢弃了,狼狈向南岸跑去。

    耶律重元看在眼里,万分不屑,就凭这些怯懦的东西,也配在辽国撒野!

    “给本王冲上去!”

    辽国骑兵尾随着王家军,就冲上了冰面,他们没有注意到,王家军在撤退的时候,走的都是木板。没人会踩到外面一步,辽兵哪里会在乎这些,他们就像是扇子面一样,席卷而来。

    突然有人感到脚下的冰层不对劲儿,怎么都是水,还有的马蹄陷入冰水之中,动弹不得。整个冲锋的队伍为之一乱。其他人仓皇之下,都往王家军搭建的木桥上面挤,就在这时候,突然他们觉得脚下的黄河都在颤抖,紧接着就飞上了天空,再重重落下来,很多人在飞上天的一刹那,已经死去了。

    这些人还算是幸运,其他人掉下来,河边的冰层已经四分五裂,他们,还有战马,全都落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河冰早就变得脆弱,一处炸开,接着就好像骨牌一样,处处崩解,发出咔嚓,咔嚓的巨响,辽兵就像是下饺子一样,不断滚入河中。

    他们凄厉的叫声,让耶律重元都头皮发麻,不寒而栗。他亲眼看到一块十丈左右的冰块顺流而下,正好撞在一个辽兵的脑袋上,贴着脖子,人头被撞没了,只留下一团红色的液体。

    耶律重元脸色惨白惨白的,嘴唇哆嗦,不停念叨着,“天威,天威如斯啊!”

    河对岸的王家军欢声笑语,大喊着,“辽狗,你们遭了天谴了!黄河龙王发威了,看你们还敢不敢踏入大宋半步!哈哈哈哈……”

第157章 打赢了还有错

    黄河突然开裂,一下子吞噬了上千名辽兵,还有两三百人冲过了河面,迎接他们的是数倍于己的王家军。

    就在耶律重元的对面,让他看得清清楚楚,王家军举起了屠刀,将这些辽兵杀得一干二净,把他们的人头挑在竹竿上面,冲着对岸不停摇晃呐喊。

    耶律重元被气得脸色铁青,不停颤抖,眼看着滔滔河水,一块块硕大的冰排,他是又无力,又害怕。

    辽兵冲上去的时候,突然的巨响,天摇地动,真好像是龙王爷发威了。耶律重元平时也诵经礼佛,笃信神怪,看到了两尺厚的河冰被炸开,黄色的河水奔涌,一口吞噬掉那么多的辽兵,他能不怕吗?

    这位皇太弟终于下令撤兵了。

    其实他不撤也没有办法,黄河的冰层不断开裂,一块块的冰排顺流而下,不时撞击,发出闷雷一样的声音,在天威面前,人力显得如此渺小。

    此时的黄河,绝对是生人勿进的猛兽,张牙舞爪,随时能吞噬生命,浮桥搭不了,船只也过不去。

    哪怕耶律重元再愤怒,也要等凌汛过去。

    登高远眺,见辽兵退了,王宁安长长出了口气,他这也算是冒险,总算是成功了!

    作为无数穿越前辈制作过的火药,王宁安一点也不陌生,早在半年前,他就开始试着制作。

    木炭遍地都是,硫磺也能买得到,硝石就更容易了,野狼谷有那么多牲畜,粪便堆积如山,收集点硝土轻而易举。

    按照经典配方,王宁安终于拥有了火药,他兴奋了三天,琢磨着有了火药,就能制造鞭炮,每逢过年喜庆,放几串鞭炮,多热闹啊!保证讨人们喜欢,他有把握让沧州成为大宋的鞭炮之乡,名扬天下……

    只是王宁安突然想起一段话,中国人发明了火药,却用来做鞭炮,发明了指南针,却用来看风水……虽然说这话的人严重违背事实,带着浓浓的偏见,不过王宁安觉得还是要以武器为重!

    王家不缺来钱的路子,多鞭炮一项未必能多赚多少。

    可是把火药用在军事上面,却能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火器就是王家军日后最大的依仗,王宁安下令严格保密,连老爹都不知道,他自知动手能力太差,也怕一个不小心,把命丢了。

    因此王宁安花大价钱,聘请了两个工匠,让他们全力制造火器,不过遗憾的是至今为止,几个月的功夫,一样能用的东西没研究出来。

    倒是火药生产了不下一万斤。

    这也是王宁安敢到辽国大闹天宫的撒手锏,当他察觉黄河要开河的时候,立刻想到了这个办法,把装好火药的坛子放进木箱里,然后凿开冰层,把木箱放进去,每隔一段,就放几十斤火药,然后用竹筒内衬油纸,把导火索包起来,需要的时候,点燃火绳,就可以引爆了。

    王宁安曾经听说过,为了防止凌汛危险,甚至用空军飞机投弹,炸开冰层,显然,这个办法是行得通的。

    不过他也担心火药威力不够,因此又弄了许多食盐,撒在河面上,加快溶冰的速度,故此王家军的将士都是走木板,在木板之外,全都撒了食盐,冰层非常脆弱,辽兵踏上来,立刻就碎了……

    不管怎么说,王宁安的计划大获成功。

    吓退了耶律重元不说,还歼灭了一千多辽兵。

    最为重要的是辽国方面也弄不清是黄河突然开河,还是王宁安耍了什么手段,那些装火药的坛子都随着河水流进了大海,火药的秘密可以保持更久了。

    王宁安在窃喜,可王良璟只剩下震撼,强烈的震撼!

    居然凭着人力,能让黄河提前开河,这是多大的力量!幸好这东西握在了王家的手里,要是让敌人掌握了,简直不堪设想。

    王良璟突然变得凶神恶煞,冲到部曲的前面,厉声警告他们,谁敢走漏消息,说出去半个字,立刻打死,绝不留情!

    从黄河南下,王家军向着沧州进发,他们爷俩还不清楚,此时沧州早就乱了,各种说法漫天都是。

    有人说王良璟擅启边衅,已经被辽兵杀了,头颅挂在了旗杆上,有人看的清清楚楚。还有人说,王良璟是战死了,被乱刃分尸,剁成了肉酱,显然这都是不想王家好的。

    也有向着王家的,说王良璟负伤死战,肠子流出来,缠在腰里,继续杀,把辽兵杀得丢盔弃甲,争相逃命……好吧,这位是评书听多了。

    总而言之,不管恨王家,还是向着王家,都没有想过,王家父子能活着回来。

    六艺学堂这边,已经下了命令,要求学生们打点行囊,随时搬进沧州城避风头,那些灾民也惶惶不可终日。

    虽然没人告诉他们怎么回事,但傻瓜都知道,只怕是凶多吉少。

    就在一片惶恐之中,有人来送消息,说是王宁安回来了,王家军得胜归来!

    韩宗武先是一愣,随机咧着嘴哈哈狂笑,“我就说王先生文武全才,那是天上的星宿,哪有那么容易死的!”

    他似乎忘了,前几天还偷偷买了一卷黄纸,趁着晚上没人的时候,拿着锤子,垫上铜子,给王宁安敲纸钱呢!

    韩宗武一边跑着,一边大喊,没有一会儿,整个书院都知道了。

    大苏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好几天,谁也不许进来,几乎一刻不停,挥毫泼墨,给王宁安写一篇篇文采斐然的——祭文!

    苏轼准备等死讯确定之后,他好当中朗诵,纪念先生。

    要是让王宁安知道这俩混蛋干这个,肯定会胖揍他们一顿,罚他们扫一年的茅房!整整一年啊!

    “大哥,大哥,先生得胜了,先生回来了。”苏辙跑来告诉兄长。

    大苏扣了扣耳朵,还自言自语道:“真是憋坏了,都出幻觉了。”

    “哥,你听到没,我还要去迎接先生呢!”

    苏辙说完,不管不顾,跟着其他人跑来,苏轼愣了好半天,用力掐了掐大腿,还真疼啊!

    “哈哈哈,先生活了,先生赢了!”

    他高兴地巴掌拍不到一起,想要往外跑,到了门口,又赶快转身,把到处都是的祭文收拾起来,这可不能让别人看到。

    烧了?

    那岂不是成了先生真的死了!

    他偷偷跑到了厕所,把祭文都扔进了粪坑,刚抬头,却发现韩宗武也抱着一摞子黄纸,这俩货一见,是心照不宣,都跟偷了鸡的狐狸似的。

    “你够狠!”

    “你更狠!”

    他们两个听到外面脚步匆匆,赶快处理了罪证,撒腿就跑。

    等到他们气喘吁吁,跑到了山下的时候,发现王家军正押着缴获的上千匹战马,耀武扬威,向着马场走去。

    “快看啊,这么多战马!”

    “是啊,王先生是真有本事,居然连辽国都不在话下。”

    好多年轻人都涨红了脸膛,攥紧换头,恨不能立刻投军,也耀武扬威一把,这一刻,什么好男不当兵,早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大家伙忘情叫着,笑着。

    尤其是那些无依无靠的难民,他们的一切都寄托在王家军上面,好多人情不自禁跪倒,迎接胜利之师……

    只是相比百姓和学生的热情,范仲淹,欧阳修几个的脸跟锅底儿一样,王良璟和王宁安刚回来,就被找了去。

    见到王良璟,欧阳修只说了一句话,“难怪你儿子那么不靠谱儿,敢情是有个不靠谱儿的爹!”

    王良璟训得老脸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幸好,他不用应付这帮老货。

    王宁安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第一我打赢了,第二,辽国的打草谷停下来了,有这两条,朝廷还能治我的罪不成?”

    欧阳修可不客气,劈头盖脸,就怒斥道:“王二郎,你别在我们面前耍无赖,已经有御史弹劾你们,擅启边衅,残暴辱邻,不遵将令,肆意胡为……另外,辽国的使者也到了大宋,他们要求朝廷把你们交出去,不然,二十万大军南下,玉石俱焚!”

第158章 苏洵出马(四更求票)

    俗话说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自从在辽国折腾一圈,王宁安对这个庞然大物已经没多少敬畏之心了,还派出二十万大军,做梦去吧!

    辽国的堕落的速度比大宋一点不差,眼下宋军能有国初一半的战斗力,早就光复燕云了,只可惜大宋的士人骨头偏软,偏偏又把武将的脊梁打断了,文武全都畏敌如虎,坐失良机。

    “不妨就让辽兵来,看看他们有多大的本事?不才、在下、晚生,我去和他们拼!”王宁安不屑道:“现在的辽国也就剩下吓唬人了,我可不是那些腐儒,没胆子的懦夫!”

    欧阳修白了眼王宁安,心说狂妄的小子,你还真有胆子!

    “真是小马乍行嫌路窄,刚和辽国打了一仗,就忘乎所以了?”欧阳修不客气道:“你小子知道自己怎么活着回来的吗?”

    王宁安一愣,怎么回来的,从冰上回来的!反正你老先生没有去帮忙。欧阳修哼了一声,把王宁安拉到了一张河北的地图前面,老夫子用手指了一串的地方。

    广信军、安肃军、保定军、信安军、雄州、霸州、定州、白沟驿、田家寨、狼城寨……整个宋辽接壤的地方,长达数百里,几乎每一处都有烽火。

    王家军杀进了辽国,辽国的人马也不会客气,他们大肆南下,宋军疲于应付,损失惨重,如果不是老范坐镇,这些地方就可能守不住了。

    王宁安看着密密麻麻的红点,浑身不寒而栗,冷汗就冒出来了,难怪他没有感到太多的压力,进出辽国,如入无人之境,就算辽国再菜,也不至于这么窝囊。

    原来是范仲淹替他扛起了主要的压力,把辽兵都吸引到了别的地方,才让王家军大显身手。

    满心的喜悦之情,此刻跑了八成。

    王宁安真的庆幸,把老范请了过来,这位不但懂得打仗,还是位难得君子,有这样的统帅,他们才能放心大胆冲杀,不然这次王家军可能就折了。

    王宁安深深一躬,发自肺腑。

    范仲淹并不居功,伸手把王宁安搀扶起来。

    “二郎,身为官吏,守土有责,老夫不过是尽了自己的职责。倒是你们,真让老夫眼前一亮。”范仲淹笑着问道:“你们杀了多少人?”

    王宁安就见不得别人对自己好,刚刚的轻狂全都收敛起来,老老实实说道:“应该有一万八以上,不到两万的样子。”

    这个数字一出,几个老家伙更喜悦了,范仲淹欣慰一笑,看了眼欧阳修。

    “永叔,看起来老夫辞官算是值了。”

    “什么?”王宁安不解其意,“范相公,你,你怎么辞官了?”

    范仲淹满不在乎,笑道:“辞了,无官一身轻,从今往后,老夫也去六艺学堂教书,不知道财务长收不收留啊?”

    王宁安当然没说的,老范加盟,那可是比欧阳修还有分量的人物,只是好端端的,范仲淹怎么会辞职?

    王宁安一头雾水……其实事情还出在范镇身上,押解他的队伍遭到偷袭,范镇失踪,作为转运副使,也算是封疆大吏,之前又很有名望,顿时引起了一阵喧哗,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指出范镇被掠走的地方,距离辽国边境有三百多里,辽兵就算打草谷,也不会深入这么远,还专门劫了囚犯,因此提议派专员彻查,找出真凶。

    听到欧阳修的介绍,王宁安的心就是一缩,果然世上没有傻瓜,他弄死了范镇,自以为天衣无缝,其实却留下了巨大的隐患,如果真的派员彻查,没准就牵连到了王家。

    毕竟酒精作坊是王家的,一旦被文官盯上,王家的很多事情就不好办了……王宁安忍不住后怕,果然做事不能图一时爽快。

    王宁安很幸运,因为遇上了范仲淹。

    老范上表请罪,在他治下,朝廷命官无故失踪,他愿意扛起所有罪责,如今河北十分混乱,辽寇不时南下,实在是不适合查案,为了军心士气,也为了钦差的安危,请朝廷暂缓派人。

    其实官场上的人都明白,什么事情都是一时的,等过了风头,就没有抓着范镇的事情不放了。

    就这样,范仲淹被免去了河北都转运使的职位,由于战事紧张,在朝廷派员之前,范仲淹继续署理职务。

    老范用自己的辞职,给范镇的死一个交代,日后谁也没法拿此事牵连王家了。

    见面的日子不多,老范竟然帮了这么大的忙,王宁安真的感动了。

    范仲淹呵呵一笑,“二郎,不要学小女儿之态,老夫年过花甲,气血衰微,早就不堪驱使,能够致仕辞官,安心教几年书,是我的福气。范镇破坏了好好的走私,这大半个月以来,已经陆续有一两万百姓饿死,他死有余辜啊!”

    “算了,不说他了,你小子好本事,能杀两万辽寇,老夫就算辞官,也老怀大慰。”范仲淹感慨道:“老夫少年之时,便想过富国强兵,恢复燕云。后来侥幸拜相,得陛下赏识,上书十策,却想不到,一事无成。如今两鬓花白,时日不多。不但辽国大患未去,又冒出一个李元昊,实在是我大宋的奇耻大辱!秦汉隋唐以来,我汉家二郎,几时被蛮夷欺压到这个地步?岁币之耻,燕云之恨,常常让老夫夜不成寐啊!”

    范仲淹的话,是一个士大夫泣血的忠言。

    王宁安能清楚感到老先生的悲愤难平,辽国建立在大宋之前,也算是根基雄厚,两次北伐失败,无话可说。

    可李元昊算什么东西,也能骑在大宋的脖子上拉屎撒尿……正是西北之败,才催生了庆历新政,听老范说起来,真是切肤之痛。

    “老夫这几年来,每每看到名将凋敝,武备松弛,朝中诸公,因循守旧,得过且过,心中失望之极。没想到垂暮之年,还能见到少年英才,实在是高兴得很啊!”

    王宁安羞红了脸,没想到自己这么重要啊,连忙说道:“相公谬赞了,愧不敢当。”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希文兄说的是六艺学堂。”欧阳修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王宁安这个尴尬啊,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范仲淹连忙打圆场:“二郎自然也是青年才俊,我大宋未来的栋梁之才。”

    一个“也”字,就把王宁安归到了“等等”之中,顿时王宁安的心气就弱了无数倍,整个人垂头丧气了。

    都怪自己自作多情,老范是看着六艺学堂,才愿意舍弃官位,保全自己,可不是为了你王宁安一个!

    虽然感激之情还在那里,其中的味道却差了不止一筹。

    王宁安闷着头道:“范相公,说来惭愧,我们杀的人之中,辽寇并不多。”

    范仲淹沉吟下,问道:“是燕云十六州的汉人吗?”

    “嗯,我能确定的辽寇,除了用火马阵烧死的,还有掉进黄河淹死,其余微乎其微,不到三千人吧!其余都是当地的汉民,而且这三千人,没有一个皮室军,都是一般的辽国士兵。”王宁安说完之后,不无失落道:“范相公,你是不是觉得辞官不值得了?”

    范仲淹看了看郁闷的王宁安,突然哈哈大笑。

    “你当老夫真的在乎多少人吗?老夫在乎的是你们的一颗战心,无所畏惧!”范仲淹热情洋溢道:“老夫相信,有朝一日,你们一定能诛杀几万,几十万的辽寇,夺回燕云,你有这个信心没有?”

    “那是自然!我还要把萧太后,韩德让等人的尸体挖出来,鞭打三百,祭奠王家祖先!”

    “好,老夫记住了。”

    范仲淹满意点头,和年轻人在一起,老相公都被感染了,变得充满了希望和斗志。只是眼前的事情却有些棘手。

    辽国的钦差使者已经到了大宋,不用怀疑,他们一定会进行讹诈,什么增加岁币啊,处置元凶啊,大捞好处啊,总而言之,来者不善。

    在前面打仗,最怕什么,就是老板突然说不打了,自己还在前面冲,岳爷爷就是触了这个霉头,才含冤而死的。

    以大宋朝堂的德行,说不定真的会对辽国让步,以前大宋占着理,都吃亏,这一次王家军主动进攻,跑到辽国去大闹天宫,还不罪不容诛啊!

    而且有些御史言官已经弹劾王家父子,在他们的心目中,靠着出卖一个小小的武官,就能换得和平,实在是划算的生意,他们一定举双手欢迎。

    辽兵不可怕,可怕的是猪队友!

    “二郎,你有多少把握,能确定辽国是虚张声势?”欧阳修凝重问道。

    “十成。”王宁安毫不犹豫,“辽国内忧外患,别说二十万人马,就连两万都派不出来。”

    得到了王宁安的肯定答复,两位老夫子心里有了谱儿。

    对辽国一定要强硬,要让他们知难而退!

    可问题是谁去说服朝廷啊,范仲淹担着罪,也离不开河北,欧阳修不通军务,王宁安倒是能说会道,可一来他太年轻,没有分量,二来一旦辽兵南下,还要王家军应付,王宁安也走不开。

    究竟谁适合去京城走一趟,说服朝廷呢?

    王宁安的眼珠转了转,突然想到一个人,他和欧阳修两个人一对视,心照不宣。

    “苏老泉,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第159章 嘴炮无敌

    赵祯改元皇佑,或许就是想老天爷能够保佑多灾多难的赵宋王朝,可偏偏改元的第一年,就遇到了无数的糟心事,一件连着一件,弄得越来越大,几乎无法收拾。

    从上半年商胡口决堤,夏竦病死,到下半年流民遍地,好容易进入腊月,辽寇又纵兵抢掠,还不说南方各地的灾荒,以及四周蛮夷叛乱……各方压力,都落在了这个刚过不惑之年的皇帝肩上。

    赵祯扛得很累,也很难。

    特别是宋辽之间的大战,愈演愈烈,君臣的恐辽症被唤起,京城简直是一日三惊,各种消息满天飞,今天说范相公战死了,尸身还屹立不摇,大呼杀贼,明天说范仲淹勾结辽寇,要打进京城,另立新君。还有人把矛头对准了贾昌朝,说贾相公尸位素餐,毫无应变之法,应当立刻罢官……贾相公这个气啊,该老子什么事,不要每次都躺枪啊!

    纷纷扰扰,各种讯息,乱成一团,赵祯的耳边仿佛有无数的蚊虫,嗡嗡乱叫,弄得他心绪不宁,拿不出一个主意。

    “陈伴伴,宋相公到京了?”

    赵祯问的人是宋庠宋相公,要说起此人,也算是大大有名,他原名叫宋郊,参加科举的时候,因为姓和国号相同,容易产生大宋交替的误解,很不吉利,所以改成了宋庠,许是沾了改名的大运,宋庠被点位状元,由此也成为大宋立国以来,第三位连中三元的。

    高学历带来高起点,宋相公一路顺风顺水,做到了宰相之位。几年前因为儿子结交匪人,宋庠贬出京城,出知河南府。

    这一次朝廷情况危急,宋庠又被调回京城,加同平章事,看样子是有意进入西府,和庞籍一起掌军。

    而且还有传闻,说是宋庠被启用是因为夏竦在遗表之中推荐的结果。

    宋庠和夏竦都曾经反对庆历新政,这种猜测也并非空穴来风。

    总而言之,各路神仙齐聚京城,是同心同德,共赴国难,还是尔虞我诈,互相扯后腿,那就不得而知了。

    陈琳严守太监的职分,躬身道:“启禀圣人,宋相公昨夜就进京了,听说他先见了文相公,而后王相公去找了他,两个人谈了不到半个时辰。”

    文相公就是文彦博,而王相公则是枢密副使王拱辰,这三个人都是相对保守型的,文彦博出任首相,开门见山,就劝谏赵祯,要二十年口不言兵,还喊出了裁军八万的口号。

    他们会在对待辽国的问题上有什么看法,显而易见。

    赵祯突然有些后悔,他把韩琦贬出京城,富弼是个闷油瓶,做事还成,战斗力却只有五,庞籍又从不结党,形单影只,整个朝局都被文彦博等人一手把持。赵祯的心里总是有些不甘,身为天子,九五至尊,对内总是高高在上,遇到了敌国,就低下了头,怎么都说不过去……

    “陈伴伴,范爱卿那边,就没派人进京?”

    从称呼上面,陈琳就嗅到了不同,看起来陛下还是偏袒范仲淹多一些。

    “回圣人,派了,来的人叫苏洵,听说只是个主簿,官职太低,没资格参与廷议。”

    赵祯把脸一沉,不满道:“神仙下凡问土地,主簿才更合适,就让他列席御前会议,好好听一听朝廷的看法,朕也想征求他的意见。”

    陈琳连忙点头,下去安排。

    不多一时,几位相公鱼贯而入,文彦博、富弼、庞籍、宋庠、王拱辰依次进入,向赵祯施礼,而后赐坐。

    赵祯率先发问,“文相公,河北战情如火,辽国又派遣使臣,你以为该如何应付?”

    文彦博垂着眼皮,唉声叹气,“陛下,非是臣说泄气的话,实在是朝廷拿不出一丝一毫的粮饷,半个月之前,户部向大户借了20万石粮食,其中10万石送到了河北,另10万石充作京官的俸禄,总算让大家过了个年,朝廷财政艰难如此,臣实在是有负陛下之托,臣有罪啊!”

    说到动情处,文彦博擦了擦眼角,赵祯听到文彦博的哭丧,心里也不是滋味,“文相公刚刚进京不久,怪不了你,都是朕无德无能,连累百姓受苦啊!”

    赵祯满心自责,站在最后的苏洵偷眼看了看皇帝,白净富态,慈眉善目,很符合民间对皇帝的印象。

    只是你老人家哪里知道啊,要不是范镇胡乱搅合,根本不用借粮,河北也不会饿死那么多百姓……想到这里,苏洵的喉咙就痒痒的,把来时范仲淹和欧阳修的嘱咐都抛到九霄云外,他真想让皇帝知道真相,不要再被这些相公们蒙蔽了!

    有了文彦博打头阵,王拱辰和宋庠也都发话了,他们的意思几乎差不多,都是朝廷困难,万万不可兴兵。

    富弼沉着脸,插了一句,“非是我大宋好战,奈何辽寇蛮横无理,又该如何?”

    文彦博微微一笑,“那就据理力争,能让的让,不能让的坚决不让!”

    “那文相公以为什么可以让,什么不能让?”

    “自然是寸土必争,至于岁币吗,富相公当年出使辽国,不也是增加了十万两银子,十万匹绢吗?”

    都说打人不打脸,文相公还真是够狠的,一下子就戳到了富弼的软肋。

    在庆历二年,因为大宋在西北屡战屡败,辽国趁机勒索,想要拿走瓦桥等十县土地,大宋派富弼出使辽国,富相公慷慨陈词,驳斥了辽国的要求,只增加十万白银,十万匹绢。

    当时看来,无疑是一场外交胜利,可时过境迁,富弼毕竟是增加了岁币,作为一个道德君子,富相公不敢不认。

    你能那么干,文相公自然也可以。

    五位相公,三位意见一致,一位被轻松摆平,似乎大局已定!

    相公们这么看,可赵祯不高兴啊,难道又要掏钱不成?

    把朕当成了什么,钱库吗?

    你们不要脸,朕还要脸呢!

    赵祯涵养过人,不会和自己的宰相发飙,但是他阴沉的脸色却显示出愤怒的内心,目光扫过,落在了苏洵的身上。

    老苏仿佛感到了皇帝的注视,也抬起头,目光相对,噼里啪啦作响!赵祯从苏洵的眼睛里读到了强烈的愤怒和坚定的勇气,不由得为之一振!

    “苏卿,你久在河北,亲历救灾,又了解辽国入寇情势,你是怎么看的?”

    苏洵泪流满面,陛下啊,你可算问到我了!

    苏老泉迈出一步,浑身上下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微臣本无资格议论国事,承蒙陛下垂问,微臣斗胆言之,微臣以为动岁币是应该的,只是不是增加,而是减少!应该趁此机会,彻底废掉岁币,消除我大宋头上的奇耻大辱!”

    嚯!

    果然是博辩雄伟,汪洋恣肆的苏老泉,一出手就是不凡!

    文彦博的眼睛瞬间瞪圆,随后又眯缝起来,被一个小吏在皇帝面前公然打脸,他的愤怒可想而知。

    奈何苏洵视若无睹。

    “启禀陛下,微臣并非狂言,而是觉得目下的确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方才诸位相公都说我大宋的难处,殊不知辽国之难,远胜大宋十倍百倍,他们要是敢随意动兵,只会万劫不复!”

    文彦博自持身份,不愿意和苏洵辩论,只是看了眼王拱辰,王拱辰立刻站出来。

    “你这是胡说八道,辽国纵使拿不出二十万铁骑,十万人马还是可以出的,我大宋何以应付?”

    苏洵哈哈大笑,“十万人马?这位相公,你可知道辽国的兵力都在谁的手上?”

    王拱辰下意识摇头。

    苏洵冷笑道:“辽国的人马大约可以分成三部分,其中最强的皮室军握在辽主手中,大约有六七万人,其次则是萧氏后族拥有的四五万精兵,再次就是辽国皇太弟耶律重元手上的兵马,虽然不及前两者精锐,但是胜在数量众多,主要分布在燕云十六州,超过十万之众!”

    苏洵说到这里,冲着赵祯拱手,“陛下,耶律重元本是辽主的弟弟,当年耶律重元出卖了母后,辅佐辽主登基,辽主一时忘情,借着酒劲儿,封耶律重元为皇太弟,答应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重元。而近几十年来,辽国风气大改,越来越多的王公贵胄,大臣官吏都支持父死子继,加之辽国太子虽然年少,却有些韬略,隐隐然,辽国已经呈现皇太子和皇太弟夺嫡之争,这两方可都是坐拥几万人马。试问此时此刻,他们谁敢轻易出兵?”

    苏洵好谈兵事,以往更多是纸上谈兵,自从到了六艺学堂之后,也受到了务实之风的影响,讲出来的东西更加言之有物。

    “辽国现在就是个死结,出动皮室军,担心耶律重元作乱,让耶律重元出兵,又担辽主父子扯后腿,如果辽主和重元一起出兵,后族萧氏难保不会兴风作浪,而三家一同出兵,各怀心腹事,哪怕有百万之众,也不值一提!”

    苏洵痛心疾首,慷慨质问道:“辽国危机重重,远胜大宋,摆明了是虚言恫吓,微臣实在是不知道,我大宋为何要如此窝囊,难道我大宋就没有热血男儿了吗?诸位相公何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此啊?”

第160章 皇帝被说服了(500票加更)

    苏洵把辽国的情况分析得清清楚楚,这时赵祯才猛地警觉,他一直愁眉苦脸,哀叹大宋国运衰微,麻烦事一堆,敢情他和辽主是同病相怜,呃不,是辽主更惨。

    耶律重元长期经营燕云十六州,手上财力雄厚,人马众多,足以和辽主抗衡。

    在这种局面之下,让辽国举倾国之兵南下,简直是吃人说梦。

    苏洵又补充道:“陛下,辽国的隐患还不止如此,他们疆域辽阔不假,可其中有太多的部族野人,其中以女真诸部最为强大,人口众多,战力非凡,奈何是一片散沙,不成气候。但是辽兵一旦大举南下,这些部族必定趁机做大。如今的辽国还澶渊之盟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当年我大宋君臣尚且同心同德,击败辽兵,如今未战先怯,岂不是让天下之士寒心吗?”

    赵祯心动了,真的动了,如果辽国这么惨,干嘛不趁你病要你命!一雪前耻,好好出出胸中的恶气。

    文彦博偷眼看到赵祯胸膛起复,喉头上下动弹,就差点头说好了,文相公是心中大急,他力主裁军,主张偃武修文,这不是红果果打脸吗?

    奈何苏洵这家伙口才太好,文彦博没有把握,只能频频给宋庠和王拱辰使眼色,王拱辰刚刚吃瘪,没想好反驳之词,宋庠无奈站了出来。

    “苏主簿分析辽国,虽然精妙,可是你也别忘了,大宋的敌人不止辽国一个,万一宋辽大战,让西夏渔人得利,那该如何是好?”

    他这话说的很慷慨,自以为会得到一片掌声,哪里知道却发现所有人的脸上都十分怪异,庞相公唬着脸,明显是想笑不好意思,只能憋着。

    至于文相公和王相公,干脆把脑袋扭过去,懒得看这个猪队友,呃不,猪都比他强!

    宋庠还没反应过来,赵祯咳嗽了两声,“宋相公,李元昊已经死了一年了,西夏大乱,只怕是无暇他顾了,朕是有心借机征伐的,怎奈国库空虚,兵力不济,只能坐失良机,甚是可惜啊!”

    说起李元昊,也算是一时的枭雄,他继承父祖的遗产,占据西北广阔土地,称帝叛宋,并且在三川口,好水川等战役中,消灭宋军数万,又亲征击败辽军,奠定了三分格局。

    就像很多有作为的君主一样,到了晚年,都难免昏庸残暴,李元昊便是如此,废掉了皇后野利氏,要知道,野利氏也是一个庞大的家族,拥有的武力相当惊人,西夏虽然不及辽国广阔,可是内部各个部族错综复杂,一点不遑多让。

    与其说李元昊是皇帝,倒不如说是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而野利氏就是其中比较强悍的董事之一。

    李元昊利用血腥手段,摧毁了野利氏,而在之前,元昊又杀死了辅佐自己上位的亲舅舅卫慕山喜,亲手赐死了母亲卫慕氏,至此李元昊干掉了两个原始股东,也让其他人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

    对妻子下得去手,对母亲同样不客气,这种人再干出什么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果然李元昊在一次宴会当中,看中了自己儿子宁令哥的未婚妻没移氏,青春活力,美貌无双,李元昊当即起了念头,直接抢走了自己的儿媳妇,立为新皇后。

    在历史上,抢夺儿媳妇的君王并非没有,其中有两个最出名的,其一就是唐玄宗李隆基,他从儿子手里抢来了杨玉环杨贵妃,至于另外一位,就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平王。

    这两位都没有落好下场,李隆基因为安史之乱,败走蜀中,在马嵬坡,杨玉环被吊死在梨花树下,李隆基也被逼着退位,当了太上皇,余下的岁月都生活在浓浓的相思之中。至于楚平王,他惨了一些,因为抢了儿媳妇,怒杀了伍家满门,只跑出去一个伍子胥,就是那位过昭关,一夜白头的家伙。

    伍子胥逃到了吴国,先后举荐了两位著名的刺客,专诸和要离,杀死了吴王僚和公子庆忌,帮着公子光夺得王位,后来吴国伐楚,打下了楚国都城,当时楚平王已经死了,被仇恨塞满脑袋的伍子胥就把楚平王从坟里扒出来,抽了一顿鞭子,打得骨骸飞溅,这就是“鞭尸”的由来。

    相比上面两位,李元昊的下场更加直接凄惨,被夺走了未婚妻的太子宁令哥,没有像寿王一样忍耐,也没有像芈建一样逃走,而是勇敢地拿起了刀,冲进了父皇的宫殿,趁着李元昊大醉,就是一刀。

    他没有杀死李元昊,却砍掉了李元昊的鼻子,这位暴君在当天晚上,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或许是做了太多的恶事,他终于得到了最残酷的报应,死在了自己儿子的手上,还丢了鼻子,五官不全,做鬼也是个丑鬼!

    宁令哥是个愣头青,伤了李元昊之后,吓得跑到权臣国相没藏讹庞的家中,没藏讹庞的妹妹是皇后,原则上他是宁令哥的舅舅,可他们之间却没有血缘关系,而且没藏氏夺取的正是宁令哥生母野利氏的后位,你说人家没藏讹庞能不帮着自家人吗?

    没藏讹庞以弑父的罪名,杀死了宁令哥,辅佐仅仅一岁多的亲外甥李谅祚登基,抢夺了西夏的大权。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庆历八年,刚刚过去一年多,没藏讹庞用卑劣的手段夺权,其他家族都心怀不满,忠于李元昊的势力兴风作浪,正是主少国疑,悍臣满朝,内忧外患交迫的时候。

    ……

    赵祯当时真想对西夏用兵,一雪前耻,奈何朝廷的几位相公频频劝说,让咱们的皇帝陛下不重边功,于民休息,只要天下太平,四外的蛮夷不足为虑……

    一顿迷魂汤灌下去,赵祯本来就不是果断的人,结果白白看着机会流失,连岁币都没有取消,真是可耻之极!

    时隔一年多,赵祯也想清楚了,知道自己被忽悠了,却也无可奈何。

    偏偏宋庠糊涂,竟然还敢提西夏的事情,赵祯心里暗说,被骗了一次,还能再上当?宋庠不但没有让赵祯改变主意,相反,使得皇帝更加支持强硬,甚至不惜一战!

    眼看着大局已定,文彦博不得不亲自上阵。

    “陛下,臣深知军民将士,一心洗雪耻辱,可是要动兵谈何容易。哪怕辽国大军不敢真正南下,只要陈兵边境,我们就要防备应付。要征召人马,要调集粮草,各项开支加起来,少说几百万贯不止。去岁为了应付河北灾荒,东南各府已经提前征收了三年的赋税,如果再动兵,只怕十年八年不止,到时候还没等辽兵打过来,东南就乱了。臣恳请陛下以苍生为念,以天下为念,不要为了一两个狂生的言词,就妄兴兵戈,置江山与险地啊!”

    这就是宰相的修为,听起来都是正确的,可实际上却是夸大其词,多征赋税没错,不过仅限于几个富庶的州府,而且多半用来填亏空,真正用来救灾的微乎其微。

    可偏偏文彦博就能把情况说的危若累卵,不可收拾,睁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苏洵是学不来的。

    如果是以往,苏洵多半会败下阵来,可经过王宁安预先推演,诸位相公能拿出来的理由,全都有破解之道。

    苏洵从容不迫,躬身道:“陛下,文相公说微臣是狂生,微臣不敢反驳,不过范相公、晏相公,还有欧阳学士,他们也都是这个意思,方才文相公的担忧,根本不值一提。”

    “哦?你有解决之道?”

    “有!”苏洵正色道:“陛下,据臣所知,大宋不缺粮食,东南的粮很多,只是如何征集上来,又如何运输到北方,才是麻烦所在!走漕运的话,光是到京城,就要耗损三成以上,再运输到河北,三石粮,只有一石能够抵达目的地。”

    宋庠闹了一个无知,因此恼羞成怒,出言道:“你既然知道损耗严重,怎么还敢提出来?”

    苏洵毫不畏惧,淡淡一笑,“陛下可知,这一次为了救济灾民,沧州的船队几次出海捕鲸,虽然人员有些损伤,但是收获颇丰,也熟悉了海况。假如能增加沧州的海船数量,把沧州生产的鲸油,鲸肉,蜡烛,肥皂,白糖,家具,皮草,药材,美酒等物,通过海运,到江南销售,再把江南的粮食,茶叶,丝绸运回沧州,一来一往之间,就能解决灾民的生计。而且双方互通有无,还能增加税收,这一部分税收就可以充作河北诸军的粮饷。由于这是正常贸易,朝廷也不需要预征田赋,更不会损伤民力,还能活络经济,支撑军用,一举多得啊。”

    听着苏洵的慷慨陈词,文彦博的脸色狂变,他知道再也无法阻挡了……果然,赵祯已经激动地从龙椅上站起来,快步走到苏洵的面前,拉着他的手。

    “苏卿,海运的损失如何?”

    苏洵努力保持着镇定,“启奏陛下,我大宋海贸繁荣,商船运航,如果仅仅是从江南运到河北,估计损失不会超过一成!”

    “一成!”

    赵祯眼睛放光,拉着苏洵的手,不停摇晃,由衷赞道:“苏卿真有管仲乐毅之才啊!朕为大宋得一良相!”

第161章 强兵云集

    苏洵27岁开始发奋读书,如今年岁不小了,屡次科举,又都碰壁,弄得老先生脾气很古怪。

    比如他很喜欢六艺学堂的氛围,也乐意奉行求真务实的学风,可唯独怎么看王宁安都看不上眼,或许是觉得他少年得志,太过耀眼了吧!

    但不管怎么样,苏洵是不会窃据别人的功劳。

    他连忙躬身,羞愧道:“陛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微臣所说的办法并非我一个人能够想出来的。”

    “哦,还有谁?是范相公,还是醉翁?”赵祯好奇问道。

    “都有,又不止他们。”苏洵道:“六艺学堂以培养文武全才为目标,有经史诗词,也有弓马骑射,为武学院,就有专门的沙盘推演,让学生各自扮演角色,从几十个人的对阵,到两国全力相搏,都预演过。微臣能把辽国和西夏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也多亏了之前不断的演习,这,这个办法是王宁安提出来的。”

    赵祯眼前一亮,哈哈笑道:“是那个写《三国演义》的大才子吧?也亏他想得出来,有空不妨给朕讲一讲,看看究竟如何推演的。”

    赵祯只是随口一说,可旁边的宋庠不知道怎么搞得,许是被驳斥的没有面子,越发按捺不住,忍不住讥讽道:“还不是纸上谈兵,闭门造车,如何能凭着小儿之言,就决定军国大事,臣恳请陛下三思!”

    他这话连猪队友都算不上了,直接对赵祯开喷,也就是大宋的皇帝绵软,换成老朱家的人,直接拉出去廷杖,死活不论!

    苏洵把脸沉下来,我虽然卑微,可背后代表着两位相公,代表着六艺学堂的名声,万万不能丢面子。

    “纸上谈兵,闭门造车,好一个罪名!宋相公见过上百人一起闭门造车吗?你见过近千人纸上谈兵吗?”

    这话一出,连赵祯都愣了。

    宋庠更是怒斥道:“区区学堂,还敢养兵,你们要造反吗?”

    连造反的词都出来了,苏洵哪里还会客气。

    “宋相公,还请你拿出宰相的气度来,不要随便扣人帽子!我所说的百人,正是武学院的成员,每十天一次,由各位教官指导,把学生分为不同的队伍,进行比拼较量,检查所学的战守攻围。而且为了防止空谈,更是从沧州的民间弓箭社合作,我们出钱,他们出人,把民夫丁壮借给学堂,供学生们指挥,行军运输,扎营作战,每一样都一丝不苟。虽然不敢说与实战无异,但是也当不起纸上谈兵吧?”

    苏老泉之前的谈论让人眼前一亮,这回提到的教育方法,更是迥然不同。赵祯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似乎抓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一直以来,大宋皇帝都在防着武人造反,可谓是手段齐出,愣是把武人调教成了白痴,遇到战事,就只能听文官们的忽悠。

    赵祯越发觉得光听文官的意见,就是个灾难!

    可不听他们的听谁的,难不成把武将放出来,让他们********赵宋的皇帝都牢记着自己怎么起家的,绝对不会干自掘坟墓的事情,但是如何破局呢?苏洵的话,给出了另外的思路。

    汉唐之前的文人,都是上马打仗,下马治民,文武全才,假如在学堂里增加武学教育,又开设实践课程,让他们真正体验带兵的感觉,日后为官,也不至于提到打仗,就谈虎色变,避之唯恐不及。

    有敢战之官,才能平衡朝堂这帮软骨头……

    渐渐的,赵祯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他以往都是信奉选贤举能,把朝廷交给名声好,政绩卓著,威望崇高的贤臣就够了。

    可先是六塔河,接着是对待辽兵的问题,所谓的贤相都表现得非常差劲!

    再想想六艺学堂提出的求真务实和全才教育,赵祯似乎找到了答案,他的宰相都是科举出来的,都是靠着文学起家,河工、军务他们都是外行,如何能得心应手,处置从容……这么看起来,六艺学堂办得太好了!

    看起来日后要多多扶持六艺学堂,没准大宋的希望就在他们身上……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应付辽兵的威胁。

    赵祯决定对辽国采取强硬态度,不但不能答应任何要求,还要让辽国为了杀戮大宋百姓,抢掠大宋财富道歉赔偿,并且下令暂停今年的岁币交割。

    除此之外,赵祯又下令在沧州设立临时市舶司,余靖被任命为市舶司提举,即刻开始,沟通南北海路,为了河北的军事和灾民,筹备粮饷物资。

    大宋原有八个市舶司,其中最北边的在密州板桥镇,也即是后世的青岛附近,这一次将市舶司放在沧州,绝对是破天荒的。

    身在家中的王宁安得到了这个消息,乐得巴掌都拍不到一起,兴奋地昏倒!他真想送给苏洵一个十吨重的勋章!

    老夫子太给力了!

    本来沧州悲催地夹在宋辽之间,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根本没法有什么大作为,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可是设立了市舶司,等于打开了海上门户,广阔的海洋就是王家的后院,有了大海作为腹地,王宁安终于有了安全感。

    不止如此,有了足够的水师之后,甚至可以主动接近辽国沿岸,从海上发动攻击。

    辽国不是能打草谷吗!

    坐拥水师,老子一样能干得出来!

    要不了三年五载,渤海就是我的洗脚盆,辽国上下就等着喝我的洗脚水吧!

    王宁安臭屁地想到,越发手舞足蹈。

    他特意准备了二十个猪肉包子,全是五花肉的馅,加了大葱,一咬满嘴流油,香气浓郁。大苏小苏受宠若惊,不知道王先生搭错了哪根筋儿,怎么主动给他们送吃的了?

    苏轼是个吃货,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口气干掉了五个大包子,还意犹未尽,嘴巴上都是油,他突然贼兮兮地凑到了王宁安的耳边。

    “先生,说实话吧,是不是看上我姐姐了?”

    王宁安这个气啊,“想什么呢?你姐不是都许配人家了?”

    苏轼小脸垮下来,“是啊,我娘是把姐姐许给了表哥,可,可是他那个人啊,有点那个……怎么说呢?”

    苏轼找不到好词,苏辙啃着包子,低声道:“先生说过了,那个叫娘炮,妈宝儿!”

    大苏用满是油脂的手拍着兄弟的头,赞许道:“说得太对了,你可不知道,程之才竟然用绣满了花的手帕,还用香水泡过,离着老远就能闻到。”大苏一脸的嫌弃,“他可没有先生顶天立地,是个真正男子汉,够爷们!”

    苏辙鼓着腮帮,跟仓鼠似的,也连忙点头。

    这俩小坏蛋就想把姐姐给卖了,王宁安瞪了他们一眼,“别胡说八道,小心我告诉你姐姐去?”

    王宁安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轻笑之声,如同银铃。

    “王先生要告诉奴家什么?莫非他们两个又不听话了”

    苏八娘带着一个食盒,背着一个包裹,从外面走了进来。

    原来天气渐渐暖和,到了换季的时候,老爹又恰巧不在,苏八娘花了几天的功夫,给两个弟弟缝制了新衣服新鞋,又做了一些点心,弄了四道弟弟喜欢吃的菜。

    平时六艺学堂的伙食都是一样的,只有寥寥几次,家人探望,才能吃点好的。

    苏八娘满身书卷气,娴静大方,雍容典雅,聪慧而不失天真,貌美而内敛,属于越看越耐看的类型。

    要不是苏轼的几句玩笑,王宁安还没有真正注意过苏八娘,原来她是这么出色的女子?只可惜婚姻不幸,被夫家虐待,早早就死了,为此苏家和程家闹得十分不愉快,夹在中间的苏老泉的妻子程氏也早早死了……王宁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心里冒出了这么多的念头……苏家的姑娘和我有什么关系,总不能为了拯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就把自己的一辈子幸福搭进去吧?

    王宁安连忙甩头,尴尬笑笑,“我还有些事情,就先告辞了。”起身,又忙着回头说道:“令尊这一次去京城,见到了陛下,一番奏对,得到了陛下盛赞,说是给朝廷找到了一个良相。”

    显然,这几句是为了告诉苏家兄弟,给他们加餐的原因。只是离开食堂,王宁安的心里总是不断闪过苏八娘淡雅的模样,真的好像画中出来的女子一样啊……

    心绪不宁,还是读读圣贤书吧!王宁安想靠着孔老夫子,抵御胡思乱想。

    突然窗户被撞开,一个黑影蹿进来,手里的刀鞘一下子压在肩头。

    旋即把刀收回,撇了撇嘴,“我说二郎,这么长时间,你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真是愁人!”

    王宁安鄙夷地啐了一口,“杨怀玉,你也是那么无聊,成熟点行不?”

    “行……”

    杨怀玉突然正色,抱拳施礼,大声说道:“末将杨怀玉,前来军前效力,谨遵王大人差遣,绝不敢有半点含糊!”

    王宁安一愣,随即惊讶地问道:“怎么,朝廷把杨家将派来了?”

    “不只是我们!”杨怀玉笑道:“折家,种家,他们都来了,我听说狄大人也要到了!”

    王宁安顿时觉得仿佛面前开了花一样,可真是强兵云集啊!

第162章

    为了方便统御河北的战事,范仲淹把指挥中心放在了清州,在改州之前,这里是乾宁军驻地,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很适合屯兵。

    其实展开宋辽的地图就会发现清州还是有些偏东,宋辽之间的主战场从来不是沧州,清州这一线,倒是金国兴起之后,曾经绕过重兵把守的区域,从沧州南下,一举击败大宋。

    这一次陈兵清州,主要是清州紧挨着沧州,便于军需物资调运。

    从范仲淹赶到清州,各路将帅就纷至沓来,几乎全都是大宋的精华。

    最先赶到的就是种诂,他是种世衡的长子,老将军在五年前去世,王宁安还曾经为了没有福缘见到种世衡而伤心。

    的确,一手创建种家军,屡次让西夏吃瘪,又深得部下拥戴,种世衡就是一个传奇!

    王宁安想要复兴王家,最低的标准就是做到种家军的程度,毕竟种世衡能做到的,他没有理由不成!

    王宁安也混杂在人群之中,迎接种诂的到来。

    三千骑兵,风驰电掣,一股浓烈的杀气扑面而来,邻近城门,种诂将手中的马槊高举,几个呼吸之间,人马立刻停止。

    令行禁止,如臂指使,好一个厉害的种家军!

    光是这一手,就让王宁安自愧弗如,王家军的骑兵只怕再练三五年,才能有这样的威势。

    种诂跳下战马,快步跑到范仲淹面前,单膝点地,行了大礼!

    虽然宋人不兴跪拜那一套,可是范仲淹对种世衡有知遇之恩,老将军死后,恰逢庞籍在西北,庞相公是很厌恶武将世家的,他曾经下手打压种家,隐瞒种世衡的功劳,弄得种诂没法承袭老爹的位置。

    当时范仲淹已经被贬出京城,得知之后,还写信帮忙,对种家两代,都有知遇之恩。

    “范相公,末将又能在你老帐下听用了!”种诂满脸兴奋。

    老范急忙拉起来,笑道:“都是一方大将了,还跪什么跪!”

    “不一样的,老相公对种家天高地厚,不跪别人也要跪老相公!”种诂激动说道。

    范仲淹热情招呼。紧随着种诂之后,府州知州折继闵也赶到了,他只带来一千人,可是这一千人全部配属双马,操马槊,背硬弓,武装到了牙齿。

    折家军来了!

    相比起十年前崛起的种家军,折家军那才是真正的老牌贵族,从唐末,折家就居住府州,世代经营,外面龙旗变幻,折家屹立不摇。

    传到了折继闵的手里,他22岁就承袭了知府的位置,李元昊称帝造反,折继闵几次和李元昊大战,为了消灭折家军,李元昊曾经集中数万人马,猛攻府州,折继闵率领部下奋力血战,七昼夜,毙杀西夏士兵两三千人,李元昊不得不退兵。

    威震天下的折家军也到了,许多人都交头接耳,暗暗赞叹,也就是范仲淹,不然谁能请来折家军,谁又敢号令折家军?

    相比这两支人马,第三位赶来的就寒酸许多,他只带了两百人,也没有什么威风的排场,但是,他的到来却让范仲淹欣喜不已,此人就是狄青,狄汉臣!

    同样崛起于西北,同样是大战西夏的名将,狄青和前面的两位不同,他出身寒微,十六岁时替兄长顶罪,被刺配军中,从此开始行伍生涯。

    在对付李元昊的战斗中,狄青奋勇作战,身上创伤无数,劳苦功高,一路升任到彰化军节度使,延州知府。

    狄青能打仗,能打硬仗,为了对付辽国,范仲淹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其实之前狄青已经知道了六艺学堂,知道了沧州的王家,他的儿子狄咏就陪着曹国舅,被派到沧州,保护学堂。

    这一次狄青驾临,狄咏满心欢喜,跑过来迎接父亲。

    狄青把脸一沉,“军前没有父子,还不滚到后面去。”

    狄咏一盆火炭,被爹泼了一盆冷水,满心不高兴,却不敢显露出来,只能老老实实跟在狄青身后,开进城中。

    狄青去参加接风宴,直到晚上,才回到了军帐,他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脸上却没有醉意,狄咏直到,老爹的酒量那是深不可测,从来就没有醉过!

    他给狄青弄了一个热毛巾,让老爹擦擦脸。

    狄青抹了一把,微微叹口气,“白天的时候,爹心情不好,你不会介意吧?”

    狄咏连忙摇头,“孩儿哪敢怪爹爹。”

    “唉,为父也是心乱啊!”狄青抬起头,仰望着天棚,自言自语道:“我在路上就听说了,贾昌朝贾相公,带着三万天雄军,还有各路人马,陆续都会赶到清州,共同对付辽兵。”

    狄咏不解道:“爹,这不是好事吗?人马越多,越不怕辽狗啊!”

    狄青苦笑了一声,“傻孩子,你哪知道啊,龙多了不治水的!”狄青说完,从位置上豁然而起,这位老帅哥愁得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说句不客气的话,狄青没有怕过任何敌人,别管武功多高,在他的面前,都走不过三个回合,再硬的骨头,哪怕是钢筋铁块,狄青都要咬下来一块!

    能让狄帅哥害怕的,只是自家的猪队友。

    对付李元昊的时候,狄青就尝过太多的苦头,上面不和,相公们互相争斗,靠着拍脑门决策,一次次把成千上万的将士送到了绝境。

    拼命拼命,有命才敢拼!

    如果一点希望都没有,还拼什么,送死差不多!

    可偏偏就有多少次,大好的男儿,被胡乱指挥的文官逼着去送死。狄青能活下来,也算是幸运。

    在诸多的相公之中,范仲淹还算是不错的,老夫子人好,也懂得军务,还敢放权,当年范仲淹曾经送给狄青一部左氏春秋。

    从此之后,狄青刻苦攻读,兵法韬略,熟烂于心,范仲淹算是他的半个师父。

    听说范相公相召,狄青都不考虑,直接前来听令。

    可有个范仲淹就够了,朝廷偏偏喜欢添乱,掣肘,扯后腿,派谁不好,非把贾昌朝派来,谁不知道贾相公和范相公不和,这不是让他们打架吗!

    “唉,非是为父怕死,只是为父怕死得不值得。打仗最忌讳令出多门,有人往前,有人后退,上面不和也就是吵一吵,闹一闹,可下边的将士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朝廷总是改不掉猜忌的毛病。咏儿,你年纪还小,不必和为父出战,好好沉下心,多学点本事,一旦……”战前不该说不吉利的话,狄青摇了摇头,把后面的话都吞了回去。

    狄咏也明白了,却并不担心,“爹,孩儿以为或许不会像爹想的那样?”

    “怎么不会?莫非你知道什么?”

    狄咏仗着胆子道:“爹,我听说范相公很器重王先生,而且王先生和贾相公还有交情,有他在,两位相公没准能同舟共济。”

    狄青露出沉思之色,“王先生?就是那个写三国的?”

    "没错。”

    “据说他才十六七岁?”

    “好像还不到十五呢!”狄咏充满敬佩道:“王先生真的很有本事的。”

    狄青不置可否,却在心头暗暗苦笑,一个毛孩子,如何能摆平两位相公?他身为朝廷将领,马革裹尸,那也是应当的,只是又有无数将士和百姓受到牵连……想到这里,狄青就十分烦躁。

    他也没让狄咏跟着,就信步到了军营外面,顶着月光散步,狄青心事重重,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种家军的营地。

    不远处,只见两个人勾肩搭背,晃晃悠悠,走到了营门口,其中一个一屁股坐在地上,含混道:“不,不能往前走了,军,军营不准喝酒的,我是统帅,不,不能一身酒气进去。”

    另一个是个少年,抱怨道:“种大哥,你知道军规,还喝这么多?是把军规当成了儿戏?”

    “哪有!”种大哥连忙摇头,“我以往可都守规矩的,还不是王兄弟,你的酒好,人,人也好,大哥高兴,真是高兴啊!”

    王兄弟满脸黑线,“种大哥,你知道自己的话会引起歧义,我可是三好少年,不像你胡子一把,百无禁忌!”

    种大哥听到这话,哈哈大笑,“兄弟,要不要大哥出面,找个娘子给你?”

    他的话刚说完,从远处又来了一位,快步到了两个人的面前,一伸手把种大哥推到了一边,然后紧挨着少年坐下,埋怨道:“二郎,老哥刚刚还说你怎么没了?原来是个让他给拐跑了!你要找姑娘,我们府州的最好不过了!我们那醋好人也好,姑娘水灵,都带着酸溜溜的滋味,知疼知热的,保管让你服服帖帖。”

    “你一边去吧,还是我们种家的好。”

    两个人竟然争了起来。

    ……

    要不是亲眼看到,狄青都不敢相信,那两个争抢说亲的正是种家的当家人种诂,还有府州知府折继闵。

    开什么玩笑,种家和折家需要巴结别人了?

    更扯的是种家和折家什么时候尿到一起去了?

    要知道种家靠着和西夏的战事崛起,一路顺风顺水,而折家在对付李元昊的时候,府州被围攻,押运辎重又被伏击,损失了好几千人,至今没有恢复。

    有人就说是种家暗算了折家,才让折家损兵折将。狄青不信这些传言,但是种家军和折家军互别苗头,那是早已有之。

    狄青越发对那个少年感兴趣了,他有什么本领,能让一对冤家坐下来,真是想不透啊!青史尽成灰说连续四更了,狄青也来了,大家再来点刺激,没准明天也四更啊……

第163章 王宁安很放肆

    醉汉凑到一起,能有什么好说的,折继闵和种诂越发大嘴巴,荤素不管,生冷不忌。王宁安觉得这俩人根本不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纯粹是拿自己逗闷子。

    王宁安费力推开两个醉鬼,夺路逃走。谁知刚起身,却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不远处,他真的很高大,至少有六尺多,差不多一米九的样子。

    腰板笔直,如同青松苍劲,肩膀宽厚,腰身收紧,好似半展开的铁扇子面,充满了阳刚魅力,长胳膊长腿,粗壮有力,光看身材,就是条好汉子!

    人家不光身材好,颜值也够,五官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目光深邃,耳朵饱满,额头宽大,不愧是大宋的人样子!

    当真是男女通吃,老少咸宜啊!

    不过仔细看,这个男人的相貌还有两点不太好,一点是先天的,他的下巴很尖,标准的瓜子脸,后世有人哭天抢地,恨不得千刀万剐,也要弄成这样,只是在相书上却认为下巴太窄太尖,后福不长,晚年要遭横祸的;还有一点是后天的,就是在鬓角处有一片黑色的疤,正是几十年前刺配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按理说这一块黑疤破坏了白净英俊的面容,可无数人正因为这块疤,才越发崇拜眼前的男人,甚至到了如痴如醉,状若癫狂的程度!

    因为这块疤见证了一个贱儿如何从十八层地狱,爬到人间,又奋力爬向九重天的巅峰!

    虽然距离他能达到的高峰,还有一段距离,但此刻的狄青,也就是大宋的一个传奇!

    自从赵大立国收权之后,地方的州府都陆续落到了文官手里,而狄青能以彰化军节度使的身份,坐上延州知府的宝座,已经算是近几十年,武将能达到的巅峰,有无数人崇拜着,也有无数人切齿痛恨,想要处之而后快。

    平时的狄青,远没有战场上那样神采飞扬,所向睥睨,一往无前……相反,他显得十分拘谨,小心。无意之间,撞见了王宁安和折继闵,还有种诂,他有些尴尬,转身就走了,难保不会让他们有什么想法,可是凑上前去,又不知道说什么。

    正巧王宁安站起来,狄青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点头,转身离去。

    折继闵对这个功劳泼天,名望极高的面涅将军充满了敌意。

    “好一个斑儿,果然是心高气傲,目空一切,咱们这些大老粗都入不了法眼,人家没准是巴结哪位相公去了?”

    狄青的耳音很好,折继闵的声音又很大,狄青顿了一下脚步,然后头更低了,快步离开。

    走出去一段,狄青感觉到背后有大口喘气的声音,他停住了脚步,等了一会儿,王宁安才跌跌撞撞跑过来。

    “狄,狄将军,等一等。”

    狄青看了看王宁安,抱拳道:“刚刚是狄某唐突,改日去给王先生赔罪。”

    王宁安愣了一下,“哦,狄将军认识我?”

    “听小儿提起过,刚刚接风宴上,范相公也介绍过,狄某当然认得。”

    被狄大将军给认出来,王宁安还有些小激动,那感觉差不多是粉丝见到了偶像吧!在名将凋敝,武人衰败的今天,还当得起名将两个字的,只剩下狄青狄汉臣一个!

    王宁安曾经想过,狄青该是何等鲜衣怒马,光彩照人,不可一世,可是真正见面之后,狄青却内敛沉静,处处低调,如果不注意,甚至都能忽略他,这个男人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温良恭俭让。

    在接风宴上,他主动坐在了离主位很远的地方,只有范仲淹过去敬酒的时候,才和他说了两句,其余的人,不管文官,还是武将,都刻意忽略了狄青。

    王宁安有心去攀谈几句,却发现狄青在贾相公和范相公离开之后,就立刻走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和别人交流,仿佛是一只失群的孤鸟,很萧索,也很凄凉。

    王宁安不由得想起了狄青的下场,或许有些事情真的是早就注定的……王宁安帮过很多人,比如他鼓动欧阳修,让范仲淹到河北,就是不想看到范相公被人调来调去,活活累死,但是也必须承认,拉来范相公,也是借助他的名望,给王家捞好处。

    利字当头,没有好处的事情王宁安从来不干!

    但是看到了宴会上的狄青,王宁安突然有种冲动,他想帮狄青,哪怕没有任何好处,甚至会冒风险,他也要帮狄青一把!

    说是冲动也罢,无知无畏也罢,不论在任何时候,狄青一般的励志典型,加上悲剧英雄都很值得同情……

    王宁安脑筋快速转动,他想找个切口。

    “对了,狄将军,令郎也在六艺学堂旁听,我好歹也算是学堂的讲师之一,就当是老师家访,狄将军,咱们能不能聊一聊?”

    狄青含笑点头,“王先生,小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先生直说。”

    王宁安呵呵一笑,“令郎很老实,也很勤奋,丝毫没有将门虎子的骄纵蛮横,相反彬彬有礼,谦和恭谨,老实得让我有些意外。”

    看到了狄青,王宁安才知道,这爷俩还真像啊!

    他又低声道:“狄将军,记得去年的时候,我让令郎给将军写封信,你可还有印象?”

    狄青点头,他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是记忆力极好,不说过目不忘也差不多。去年王宁安和曹家韩家合作,大种甜高粱,发榨糖的财。

    王宁安就想到了狄青,觉得有钱一起赚,还让狄咏写了封信,谁知竟然石沉大海,一点回应也没有,后来王宁安非常忙,也就忘了这事,如今旧事重提,只见狄青的脸色很不自然。

    “王先生,狄某出身寒微,只知带兵,不懂生意,也没有余财投资,先生的美意,狄某愧不能受,还请先生见谅。”

    王宁安上下看了看狄青,意味深长道:“狄将军,我说句不客气的话,你是不是觉得身为朝臣,不该私下经商,更不该互相勾结,我说的对吧?”

    狄青面色不改,只是眼光更加深邃。

    “王先生,狄某军务在身,无法多谈,告辞了。”

    “慢着!”和狄青谈了几句,越发明白他为什么会悲剧了……王宁安也是一时激动,竟然不管不顾,挡在了狄青的面前,他的小身板和狄青实在是差得太多了,完全不成比例,狄青一只手就能把他推倒。

    王宁安也是喝了酒,才有这么大的胆子!

    “狄将军,见面不易,容我把话说完。世上有两种骗子,一种是骗着骗着,自己也信了,连自己都骗!还有一种,是满嘴天花乱坠,舌绽莲花,可是他的心里一点都不当回事。读书的也是这样,有人读来读去,自己信了,就成了腐儒,酸儒,一根筋的笨蛋。还有人读了一肚子书,却从来不信,比如赵普,比如吕夷间,还有刚刚死了的夏竦!”

    王宁安突然把声音提高,“狄将军,如今文贵武贱,武人动辄得咎,处境很艰难,你又深受皇恩,出任延州知府,已经是打破了惯例。故此你谨小慎微内,小心翼翼,不结党,不营私,不做生意,不和人结怨,一心只想着带好兵,打好仗,以为与世无争,就没人会难为你,我说的对不对?”

    狄青真的惊呆了,他的儿子每次写信,都会提到王宁安,说这个年轻人如何了得,如何厉害,狄青没当回事,可刚才的一番话,全都说中了他的心中所想,简直分毫不差,这小子要么就有读心术,要么就智慧过人,把人心都琢磨透了,不管哪样,狄青都不敢再等闲视之。

    他有些迷茫,“莫非狄某所做,不是正道直行吗?”

    王宁安苦笑着摇摇头,“狄将军,我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就是那种读书读傻的,有些事情只能放在表面上做戏,装饰而已,你怎么当真了?”

    见狄青眉头挑起,脸色阴沉,显然很不顺耳。

    王宁安越发痛心疾首,更是放肆大胆。

    “狄将军,你也看到了,折继闵和种诂为什么和我勾肩搭背,不是我王宁安有多大的吸引力,而是我给了他们好处,就说种家吧,他们在陕西,盐池多啊,沧州靠海,吃盐比陕西还便宜,可是沧州缺碱,还缺明矾,我就向种家下了每年二十万担的订单。至于折家,他们在府州,那地方虽然穷,人却脑筋灵活,出去做生意的很多,我答应在沧州的市舶司给他们一大块土地,还出钱和他们成立柜房,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狄青这一次不是惊了,而是吓住了,他实在是无法想象,小小的王宁安,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

    连折家军和种家军都被他收买了,相比之下,自己简直是弱爆了!

    “狄将军,我说这些,不是想炫耀什么,只是想告诉将军,你是天下武人的标杆,天下贱儿的希望,光靠着老实做人,实心用事,那不成!欣赏你,同情你又如何?最多掉两滴眼泪,唯有利益结合,才能真正为你说话,一个好汉三个帮,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光靠着圣眷,那个不靠谱儿,我大宋朝没有谁能真正说了算,哪怕是皇帝也不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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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将门介绍:
没有杨柳岸晓风残月,没有把酒问青天,没有清明上河图……
一个倒霉的写手,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纸。外有大辽雄兵,内有无数猪队友,滔滔黄河,老天爷也来添乱……
再多的困难,也不过一只只纸老虎,遇到困难,铁棒横扫,困难加大,铁棒加粗!
赫赫将门,终有再兴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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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群:284427642(恭候大驾光临)大宋将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将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将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