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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法神全文阅读

作者:神击落太阳     唯一法神txt下载     唯一法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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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调整公告

首先,太阳先道歉了,因为工作时间调整,弄得更新时间也得调整了。

    其次,太阳对不起大家!

    再次,从6月十三这个倒霉的日子起,《唯一法神》的更新时间分别调整到晚上6点和10点各一章。因为白天肯定没有时间写了!

    最后,看在太阳从未有一天断更且以后也不会的份儿上,求,好吧,我是来求评论的!!

关于火球术问题的征集

    本法师目前已经陷入“火球术就是法师的灵魂,没有火球术的法师不是好法师”的思维怪圈之中不能自拔,很是苦恼,一些玩山口山的同学嘲笑本法师的作品中没有火球术是作死,“连个冰法都会火球呢?”他们如是说,本法师考虑再三,依然不太能决断:作品的主人公要不要真的学一手灭神杀佛的强力火球术?

    本法师决定将这个设定的交给读者大人们裁决。

    从即日起,读者大人们请在书评区发表自己的看法,无论是喜欢火球术法师的还是看腻了火球术法师的,都可以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谁能说服本法师,本法师就按照谁的观点写下去了。

    嗯,字数不要求多少,只要说的有理就行了。

    各位读者大人,点击可以没有,但是书评不能没有啊!点娘不是说得很好么?无评论,不读书!!

第一章 废物小二的秘密

    “你去吧,以后不要出现在天行武馆里了!”张老头的声音,原本是温和圆滑的,颇有一点点酒楼掌柜的味道,可是此时,他的声音比起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还要冷上三分!

    银尘呆愣愣地看着他半天,白银色的大眼睛眨上两眨,才糯糯地说道:“完了?”

    “是!”张老头厉声喝道,毫无修为的他此时也散发不出什么气势来,只能疾言厉色地训斥道:“你看看你,来这里三年,居然连《清风决》的第一重也没练成!三年!整整三年!和你同时进来的张九儿,张十三他们,哪一个不是练到了第二重了?你看看你!废物一个,我们天行武馆该着你了还是欠着你了?非要养你一个废物三年?!”

    “可是,外面下大雪啊?您,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等来年天暖和了再……”银尘小心翼翼地哀求着。

    “不成!大雪天怎么了?街上挨冻受饿的乞丐多着呢,也不多你一个!”张老头心情烦躁地吼道:“张妈,拽他出去……”

    一向对老头言听计从的张妈这次反应出奇地慢,过了半响也没有动静。然而我们的小银尘没有在继续求情,很干脆爽快地出门去了——他穿着单衣,什么行李盘缠都没有!

    外面北风呼啸,半尺长的大雪片子仿佛狂舞的刀锋在空中打着旋儿,潘洋城的天空灰蒙蒙的,如同这个所谓的世道一样看不见希望。十岁的银尘穿着单衣,在风雪中艰难前行……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是这年头里,千千万万冻死街头的可怜虫中的一个,也许直到来年的春天,他那冻僵的小小尸身,才会被人从融化的积雪中找出来,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扔到郊外的旷野里去了……

    呼啸的冷风灌进银尘那件破烂的粗木麻衣的领子里,灌进敞开的袖口中,简直像修为人士发出的罡风一样打得他生疼,至于寒冷,他已经快要感觉不到了——他已经差不多要冻僵了。

    “坚持……到城外吧……”双腿迈不开步子了,膝盖以下早已没有了知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走出天行武馆门前十丈范围啊!他似乎也没有觉察到,自己从出门到现在,连三分钟都没有啊。身后的天行武馆,依然门窗紧闭,仿佛这无情的人间。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连手指都要冻住了,那样就彻底完了呀。”银尘的思维甚至都开始变得越来越慢了:“还想坚持到城外呢……只怕……”

    他孤苦伶仃地站在大路中间,在这狂风暴雪的早晨,一片惨白的大道上没有一个人,更不会有一辆车,除了漫天飞雪,视野所及之处居然没有别的会动的东西。

    今天晚上就是除夕夜了,有家的人都早早躲在家里,卯足了劲儿包饺子准备团圆饭,哪有闲工夫出来晃荡呢?而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早在银尘出门之前就已经冻僵在路边,被大雪埋葬了。

    这一天早上,注定不会有一位好心人偶然路过,大发慈悲地将银尘带走,再传授他一身神功,为日后拳打皇帝脚踢仙人的主角生涯做好准备,何况银尘清楚自己的状况,他根本修炼不了任何所谓的神功。

    这一天早上,注定不会有一位快死了了老爷爷经过他身边,地给他一块干馍馍,里面夹着一颗火龙内丹,让他吃了之后寒暑不侵,天生不能修炼神功的体质彻底改善,让他脱胎换骨,从此走上龙傲天勇闯江湖的侠义路,毕竟火龙内丹,岂是那么好得到的?

    这一天早上,甚至不会有一个好心人为他施舍一个铜子儿,让他可以买到三分之一个聊以果腹的小笼包子。

    这一天早上,如果不出意外,年仅十岁的银尘,就真的会这样“傲立于风雪中”,被活活冻死。

    然而意外并没有在他的周围出现。白茫茫的街道依然白茫茫一片,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有。积雪反射出刺目的白颜色,一片惨然的白色中,连个脚印子都没有。呼啸的北风好似鬼嚎,控诉着苍天的不公,而铅灰色的苍天,漠然置之,漠然地向下倾泻着半尺长的雪花。

    银尘就这样孤独地无助地立于风雪的中心,立于道路的正中间,低着头静静看着皑皑白雪掩埋了自己的两个膝盖。狂风吹起他的满头银发,然后用雪片迅速将银发染成苍白,天地间一片呼啸着的空洞迷茫,直到——

    他的右手无名指的指尖上,亮起一点微弱的红光。起初这一点微弱的橙红色的光芒在漫天风雪中毫不起眼,然而下一秒,灾寝般的火焰就从这一点爆发开来,如同破晓,如同一个正在展开的异界。

    意外就这样在他自己的指尖上,发生了。

    明亮的火焰从他的手指尖上喷射出来,变成几条细小的火蛇,接着迅速分裂成数十条细细的红色光丝,向外一撑,变成了一道薄膜一样的圆球形光幕笼罩住银尘。温暖地旋转起来。一丝丝暖流由外向内化解着银尘体内的寒气,让他不再寒冷,狂风与雪片仿佛惧怕着什么,纷纷远离那几乎肉眼不可分辨的光膜,银尘活动了一下冻得几近毫无知觉的手脚,苦笑一声,迈开步子,踩着齐腰深的积雪向前走去。

    “城北面的土山上有个废弃的矿洞,倒也能勉强住人了,可是这天气,野外能有什么动物出来活动呢?怕只剩下孤魂野鬼了吧?鬼魂又不能吃……看来只能去城东面的那个冻得硬邦邦的小池塘里凿冰捕鱼了,唉!”

    空气中留下他无奈的叹息,他身后的天行武馆,依然门窗紧闭。

    【三个月后】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潘洋城里街道上又恢复了往年的熙熙攘攘。北门大开着,一位身穿破烂的灰色单衣的小男孩子十分不情愿地走进了这座城市。

    男孩脸色青灰,瘦削憔悴,嘟着个嘴,仿佛全世界都欠了他五个铜板一样。他的单衣上到处都是破洞,似乎从来没有缝补过,可是异常干净,完全不像是在野外生活过的样子。他的头发也是柔顺地披散着的,银白色的长发在满是黑发黑瞳的人群中十分显眼,头发上也没有一丝杂草或者泥垢什么的,十分干净清爽。小小的银发银瞳的男孩神情冷漠又有一点点傲娇地穿过城市,大摇大摆地走过天行武馆的门前,走到潘洋城暗部的小广场上——那里聚集了很多人,很多衣衫褴褛的人。

    “老爷,给口饭吃吧!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能吃苦,您看……”广场的西北角上,一位高瘦的汉子点头哈腰地说道。他身穿一件又脏又破的灰蓝色粗布短衫,一条同样颜色的满是补丁的裤子,全身上下无论衣服还是皮肤都是皱巴巴的。他的脸色是灰褐色的,左脸上还有一块淤青一样的带毛的胎记,黑色的头发一条一条如同用扯了墩布。整个人都散发着穷酸的味道,而他面前,负手傲立着那个衣衫华贵的张老头。

    张老头没有理他,因为他一抬眼就看到了走过来的银发男孩,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仿佛白天遇见鬼。当然,对他而言确实是白天遇见了鬼,因为他绝对想象不出那个奇异的银发男孩究竟是如何熬过北风呼啸的除夕的,他清楚地记得男孩走出去的时候只穿着单衣。

    银发男孩,也就是银尘,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转过了目光,仿佛此时的张老头不过是街边的一块石头。他那银色的双眼在广场上来回巡视着,在那些衣冠楚楚的管家们身上来回扫描着,完全把那呆愣一旁的张老头当空气。

    今天是潘洋城里各大店铺行馆招人的日子。列位看官,可别理解错了,这里可不是什么招聘会场,这是签卖身契当奴仆的地方。潘洋城周边地界里那些穷苦得过不下日子的人,或者春耕时发现自家已经没钱买种子的人,都会选在今天来这里碰碰运气,期望某个店铺的管事儿的能收下自己,给口饭吃,辛辛苦苦为别人当牛做马一辈子,也算安稳一生了。

    银尘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到这里的,三年前,他被好心的张妈收留进天行武馆的时候,也是个奴仆的身份呢。如今对于他来讲,奴隶身份什么的,哪有肚子重要。

    “希望能有人看上我吧,我已经不想再吃人造面包了!”银尘一边想着,一边无意思地打了个响指,一朵小小的火花在空中闪了一下就消失了,而这一幕,刚好被一直死死盯着他看的张老头看着了,登时亡魂大冒:“鬼呀!真的是鬼!”他低低地惊呼一声,再不敢停留,也不顾上那位眼看就要跪下来磕头的汉子了,忙忙地转过身向天行武馆奔去。

    这边,银尘正瞅见了一位衣衫华丽,大腹便便的白须老头,在那里招呼着十几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瘦得跟骷髅也没两样的小子排好队,看起来是非常缺人手的样子。银尘也不管那老头究竟是干什么的了,一个箭步就要迎上去。

    结果他只跑到了一半路途,就被斜刺里闪出来的一条身材宽阔大汉拦住了。银尘猛然刹住脚步,好悬没有一头栽进大汉的的怀里。他瞪大了纯银色的异色双眼,看着大汉,慢慢向后退去。

    那位大汉一身青紫色的长袍,随意但很潇洒。脸型方正,面色如同黄玉一样润泽,浓眉大眼,表面上看是个可靠的本分人,只是他的两个太阳穴高高隆起,漆黑色的眸子间不时闪现出一道道绿色的微小闪电,显然是一个将《清风决》修炼到了第十重以上的人物。而银尘的《清风决》如今还连第一重都没完成,两者之间天差地远,他不后退才怪呢。

    “小家伙,来找生计的吧?”大汉露出一个自以为很温柔,银尘看着却很威猛的笑容,慢声慢气的问道。银尘木然点点头,也不后退了——他知道自己在这样的人面前跑不掉,除非……

    “我是城北‘好运来’菜馆的老板,我姓张,我们缺几个跑堂的,你要不考虑一下?”大汉仅仅向前跨了一步,就到了银尘的面前。小小的银尘刚刚后退了那么多步,全变成了白费功夫。

    “我学不会神功。”银尘艰难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他之所以要向着自己选定的那个老头子冲去,就是因为看到那老头子招呼着的一队儿小孩子们都是像他一样没有任何神功力量的人。

    “没关系,我们要的是端菜招呼客人的小二,不是要有功夫的门卫,怎么样?考虑一下。”大汉尽量用和蔼的声音说,可是他七尺多高,按银尘的估计早就超过两米的身高实在太有压迫感了。尤其是从十岁男孩的视角看过去。

    “好吧。”银尘的眼睛垂下来,轻声说道。横竖是混口饭吃,管他什么呢。“我堂堂一位魔法师,居然也会被生计所迫,哎,苍天在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一番罪呢?”银尘想着,低着头慢慢伸出一只白嫩干净的手来,那意思就是把卖身契拿来吧。

    大汉得意地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份用黄纸写成的卖身契约,顺手又摸出一盒印泥来。银尘接过卖身契,细细读起来,好看的银色眉毛不由得拧到了一起。

    卖身契的条件还是很苛刻的,没有工钱,只包吃住,当然吃什么住什么环境都是大汉那边说了算的。关键是银尘这一条小命,可就真正卖给了姓张的大汉了,无论打骂体罚,挨冻受饿,甚至转送别人,银尘都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余地的,甚至于,如果大汉和他的家人因为什么意外全部死了,没有人继承大汉的遗产,银尘也只有陪着死。这个世界上,陪葬之风还是很盛行的,当然只限于奴隶给主子陪葬。

    “你认得字?”大汉惊异地看着银尘的表情,两眼放光。他看上银尘,不过是因为银尘衣衫虽破但干净整洁,头发披散但毫无泥垢,一看就是个勤于打理自己的清爽的人儿,再加上他特异的面貌,如同可爱小女孩的长相,让大汉一眼就相中了他。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十岁的小孩子居然是认字的!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南北两个帝国打得天昏地暗,灾年一年连着一年,农民起义逃荒的多如蚂蚁,人人为了生计奔命,哪有心思识文认字?偌大一个潘洋城,成年人认字的都不多,谁会想到一个小孩子居然认字的?

    “??”银尘听到大汉有点变调的声音,疑惑地抬头看着他,两只水灵灵的银色大眼睛眨了眨,然后就在大汉惊异的眼神中点了点头。在银尘看来,识字算数是一个人最基本的素质,字都不认得,那是动物园里的大猩猩吧?

    “条件有点苛刻。”他实打实地说。

    大汉一把抓住银尘的脖子,激动地说道:“你认得字?那你会……算数吗?”

    “会啊……”银尘死死扳着大汉树桩一样粗的胳膊,两条小腿儿在空中乱蹬着,艰难地蹦出两个字,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马上就要和肩膀分家了。

    “好!好好好!”大汉赶紧放下他,一连说了四个“好”字。他一把按住银尘的肩膀,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既然你还能识字算数,那么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和账房先生多学着点,等将来你长大了,熟悉了之后,你就可以当一个小账房的,去管那些小掌柜,再不济至少是个小二的头头!怎么样?不错吧?别人家的店里,这样的职位非家生子儿(世代伺候某个主人的奴仆家族的人)不能胜任呀!”

    他说着,不由银尘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就仗着自己十重清风决的力量硬生生扳着银尘的小手指,在卖身契上按下了一个鲜红的指头印。

    银尘眼睁睁地看着,没有表情,没有反抗,仿佛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逆来顺受的麻木,仿佛已经彻底向命运低头了,而事实上,他脑子里想的东西,绝不是大汉能理解的。

    “我是魔法师,除了魔法契约,其他的契约我才不会承认呢!这张烂纸片上的东西,不作数,不作数……

第二掌 废物小二的秘密2

    【三个月后】

    黑夜如同帷幔,慢悠悠地降落下来。城北康庄大道上,鞭炮的硝烟还未退散干净。“好运来”菜馆三进三出上下两层的木头房子里,已经被灯火照了个透亮,那灯烛的光芒将厚厚的木头墙照得仿佛透明,给人一种梦幻般的感觉。菜馆的各个房间里都焚着沁人心扉的中档敬香,仙雾缭绕地为往来的客人祈求鸿运,可是那价钱不菲的焚香的味道,早就被各色美食的香气给掩盖住了,往来的客人们的鼻孔里,只剩下饭的香味和酒的醇味。

    北方的六月,其实并不比南方好过多少,燥热了一天的空气此时依然散发着令人汗流浃背的余温。银尘单手拎起一个刚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打碎了五盘精美菜肴的男孩,用尽全身力气狠命地一脚踹去。直接将那个比他高出一个头,却也是骨瘦如柴的男孩子踹得在地上滚了三四圈,疼得他嗷嗷求饶起来。下一秒,一条皮鞭重重落在银尘瘦小的身躯上,青蓝色的粗布麻衣仿佛撕破的宣纸一样变成两片飞了出去,一道半个指头深,仿佛利器划出来的血肉翻飞的伤口陡然出现在银尘的背上,鲜血飞溅,银尘本能地惨叫一声,也跟着倒下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银尘虽然凭着好看的外貌,缜密的头脑和干练的手脚在三个月内疚成了跑堂小二们的头领,但是说到底他不过是个领班的奴仆而已。底下的人犯了错,他也要跟着受罚,而管理他们的大小掌柜们,都不会因为他银尘可以识文断字算数就网开一面。

    第二鞭子落下来了,银尘满耳朵都是鞭子带起的风声。那不是普通的破空声,而是真正的可以发出体外的罡风。《清风决》修炼到了第五重以上的人,才能将力量发出体外,形成罡风,拥有如同刀剑一样的破坏力,而那条鞭子的持有者,便是一个清风决五重境界的人,他的每一鞭子,都带着凌厉的罡风,打在身上,简直就像用刀剑直接砍一样。

    风声迅速接近,而银尘的指尖也迅速窜出一点点小火星。他闭上眼睛,仅仅靠着耳朵分辨着鞭子的位置,准备暴起反抗。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二次了,第一次他没有反抗,任由掌柜的一顿猛抽,结果自己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这伤还没有好利索的,又要挨新鞭子了。

    猛烈的罡风狠狠剐蹭过银尘的身体,银尘感到后背上一阵阵火辣辣地疼。鞭子真的落下来了,目标却不是他。

    一声清脆的“啪!”声,紧接着居然从四周传来一阵阵叫好声。接着又是一声更清脆响亮的“啪!”。凌厉得如同尖锐金属的风压从银尘依然流血的伤口上空呼啸而过,却再也没有鞭子直接落下来时那股钻心的剧痛。银尘偷偷睁开眼睛,骇然看着不远处那一团抽搐着嚎叫着大声求饶着的模糊的血肉。他根本无法分辨出来,几秒钟前那还是一个店小二,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大人饶命!老爷饶命呀!”男孩的声音渐渐嘶哑渐渐微弱,颤抖着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剧烈的喘息,渐渐的喘息也变得微弱起来,而那不断落下的鞭子声,却越来越趾高气昂。

    银尘闭上眼,不再看,看也没有用了。他知道又有一个店小二要被更换掉了,正如半个多月前自己第一次挨鞭子时那样,那个犯错打碎盘子的小二,根本没法活到第二天太阳出来。

    人命,在这个时代,就是这么卑微,说是草芥,可是一车杂草还能换五个铜板呢,一条命值五个铜板么?显然不值,因为银尘签卖身契的时候,并没有得到五个铜板。

    【三个时辰后】

    夜深了。银尘趴在自己那张比养狗的篮子大不了多少的小床上,忍受着后背和胃囊里火辣辣的疼痛。伤痛和饥饿正在如同最钝的软刀子一样折磨着他,如同这三年,越发要将他逼疯了的孤独。

    “妈的!我是个魔法师!”银尘嘴里甚至流出了些许血水,仰起头对着空气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狰狞的笑容,可是眼眶里越来越满溢的泪水出卖了他的狰狞,他无论如何,还仅仅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

    银尘,全名阿尔特雷该亚姆?银尘,一级魔导师。魔法世界加布罗依尔文化名城恶罗海城的市民,就读于恶罗海城市立第一小学,是闻名整个恶罗海城的天才儿童,七岁的魔导师,在法师横行战士绝迹的加布罗依尔也当得起神童的名号了。小银尘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博学又幽默和蔼的导师,一群上房揭瓦下地偷砖的小伙伴,还有一个无限光明的前程,然而这些都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自从三年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之后,厄运和悲惨,似乎时刻尾随着他。

    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彷徨无助,去哭天抹泪,去歇斯底里,因为生存的威胁始终压迫着他,逼迫他苦练三年《清风决》,逼迫他在大冬天里凿开湖面上如同岩石一般坚硬的寒冰,捞取冰水中的鱼儿果腹,逼迫他坚持着榨干自己所有的精神力去做人造面包,逼迫着他委身于一家中档的菜馆当小二,逼迫着他忍受着鞭刑,承受着别人的过错带来的惩罚。

    他颓废又沉重地垂下头,将额头重重砸在没有多少填充物的枕头上,他哭不出来,因为他知道流眼泪只能浪费时间。

    “我是个法师……”他再一次重复着这样的话语。这是他对自己的催眠,更是一种激励和鞭策,他强迫自己记住自己曾经的一切,记住那个如今想来也遥远如同梦境的故乡,记住加布罗依尔,记住自己的身份——魔法师。

    他不愿意认输,不愿意就此向命运低头,不愿意忘却自己的过去,去做一个浑浑噩噩的店小二,去浑浑噩噩地苟且一生。他,不能让魔法师的荣耀,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折在这个陌生又蛮荒的世界中!

    孤独,比疼痛更猛烈地撕扯着他的身躯,然而这一次,银尘没有像上次一样在床上趴半个月,而是咬着牙,坚持着慢慢起身。

    他胡乱地将被子团城一团堆到一边去,即使被子的一角拖到了地上也毫不在意。他艰难地盘曲起腿,坐在小床上,瘦弱又血肉迷糊的脊背迎着剧痛,猛然挺直了。仿佛某种不屈的意念取代了脊椎,支撑起了他小小的身子。他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闭上双眼,沉下心神,默默地运起功力。

    狂热的小红点,森寒的小蓝点,同时在银尘周身一米范围内骤然出现,密密麻麻地依次出现,仿佛迅速增值的细胞一样。不一会儿,银尘周身一米的空间之中,红色光点就聚集成一层层虚幻透明的火海,而蓝色的小亮点则聚集成一座座迷你的虚幻冰川。两个极端对立的虚幻小世界就围绕着小小的银尘,剧烈翻腾,相互倾轧。无尽的火海和无穷的冰川相互激荡着碰撞着,倾轧着反抗着,围绕银尘飞速旋转起来。一道道细微的炎流或者寒流,交替着冲进银尘全身的经脉,沿着早已打通多年的经脉畅通无阻地奔腾着,最后汇聚到他的气海,然后在从气海喷出来,沿着另外的经脉游走全身,最后发出体外,和周身一米范围内不断翻腾冲突的两个世界混合在一起,如此往复十个循环。

    十次之后。银尘睁开眼,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他眨了眨白银色的眼睛,重新合上眼帘,开始了第二阶段的修炼。

    白亮圣洁的光点开始出现,紧接着便是漆黑凝重的粒子开始浮动起来。白亮的光点迅速结合,迅速组成了一个迷你的小世界,这个世界中有蓝天白云,鸟语花香,一片祥和的景象,一座虚无的黄金宫殿矗立在青山绿水之间,空气中甚至响起了微弱又飘渺的圣歌,而那些黑色的粒子,也同时迅速聚拢起来,构建出了另一个小世界,这个世界中,灰色的天空上挂着一轮血红色的太阳,死气沉沉,照耀着下面由灰白色骸骨拼接堆砌成的地面,一座漆黑色的城堡坐落于骸骨堆上,一阵阵阴风无声地吹拂起来,没有声音,只有食人魂魄的恐怖。

    光明的世界和黑暗的世界猛然相撞,无数洁白的圣光和漆黑的魔力撕开了地面和天空,摧毁了白云血日,只有黄金的宫殿和漆黑的城堡纹丝不动,仅仅散发着颜色杂乱的光芒,一次次修复着各自的小世界。

    这就是银尘身体周围一米范围内景象,白色的圣光和黑色的暗流围绕着他极速旋转,一股股或圣洁或黑暗的力量注入他的身体,循环一周到达气海,然后再从气海中喷出来,再循环一周,散发出体外。如此循环十二次方才罢休。

    银尘再度睁开眼,他周身的异象也同时消失,整个人瞬间变回了那个瘦弱又可爱的小二领班。此时此刻,整个潘洋城里无数股或强或弱的气流围绕着一个个身影不停旋转,一丝丝罡风被吸收进这些形体之中,储存在一个个同样叫做气海的地方,又有谁会在意这间低矮破烂的小屋里,一个十岁男孩身上的异象呢?

    银尘麻利的站起来,伸伸酸麻的双腿,然后又不太情愿地坐下去了。后背的疼痛已经感觉不到,只是皮肤有些发紧,想来已经结痂止血了吧?魔法的力量,和这个世界上所谓神功的力量差不多,都是带有极强自愈能力的力量。

    银尘使劲吸了一口气,然后尽量慢慢地吐出来,仿佛这样徒有其表的吐纳功夫,就能将空气中的力量多吸收一份进气海一样,显然这是不现实的。他紧锁着好看的眉毛,努力感应着空气中的所谓的“元气”,一点一点将这些撕碎的青色光点拽向自己,然后又绝望地看着十之**的青色光点挣脱自己的意念,断然离他而去。《清风决》的内容他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也明白了那其实就是一种吸收“气元素”进身体并储存起来,从而强化自身的修炼法门,比起法师们同时构建体内循环和体外【领域】的修炼方式,这种只需要构筑体内循环的修炼方法要简单太多了,以银尘天才般的资质只怕不需要一个月就能修炼出别人苦练数年的境界,可是现在,他的《清风决》只怕比那些最愚钝之人的修炼速度还要慢许多。

    原因无他,就是体质的问题。银尘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对冲体质”,天生对“水火光暗”四种彼此对冲的力量亲和,而对其他形式的力量排斥,因此修炼起《清风决》这种调动空气力量的功法,不是事倍功半,而是根本毫无效果,他一辈子都别想修炼到《清风决》第二重。

    而他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所有人,几乎都对“气”的力量亲和,修炼《清风决》可谓事半功倍。银尘不羡慕他们是不可能的,因为修炼神功,据说可以达到一个玄而又玄的“修真”的境界,上天入地,永生不灭都是可能的,而对于魔法师来说,仅仅一个“封神”的境界都是那么遥不可及。相比之下,似乎修炼神功,更能超脱,更容易达到那些神话故事中的境界。银尘在三年前也曾对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十分向往,也曾梦想着可以上天入地,永生不死,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这样想,也没有资格去羡慕别人。他已经具备了对冲体质这种近乎于神恩的极端天赋,自然也没有资格去奢求其他。

    他最后一次深呼吸,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细小的青色光点一个个离他而去,长达半个时辰的打坐修炼,得来一场空,《清风诀》的修炼依然毫无寸进。

第三章 女孩的夜晚1

    他轻轻捏了捏拳头,强迫自己下定最后的决心,然后收功,站起身来,活动着越发酸麻的腿脚,忍受着越发严重的饥饿。“决定了,以后不再修炼任何神功。”他对自己说道,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修炼《清风诀》的种种好处。

    “咕噜噜……”银尘的肚子终于不堪忍受空虚,开始抗议了。银尘咧嘴笑了一下,那个无人看到的笑容,真的如同世间最可爱的女孩一样,纯真又倾国倾城。银尘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间”的门前,从大开的门洞里向外张望,入眼即是“好论来”菜馆的后院。

    “唯一亮着灯的地方,就是后厨了。”银尘这样想着,银色的眼睛微微眯缝起来,带着精致魔纹的瞳孔中射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绝不该有,仿佛猎食中的狮子一样的嗜血光芒。无论如何年幼,银尘,都是一位魔法师。

    此刻,正值皓月当空,如水的月光漂白了整个后院,两位清风诀五重的低辈弟子百无聊赖地在小小的后院里来回踱着步,无聊地对着天上的月亮呲牙,间或相互间讲几句毫无营养的黄灰色的笑话。他们是整个后院中仅有的两个守卫,他们的职责是防止那些翻墙进来偷酱肘子的蟊贼,而不是真正敢于打家劫舍的强盗,毕竟以他们两个的低微势力,随便来一个小喽啰都挡不住的。

    银尘缩在窝棚一样的“房间”门洞后面,仔细观察这这两个守卫,想发现他们的行动规律,很快就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行动规律可言。

    银尘轻手轻脚地走出了那个窝棚一样的“房间”,此时两个护卫正背对着他,向着后院里的一丛开得很鲜艳的红花撒尿。银尘默然抬起右手,手指间放出几道黑色的线条。那是黑暗魔法,黑暗迷雾。

    陡然之间,院子里的月光暗淡下来,一阵在这个季节不该刮起来到阴风静悄悄底盘旋在院子中,院子里的温度陡然下降的好几度。两个清风诀五重的守卫登时齐齐打了个冷颤,胯下的兄弟也迅速委顿下去,两个守卫骂骂咧咧地提起裤裆,系上青布条做成的腰带,顺手捞起撂在脚边的细长铁剑,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在阴风刚刚刮起的瞬间,银尘的身上就亮起了一阵微弱的紫光,那是奥术加速。银尘没有任何办法学会风系和雷系的加速魔法,只好使用这个几乎是魔法师必备技能的奥术加速,好在这个魔法的性能也不比风雷系的差,就是消耗多了一点。

    一道青紫色的光影,就在两位守卫提起裤子,系好裤带的极短时间里飞掠过大半个后院,向着唯一亮着灯火的后厨奔去,那里,有身为小二的银尘永远吃不到的酱肘子和红烧肉……

    “还有五米。”高速移动中的银尘精确地计算着距离,同时右手的手指间也亮起了一丝丝纯白的圣光,那是光系魔法中没有丝毫攻击力量的光爆术,起着如同闪光弹一样的作用。银尘只是想偷点吃的,还不想和这里的任何人起冲突。

    就在这个瞬间,就在银尘离后厨的大铜门还有五米,就在银尘扬起手,光爆术即将法动的前一瞬间,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陡然从旁边的院墙上掉了下来,正中银尘的额头。从那足以让他眼冒金星的疼痛中,银尘领悟到那是一个质量较大,且干硬多棱钝器,银尘止不住前冲的架势,顶着这个完全遮蔽了视线的东西一头撞进了后厨。

    直到此时,两位守卫才慢吞吞底转过身来,看着和前一秒没有丝毫区别的小院子,两位守卫又百无聊赖底踱起方步来。

    银尘趴在红砖铺成的地板上,眼冒金星,耳朵里充斥着野牛群发疯的声音。鼻梁疼,而且一定有血冒出来了,因为他的眼前血红一片。

    尽管此时的他造型十分不堪,但是他依然敏锐地感觉到,周围有很多人正在接近。空气中已经泛起了罡风特有的涟漪。银尘被自身的战斗本能催催着,猛然爬了起来,接着就是一个奥法加速掠向一边。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银尘似乎瞥见了左手边有一个开着门的空空如也的碗橱。他想也不想就再次释放奥法加速,原本极速向右横移的身体陡然转向,向左横移过去,仿佛他瘦小的身体完全不受物理学定律的限制一般。同一瞬间,一道亮白色的刀光凌空一闪,准确地将银尘刚才趴过的几块红砖劈成两段,碎砖被劲风裹挟着飞射出门外。

    银尘身子一缩,敏捷地钻进碗橱中。而刚才的那道刀光,居然在空中画了一个美妙的弧线再次落下。

第四章 女孩的夜晚2

    空气中绽放开新的涟漪,一道短小锐利的光芒夹杂着尖锐的破空声,迎向了那道灿烂的刀芒。当啷一声,那道锐芒和刀芒一起凝滞在空中,直到此时,银尘才来得及从碗橱之中探出视线。

    银尘终于知道自己前来偷食物的想法有多么可笑,灯火通明的后厨之中,9个膀大腰圆的厨子正忙得汗流浃背,赶制着明天一早就要拿出去贩卖的500份肉夹馍。而这些厨子,包括那个随手抡起一把剔骨刀就照着来犯者当头劈下的厨师长,全部都是清风诀六重的高手。

    这样的阵仗,根本不是那些饿的实在没办法溜进来偷食吃的小乞丐们能够应付的,因为但凡一个清风诀五重的家伙,最少也能混个护院什么的当当,都有正式工作了,又怎么会去当乞丐呢?

    此时此刻展现在银尘面前的是这样一副令人心酸的景象。一个浑身脏兮兮,几乎连衣服都没有,骨瘦如柴只剩下大头的小孩儿,手里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生铁匕首;她的对面是一位身高八尺开外,膀大腰圆起码有她五个宽,一脸凶恶和轻视的大厨,大厨手中握着一把还带着一丝丝血光的剔骨刀。生锈的匕首颤颤巍巍底架朱了寒光霍霍的剔骨刀,小孩儿全身颤颤巍巍,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她的口鼻之中,甚至慢慢渗出殷红的血液。

    银尘只抬眼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小孩儿只有清风诀四层的实力,完全不是大厨的对手,只怕刚刚一瞬间的接触,就已经让她的内附受了不轻的震荡吧。

    “哪里来的小瘪三!”持刀的大厨眼见自己随意一击居然被一个脏兮兮的小不点儿给挡了下来,登时火了,大吼一声的同时,收腰下肩,持刀的右手抡出了个小半圆,随着一声仿佛号角一样低沉的“呜”地一声,一道银白色的半月形罡风就从刀刃处激射出来。

    半月破风斩!

    这绝不是从普通的《清风诀》中能领悟出来的招式,这是真正的《清风杀技》!别说平常的四重五重,就是一般的清风诀六重高手也不敢说轻易接下这招。

    看到那一片刺目的青白色的半月形罡风,银尘的心里微微一黯,一条弱小的生命估计就这么没了,也许这里的每一天,都会消失掉这样一两条无辜又“卑微”的生命吧。银尘的身体紧绷起来,两手之间冒出点点真红的火星,他不确定那些大厨们是否看到了自己,如果他们看到了,那么必将迎来一场搏斗。

    半月形的罡风转瞬即至,空气中充满了被撕裂的尖锐锋芒,那道刀光足以斩裂一尺厚的花岗岩,根本不是小乞丐那么瘦小孱弱的身子可以抵抗的。瘦弱的小乞丐面对远超想想之外的杀招,几如骷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惊恐绝望的表情,在罡风及体前的一刹那,她敏捷底蹲下身子,轻巧底避过了要命的一击。

    紧接着她的周身开始充斥着一道道玄异气纹,瘦小甚至有些佝偻的身子变得模糊虚幻起来,在大厨暴怒的吼声中,小小的身体如同精灵般轻巧地闪躲腾挪,居然轻易地避开了大汉狂劈出去的十几刀。

    躲在碗橱里的银尘简直看呆了,他根本没有想到事情能发展成这样。一个仅仅清风诀四重修为,而且严重营养不良的小孩儿,居然可以在一位清风诀六重的成年高手面前坚持十几秒中而不败。

    银尘的惊讶还不止这些,他敏锐底发现那个小乞丐在闪躲之间,居然不着痕迹地慢慢靠近了厨房右侧的巨大灶台,灶台上放置着一只同样巨大的黄竹编织的箩筐,那里面装着满满的一箩筐肉夹馍——那是明天早上要分别卖给一百五十个人的早餐。

    当她离那巨大又香气四溢的箩筐还有三尺远的时刻,她将手里紧握着的那把生锈的小匕首猛然抛向了大厨。她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了那把小匕首中去了,银尘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身体周围的气纹一下子减少了许多。小乞丐在抛出匕首的同时,便一声不吭底扑向那只盛满了肉夹馍的箩筐。

    匕首带着破空声直刺向大厨的面门,大厨只能赶紧收住刀式,提起剔骨刀轻轻一拨,就将匕首挡了下来,而就这么一瞬间的耽搁,那位小乞丐脏兮兮的手上就已经多出了两块香喷喷的肉夹馍。

    “珠儿,等着姐姐!姐姐马上回去给你好吃的!”小乞丐的身上陡然爆发出一道类似于罡风,却要弱得多的气流,推着她向厨房的大门猛冲过去。混乱的气流中传出了她清丽可人的声音,银尘这个时候才知道那个小乞丐居然是个女孩。

    乞丐女孩拿着两块肉夹馍直冲向门口,然而大铜门外面刮起了几道凌厉的罡风。院子中的守卫总算发现有人闯入了。恼羞成怒的他们舞起手中的铁剑,催动着罡风杀了过来。

    比起大厨厚重又间隙十分大的刀法,两位守卫的剑法绵密非常,如同杀人的细雨,小女孩断然躲不过那么密集的剑法的。

    小小的乞丐女孩在空中一个转折,口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在银尘听来简直是惊天动地的惨叫。“珠儿!接着!”她高高地将两块肉夹馍扔出了院墙,院墙外面也同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小乞丐做完这一切之后,就义无反顾地迎向那一股股绵密的剑光……

    她知道凭自己的本事根本没法逃得出去,与其难看又徒劳地做些挣扎,白白增添死亡前的痛苦,还不如就这样死了干净。她闭上那一对长着长长睫毛的眼睛,勇敢地迎向了比刀锋更加锋利百倍的罡风。“别了,珠儿,姐姐对不起你,姐姐这辈子,没法给你弄到一件好看的花衣裳……”她就是带着这样的念头一头扎进细密凌厉的罡风中,任由那些罡风切掉她的手脚,任由自己的胳膊和腿离体而去,在空中飞舞,任由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皮肉一层层分离直到露出惨白的带着血丝的骨头,任由自己被开膛破肚,肠子和心肝接连飞出体外,成为明天早上某条野狗的点心,任由那些尖锐的罡风回旋着,将她那颗显得特别硕大的头颅切成一地污秽的碎片。小小的乞丐不会想到,就在她的身后,有一位银发的少年,身心剧震地看着她决死般的终末。

    银尘缩在碗橱里,只露出了小半个头颅看着那位乞丐女孩的惨死。他此刻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体温,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快要感觉不到了。他从来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世界,居然会这样……无法形容。

    加布罗伊尔是个残酷的世界,那里的少年魔法师们死在危机四伏的远古遗迹或者混乱血腥的星空战场中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是即便是那样一个实力为尊的世界里,人们对于儿童也依然满怀着怜悯与呵护。魔法师们都知道,儿童是文明的未来,是世界的未来,因此银尘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中,有着非常完善的儿童保护制度,虐杀小孩的事情极其罕见,而且任何一桩都可以成为让全加布罗伊尔人民蒙羞的惊天耻辱和丑闻,所以对于银尘来说,那两位守卫做的事情,简直就是将他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道德伦理观念踩在脚下,蹂躏成一团垃圾。

    他感到自己的怜悯心被深深底刺痛了,他感觉自己似乎被按下的什么开关,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发疯杀掉自己能看见的一切人。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些北帝国的“顺民”们居然可以在这样的朗朗月色下残忍底杀害一个小孩子,一个对他们而言毫无威胁的乞丐小孩。加布罗伊尔也有乞丐,也有乞丐小孩,也有冲到饭店里去抢食吃的小女孩,可是面对那样的小孩,能够冷着脸漠然推开他们而不给一分钱,已经是那些高贵的魔法师们能做到的极限。

    正胡思乱想着的银尘,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左右手中分别燃起象征着审判与灭绝的白色和黑色的火焰。也对一只伸向他后脑勺的纤细白嫩的小手毫无防范,直到被重重地弹了个醋栗为止。

第五章 女孩的夜晚3

    “喂!小白!你怎么也跑这里来了?”一道极其微弱的,带着一股清甜的香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银尘亡魂大冒,差点就将领域力量全开了。他赶紧缩到碗橱中,然后万念俱灰地看着碗橱深处的那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

    银尘觉得,就算此时他独自面对9位清风诀六重的厨子,也比面的这一双天真的眼睛好很多。

    那一双眼睛的主人,名叫张雅婷,今年9岁,是“好运来”店主张云的小女儿。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里,生女儿那注定是要赔钱的,因此张云对这个小女儿也没有多少感情,特别是在他的两个儿子都出息地当了官差之后,他对这个女儿也就采取棍棒教育加放任不管的“经济”养育模式了,而小女孩张雅婷,真不知道怎么就养成了一个标准的野丫头的性格,刁钻古怪,偏偏仗着身份和高达清风诀七重的实力在菜馆里无法无天地胡闹起来。身份实力超过她的,她偏偏不去惹,还撒娇谄媚巴结呢些人,至于身份低下的掌柜伙夫小二奴仆之流,她一天不欺负个三五遍才不肯消停呢。

    此时,在小小的碗橱里面,我们的伟大的魔法师银尘先生,不得不单独地,近距离地面对这个魔王级别的人物。

    “我……的……大小姐……哟!”银尘说道,他此时的嗓音简直和一根锈穿了的金属管一样干涩:“哪阵风把您吹来了?还要躲到碗橱里面?您不会是想来点夜宵吧?可是如果要夜宵,您直接向大厨们要不就完了?他们敢不给么?”银尘想不通,这个魔头今天晚上又要干嘛了?偷吃的?她用得着偷么?

    “叫我姐姐!还有,小白你真的是个女孩吧?看你长得真心疼!”张雅婷纠正着银尘对她的称呼,同时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带着微弱的一点点罡风,迅速捏了捏银尘柔软的小鼻头。弄得银尘的脸红了一大片。

    “好吧,大姐饶了我吧,我真的是个男的……”银尘投降道,面对这个女孩,银尘真正觉得自己是个毫无力量的跑堂小二,而不是一个隐藏于世间的魔法师。他太清楚,这个小丫头作践人的能力,那绝对是可以整哭一两个清风诀八重以上实力的高手的。银尘不想给自己树立这么强大的一个敌人,只能事事顺着她的意思来了。

    “|我说你是个女孩,你就是个女孩,看你长成这样,当那些臭男人多没意思呀?以后,你就是我妹妹,有人欺负你,跟姐姐说,姐姐会保护妹妹的!”张雅婷兴奋地小声说道,而此时,后厨里又陷入了紧张和忙碌之中,那些大厨们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没有意识到后厨的“老鼠”还没有清理干净。

    “姐姐么……”银尘沉吟着,不禁又想起刚刚那个舍身为妹妹偷走两块肉夹馍的乞丐女孩来,他感到自己的心里居然隐隐作痛。

    “对!叫姐姐!”张雅婷小声说道:“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去偷一只酱肘子来。”小女孩小声嘀咕着,一双本就明亮的大眼睛里马上放出光来:“小白,我们去偷肘子吧?偷来分你一半,骨头不算的。”

    银尘这次是真的惊悚了:“肘子?8斤6两的那个小的?还是?”

    “最好是最大的那个。”

    “可是就算是最小的那个吧,我们一人一半4斤多,能吃的完?话说大姐你几天没吃饭了?”

    “我今天晚上才吃了一个十斤多的,可是现在又饿了……爹爹不让多吃,说太浪费钱了,只让吃干馒头和羊肉小炒……那个几时能吃得饱呀?”张雅婷说着,声音里充满了萌妹子式的委屈。

    银尘的脑袋里“轰隆”一声就彻底呆掉,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条人形暴龙,嗓子眼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愣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小白,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说话呀?你要不要紧?”张雅婷看到银尘两眼呆滞地望着自己,纯银色的瞳孔有放大的趋势,登时想起了曾听说过的一种极端可怕的病症“中风”,不禁害怕起来,语带哭腔地轻轻摇晃着银尘。那言语之中的关切之情,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没事。”银尘回过神来,强行压下内心中翻腾起的惊涛骇浪,他当然知道像张雅婷这种一天吃几十顿饭,却依然处于严重营养不良状态的人,要么得了绝症命不久矣,要么就是具备非人类可以想象的逆天体质的人,想想自己七八岁的时候,照样不是一个人一次吃掉三公斤牛排么?

    “你一直都这么能吃吗?”银尘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是啊,一直都这样,我听娘说我从生下来就特别能吃!好了,快想想办法这么能弄到那些肘子,我快饿死了!”张雅婷回答得理所当然,好像全天下的女孩子都和她一样这么能吃的。

    银尘张开嘴,正要回答,就听到了一道令他手脚冰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那些肘子,你一点儿也别想弄到!”

    张云,也就是那个强迫银尘签了卖身契的人此时正站在碗橱前,对着碗橱威严地说着。9位大厨全都停下手里的活计恭恭敬敬底垂手而立,等待着最高老版的检阅。

    银尘没有丝毫办法,只能拉着张雅婷的手,从碗橱了出来。“小兔崽子!你他妈吃老子喝老子的还不够,还想来偷老子的么?”站在张云身后的那位大厨一见银尘从碗橱里出来,就嗷嗷叫着举刀要砍,他的身上甚至冒出一阵剧烈的罡风。

    银尘低着头,不狡辩,也不求饶,而是暗自做好了争斗的准备,他觉得这一次,真的可能要和整个“好运来”菜馆决裂了,甚至要和这整个所谓的“千年文明世界”彻底决裂了。

    “做不成法师,那我就去做一个彻底的魔头好了。”银尘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瞳孔之内,风起云涌。

    他,发狠了。

    ……

第六章 父亲的鞭子

    张云先生体内的“元气”被调动起来了,这些被称作元气,被认作是宇宙间最本质最单纯的力量从张云先生的丹田里缓缓流出,沿着经过至少40年锻炼的粗大坚韧的经脉逐渐加速流动起来,沿着经过日积月累的修炼已经相当稳固的内循环运转起来。张云先生周身上下还没有出现罡风,因为他还没有打算将体内的力量外放。

    银尘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一切,而他没有去调动体内部分的力量,一点也没有。他的气海依然是静止着的,由于缺乏“气”的力量,他的气海在张云看来是空空荡荡的,这让张云先生很疑惑,他不明白这样一个一点儿修为都没有人,怎么就有胆量闯进塞满清风诀六重高手的后厨呢?难道真的是因为饿得发疯了?

    张云将全身的精力都集中在银尘身上,或者说银尘的气海上,却没有去感应银尘身体周围的变化,或者没有说留意整间后厨的变化,房间之中,有四股肉眼看不到,耳朵也分辨不出来的力量开始猛烈激荡起来,那是火焰,寒冰,光明以及黑暗的力量,或者说是银尘的领域的力量。这种力量始终围绕在银尘周围,以他的气海中的相应力量作为遥控器为银尘所用,比起神功修炼者和那些更高级的修真者仅仅重视自身的力量不同,法师们更注重自身与外界的能量交换,用自身的力量调动天地间的力量,因此在自身具备同样的力量时,法师们能够使用的力量比起这些修炼者要高出几百倍之多。

    事实上,以银尘一级魔导师的实力,他根本就没有必要怕张云。

    空气中陡然弥漫起真实的压力,那是资深法师银尘先生调动起来的领域力量。沉默的三秒钟对银尘和张雅婷来说是那样的难熬,而张云却是在三秒钟之后才察觉到周围空气里凝实的重压。这种从来没有领教过的沉重感居然让他的心里无来由地伸出一丝惊惧的感觉。也恰恰是三秒钟后的这个瞬间,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陡然从银尘背后响起来,将他准备放手一搏的心彻底搅乱了。

    “爹爹,那个,小白是我叫来一起来玩的,不是……爹爹想的那样……”张雅婷拖着哭腔说道:“爹爹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主意是我出的,责任我来担。”

    银尘惊呆了,领域的力量也陡然沉寂了下去。他完全没有想到,张雅婷这个私下里被小掌柜和跑堂小二们称作“母大虫”的魔人一样的女孩,居然会……

    会为了别人主动担责!

    她不应该是一个自私自利,骄横跋扈,残暴无情,从里到外都是冷铁一块的,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么!她不是曾经命令两个小二打架给她看,最终让两个小二打得头破血流重伤昏迷吗!她不是传言中冷酷得近乎没有一点人味吗!怎么银尘从见到她开始,就一直能够感觉到她对自己的那种撒娇又胡搅蛮缠的情意呢?

    银尘想不通,而张云这个对张雅婷来说极端不称职的父亲,根本懒得去想。

    “你担责?”他用一种质问般的语气说道。

    张雅婷推开了银尘,勇敢地站到了张云的面前,抬着头,直愣愣地对上父亲的眼睛。她用行动做出了最肯定的回答。

    “好!”张云冷冰冰地“赞赏”了一句,就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自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是木然的,看不出息怒。“其他人继续干活,雅婷想怎么做,就由他去吧!”他大步走向门口,消失在月色中,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成了!”张雅婷高兴的跳了起来:“肘子是我们的了!小白!快去拿那个最大个的!”

    “好。”银尘的声音却并没有那么高亢,只是平淡淡地答应了一声,就照着张雅婷的话去做了,只不过他的眼前,居然不断回放着那个乞丐女孩最后义无反顾地冲向罡风群的情景。

    肉夹馍不只有一百五十份,盛放肉夹馍的也不仅仅是那个上面还沾着黑手印的箩筐,在灶台旁边的小木桌上,还放着一只盖得严严实实的蒸笼,那里临时放着另外一百五十份已经凉了的肉夹馍,银尘经过的时候,法师的精神力透过的蒸笼,“看”到了这些鲜美可口的食物,他的胃囊又开始抽痛起来。

    乞丐女孩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了。银尘暗自一咬牙,奥法空间摄取直接发动,在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部分接近那只蒸笼三尺以内的情况下,将那一百五十人份的肉夹馍全部扔进了他的空间袋里,而且没有人察觉。

    奥法,全称奥术魔法,是任何一个法师都必须掌握的无属性魔法,这种魔法的攻击力很弱,但是辅助能力很强,而奥法空间和与之联系的空间摄取,原本是魔法师们凌驾于常人之上,充分体现他们价值的强力魔法,如今,却被银尘用作偷食和挟私报复的工具。

    他要替那个无辜惨死的乞丐女孩报仇,更要替自己被狠狠践踏粉碎的良知报仇,可是目前情况下,他能付诸行动的,也仅仅是这样一次偷食而已。他自己都觉得,用这样的偷食行为作为报复的手段,太卑微,太没有意义了,可是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他现在,依然寄人篱下。

    ……

    【第二天清晨】

    “啪!”“啪!”“啪!”菜馆的后院中,清晨的阳光下,一声声不详的脆响揪起了银尘的心。

    皮鞭,毫不留情地落在小女孩的身上,一条条皮肉翻卷的伤痕在她瘦弱的身体上绽放开来,鲜血流淌着,很快就染红的地面。一个素装妇人在一边声嘶力竭地惨嚎着,苦苦哀求着场中那个挥舞着皮鞭的男人,而和她差不多服饰的另外几个妇人,则假惺惺地安慰着,言语之间不时冒出来幸灾乐祸的冷嘲热讽,更是刺得银尘耳膜生疼。

    十三鞭,鲜血淋漓的十三鞭,恩断义绝的十三鞭,公正严明的十三鞭,弘扬家法的十三鞭。家暴,往往就是这样顶着所谓“教育”的华丽冠冕,一次又一次地击穿道德伦常的底线,将怜悯与善良,蹂躏成垃圾。

    银尘躲在人群之中,身边就是一个新进招收进来的小二,也无声地说明了原来那个打碎了五个盘子的小二悲惨的下场——“伤重不治”。银尘望向那个在场中严肃又得意地扬起皮鞭的大汉时,眼神已是一片冰冷。

    十三鞭打完了,女孩被下人像抬尸体一样抬了下去,直到这时,女孩才发出了属于孩子的哭声,刚才挨鞭子的时候,她一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那素装的妇人也嚎啕着跟着去了,而接下来,后厨里的几名大厨被带了上来,排好队,依次接受远比女孩严酷得多的惩罚。

    他们弄丢了整整一蒸笼肉夹馍,这样的事情如果捅到官府那里去,他们9个人全部都要被剁掉双手,可就不是挨鞭子那么简单了。

    银尘没有理会那些膀大腰圆的厨子们哭爹喊娘的惨叫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女孩被抬下去的方向。他万万没有想到,张雅婷为自己担下全部责任的后果,会是这么严重。

    他原本以为,张云对自己女儿的惩罚,不过是狠狠骂一顿而已。

    银尘生命中的最初七年,是在父母无微不至的呵护下度过的。他自身的经历和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时他深刻牢记着可怜天下父母心的道理。在他的潜意识里,全天下的父母都是爱护孩子的,甚至都是溺爱矮子的。孩子要什么,父母都会豁尽一切所能给予,而对于犯了错误的孩子,父母无论如何都是抱着教育和希望的态度批评指正,偶尔的打骂也不过是点到为止,教育的意义多余惩戒,绝不会像张云对待张雅婷这样单纯的施暴,单纯的惩罚,单纯的虐待。他完全没有想到,甚至做梦都不可能想想出来张云居然真的舍得下这么重的手!在银尘眼里,张云这个人根本不配作为一个父亲,甚至是有点禽兽不如了!张雅婷无论如何,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呀!骨肉相连的亲情,此时居然变得如此微不足道。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银尘才真正下定决心,与张云,与“好运来”菜馆离心离德的。

    然而现实再一次将他耍弄了。当整件事情过去之后,当九个大厨皮开肉绽地被挂在后院里示众的时候,银尘居然被张云随便一句话任命为看堂账房,说白了就是大堂财务总监!而任命他的理由也是充分得让旁人哑口无言,人家银尘那可是会认字算数的能人,能看得懂账本的!“好运来”菜馆上至掌勺大厨下至跑腿小二都是一群目不识丁的武夫,《清风诀》练得再好,面对那一本本薄薄的账册,可就两眼一瞪没辙了。

第七章 银尘和他的算盘

    【一年后】

    冬去春来,时光如梭,眨眼间一整年过去了。银尘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已经呆了四年半了。思乡的感觉,仿佛永不愈合的旧伤一样时不时地隐隐作痛,自己身为魔法师的秘密也一直没有被发现。银尘,这个长得越发像个女孩的清爽俊秀的少年,在这一年里赢得了上至张云,下至新来的跑腿小二的一致尊敬,不为别的,就因为他那令人惊羡的高速准确的计算能力和具备相当功底的文字水平,足以给这家小小的菜馆带来无穷的便利和财富。任何账目,无论多么复杂冗长,他都能在三分钟内算出结果,而且一年下来连一个铜板的差错都没有,而拟定菜名的时候,那一个个极富诗意的名称,不仅让张云等人听得云里雾里,更让那些处于社会中层,却极为附庸风雅,想方设法爬进贵族圈子里的顾客们大加赞赏,甚至很多人都将“好运来”这个普通的菜馆当成了潘洋城里最有品味的地方,从而使得菜馆几乎任何时候都处于客满状态,也给“好运来”带来了滚滚财源。他一个人,可说撑起了菜馆的半边天。

    张云已经着手盘下另外三间店铺来缓解一下客源爆满的情况了,可是在银尘看来这样做是毫无用处的,除非尊敬的张云先生能盘下潘洋城里三分之一的店铺。而就在张云先生乐呵呵地拿着地契,刻意摆出一个清风诀第十重境界的强者姿态昂首阔步地走进菜馆的主厅,走进这个根据银尘的建议布置出来的,充满了书香气息的满是顾客的主厅时,银尘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上睡觉,甚至把一两滴口水都洒在了干净的柜台上。

    “好运来”菜馆的账目对他来说太简单了,没有母亲时常挂在嘴边的按揭增值税,没有在学校里让他费尽脑筋的二元二次方程组,只有简单的加减乘除,连个最起码的乘方开方都没有。这样的账目管理对于银尘这类大脑运算力超常的魔法师来说,简直就是可以一边做着梦一边完成的轻松活计,可以说,只要有了账本,他就可以应对一切。

    张云走过来,感应到张云身上残留的一点点罡风的银尘也适时地醒了过来,,抬头愣愣地,带着点冷漠地看着这个强迫自己签订卖身契的男人。张云高高举起的巴掌没有落下来,只是恶狠狠地吼了一句:“大白天睡觉!客人都看着哪!”

    “所有的账目都整理完了,先生。”银尘用一种毫无变化的听起来恭顺却没有任何感情的声调说道:“下个月的预算……在总账房九爷那里……欠款的事情我帮不上忙……还有,晚上我要给大小姐讲故事,这样她就不会进厨房了……因此我现在需要些睡眠。“

    ”好吧,随你!“张云有点恼怒地一挥手,不再听银尘毫无意义的嘟囔。他虽然很想一拳将这个小奴隶的脑袋打到肚子里去,可是他根本不敢把这个银发男孩怎么样,不敢打,也不敢骂,因为银尘掌握着让”好运来“菜馆财源滚滚的密匙,甚至掌握着这家菜馆的一部分资金,而这一切,,都缘于银尘掌握着一种叫做”知识“的可把武器。

    北国民风彪悍,崇尚武力,可是这并不意味着,识字和算数这些只属于文弱书生的能力,在这里就没有用武之地。

    银尘看到张云走开,又将脑袋枕到了略微变得粗胖一点了的手臂上。成为看堂账房之后,他的待遇和小掌柜一样,每顿一菜一汤,隔顿有肉(虽然量不多),在普通人眼里也算是还可以的饮食了,因此他的肉夹馍完全派不上用场了,不过,因为奥法空间内的时间基本上都是静止的,一百五十人份的肉夹馍,放多久也不见得会不新鲜就是了。

    肉夹馍事件最终也没有得到解决。张云狠狠惩罚的一顿大厨们之后就只能不了了之。整个事件中真正的改变是张雅婷,在她养伤期间,银尘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连续半个月每天给她弄到一点点肉条,之后这个长相可爱的女孩就把银尘当成了唯一的朋友,对他百依百顺,但同样的,张雅婷对那些跑堂小二的欺凌,也越发残暴无情起来。

    即使在这样一个小小的菜馆,人压迫人,甚至是人吃人的现象,也像日出日落一样平常。

    一张薄薄的被单轻轻盖在银尘的身上,张雅婷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柜台,另一边,一个刚刚递给客人一份菜单的新来小二出神地望着张雅婷。望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给银发男孩盖上被单,望着女孩那如同伺候丈夫一般轻柔的动作。小二漆黑的眼睛里充斥着嫉妒的红光,和一点点卑微又恶毒的恨意,他想不通,为什么银尘这么一个和他们年龄一样身份一样的小奴仆,居然可以像那些高高在上的账房先生一样公然趴在大堂里睡觉,可以吃到一菜一汤,而他们这些小二只能啃干馒头。毫无学识可言的他不会理解那些“枯燥又没用”的账目背后的含义,不会明白即使是一家小小的菜馆,也不是仅仅靠着大老板张云的武力就能运转起来的。他此时只是出于一个十一岁男孩近乎本能的嫉妒,对比自己过得好的另一个男孩的嫉妒而暗暗恨上了银尘,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伺候的那一桌客人已经开始点菜了。

    男孩满是嫉妒和怒意的目光被张雅婷察觉到了,她一边露出一个诡异得如同符咒的笑容一边伸出一根粉嫩的小手指,对着新来的小二比划了一个中指。这是张雅婷小姑娘能从银尘那里学来的最恶毒最危险的手势了。她对着那个小二竖起中指,而其他的小二们则抱着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那位新来的同伴(也是潜在的竞争对手)。“惹到了小姑奶奶,大祸临头了啊。”跑堂小二中的某位低声嘟囔着,结果被张雅婷狠狠一瞪,吓得差点钻到桌子底下。

    “……就是这些了,叫你们的厨子们快点,少爷我可没那耐心等一晚上!”一道嚣张跋扈又不失轻浮的声音打断了新来小二的嫉妒目光,原来他伺候的那桌客人已经点完了菜,很有架子地将菜单扔在了擦得如同镜子般光亮的木桌上。小二慌忙回头,他的脸上瞬间爬满了尴尬的红晕。

    “这,这位客官,您能再,再吩咐一遍吗?小的,小的刚刚没有听清楚……”新来小二声音颤抖着,低声下气地恳求道。

    “哗啦!”瓷器破碎的声音比木桌四分五裂的声音先一步响彻主厅,许多客人都惊讶地放下筷子,向这边望过来。领班小二和看堂小二以及小掌柜同时跳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向这边过来了,嘈杂的声音也惊醒了银尘,不过他并没有任何功夫去管那边的事情。

    三四位客人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尽量装出一副富贵雍容的样子站在柜台前,准备结账走人,从装束上就能看出他们是远道而来的行脚商人,三个人的实力都在清风决十一重以上,另外一个更加深谷可测,银尘猜测那人修炼的不是《清风决》而是更高级的功夫。

    大堂里三个小掌柜走掉了两个,一个去处理刚才发生的纠纷,一个还在外面监督仆人们支起凉棚和摆放桌椅。只有最后一个坐在银尘旁边,拿着一张张字条,用唱戏一样抑扬顿挫的声调报出客人所点的菜名:

    “在天愿做比翼鸟,两份~”

    “一行白鹭上青天,一份~”

    “幻海琉璃珑月夜,一份~”

    ……

    伴随着小掌柜唱戏般的声调,银尘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右手握着一根比筷子粗不了多少的羊毫笔,在一小片米黄色的宣纸上写下漂亮的蝇头小楷,同时他的左手噼里啪啦地拨弄这摆在柜台上的一副油光瓦亮的水曲柳木算盘。

    那算盘相对银尘来说是倒置着的,也就是说相对柜台前的四位客官是正放的。在四位客官惊异的眼神中,小小的银尘一手写着漂亮的毛笔字,一手飞速地打着倒置的算盘,而就在旁边的小掌柜声音完全落尽的一瞬间,银尘清亮稚嫩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统共白银一两三钱,谢谢惠顾。”他说完,同时放开左手,冲着顾客们正放的算盘上显示出最终的结果,和他报出的结果毫无二致。

    “厉害!”为首的那位客官用粗重的嗓音说道,语气里全是由衷的赞叹,不说别人,就是这家菜馆的另外两个饭厅里的看堂账房,都不敢说能在客人面前玩一手倒打算盘,更别说一心三用,同时记账,珠算和心算了。

    “厉害呀!”不仅仅是那位要离开的客官,就连临近几桌上的客人也纷纷低声赞叹起来。一片赞叹声中,柜台前的四位客官中唯一的女性慢慢摸出一个闪亮的银元,然后从另外一个小小的锦囊中倒出三十个铜板来,这是饭费。

    “这是赏你的!”在小掌柜忙着收下一两白银和三十吊大钱(价值三钱银子)的同时,另外一个闪亮亮的银元落到了银尘手里,银尘从凳子上跳下来,恭恭敬敬地给四位并没有什么高贵身份的客人鞠了一躬。他的感恩多半发自真心,因为他们是第一批给自己打赏的人,是第一批真正欣赏自己能力的人,是第一批真正不怎么将自己当成下贱的奴隶和无能的废柴的人。

    “在下赵宇,小兄弟,有缘再见!”为首的那位看不出深浅的大汉爽快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人已经到了菜馆的门口了,而银尘依然带着恭敬的微笑站在柜台前,目送着他们离开。

    他现在没有功夫去想赵宇这句话的含义。他只想着手里这枚沉甸甸的银元的去处。按照卖身契,他根本没法保留哪怕一个铜子儿的个人财产,这枚银元也必须交到身为主人的张家人手中。

    银尘抿嘴轻笑了起来,他早就发现了卖身契的漏洞,那就是他银尘是张家所有人的奴隶,而不仅仅是张云个人的奴隶,他完全可以将这枚银元献给菜馆里的任何一位张家人,当然包括他银尘目前在世上唯一的朋友张雅婷。

    银尘知道这枚银元落到张雅婷手里和落到自己手里其实都一样,因为张云根本不会管女儿手里是否多出了几个银元——除非她手里突然多出了一车银元。

第八章 灭门1

    就在银尘胡思乱想的同时,赵宇带着另外三位朋友跨出的“好运来”菜馆的门槛,和另外六个黑色长衫的精壮汉子擦肩而过。赵宇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而那六个人也没有丝毫想要和他找茬的意思,径直走进了菜馆。

    “黑羽军?”赵宇皱着眉头走到了潘洋城北的康庄路上,其他三位同伴已经毫无察觉地走出很远了:“黑羽军的人怎么可能进这种档次的菜馆呢?”赵宇越想越觉得蹊跷,可是当他抬头看到康庄路的尽头整齐列队的弓箭手时,不禁脸色大变。

    他赶紧运走了功力。剧烈的仿佛电流一般的蓝紫色光带从他周身的毛孔中喷射出来,形成一道道带着灼热和威严气息的罡风,他脚下轻点,整个人化成一线淡淡的残影,瞬息间出现在三位朋友的面前。

    “快走!”他低喝道,其他三人也纷纷变了颜色,催动起罡风向着尚未被封锁的街道尽头冲去。“官军办事!闲杂人等散开!”的吼声这时才从那一队队弓箭手中传出来:“良民们待在家里不要乱走,官军办事!不会误伤良民!”又一道吼声传来,不过已经落在赵宇他们后面了。

    也就在银尘胡思乱想,赵宇迈过门槛的同一瞬间,一声皮鞭和一声十一岁男孩的惨叫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来。银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又想起一年前的遭遇。作为看堂账房,在账目不出错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来惩罚他,因此银尘已经一年没有挨过鞭子了,这一点不能说不值得庆幸。只不过,每次听到鞭子响,银尘都条件反射地板起脸孔,回想起自己的遭遇。

    此时大厅里的场景,简直就是一年前自己遭遇的再现:领班的小二被看堂小二一鞭子抽翻在地。皮开肉绽血流如注地缩成一团,却是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犯了错的跑堂小二被看堂小二一鞭子接一鞭子地抽着,清风决五重的看堂小二每一鞭子下去,都能在几乎毫无修为的跑堂小二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此情此景和一年前的今天相比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个时候菜馆还没有来得及招募看堂小二,是掌柜的亲自动手而已。

    薛掌柜是三位小掌柜中最胖最横的一位,也是最喜欢欺负小二们的一位,一年前就是他抡起鞭子抽了银尘一鞭,而如今,在他的眼前又上演起类似的一幕。薛掌柜不由得偷偷抬眼望了望柜台那边,刚好看到银尘嫌恶地移开视线。薛掌柜心里暗笑一声,却不敢有任何表示,他现在可得罪不起身为“神算账房”的银尘,否则小姑奶奶张雅婷非把他下油锅了不可。

    “小冷(看堂小二的名字),你小子今天没吃饭还是咋啦?!怎么教训人起来软趴趴的?客人看着哪?你难道想在客人眼皮子底下包庇他人不是?”薛掌柜用他那破锣一样的嗓子鬼嚎起来,浑然没有发觉周围几桌上的顾客中,几位女性都皱起了眉头。被他训斥的看堂小二小冷先是猛然一个哆嗦,紧接着腮帮子一鼓,眼珠子一蹬,手里的鞭子就卯足了全身力气挥了下去,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青蓝色罡风呼啸着追赶着化作漫天残影的皮鞭,钢刀一样地落下去,将上好的紫铜木地板切得稀烂。

    非人的惨叫一声接一声地在大厅里回响,每一声惨叫都足以撕裂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的耳膜与肝肠。跑堂小二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孩子,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啊。

    小二的手脚,被皮鞭硬生生地从身体上抽了下来,没有一点点皮肉连接着了,骨盆已经完全碎裂,不少骨头渣子透出了皮肉,随着皮鞭扬起,随着血液飞溅四散飞射。临近的几桌客人身上都回旋起淡淡的罡风,将这些“秽物”挡了开去。整个饭厅里的客人都放下筷子,转头看着这一切,甚至有好事者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近距离地围观起来。银尘无聊又反胃地回到高凳子上,一双带着精致魔纹眼睛冷电一般扫过整个饭厅。他看到了许多人的脸,这些脸庞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表情,尽是事不关己的麻木和面对弱者受难时的幸灾乐祸,仿佛可怜的小二身上受的每一鞭子,都能让这些“尊贵的客人”们心里舒坦一下,而看着小二的惨死,似乎能够稍微满足一下他们内心中最原始最蛮荒的某种**。银尘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史书上记载的十万年前的加布罗依尔,那里曾经有个叫做罗马的地方,那些所谓的贵族都喜欢看角斗,看奴隶们相互厮杀,看血肉横飞肠流满地的盛况,其中有个叫做苏拉的,尤其喜欢在吃饭的时候看角斗,看一个精壮男人如何砍掉另一个的脑袋。

    “眼前的这些人,和那些人,不都一样么?”银尘对自己说道,浑然不觉间,那个跑堂小二的声音已经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

    薛掌柜满意地看着地上一团根本分辨不出来是个什么形状的松软的肉泥,看着累得脸色发白的看堂小二,看着倒在地上已经陷入昏迷的领班小二。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对着地上的领班小二大地手,一脚踩下去。

    “啊——!”杀猪般的惨嚎从领班小二的嘴里发出来,再次激起几个好事者的叫好声,薛掌柜得意洋洋地昂起头,转脸向柜台方向看去,刚好看到银尘漠然转过来的目光,他赶紧摆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银尘曾经就是领班小二,曾经就挨过薛掌柜的鞭子,此时薛掌柜这么做,那意思不言自明。

    银尘没有对薛掌柜的做派有任何表示,此时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离大门最近的那一桌客人身上。那是六个人,六个身穿黑布长衫的壮年男子。银尘看着他们六个人相互点点头,看着他们同时站起身来,看着他们整齐划一的,完全就是军人才会有的刻板刚硬的动作,瞳孔猛缩。

    银尘的领域中,那六个人身上的杀意根本无所遁形。

    “啪啪啪!”三声急促的巴掌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位一脚踹翻桌子的少爷,也就是引起整个鞭打小二事件的那位客人,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他长着一张和银尘一样柔美得如同女孩的脸,白面无须,黑色的头发梳成一个端端正正的,象征着官位的发髻,身穿一件中等华贵的丝绸长袍,紫色的宽大袖子上翻起一道纯白的亮边,将他的手也衬托得白皙纤细。这位俊美的年轻男士放下手,轻轻抓起下人递上来的一把白纸折扇,雍容地摇了摇,那把纸扇上,没有提款,甚至没有一个字,只有一支画得惟妙惟肖,神韵内敛的傲雪寒梅。

    “威风啊,真是微风。”华服男子一边摇着纸扇,一边阴阳怪气地赞叹着:“你们张家人自从百年前起家以来,就这么威风了,现在就算从王城灰溜溜地滚了出来,在这里落了脚,也还是这么威风……嘿!”他阴仄仄地笑了一声。

    “这位客官,这位少爷,小店……”薛掌柜的脸部表情变得比翻书更快,不消半秒钟就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低声下气地对华服男子赔笑道,只是他的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

    “叫张云滚出来!”华府男子脸色一变,手中的纸扇上登时腾起一道道紫色的电光,一股股灼热的罡风随着轻飘飘的纸扇呼啸着扇到了薛掌柜的脸上,随着一声仿佛是机车撞飞**的声响,薛掌柜圆乎乎的身体腾空而起,笔直地向着柜台,准确地说是向着银尘飞了过去。

    噼里啪啦地一阵乱响,薛掌柜的身体一连撞翻了七八张桌子,带起的劲风一连吹倒了十几个客人,将小半个饭厅的地面弄得满是汤水碎瓷片。满屋的宾客之中有人发出了尖叫,紧接着就是各种兵器出鞘的森寒响声。

    几秒钟之内,那些被撞翻被汤羹淋了一身的客人恼羞成怒地跳了起来,三五把闪亮的利剑明晃晃地指向的华府男子和他的两位属下。两位忠心耿耿又没有什么修为的属下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主人身前,而那男子只是摇着纸扇冷笑。他手中的纸扇,此时依旧完好如初。

    “干什么?吃个饭都不让人吃得安生!你们不想吃可以出去!大爷我还想吃呢!”一道粗豪的声音盖过了饭厅里一片混乱的声音,一位满身都是汤水的,狼狈至极的中年大汉慢慢从地上爬将起来,弯腰捡起了同样泡在汤水残羹中的一把暗红色的大斧头,那把斧头的重量估计早已超过了银尘的体重。

    “官军办事,闲杂人等退避,否则杀无赦。”这个时候,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30位披甲持剑的冷漠男子拱卫着一位身穿黑色锁子甲,腰挂一把同样漆黑的长剑,面向端正威严的中年将军走了进来。那将军每一步迈出的距离都是一样的,不差分毫,甚至双手摆动的幅度都一模一样,一股刚毅,干练,硬朗又让人安心的军人气质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

    “黑羽军?”宾客之间穿来几声惊叫,将军肩甲上成片的黑鹰羽毛装饰无声地说明了他的身份,最次也是个黑羽军的尉官(也就是队长),而黑羽军,那是北帝国中最为强大的军队,没有之一。

    “再说一遍!官军办事,闲杂人等退避!”将军(姑且这么称呼)微微底稿了声音,话音未落,满屋的宾客们就争先恐后地扔下筷子汤匙,向门口挤过去。

    “列位且慢!”这时那位身穿华服的男子微微提起了一丝元气,将他的声音清晰地送到了每一位客人的耳旁:“大家不要急,不要挤,排好队一个一个地出去!咱们黑羽军,是来捉拿朝廷要犯张云及其家小的,绝不和无辜良民百姓为难!”他一连说了两遍,才让饭厅里的人安静下来,而此时的饭厅,已经被三十位持剑甲士和六位身穿黑衫的神秘人物控制起来。

    “刘督君,您这次可真敢冒险呀!”这个时候,将军打扮的中年男子走到了华服男子身边,很是豪爽地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张云……”

    “清风决十重而已,不足为虑,倒是聂将军,您这次可是帮了大忙了,否则以我们‘卫所’的那三两只小猫,可还真围不住这么长的一条街呢!这次要是让人再跑了,那小弟就只能献上自己的人头喽!”华服男子说着向聂将军微微拱手。

    “无妨无妨!”聂将军哈哈一笑,接着转过身来,脸色“刷”地一下就阴沉下来,冷声喝道:“张云可在?还不快快前来领罪?”

第九章 灭门2

    “银尘,快!快去请总掌柜的!叫他去通知老爷!”此时,银尘正卯足了劲儿在被薛掌柜撞成废墟的柜台里扒拉着,好不容易从一堆碎木头快里挖出了李掌柜的大半个身子。薛掌柜,李掌柜和林掌柜是和银尘搭档的三个小掌柜,负责这间大饭厅里的诸多事务。薛掌柜已经被刚刚那个刘督军一扇子扇得没了气,肥胖的尸体上冒着奇怪的热气,整个内腑经脉全被一股灼热的气流冲毁了。林掌柜则在外面负责搭凉棚,到现在也没回来,只怕也遭了毒手,或者见势不妙逃亡去了。只有李掌柜和银尘呆在一起,这不,刚刚被银尘挖出大半个身子就叫嚷开了。

    “我得先把你救出来!”银尘说着费力地搬开一块木板,露出李掌柜的脚,看得出来,身负五重清风决修为的李掌柜其实没受什么伤害。他在木板移开的瞬间就跳了起来,对银尘吼道:“你不去我去!”说完就一步跨过了薛掌柜的尸身。

    他没有必要迈出第二步了,因为张云此时已经带着30多个张家的好手从后门走了进来,他的脸色阴暗得能够拧出大概半桶水。

    银尘愣然看着张云身后的那20来位中年男女,他们没有一个人的实力在清风决十一重以下,其中三个人更是修炼到了清风决十三重,也就是大圆满的境界了。对于只认识《清风决》这一种功法的银尘来说,那三个人的实力真称得上十分强大了。至少他们的修为,和天行武馆的馆主贺先生一样。

    只不过,银尘此时此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就是如此强大的张家,现在也是弱势的一方。

    银尘暗中用领域扫描着那些被称为“黑羽军”的人,感受着他们体内的力量。“似乎是电系的?”银尘皱了皱眉头,电这种元素力量对银尘来说比风的力量更加难以接近,几乎是对冲体质最排斥的力量,其实银尘自打懂事起,就压根没指望自己在电系力量上取得任何造诣。

    银尘清楚地感应到,那位聂将军的体内,一股股闪亮的深紫色力量沿着经脉流淌着,其平顺圆滑的程度和流动的量远远不是张云可以比较的,也就是说,他的力量比起张云强大得多,这点并不能让银尘感到任何一点意外,因为银尘自己的力量如果算上法师领域的话也比张云强多了。

    银尘的领域扫描过这里的每一个人,骇然发现自己不能对付的人有好几个,无一例外都是黑羽军的那帮人。银尘悄悄地后退了一点,缩进主厅西北角的两只大酒柜中间的缝隙里去,暗自转动着眼珠子。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为张家陪葬。那纸卖身契也到了要报废的时候了。

    作为法师,他不缺乏勇气,但是他的勇气,非得在衡量清楚了形势之后才会派上用场。

    ……

    元气,是这个世界上一切有修为的人对体内力量的尊称。这种力量在银尘看来不过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魔法而已。然而实际上,元气这种东西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它不是像血液一样平均分布在人体各处的能量,而是凝聚元婴的素材。培元,入体,化气,分神,合道,返虚,金丹,元婴。这就是这个世界上一切修士的终极追求,在这个古往今来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成功升仙的世界里,元婴,就是修士们最终极的梦想。有了元婴,肉身可以不死,魂魄可以离体,可以用神念翱翔于蓝天之上,藏身于厚土之中,日行百里,穿墙破壁,甚至可以炼制三尸元神,分身三处,同时体验三味人生。可以说,成就元婴,对这个世界的修士来说,就已经和成神无异,成就元婴,就是他们永恒的目标。

    然而成就元婴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别的不论,就说从培元阶段进入入体阶段这第一道关卡,就能将世上九成九的修士刷下来,终生摸不到门槛。从培元到入体,首先必须修炼到培元阶段的顶点,也就是清风决第十三重大圆满境界的顶点,其次需要一部入体阶段的神功,比如黑羽军内部流传的那一套《千雷决》,第三就是一颗淬炼周身经脉的洗髓丹,和一颗将风之元气转化为雷之元气的万化丹,第四就是需要一位至少在入体期五重以上的人护法,以防那无形无质却又万分凶险的心魔侵入脑海。以上四点缺一不可,可就是最简单的第一条就能让大部分人望洋兴叹。这人世间,可没有那么多天才能够在垂垂老矣之前修炼到清风决13重大圆满的境界。别人不论,就拿张云来说,他本身就已经是个资质不错的人了,可是早就过了不惑之年的他,如今也才堪堪修炼到第十重中段而已,距离市三重还遥遥无期。要知道这《清风决》,那是学到后面修炼越慢的。

    银尘并不知道这些常识,因为这些东西张云不知道,天行武馆的主人不知道,银尘自然也没有途径得知。入体之后的修士,才算是真正进入到了修士这个圈子里来,才会被告知这些真正修士界的基本知识。

    因此银尘并不知道,那些黑羽军中使用“雷电”的人,没有一个人的实力在他之下。一级魔导师的修为,其实也就是刚刚进入入体期的菜鸟而已。毕竟,那只是一级魔导师,不是13级圣魔导。

    天色就在银尘极力将自己缩进木板柜夹缝的努力中慢慢黯淡下来。饭厅里的气氛也随着逐渐变暗的光线而越发沉重了起来。宾客们一个接一个地被黑羽军盘问,然后又一个接一个地放行了,偌大一个饭厅也渐渐空旷下来。此时此刻银尘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无形的法师领域中,黑暗魔力粒子的活性逐渐增大,不过此时他没有功夫管这些,他此时已经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对眼前形势的猜度和把握中。他知道,在接下来可以预见的生死搏杀中,也许黑羽军的一个小小的疏忽,就可以成为他逃离这家菜馆,另谋出路的契机。要知道,现在可不是一年半前那个大雪纷飞的除夕夜,而是物产丰饶的六月份。也许他在潘洋城附近的深山之中打上几个月的猎,挖上几个月的草药,换来的钱就可以作为他在这个世界上立足的启动资金。

    他静静的等待着,凝神静气,尽力降低自己呼吸时发出的声音,耐心地看着屋里的光线渐渐变暗,看着张云的脸色越来越黑,看着张家人身上慢慢泛起青色的罡风,耐心地听着张云和那位刘督军的对话。

    “两位将军,张某自立业以来,一直在这边陲小城兢兢业业地经营着这家小小的菜馆,安分守己地过自己的日子,税负缴清,也从不干什么奇怪的勾当。两位将军大人从王城远道而来,还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来,张某实在惶恐!只是张某做事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心,真不知道张某一个小小的菜馆东家,究竟……何罪之有?”张云眼见最后一个客人也从黑羽军士兵的夹缝中侧身而过,眼见另外14名持剑甲士闯了进来,彻底包围了整个饭厅,自知今日无法善了,便只好硬着头皮拱了拱手,向刘督军和聂将军问道。

    “张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呢。”刘督军一边假惺惺地摇着他的纸扇子,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张大人只怕是忘记了,十八年前,王宫大内里丢过一件东西……”

    “白龙伞?!”张云脸色一变道:“这件事情张某可不知情……”

    “是么?”刘督军冷笑一声:“以你那时不过清风决七重的修为,只怕还真不知道什么情况,只是……”他故意将声调拖得长长的,还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当年盗走白龙伞的那人,施展的轻功,可真正是你们‘王城燕子张’的看家本领,千里飘云术!围追堵截那窃贼的三千禁军,可是大半都亲眼见证哪!你说吧,这事儿究竟是个什么理儿?”

    “这个……”张云张口结舌,这件事情他真的不清楚,清楚事件来龙去脉的张家老爷子早就入土为安,而那个窃贼据说也被黑羽军的弓箭手射成了筛子,按理说,这件案子早在十八年前就该了结了呀?

    “大人,窃贼不是最后伏法了吗?”张云想了半天,才掐准了唯一一个突破口。他认为一桩早有定论的案子,不应该在晾了十八年后还牵扯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窃贼是伏法了,可是白龙伞并没有找回来,而且呢,前些日子,又有不长眼的家伙窜到王宫大内之中惊扰了圣驾!那人依仗的,也是千里飘云术!”刘督军说着,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身上那股嚣张放浪的少爷气息也慢慢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军人的彪悍气息。

    “可……家主去后,这千里飘云术也失传了呀?”张云依然阴着脸说话,可是他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点点委屈和央求的成分:“十八年前,家主(张老爷子)为了证明本家清白,自刎于王城护城河边,本家也放弃绝大部分家业,举家迁来潘洋城,这个事情,其实,其实和张家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呀!”

    “是啊,对你们张家来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呀。”刘督军板着的脸突然松垮下来,露出了一个诡异地如同鬼面的笑容:“可是呢,那窃贼使用的确实是千里飘云术,不仅惊扰了圣驾,还伤到了咱们的皇后娘娘,这就不好办咯?陛下的意思是,这世上会千里飘云术的人反正也不多,留着也是个麻烦,所以……”他说到这里,突然再次板起脸来,卯足了劲大吼出声:“潘洋城人氏张云接旨!!”

    张云脸色惨黑,几乎是万念俱灭般地跪下来,万般无奈地涩声说道:“草民张云接旨。”

    刘督军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从宽广的袖子中拿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布,抖落开来,双手捧上,深深呼吸,然后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念道:

    “潘洋城张云张氏一族,修炼邪法,悖逆圣意,图谋不轨,勾结暴民乱匪,阴谋叛逆,罪无可恕,敕令黑羽军,将其满门抄斩。钦此!”

    “老爷!”

    “皇上饶命!”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刘督军捧着圣旨念叨完毕,还没有等到张云回过神来,饭厅里就已经是哭声一片!那些不明就里,凭着一颗忠心匆匆赶到这里的家小仆人,一听到那份圣旨的措辞,登时个个感觉到天塌地陷一般。

第十章 灭门3

    饭厅里哀哭声一片,张家的仆妇家小们个个都从喉咙里发出了他们这辈子最绝望最让人怜悯的声音。作为北方帝国的顺民们,他们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忠君,而不是爱国,君王下达的诏书就是他们无论如何都要绝对服从的神谕,哪怕是让他们死,他们也必须毫不犹豫地砍断自己的脖子。

    刘督军手中的这道圣旨,首先从心理上击溃了这些人,从道义上击溃了张家的绝大部分反抗力量。不仅仅是仆人们哀苦漫天,就连跟在张云身后的30多个张家的好手们,听到圣旨后脸色也瞬间苍白了。在越发黑暗的饭厅里,他们苍白的脸色也越发接近鬼鬼魂的形象了。

    张云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这么静静地跪在地上,维持着跪拜大礼的最后一个姿势,静静地涯过漫长的五秒钟。

    饭厅里一时间安静地可怕,只怕有一根针掉在地上听起来也能像鞭炮那么响亮。刘督军,聂将军,黑羽军,还有张家的仆妇家小,张家的30位好手们,一齐把目光落到了饭厅正中间的那道匍匐在地的身影上。银尘甚至能够感觉到张云高高拱起的后背上承担着什么样的压力,那是比一座小山还有巨大的压力,那是一整个家族生死存亡的压力。

    张云就在这样的压力下一动不动地趴着,后背高高拱起,一副十足的顺民奴才相,仿佛要刚刚的那道圣旨之中蕴含了什么恶咒,将他瞬间变成了一座扭曲的蜡像。寂静的饭厅里没有人动弹,无论黑羽军还是张家人,此时都仿佛变成了一尊尊面容扭曲的蜡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张云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回应,那气氛简直像是在等待审判。

    没有人注意到,甚至就连具备领域感应力的银尘都没有注意到。恭恭敬敬跪伏在地上的张云已经动了,在刘督军宣读完圣旨之后就展开了行动,或者说展开了攻势。表面上静静跪伏在地的张云,似乎是故意地将右手掩藏在宽大的袖子之中。他的右手五指在袖子中难以察觉地移动着,慢慢地,悄悄地从袍袖中探出一点点指间。

    他就那样跪伏着,用后背承载着饭厅里所有人的目光,或者说故意用一个蜷缩着的佝偻的后背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食指从平铺在地的袖子下边悄悄地伸出来一点点,伸出来还不到半个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点,和他的食指一起伸出来的,还有一根细得几乎看不到的暗红色毒针。

    当他的食指尖上突然射出一道极其微弱的罡风时,饭厅里的所有人还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张家的主人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饭厅的人都在等待着张云的反应,等待着看他在那样一道圣旨之下能做出什么回应。有一多半人在幸灾乐祸地等待着,而另外一少半人则在惊恐绝望六神无主地等待着。

    光线越发暗淡了,饭厅里依然填满了黑暗凝滞的压力和各种各样的心情。直到刘督军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这种凝滞的氛围菜被打破。

    刘督军几乎是瞬移一样地向后飞退。拿着扇子的右手闪电般弹起,捂住左边的胳膊。他退到了堵住门口的持剑甲士的身边材停下来,气急败坏,嗓音嘶哑地尖叫道:

    “张云!你真卑鄙!”

    张云依然没有动,也米有任何回应,就这样维持着跪拜大礼的最后一个姿势。安静地耐心地等待着黑羽军中有人亮起一支火把,照亮了刘督军的左臂。

    刘督军的左臂是完好无损的,至少在银尘的视野里是这样的。一名黑羽军士兵扯下刘督军的衣袖,露出他光洁细嫩的胳膊,仔细检查,却在开头的一旦时间内没有发现任何问题,直到刘敦军的左手臂上慢慢渗出一个小小的黑点,然后喷出一道细细的黑红色的线来。

    刀剑出鞘的声音陡然大作,张家人首先拔出了各自的武器,他们已经明白了,家主看来是要死战了。

    想想也是,如今的世道,混乱浮躁,人心不古,无论是南北两个帝国还是其他的什么国,什么家,对内的统治力都比以外大大衰弱。起兵叛乱者如过江之鲫,山头林立如同雨后春笋。张家人被北边的朝廷嫌弃了,被黑羽军包围了,大不了并肩子冲出去投奔南方!

    “这是……铅心红热蝎的毒!”黑羽军中不知谁下意识地喊了出来,结果让那边的军心一阵摇荡。持剑甲士们和其他的黑羽军人都齐齐退了三大步,甚至有人都推到外面去了。

    “张!云!”刘督军咬着腮帮子从牙缝中挤出来两个字,浑身上下的衣衫都仿佛充了气一样鼓胀起来,头发更是一根根直立起来,硬是让他的脑袋变成了一颗爆炸头。他怒啊,他恨啊!那铅心红热蝎的剧毒,是她能够知道的最为恶心歹毒的毒药了。据说那种毒,首先从得了红热病而死的人的尸体上切下肉块,再和蝎子的尾巴蝮蛇的毒牙捣碎了一起放入汞齐中炼制成药,最后掺入铅沙进行二次炼制成型,是绝对不会存在所谓解药的死毒!刘督军从一个小小卫兵做起,一步步靠着阿谀奉承和不俗的实力爬上督军的位置,这干瘾还没过几天呢,今儿个却要栽在这么一间小小的菜馆里!

    他这么一发怒可不好了,眼见着一片片黑红色的斑块从皮肤上凸出来沿着手臂一路向上,最后甚至爬到了左脸颊上。

    “督军!督军大人!”手下的六名“卫所”里的黑衫人忙不迭地围了上来,扶住正要向后栽倒的刘督军。然而就在这个时刻,跪伏在地上的张云右面的袖子突然鼓了起来,紧接着“咻咻咻”几声微弱的罡风破空声,一把又一把毒针从袖子里飞射而出。

    那六位身穿黑色长衫的人根本没来得及防备,就被一排排毒针命中了全身各个要害。大量的毒素狂猛地拥进他们的身体,不消一息功夫,这六个人就无声无息地委顿在地。

    张云从地上慢悠悠地爬起来,故意做出一副轻松写意的样子,而事实上他的眼神里只有疯狂,破釜沉舟舍弃一切的疯狂。“百年之前,张家追随先帝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勋,册封轻车都尉,定海侯爵,赏赐‘千里飘云术’以彰战功!”张云一字一字地,咬牙切齿地述说着家族曾经的辉煌,仿佛那些不世的功勋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一般:“想不到啊想不到,哈兰唯亭的子孙,居然是这样一群气量狭窄,猜忌忠良的蠢夫!我们张家,居然会因为先帝的赏赐而落得今天这般下场!家门不幸啊!哈哈哈哈!家门不幸啊!”他大声说着,大声笑着,那毫无笑意的笑声中充斥着尖锐的讽刺意味,不知道是讽刺张家自身,还是讽刺堂堂北方帝国的皇帝。

    “住口!不许你毁谤陛下!”刘督军脸色青白地大吼道。他的半张脸是青白色的,大概因为听了张云的话被刺激得不轻,另外半边脸却迅速变得暗红,甚至散发出隐隐的血光,那是中了“铅心红热蝎”剧毒的反应。

    “哼!陛下?他算个哪门子陛下?不就是弑杀父兄阴谋篡位的杂种么!”张云不管不顾地冷冷回敬道:“北方帝国容不下我们张家,容不下我们这些忠良的后人!大不了我们投奔南方去!我们张家以勇武立足于世上,最鼎盛的时候,你们所谓的黑羽军还么有成立呢!”他说着,威严又不是优雅地从一位下人手中接过一把长剑,握在手中,却没有拔剑出鞘。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主厅里的每一个黑玉军的兵士,那威严坚定的目光,甚至让几个实力远高于他的人微微颤抖了一下。那目光之中,没有丁点怯懦鹤哀求,只有一股绝望的疯狂,一股择人而噬的疯狂。张云的表现让那些还在号哭哀求的下人感到安心了一些,也都羞愧地闭上了嘴,毕竟家主还没有丧失掉战斗的意志,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还干嚎个什么劲呢?

    “牛皮到时吹得山响,只怕你们张家,今天晚上就得从这世上除名了!”似乎是发现黑玉军这边士气低落了下来,一位隐藏在持剑甲士中间的老者发出了嘲笑声,。说真的,着位瘦小得如同猴子的老头缩在甲士群中间,还真难被旁人发现。银尘也是直到他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人,发现这个实力甚至超过自己的可怕人物。

    “牛皮响不响,你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么?”张云语气轻蔑地说道,他此时的表现完全不像是一个即将被灭门的家族的领导者,而更像一位机关算尽胜券在握的统帅。也就在他的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无数飞针从房梁上陡然落下。

    这是第二波“铅心红热蝎”剧毒攻势。发射这些毒针的不是人,而是早就安装在房梁上的一些暗红色的小盒子,鬼知道那是用什么样的机关驱动的东西。牛毛般的细针如同温柔的雨,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降临到了黑羽军中几位实力最强的人身上,在一片惊慌绝望的惨叫声中,包括刚才那位猴子一样的小老头在内的绝大部分“高手”都纷纷中招。

    “乱臣贼子!就地处决!”张云来了以后一直没有做声的聂将军这时赶紧下达了命令,同时他还用带着铁手套的右手接住了几根细针。他全身披甲,纤细的毒针无法穿透,只要护住脑袋就可以保证安然无恙。

    “杀!”巨大的声浪从每一个黑玉军士兵的嘴里爆发出来,汇聚成一股令人胆寒的一往无前的气势。持剑甲士们纷纷抽出腰间的双剑,大吼着鼓荡起罡风向张家人扑过去,张家的那些好手们也大喝几声为自己和同伴壮胆,抡起趁手的兵器红着眼睛迎了上去。

    一场修士间的混战就此展开了……

    张云一马当先,对上了已经身中剧毒的刘督军。“铅心红热蝎”的剧毒无药可救,但似乎不会立即死亡。这让自知必死的刘督军反而放开了手脚,完全放弃了防守,仿佛破罐子破摔一样地大开大合地和张云干上了,也让躲在暗处观战的银尘真正了解到了这些修士的可怕。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没有来得及点上灯的主厅显得更加黑暗,也将修士们透体而出的罡风衬托得更加明亮灿烂。

    青色的元气从双方一共70多个人身上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这些元气原本是一股股类似于青色水雾般的柔和的发光体,在离开修士们的身体的一刹那就变成了一丛丛尖锐的,半透明的风刃一样的东西,带着一道道扭曲的空气波纹无情地砍杀向各自的目标。这些看起来像是发光气流或者光波一样的所谓“罡气”中,蕴含着让银尘根本无法理解的极大推力,那些看似柔弱甚至虚幻的风刃,甚至可以在木头墙面上留下一个个或深或浅的坑洞,那想过简直和银尘在原来世界中观摩过的冲压机床一模一样。风刃本身似乎显得不太锋利,或者说并没有像修士们手中的刀剑那样锋利,无法直接切断哪怕一条凳子的腿儿,可是那些风刃一旦附着在修士们的刀剑之上,附着在他们的手掌上甚至是随手举起的桌椅板凳上,就会显示出巨大的破坏力。躲在暗处的银尘眼睁睁地看着两位仅仅达到清风诀八重的修士抡起各自的长剑对拼了一记,剑刃上附着的青色罡风在接触的一刹那就发出了一声仿佛两辆汽车相撞般的巨大钝响,一道环形的冲击波从两把长剑的接触点上轰然扩散,不禁撕裂的两个人身上的衣服,也将他们脚下的地面狠狠挂掉一层,形成里一个至少有三四寸深,方圆六尺的浅坑。两人各自轻轻退了一步,接着拎起看起来丝毫无损的长剑继续乒乒乓乓地厮杀起来,每一剑递出,都发出一阵阵仿佛巨大的集装箱从高空摔落般的,沉重又震撼的响声,哪有一点剑走偏锋,身法轻灵的气象?

    这还仅仅是两个喽啰之间的拼斗,那些清风诀十重甚至以上的强者,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仿佛都有着可以开山裂石的力量。银尘看着这些人乱成一片的混战,不无恶意地想象着他们也许可以单手举起一头大象。他当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的更广阔的区域中,这个想法不幸就是事实。

    纯银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瞪得老大,带着精致魔纹的瞳孔中折射出来的神色不是恐惧,而是惊异和好奇。银尘从来没有想到过人类居然可以拥有如此非凡的力量,准确地说是如此超凡脱俗的物理的机械的力量。魔法师们具备的超自然力量缘于他们本身可以和天地沟通,他们是超自然力量的直接命令者,而这些所谓的修士们,似乎是通过吸收自然界中某一种很平常的能量,在身体内部产生了这种超自然的力量,甚至于,他们是将平常的**力量硬生生提升到了超自然的强度,变成了所谓超自然的力量。从魔法师的角度来看,这些修士,无异是神秘而强大的,他们比起那些传说中可以靠着自己的修炼举起最多两吨重的物体的剑士和圣骑士来说,实在强大得没边了。

    银尘这样想着,目光不自觉地被战场最中心的两人吸引,那两个人不是这些人中最强大的,却是最拼命的。他们之间的战斗远比周围的人激烈许多。两人一个使唤一把还没来得及出鞘的长剑,一个使唤一把看似普普通通的纸扇子,挥手之间,兵器上蕴含着的罡风彼此相撞,发生炸药般的爆炸,搅动着周围的空气,轰隆地变成一道方圆一丈二尺的粗大龙卷,那狂烈的风暴,竟然刮得让周围的人不敢靠近。

    那两个人,就是张云和刘督军。

    银尘闭上眼睛,通过领域仔细地感应着张云和刘督军体内的变化。他清楚地感应到一股金青色的气旋从张云的丹田处沿着任脉上升,在胸口檀中穴扩散向奇经八脉,然后通过每一条经脉上无数的穴道喷出体外,形成一股护体的罡风,紧接着这些罡风就和第二股从任脉上升的元气一起,向着张云左手的几个大穴冲去,最终在劳宫穴汇聚成一团旋转的暴风,被张云一掌推出。

    而他面前的刘督军,则是勉强从丹田里提起一股蓝紫色的元气,经过檀中穴流向右手,然后从右手五指上的五个穴道中喷射而出,化成罡风包裹着他的那把扇子,猛然向张云扇去。两个人体内的元气都是很温和的能量,可是一旦离开了身体都变成了一种叫做“罡风”的力量。那种力量形似风刃,却有着让人难以理解的起重机般的巨大机械推力,甚至罡风互相撞击挤压的时候都发出一阵阵重锤互相砸的沉闷巨响。银尘骇然张开眼睛,看到张云的青金色罡风和刘督军的蓝紫色罡风以他们各自为中心团成两个一丈左右的巨大圆球,仿佛两颗硕大的铅球般相互碰撞倾轧着,两人之间的空气不时发生一阵阵激烈的扭曲,而他们脚下的地面则已经变得坑坑洼洼,一个个圆弧形状的浅坑出现在他们周围的地面上,仿佛那块地面已经不时坚硬的木头地板和更坚硬的夯土地基,而是可以随意揉捏的橡皮泥。

第十一章 灭门4

    金青色的旋风蜷缩成圆球,弹丸一样砸向刘督军,而督军的扇子上,同样一个蓝紫色的圆球凝聚了出来,向着张云的金青色圆球撞过去,轰隆一声仿佛水泥房子倒塌般的,沉重又震撼的巨响声中,两团气劲仿佛两颗金属球一样地相撞了,然后很诡异地无声地爆炸扩散开来,变成一片风刃一样的东西,切豆腐一样切碎了一张靠墙放置着的桌子和桌子上的瓶瓶罐罐碗筷盘碟。空气中闪过一道卷曲的波纹,一股巨大沉闷的冲击力传到了暗处观战的银尘身上。小小的银尘登时感觉仿佛胸口挨了狠狠一锤,沉闷的剧痛让他两眼发黑。

    张云退却了,因为他的右手现在还在冒着一道道白色的热气,皮肤上起了一个接一个的水泡,挥手之间一股不详的灼热气息四散开来。他的体内,一道灼热的气流正大肆破坏着左手臂上的经脉,并且向着丹田一点点挪去。张云体内的元气立即组成一道接一道的防线抵御这股热流,可是那些金青色的气流根本受不了气流的热量,纷纷逃逸退散。

    “《千雷决》?”张云的语气中首次出现了惊慌的意味,当然还有浓浓的不甘:“入体期的世外高人,居然也……”

    他没有机会说下面的话了,因为刘督军手上的扇子陡然间在他自己发出的蓝紫色的罡风中燃烧起来,紧接着几声轻微的噼啪声中,三道漆黑色的影子仿佛幽灵一样飞窜进了张云的胸口。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刘督军阴阳怪气底说道,得意洋洋地看着张云前胸上破开三个还在迅速扩大的洞口:“‘百铃虫’的毒,和你给我的也算旗鼓相当了。”

    张云没有回答,而是迅速掏出一颗猩红色的药丸扔进嘴里,也不咀嚼就直接吞了下去。刘督军看到她的动作,不禁又羡慕又恼怒地哼了一声。

    满屋子的战斗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而张家人中不时传来没能忍住的悲泣,不仅仅有下人仆妇的低微的哭声,甚至还有铮铮男儿的啜泣。银尘稍微舒展了一下蜷缩起来的身子,甚至稍微离开了那黑暗的缝隙,一脸惊奇地看着站在战场中央的张云。此时的他看起来似乎恢复了原状,胸前的那三个大洞奇迹般地消失不见了,然而一股不知为何而起的悲凉的氛围萦绕在主厅之中。那一股无形的氛围之中,仿佛寄托了无尽的悲壮与……神圣?

    “灭灵丹!他吃了灭灵丹!”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尖叫,让靠近张云的人迅速远离他,仿佛这个人身上正散发着某种瘟疫。银尘的领域感应到张云的体内,五脏六腑正在飞速的溶解,溶解成一股股成分不明的液体,然后被他的肌肉骨骼迅速吸收,仿佛那些溶解掉的内脏是最好的养料一般。紧接着张云的全身经脉也迅速地一寸寸断裂,他体内的元气则直接消散了,完全融合进肌肉之中,在肌肉纤维中间变成了无数道细小的罡风。

    “督军,我张云以必死之誓言,与你决斗,你……敢么?”张云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此时已经和生锈的铁钉互相摩擦一样艰涩难听。而刘督军在他张嘴的一刹那甚至向后退了一步,因为他看到张云的嘴里,已经没有牙齿和舌头了。

    “我……好吧。”刘督军扔下已经烧成黑炭的扇子骨,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寒光霍霍的匕首。银尘看着这一切,无声地摇摇头。他知道这是这个世界上所谓的“最文明的传统”,决斗,个人之见的决斗。无论是两军对垒,还是家族争端,甚至帮会仇杀,都不能拒绝这种一对一的战斗方式。这种决斗只限于在将领之间进行,一旦输掉,不仅将领身死当场,将领的属下也必须投降,当然投降之后的那些人命运就没人说得清了。

    银尘对于这种贵族式的决斗一点也不感冒,因为这个世界上似乎并没有“不杀俘虏”的战争规矩,甚至可以说几乎所有的文明准则都不用去指望,这是一个盛行奴隶制度和殉葬制度的,在银尘眼里和洪荒时代无异的野蛮世界。

    可以这么说,决斗,这是这个世界的人能想出来的最文明最公平的东西之一。

    银尘在黑暗的角落里站直了身体,用一个法师的注目礼来表达自己对这位舍身为家族抗命的中年男子的尊敬。无论如何,这个人敢于直面自己根本战胜不了的敌人,无论呼和,这个人收留了无依无靠的自己。在这个壮硕的中年男人生命中最后的几秒钟时间里,她应当获得银尘,获得一个隐姓埋名的小小魔法师的尊敬。

    剑,第一次从剑鞘中被抽出,那是一把平淡无奇的锋利的长剑,仅此而已。匕首,被刘督军反握在右手中,慢慢举了起来。两个人都拿着兵器,朝对方微微一行礼。而此时此刻饭厅中其他人,都自觉地默默散开。

    饭厅里的气氛变了,不再是大敌压境的惶恐,不再是将被满门抄斩的绝望,而是一股说不上来的略微有些神圣的悲壮。交战的双方似乎现在才想起,眼前这两人,根本没有一个能取得胜利,因为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

    决斗,已经无关生死,因为两人都没有生还的希望。这场决斗似乎陡然之间变成了另一种层面上的比拼,变成了的武道上的比拼,变成了一场神圣的仪式。

    人群静默着。饭厅里鸦雀无声,只有站圈中间两人慢慢举起了各自的兵器。陡然之间,长剑之上爆发出惊天的闪光,而匕首之上也爆燃起姿色的雷电。长剑上的光芒已经不是罡风发出的青色光芒,而是长剑的剑刃反射出的火把的光芒。那光芒如同白亮的雨,又仿佛金属拼接成的长虹,循着一条银尘无法辨识的轨迹,舍身一般刺向姿色的闪电。

    同一个瞬间,紫色的锐利电芒尾随着匕首的轨迹,陡然之间激发出刺眼的光亮,焕发出一片辉煌。紧接着,无数道半圆的轨迹和一道银白的流星接连碰撞,电弧火花四散飞射,一圈圈耀眼的寒光就在沉重又不失尖锐的撞击声中扩散开来,紧接着就是一道道足以将最强壮的成年人直接吹走的风压。铿锵的刀剑相击声中,偶尔伴随着金属疲劳弯折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那一圈圈扩散开来的寒光也时快时慢地变换着方位。

    白银的闪光,青紫色的闪光在猛烈地对撞了几次之后,陡然间加快了速度,耀眼的电芒在空中激烈地闪现穿梭,却再也没法跟上长剑和匕首的速度。此时的两人已经看不到身影,只能看到他们的兵器在空中对拼时的偶然停顿,以及一团银色一团姿色的亮光。蓝紫色的电光随着一道道半圆的弧线扩散开来,化作一道道激烈的罡风,切割着大地,烘烤着木头墙面,将周围一切海事的桌椅全部粉碎成燃烧的木柴。而那一团银色的剑光,却越发地迅猛辛辣,速度越来越快,角度越来越刁钻,逐渐超出了蓝紫色电光的围追堵截,逐渐化为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足足半个时辰,银光和雷电都在饭厅之中肆意狂舞,银光如暴雨,雷电似天罚,无数银白色和蓝紫色的折线弧线在空中纠缠不清,最终变成一片又一片爆炸般的轰鸣和四散飞溅的电火花。半个时辰之后的某一个瞬间,两人的身影才陡然显现,银色与蓝紫色的光芒才陡然消失。

    张云手中的长剑,准确地穿过了刘督军的心口窝,而刘督军的匕首却悬在半空。黑红发臭的毒血从刘督军胸口的创伤处缓慢地流出来,显然他的心脏早已在剧毒之中停止工作,不再维持着他的血压。张云的身上,所有的衣衫都化作飞灰,皮肤上布满了水泡,仿佛整个人被沸水浇透了一样,甚至他的全身上下都还在散发着一股股白色的热气。尽管从最后的姿势上来看,张云似乎胜利了,他的剑刺穿了刘督军的身体,可是任谁都能看出来他自己的身体也早已被刘督军发出的那股带着雷电气息的诡异气劲整个穿透了,雷电中的灼热力量早已将他从里到外完全煮熟。

    两个人都没有动,也都没有倒下,就这样静默地僵硬地矗立在原地,如同不休的铜像。实际上,他们两人早已经死去了,甚至最后几招拼斗不过都是靠着肌肉纤维本能地抽动完成的,他们的意识早就消散多时。

    整个饭厅在沉默之中度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在这一刻钟里,银尘有好几次都想发出一招光爆术让这里的人暂时失明,然而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突然间开始极度迫切地想见到张雅婷。他的脑海中开始不断地浮现出那个小女孩的音容笑貌。她和银尘一起蜷缩在小小碗橱中的情景,她勇敢地推开银尘承担起全部责任的情景,她挨鞭子时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的情景,她养伤的时候看见银尘偷偷拿来肉条的情景,她和银尘一起坐在院子里数星星的情景,她为了银尘海扁看堂小二的情景,她看着银尘算账时满眼睛小星星的情景……她的甜美笑容,她飞扬跋扈欺负人时习惯挑眉毛的动作,她第一次学银尘竖起中指,她偷偷给银尘买棉花糖……一幅幅画面在银尘的脑子里越来越快地闪现着切换着,同时一股让他无法忍受的孤独感空洞感和不那么明显的负罪感从他的脚底下升起来,直冲头顶。银尘此时几乎不能思考,甚至几乎无法判断自己的方位。他能够极其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似乎并不能离开这个刁蛮又温柔还十分仗义的小女孩。

    他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心中,早就将这个女孩当成了唯一的朋友,甚至是唯一的亲人。

    他此时才骇然想起,这个女孩是这个世上唯一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唯一一个。

    光系魔法光爆术始终没有发射。从他手中发射出去的,是具备极强穿透力和净化力的光系攻击魔法审判之剑。那是一道直径半米的强大光束,利剑般扫过小半个饭厅,将十来个持剑甲士一剑斩成了两截。

    银尘跳起来,靠着领域感应着周围的环境,寻找出最近的一条路线夺路而逃,飞奔向二楼,就在刚才,他听到了一声凄厉绝望的惨叫,那是一个小女孩身心一齐被撕碎时的惨叫。那一声惨叫把他从浑噩的幻想中拯救出来,让他清醒过来,让他瞬间决定了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此时此刻,饭厅里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出反应,包括这些人中实力最为强大的聂将军,因为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片漆黑。饭厅里的光线原本是很暗的,银尘一个光系魔法扔出去,不仅斩杀了十来个敌人,也将整个饭厅彻底置于极高亮度的光照之下。审判之剑这个魔法发出来的光束不是普通的什么光芒,而是激光,很诡异的白色的激光,那亮度比起闪光弹来说只高不低。

    猛然暴露于强光之下的众人暂时失明,知道几秒钟后才恢复过来,接着便是一场更加血腥更加混乱的修士间的厮杀……

    【几分钟后】

    尽管张家人同仇敌忾,很认真很努力地战斗了,可是他们这点力量和整个黑羽军8000甲士相比显得微不足道,甚至和连续不断地冲击着“好运来”菜馆的300勇士比起来也显得左支右拙。在进行了一场血肉横飞的混战之后,张家人的抵抗被进退有度的黑羽军用三次冲锋击溃了。30位好手之中,只有一位13重大圆满境界的高手见势不妙夺路而逃,其余人全部英勇战死。而紧接着,黑羽军蜂拥进菜馆的各个角落,对着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老人,妇女和儿童展开了无情的屠杀,整个“好运来”菜馆登时变成了人间地狱。

    ……

    银尘站在一片漆黑的厢房的门口,朝里面望了一眼,只看到了四分之三张小女孩惊恐万状的脸。厚厚的窗帘遮蔽住了楼下正在吞噬生命的火光,仅有一道狭长的三角形的光亮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过来,照亮了小女孩眼角那几颗闪光的泪珠。银尘的脑子里登时翻卷起一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夜里的悲剧,翻卷起那一道扔出肉夹馍后向着密集的剑雨义无反顾地冲过去的小小身影。对于一个十一岁的男孩来说,那样的景象足以将他脆弱的心灵倾覆,足以成为甩不掉的噩梦伴随他的人生,那种景象他经历一次就已经够了,他真的没有勇气去迎接第二次。

    因此他在确定小女孩只是受了些井下并没有受到真正的伤害之后,就义无反顾地转过身来。

    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样的人了。张云与刘督军的激斗让他彻底认清了这些“神功”的可怕。那是乍看起来如同战士一样,实际上远比所谓的战士职业或者圣骑士职业厉害得多的能力。

    银尘慢慢转过身,向左转身九十度,神清木然地看着正在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上来的聂将军。这位将军身上黑色的战铠依然纤尘不染,肩甲上黑色的羽毛依然油光发亮,甚至他腰上悬挂着的那把宝剑也从来没有出鞘过。银尘木然地看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踏上楼梯,一步步朝他走来。

    “她是无辜的,将军。”银尘主动开口了,这是他在这个世界四年来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是的,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算是无毒的。”将军停下了,停在了银尘身前一丈远,也就是3米外的地方。将军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的整张脸看起来就像蜡像一样。只是那一只按住宝剑剑柄的右手,向着银尘传达了足够多的信息。

    “既然他们是无毒的,那么为什么……”银尘接着问道。

    “皇命难违,仅此而已。”将军回答道,他的声音几乎没有丝毫的起伏变化,可是嗓音里些微的颤抖还是让银尘知道。眼前的将军,正在迅速地将自己的感情埋没于职责与忠诚之下。

    “可是她还是个孩子!她只有10岁,她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威胁的,不是么?”银尘抬起双手,仿佛想隔空把将军拦阻下来。将军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站着,甚至不愿意和银尘的眼睛对视。

    惨叫声此时更加分明地透过木头墙壁传进这条窄窄的走廊。老弱妇孺们临死前凄惨的求饶声对于银尘来说简直比他听过的最令人发疯的噪音还要难以忍受。“这个世界上的小孩子多了去了,她,和你,都不是特殊的那个,所以……下次投胎,选个好一点的人家吧。”将军的话就这样在凄惨绝伦的背景声中传递过来,惊醒了银尘。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银尘的双手慢慢伸向前方,五指张开掌心向前,似乎想用一双稚嫩的肉掌当下将军的进攻。他用一种真正的哀求语气说着,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第十二章 灭门5

    “皇命难违,你……不懂的。”将军的右手握紧了,慢慢向上拔。随着一声悠远又嘹亮的仿佛九天玄鸟的鸣叫声,一刃银白色的如同镜子般锃亮光洁的锋芒从黑色的水曲柳木质剑鞘中一寸一寸地显露出来。这个过程叫做亮剑,是南北两个帝国中所有武士和修士决斗前必须履行的礼仪,以示对敌人,对“神功”本身的尊敬。银尘木然地看着将军,听着建军用虔诚的口吻说道:“本人聂挽留,此剑名‘归夜’。单人只剑,奉命清剿张氏余孽。”

    银尘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就这样平平伸直了双臂,仿佛木雕一样横在聂将军和张雅婷闺房的梦之间,横在国家的暴力机器和柔弱无助的十岁女孩之间。

    “小白!快跑!”走廊里的对话或者说刀剑出鞘的声音惊动了本就惊恐万状的女孩,使她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女孩稚嫩柔美的声带已经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嘶哑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蛮力扯断纺车上布匹的声音。她的尖叫声中灌满了几近歇斯底里的哭腔,微微颤抖着,却因为恐惧和长时间哭泣造成的劳累而变得微弱。她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刺耳也不响亮,可是听到银尘的耳朵里却是战术核弹爆炸一般的惊天巨响。

    聂将军的身上,此时恰好放射出无数道蓝紫色的光芒。储存在丹田中的浑厚的入体期真元沿着他那宽阔坚韧的经脉喷薄而出,通过周身穴道发出体外,或者灌注到手中的宝剑里,或者化为蓝紫色的,带着锋锐和灼热气息的罡风环绕在他周围。他手中的宝剑此时几乎变成了一把蓝紫色的光剑,一圈圈紫色的电光围着剑刃扶摇直上,直达剑尖,看上去就像无数条盘旋着的细小蛟龙。聂将军双手轻轻提起散发着紫色雷光的长剑,对着银尘做出了一个日本鬼子式的下劈的动作。

    在他看来,这一剑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

    就在这个瞬间,张雅婷凄厉的声音被银尘听在耳朵里,聂将军迅捷的剑术被银尘看在眼睛里。他的脑袋里最深的地方忽然传出了山崩地裂般的巨大轰鸣,整个人仿佛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猛然跳起来。

    纯银色带着精致魔纹的瞳孔中,刹那间风起云涌,仿佛平静的海面上陡然间刮起特大暴风。平伸向前双手之间,猛然亮起绝望的,森然的,酷寒的蓝光。

    寒冰如同地狱,在刹那间展开,在刹那间攻陷整条走廊。聂将军迅捷的一剑裹挟着一股风雷般的旋转着的剑气,狠狠撞在从瞬间结冰的地面上陡然升起的一把特大号冰剑上。雷霆般的剑气与晶莹剔透的硕大冰剑接触的刹那,发出的不是雷电击中山峦的声音,不是长剑切削冰块的声音,而是重锤轰击钢锭的沉闷巨响。走廊整个都颤抖了,木质的墙板和地面都裂开一道道拇指宽的缝隙,甚至大梁上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怪叫。紫色的电光和着银白色的冰屑四散飞舞,速度快得如同步枪子弹。聂将军一击之下,面前的冰剑轰然破碎,裂成数百快大小不等的尖冰,转瞬间又被四散的雷电击碎成粉末,而他自己的那一道剑气,也被一股巨大的,尖锐的冲击力彻底打散,变成一大团电火花。

    聂将军微微张嘴,发出一声英勇的吼声,手中的长剑陡然变成无数条纤细又凌厉的光丝,仿佛一张通了高压电的罗网一样瞬间将他自己完全笼罩。而同一瞬间,完全冻结的走廊之上,一把把更加巨大的冰剑从结着厚厚一层冰的地面,墙面,甚至屋顶上极速窜出,从各个角度向他刺过去。

    那并不是普通的,用寒冰凝结成的长剑,而是长剑形状的迷你冰川。每一只冰剑的剑刃都宽达一尺有余,剑脊的厚度也超过成年人的手掌。长度更是在六尺上下。冰剑的边缘锋利得如同碳钢刀片,散发着森冷的蓝色寒光,一看就知道可以吹毛断发。这些硕大而锋利的冰剑,一簇簇,一丛丛,一排排,一列列地向着聂将军穿刺过去,瞬息之间就组成了一股看似无穷无尽的冰剑潮。

    聂将军右手已经从肩膀处消失了,整条手臂都化成了雷电化成了剑气化成了在银尘眼中睛彩绝伦的剑技。围绕着他的电网也变得更加密集起来,逐渐变成一个雷电构成的圆球,一条条紫色的电龙裹挟着雷暴的怒吼,奋力将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凶猛的冰剑洪潮击碎。

    此时此刻,聂将军的视野中,充斥着无尽的支离破碎的景象。那些冰剑,都是由最纯净的蓝色玄冰构成的,说成是一丛丛硕大的棱镜也毫不为过。冰剑的每一个平面上,甚至那些被击碎的冰块的每一个面上,都清晰地反射出走廊的影像。整条走廊就如同一个由无数的镜子组成的世界一般,纷繁混乱的影像混合着蓝白色的冰雾迅速挤占了聂将军的视野。

    将军已经找不到要攻击的目标了,视野中满眼都是自己的脸,破碎的脸,还有数不过来的破碎的光怪陆离的形象,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形象。他唯有将右手中的宝剑挥舞得更快更凌厉,将一切迫近眼前的形体用《千雷决》中的剑技击碎成粉末。与此同时,他的左手也没闲着,悄悄运起一股锋锐又灼热的掌力,看准机会,一掌推出。

    紫色的雷电求陡然之间变成了一颗紫色的太阳。千百道电弧仿佛喷薄的日冕一样辐射出去,灼热,尖锐又刚硬的能量瞬息之间就轰碎了所有的冰剑,在一片水晶破裂的脆响声中,将银尘的攻势尽数破解。

    走廊在轰鸣了半分钟之后平静下来。而整个“好运来”菜馆里,惨叫声依然零星地响起。聂挽留将军单手握剑,怔怔望着走廊出神,他的眼前,走廊已经不存在了。

    深寒的蓝色玄冰填满了他的视野,甚至连张雅婷闺房的门,也被一面厚厚的冰墙完全封死。酷寒正顺着毛孔迅速渗透进他的经脉,迅速腐蚀着他所剩不多的体力。《千雷决》这部入体阶段的神功赋予将军的最大倚仗,那股雷火一样的灼热气息,已经被被周围极低的温度抵消掉,甚至于,将军不得不将《天雷诀》运转到极限,才能保证自己不至于被低温冻僵。

    “这……”将军张开嘴,仅仅说出了一个字,就不知道改如何继续了。他完全想象不出来,天地之间,居然还有人能修炼出如此阴寒的神功来,难道那个小子不怕自己的经脉被冻裂么?

    “这招叫做深雪之寒,聂将军。”银尘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此时他的语气和战斗开始前判若两人。那幽幽的语气中,没有丁点小孩子的童真,甚至没有丁点人类的感情,只有一股让人心脏骤停的寒冷。

    将军手中的长剑猛然向后甩去。一道婴儿手臂粗细的电光从剑尖发射出来,向着身后的声音劈去。将军间不容发地跳起来,在空中转身,却只能看着自己被迎面而来的暴风雪彻底吞没。

    “灭绝凛冬!”银尘高叫着,向前张开双手,仿佛正在用尽全身力量推着什么看不见的重物。他的双手此时已经完全淹没在两团刺眼的蓝光之中,而整条走廊,真的变成了灭绝的凛冬。

    狂风如海啸,冰棱如机枪,被无尽的风雪彻底包裹住的聂挽留将军,此时只能全力祭起体内剩余的元气,化成罡风盘旋于身体四周。蓝紫色的电弧很快编织成一张新的电芒之网,勉强挡住无尽冰棱的轰击,而他自己,则被那一股不是罡风的狂风硬生生吹到了走廊的另外一端。

    奥术的柔和紫光在银尘身上亮起来,银尘化为一道淡紫色的残影,瞬息之间就到了张雅婷的闺房门前,随着一声寒冰破碎的脆响,他冲进了她的房间,一把将她从床上拉起来,一脚踹开紧闭的窗户,向着下面后院的院墙奋力跳过去。

    “小白!小白!”张雅婷嘶哑凄惶的声音消散在夜空之中。她仅仅是本能地这样叫着,这样呢喃着,似乎这样的呢喃可以让她在巨变之中得到某种冥冥中的安慰。一夜之间,不,仅仅是这个夏夜里的半个时辰之中,她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从一个娇生惯养飞扬跋扈的大小姐变成了一个和银尘一样一无所有的可怜孩子。

    陡遭剧变的小女孩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只能本能地去依靠一切向她表示出善意的人,而拦腰抱住她的那一双并不坚强的手臂,此时此刻已经成为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奥术的紫光温柔地亮着。小小的十一岁男孩抱起孱弱的十岁女孩,从二楼窗户上飞跃而下,奥术的力量被男孩催动到了极致,他周身三米范围内的法术领域中紫光爆闪,无数亮紫色的星星围绕着他的身躯旋转着闪烁着甚至爆炸湮灭着。为了获得更高的速度,银尘不惜使用对身体和精神负荷极大的奥术崩灭来提高每一个奥术粒子的能量,并将这些能量全部汇聚起来获得更高的速度,然而就算是这样也是徒劳无用的。

    银尘不会风系魔法,也不会赫赫有名的《飞天决》神功,因此他不具备飞翔的能力。他从窗户上跃下,本来想着借助奥术加速提供的额外惯性,可以“滑翔”到后院的院墙顶上甚至是院子外面以便逃亡,可是他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现在负载的是两个人的重量。

    奥术加速已经催动到了最大,却依然没能让他飞越院墙。他抱着她,从将近两丈高的地方近乎垂直地落下来,落在了离院墙还有至少一丈远的草地上,落在了一群弓箭手的箭矢之下。

    银尘根本来不及多想,在急急忙忙释放了一个缓落术以免折断脚踝之后,就接连一个冰墙魔法打出去,刚好挡住了第一波箭雨。半尺厚度的蓝色玄冰墙的硬度堪比坦克装甲,轻易挡住了十六支灌注了五重清风诀力量的箭矢。那些青色的如同风刃一样的罡风在蓝水晶一样的冰墙表面划下浅浅的痕迹,而箭矢本身则被巨大的反震力道折断。

    下一秒,第二波箭雨带着青色的罡风尾焰劈头盖脸地射过来,再次败在坚硬的冰墙前面。这时银尘才来得及将木偶似的张雅婷放到地面,并且拉起了她的小手。

    可以稍微缓一口气了,面前的两排弓手需要5.5秒钟的平均时间从箭壶中抽出一支新的箭搭在弓上然后拉开弓并且瞄准,而对于银尘来说,5秒,是在生死突围中宽裕得值得庆贺的时间了。

    银尘慢慢呼出一口气,拉着张雅婷静静看着32位弓箭手整齐划一底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来搭在弓上。一秒钟,这个动作只占用了他们一秒钟时间,他们还需要另外的一秒将这一支箭摆正,还需要一到两秒来拉开沉重坚硬的野牛角弓弦,最后需要一秒钟或者更多的时间来瞄准目标,而他们的目标,银尘,仅仅给了他们两秒钟的时间。

    银尘一只手拉住了张雅婷,另外一只手向着弓箭手们轻轻一挥。从他那宽大破烂的亚麻布袖子中陡然喷射出一股湛蓝色的风暴,转眼间就扩散到了整个后院。凄厉嚎叫着的狂风卷起了巨量的尖锐冰锥,仿佛机枪阵列里射出的弹丸风暴,轰隆隆地将32位弓箭手吞没了。

    五重清风诀的护体罡气根本不可能挡得住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因为一个入体期高手也没法在这样的风暴中停留在原位,何况这些刚刚能将元气发出体外形成罡风的菜鸟呢?32团青色的旋风刚刚从暴风雪的中心冒出来,就如同肥皂泡一样破灭了,狂乱的湛蓝色风暴中不时爆出一团团艳美的红花,那是被无尽的冰锥硬生生扫射成筛子的弓箭手留在人间的最后的东西。

    6秒,刚好够弓箭手们完成射击准备的时间。6秒钟一过,暴风雪就自动偃旗息鼓了。只有一团团蓝色的冰雾飘在半空,没有来得及散去。银尘与张雅婷的面前,只有一片冰蓝色的平地,已经32团早就凝固在冰层下面的艳红血迹。32位黑玉军的弓箭手就在银尘的一招灭绝凛冬之下尸骨无存,甚至他们手中坚硬可靠的牛角弓也被打成了两截。

    银尘拉起张雅婷向后退了一段距离,然后蹲下身,将她背在瘦小单薄的背上。男孩的身上再次亮起奥术的紫光,准备一鼓作气助跑加速翻越对他来说实在太高的院墙,一丈高度和两个人的重量,让银尘心里觉得不太踏实,可是听着由远及近的呼喝声和脚步声,银尘知道自己根本没时间想出第二条方案。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助跑加速,还没迈开腿呢,就听到了头顶上传来一声巨大的怒吼:“小崽子哪里跑?!”

    一条青紫色的光影飞跃而下,稳稳地落在银尘的面前。银尘本能地将张艳婷护在身后,用自己单薄的身躯将小女孩和将军隔开来。十一岁的少年挺胸抬头,,一双纯银色的眼睛毫不犹豫地迎上将军锐利如剑的目光。

    聂挽留将军单手持剑,静静傲立在后院的中央。空着的左手轻轻抬起,打出一个手势,让赶来的官兵停下脚步,默然又默契地分散开来,隐隐包围了小院。将军前方三丈不到的地方,一个男孩挺身而出挡在了女孩前面。身高只有将军一半的男孩银发银瞳,一双灿亮的眸子死死盯住将军持剑的手。

    聂挽留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瞳孔,更没有领教过这样的眼神。那不是一个十岁男孩的眼神,更不是一个被逼上绝路的十岁男孩悲恸愤恨的眼神。聂将军戎马半生,见过数不清的绝境中人的眼睛。将军总是从哪些眼睛里看到了具现的绝望,惶恐,悲苦,哀求和歇斯底里的狂怒,以及浓的化不开的仇恨,可是眼前的男孩,他的眼睛里没有这样的情绪,只有冷静和自信,只有决死的坚韧和一种将军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类似于勇气的光芒。聂将军并不知道,那是一种叫做傲骨的气质,那是一种名为血性的,无敌般的勇猛。

    将军在这样的目光下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寒意,这种感觉很陌生,既不是面对强敌时些微的恐惧,也不是面对君王时的紧张,更不是面对仇人时那种热血沸腾的战意,将军只是感到有点皮肤发紧而已。

    将军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宝剑。刚才的短暂战斗已经让他大概摸清了眼前这个十一岁孩子的实力——入体棋入门境界的实力。比起在入体期浸淫了12年的将军,这样的实力是不够看的,但是将军依然感到皮肤发紧,甚至嘴唇都有点发干,因为他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十一岁就能达到入体期的人将来的成就会有多么惊人,也许,成为元婴期高手会是注定的事情,甚至真的迈过那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人迈过去的“坎儿”。

第十三章 灭门6

    “不能留他!”聂将军在心里迅速做出了决断,这样的敌人对于整个北方帝国来说都是十分危险地,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

    这样想着,将军手中的长剑陡然变化出了一道明亮的剑光。这道剑光和他原先发出的狂暴霸道的剑光很是不同,特别的平静圆润。这道剑光呈现出深紫色的光泽,在已经完全黑透了的夜空背景下,看起来如同一痕秋水,而不是理所当然地一道闪电。柔和清冷的紫色剑光随着将军的动作由慢及快地展开来,变成一个由许多半圆组成的花瓣一样的形状,然后整个花瓣变成了向所有方向射出光柱的紫色刺猬。

    恰恰就在同一时间,漆黑的天幕下漫漫析出零星的雪花,一朵接一朵。三十六朵雪花在银尘周身一尺左右的空中悬浮着,不飘飞也不下落,诡异得如同时间静止。尔后,以这三十六朵六角形的雪花为基准,三十六道冰冷的寒风裹挟着无穷数量的冰锥汹涌而来,再次汇聚成那一式足可以将清风决13重大圆满境界的高手秒杀的法术:灭绝凛冬。

    寒风呼啸,冰棱漫天,可是一切凌厉的进攻都被将军发出的那些光芒一样的剑气抵消了。将军在剑法完成的那一刻很干脆利落地吼了一声:“千雷百莲万芒剑!”同时手中的剑法猛然一收,成千上万道光束一样的剑气和罡风就瞬间汇聚起来汇合成一道直径差不多一丈的巨大光束,狠狠向着银尘直刺来。

    那一道粗大的光束中,蕴含着不可想象的庞大力量和几百度的高温。罡风,这种只能由神功引发的特殊自然现象所特有的刚硬沉重的机械推力被聂将军发挥的淋漓尽致,那道粗大的雷光之中蕴含的冲力,已经足够将整个菜馆直接推成平地了。比起这种冲力更加难以对付的,是光束中蕴含的热量,几百度的高温,足以让银尘身上的衣服甚至皮肤自动燃烧起来。这种只有《千雷决》等等入体期攻伐才能修炼出来的热量,对于寻常的修士来说是完全无法阻挡也可以说是无视防御的。

    紫色的光柱似乎击穿了暴风雪,随着清晰的三十六声爆响遮蔽了整个视野的蓝色风暴似乎马上就变成了一团团蓝色的云雾散开了,如同被大风吹散的云雾,将军的绝技似乎要一下子破开男孩的绝招,将无匹的雷电罡风的力量轰击到他瘦弱的身上。

    然而事实再一次让将军失算了。那明显势不可挡的紫色雷光,居然被看起来没有多少刚硬力量的暴风雪阻挡住了,尽管是在极大地削弱之后勉强地挡住了。罡风中带有的坚硬沉重的冲击力被同样锋利坚硬的蓝色玄冰锥一点一点地消磨殆尽,数量无法计算的玄冰追接连在雷光中爆炸碎裂,可是这股不断碎裂的洪流却可以一点点地抵消掉光柱的力道。让紫色的,几乎完全就是雷电汇聚而成的光柱只能前进一丈多一点的距离,再也无法寸进。被将军寄予厚望的那几百度高温,,在阴寒的暴风雪中,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三十六声爆响之后,暴风雪似乎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的便是更加密集的连串的爆鸣声,一股股穿蓝色的猛烈寒流前仆后继地吹向将军,而此时的将军只能双手持剑,死命地将捡的尖端指向前方,奋力鼓动着丹田内的元气,维持住那道一丈粗细的巨大雷光柱,和一个十一岁的男孩拼起了功力。

    “王八羔子!你居然……”聂将军的脸扭曲了,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冲上了他的头顶,几乎让他的头发一根根直立起来。堂堂一个黑羽军的将领,居然连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都拿不下来!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他还有脸在军队中混下去么?他还有脸进皇宫去见陛下么?显然没有。

    然而现实就是如此,狂暴的风雪依旧,将军的雷光柱子没能前进一分一毫。因为他面前的银尘调集了整个领域中的所有水元素的力量,调集了相当于银尘自身实力几百倍的力量。也许再密集的暴风雪也不可能正面抵挡聂将军的雷电罡气中巨大的推力,可是暴风雪中的低温,可以将那道粗壮的雷电光柱生生冻住!

    低温,有时就可以成为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可以和狂野刚硬的罡风对峙。

    五分钟,足足五分钟。当聂将军终于发泄完了怒火,感觉到自身的元气和体力开始在级低的温度下快速消散的时候,五分钟已经过去了。聂将军面前的暴风雪似乎也有了要减弱的征兆。将军暗自咬了咬牙,狠命地发出一道稍微猛烈一点的气劲,然后迅猛地向右闪避开来。也就在同一瞬间,冰蓝色的暴风雪中,凄厉的狂风猛然变调,变成了一阵无力的“呜呜呜”的声音。巨量的冰锥站瞬间全部破碎,变成了一大团蓝色的冰雾。聂将军双手执剑,微微前倾着身子,摆出一副日本武士般的难看的姿势,全神贯注地顶着眼前的冰雾。

    冰雾在夏夜的炙热中快速散去,露出了那个十一岁男孩略显疲惫的身影。将军看到他似乎有点精神不振,心里没来由地稍稍松了一口气。就在将军稍微放松的一刹那,一阵巨大的爆裂的轰隆声从男孩别后响起。随着那越爱越响亮的滚雷一样的轰鸣声,男孩背后的“好运来”菜馆的主体建筑,就在将军有些释然的眼神中慢慢垮塌。木柱折断,墙面崩裂,房梁化为碎片,整整一座三进三出的两层高的小楼就在将军刚才死命催动《千雷决》之后变成一地碎木头和瓦砾。这才是聂将军《天雷诀》七重应该具备的实力。

    银尘微微侧了下身子,以便保持和将军面对面的状态。他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却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个苦笑的表情也没有心情去维持。表面上看他似乎赢了,在和一个千雷决七重的高手比拼功力的战斗中毫无花俏地赢了,逼迫强大的敌人先行撤销功力闪身回避,可是实际上他知道自己输了,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过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去和入体阶段第七重的强者抗衡,他很清楚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不是便面上的胜利可以填补的。

    刚才那比拼功力的五分钟,银尘其实利用了罡风不能及远的特性算计了聂将军。他当然知道任何一种罡风都会在发出体外5丈之后完全消散,甚至在离体1丈远的时候就开始大幅度地减弱,而他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魔法却刚好相反,在离体1丈远后因为吸收了空气中足够多的元素而大幅度增强,直到飞出领域覆盖的范围之后才会消散,因此他其实使用大幅度增强的冰霜力量去对付将军不知不觉间大幅度减弱了的雷电罡风,才堪堪挡住那一道紫色的光束。就算如此,他也被迫动用了会对身体造成直接伤害的“元素湮灭”,用引爆那三十六朵寒冰精魄(六角形雪花)的方式来增强灭绝凛冬的威力,才堪堪做到,甚至是不完全做到——他只护住了自己和张雅婷,并没有真正完全挡住将军的攻击,否则后面的菜馆就不会倒塌了。

    明白这些的银尘,此时才真正感觉到一丝绝望。此时他已经被38名实力不详黑羽军士兵团团围住,外加一位实力远超过自己的黑羽将军,真是插翅也难飞了。

    “嘿,罢了!反正也是莫名其妙跑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回也回不去!反正在加布罗依尔,我只怕早就算是个死人了吧?!爸妈一定很伤心,哥哥姐姐们一定很难过……最苦的就是导师,他那一生波折如山,惨遭剧变后将我银尘视为精神寄托是肯定的了……只怕他已经……”绝望的感觉仿佛某种慢性腐蚀剂一样,慢慢地从脚底涌上来,让十一岁的银尘有一种将要被淹没的窒息感,脑子里也开始浮现出各种杂乱的念头了:“枉我还在这里坚持着,挣扎着活下去……简直可笑,我银尘其实早就是一个被世界除名了的人!在这里这么挣扎着顶什么用呢?不就是徒增痛苦么?”越是这么自暴自弃地想着,银尘的身体就越发本能地调动起领域中的一切力量,调动起身体里所剩不多的“魔力”(其实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真元,和所谓的道家真元性质相同,只不过带一点点旋转的力道)积极备战起来,这说明他的潜意识里,仍然渴望着战斗,仍然不愿意放弃!

    银尘直视着捏将军,他的眼睛里没有出现丝毫的颓废放弃的神色,尽管心中已经有点自暴自弃的念头,可是身体的本能上,以及潜意识中,他依然要争斗一番的,特别是,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手心里的张雅婷的手攥紧了。

    银尘身后的女孩,纯净的漆黑色瞳孔不再涣散,而是慢慢凝聚起某种目光。银尘没有回头,因此他不可能知道这种目光之中蕴含着多少黑暗多少期盼,也幸好他没有及时知道,否则他一定毫不犹豫地为这个女孩发动自爆魔法,而一个魔导师的自爆魔法,威力相当于一颗一百一十万吨级战略核弹——那可是将体内的“魔力”和领域内的“魔力”全部用于元素湮灭反应而形成了恐怖能量!

    “小白!小白!你自己想办法逃走行吗?我……他们要的是我不是你,你能听我说话吗?”女孩的声音在夜空之下很轻,很轻柔,很清晰,但是银尘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

    银尘现在正在全神贯注地抬起另外一只手,手指间冒出一粒粒蓝色的雪花。他现在的样子才稍微让聂进军感到满意了一些,因为他抬起手的动作显得谨慎又惶恐。

    聂将军不再维持着那个难看的姿势了。他随意地单手握剑,将锋利的剑尖指向银尘的鼻尖。他从银尘的动作中听出来这个男孩其实并没有他的眼神表现得那么坚强,更没有任何可以扭转形势的依仗。

    张雅婷的话将军倒是听了个清楚,也稍微有点动容了。他举着剑,皱着眉头想了想,稍微权衡了一秒钟,最后还是让自己心里最深处的那一点点良知的余烬占了上风:

    “你若不是张家人,哪怕是他们的奴仆,本将也可以稍微通融一下,饶你不死,只要你愿意去军营里当个杂役什么的就行。怎么样?本将可是看在那位小姐的面子上……”

    聂将军没有说完,就看到银尘默默地摇头。

    “哼!给你机会你不要!”将军有点气愤了,能够让他堂堂一个黑与将军亲口许诺网开一面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这个长相奇特的小崽子真是不时抬举呀!

    聂将军平举着的的长剑上亮起紫色的锐利电芒,下一秒他就会发动凌厉的攻势,无可挽回的凌厉攻势。他的实力比银尘高出太多了,千雷决七重可不是说笑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银尘举在空中的右手,陡然间攥紧了,成了一个拳头。一个微微发出红色光芒的拳头。无数细小的红色的亮点,毫无预兆地在空中浮现,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聚集到了聂将军平举着的的长剑上,仿佛无尽星辰飞速聚拢一样。那些红色的光点飞快地汇聚成一只硕大的燃烧的手掌,有蒲扇那么大,完全就是用火焰构成的。火焰手掌的每一根指头上都布满了燃烧的符文,一个个旋转着的金红色卍子散发出神秘的气息。与此同时,一股骇人的热浪迅速扩散开来。

    一切都发生在半秒钟之内。聂将军甚至还有反应过来,就看见那只由火焰汇聚成的手掌随着银尘的动作猛然攥紧,刚好就狠狠地捏住他手中的宝剑。下一秒,聂将军的那柄名为“归夜”的宝剑就猛然间变成了一道红亮的,软塌塌的光芒,随着一股让人根本无法忍受的剧烈高温,“归夜”宝剑就在一两秒之内化成了一滩铁水,从半空中无力地落下。

    聂将军疼得大叫一声,赶忙扔下手里的几乎变成一团黑炭的剑柄,慌忙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就撞倒了一位黑羽军士兵。此时他右手上戴着的铁手套,掌心的位置一片通红,发出烙铁般的红热的高温。

    从半空中落下的铁水,散发着红色的光芒,在黑夜中尤为显眼。几千度的高温,毫无悬念地将落点周围的草地点燃了,几个呼吸之间就有可能变成熊熊大火。

    聂将军隔着零星的火光看着银尘,看着那位屡次制造出“不可能”的银发男孩,骇然发现自己心中那一股必胜的信念正在一点一滴地流失,仿佛漏水的桶。银发男孩伫立于时有时无的夜风之中,满头银色的长发轻轻飘舞,展现出一股和修士们完全不同的,轻灵飘逸的味道,而他那一双纯银色的瞳孔中,更汇聚着无数风暴。

    炎魔伊芙利特之手。这是加布罗依尔世界中能够找到的的最古老的魔法,没有之一,最早记载于古加布罗依尔文明时期(距今七十万年前)的一种名为“a4”的纸张上。这种魔法威力强大,使用便捷,准备时间近乎没有,而且学习门槛很低,很快成为法师们偷袭暗算,烤肉烧水,煮咖啡蒸鸡蛋,甚至点燃火柴照明时最常用的技能之一,只不过这种魔法有一个最大的缺陷,那就是只能在手心中释放,根本没法及远。

    而银尘使用的魔法,却是将夜魔伊芙利特之手和火焰召唤魔法“火焰兽”的基础上融合改进而来的。利用极端简化的不完全召唤魔法在空中形成一个火焰手掌作为“实体”,再从火焰手掌中发出炎魔伊芙利特之手,这样就可以很好地解决这个魔法不能攻击远处目标的缺陷了,消耗也不太。这种新一代的改进型炎魔之手,被银尘赋予全新的名称——大焚化术。

    仅仅一瞬间,聂将军就失去了对于修士来说很重要的“兵器”,同时烧伤了右手。这样他的罡风能波及的距离就短了一大截,成为真正的“贴身近战型”修士了。这还不算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他失去了兵器,也就失去了将具备机械推力的罡风转化为具备尖锐的切割力量的“剑气”的关键道具,让罡风的威力凭空打个对折。局势,对聂将军再次变得不利起来,如果他继续和银尘单挑的话,恐怕只能保证自己不死。

    “黑羽军,杀!”聂将军低吼道,脸部的肌肉激烈又狰狞地扭动着,如同一头被激怒了的豹子。围住整个后院的黑羽军接到指令,毫不迟滞地发出一声惊天巨吼:“杀!”然后纷纷抡起兵器向银尘冲来。

    纯银色的瞳孔中,大雪弥漫。银尘一把抱住张雅婷的腰肢,全身上下闪过一阵刺目的红光,紧接着在这不大的小院中,陡然间绽放无尽冰莲。

    冰莲过处,炙焰滔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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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此世唯一的法师,他所处的世界是个人吃人的疯狂世界!玄奇的神功背后,是一个充满血腥和阴谋的修罗地狱。 他从高度发达的文明世界穿越而来,面对此世的黑暗与不公,他奋起反抗,一次次的打击,并不能让他有丝毫动摇! 这是一个孤独的法师的故事,一个与世界对抗的男人的故事。且看修真世界中的唯一法师,如何在野蛮落后的世界废墟之上,重建起一个辉煌的文明! 此世唯一法师,此时唯一真神!成神之路,每一步都留下浸透鲜血的脚印。 书友群552888290,想加群的朋友速度行动起来!唯一法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唯一法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唯一法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