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4章 人口大爆炸
西京洛阳,大宋的心脏,各方云集,万众瞩目。
每天都有无数的新闻记者,各国游学的人士,在大街小巷穿梭。这里发生的一点故事,也会很快通过报纸,传到各处,或许半月之后,就会成为岭南某处学堂的案例。发达的资讯,让很多事情是遮掩不住的。
火车站的大火,让很多人大惊失色。
他们这才发现,在繁荣的背后,还有一群可怜人,甚至难以称之为人!
烧死的奴隶是负责装卸煤炭的,他们住在高大围墙圈起来的狭小房舍里,平均算下来,每个人只有不到一平方米的地方。
白天去劳动,晚上被关在里面,为了防止逃跑,足足上了三层大锁。
发生火灾的时候,其他人都逃跑了,连掌握钥匙的看守也不知所踪,奴隶们跑不出来,他们只能大声喊叫,拼命挣扎,用力拍着墙,发出绝望的吼声。
很快天棚被烧塌,浓烟烈火涌进来,所有人都呛死,烧死了。
尸体千奇百怪,扭曲无比,都呈现可怕的炭黑色,官府的差役忍着刺鼻的焦臭,赶快把尸体运走,大多数记着没有看到尸体的模样。他们只看到了墙上一个个掌印,有的地方还能辨认出指甲在砖石上的划痕。
那该是何等绝望,何等挣扎!
目睹这些之后,哪怕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容。
尤其是那些海外的学者,他们会大谈特谈。
原来光鲜亮丽的西京,繁花似锦的大宋,也有如此残忍的奴隶制度,比他们也强不到哪里去,大家根本是半斤八两!
“在这一刻,我是羞愧的,那些蛮夷不屑的眼神,让我第一次产生了动摇,我们的大宋,是否完美无缺……我难以理解,为什么还要保留奴隶制度,或许只有天堂,才不会有不公平……”
一位记者如是写到……
差不多两三天的时间,几乎整个西京的舆论都是爆炸的,这股情绪很快蔓延到了开封,蔓延到了其他的城市。
许许多多学者文人站出来,谴责奴隶制。
还有一些人,跑去给死去的奴隶烧纸送葬,念经超度……对于这帮人,慕容轻尘只有四个字形容。
“吃饱撑的!”
他实在是理解不了,那些义愤填膺,侃侃而谈的家伙,脑袋里装着什么玩意!
“不就是200多人吗!老子在西域杀的人没有200万也差不多了,他们惨,我见过比这惨一万倍的!他们是不是好日子过得多了,我看就应该把他们都抓起来,送到西域去,在老子手下三个月,保管让他们学会重新做人!”
大苏嘿嘿一笑,“我说慕容啊,人家都说我白目,没想到,你居然比我还白目,连这么点事情都想不明白。”
慕容真的糊涂了,“子瞻,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往修路,我听说也经常累死奴隶,而且一死还是几万人,也没怎么样,为什么这次闹得这么大?”
苏轼想要开口,一扭头看到了身旁的小彘,就推了他一把。
“来,你替舅舅给他上一课!”
小彘腼腆一笑,然后就侃侃而谈起来。
“其实这首先是心态问题,一个人富了,日子过得好了,就会追求文化,追究高雅,努力把自己打扮的与众不同……国家也是个这个道理,眼下大宋几乎打败了所有对手,大辽,西夏,西域诸国,塞尔柱,论起疆域辽阔,甚至超过了盛唐。我们已经站在了巅峰,这些年时常冒出来,偃武修文的主张,就是这个道理。而且没有外患之后,我们也在努力修饰打扮自己,要优雅,要完美,要符合道德要求……所以,相对残忍的奴隶制,自然饱受争议,这些年学界,士林,舆论,就经常有反对的文章出来。这一次只是总爆发而已!”
小彘没有说错,古往今来,都是这个道理,圣母病严重的也不只是国人。很多人都会说,我们都是天下第一,大宋盛世,怎么还能有丑陋的奴隶制?这不科学啊!
慕容虽然理解这种想法,但是他也想说幼稚!幼稚透顶!
“他们就不知道低头看看,穿的衣服,扎的腰带,走的路,坐的车,有多少是奴隶做的!要是不用奴隶,怎么能开工那么多条铁路,谁去养蚕,谁去种棉花,谁去染布,谁去挖煤……他们说的轻松,废了奴隶,信不信,大宋至少垮了一半……奶奶的,别把老子惹急了,我就去调禁军,看到一个空口白牙,满世界放屁的,老子就打一个,打到他们懂道理为止!”
慕容杀气腾腾,活脱一个老愤青。
小彘很喜欢他的性格,直爽干脆,嫉恶如仇,只是朝廷的事情,从来不是这么简单的。
“慕容将军,其实我刚刚说的是背景而已,光有肥沃的土壤,没有勤劳的农夫,也收获不了粮食。”
慕容也不傻,能闹这么大,光靠着圣母病发作,那是不可能的。背后一定有利益的纠葛,而且还是非常巨大,只是他还看不透而已。
“慕容将军,你说,奴隶多数是哪里的?”
“这还用问吗?”慕容道:“据我所知,最多的是倭国,差不多有300万人,其次是高丽,还有契丹,交趾,以及南洋土人,加上西域和塞尔柱的俘虏,总人数应该有1000万吧?”
“是1130万!”
小彘报出了准确的数字,“慕容将军,这些人可都是最好的劳动力,把他们从本土抽出来,弄到大宋干活,你说说,谁最不高兴?”
“难道是,本土的商人?”慕容问道。
苏轼开口了,“哪有什么本土商人了,这几年下来,渤海的汉人比例最高,已经升到了7成,倭国那边,也过半了,而且剩下的多是倭女和老弱,如果加快归化脚步,十年之内,倭人就会消失了,其余高丽,交趾也差不多……我们快速移民,快速开发,很多地方人种不知不觉就换了,你现在去倭国看看,和大宋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了。”
“那不是挺好吗!”
慕容不解道:“陛下不是经常说,普天之下,皆是大宋疆土,九州万邦,都是汉家儿郎。这不正是我们要的结果吗!”
小彘笑了笑,“话虽如此,可这些地方也要发展经济,也要劳动力,这就是矛盾啊!”
上次小彘去了渤海国,他最大的感受就是坐在庙堂之上看问题,和真正处在民间,是完全不同的视角。
老爹总说知行合一,古人也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后三年,小彘倒是没闲着,他先是在倭国,高丽转了一圈,然后又南下,看了好些藩属,甚至还跑到工厂,当年半年的会计。
虽然不敢说多深入,但是他的见识也远不是同龄人能比的。
当初驱逐世家,大力移民。
在最开始,这些移民武装起来,抢夺土地,把抓获的青壮贩卖给大宋,赚了钱之后,购买农具,种子,开发土地,干得热火朝天。
但是随着土地差不多瓜分完毕,情况就变化了。
比如渤海,引进了落花生,又种植大豆,高粱,成为重要的油料产地,和酿酒基地。高丽则是出现了大片的农庄,生产水稻。
倭国的经济更复杂一些,有金银矿山,有养蚕缫丝,有航海捕捞等等。
显然,这些行业都需要人手,第一代移民富裕起来,有些人就不愿意干脏活累活,至于年轻人,更加避之唯恐不及。
而从大宋招募工人,需要更好的待遇,天价薪水。
所以各个殖民地,都竭力阻止奴隶贸易,他们想把奴隶留下来,给自己用,甚至把以往输送给大宋的奴隶弄回去。
说白了,这就是劳动力之争。
“理学门下,有不少是世家大族的残余,至于二程,他们更是被发配海外,还没有回来……这帮人替殖民地说话,鼓动风浪,也就不足为奇了!”
“果然是他们!”
慕容气得一拍桌子,“好大的狗胆!是不是没挨够老子的拳头?他们趁早消停了,不然就算周敦实在我目前,老子也照打不误!”
“你怎么光知道动手啊!”苏轼都翻白眼了,真是个莽夫!
小彘道:“除了海外的殖民地之外,还有一股力量,要求废奴,而且这股力量谁也惹不起。”
“啊?是谁?”慕容吓了一跳,小彘可燕王的儿子,他说惹不起,是不是王宁安也摆不平?莫非是皇上?
“是老百姓!”
小彘没有卖关子,“是这样的,慕容将军,你知道我大宋有多少子民吗?”
慕容沉吟一下,“应该不少吧,有两亿了?”
“是两亿一千万!”小彘很无奈,“从治平三年以来,因为落实了均田令,几乎所有百姓都能娶得起媳妇,加上医疗发展,婴儿死亡率下降,人口是爆炸的……去农村瞧瞧,几乎每家都有五六个孩子,甚至有的人家,超过了十个!”
“这些年,最累的就是管户籍的官,几乎每年,人口都会快速增加……按照估算,未来20年,大宋的人口会突破4亿……这么多人,光靠着那点地不够活着。所以就有人宣扬,说是奴隶抢了他们的工作,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对的!”小彘很认真道。
第1065章 喜欢亲征的赵曙
治病讲究望闻问切,要先弄懂病情,才能对症下药。
苏颂接下首相也四年多了,在这段不短的时间,大宋发生了什么呢?
首先第一条,那就是铁路工程大大推进了。除了原有的两条主干线之外,又增加了十几条铁路,包括江南,也动工兴建了数条重要的铁路。
而且修路这种事情是干得越多,经验越丰富,做起来就越顺手。
在王宁安任内,推动工科教育,如今也到了收获的时候,一大批年轻能干的工程师,加入到了建设之中。
还有值得一提的是拥有铁路之后,就能远距离调运机器设备,大宋如今已经能生产相对成熟的大马力拖拉机,甚至还有蒸汽推土机,压路机等等……
众多条件加起来,使得整个修路已经和最初不一样了。
刚修路的时候,那是用人命来填,每一里除了消耗材料之外,还要消耗人命。现在基本上死人已经很少了。
这就像一个人,费了好大力气赚了第一斗金,当有了第一斗金之后,就不用低声下气,不用起早贪黑,可以用很优雅的方式,更轻松地赚大钱!
但是,谁也不能否认第一斗金的重要!
修铁路也是这个道理,最近一年来,各个工程,除了西南的铁路,因为要在崇山峻岭之间施工,耗费巨大,必须用奴隶之外,其他几条道路,用的奴隶都在减少。
数以百万计的奴隶结束了服役期,又不能把他们都抹掉,只能放任进入劳动市场,很多矿山,工场,种植园,都大量使用奴隶,来节约成本。
这也就是小彘所说,老百姓认为是奴隶抢了他们工作的原因。
理学这边,迎合百姓,鼓动废奴。
他们的废奴不只是废除奴隶身份,甚至还要遣返原籍,从大宋赶出去。
……
“鼠目寸光!”
王宁安毫不客气道:“这帮蠢材,根本不知道,那些修建铁路的奴隶究竟多值钱!大宋的铁路干线初步有了眉目,可是南洋呢,还有那么多的陆地都是蛮荒一片,需要开发……先行者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么好的奴隶,就应该组织起来,到各殖民地修路,最终建成一个巨大的铁路网,把所有陆地都涵盖进去!”
王宁安的计划非常庞大,实施起来当然也很困难,但是只要做成了,那可就完全不同了,整个世界面貌都会被改写!
别看王宁安不是首相了,可他依旧掌握着新政学会,而新政学会在议政会议拥有过半的席次,更不要说政事堂和六部了。
很快,王宁安的意思就得到了大多数人认可。还确定了两条修路的重点方向,一个是辽东,别看辽东苦寒,遍地生女真,但是辽东资源丰富,有煤有铁,有粮食,有木材,甚至还有金矿!
在工业发展的初级阶段,原材料比起人力要重要很多,往往有个煤炭区,一个铁矿区,就能孕育出一个工业城市。
修路,通过铁路,把资源串联起来,接下来就会有投资,有工厂,有工作机会,另一个要命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没错,就是人口!
大宋人口膨胀的速度,甚至超出了王宁安的估计。
殖民无时无刻都在做,移民也是如此,可移民再快,也赶不上人口增加的速度。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大致的原因有几个,还都和王宁安有关系……人口增加的前提是有足够吃的,王宁安在很多年前,就推广过占城稻,在长江流域种植双季稻,增加产量,后来他又从海外弄粮食,接着,还引进了玉米、马铃薯等高产作物。
三者加在一起,吃的东西多了,自然人口就膨胀起来。
人家满清还能把人口增加到4亿,现在只有区区两亿出头,还算正常的。
只是这么短时间就达到了,很让王宁安措手不及,当然了,他也是罪魁祸首……均田令的推行,让每个人都有了土地,老百姓财富平均分配,哪怕穷人,也娶得起媳妇。
再有,因为女人也分到了土地,千百年的传统彻底打破了。
女人的地位上升,愿意给人做小妾、丫鬟的越来越少,都争着做女主人。年龄相当,小夫妻两个,又有田产,多子多福,除了生孩子,还能干什么?
光是能生还不行,还要能活下来,大宋的医学进步也非常快,婴儿死亡率大幅度下降,生得多,死的少,人口爆炸,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且这一次人口爆炸,还是从婴儿开始,差不多从治平三年往后,每年大宋就要增加300万人,到了去年,更是飙涨到了500万!
这个时间和落实均田令高度重叠,可以说,是王宁安一手创造出一个婴儿潮。
“向外修路,拓宽市场,增加投资,吸收劳动力,向外移民……”赵曙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师父果然是宝刀不老,这份计划无懈可击,可保我大宋几十年繁荣昌盛啊!”
王宁安道:“陛下过誉了,这可不是臣一个人的手笔,而是许多才智之士,一起替大宋规划的蓝图……而且在臣看来,大宋的变化一天一个样,未来真的很难说,谁也不知道几十年后会如何,陛下可不能懈怠,更不可自满啊!”
这话真是发自肺腑的。
王宁安甚至都没有想过,大宋的发展会这么快?
毕竟西方是靠着几百年的积累,才从海盗变成绅士,才从山寨变成原创的……大宋怎么也要几十年吧!或许当王宁安混成了老王,直到闭上眼睛,都未必能看到大宋真正进入工业时代。
可事实上,王宁安算错了,他太低估大宋进步的速度了。
现在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的。
工业发展,不过就是个投资积累的过程,大宋的体量无与伦比,拥有巨大的财富,转化成投资,绝对是天文数字。
再有,众多的人口,全面铺开的基础教育。天才是按照人口比例诞生的,人越多,天才就越多,教育越普及,就越容易出更多的天才,用他们聪慧的大脑,开发新技术,解决层出不穷的难题。
最后,假假的,王宁安也是个穿越者,他拥有强大的先见之明,可以跳过一些陷阱,少走一些弯路。
到了现在,就连王宁安也没法预测,五年,十年之后,大宋会是什么样子。
处在剧烈变化的时期,机会层出不穷,身为天子,赵曙是最自豪的那一个。
“师父请放心,弟子绝不会有半分松懈,弟子已经想好了,要继续亲征!”
“还要打?”
王宁安都傻眼了,明明小时候的赵曙,又软又萌的,几时变成好战分子了?
见师父露出惊讶的神色,赵曙立刻解释,“弟子觉得,一旦不打仗,内部的矛盾就会层出不穷,让人头疼……弟子没有勇气处理这些事情,所以只能投机取巧,打下更多的地盘,开拓更多的商机,让大家伙都忙着赚钱,天下也就不会乱了。”
好一个新奇的想法!
赵曙得意道:“师父,弟子已经选好了目标,就是这里!”
他伸手抓过桌案上的地图,用手指了指一个三角形的半岛!
是天竺!
也就是印度!
“朕要打这里!”赵曙格外笃定,他笑道:“师父,弟子记得早在很多年前,就想对这里下手了,如今时机成熟了,就让弟子替师父完成这个心愿吧!”
进军印度!
当然是一步好棋。
印度土地肥沃,人口够多,最重要是够废物……面对一波又一波的征服者,从来都是屈膝投降,就连摆脱大英帝国,也是靠着非暴力不合作。
如此奇葩,不下手,简直天理不容!
打印度不难,控制印度更容易,方法用好了,只要几千名公务员就行了,甚至不用驻军,能节省一大笔钱。
皮薄馅大易推倒!
难怪赵曙盯上了天竺,他兴奋道:“师父,现在已经准备好了,我们打败了塞尔柱之后,就派遣一些骑兵南下,抢占天竺北部山口。另外这些年,在天竺的沿海,我们也建立了商贸据点,甚至有武装商人。动用海军,水陆并进,一年之内,将天竺拿下来,只要占据了天竺,我大宋就拥有了不计其数的奴隶,也拥有了除了大宋,最辽阔的市场!”
“千秋霸业,远迈汉唐。”赵曙情绪激昂,大声宣誓着,“朕读史书,最仰慕者,就是骠骑将军霍去病!无论帝王将相,百年之后,皆是一抔黄土,甚至连坟茔尸首都未必能找到。魏武帝担心坟茔被挖,便广设疑冢,朕却以为不然,魏武帝的文治武功,早就写在了史册里,有何必留恋一具皮囊!”
“朕侥幸承接父皇基业,兵精粮足,就该提三尺之剑,横行天下……若是能打下天竺,那可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壮举,足以告慰列祖列宗了。”
赵曙说的慷慨,可王宁安却微微皱眉。
“陛下,天竺虽然不难打,但是臣以为陛下还是不要亲征的好。”
“为什么?难道师父也不支持弟子吗?”
“陛下,天竺气候酷热,与大宋迥异,很容易水土不服。臣以为最好是派遣一员上将,足够把天竺拿下来了!”
赵曙略显犹豫,但是老师的意思又不好驳斥。
“让弟子想一想吧!”
第1066章 逐步废奴
徒弟雄心勃勃,身为师父,王宁安竟然有一丝担忧,毕竟以目前的条件,万里远征,还是很有风险的。就算阿三是弱鸡,一推就倒,可恒河的水还是很有威力的,万一水土不服,感染恶疾,那就不妙了。
“爹,貌似不用担心!”
狗牙儿大咧咧道:“其实这些年经营下来,天竺已经瓜熟蒂落,就等着去摘了。”
“当真?”王宁安倒是没怎么关心海外的局势,尤其是南洋和印度那边,知道不多,听儿子一说,他还挺意外的。
狗牙儿立刻将情况说了一遍……经营印度的时间可以追溯到20年前,当时王宁安的三伯带着船队,打通海路,并且弄回来马瓦里马,成为王家军崛起的最有力武器。
从那以后,他们就在印度沿海建立了贸易据点。
最初大家还挺担心,毕竟印度也是个庞然大物,在他们的土地上插旗圈地,难道不会引起反弹吗?
后来他们发现,完全是多虑了。
印度自从孔雀王朝之后,就四分五裂,诸国林立,哪怕有名义上统一全国的朝代,实际控制力,也小的可怜。
上层贵胄,生活奢侈,贪图大宋的货物,而下层的贱民,麻木不仁,比起牲口也不如。
初到印度的商人,雇佣了一批当地人,他们很快发现,这些当地人忠心耿耿,十分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简直乖得不像话!
后来他们才了解到,原来最残暴的大宋商人,也要比当地贵胄客气多了,至少宋人会给佣人穿上遮体的衣服,给他们好吃的饭菜,甚至还会给点零花钱。
更不会干涉他们的家事,也不会随便处死这个,打死那个,比起本地的大老爷,好了一万倍……许许多多的贱民,都以能到大宋商人手下工作为荣,甚至视作改变命运的机会。
有些人还会在身上插满钩子,以奇怪的姿势跪在地上,一连几天时间,用痛苦的折磨祈求收留……很多商人把印度的见闻写下来,发回中原,都被当成了笑谈。
对于印度,大家伙只有两个字评价:奇葩!
从赵祯的时代,人们就去天竺冒险,先是做生意,接着不断圈占土地,雇佣打手,通常商人们会从大宋高价聘请一些退役老兵,这些人到了印度之后,再招募当地贱民,进行训练,组成军队。
印度人不是合格的指挥官,如果把几百人交给他们指挥,除了混乱,还是混乱。
可他们却是合格的士兵,很服从,忍耐力极好。
狗牙儿告诉他爹,就在印度的沿岸,这种商人建立的武装,差不多有5万人,而且还有一座很大的锡兰岛,也被大宋的海商控制了。
所谓锡兰岛就是后世的斯里兰卡,在岛上,有三万人马。
全部由王家军退伍的老兵指挥,战力惊人。
他们手上,还有上千艘商船,往来印度和大宋之间。
经过狗牙儿的介绍,王宁安真是大吃一惊,原来大宋在印度的实力,已经非常惊人了。
东西海岸,遍布大宋的商人武装,整个锡兰岛,都是大宋的前进基地,另外北部的山口也突破了。
换句话说,大宋已经对印度形成了全面包围。
果然是瓜熟蒂落!
而最好玩的是印度内部,丝毫没有察觉,各个诸侯小国,内斗不休,上层歌舞升平,下层贫苦不堪……也就是印度,如果放在大宋,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也要改朝换代,天下大乱了。
“所以吧……这次攻打天竺,就是顺势而为,武装巡游而已,没有什么难的……至于老爹担心的疾病问题,我们有在天竺生活了十几年的医生,医术高超,了解当地情况,我看是没有问题的。”
狗牙儿这么说着,心里不断感叹,赵曙这丫的真是好命,这些年老爹替他布了多少棋子,做了多少经营!
契丹如此,西域如此,塞尔柱如此,甚至天竺,也是如此!
别的皇帝御驾亲征,都是困难重重,甚至是面临生死存亡,唯独这个幸运的家伙,完全是摘桃子去了。
不过念在他是自己的死党份上,也就不吐槽什么了。
“爹,你要是真担心,那不如孩儿去吧!”
“你?算了吧!”王宁安哼了一声,“要是你去,还不给我带回来一堆乌漆墨黑的儿媳妇,老夫可消受不起!”
狗牙儿吐了吐舌头,乖乖闭上了嘴巴。
虽然说印度是唾手可得,但是几万大军,远征万里,还是有太多的困难,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粮饷和运输的问题。
……
“虽然开征遗产税和赠与税,但目前为止,也仅仅收上来30万贯。”司马光无奈向政事堂诸公说道:“财不露白,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很多富人穷尽一切手段藏钱,要想真正收上税,还要斗智斗勇。眼下财政缺口还是那么大,而且举债空间也不多了……陛下要远征天竺,至少需要1亿元,还不算后续经费。这么多钱,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劝谏陛下,暂缓出兵?”
他这话一出口,其他几个人都摇头了。
苏颂直接道:“陛下远征之心已经无可动摇,我们还是想想,怎么筹钱吧!”
司马光张了张嘴,想要说请王宁安出面,可是看师父的意思,也是支持打仗的,唯一能改变赵曙心意的人,和皇帝站在一边,那还有什么法子!
“理财无非开源节流,先看看能不能砍掉一些开支。”
“不成!”曾布断然拒绝,“目前的几项大的开支已经确定了,就算想砍,也仅能砍一些无关痛痒的,筹不到几个钱!”
“那就只能加税了!”司马光闷声道:“怕是我们又要挨骂了。”
章惇气哼哼的,“挨骂倒是小事,只是一旦加税,理学那边,必定会全力反对,就算我们强行通过,也等于给了他们表演的机会,不合算,太不合算了!”
左右为难,苏颂只好说道:“大家再想想办法,集思广益,如果实在是没注意,就调高税收,有什么后果,我担着!”
苏颂这么一说,一直没吭声的吕惠卿倒是心中一动。
坦白讲,他很喜欢苏颂当首相。
这位是循吏出身,本身实力又不强,他主持政事堂,其余大臣都有发挥的空间,政事堂的氛围很轻松。
吕惠卿眼下是末位宰相,他当然有心直取首相大位,但是又自觉实力不够。
其实最理想的情况,就是苏颂再干5年,而到了那时候,司马光已经过60了,而且在政事堂也有小20年,堪称老迈昏庸,吕惠卿有把握把他掀翻。
可如果此时加税,很有可能动摇苏颂的根基,到了明年,他未必能撑得住……想到这里,吕惠卿意味深长,看了看司马光。
是不是你故意挖坑,要把苏颂坑了!
司马光似乎没有看到吕惠卿的目光,而是闷头整理文件,然后就返回了值房……“暗潮汹涌,杀机四伏啊!”吕惠卿感叹着也回到了自己的值房。
谁知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章惇居然来了。
“子厚兄,你这么清闲?”
“闲个屁!”章惇不客气道:“三十几个行省,明年都要换人,京城六部诸司,各个衙门,也都要换人,还有陛下要远征,那么多事情,吉甫兄,你能清闲得了?”
吕惠卿叹口气道:“是啊,的确是千头万绪,很不好办,所幸,师父回朝了,有他老人家在京城,各方宵小就闹不起来,咱们只要老老实实,把手头的事情做好,也就不用担心了。”
他说完,却发现章惇笑眯眯看着他,眼神格外意味深长,两个狐狸心领神会,都笑了起来。
“司马君实就是想得太多了……咱们先不管他,你说说,要怎么筹到军费?”章惇开门见山。
吕惠卿也不藏着,“我想过了,通往西域的铁路修的差不多了,如果陛下走陆路,从北方山口攻击天竺,经过地方,正是塞尔柱的故地。我们可以征用那里的民夫和牲畜,就能节约一笔钱。再有,塞尔柱皇宫可是有不少财富,这些缴获转为军费,也能顶一阵子。”
章惇笑道:“我刚从王韶那边过来,他说了,陛下想要速战速决,就必须动用沿岸的商人武装……你也知道,这帮人虽然都是大宋的子民,但是拖家带口,无利不起早。让他们拼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吕惠卿沉吟了一会儿,“那就给他们!”
“怎么给?”
“逐步废奴!”
“你说明白点!”
吕惠卿笑道:“理学那帮人不是嚷嚷着要废奴吗,我们就随着他们,可废奴不能一蹴而就吧!我们就先分批废奴,比如先取消契丹的奴隶身份,接着是党项,还有高丽,倭国,一点一点来……”
章惇也精明过人,稍微思索就明白了,他忍不住伸出大拇指!
“高!吉甫兄这一招高!虽然废了这些奴隶,但是奴隶又不能不用……这样一来,天竺人就值钱了!”
“没错,我们再给予那些商人特许贸易的权力,答应让他们出售奴隶。这样一来,朝廷就能多了十万大军啊!”
第1067章 小彘的妙策
吕惠卿和章惇很快达成了一致,章惇就提议要立刻上奏陛下,但是吕惠卿却没有同意。
“子厚,可不能忘了,我们都是新政学会的人,如果越过新政学会,直接和陛下上书,岂不是坏了规矩?”
他这一说,章惇猛地吸口气,随即露出了笑容。
“吉甫兄果然谨慎,小弟服了!”
三天之后,苏颂再度召集会议,这一次不只是政事堂诸公,包括六部在内,还有在京的新政学会成员,比如负责智库的苏轼,全都列席会议。
章惇首先发言,“此前我们商讨过军费开支的问题。我认为天竺富庶,并非不毛之地,又是人口众多,市场巨大,朝廷要是措施得当,完全能够用很少的军费,就把天竺吞下来,关口在于调动民间力量!”
司马光听到这里,略微不悦。
“章天官,陛下亲征,是要把天竺拿下来,岂能交给民间?这岂不是成了陛下替这些人打天下了?”
章惇微微一笑,“君实相公,开疆拓土,总要有人经营,怎么能叫替这些人打天下?恰恰相反,是他们给陛下做事,替圣人守卫四方。”
司马光略微迟疑,笑了笑,“是我迂腐了,章天官还有何高见,我洗耳恭听!”
听得出来,司马光有些不悦。
章惇却不搭理他,而是侃侃而谈。
“天竺最大的资源就是众多的人口,而且服从性极好,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很值钱的!”章惇夸张说道。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苏轼就好奇道:“子厚兄,听你的说法,是要卖人了?我可提醒你,现在还有很多人反对奴隶制呢!理学中人更是摇旗呐喊,你们非但不废除奴隶制,还继续扩大,小心那些道德君子找你们麻烦啊?”
吕惠卿呵呵笑道:“子瞻兄提醒的有理,可引入天竺人,就是为了废奴啊!这二者可不矛盾!”
苏轼表示听不明白。
吕惠卿耐心解释,“华夏和蛮夷,天壤之别,自古以来,入则华夏,出则蛮夷……契丹,渤海,高丽,倭国,西域……这些地方,早就受到中华上国熏陶,崇尚华夏衣冠,使用华夏文字。尤其是最近一些年,人员交流频密,通婚时有发生,彼此之间,已经成了一家,子瞻兄,这点你不会否认吧?”
当然不会否认了,因为不想做一家人的,都被杀干净了。
苏轼始终保持着赤子之心,也觉得一些措施太残酷,但是他又和那些迂腐的笨蛋不一样,虽然不满意,还是能够接受!
“吉甫兄的意思是?已经归化的蛮夷,可以废除奴隶身份了?”
“聪明!”
吕惠卿笑着伸出了大拇指。
他抬起头,充满热情道:“我大宋是当世最强盛的国家,理当有上国气象,奴隶制确乎有不合情理的地方……所以应该逐步废除,我们不能奢望一口吃个胖子,要有条不紊,消除奴隶的存在。我准备先取消渤海,倭国,契丹三处的奴隶,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我们共同商议。”
“这个办法好。”曾布笑道:“奴隶确实不妥,但很多工厂和矿山,还离不开奴隶,循序渐进,一点点废除,正是顺天应人,非常合适!”
其余重臣,陆续发言,纷纷夸奖。
可唯独司马光,脸色凝重,没有什么喜色。
吕惠卿说得好听,其实根本是欺人之谈。
为什么要免除这几处的奴隶?那是因为这些地方已经基本上被汉家同化了。
以倭国为例。
原来的人口不到600万,连续战乱,死掉了150人,另外有200万被贩卖充作奴隶,其中青壮有150万。
换句话说,倭国的男子几乎不是死掉,就是成了奴隶。
至于剩下的女人,基本上都被娶光了。
从某种程度上,倭国已经消失了,只等时机成熟,建立行省,也就是了。
什么叫废奴?
根本是没有奴隶可用,没有人力和榨取!
说白了,就是一块骨头啃干净了,再换另一块更肥的而已。
倭国、高丽、渤海,这都是小菜,而印度才是真正的大餐,十足奢华的那种!
按照吕惠卿的做法,根本废除不了奴隶,相反,还会增加许多,只不过是变成了天竺奴隶而已!
朝三暮四,说的就是他们!
这不是什么费心思的事情,司马光相信任何人都能听明白。
真正的问题是这些人虽然能听明白,却还愿意替吕惠卿摇旗呐喊,让司马光很是不舒服。难到姓吕的已经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了?
若是这样,接下来的朝局,又该如何应付,真是费心思啊!
不管多聪明的人,一旦陷入了权力计算,都会变得愚蠢而又钻牛角尖
司马光就是如此。
他所有的心思都盯在了首相的更替上面,他想打消师父的疑虑,获得王宁安的支持,他想阻止苏颂继续留任,他还想拉到足够的支持……可是司马光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些算计,无一例外,都是为了自己一个人。
大宋的全局,工业发展,甚至是新政学会,他都排在了后面。
是!
吕惠卿的法子有掩耳盗铃之嫌。
可眼下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理学那边天天批评,民间舆论也有压力,一点对策不拿出来,岂不是尸位素餐?
可真的要废掉奴隶,在场又没有谁能接受。
毕竟整个工业还处在初步发展的阶段,还有许多困难的铁路建设没有完成,各地的农场庄园,工作劳累,无休无止……这些事情,要是没有奴隶,而高价聘用大宋子民去做,很多工厂都要关门,庄园也维持不下去。
有些时候,掩耳盗铃也是很不错的办法。
糊弄一时算一时。
等再过一些年,工业发展更成熟,利润更高,或许就有办法解决了。
吕惠卿的办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最后司马光也很无奈,举起了胳膊,一致通过。
不出意外,这个提议遭到了理学门人的强力抨击。
他们简直抓狂了,这根本不是废奴,而是明目张胆,更大规模贩卖奴隶……要不了多久,数以千万计的天竺奴隶,就会充斥大宋的街头。
曾经发生的悲剧,还会一再重演!
大宋想要伟大,就必须彻底废奴!
而不是选择性赦免一些奴隶,这是愚弄百姓,愚弄天下人!
理学气急败坏,他们选择从废奴下手,除了要抢夺道德制高点之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算盘。
因为一旦迅速废奴,大宋的工厂成本就会快速增加,有些工厂撑不住,就要低价出售……能接手这些工厂的,只能是有雄厚资金的金融势力。
而且目前的情况,大宋很多行业都有严格限制,比如煤矿,下井工人,汉人比例最多只能是两成,而且还是负责指挥协调的,真正的体力活都是奴隶干的。
假如废除了奴隶,下井的工作却不会消失,还是要人去干……但是却可以撕开保护劳工法令的口子,能够更肆无忌惮使用工人。
总而言之……这是一招处心积虑的妙棋,可是却被吕惠卿给打断了,杨时等人全都吐血了。
……
“这个吕吉甫,还是很有主意的。”
王宁安心情不错,前段时间因为议政会议的问题,对几个学生还不太高兴,觉得白栽培他们了,一点办事能力都没有,实在是失望!
可现在看来,这几个家伙就是没有适应身份,毕竟服从师父的安排太久了,还没做好独自应付的准备。
这不,一旦调整过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那就是爆炸的人口,究竟要怎么处置!”
王宁安身后跟着陈顺之,还有小彘。
陈顺之道:“人口压力的确不小,而且这些年人口增加太多,把财政增收的部分都给吃掉了,有些地方,老百姓的日子不但没有更好,相反,还在不断倒退之中。越来越多的闲散劳力,再度向城市涌来,最多十年之内,就会出现危机!”
听起来似乎很长时间,但情况每一天都在恶化,时不我待,压力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组织移民!”
王宁安蹙着眉头,“移民有那么容易吗?天下是不乏冒险之人,可更多的人却是贪图安逸,轻易不愿背井离乡……这时候,如果我们用刀枪逼着他们出去,只怕又会被骂翻天了!”
小彘眼珠转着,仔细思索,突然道:“爹,既然不能逼着他们出去,那就用利益引诱出去!”
王宁安轻笑了两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毕竟从繁华到蛮荒,落差太大了,一般的利益引诱不动的,而且朝廷也拿不出那么多的利……当初为父是以落实均田的名义,驱逐了世家,现在却是做不得了!”
“但是还有奴隶啊!”
小彘语气带着激动,大声道:“好几百万的奴隶,说赦免就赦免了,莫非直接变成正常的百姓,在大宋安居乐业?这怎么行得通?应该把他们组织起来,在辽东等地授予田产土地,给他们安家落户。但是想拿到土地,就必须劳动,开垦100亩,给他们20亩,剩下的80亩,用来奖励移民……父亲以为如何?”
第1068章 熊孩子赵顼
治平九年,政事堂拟定,议政会议通过,皇帝诏准,废奴令颁行,首批大约300万奴隶,将在5年之内,分批恢复自由身。
并且能够得到一块面积不小的土地,新政学会对此是盛赞不已,可理学那边,还有不少文人,都强烈抨击,认为这种做法形同耍猴,根本是自欺欺人。
但是以他们的实力,还不足以翻天。
决策很快落实下去。
值得一提,小彘也参与其中,而负责全局的人居然是文相公!这让很多人傻眼了,莫非沉寂一段日子的文相公,又要卷土重来?
“臭小子,你真是让老夫替你背锅!”
小彘陪笑道:“您老大人大量,年高有德,甘愿提携后辈,我爹就受了您老的好处,晚生真是感激不尽!”
“呸!你丫的跟你黑心爹一个德行,他把老夫当描金马桶,用完了就扔在一边。你小子又想如法炮制,还要问问老夫,我答不答应!”
“别啊。”小彘连忙赔笑,“这是发财的事情,辽东那么好的土地,沃野千里,黑黝黝的,抓一把都能捏出油来,啧啧……您老不想要?”
文彦博起身,哼了一声,“小兔崽子,你爹都骗不了我,你还想骗我?辽东的土地是好,可那是我的吗?老夫攒了一辈子,那点棺材本都被你爹拿走了!我倒是成了过路财神,替他忙活!不干,不干,我就是不干!”
这老家伙是铁了心了,他转过身体,背对着小彘,斜靠在罗汉床上,一声不哼。小彘等了半晌,只得从怀里掏出一份任命书,塞给了文宽夫。
“这是给文修的。”
老文吸口气,终于睁开了眼睛。
文修是他的孙子,老文很喜欢他,从小就请名师教导,苦心培养,孩子也好学不倦,聪慧敏捷。老文还时常夸奖,得意洋洋。
可是等到孩子渐渐大了,老文才发现情况不对劲了。
文修是很喜欢学习,很会读书,但是却对仕途经济没什么兴趣,对那些权谋算计,更是非常厌烦,就连秀才科都不愿意参加,只想当个老老实实的美男子,安安静静过日子!
文彦博简直气疯了,他在儒州,用了三年时间,试图让孙子改变志向,结果文修却告诉他,月有阴晴圆缺,天道尚且不全,哪有长盛不衰的世家,文家两代兴旺,已经贵不可言,所谓过犹不及。
他要是硬要追求,只会害了所有人。
面对任何人,都是智谋百出,可唯独面对孙子,老文无可奈何。
但是也别说,文修不是没有爱好,他很喜欢数学,天赋极好……小彘也是拿过工程师的人,俩家伙很快玩到一起去了,成了好朋友。
“文相公,就算你不为了自己想,也该为孙儿想想吧,这可是知县的委任书啊,要不是开发辽东,哪来的机会!放在其他地方,一辈子都熬不到……”
他还要说下去,老文突然一甩手,把委任书扔到了一边,还是不为所动。
小彘又咬了咬牙,奶奶的,不拿出绝招不行了!
他突然从怀里又拿出一样东西,上面只有八个字,老文这回愣住了,他终于开口了。
“这,这是谁的生辰八字?”
“您老怎么不认识了?这是令孙女文若霞的!”
老文更气急败坏了,“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你小子怎么会有?”
“当然是她给我的……不过您老也别生气,我的也给了她……我们换了生辰八字……”
“换你个大头鬼!”
文彦博须发皆乍,以超出他年纪的敏捷,从床上下来,光着脚,抓起茶杯就打,幸好小彘跑得快,不然非要被打得脑袋开花不可……
御街,燕王府。
王宁安缓缓走着,萧观音跟着身后,抿着嘴笑。
“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那个兔崽子搬你过来当救兵的?”
萧观音笑道:“王爷,瞧你说的,二少爷也二十多了,人家自己找的媳妇,门当户对,两小无猜,多好的事情。我可提醒王爷,你要是当了拆散姻缘的王母娘娘,大姐那里你可没法交代!”
“你少拿她压我?问问她自己,怎么不来说情!奶奶的,我和文彦博斗了这么多年,结果我儿子要娶他的孙女,这像什么话?”
“佳话呗!”萧观音道:“这不正好是把酒言欢,一笑泯恩仇吗?”
“你可拉倒吧!”王宁安气呼呼道:“文家什么德行,你难道不知道?从老匹夫算起,还有一个好人吗?”
萧观音不服气了,“王爷,你这是一篙子打倒一船人。文宽夫如何,暂且不论,可文若霞那个姑娘我认了!她真是好孩子,你把老文弄到了儒州,那孩子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去女学教书,一个姑娘家,天不亮就到乡下,把学生接过来,放学的时候,还亲自送回去,有哪个学生家里有困难,没法上学,她就去讲道理,反反复复,一点大家女子的娇气都没有……若非如此,你那个宝贝儿子也看不上!”
轮到王宁安傻了,“这么说,那小子还是精挑细选了?”
“可不是!”萧观音抿着嘴笑,“大公子和二公子,一个是来者不拒,一个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不一样,真是不一样!”
王宁安越听越发烦躁,“儿大不由爷,他们愿意怎么样,老夫管不着!我这里还有个熊孩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
王宁安说的正是太子赵顼,前段时间,赵曙就向他抱怨,说孩子难管,这段时间一直有事情,也就没有来得及处理。
眼看着赵曙又要远征了,再不把孩子交给师父,下一次回来,还不知道顽劣成什么样子呢!
王青虽然舍不得,但是也没有法子。
赵曙下了狠心,他小时候在王府住过一段时间,差不多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了,所以赵曙决定,让儿子也去师父府上住着,每个月只许回皇宫一次。
面对这一项不近人情的决定,赵顼觉得天都塌了,他才不想去什么王府,更不想念书学习,一听到什么诗词歌赋,脑袋就大了,提笔写字就发困,他宁愿去斗蛐蛐,玩蝈蝈,也不愿意学东西。
但是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哪里能扛住老爹的威吓。
就连一贯撒娇卖萌,都不管用了,赵顼只得依依不舍,搬到了王府。
不过他不想认输,他斗不过父皇,但是老师他都弄跑十几个了。
这回虽然换的是他爹的老师,听说很厉害,但是也没有什么。
“你们几个听着,只要把他吓住了,就能回宫里了,我去求母后,给你们谋个管事的位置。”
几个小太监立刻点头,忙不迭答应。
正在这时候,有人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殿下,来了,来了!”
赵顼立刻点头,他掸了掸衣服,迈着小短腿往外面去,还告诉几个小太监,准备好,不要露出马脚。
他到了院门口,定了定神,见王宁安走过来,连忙躬身施礼,十分标准。
“弟子拜见师父!”
王宁安看了看,说实话,这孩子长的是真好,他爷爷仅能算是眉清目秀,到了他爹,有点帅气,如今到了赵顼这里,如果长大了,没准能成男神呢!皇家不断迎娶美女,一代代基因改良,还是很有效果的。
不过徒弟一再提醒,不要被这小子的外表欺骗了,他可是一肚子坏水呢!
王宁安倒是不在乎,他笑着让赵顼免礼。
“当初你父皇就住在这个院子,好些年过去了,还是一般不二,瞧瞧,那几棵大槐树还是我和你父皇一起种的,那时候你父皇天天早上起来浇水,眼瞧着树木越长越高,绿树成荫。有句话叫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殿下,随着师父去树下坐坐吧!”
赵顼很不情愿,但又没有办法。
王宁安许是真的老了,打开了话匣子,就挺不住了,不断讲起赵曙小时候的事情,围着大树转,还找出了赵曙当年用过的木剑,玩过的铁环,甚至还找出了一坛子葡萄酒。
“哈哈哈,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喝,回头教叫他们看看,要是能喝,给你父皇送去吧……不过你小孩子,可不许喝啊!”
赵顼气炸了,小孩子,小孩子!我五岁的时候,就喝过酒了!
竟敢小瞧我!
我让你好看!
他趁着王宁安背对着正房,他连忙摆手,这时候房间里面的小太监也等不及了,他们把门打开一条缝,瞬间从里面蹿出两条细犬。
奔着王宁安就来了,这两个家伙露出长长的獠牙,狂叫着,十分嚣张。赵顼却按捺不住兴奋,这正是他给王宁安准备的礼物。
小家伙立刻转身,跑到了一边,想要看王宁安的好戏。
可是还没等王宁安有什么动作,就从柳树上面,蹿下来一道黑白相间,圆滚滚的身影,这家伙动作极快,还没等看明白,就一屁股坐在了一条细犬的背上,另一条要来营救伙伴,结果这家伙伸出大巴掌,猛地一挥儿,直接打出三丈之外。
秒杀!
王宁安这才冲着赵顼微微一笑,此刻熊孩子浑身汗毛竖起,一屁股坐在地上,泪水不争气地流下来……
第1069章 熊与熊孩子
秒杀两条契丹细犬,谁还敢怀疑滚滚的战斗力!
这货坐在狗身上,龇牙咧嘴,仿佛世界都是它的,而且还张开了嘴巴,露出长长的獠牙,准备下口了,要知道熊可都是杂食动物,人家滚滚也是吃肉的。只是因为几百年前处境困难,吃不到肉,才逼着自己吃竹子活命。
和滚滚同时期的好多猛兽都消失了,试想一下,如果滚滚也能硬气一点,估计我们就看不到这么萌的熊猫了。
这不,滚滚就展现了没有骨气的一面。
面对着细犬,虽然垂涎狗肉,但是还没捕猎过,也不知道怎么下嘴,急得摇头晃脑。滚滚折腾不要紧,还坐着一条细犬呢,直接吐血了!
王宁安看不下去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个胡萝卜,冲着滚滚晃了晃。
立刻,滚滚晃着肥硕的身躯,小步快跑,从王宁安手里接过了胡萝卜,大口大口啃起来,咬得嘎嘣脆!
王宁安立刻使了一下眼色,有人过来,将两条都快挂了的细犬抬走,又送来了一大筐胡萝卜,还有拳头大小的窝窝头。
家里这么多人,王宁安可不敢让滚滚养成捕猎的习惯,那可是不堪设想的。
好在人家滚滚也不想放弃饭来伸手的好日子。
这不,吃得开开心心,没一会儿居然一手一个胡萝卜……睡着了!
虽然知道滚滚因为吃竹子,营养低,造成甲状腺素水平偏低,所以就懒懒的,总是容易睡觉,尤其是刚才一场激战,更是消耗了太多的能量,这不,要赶快休息恢复。
但是看到抓着胡萝卜睡觉的货,王宁安怎么都忍不住笑……这小东西,真的是萌神!
他也不管滚滚了,直接走到了赵顼的面前。
“殿下?莫非还是我扶你吗?”
“啊!”
赵顼吓得一跃而起,慌忙摇头。一双乌黑的眼睛,不断在王宁安和滚滚中间逡巡。他突然觉得自己养的细犬简直弱爆了!
能养这么厉害的宠物,貌似这个师父不一般啊!
熊孩子面对真正的熊,终于老实了。
他低着头,紧紧跟在王宁安的身后,走进了正厅。
王宁安往两旁扫视了一眼,“还躲着干什么?都滚出来!”
他这一说,终于有四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到了王宁安面前,慌忙跪倒,“王爷赎罪,王爷赎罪啊!”
王宁安哼了一声,“殿下养细犬,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撺掇的?”
几个小太监互相看了看,还不愿意承认。
王宁安懒得再问,“身为奴仆,不能一味逢迎媚上,细犬凶猛,而且一旦染上狂犬病,咬一口,可能就是一条人命!你们这是把殿下置于险境,犯了大罪,罪不容诛!”
“来人!”
王宁安一声断喝,有人立刻过来。
“把这四个奴婢拖下去,严惩不贷!”
谁都明白这四个字的威力,小太监们怕是活不成了!
四个小太监都傻了,心说我们是宫里的,你一个臣子,怎么敢如此对待我们?这帮人或许不知道,当年王宁安就敢收拾赵曙身边的太监,现在更是轻而易举。
眼见得四个小太监被拖走了,他们哭天抹泪,大声喊着,祈求饶命,可伶无比。赵顼低着头,小眼珠不停转动,显得很着急,他抬眼偷看王宁安,想说什么,却又没胆子。只能眼看着四个心腹被带走了。
王宁安笑了笑,“殿下,跟着师父去读书吧!”
赵顼没动。
“怎么,不愿意?”
赵顼纠结了好一会儿,扬起小脸,胆怯道:“把凳子放了?”
“凳子?那几个小太监?”
“嗯!”赵顼低着头,搓动衣角,“他们和我玩,我不想他们死。”
王宁安淡淡一笑,“殿下,你可知道,如果你的狗咬了人,可是会杀死别人的!”
“我……我是太子!”小家伙涨红了脸。
王宁安摇了摇头,“殿下,古人就常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怕贵为天子,也不能随便杀人!殿下,是不是这几个小太监告诉你的,可以随便干什么?”
赵顼低着头,不敢说话,等于默认了。
“殿下,既然他们说了这话,如今受到惩罚,那是罪有应得,殿下不应该替他们说话,师父也不会答应的!”
赵顼的小脑袋低得更深了,直接埋在了胸口,眼圈之中,眼泪不停转动,想哭,又不敢哭!
沉默了好一会儿,王宁安突然蹲下身体,和小家伙眼神相对。
“殿下,你告诉师父,为什么要救他们?”
“他们陪我玩,母后都不陪我,谁都不陪我……”小家伙急得又要哭出来。
王宁安突然淡淡一笑,“殿下,你能替他们说话,是为君之仁,也是为主之义,很难得……所以为了奖励殿下的仁义,师父会放了那几个人,安排他们去做一些事情,老实养活自己,但是却不能再伺候殿下,殿下觉得如何?”
赵顼想了很久,他努力去想通整件事情,在皇宫可没有这么麻烦,不管多大的事情,只要哭几声,就能解决,可面对这个师父,他是不敢哭的!
王宁安很有耐心等着,终于过了一会儿,小家伙点头了。
“殿下,该到了读书的时候了……你比人家发蒙晚了两年,所以要更努力才行。”
王宁安给赵顼找了一本《神童诗》,带着小家伙念了几十遍,不得不说,赵顼的基础真是太差了,愁眉苦脸,五官都纠结到了一起,也记不住。
王宁安倒也没在学业上过多要求,只是反复念诵,到了下午,又给他准备纸笔,一撇一划练字。
就这样,赵顼终于在王府住下,开始了痛苦的求学生涯……把儿子交给老师之后,赵曙松了一大口气。
终于要出征了。
这段时间,皇帝接连下令。
大宋同时开启了三大移民活动,闯关东、走西口、下南洋!
这个手笔之大,绝对是历代少有的。
其中规模最大的就是闯关东。
在王宁安的主持之下,通往辽阳的铁路已经开通,肥沃的辽东腹地向大宋展开,第一批30万奴隶已经分批送去了。
他们将在辽河平原工作5年,视业绩情况,获得自由身和土地。
这是项被理学强烈抨击的恶法。
不过对于奴隶来说,却是想不到的恩赐!
其实算起来在大宋干活虽然辛苦,但是在倭国,同样不好过,而且倭国等级森严,连往上爬的机会都没有,世世代代,如果不是出身名门武士,就永远没有出头天。干得再好,也只是家臣而已。
到了大宋,通过劳动,能换来土地,换来自由身……这辈子是没有太多的指望,但是他们的后代却能和其他大宋子弟一样,接受教育,参加秀才科,甚至有朝一日,还能成为朝廷重臣。
想到这里,奴隶们是血液沸腾的。
他们什么都不想,只有一个念头,干活,分田,娶媳妇……
有了奴隶充当开路先锋,接下来的移民工作就相对容易了。
朝廷还定下了赏格,能拉到一千人移民,直接授予知县位置,如果是武人,可以授予统制……这道令下去,刺激了无数热衷功名的人,很快就掀起了一轮移民浪潮。
有人要问,既然怎么都要走武装移民之路,为什么不早点走,何至于拖到今日?
其实移民一直在做,而且数量不少,只是外移的速度赶不上人口的增加。
当年就移民,只能向外转移穷苦的佃农,他们没什么技能,两眼一抹黑,扔到外面,等同让他们自生自灭……君不见历史上闯关东,走西口,死了多少人!沿途都是累累白骨!
如今经过了均田,经过了普及教育,再向外面移民,情况就大为不同。
很多人都有目的。
他们圈占土地,抵押购买拖拉机等机械,招募同乡同族,一同开发耕种。收获的高粱、大豆等等,又可以返销回大宋。
要知道王宁安的作为,还让大宋拥有了无与伦比的内需市场,整个移民,变得更加有效率。
辽东的铁路不断向北延伸,每增加一段铁路,就会聚集成批的移民,村庄集镇,像是雨后春笋,迅速冒出来,势头非常喜人。
按照新政学会的预估,未来10年,向辽东迁徙的人口就会超过500万,再加上去西域,还有下南洋的,大宋能转移出去1000万人。
虽然阻止不了人口增长的趋势,但是往外移民,能增加许多商机,提升就业,还能促进产业升级,吸收更多的工人。
总体来讲,情况还是乐观的……
赵曙很欣慰,他在出发之前,决定看看儿子。
皇帝来得很突然,没有惊动任何人。
正是上午的时候,赵顼一个人,正襟危坐,在那里摇头晃脑,不停念着……王宁安并没有盯着,但是有个更好的监督员。
一只接近成年的大熊猫,瞪着一对眼睛,一边往嘴里塞胡萝卜,一边看着小小的赵顼。
其实人家滚滚根本不在乎什么太子,只是喜欢胡萝卜,真正该怪那个放胡萝卜的人!
赵曙不明就里,只是看到儿子乖乖读书,简直心花怒放,开心飞起……还是师父有办法!
他一时激动,直接来到了赵顼的身后。
“皇儿,你念的什么诗,能不能给父皇背一背?”
第1070章 工程师和循吏
赵顼发誓,他第一次觉得父皇挺好的,至少相比那个师父强多了,而且和宫里比起来,简直是水深火热,虎狼环视……没错,虽然没有老虎和狼,但是有熊啊!
滚滚坐在那里啃萝卜,很多人都会觉得萌,唯独赵顼,他怕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这家伙咬萝卜的声音,就跟咬骨头一样,嘎嘣脆!
赵顼甚至觉得这家伙会随时扑过来,把他给吃了,就像萝卜一样!幸好滚滚不会读心术,不然知道赵顼这么看,保证笑死了。
熊家是乖宝宝,从来不吃生肉的,虽然熊家有尖牙利爪,但是靠着卖萌就能吃饱,何必费力气呢!
至于那两条狗,纯粹是找死!
要知道在小时候,滚滚还是个小团子的时代,狗狗造成了多大的阴影,熊家只是报仇雪恨,刚刚好而已!
放心,以后熊家只是乖乖吃萝卜……
赵顼不知道这些,他迫切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小家伙打起十二分精神,居然奶声奶气,真的背了起来。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赵曙越听越开心,简直笑开了花,等到4句结束,急忙追问道:“后面呢?”
赵顼眨了眨眼睛,努力想着,“丹阳——城南——秋海阴,丹阳城——城……”小家伙背不下来,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赵曙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芙蓉楼送辛渐》一共两首,相比而言,第一首更广为流传,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丹阳城北楚云深。高楼送客不能醉,寂寂寒江明月心。”
念完了诗,赵曙更是感叹道:“皇儿,这首诗很有趣的,夜里的寒雨落在吴地,第二天送客望着楚山,这就有两个国,吴和楚,全都是春秋列国之一,也都强盛一时……王昌龄是在吴楚分界的地方送别客人,那里有一座关城,叫做召关,就在现在的润州治下,还有一出戏,讲的是春秋时候,有个叫伍子胥的人,为了过召关从楚国逃到吴国,一夜之间白了头……”
赵曙柔声讲着……他想起了父亲赵祯,那时候他还不到十岁,比赵顼大不了多少,父皇就拉着自己,从一首诗,讲一段故事,论一朝兴衰,听得亲切有趣,入情入理……赵曙有一段时间,非常喜欢拿父皇讲的历史,去问师父,然后再用师父讲的东西,反问父皇。
两个人讲东西完全是不一样的套路,最初赵曙还困惑过,不过了解多了,他也就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什么完全的对与错,只是站在不同角度看问题而已……
“皇儿,别人能教你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学到多少……等这一次父皇灭了天竺,我就带你去润州,到江南看看,我们也去芙蓉楼,登高望远……昔日的吴楚两国,皆是大宋疆土,还有更多的国家,也会纳入大宋版图……父皇会给你打一个好大好大的天下,你说好不好?”
赵曙也不理小家伙怎么想,只当他默认,就开开心心离开了王府,踏上征途……其实在小小的赵顼心里,什么吴楚,什么天下,都不如离开龙潭虎穴来的现实,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
不说赵顼的纠结,赵曙是意气风发。
他没有带太多的人马,只有两万五千人,从西京出发,经过铁路,一路到达西域,在塞尔柱的故地,文及甫已经做好了准备。
集结了20万民夫,囤积粮食50万石,骡马30万匹,还有大批的军需武器,从大宋调运。
值得一提,向前数一千年,向后算五百年,中亚平原就是游牧民族决战的沙场,一旦战败之后,就会向南逃窜,进入印度,肆虐一番。
一旦战胜了,也要杀入印度,再抢劫一番。
总而言之,印度就是个万年小可怜受,谁都能折腾,而且印度也不争气,连修城的能耐都没有,谁来了就下跪。
反正他们都觉得你这辈子欺负我不要紧,等老子下辈子发达了,再去欺负你们。所以,谁是真正的阿Q,一目了然。
塞尔柱的各个部落,比起大宋还要了解印度,所以当大宋要发动战争之后,这帮家伙就像是闻到了血腥的鲨鱼。
也不用大宋出钱,也不用大宋动员,全都自备干粮,拿着弯刀,跨上战马,准备跟在大军之后,发一笔横财。
对于这帮人,赵曙是没有什么排斥的。
毕竟天竺太大了,人也太多了,光靠着大宋一点点打,要打到什么时候,干脆把人都放进去,来一个天下大乱,才能不乱不治!
赵曙果断降旨,凡是能拉起500人马进军天竺,授予指挥使职位,1000人授予统制,2000人,都统制……等打下印度之后,还能按照功劳大小,分封土地奴隶。
而且靠着战功,还能获得大宋的军火支持,掌握贸易特权……
这套手法都被王宁安玩烂了,但是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还是十分新奇。
那些部落倍受鼓舞,高兴地如痴如醉……他们盛赞赵曙,说他是最睿智的帝王,万王之王,世界的主宰,天上的太阳……总之,都是一些肉麻的吹捧。
就这样,赵曙短时间之内,就弄到了10万先遣军,顺着山口,南下平原……几乎与此同时,大宋的商人武装,也从海岸线发起了攻击。
大宋已经开始逐步废奴,不管真假,但那些以奴隶为主的工厂和种植园都着急了,他们开出了以往三倍的价钱,求购奴隶。
商人计算过,从天竺捕捉奴隶,运送到泉州,所有成本算起来,最多30元,而一个青壮奴隶能卖到200元,至于心灵手巧,能养蚕缫丝,纺织布匹的女奴隶,也有180元。
疯狂的利润,让商人全都发了疯。
他们迫切需要贩卖奴隶的特许权,而想拿到特许权,就必须好好表现,配合皇帝陛下,征服天竺!
这是一场规模前所未有的征服。
赵曙只出动了两万五千人,可追随他的人马,超过了20万,更有趣的是一些天竺的邦国世家,也投靠了大宋皇帝。
整个人马越来越多,就像是滚雪球一样,到了最后,简直就是一场雪崩!
几千年的天竺社会被彻底摧毁,这一场大乱战,使得天竺损失了超过三成的人口,还有更多的人被贩卖成为奴隶。
这些人的血肉,天竺的财富,滋养了大宋的工业体系。
接下来的20年,大宋基本上完成了铁路网的建设,更为重要的是,一些科学家发现了电力,研制成了内燃机,第二轮的工业革命,在中原大地快速推开……
当然,这些还是后话,相比热衷开疆拓土的皇帝,大臣们更关心明年的政事堂之争,到底谁能成为首相,备受关注。
虽然朝廷没有太多的消息透露,但是也可以从一些蛛丝马迹,窥见些端倪。
比如王宁安再度回京,负责教导太子,他留下的辽东省平章事,就显得格外吸引眼球。
眼下的辽东省可是很惹眼。
首先,辽东省面积够大,不但包括原来的幽州和云州,还包括了一大半的契丹土地,向北能一直延伸到北冰洋……
过去人们都觉得这里是苦寒之地,没什么油水。
可自从铁路修了大半,辽东的铁矿,煤矿陆续被发现,还有那么多的木材,辽阔的黑土,正好种植庄稼,再有,已经有人发现了金矿,成千上万的人,怀揣着淘金梦想北上。
种种条件加起来,辽东省已经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谁能接替平章事,未来绝对有机会进入政事堂和六部。
为了这个位置,各方都剑拔弩张。
在吏部这边,章惇坚持要推布政使蔡京。
“蔡京虽然年轻,资历浅,但是他在辽东多年,是从普通的书吏一路干上来的,政绩卓著,有目共睹,让他出任平章事,理所当然!”
“这个……”大理寺卿冯京开口了。
“章天官,按理说吏部推举人选,我们大理寺不该说什么,但是我以为这个蔡京不合适。”
“道理何在?”章惇提高了声音,明显不悦。
冯京却没有害怕,而是沉声道:“很简单,他不是进士出身!”
“这,这算什么理由!”章惇怒道:“如今朝廷已经开了秀才科,地方官吏多数是秀才科出身,蔡京不但出身秀才科,还是最早拿到工程师的一批人……他的学识绝对没有问题!”
这时候贾章却笑道:“章天官,你看一看,如今朝堂,可有秀才科出身的人?”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能有!秀才科才开了几年,怎么可能有人步入宰执?但是我坚信,早晚有一天,会有秀才科的人才,进入六部,乃至政事堂!”章惇声音洪亮。
“那按照章天官的意思,进士科是不是就可以废了?”冯京带着怒气质问。
章惇轻蔑一笑,“废与不废,那是圣人的事情,可要说起来,科举不过起于隋唐,中间经过了很多变化,废进士科,转而用秀才科,也是科举的一种,诸公以为呢?”
他目光扫过,有几个人,诸如曾布,苏辙,都表示赞同,微微颔首。唯独司马光,他咳嗽了一声。
“既然是推荐人选,就不能指定一个人,要看看大家还没有更好的!”
他的话刚说完,冯京立刻道:“我推荐吕诲吕大人,他比蔡京合适多了!”
第1071章 师徒裂痕
章惇是个很霸道的人,他看中了蔡京,是分毫不让,而司马光这边,又极力推荐吕诲,双方就较劲了!
看情况,章惇这边有吕惠卿、曾布、苏辙支持,而司马光这边,则是贾章、冯京等人,也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最后就要看首相苏颂的意思。
苏颂沉吟了许久,“吕大人有优势,而蔡京也有长处,我们还是先别急着决定,再权衡几天,容后再议。”
苏颂说完,就主动散会,直奔自己的值房,其他人无可奈何,只能散去。
吕惠卿走的时候,主动拍了一下章惇。
“子厚兄,到我那坐坐吧!”
章惇吸口气。
大臣之间,互相勾结是很犯忌讳的事情,上次他找吕惠卿,还是回到值房坐了一会儿,才过去的。
这一回竟然直接邀请,也不遮掩,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这个吕吉甫什么时候胆子大起来了?
章惇稍一迟愣,也想明白了,随即笑道:“那就打扰吉甫兄了。”
这两个人就在其他人的面前,大摇大摆,直奔吕惠卿的值房,坐下之后,吕惠卿亲手给章惇倒了一杯茶,两个人对面而坐,好半晌没说话。
还是章惇打破了沉默,“行了,你也别绷着了,咱们俩凑在一起,满世界都是流言蜚语了,就别装深沉了!”
“那好,子厚兄,咱们就明说了,司马君实这是要干什么?你清楚吗?”
章惇把茶杯一顿,怒道:“吉甫兄,你让我明说,你还打什么哑谜?司马光是铁了心,要和那些人走在一起了!”
吕惠卿颔首,“这一次他们提出什么进士出身,摆明了是倒行逆施,想要把高级官吏的任命限制在自己的圈子里,挡住其他人的路,其心可诛!”
“哼,老师推了全民教育,其用意就是打破世家大族对科举的垄断,要把机会给寒门子弟,给普通人。身为老师着意栽培的弟子,司马光居然背叛师父,实在是可恶!”
章惇建议道:“吉甫兄,要不要我们立刻去师父府上,和他老人家念叨一下!”
“念叨什么?”吕惠卿反问了一句。
章惇一时语塞。
吕惠卿冷笑道:“我们都老大不小了,不能像小孩子,出了事情就去找大人,找师父!这一次我们要联起手,和司马光斗一斗!”
章惇有些迟疑,“那个,吉甫兄,是不是太着急了?”
“不急不成!辽东省是除了西域之外,最大的一个省,又是第一个更换平章事的省份,尤其是要接的是师父的位置,至关重要,只许胜,不许败!”
章惇终于点头了,“没错,如果让司马君实拿下了辽东省,就会制造印象,他是师父的衣钵传人,一旦有了这个印象,那些摇摆不定的人都会站在他那边。失了先手,就很难搬回来!”
“没错!”
吕惠卿一贯隐忍内敛,温文尔雅。
可这一次,他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四年之前,他仅仅是勉强争夺首相,实力差距悬殊,可经过了这几年的积累,吕惠卿已经有了充足的自信。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司马光,你该歇歇了!
“目前的情况,百官这边,很有可能是平手,除非能争取到苏相的支持,不过以我的判断,他未必愿意说话!”
“嗯,子容先生明年就到了任期,草率的决定,遗祸无穷,他不是犯傻的人!”章惇补充道:“还有就是议政会议了,我们在议政会议的人不少,但是司马光也有自己的人马,更要紧的是他能拉来理学的支持!”
这是个很糟心的事情。
新政学会家大业大,势力深厚。
可也正因为如此,就显得有些笨拙,而且内部利益争夺严重……之前推遗产税的时候,尚且能组成一个拳头,可是到了现在,却未必如此了。
政事堂,议政会议,全都拿不到优势。
吕惠卿又只是末位相公,如何同次相争衡?
无论任何人,看起来绝对是输多胜少,吕惠卿沉吟良久,“子厚兄,此战我们必须扬长避短才行!”
“我们的长处在哪里?”
“就在这!”
吕惠卿一伸手,指了指墙上的六个字——忠君报国爱民——王宁安的手书。章惇心领神会,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
“师父开拓辽东新局,居功厥伟,弟子感佩不已。”司马光又一次来到了王宁安的书房,相比上次,更加谦恭……这回王宁安只是穿着宽大的布袍,戴着方巾,很像是教书先生。没错,他现在的任务就是教小孩子。
“君实,朝廷的事情,你们身为朝臣,拿主意就是了,我早就说过了,不用来问我的。”
司马光躬身道:“师父淡然致远,可身为弟子,不敢隐瞒师父。”
王宁安沉吟了一下,不耐烦道:“那好,你说说吧,不过我可事先声明,我只管听,没有什么看法!”
司马光不管,他立刻开口,“师父,这段时间以来,议政会议很是把持了舆论,议政卿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撰写文章,大肆报道……看目前的情况,要不了几年,议政会议甚至要凌驾在政事堂之上,权势滔天,压力很大啊!”司马光说着叹口气,“蔡京其人是个干吏能臣,但是此人行事,素来不计后果,弟子委实担心,让他成为平章事之后,会平添无数口实,成为攻击的焦点……不得不防啊?”
推吕诲而反蔡京,司马光也清楚,师父究竟和谁更亲近,没办法,他必须说服老师,至少让他表面上保持中立,不然自己就没有丝毫胜算了。
“我是这样打算的,先把蔡京调回京城,干大理寺卿,或者升任侍郎……在京城历练打磨,等过几年之后,再外放平章事。这样一来,他的履历完备,而且也熟悉了京城的规矩,做事就能更加稳重稳妥!至于吕诲,他是宋相公门下,早年做过言官,就算面对理学门下,也丝毫不惧。他有文采,有手段,正好能延续老师的政令,继续推行……这么说吧,吕诲是一株树苗,只缺一片土壤,至于蔡京,则是一粒种子,应该继续吸收养分,多多打磨……这就是弟子的用意,还请师父明察。”
司马光讲得神采奕奕,却猛然发现,师父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师父,弟子说错了什么?”
“啊!”王宁安似乎清醒过来,立刻笑了笑,“君实办事向来老成……我这些日子,要教导殿下读书,他底子又差,要一笔一划教,一个字一个字念,不容易啊!这还算好的,过些年,那个兔崽子给我弄了一大堆的孙子孙女,想到那么多的孩子要教,我就头疼,疼得厉害!”
司马光陪笑道:“师父,多子多福多富贵,这是好事情,弟子提前恭祝师父,人丁兴旺,平安康泰。”
……
“人心似水,千变万化啊!”
司马光刚走,从一旁的角门,文彦博就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王宁安顿时炸了,怒斥道:“文宽夫,你跑我家听墙根,你也太不地道了!”
这回轮到文彦博发怒了。
“你当老夫愿意来啊,要不是你家的缺德孩子,老夫这辈子都懒得看你一眼!”
王宁安被弄得没话说,他这才想起来,敢情两个人已经是亲家了。按理说,老文的孙女嫁给自家的二小子,文彦博就应该比他高一辈,可是王宁安丝毫没有让步的打算,对老文半点客气都没有。
“戏看过了,请自便吧!”
“你!”
文彦博翻了白眼。
“你小子别不识好人心,那个司马君实根本是鬼话连篇,拿你当三岁孩子哄呢!”
王宁安轻蔑一笑,“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轮到老文犯糊涂了,“王宁安,我是提醒你,不能再手软了,否则就会栽在他们手里!”
“他们?”王宁安好奇道:“指的是谁?”
“当然是家贼和外贼了!”老文冷笑道。
“那,宽夫兄……你算是家贼,还是外贼?”
“你!你!”文彦博抓狂道:“你小子简直不可理喻,老夫等着看你倒霉吧!”
文彦博气哼哼走了,王宁安却翘着腿,抱着肩膀,丝毫不着急……几天时间,很快过去,又到了议论人选的时候。
苏颂开宗明义,“辽东行省至关重要,不能议而不决,今天务必要拿出合适的人选才行!”
司马光信心十足,他从王宁安那回来,就暗中散出去了消息,都说王宁安已经答应了人选,吕诲板上钉钉。
虽然只是没有证明的流言,但是却足以影响人心,司马光本来实力上就强着一些,外有理学支持,再加上中间派,不可能输掉!
正当他准备提议表决的时候,突然吕惠卿站了起来。
“诸公,所谓知人善任,其一是知人,其二也要知任!”吕惠卿高举着一份文件,“这是新政学会对辽东未来的发展规划……辽东得天独厚,要成为重工业基地,要建成最大的粮仓,还要开发金矿,稳定货币,其余木材,药材,都是中原急需的商品,我看过这份报告,才深知下一任的平章事,责任至重,绝非什么人都能胜任,大家又是怎么看呢?”
第1072章 司马光的不甘心
坦白讲,司马光有些自大了,上一轮首相之争,他面对的是老贼文彦博,还有拗相公,当然处在弱势。
可这一次,他已经积累了四年多,手上的本钱充足,加上那些老家伙都被王宁安扳倒了,所有朝臣当中,他位置最高,资历最深,在政事堂近二十年,广施恩惠,收编了一大堆的人马,环顾四周,已经无人可敌。
唯一值得忌惮的就是老师王宁安。
故此司马光几次试探王宁安。
他看得出来,老师未必喜欢自己,但是眼下的王宁安,也不能随便出手。
两朝重臣,皇帝之师,教导太子,身为藩王,做过首相,又干过封疆……到了王宁安这个地步,他已经是进无可进,如果他还不知足,随便干扰朝政,就会释放出很不好的信号。
燕王还想高升一步!
说穿了就是要篡位称帝。
甚至不用王宁安说话,下面人窥视上头的喜好,就会主动出手,帮忙抬轿子……到了最后,就连王宁安也没法控制。
王莽,曹操,乃至赵匡胤,都是如此,被逼着走向权臣之路,乃至篡位夺权。
司马光是吃准了王宁安没有当皇帝的心,不敢随便干扰朝政,才力推自己的人。按照他的盘算,苏颂根基太差,不足为虑,至于吕惠卿和章惇等人,还有些年轻,根本没法和他对抗,皇帝又在远征,整个朝局,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可吕惠卿的突然爆发,让他大吃一惊。
司马光闷着头,心情烦躁,几乎抓狂。
其他人却眼前一亮,尤其是曾布,更是立刻附和,“我认为吕相公所言极是,吕诲言官出身,一直在京城为官,根本没有地方经验……辽东那么复杂,有契丹人,有女真人,有蛮族,还要进行建设,开发资源,打造大宋的粮仓。千头万绪,全都汇集在一起,如果不选一个能干的人,就是辜负了无数将士打下来的天下!别忘了,辽东可是陛下和燕王亲自领兵打下来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将士的鲜血!”
“没错!”王韶立刻道:“眼下辽东还有不少驻军,经常出动作战,如果继任平章事,不能和驻军协调配合,我们兵部就不同意!”
这三个人,就仿佛三门重炮,挡在了前面,弄得司马光非常尴尬。
老大被欺负了,小弟自然要冲锋陷阵。
冯京立刻道:“我不这么看,辽东由乱入治,正是偃武修文,平静地方的时候,吕大人为官仁慈清廉,操守过人,正是合适的人选!”
说着,他轻笑了一声,“至于蔡京,他这个人如何,姑且不论,但是他有位同族的哥哥,就是那个和王雱勾结在一起的奸佞蔡确!如此家风,岂能服人!”
他抓住了蔡京的小辫子,想把他和蔡确联系在一起,却不提防,有个人把眼睛瞪圆了,那就是韩宗武!
算起来,六部尚书当中,就属韩宗武最尴尬了。
韩家几次卷入大案,不但被发配,甚至好几位长辈赐死,说不郁闷,那是不可能的。韩宗武变得沉默寡言,只是专心部务,不管别的事情。
可冯京的话太伤人了,蔡确仅仅是远房的堂兄,因此就要牵连蔡京,那他身为韩家的子弟,是不是该千刀万剐了?
想到这里,韩宗武也开口了,“蔡京是否清廉,我不清楚。但是我却接到了不少状告吕诲炒作土地,违规进行股票交易的案子。本来刑部调查,是不应该公开的,但是要提拔这样的人去接辽东省平章事的重担,刑部方面认为不妥当!”
他说完之后,就闭紧了嘴巴,默不作声。
可这几句话,不亚于惊雷!
顿时司马光老脸通红,他手下的这帮人也非常难堪。
谁都知道,韩宗武和吕惠卿等人并非亲密无间,他也没必要撒谎,假如他说的都是真的,提拔一个不干净的人,哪怕在王宁安那里,也通不过啊!
章惇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忍不住道:“君实相公,你看这个案子要怎么处置才好?”
司马光很不悦,却也只能道:“刑部方面要立刻调查,让大理寺,都察院,御史台,全数派员彻查,如果吕诲真的有贪贿行为,当严惩不贷,如果确系冤枉,也要恢复他的清白……至于在案子厘清之前,他的确不适合接任辽东平章事!”
此话出口,司马光的老脸通红,跟被抽了几个嘴巴子一样。
很快政事堂会议结束,司马光第一个离开了会场,意识到犯了大错的冯京急急追过去,其余的人或许是心中暗笑,或是干脆把笑容挂在脸上。
司马君实向来算无遗策,只是这一次,他怕是栽了跟头了!
除了会议上,韩宗武戏剧性地发难之外,更让人惊讶的是新政学会的态度。
在这之前,很多人都认为新政学会是偏学术的,主要是研究一些问题,提供方案,给朝廷作为参考之用。
可这一次,吕惠卿以新政学会的研究报告作为依据,推翻了吕诲的提名,一下子让人们意识到,新政学会没有那么简单!
这是王宁安留下的一个大杀器,只要用好了,足以主导朝局,左右决策。
吕惠卿就是意识到了新政学会的价值,才打了一个漂亮仗。
在百官这边,司马光和他们势均力敌,议政会议也不占优势,唯一有优势的就是新政学会!
吕惠卿,章惇,曾布,苏辙,这四个人对上司马光一个,乱拳打死老师傅,虐司马光一点脾气都没有。
更何况新政学会下面,有很多负责调查研究的人员,这些人多数都是出自王宁安门下……这帮人的头就是大苏!
他们很纯粹,不像官员那样,一肚子花花肠子。
一是一,二是二,绝不含糊。
正因为他们的研究相对客观公正,因此有很强大的参考价值。
吕惠卿渐渐意识到,应该加强新政学会,才是他对抗司马光的关键所在!
“子厚兄,朝廷用人,全靠着大臣推荐,说穿了,就是任人唯亲,免不了党同伐异,互相倾轧……而且选出来的人未必能够胜任。假如让新政学会先做研究,划定一个范围,然后进行筛选,最后确定,这样岂不是更加公允合理?”
章惇想了想,笑道:“话虽然有理,可这么一来,就抢了政事堂的权力,有些人未必同意啊!”
吕惠卿呵呵一笑,“他不同意,又能如何!你还记得当初师父成立新政学会的初衷吗?”
“嗯,师父希望延续变法,防止人亡政息!”
“这就对了!如果新政学会仅仅能提供意见,又如何避免人亡政息?不给新政学会权力,如何能保住变法成果?”
“这个……”章惇沉吟道:“吉甫兄,按照你的意思,莫非这是师父早就看出来的,所以布下的局?”
吕惠卿也有些迟疑。
要说是真的,那王宁安也太厉害了,要说是巧合,天底下哪来那么大的巧合?
眼下的问题是他们不能随便去求教王宁安,师父也不会说,一切都看他们的领悟了,如果悟透了,就能一步登天,如果错了,等着他们的或许就是身败名裂。
“子厚兄!”吕惠卿显得格外严肃,“我出身寻常家庭,比不了章氏高门……纵观师父的施政,始终站在大多数人一边,我大宋能有今天,也是师父坚持的结果,身为师父的弟子,我们不能背叛师父的主张,子厚兄以为如何?”
章惇轻蔑看了他一眼,“你少拿章氏说事,就算你们都背叛师父,我也不会背叛!更不会一屁股坐在金融势力的那边……既然坐上了高位,有了权力,就别想着贪财!什么都想着吃干抹净,我章子厚干不出来!”
“那好!”
吕惠卿伸出手,“你我并肩作战吧!”
……
“爹,真是想不到,吕惠卿竟然赢了!”小彘站在王宁安的身后,看着老爹给赵顼批改作业,看着小家伙鬼画符一样的字体,他都咧嘴了。
赵家人的艺术细胞不差啊,赵曙虽然迟钝,但是写字也极为漂亮,这个赵顼,他爹不差,他娘又是个才女,按理说他至少该遗传一点优点吧?
负负得正,正正得负,过犹不及……想不通啊!
他在胡思乱想,王宁安终于放下了笔,揉了揉太阳穴。
“说说吧,接下来的朝局,会往哪个方向走?”
小彘顿了顿,才说道:“吕惠卿和章惇应该依靠新政学会,和司马光争权,而司马光身为次相,根基雄厚,他的优势在于官场,尤其是进士出身的高官,多半都会站在他这一边。还有就是理学,他们依靠议政会议,不断影响舆论,争夺话语权,如果孩儿所料不错,接下来的朝局,就是这三足鼎立了!”
他的话刚刚说完,突然就有人快步走进来。
“王爷,刚刚议政会议那边,阻挡了蔡京的任命!”
王宁安没有太多的惊讶,可小彘注意到,老爹的手抖了一下……其实老爹还是重感情的,他不想师徒翻脸,可有些人就是不自觉啊!
这一次议政会议支持蔡京的任命仅仅有37人,其余各行省的议政卿,还有大理寺、鸿胪寺等等,纷纷放水,蔡京的任命没有过半数支持……
第1073章 你被开除了
“真是想不到啊!”章惇摇头感慨,明明胜局已定,愣是让司马光翻过来了,本来议政会议那边,坐拥绝对多数,一直没出过大问题,想通过什么,就通过什么。
可是这一次愣是没有达到半数以上,司马光的实力当真是深不可测!
“二十年的宰执,不是白当的,恐怕除了六部的几个尚书之外,其余的朝臣,有大半都是司马君实的人,和他比,我们还是差着不少啊!”
吕惠卿转头,突然笑了起来。
“一直不服输的子厚兄,怎么也英雄气短了?”
章惇挑了挑眉头,怒冲冲道:“我什么时候气短了,这叫正确认识差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有什么错?”
“当然没错……可子厚兄,你想到办法了吗?”
章惇没好气道:“我要是有办法,何至于发愁!”
吕惠卿哈哈大笑,“说实话,我还真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子厚兄敢不敢做?”
“少跟我来激将法,你吕吉甫敢干的我就做,你要是没胆子,我也犯不着找不痛快!”
“哈哈哈,子厚兄,你放心吧,这次一定痛痛快快,酣畅淋漓!”
……
这边积极准备,司马光那边也没有闲着,他把冯京叫了过来。
冯京那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相公神机妙算,一招扭转乾坤,简直神来之笔!”
“放屁!”
司马光直接骂街了。
他本来是不想把实力都展现出来的,尤其是这种时候,明年就要换首相了,后发可以从容应付,先发更容易受制于人。假如不是冯京这个白痴恶了韩宗武,司马光也不至于拿出这么多力量,要知道,这是他准备明年用的,好好的杀手锏,就被提前扔出来了。
司马光也是没法子,他年纪也不小了,不说王宁安,就算王安石,也比他小两岁,人家已经半隐退多年。
不少人都说,要新老交替,说白了,就是要逼着司马光下台。
司马很清楚,他如果退了一步,就会有排山倒海的压力,逼着他节节后退,直到彻底被赶出朝廷。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抢下辽东省!
“吕诲是不成了,你愿不愿意去辽东?”
听到问话,冯京顿时心花怒放,连刚才挨得骂都不在乎了。
辽东啊,那可是肥的流油的地方。
“我愿意,当然愿意,君实相公如此提携,下官铭刻肺腑,没齿难忘,没齿难忘。”他连连道谢,司马光却是大翻白眼。
“你以为靠着我的本事,能把你送到辽东吗?”
不能啊?
那你干嘛许诺?
冯京的眼神里充满了疑问,司马光不得不挑明了说。
“眼下虽然挡住了,但是那两个福建子仗着新政学会,拿着鸡毛当令箭,着实可恶!你要想真正成为平章事,还要摆平一个人。”
“是燕王殿下?”难得,冯京聪明了一次。
情况很明白,能凌驾司马君实和吕惠卿之上的,也只有燕王殿下了。
“还算不笨!”司马光冷笑道:“我在师父那里尚且一点口风探不出来,你觉得比老夫如何?”
冯京讪讪一笑,“那自然是比不上,下官也想不明白,要怎么攀上燕王的线……”他很纠结,司马光却意味深长一笑,“我听说令师宋相公和师父有些交情?”
“没错……只是我师父都去世好几年了,没有人能帮我说话。”
司马光笑道:“令师虽然不在了,可是朝中也不乏能说得上话的,你就不会动脑筋想想!”
“能说得上话的?谁啊?”
司马光被他打败了,为了不被气死过去,他再也不卖关子了。
“文宽夫刚刚和师父结亲,这老货功力深不可测,你去走通他的门路,让文宽夫帮忙说两句,比我说话有用多了……等到师父松口,我就运作你接掌辽东。”
冯京虽然不甚聪明,但是也明白司马光的安排。
这时候他们谁去求王宁安表态都不合适,唯独老文相对超然,地位又够,君实相公,就是高明……
冯京带着满腔的期盼,找到了文彦博。
要说起来,王宁安喜欢养熊猫,而文彦博,他本是没什么特别的嗜好,但是去了儒州一趟,老家伙居然喜欢种菜了。
他把府里的花池都给铲平了,亲自耕种,什么豆角茄子,花瓜白菜,一样不缺,吃倒是小事情,关键是能修身养性。
看着从一颗颗微小的种子,长成一片翠绿,再变得硕果累累,非常有成就感!
在外人看来,文相公这就叫淡泊名利,不同凡响!
“前辈志趣高古,遗世独立,实在是让晚生钦佩!”
文彦博暗暗哼了一声,老夫那是高洁啊?我锄地的时候,心里想着那是王宁安的脖子,老夫要给他砍下来!
要不是那个小子,老夫现在还呼风唤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们当老夫真的喜欢种菜啊,我这不是没法子吗!
“行了,别耍花腔……说实话,是不是辽东省的事情?”
冯京赔笑,“前辈真是一针见血,晚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晚生以为……”
“以为什么?”文彦博拔高了声音,“以为你能去辽东?”
老文这是一句戏言,但他发现冯京的眉头动了动,嘴角咧了一下……丫的,这家伙还真想啊!
你做梦去吧!
别的不说,辽东那是王宁安的心血。
老文因为在儒州三年,比任何人都清楚辽东的情况。
就冲着那有几万新政学会的人,王宁安就不会放手。给你冯京,你懂的怎么发展辽东,怎么壮大新政学会吗?
司马君实用你们这些人,那也是自找倒霉,气数尽了!
真是想不到,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沾上了权力,就变得脑子不清醒了?
老文满肚子瞧不起,其实啊,他这也是自我感觉良好,君不见你老都折戟沉沙多少次了,更何况司马光不熟悉辽东的情况,出现误判,也是正常的。
“文相公,晚生什么都不说了,只要文相公能帮着晚生得到王爷的点头,晚生愿意拜相公为师,请师父收留!”
说着,冯京居然撩起袍子,要往下跪。
面对父母,尚且不用跪啊跪的,冯京可谓是重礼,他觉得文彦博一定会阻拦,哪知道文相公不为所动,也不伸手,也不说话,就眼睁睁看着,冯京结结实实跪在了地上!
过了好半晌,老文才抬起眼皮,轻笑了一声。
“老夫是不想过问的,可是看在我和你师父的交情上面,老夫跑一趟……至于什么拜师的事情,就不用说了,老夫现在只想种菜,可没本事教徒弟。”
老文答应了帮忙,可语气之中,又不是那么热络,让冯京惴惴不安,他只能等待着结果……可是还没等老文替他张罗,那边已经有了动作。
这一天,司马光正在次相值房办公,突然有人送来了消息。
“吕相公派人送来通知,新政学会要立刻召集在京所有要员,立刻开会!”
“开会?”
司马光愣住了,新政学会这是要搞什么?
他吃不准,但是司马光并不是很在乎,到底新政学会只是研究建议而已,没法真正左右朝局,想靠着新政学会就打败老夫,那是痴心妄想!
司马光气势十足,出现在了会议场,他发现今天的气氛很诡异,全然没有以往的热络。
最多只是寒暄两句,便立刻落座,闭上嘴巴不说话。
所有人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司马光有些发愣,这时候,吕惠卿和章惇,主动迎了上来。
“原来是君实相公,我们立刻开会吧!”
司马光点了点头,充满警惕。
“今天请大家过来,只有一个议题,那就是要制定更严格的章程……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作为新政学会成员,就应该执行新政学会的政策方略,绝不可以阳奉阴违!”吕惠卿威严扫视全场,朗声道:“如果有人违背了章程,坏了规矩,就要受到严惩!”
司马光多厉害,哪里听不明白。
这个规矩摆明是给他立的。
“吕相公,你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吗?”
吕惠卿淡然一笑,既然做了决定,他就不会退缩!
“君实相公,任何一个会,都应该有规矩,新政学会创立数年之久,人数滚雪球增加,越来越多,牵连到的事务,更是千头万绪,非常复杂……对内,要加强管理约束,对外,要仔细研究需要,真正从地方情况出发,选用合格的人才,完成朝廷重托。”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而不是任人唯亲,党同伐异!”
“吕惠卿!”
由于苏颂没来,司马光是所有人里面,官职最高的,他一拍桌子,当真够吓人的!
“老夫明白了,你们这是要仗着人多势众,肆意胡来,老夫绝不同意!”
这时候章惇缓缓站了起来,他轻笑了两下,“君实相公,咱们不妨把话挑明了……议政会议,是不是你授意他们跑票,阻挡蔡京的任用?你身为新政学会的重要人物,却和理学勾勾搭搭,是不是该反省一下?”
“你们胡说!”司马光充满了轻蔑,冷冷一笑,“老夫还有要务处理,没有陪你们扯淡!”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司马君实,你要是离开了,就不是新政学会的人!”
司马光猛地回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头也不回,就往外面走!
“司马光,从今天开始,你被开除了!”吕、章、苏、曾,异口同声道!
第1074章 撕破脸
司马光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他一个堂堂次相,资历深厚,远不是这几个小家伙能比的,他们这是得了失心疯!
司马光猛地顿住脚步,回头怒视着吕惠卿等人。
“老夫告诉你们,新政学会不是你们的天下,更别想一手遮天!”
吕惠卿坦然一笑,“君实相公,新政学会不是任何一个人的,而我们这么做,是维护新政学会尊严,你必须道歉,并且改正错误,否则我们一定要开除你的成员资格!”
“哈哈!”
司马光干笑了两声,“老夫身为宰执,哪怕陛下也不能随便罢黜老夫,就凭你们,也敢如此大言不惭,真是笑死人了。
章惇厉声道:“眼下不是比谁官职高的时候,新政学会已经提出了报告,我们也在政事堂会议上讨论了,由蔡京接替辽东行省平章事,当时君实相公并未提出异议,事后,也没有进行反驳。结果却和理学中人勾结,直接在议政会议放水,阻挠任命通过,司马君实,你背叛新政学会,铁证如山,我们现在就要求你,立刻道歉,并且做出检讨,不然我们一定要开除你的资格!”
其余几个,也全都是这个态度,格外坚定。
司马光看着他们,哼了两声,“老夫问心无愧,去留与否,还不是你们能决定的!”
他这话刚说完,突然有人咳嗽了两声,“那老夫如何?”
司马光抬头看去,来人白发苍苍,十分衰老,但是腰板笔直,很有精神,不是别人,正是拗相公王安石。
这几年王安石一直在新政学会,进行研究,很多政务意见,也都是他提出来的,
而且刚刚创立学会的时候,王安石还负责起草了一份学会的手册章程。
这本来没有什么,任何组织都有规矩。
哪怕一个诗会,或者耆英社,全都有自己的章程,只不过他们那玩意十分松散,只是规定要定期集会,探讨时政,议论朝局得失而已。
到了东林书院,就严格多了,他们不但有这些,还有了具体的主张,比如反对均田,保护士人利益等等。
至于新政学会,显然要更加严格。
只是这些年新政学会没遇到太多的危机,而且王宁安还在,有他压着,谁也不敢折腾。遇到了大事小情,彼此商量一下,也就解决了。
可唯独这一次,大家感到了强烈的危机。
如果任由司马光胡来,尤其是和理学勾结,到时候他们合起来,势力就远超过新政学会,到时候新政学会就形同虚设。
这一次蔡京被阻挡,就是最好的例子!
反击,必须反击!
本来章惇是提议请王宁安过来的,但是吕惠卿给否了。
师父主动退位,就是不想掺和朝廷的事情,还拿着这些烂事去烦师父,那就只能说明他们无能!
而且师父也是个重感情的人,都是自己门下,向着谁都不好。
吕惠卿还有个心思,他想向世人证明自己的能力。
他可不只是靠着师父起来的末位宰执,他也有自己的能力,足以和朝堂大佬掰手腕!
所以吕惠卿请了拗相公过来。
王安石和司马光没差几岁,而且他主持变法的时候,司马光只是他的部下,有这层身份在,自然能压得住司马光。
他们两个不会像这几位一样,大吵大嚷,王安石指了指一旁的侧门,司马光勉强颔首,两个人前后走进去。
整个会场,只剩下吕惠卿和章惇等人,大家都绷着脸不说话。
这几位也堪称饱学之士,历代互相结党所在多有。
但是这些都是朋党,因利而结,也因利而散。
新政学会不一样。
从一开始,王宁安就定下了六个字的宗旨:忠君报国爱民!
这是师父的殷殷期盼。
跳出盛衰循环,打造一个大宋盛世!
这是何等的气魄和要求!
要做成大事情,就必须有坚强的团队,要有足够的战斗力。可反观新政学会呢?如今的表现,甚至比如理学来的团结。
让人羞不羞愧啊!
一定要有纪律,我们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是一个强悍的拳头,能打人的拳头!
渐渐地,大家的心中都形成了共识,正在这时候,司马光突然走了出来,他迈着大步,头也不回,直接离开了。
大家的心都咯噔一声,还是谈崩了!
果然,王安石从里面走了出来,老脸发红,“老夫无能,让你们笑话了!”
“可不要这么说!”
吕惠卿急忙道:“我们尽力而已,司马君实一意孤行,我们也只能由着他!”
“没错!”章惇大声道:“就算没了他司马君实,我们新政学会也不会怎么样!”
曾布更是说道:“我们一定会更好!”
……
这几个人充满了斗志,连着王安石都一扫颓唐,振奋起来。
只是好话谁都能说,但是和司马光闹翻,后果实在是太严重了。
本身司马光就是次相,他身边又聚集了贾章、冯京、吕诲等等一批官吏,同时还有他们背后的金融势力和理学门人。
如果这三者联合起来,新政学会绝对是凶多吉少,而且明年的首相之争,搞不好就要落败!
绝不能走到这一步!
吕惠卿扫视了一下所有人。
“司马光已经不再是新政学会成员,你们要立刻联络我们的官员,尤其是那些中立摇摆的势力,要尽快争取过来,孤立司马光!”吕惠卿想了想,又说道:“还有,我们要注意学会的成员,那些两面三刀的骑墙派,不要也罢!”
对于新政学会来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绝对不要低估司马光的实力,他敢和新政学会决裂,就代表他有足够的把握,一场大战,已经迫在眉睫。
除了要稳住人马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接下来辽东省平章事要交给谁!
蔡京的任命已经被推翻了,如果强推蔡京,只会加深和议政会议的冲突,可如果放弃蔡京,等于他们认输了……该怎么办呢?
经过商量,曾布提议,调蔡京接任西京府尹,这个位置可比辽东省平章事来的更显赫,至于谁去接替辽东省,可要费一番心思!
“我推荐陈希亮!”
此话一出,大家伙都是眼前一亮。
陈希亮可不陌生,他曾经还是钦差之一,负责查过云州的事情,常年在言官的位置上,素有清名,让他接替,固然不错。
可他这个人不通建设,而且心慈面软,怕是难以承担重任。
“给他配一个搭档!”
“谁?”大家同声问道!
“张筠!”
人选一出,大家都露出了笑容,不愧是掌管吏部的天官,肚子里有货。
确定下来,众人纷纷散去。
吕惠卿突然一拍脑门,“瞧我这个糊涂劲儿,师父那边还没交代呢……王相公。”他冲着王安石深深一躬。
满不好意思道:“同门相残,实在是有愧师父教诲,我们唯有等着一切事情处理完毕,再去找师父请罪,眼下就烦请王相公帮忙,代为解释一二。”
王安石没有拒绝,只是很忧虑,“吉甫,这种事情,还是你亲自去和燕王解释为好,我怕有人会趁机挑拨离间,反为不美!”
吕惠卿犹豫了一下,坚决摇头,“师父明镜高悬,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这时候跑去找师父哭哭啼啼,实在是有负师父的重托……我们扛得住!”
吕惠卿格外用力,王安石暗自点头。
真没看出来,这个福建来的小个子,竟然有些担当!
不错,王宁安没看错人!
王安石立刻去找王宁安,只是他也吃了闭门羹。
原来王宁安在半天之前,带着小太子赵顼去城外玩了。王宁安一直觉得自己挺有孩子缘的,可不知怎么回事,赵顼总是怕怕的,王宁安也觉得有点别扭。
莫非这就是代沟?
或者自己真的老了!
他觉得应该换一个教学方法,在赵顼背下10首诗之后,王宁安带着她到了城外的庄园。这里依山傍水,有马匹,有农田,还有一帮哈士奇!
没错,因为滚滚和狗处不来,没法子只能把这帮哈士奇弄到城外养着。有了宽阔的场地,哈士奇撒欢乱跑,很是活泼,而且身形矫健,线条流畅,和一般的宠物狗不一样。
赵顼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失去了两条细犬,正想要个合适的宠物呢!小眼睛直勾勾盯着,完全离不开了。
“想要?”王宁安轻声道。
赵顼有些诧异,他呆呆望着王宁安,似乎没听明白。
“殿下,去挑两条小奶狗吧,算是师父赔给你的!”
赵顼敢发誓,这是他跟着王宁安学习,最高兴的一天了,貌似这个师父也没有那么狰狞可怕了。
他撅着屁股,冲向了狗窝。
王宁安看着小家伙跳跃的背影,露出了感慨的笑容。他一回头,正好看到了小彘。
“怎么,京城又出了幺蛾子?”
小彘点了点头,“爹,司马光已经联络了不少议政卿,看样子是打算硬碰硬了。”
王宁安哦了一声,便没有了动静。
小彘急了,“爹,您老不能再看下去了,要不然偌大的势力,都被弄得四分五裂了!”他是真的着急,但是老爹却依旧不为所动。
“看看吧,为父的衣钵传人,不会这么弱的!”
说完,王宁安就迈步走向了狗舍,赵顼正好挑了一只鸳鸯眼,在那傻笑呢……
第1075章 老将出马
赵顼多了两条哈士奇,日子快乐许多,读书累了,还能逗逗狗狗,而且师父的庄园还有矮马,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动物,简直就是个乐园,比起枯燥的东宫有趣多了。
王宁安看着小家伙心满意足的样子,十分感叹。
要所有人都能一副赤子心肠,这世上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奈何成人的世界要复杂万倍,简直让人头疼欲裂!
被开除新政学会之后,司马光真的怒了,而且是恼羞成怒,不给这帮兔崽子一个教训,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他立刻授意,很快有人上书弹劾吏部天官章惇——的父亲,章俞!
章俞不过是地方小吏,算不上什么,但是他作为章惇的父亲,就显得非常重要了。而且弹劾的人还拿出了证据,说章俞收了500亩茶园,而这500亩茶园还是一个名叫蔡卞的人送的。
蔡卞又是何许人?他是蔡京的亲弟弟!
很快,一个版本就出来了。
蔡京为了能当上平章事,给章俞送礼,章惇身为天官,知法犯法,私相授受,罪大恶极,怎么还有脸留在天官的位置上?
御史言官,纷纷跟进,一起弹劾章惇,用词越来越过分,简直就是泼妇骂街。
章惇岂是好脾气,他气炸了肺!
“荒唐,全都是污蔑,污蔑!”
“子厚兄,你的意思是伯父没有拿茶园?”吕惠卿问道。
章惇翻了翻白眼,“我怎么知道?也不怕你笑话,我当官这么多年,从没主动给家里写过一封信,他们有什么事情,我从来不知道,更别说我会替他们办事,子虚乌有啊!”
吕惠卿微微吸口气,情况的确太不妙了。
章惇卡着吏部,执掌人事大权,他又身在政事堂,两个人联手,才能和次相掰手腕。可万一章惇被拿下,他孤掌难鸣,情况危急啊!
“子厚兄,这个案子我会想办法压下去的,咱们先稳住阵脚,别让人家看了笑话。”
章惇知道不能置气,他想了想,“这样吧。我去找苏子由,让他去和韩宗武打个招呼,案子可以审,如果他们真的收了东西,我也救不了他们。”
两个人刚商量完,正要去办,哪知道有人来了。
“章天官,这是议政会议的公文。”
章惇就是一愣,人家把公文塞到了他的手里。
“议政会议要求大人在两天之内,立刻到议政会议,接受询问。”
“什么?”
章惇跳起来了,我一个堂堂的天官,不是犯人,凭什么让我去议政会议?老子才懒得搭理你们呢!
他满肚子不高兴,可吕惠卿却知道厉害……议政会议从成立开始,就不断扩权,除了能讨论财政预算,干预人事安排之外,一些重大政务,严重的弊案,他们也有资格过问……虽然议政会议没有最终的决定权。
但是他们打着民意的旗号,弄不好就会被舆论围攻,很是讨厌。
“子厚兄,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议政会议让你去,不妨就去看看,不管怎么样,我们的人马也不少,断然不会让你吃亏的。”
章惇沉吟了许久,他仰起头,有些忧虑,“吉甫兄,司马君实毕竟比你我多混了几十年,无论手段心机,都不是咱们能比的……我看他冲我下手,无非是要找个突破口而已,要是我倒了,你,还有其他人,也都未必能躲得过毒手。”
吕惠卿点头,“你说得对,可我们现在有什么办法应付吗?”
章惇想了想,“我们不能再和司马光这样缠斗下去……再规规矩矩出牌,我们是赢不了的……所以,必须要拼命!”
不得不说,章惇这家伙狠起来,还真是让人恐惧。
“上一次首相交接的时候,就有很大的财政窟窿,这一次又经过了四年多,财政的亏空更加巨大了,我们就从这里下手!”
或许有人想不通,为什么经济挺不错的,财政总是亏空,而且还越亏空越多呢?
其实这个道理不难理解。
当经济发展的时候,机会众多,就需要加大投资,预算不够,就要借钱!
尤其是建铁路,公路,桥梁这种……绝不能等到需要,才开始建设,那样就晚了。
各种大工程,最大的开支就是征地费用,如果条件都完备,地价早就涨上天了,所以必须提前征地,提前建设,才能以最低的成本,取得最好的效果。
当然了,这样也会有问题,因为提前建设,大量的资金收不回来,压在了一个个工程上面,表现在财政上面,就是亏空。
加上赵曙热衷对外打仗,就算一再控制,军费开支也非常惊人。
这些都造成了户部的困难。
“按理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问题是咱们手里的钱,都是民脂民膏,都是老百姓交的税!把这些钱都送给银行,送给那些有钱人,未免太便宜他们了吧!”
吕惠卿听得很认真,“子厚兄,你准备怎么办?”
“我和曾布商量了,发行一套不经过银行的债券。”
“不经过银行?”吕惠卿愣了,“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只要我们承诺正常兑换就可以,试问天下间,还有比户部信用更好的银行吗?”
“这个……”吕惠卿陷入了沉思。
他努力思索着,如果真按照章惇这个办法干,现在户部的亏空就能立刻抹平,相反,还能余出一大笔资金,进行建设。
但是,这么干了,毫无疑问,等于是动了银行系统的大饼,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到底要不要做呢?
这恐怕是吕惠卿最难做的几个决策了,半晌他才睁开眼睛,和章惇相视一笑,瞬间两个人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子厚兄,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就要弃我而去?”
“不是弃!而是挂冠求去!”
章惇起身,拍了怕屁股,“成了,我明天还要和那帮混账斗法,现在就去歇着了。”他伸着懒腰,打着瞌睡,离开了吕惠卿的书房。
吕惠卿却没有急着休息,他在地上缓缓踱步,不断思索章惇的建议。
要说起来,眼下大宋的货币,还是相当混乱的。
这也没有法子,因为大宋扩张太快,原本王宁安在任内,已经确定了境内的金银铜铁等矿藏,收归国有。
可最近,大宋又拿下了辽东,还打下了塞尔柱,两地的金矿都不少,再有就是倭国,这三处供应了大宋8成的黄金和白银。
因为官方开采,成本太大。
这几处的金银,还都处在淘金客的阶段。
冒险家们开采出黄金,转卖给上层的商人,一层层转卖,最后集中到几个大银行和大的保险机构手里。
皇家银行要发行货币,需要从这些银行手里收购金银,而金银又是发行货币的基础。换句话说,皇家银行并没有完全的货币自主发行能力。
如果想改革这一块,肯定要触碰到金融集团的利益,司马光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章惇提出避开银行系统,由户部发行债券,充当货币使用。
不得不说,这是个天才的设想,同时,也是个争议很大的事情。
他沉默了许久,才悄悄离开了家里,坐着仆人的马车,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处小院。
迈步走进来,有人已经等着了。
“是吉甫兄,快请坐吧!”小彘热情让座。
吕惠卿连忙点头,他坐了下去,就直接道:“司马君实步步紧逼,章子厚提议要反攻!”小彘含笑,“吉甫兄,关口是你的意见!”
“我?大丈夫只能站着生,不能跪着活……司马君实勾结理学,背叛新政学会,已经违背了老师的方略。身为老师的弟子,我也只有殊死一搏,和他周旋到底了!”
小彘淡淡一笑,“吉甫兄,渤海省前些日子查出了一桩贪墨案子,涉及到了一个议政卿,此人已经被拿下了。”
吕惠卿有些茫然,“的确有这事,听说这个人是新政学会出身……莫非是冤案?”
小彘摇了摇头,“新政学会下面也是良莠不齐,出了个贪官没什么奇怪的,关键是渤海空出了一个议政卿的名额。”
吕惠卿还是不明白,走了一个,再换上一个,又有什么差别?莫非?
他突然激动起来,“师弟,莫非是?”
小彘神秘笑笑,“还是等着明天揭晓吧!吉甫兄,你也赶快歇着去吧!”
再次回到家中,吕惠卿躺在床上,是一夜好梦,睡得不能更好了!
司马君实啊,你算是作到头了,师父要出手收拾你了!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议政会议前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来到之后,人们自动分成了三伙,其中最大的一伙就是新政学会,另外两伙则是理学,还有司马君实的门下,这两伙人看起来差不多,换句话说,他们联合起来,已经从数量上压过来新政学会!
不论是章惇、曾布、还是苏辙、王韶,全都有些惴惴不安。而司马光则是嘴角含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就在所有人都赶到,即将要开始入场议事的时候,突然又有人赶来,走在前面的是首相苏颂,而和苏颂并肩的,则是一个白发老者。
这位老头子一出现,就把所有人惊呆了,他却虎着脸,责备道:“朝廷将大事托付我等,我辈岂能等闲视之!还不随老夫进去议政!”
这位大摇大摆,走在了周敦实前面,冲着他哼了一声,老周被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乖乖跟着……
第1076章 主动权到手
吕惠卿琢磨着是老师要来,可哪知道来的人居然是文彦博,他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老师如果出手,就不会藏头缩脑,反倒是师弟刚刚和文宽夫的孙女结亲,孙女婿请家里的老祖宗出来,那是天经地义!
见到了文彦博,吕惠卿还真挺高兴的。
术业有专攻,王宁安那是核武器级别的,出手就是大杀大砍,绝没有侥幸的。
而文彦博呢,更是像淬了毒的匕首,又老又辣又毒又狠。
这位来了,比起师父还要合适!
人家文宽夫可没有想那么多,就凭这些小杂碎,还是他老人家的对手?
这不,文彦博进来之后,二话不说,就奔着最大的那张椅子走过去,一屁股坐下,还翘起二郎腿。周敦实紧紧跟在后面,要知道这是议政会议领班的位置,也就是他一直坐的,你文彦博怎么敢喧宾夺主?
他像是木头杵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老文扫了他一眼。
“濂溪先生,你找个位置吧,不用这么客气。”
老夫这是客气吗?
周敦实要气吐血了。
这时候有理学门下实在是看不过去,站起来厉声道:“文相公,周老才是领班,你不过第一天到议政会议,凭什么坐在这个位置上?”
“凭什么?”
文彦博冷笑了两声,“就凭老夫当年在翰林院的时候,是周敦实的副主考!就凭老夫提携过他!我叫他一声濂溪先生那是客气,我让他当场叫师父,也没有什么不妥!”
此话一出,把周敦实噎得老脸通红,别提多尴尬了。
这事情不假,但是大宋不流行门生座主那一套,而且过去了多年,加上周敦实的学问和文彦博也不是一路,两个人实在是扯不上什么关系。
但是他又不能否认,只得躬身施礼。
“晚生,拜见,拜见……”
“不必了!”文彦博伸手,粗暴地打断了周敦实,让老头子更为难了。
“我听说了,议政会议领班是依照年齿资历推选,也正因为如此,周敦实才坐上了领班的位置……老夫初来乍到,不能坏了规矩,大家伙也推一推!如果觉得老夫不够格,我还让出来!”
他这么说,把吕惠卿都弄得绷不住了,至于苏辙更是低着头发笑。
倒是章惇,很是有些佩服。
老师就是太君子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瞧见没有,只有文宽夫这种老流氓,才能把那帮人收拾得老老实实的!
既然要推,那就推选吧!
正在这时候,司马光不得不站出来了。
他可清楚,这个领班太重要了,因为领班能主导议事,掌控节奏,直接影响结果……如果落到了文宽夫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文相公资历深厚,德望尊隆,自然无人能及。只是文相公今日刚刚到议政会议,未免不熟悉规则,依我来看,不如等些日子,两个月,或者三个月,再重新推举领班,诸公以为如何?”
此话顿时引来了理学的一片喝彩之声。
就是司马光,说话有水平!
文宽夫却低着头,半晌扭脖子,斜了一眼司马光!
“原来是君实相公!当真是好大的威风!还要让老夫学规矩,你当初刚刚调任京城的时候,老夫身为宰执,规矩还是老夫给你立的,轮不到你来教训老夫!”
论起倚老卖老,恐怕没人是文彦博的对手。
司马光被噎得差点闭气!
要紧的关头,司马光知道不能认怂,一旦怂了,就全盘皆输了。
“文相公,你虽然资历深厚,但是毕竟初入议政会议,就这样直取领班之位,未免有些太霸道了吧!”
老文冷笑一声,站起身,缓缓走了过来。
“司马光,是老夫霸道,还是你们胡来?议政领班,何等重要,岂能以年齿资历来推选?如果没有大多数议政卿支持,又如何能公允主持议事?做到一碗水平端?议政会议草创不到一年,很多事情十分模糊,你就口口声声说规矩!是谁家的规矩?”
老文咄咄逼人,气势十足。
新政学会这边,不仅为之一振。
他们虽然拿下了大多数席次,但是由于在朝诸公不愿意亲自操持,使得他们人数优势发挥不出来,每每被理学钻空子,很是郁闷。
如今来了文宽夫,士气终于起来了。
“没错,文相公所言极是,刚刚草创,哪来那么多规矩?周敦实不合适,我们要重新推举!”
这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苏颂终于缓缓道:“君实兄,既然大家的意思如此,我们就顺应民意吧!”
他的表态,彻底堵死了司马光反驳的可能。
就算其他人心有不甘,也难以阻挡。
重新推选领班,势在必行。
理学这边还想推周敦实,而吕惠卿等人则是毫无疑问要推文彦博。
……
“不成,绝对不成!”
周敦实很有自知之明,他对门下道:“以老夫之力,无论如何,也胜不过文宽夫,必须另择贤明!”
这就有趣了,理学这边,除了周敦实,谁还能拼得过文彦博,换句话说,全场众人,又有谁能压得住老文?
就在大家没有主意的时候,周敦实将目光落在了司马光的身上。
反正没有规定当朝宰执不能抢夺领班的位置,倒不如让司马光来抢!
“我们支持司马相公!”
如果说之前还有回旋的余地,这一刻,却把最后的温情也给破坏殆尽,司马光已经正式和新政学会决裂,再也无法挽回。
说实话,司马光心里很奇怪,有些不舍,也有释然……他沉吟一下,只好站出来。
“不才只能和文相公一争高下了!”
老文翻了翻白眼,很是不屑……当然,在心里老文还是惴惴不安。
司马光算是他见过最深沉最可怕的官僚!
要知道天下间这么多人,能骗过王宁安的,几乎没有!
他文彦博都被王宁安弄得七荤八素,出生入死。
唯独司马光,一直装乖宝宝,直到最近,才撕破脸皮,这份功力,这份隐忍,就不是一般人能学的。
和他对拼,有胜算吗?
老文心里这么想着,但是神色之中,却半点没有,只是调侃道:“真想不到,司马君实居然另投别派,改换门庭!了不起啊!”
司马光咬了咬牙,“我问心无愧,不劳文相公费心,赶快推选吧!”
他也是怕夜长梦多,可就在此时,外面响起脚步声,慕容轻尘带着一群军方的代表,出现在了议政会议。
要知道这几位大爷平常都是不露头的。
他们只负责和军事有关的预算,其他项目根本懒得管。
这一刻却突然出现,司马光的心就是一阵颤抖!
慕容没有迟疑,直接走到了文彦博的面前,他深深一躬。
还真别说,当年文彦博也参与过横山之战,后来还在西域干过,慕容都是他的手下。
“我们先恭祝老相公了!”
文彦博含笑,“还没投票,胜败在未定之天,不要急着说大话!”
慕容笑了笑,“板上钉钉的事情,还有迟疑吗?投吧,快投吧!投了票,我们还要喝酒呢!”
司马光鼻子都气歪了,却无可奈何,这些军头他真的惹不起!
接下来就是投票,唱名。
不出意外,老文拿到了53票,而司马光只拿到了41票,剩下的6票弃权!
看到这个结果,新政学会这边,连半点笑容都没有了!
奶奶的,假如没有军方的10票,文彦博就只能赢2票……不对,或许还没有!毕竟6票弃权,这里面有几位是见到他们气势如虹,不敢得罪,才选择了弃权?
换句话说,如果不请出文宽夫,不找来军方的代表,新政学会就要栽跟头了!
好一个厉害的司马光!
吕惠卿冒出了冷汗。
不管怎么说,初战告捷,老文如愿以偿成了议政会议的领班,理学那边很不甘心,嚷嚷着要立刻进入正题,准备抢回主导权。
可是老文沉吟了半晌,却笑道:“刚刚经历投票,大家都去平复一下心绪,等半个时辰之后,再进行议政!”
说完之后,他头也不回,招呼着新政学会这边,全都退到了一旁的休息室,进来之后,老文把门关上,随后脸就黑了!
“饭桶,废物!丢人的玩意,王宁安怎么就调教出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
老文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在场这帮人谁也不敢反驳,谁让老文的资历比他们师父还高……更要紧的是老将出手,一下子就抢回了领班,摆脱了被动挨打的局面,让人家骂两句也是应该的!
“我告诉你们,别以为霸占着宰执,掌握着六部,就能屹立不败……不说别人了,你们师父,当年就是一个人挑了政事堂……当然了,也离不开老夫的帮忙!”
噗!
前面还挺严肃呢,这句话一出口,喷血一大片。
你老要点脸呗,当年的事情我们也不是不清楚,还不是你老东西被师父抓住了把柄,不得不背叛自己人!
当然了,他们也不能反驳……要不说呢,活得寿命长就是好,历史都可以随着你写,那帮人想反驳也没法子,都在棺材里呢!
“行了,什么也不多说了,反正议政会议是个比人头的地方,多一个就是赢,你们都给老夫听好了,打起精神!他司马君实想和老夫玩,他还差着行市呢!”
说完,老文就带着众人,气势十足,杀回了会场……
第1077章 凌厉反击
王宁安在花园之中,缓缓踱步,滚滚在树杈上,叉着腿,以很扭曲的姿势睡觉,肥硕的后背越发圆润,前后左右,怎么看都像是黑白球,管它叫团子,真是实至名归。
“是你把老文放出去了?”
小彘连忙点头,“孩儿不想老爹操劳,而且杀鸡不用牛刀,这种事情,让文相公出手,绰绰有余!”
“哼!”
王宁安丝毫没有客气,“是因为你是他孙女婿,请老货出手,能给你的未来铺路吧?比我这个当爹的更合适?”
老爹语气当中,掩饰不住的愤怒,小彘低着头,吐了吐舌头,没有反驳。
的确,他是有野心的。
子承父业也好,光大家门也好,总而言之,小彘不想一辈子无所作为。
但是他也很清楚,以老爹的脾气,断然不会着意栽培自己的儿子,甚至可能因为他是王宁安的儿子,而备受压制。
所以想要出头,他必须自己积累实力,杀出重围。
目前来看,推老文接下议政会议,以这位的本事,绝对能提供他足够的助力。
等到积累足够了,再回过头,接收老爹的势力,他就能顺理成章,进入宰执一级,执掌帝国的命运。
小彘不想解释,也不想掩饰,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唉……儿大不由爷啊!我可提醒你一句,文宽夫是什么人,你心里有数没?那老家伙一旦掌握了议政会议,挟持民意,想要压制他,可就不容易了!”
小彘笑了,“孩儿不怕!”
“你那么有自信?”
“不是自信,而是相信老爹!”小彘笃定道:“这世上,只有老爹能克制文彦博,而文相公又是百无禁忌,唯独害怕老爹……所以孩儿是信心十足啊!”
“你!”
王宁安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恨恨道:“我怎么养了你们这一堆不省心的,你还不如一个滚滚懂事呢!”小彘吐了吐舌头。
……
没有王宁安在,文宽夫绝对是肆无忌惮。
他坐上领班的宝座,那是气场全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说起来也有好几年了,文相公都没有这么威风过,哪能错过好机会!
“诸公,你们肩负百姓重托,坐在这里,评议国政,议论大事……自然要临渊履薄,战战兢兢,要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不要自甘堕落,丢了身份……不要以为朝廷的王法办不到你们……当然,老夫身为领班,也要严于律己,以身作则,有什么不足之处,你们也可以提出来吗!”
他是一副老大的派头,像教训小弟一样,训斥所有人。而这帮人都被弄得没脾气,理学之人,更是敢怒不敢言。
这时候司马光不得不开口,“文相公教训的是,我等自然要谨记,只是今日议政,主要讨论一个人,是否合适,文相公,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吧!”
文彦博笑了笑,“次相,这议政会议,可有权决定百官任免?”
“这个……当然没有,拙黜之恩,皆出自上。只是议政会议监督预算,评议朝政,如果某些官吏身居高位,却贪赃枉法,败坏朝廷规矩,私相授受,那可就不能不过问了!”
他这么一说,一旁的章惇怒火中烧,就要起来反驳,哪知道老文一个眼神,就把他瞪了回去!
文彦博转向司马光,呵呵一笑,“君实相公,你说的是哪位朝臣,又有什么凭证,不妨都拿出来,让老夫也过目一下。”
司马光微微迟疑,老文反问道:“怎么,没有吗?”
“当然有!”
周敦实作为前任领班,站起来,将一份弹劾的奏疏送了过来。
“文相公,这上面有吏部天官章惇父亲章俞收受蔡京之弟蔡卞500亩茶园的罪证,我等请章天官过来,就是为了询问此案。”
周敦实对着在场众人,朗声说道:“吏部天官,执掌百官升迁,何等重要。若是肆意贪墨,任用私人,又是何等危害!如此大案,我等身为议政卿,岂能不查!老夫希望章天官要给百官一个交代,也要天天悠悠众口一个交代!”
他说完,逼视着章惇。
这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戏码,如果不是文彦博插了一竿子,早就对章惇发难了。
可是咱们文相公,不紧不慢,淡然一笑。
“刑部何在?”
韩宗武立刻起身,“刑部在。”
“这个案子你们有什么结论了?”
韩宗武立刻道:“刑部也是刚刚接到消息,还没有调查,所知有限。”
老文又转向了都察院,“贾掌院,你们那边又如何?”
贾章也只能说道:“还在清查之中。”
“你们找了章俞,还是找了蔡卞,他们有口供吗?”老文不放过他,继续追问。
贾章不好意思道:“没,没呢,因为所言之茶园在八闽之地,都察院刚刚派员去查,还没有消息!”
“好啊!”
文彦博突然一拍桌子,豁然站起!
“老夫要是没理解错,这个案子是一点证据也没有,仅仅是捕风捉影,这上面所言真假,谁也说不好,是不是?”
理学这边被问得哑口无言,毕竟章惇也是朝廷重臣,如果被着实诬陷之罪,那谁也承担不起!
见他们不说话,老文更加震怒!
“这个案子刚刚出现,还没有任何定论,你们就大肆鼓噪,弄得天下皆知,这是什么道理?”文彦博冷笑道:“假如章惇真的有罪,提前走露风声,岂不是让他湮灭证据,逍遥法外吗?如果章惇没罪,而是有人诬陷诽谤,我们兴师动众,把堂堂天官叫来,像是犯人一样审讯,我们是要贻笑大方吗?”
老文杀气腾腾,“老夫提醒你们,做人做事,要有规矩,哪怕是议政会议,也不是胡说八道的地方!首先,案子没有定论,这就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御史台的事情,我们议政会议决不可侵夺这些衙门的权力,更不能未审先判,诬陷忠良!”
“先帝在日,就深感言官猖獗,不受约束,当今圣人,设立都察院,分御史台之权,为的是监察百官,做到有理有据。如今再设立议政会议,是让我等监督朝政,尤其是预算等事宜。尔等切不可裹挟民意,肆意妄为。要知道自己的本分所在,不能越了规矩!”
老文一顿教训,把理学这边的气势彻底打下去了。
就连司马光也显得十分无奈。
他本来是想借着议政会议,以民意为突破口,先把章惇干掉,就算拿不下他,也要让章惇灰头土脸,没法继续和吕惠卿携手合作。
这事情严格说起来,是存在瑕疵的,因为毕竟案子没有审出任何结论,仅仅是捕风捉影……但是司马光有这个自信,一来他是次相,比章惇官职高太多,二来周敦实是议政领班,能主导节奏。
谁能想到,让文彦博给截胡了!
拿到议政领班之后,文彦博反过头,教训议政会议,这下子就使在场的众人,没法对章惇发难,整个情况就扭转过来。
司马光还在快速思索着对策,老文却毫不客气,继续乘胜追击。
“诸公,我们毕竟不是负责朝廷人事,更管不得刑名案件,一切等刑部和都察院的结论吧!再有,今日我们就定下一条规矩,议政会议不得干扰审讯中的案子,更不得以议政会议的名义,影响案子处理,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他这么一问,章惇、吕惠卿、曾布等人当然是第一时间举手。
有趣的是,这一次投支持票的竟然有56人,比起支持文彦博当领班的,还多了三个,只能说他们的气势真的起来了,不管是有理学倒戈,还是有中立派过来,都是个好消息!
司马光被逼无奈,也只能举手赞同。
他这么一举手,其他人也都跟着。
100只手,齐刷刷举起来。
老文满脸含笑,充满了得意。
号令天下的感觉是真的不错!
他又找到了当老大的滋味。
文相公情绪激动,他朗声道:“我们该讨论一些真正要紧的事情了……据老夫所知,目前为止,朝廷存在严重亏空,户部这边有什么想法没有?”
曾布立刻道:“户部以为,所谓亏空,也并非亏空……比如军费开支,对外作战,我们拿下了土地,扩充了疆域市场,早晚能够收回,铁路桥梁,各种工程建设,也都是如此……这个亏空,仅仅是账面上的而已。既然是账面上的,我们就可以通过发行债券,进行填补,没有什么困难的!”
“不可!”
司马光断然道:“曾尚书,朝廷国债已经逼近上限,如果再增加,一来是利息开支太大,二来是银行体系承受不起,此议断不可行!”
“那如果不经过银行呢?”曾布笑着反问。
司马光大惊,“荒唐,发债本就是朝廷授权银行,进行发放,如果不经过银行,怎么能成?”
章惇笑呵呵道:“君实相公,银行也不过创立二十年而已,难道没有银行之前,就不能发债了?据我所知,银行发债,债券往往落到了一些大户手里,而民间对于国债投资,有着极大的兴趣,却拿不到足够的份额。这一次朝廷就以户部的名义,直接向民间发债,筹措资金,填补亏空,岂不是更好!”
不好!
司马光是吓到了,他没想到这几个小子竟然会这么狠,他们这是要断了银行的根啊!司马光脑筋快速旋转,寻找反击的理由。
可没等他继续反驳,老文却开口了,“诸公,朝廷预算缺口,财政不足,这才是我们要管的正事,大家都说说意见吧,如果没什么问题,立刻表决!”
第1078章 快速改革的新政学会
很显然,新政学会这边是准备反击了。
而且他们的反击还不一般,而是直接攻击金融集团。
这股势力,正是司马光和理学联合的纽带,一旦打掉,他们也就溃不成军,不足为虑。因此司马光是绝对不会让步。
不只是他,包括周敦实,杨时等人在内,纷纷起来反对,还有许多司马光手下的官吏也站起来,大声痛骂,把各种矛头都对准了户部。
新政学会这边自然也要反击,哪知道文彦博一伸手,拦住了他。
老家伙微微一笑,“我听了曾尚书的意见,也听了诸位的意见,可以说是互不相让,针锋相对,很是难以抉择。”
司马光顺着老文的话,立刻道:“既然难以抉择,不如等些日子,充分沟通之后,再行表决,文相公以为如何?”
司马是察觉到处境艰难,想要以退为进,拖延时间。
哪知道人家老文根本不吃这一套。
“君实相公,老夫有个体会,这财税金融,是非常专业的东西,行与不行,老夫说不好,而且在场诸公,恐怕也没有哪个人能完全说清楚。既然是这么专业的东西,任由大家吵吵闹闹,哪怕再过个一年半载,也难以有什么结果,可朝廷亏空又不等人啊!”
文彦博说完,含笑道:“曾尚书,你们户部有把握吗?”
“户部没有问题!”曾布笃定说道。
老文又看了看苏颂和吕惠卿,“那政事堂呢?”
苏颂毕竟还是首相,他沉吟一下,“曾尚书的意思,政事堂是支持的!”
“那好!”
老文果断道:“这个提议我们不做具体讨论,大家现在只进行一个信任投票!”
“啊?”司马光一愣,“文相公,这是议政会议,不让大家说话,怕是不妥吧!”
老文一瞪眼,“什么叫不让大家说话,不是说了这么长时间吗!大家如果信任曾尚书,信任政事堂,就授权给他们做,如果出了问题,他们担责就是了!”
什么叫流氓本色啊?
文彦博是给演到了淋漓尽致……司马光无论怎么反驳,都没有办法,只能最后数人头,不出意外,58票支持,只有40票反对,另外有两票弃权。
……
一天的议事下来,新政学会这边是士气高昂,彻底找回了第一大派的感觉。
以前大家绊手绊脚,不好意思撕破脸,加上司马光又和理学暗中勾结,一段时间,新政学会很是郁闷,有种一盘散沙,没有战斗力的窘境。
直到这一次司马光公然带着人另立山头,和理学正式结盟,新政学会几乎到了谷底。
老文的出现,绝对是神来之笔。
这位靠着他独有的无耻和霸道,彻底打乱了司马光的部署。
先是压下了章惇的案子,接着全力支持,让曾布的提议通过。还附带着,拉回来6个叛变的,此时就算没有军方的参与,新政学会在人数上,也不会害怕司马光了。
但是,大家伙还是不敢真正掉以轻心。
“文相公,接下来有怎么做,还请您老吩咐!”
文彦博瞧着几个人,充满了不屑,他背着手,走了好几圈,突然道:“我问你们,王宁安都教了你们什么?”
几个人万分尴尬,章惇涨红了脸道:“师父智慧渊深,我等没有学会万一,愧对师父教诲!”
“呸!”
老文啐了他一口,然后感叹道:“老夫明白了,明白了,姓王的准是教了你们一堆什么知行合一,什么苍生社稷,什么黎民天下……我告诉你们,这些话和格物致知,和仁义礼智有什么区别?都是屁话,都是扯淡!姓王的能有今天的地位,就是踏着一堆人的尸体上来的,他哪次讲过规矩?他什么下三滥的招数没有用过?他坑老夫的事情,都是罄竹难书!”
文彦博疯狂吐槽,他把王宁安喷的一钱不值,偏偏这几个徒弟谁也不好替师父辩解,只能傻愣愣站着。
好容易,老文骂够了,这才说道:“好话不妨说,坏事不妨做。你们现在要做的是两件事,第一是巩固新政学会,要把人心团结起来。至于第二,立刻找罪证,他们能算计章惇,你们也能打回去。总而言之,有老夫在,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文相公,够爷们!
章惇和吕惠卿,带着大家伙,感动滴稀里哗啦,告辞离开。
等回到值房,凑在一起,互相想了想。
文彦博给他们展示的是什么啊?
脸厚心黑,权谋算计,互相倾轧,勾心斗角,攻讦陷害,争权夺势……苏辙挠了挠头,“我怎么觉着,要是按照老文的作法,要不了多久,我们都会变成第二个文彦博啊!”
“你变不成!”
章惇没好气道:“司马光已经是第二个文彦博了,你最多排第三……或者更靠后?”他偷眼扫了下吕惠卿,那意思就是这位要变坏,绝对比谁都快!
哪知道吕惠卿哼了一声,“子厚兄,你莫要小瞧我!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文宽夫给我们的不过是术,而师父教的则是人间大道!不懂师父的苦心,我们就会变成追逐名利的官僚!不明白文彦博的手腕,我们就会永远被小人牵着鼻子走。”
吕惠卿总结道:“经过这么多,我们也该明白怎么做事了,如果还像以前那么懵懵懂懂,就真的该死了!”
“说得好!”章惇第一个拍巴掌,“吉甫兄真是高屋建瓴,让人佩服……奈何眼下就有一件事情,你要拿出办法来!”
“什么事情?”
“文!宽!夫!”章惇一字一顿道:“这老货拉帮结派,蛊惑人心的本事太强了,他当了领班,别看身边没有一个人,信不信,如果没有动作,不出一年半载,这老货就能呼风唤雨,不可不防啊!”
他这话得到了大家一致赞同。
绝不能击败一个司马光,再来一个文彦博,那可就搬石头砸脚了。
“我看归根到底,还要落在新政学会上面!”
吕惠卿寻思着说道:“我们前不久不是商量过了,要有严格的纪律,这一次文彦博能顺利拿到领班,是我们给的,他进入议政会议,也是顶了新政学会的缺儿。我们要加强新政学会的管理,把老文牢牢圈在我们的规矩当中!”
话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却非常困难。
人家文彦博连议政会议都能闹得天翻地覆,就不怕他在新政学会闹?
这是个非常让人头疼的事情,难度丝毫不比对付司马光和理学来得容易。
“我们要完善新政学会的构建,不能再是一盘散沙。”
曾布如是说道:“我推荐王相公执掌纪律委员会。”
……
每一步的变革,都是倒逼出来的。
吃饱喝足过好日子,谁愿意改变啊!
信不信,这位要是有5套学区房,给三倍工资,都不愿意加班,要是某扑街有一套,就不会天天玩命更了……
一个组织也是如此,你讲多少道理,没人愿意听,只有感觉到了实实在在的危机,才会幡然悔悟,奋力改革。
这不,外有强敌,内有文宽夫,新政学会想不改都不行了。
经过一番商讨,他们确定下来,新政学会选出七位掌书记……没写错,就是掌书记。
这个官职是唐代设置,全称是节度掌书记,负责掌管军政,民政等的机要秘书,是节度使的亲近佐官之一,如果做得好了,就能一飞冲天,走上升官的快车道,比如侍奉了十位皇帝的冯道,就是从掌书记发迹的。
在新政学会设立掌书记,是因为作为一个学会,最主要的就是讨论研究,又不像衙门那样,可以尚书,侍郎,郎中,员外郎……等级分明。
因此设置一个掌管讨论机要,文书往来的掌书记,就很合适了。
7位掌书记……排名第一,自然是吕惠卿,接下来依次是章惇、曾布、苏辙、王韶、王安石、文彦博!
这个名单一出来,大体上是不出所料的。
当问题是排序太欺负人了!
如果没有王安石挡着,老文至少要安排到前三,结果因为王安石在,他只能屈居末位。
消息传来,把文宽夫都气炸了!
“果然啊,什么师父教出什么徒弟!这帮孙子,没本事对付司马光,只能对付老夫,损招一个接着一个,都该天打雷劈!”
小彘陪在老文的身边,点头哈腰,嘴上不说,心里好笑。
能吃死你老就成了,反正以你老的功力,别人也不是你的对手!
瞧瞧,这不就天下太平了吗?多好啊!
他这么想着,文彦博猛地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兔崽子,你给我说实话,这个主意是不是你爹出的?”
“没有,绝对没有!”
小彘连连摆手,“我爹真的什么都不管了,他只是教书养熊猫!”
“呸,老夫才不信你的鬼话。”文彦博沉吟了一下,又突然笑起来了,“要是你爹没有授意,是这帮小子自己弄出来的,这么看起来,他们还算有点脑子!不是一帮饭桶!”
小彘道:“瞧您老说的,我爹看重的人,能是废物吗?”
“但是你爹把他们养废了!”
这回小彘不抬杠了,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慌里慌张跑进来,“相爷,刚刚审计司把吕诲给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