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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神击落太阳     唯一法神txt下载     唯一法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〇五十四章 宿命·傀儡终焉

    罡风和战流一样,可以相互增幅,最终融合为军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面对忽然出现的军势,半步法神银尘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就是风火光奥四象极限中任何一种大范围的魔法,炎阳地狱,终末星光,万神雷剑,死葬血风,死界,等等,都可以,甚至可以暂时合成出水来使用灭绝凛冬,第二种,就是用石化咒将周围的环境变形,召唤出傀儡大军,以军势对军势。

    纯白色的魔法师双手伸出袖管,十指连弹间,魔威阁曾经最强大的暗器手法《河汉星幻》无声爆发,数十把钢丝飞刀霰弹一样飞射而出,每一把钢丝飞刀,每一根细线上,都缠绕着紫色的光晕。

    那是奥术魔法中久负盛名的瞬间石化。

    数十把钢丝飞刀赶在亡灵军势冲过来之前,射入了银尘周围的墙壁和地面中,石化的诅咒混合着奥术的变形,就在这一刻无声启动,无声地让墙壁上,让地面上长出一尊尊精致华美的石像,这些纯粹岩石质地的雕像,就是南国禁军士兵的形象,链甲护身,牛角头盔,放下的面甲挡住了相貌,一双双铁手套里紧握着的,却并非双手重剑,而是一把把同样岩石质地的重炮。

    重炮上插着横向的弹板,弹板之上,只有十五发手臂粗细的炮弹。

    这数十尊石像,每尊的后脑上都连着一根散发紫光的细线,细线的终端就缠绕在银尘的手指上。比起萧萱萱用咒术控制亡灵,魔法师此时才真正像个傀儡宗的邪教妖人。

    他变形出来的雕像虽然是线控,但是比萧萱萱需要不断勾动手指的线控高级太多,那一根根奥术魔线,与其说是傀儡线,不如说是数据线更确切一点,纯白的魔法师根本不需要勾动任何一根手指,只要将脑海中的指令化为代码传输过去,这些被他变形出来的傀儡,立刻成为卡诺尼克尔文明中标准形态的杀人机器。

    数十尊傀儡排成三排,如同波拿巴的三排枪兵阵,步调完全一致地举起手中的炮管,它们的动作和萧萱萱弄出来的亡灵傀儡比起来,流畅圆润太多。

    “openfire。”当魔法师低沉沙哑的命令在空气中散开的时候,战斗,走向终结。

    线膛炮弹旋转着从炮口飞出,落在亡灵堆里,爆炸成一颗又一颗腾空而起的火球,火球化为杀人的流岚,逼迫着萧萱萱不顾一切的鼓荡起已经被世界淘汰了的罡风,辛苦抵挡着破片,碎石和火焰,走廊顶部的火警装置再次喷出大量的水雾,试图降温,而那些爆炸产生的普通焰火,仿佛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阻止一样,在烧死了亡灵之后就迅速熄灭了。炮击持续了很短一阵,可能就十几秒钟,可是萧萱萱此时已经退到了十字回廊的尽头,那扇她曾经气势汹汹走进来的大门前。

    她飞速地拍了一下大门旁边的某个开关,她曾经无数次拍那种开关,每次都能让不知为何忽然关闭的大门听话地打开,她也因为有这样的能力而感到骄傲,但是此时,那大门纹丝不动。

    她拍了又拍,最后用拳头去砸,可是没用,那大门仿佛永远失去的工作机会一样一直关闭着,体现出一股彻底的冷漠无情。

    “开门!开门!我走!我从这里离开还不行吗!”她撒泼般地大吼着,接着又疯癫地碎碎念了许多话,但是,大门如同背后迫近的脚步一样,森冷又无情。

    萧萱萱无助地转过身,瞪大了那一双狭长的眼睛,惊恐地看着那白无常一样的身影缓步逼近,仿佛看着一群围上来的伏地魔。她那原本只能容得下疯癫与轻蔑的眼睛里,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泛起恐惧的神色,她的眼神是那样真实,真实得让她的整张脸都散发着令人疼惜的柔弱。

    萧萱萱,无论如何,也不过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在风源大陆上,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数都是家业有成,教子有方的年轻妈妈,美艳之中,带着许多的慈祥,除非风尘女子,否则还不至于徐娘半老,依然处在最为美艳的芳华之年,而萧萱萱,比世上大多数女子都更显得青春妩媚,因此就连法师自己也承认,这位傀儡宗的宗主,依然是个极美的人儿。

    似乎,历任傀儡宗的宗主,都相貌极美。

    然而即便是如此的美貌,即便是萧萱萱再如何做出柔弱可怜的样子来,法师都一如既往地冷酷无情。他对萧萱萱的无情,是对天下苍生的有义,无论萧萱萱是否被cilabas洗脑洗得发了疯,她杀过人,杀过很多很多无辜的人,甚至用极端残忍的方式杀过林绚尘的朋友,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阻碍法师原谅她的因素,何况,她控制傀儡杀人,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利,为了自己能控制更多的傀儡,为了自己能够逐步彻底掌控这个基地,实现她心中的某种自私的壮志,而不是银尘一开始想象的那样,是傀儡强迫她去杀人炼魂。就这一点,银尘就又足够的理由,无视她的美貌,痛下杀手。

    他在她面前一丈远的地方停住了,缓缓举起右手,白银色的右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指尖,紫光闪耀。

    “你是打算自行了断呢?还是我来帮你一下?”

    “我,我走还不行吗?你是这里的主人,我承认了还不行吗?”萧萱萱此刻的神情让人同情,但是他游移的眼神和频率不正常的心跳,让魔法师知道,她心里其实没那么柔弱,这个疯女人的性子,不仅仅是狼性,而是疯狗一样临死也要咬一口的性格。

    “为了那些被抛入石灰池的人,没得商量。”法师现在还不能肯定亚雷莉是否已经遇害,但是他知道,肯定有无数个亚雷莉已经遇害了,傀儡宗杀人,虽然不分男女老幼,但是特别喜欢将未成年少女投入滚沸的石灰池,这是她们修炼邪术必须完成的步骤,因此她们每个人都可以说是血债累累。

    “你怎么知道灵魂池的?你去过那里?”萧萱萱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不是害怕,不是心虚,而是她身上的罡风正在慢慢恢复,已经哟了一丝微弱的罡风了。

    “很简单,因为我是这里的主人,这里的一切我都知道,包括你和你的前任们对这里进行非法改建。”银尘模仿着城管的口气说,同时手指尖端的紫光忽然凝缩了一下,变成了绿色的毒芒。

    “看来你没什么遗言可交代了。”他的魔法力,燃烧起来。

    “等等!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你,和这个基地究竟来自哪里?你……”

    “对不起,我没义务给你解释阿瓦达索命!!”

    绿光闪过。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一千年的恐怖,一千年的血泪,一千年的歧途,一千年的罪孽,倒刺为止了。没有轰轰烈烈的大决战大崩溃,没有慷慨激昂的临终遗言,一切都在绿光之下戛然而止,就像一个笑话。

    这是魔法师,献给这个灰蓝色的世界的一个莫大的讽刺,一个寓言。他故意用这种没有一点点仪式性的结尾,来作为千年宿命终结的仪式。他非要用这种随意与卑微,来嘲弄傀儡宗散布千年恐怖的跋扈与威严。元婴强者,天选之鞭,傀儡宗的宗主,世上最恐怖的邪道,都在这一刻潦草地结尾,甚至相当于突然按下了终止键。萧萱萱已经化为一尊石像,惊恐的表情凝固为永恒,而她的尸身,可能就会被银尘顺手扔进北极绝对冷海,永沉海底,变成珊瑚礁的基座。

    “世上没有什么邪恶值得纪念,没有什么罪孽值得告别,潦草的瞬杀,才是它们最好的结局。”法师轻声呢喃着,朝空中招了招手,萧萱萱身后的大门,就这样轻易地,无声地开启了。

    白袍法师停顿了一秒,忽然拉下了兜帽,露出那一头飘逸的长发,迈步走出十字回廊,他那纯白的纤尘不染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走廊里,灯光如昼,时光依旧。

    【同一时间】

    处决少女们的石灰池边上,用厚厚的夯土和木质的骨架搭建起来的高台,就在林绚尘的眼前轰然崩塌。

    她催动着脚下的战魂,震空座绕过早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的吊臂和机械手,高高飞起来,几乎到了这阴暗潮湿的山洞的顶部,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压垮了整座三角高台的伟岸身姿,即便她拥有常夜王,巡天罗刹,阎魔爱和震空座四种魂兽,也绝对不敢对那样的存在轻言胜利。

    三角高台在碎裂成一大片土黄色的烟雾同时,高台上的细小身影,就到了那具伟岸身姿的肩膀之上。

    那是战魂兽吗?

    不,那或许是战魂,但绝对不是“兽”!

    那是一座人形的战争堡垒,那是一具被装甲板堆砌成山丘的机械傀儡,那傀儡的样子,简直就是用许多长方体拼凑起来的一样,充斥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厚重,笨拙的味道,以及更强烈的,毁灭一起的凶狂气势。那具完全金属化的巨大傀儡,比常夜王高出一半,却有他三倍宽两倍厚,那高高矗立起来的宏伟身影,像一座建筑,而不像一只可以随意奔行活动的战魂。

    但那就是战魂,可以活动,可以杀敌,可以当做交通工具的战魂。那张混旋转着长方体的手臂,伸开紧握着的立方体的拳头,露出五根干脆就是大炮炮管的手指,圆柱状的手指尖端,没有利爪,没有指甲,只有带着线圈的深邃大洞,足以钻进去一位十六岁少女的大洞。

    那伟岸沉凝得近乎荒狂的方敦敦的怪物,每一根手指都是一架大口径电磁线圈炮,而它无头的平台一样的肩膀顶部,除了孤零零的站着一道瘦小的身影,外,便是慢慢打开顶部封盖的,512具垂直发射单元,每一个垂发单元中,都完好无损地装填着一枚导弹,常规导弹。

    那钢铁怪物的头颅,被安装在胸膛的顶部,和肩膀拼起,朝前伸出,用钢铁和机械,拼凑住一张肃穆无情的扑克脸,既无獠牙,也没有凶狠的面相,可是平静淡漠死板的表情,配上那一双惨红色的发光的眼睛,以及壮硕厚实得如同核防御设施一样的身躯,当真让人不敢直面。林绚尘朝下面摆了摆手,示意常夜王不可轻举妄动,原本也算是巨型怪物的常夜王,黑天刚神的备选者,也不禁谨慎起来,随手让金属大棒解散,双爪轻握,顿时幻化出两把森冷巨大的短剑。

    林绚尘站在震空座的背上,运起九天玄女的神功,烈火退散的同时,一股阴冷的灰暗力量扩散开来,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带有石化效果的毒功,再次化为战流随她出征。

    她朝下望着,而那站在平台一样的怪物的顶上的女孩,也抬起头来,看着林绚尘,她的目光让林绚尘失去敌意,因为女孩的目光之中没有敌意,只有经久不息的恐惧。

    “林姐姐!”女孩尖细又柔弱的声音穿过了暴风,传递到林绚尘的耳朵里,那声音之中滚动着无尽的彷徨,迷茫,恐惧和对未来的无可奈何,那声音简直如同从巢中不慎摔落下来的幼鸟,对未来完全失去了掌控,只剩下恐惧。

    林绚尘没有多少犹豫,就算这个林轻雨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来吸引他,就算她脚下的未知巨兽战力无双。林轻雨自身的实力,林绚尘还有十分的把握,石化战魂气可不是普通的寒冰战流,特异的属性,造就了对普通天选者特殊的优势,林绚尘估计此时自己的战力已经接近天选之版了。

    她没有犹豫,催动着脚下的震空座俯冲而下,她看到那巍峨如同城堡般的巨大方块战魂似乎抬起的手臂,一根根粗大的圆管对准了她,可林轻雨马上发出一道深蓝色的寒冰波动,安抚了那巨大无比的战魂,让它垂下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第一千〇五十五章 宿命终焉

    震空座俯冲下来,在平台上方张开遮天蔽日的双翼,平稳降落,林绚尘跳下战魂的后背,落在高台上的瞬间,巨大的战魂化作一团灰色的旋风,无尽金属质地的羽毛飞散开来,旋转着射入林绚尘的娇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林绚尘半俯下身子,轻轻抱起可爱的十二岁女孩,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林轻雨试图将自己藏匿于兽皮之中的场景。

    她身后不远处,常夜王化为一团旋转着的黑暗,消失在阴影里,仿佛一场庞大又虚无的噩梦。那一刻,林绚尘感觉到小女孩十分明显地放松下来。

    “好妹妹,没事了。那个人走了。”林绚尘抱住林轻雨的时候这样说。

    “不,她还会回来的。”林轻雨突然推开了林绚尘,转身指着高高战魂兽下面一条隐秘又弯曲的小路:“姐姐你还是沿着这条路该快逃走吧!”她的语气淡淡的,可林绚尘能听出来她那淡然的语气别后压抑着埋藏着巨大的情感,那股情感仿佛另外一个人的灵魂,在她小小的躯壳里挣扎着,想要脱出。

    “我走了,你怎么办?”林绚尘忘不了这个小小的女孩,在建州奴儿的奴化仪式上见过的女孩,在德拉德克想将自己藏起来的小女孩,以及面对常夜王惊恐万状的小女孩。她们之间虽然缘悭一面,可林绚尘对她的印象特别深,那是一个可爱的,无助的,值得别人去怜惜疼爱的小女孩。

    “我?”女孩淡然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波动:“有师父在,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她的话听在林绚尘的耳朵里,那样地言不由衷。

    “师父是不会杀我的,她没有哪个权限。”仿佛是看出了林绚尘眼里的不信,林轻雨赶紧解释,先不说她这话明显地此地无银三百两,光是她后面“没有权限”的说法就已经出卖了许多东西了。

    林绚尘扶正了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小女孩的眼睛和林绚尘一样,漆黑地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你老实告诉我,你其实并不想呆在这里吧?”

    小女孩十分剧烈地抗拒了一下,却没有运用任何一点点战流,她想推开林绚尘,眼睛游移到别处,都没成功,最后只能垂下眼帘,做一个惹人怜爱的乖宝宝状。

    “才没有。我其实很喜欢这里。”她说出前三个字的时候,语气笃定得让林绚尘心里发堵,可后面的话又开始言不由衷,语气相当勉强,仿佛在说服自己去相信自己的话一样。林绚尘敏锐地感觉到,小女孩似乎在惧怕什么,不敢说实话。

    “你若是喜欢这里,就会像那个人一样,疯癫到令人恶心,因为正常人都不会喜欢这里的。”

    “我不是正常人,这总行了吧!姐姐你还要不要逃命了!师父马上”林轻雨大声地争辩起来,语气越来越慌乱,似乎真的害怕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将她一口吞了。

    “你的师父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了,永远!”林绚尘主动推开了林轻雨,浑身上下弥漫起灰绿色的冷流,石化的力量慢慢展开,一股荒古而沉凝的气息,居然在别人的战魂头顶上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展开来。

    脚下的战魂发出暴动般的吼声,可远处的暗影里,黑暗旋转着汇聚起来。

    “她一定会回来的!她一定回来!她不可战胜!她天下无敌!呜呜呜!”林轻雨仿佛狂热的信仰者一样喊着口号,可是喊着喊着就哭了,她的哭声里面,浸透了绝望。

    林绚尘再次向前,将她抱住:“想哭就哭吧!你显然也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她杀了那么多人……”

    “我才不管她杀了多少人……”女孩扑在林绚尘的怀里,呜呜哭着说,林绚尘仿佛母亲一样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抚摸着她那和自己一样柔顺秀丽的黑色长发,自作聪明地安慰着:“我知道,无论如何,她收养了你,教了你许多神功……”

    “我管她去死!”小女孩的话让林绚尘的动作完全僵住:“要不是傀儡宗,我真想杀了她!我原本有个好端端地家,有爹有娘,是她一天晚上突然来到了玄罗村,杀了所有人,将我带走,弄到了这里来了!你以为她带我来做什么?当徒弟?才不是!她是要将我献给那些吃人的机器!她说过一段时间,这些机器就要吃一个女孩,她和我都是要献给它们的!她活着的时候,我不过是个备用品,可她若是死了就轮到我了”

    “吃人?”林绚尘惊骇地抬头看了看那只吊在空中的巨大的机械臂,此时那机械臂根本没通电,如同残废了的肢体一样静静吊在穹顶上,一动不动,毫无生气。林绚尘想起银尘口中的那个所谓的文明世界,她觉得那里的人根本不可能发明出什么吃人的机器。

    “不可能吧?你师父骗你的?”

    “怎么不可能?师父和我都已经被它们吃过了!”女孩的回答让林绚尘汗毛倒竖:“吃过了?”她快速检查起林轻雨的身体:“伤到哪里了?”

    “这里。”林轻雨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它们不要血肉,只吃灵魂。”

    “真的?”林绚尘脸都绿了:“那些冤魂……”

    “那是我们补充自己灵魂的方式。”林轻雨指了指巨兽脚下,那成堆的金属笼子:“我也知道那很可怕,很残忍,可是不那么做,我和师父就得死啊!”

    “我去建州奴儿那里之前,被吃了一小口,灵魂少掉了一小块,先不说被吃的时候有多痛苦,仅仅是现在,我的脑袋里就时辰冒出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什么航天飞机啦?日地拉格朗日基地啦?硅基生命啦?一堆堆的,杂乱无序,有时候甚至能在恍惚间忘掉自己是谁,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具傀儡一样。这种感觉很可怕的。不过,有师父在,这一切都不成问题,因为那些机器不喜欢两个一起吃,要一个一个来,师父活着,我就不会再被吃,师父死了,就轮到我了这是师父告诉我的,她说傀儡宗就这样千年传承过来”

    “也就是说傀儡……真的吃人?”林绚尘惊恐地后退了一步,仿佛眼看着面前的林轻雨变成一头吃人的怪兽。她感觉到冷,一种空旷无助的冷,她感觉到周围的的一切,所有机械,所有岩石墙壁,地面和穹顶,甚至空气中每一个水分子都弥漫起吃人的恶意,她原本以为这座基地,就如同银尘哥哥闲置多年的豪宅府邸,被一个邪恶的管家奴婢占了去,为非作歹,狐假虎威,银尘只要出现在这里,那么一切都会瞬间矫正过来,因为他是这里的主人,可现在,听着林轻雨这么说,林绚尘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掉进了魔窟。

    “那些傀儡叛变了?彻底不听银尘哥哥的话了?银尘哥哥……”林绚尘心里担忧起来,恐慌和见到银尘的迫切愿望催动着她,使她再次张开了金属的羽翼:“这样吧,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帮你……帮你看看你那师父……”她非常言不由衷地说出这样的谎言,还没起飞,却看到林轻雨背后,展开一扇紫光之门。

    “够了!”银尘从时空门里走出来:“一切都结束了。”

    “谁!”林轻雨惊恐地转过身来,身上慢慢浮起冰雾,脚下展开玄冰的聚魂式。

    “这个基地真正的主人。”银尘的手中发出一道并不强烈的光芒,直接让脚下圣兽般的钢铁战魂,碎裂成大团的水雾。林绚尘飞身扑上,赶紧抱住小小的林轻雨,张开金属的双翼。

    银尘身上,暴风萦绕,和林绚尘一起,飘然落地。

    ……

    女孩的哭声,终于还是在看到真相的那一瞬间,幽怨地响起,在这血腥,肮脏,昏暗,潮湿的地下洞窟中,旋转着成为冰蓝的葬仪。

    萧萱萱的死,是一种平静的震撼。当林绚尘看到那具完全石化的身体之时,感觉不到一点点复仇的快感,只有深沉的恐惧。

    什么样的愤怒,才能造就如此可怕的惨状?

    什么样的仇恨,才能罚下如此冷酷的诅咒?

    什么样的罪行,才能招致如此非人的天罚?

    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完成如此骇人的葬礼?

    千年傀儡千年恐怖,而她们为自己迎来的,也是跨越了千年的恐怖。

    林绚尘掌握石化力量,因此比别人更加惧怕石化。石化诅咒不可逆转,过程虽短但痛苦非常,那是几乎和凌迟相等的刑罚。

    然而真正让她感到害怕的,是石化之后那非人的死状,虽然不流血,不破碎,不断裂,也米有怎样的屈辱和凌虐,可是那死亡之后的状态,让人胆寒。

    她知道,石化之后,灵魂永远不会得到安宁,白天,太阳照射着石像,灵魂如同火烧,夜晚,冷风吹拂着石像,灵魂如在北极。冷热交替,日日年年,永无止境,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是地狱中惩处恶人的刑罚。

    她站在那被银尘顺手弄来的石像前,双手抱着小小的林轻雨,呆呆望着这么一尊石像。

    那石像就是萧萱萱的全部,就是萧萱萱能够留下的所有。眼前的女人,傀儡宗的主人,将永远维持着一个惊恐万状的姿态,直到地老天荒,直到世界末日,她再也不会起来,发出任何一声女王一样的狂笑了,再也不会了。

    林绚尘这个时候,才感受到宿命终结的解脱,林轻雨这个时候,才真正如同一个小女孩一样哭泣起来,用哭泣,告别自己灰暗悲惨的过往。

    林轻雨已经知道,她再也不会被傀儡吃了,因为傀儡们,再也不会吃任何东西了。

    傀儡宗一千年的狂乱一千年的坚持一千年的跋扈一千年的疯癫一千年的恐怖一千年的杀戮,就这平成元年这个平凡的日子里,彻底成为曾经,彻底沦为史书中记载着的血与泪。一切都结束了,天下第一邪道,天地间最恐怖的杀人组织,王权的幕后操控者,死狱鬼方的的唯一统治者,吃人的恶魔深渊,从今以后,在这个星球上,在天下朝野江湖,一笔勾销。她们的所有荣耀,所有跋扈,所有嚣狂,尽皆沦为尘土。南北两国千年心病,寒山寺千年魔障,世人千年血泪,就此化为泡影。

    这是一个极其简单朴素的早层,这又是一个被后世历史学家们永世不忘的时刻。“傀儡宗灭,文明圣光拔地而起,世界进入新的时代,工业与文明,撑起第一共和国的永世荣光。”

    傀儡宗,千年宿命,就此终结。

    【几分钟后】

    红色的傀儡们冲上了铁笼山,将装着女孩的铁笼一个个提起来,吊着飞到坚实安全的岩石台面上,打开来,接着用激光剪剪断捆住女孩们双手的寒铁丝线,女孩们纷纷从狼狈又诱人的姿势中站起来,腰酸背疼地活动着四肢。

    亚雷莉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解救出来的。她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急切地找寻着一起去德拉德克的同伴。

    然而冰冷残酷的现实就在这个时候无声又轰然地降临,亚雷莉迅速审阅了侥幸生还的二百个女孩的脸,居然没有一张脸是自己认识的。

    她的心轰隆隆地沉到了谷底,如同被击沉的武藏号,悲伤就在这个时候逆流而来,变成哭声从嘴里冲出来,变成眼泪决堤于心灵的防线。

    女孩的恸哭如同瘟疫般扩散,却比任何疫病都带着更高的感染率,几乎不下三个呼吸,以亚雷莉为源头,哭声蔓延。

    亚雷莉泪眼婆娑,迷蒙之中看到一块高高的岩石上面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人白色毛绒长袍纤尘不染。一头乌发在脑后微微飘扬,那风姿绰约,那神圣之中带着小女孩的娇羞,让她一眼认出来,那个女孩,就是她前往德拉德克时最重要的伙伴,也是王爵指定的圣女,林绚尘。

    “林妹妹!!”亚雷莉哭着大喊起来,她的声音在一片呜咽的声音中特别响亮。周围的几个女孩都转头看她,接着循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高高在上的林绚尘。

第一千〇五十六章 天选平定

    “圣女大人!”亚雷莉身边一位明显穿着着建州奴儿服饰的女孩子也跟着喊起来,亚雷莉扭头看了一眼她,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仇恨与杀机。

    更多的女孩朝这里看过来,接着又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到了傲立于一颗尖竹笋状的岩石上的三人,更看到了他们身后,完成了工作无声悬停着的十几具傀儡。

    原本渐渐沸腾起来的哭声仿佛突然被人捏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女孩们惊恐万状地看着这三个人。二百人中只有两个人认识他们三人中的一个,只有一个人认识他们三人中的两个,准确地说,是一个半。

    “不哭了?”银尘的声音如同稀薄的水雾,忽然在这地下溶洞的一角弥散开来,均匀地分布在潮湿的空气里,如同空气中某种固有的成分:“……我知道你们心里很苦,因为你们失去了姐妹,甚至是轻生的姐妹,六百人中,只有二百人生还……”

    “王爵大人……”亚雷莉听到银尘的声音,才认出林绚尘身边站着的,一身白色长袍兜帽遮面的人是她最畏惧也最崇拜的王爵,那个用光化为武器,可以一个人屠灭群魔的王爵。

    亚雷莉扑通一声跪下来,她的心里,王爵的战斗力直接等于无穷大,管你神仙佛魔,管你魔物傀儡,管你萧萱萱还是萧芋头,统统瞬杀。王爵者,王道之爵,也是王道之绝。亚雷莉见了王爵,心甘情愿地下跪行礼。

    她这一跪,所有真正信仰“上神”(雷神)的女孩都直接跪下来,连怀疑的过程都省略了,唯有建州奴儿们的“天选圣教”的假信徒们,还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什么?王爵?!”刚刚喊出“圣女大人”的那个女孩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啊?玄天大人不是说他是个走失了的族人么……”她低语着,却没有人搭理,天选者女孩们都在安心跪拜她们的王爵,没空管这号自以为是的神经病。

    高石之上,银尘淡淡扫了一眼,二百人中,建州奴儿一共只有五个人,他点点头,要求傀儡们默默记下这五个人的生物特征。

    “此等祸难,殊为恐怖,但是从今以后,这样的苦难再也不会发生了,你们是第一批从这里走出去的幸存者,也必将是最后一批的受难者,你们失去了亲人,但请不要失去人生,失去前进的勇气。”

    银尘的声音再次均匀散开的时候,高石下面的女孩忽然放声大哭起来。那是悲痛的哭声,也是喜悦的哭声,更是感恩的哭声,天选者们虽然傲慢,冷酷,甚至具备吃人的残忍,可她们依然是人,甚至是一群三观很正常的人,她们也会感恩,她们也知道尊重,她们甚至也有“宁死也要救恩人一命”的纯真的教义,她们不过是笃信雷神的人而已,又不是寄生兽。

    她们哭了,她们没有选择怀疑的权力。她们中的许多人都明白,哪怕那个被称为王爵的人满口谎话,哪怕他不过是做贼一样将这些人偷偷放走,而并不是如同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正面击败了傀儡宗,那也是天选者们的大恩人。毕竟他是千年来第一个将天选者从傀儡宗手里救出来的人,是第一个能从傀儡宗手里救出人命的人啊!

    “被傀儡宗抓住,哪有什么活路可言?!”这是亚雷莉三岁之前就知道的常识,可如今,常识错了!那么王爵就是对的!

    亚雷莉不会怀疑银尘的身份,除了王爵,天下无器,何况她从林绚尘那里知道,这个家伙随时随地生产圣器,是什么“器之圣手”。她觉得“器之圣手”这个称呼对王爵来说就是个笑话,王爵不是天下第一锻造高手,那么天下就没有什么锻造高手可言。

    王爵之器,如同天选之兽,神功之力,那是天经地义的公理。

    “好了。”银尘的语气温柔下来,而下面的女孩们也安静下来,静静聆听着王爵的圣言,王爵对于这些跪地的女孩来说,就是皇帝,就是天然的教主,就是再世的父母,天选者们敢反抗县官,藐视朝廷,但是绝对没有人敢反抗王爵,大多数人连“主教”的话都不敢不听。

    “悲伤总是会不期而来,我们必须学会忍耐,不能放弃活下去的希望,我辛苦救下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感恩我,而是为了让你们能活下去,为了你们今后的生活……简单来说,现在的形势不容我们放纵悲伤,必须化悲痛为力量,团结起来,共度难关……傀儡宗这个基地,你们是完全没有办法待下去的,因为这里有着太多你们不能动不能碰的机关,稍有不慎会导致伤残,就算是我,也必须在这里小心翼翼……而基地的外面,是彻底的冰天虚地,死狱鬼方,作为王爵,我不敢将你们留在这种环境中,哪怕是天选者,在这里也有被冻死的危险……所以综合考虑下来,我只能将你们,所有人,一起送往德拉德克北边的小村庄……”

    “王爵大人?!”亚雷莉突然直起身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喜:“你是说将我们……送到塞克利亚教士大人那里去?”

    “是的,我只能找打那个地方,其他的定居点,找起来太麻烦了,而且你们分散开来,在德拉德克已经失守的情况下很难保证自身安全……”

    银尘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在到了那里之后,你们和塞克利亚大姐必须组织迁移,向南迁移,向温度高一些,能够种植作物的地方迁移……我只能给你们从定居点起向南一个月的牛肉作为口粮,这是我能从这个鬼城一样的基地里弄来的全部库存,之后,你们就只能暂时靠买卖奴隶挺过一段时间了……给你们口粮的同时,我会给你们能在严寒中生长起来的种子,这些种子可以种出类似燕麦之类的作物,以后你们可以在极北地区种粮为生,先建立起自己的家园,才能想着延续雷神的荣光……各位,我知道你们来自不同的定居点,侍奉过不同的教士,甚至隶属不同的主教,心里对于雷神的信仰也各有各的区别,但这不是问题,也不能成为问题,信仰必须具备兼容性,否则,不仅没法传播开来,还会滋生各种各样的祸难。”

    “我口中的雷神,是各位信仰的那个大神,雷神是他给自己的名字,正如他的敌手,自称鬼神一样。雷神与鬼神诞生与原初之海,这个教义没错的,但是,教义中没有清楚地表明,雷神之拳,汇聚风云之力,雷贯时空,鬼神之拳,汇聚暗影之力,暗影之中诞生火焰,因此水与火,光与暗,天生对冲,却又是世界不可缺失的两面。教义之中说明雷神创造世界,乃天地父母,而实际上,我们脚下的大地,就是雷神的身躯,我们使用的战流,就是雷神的意志!因此我们不是什么天选之人,是天地的先导者,我们不应该让天选教义成为我等的专属,而是应该以教义教化众人,将非天选者变成天选者!”

    “雷神的对手,也是一方神明,他和雷神是相互切磋的对手,不是你死我活的敌人,鬼神大人的身躯,变化为月,照亮了黑夜,鼓动了潮汐,分明了四时,也同时用身躯抵挡着天外邪魔投来的陨石,天地之间,千年以来,大型的陨石轰击事件屈指可数,就因为鬼神大人,也一并守护着世界。”

    “我银尘,不仅仅身为王爵,也是两大神明在人间的代行者,雷神之力给我王爵之器,鬼神之力给我斩咒之火,而两位大神的意愿,却是相同的,那就是在人间建立文明圣殿,将科学与教化,传递四方,文明圣殿,人人生而平等,机会均沾,想要脱颖而出,唯有脚踏实地,实干出真理。”

    银尘说道这里,意思已经十分明白了。他要将天选者,也纳入文明圣殿的体系中,文明圣殿类似于论坛组织,允许不同意见交流,天选者们进入这个组织,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被文明圣殿同化,放弃教条中残忍的部分,保留虔诚纯真的教义,而笼络这些天选者,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食物。

    不是施舍一样分发给他们食物,而是分发给他们永远吃不完的食物,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拿了种子的天选者,对银尘的感恩和别人不同。

    施舍食物,只能让这些人记住王爵的恩情一时,而给与种子,以及科学的种植方法,却会让天选者们记住王爵的恩情到永远。

    “谢王爵大恩!”亚雷莉首先反应过来,五体投地。

    “谢王爵大恩!”女孩们集体匍匐下来,声音整齐,纯真而响亮。

    “那好,现在我就准备开门,你们沿着绿灯走,到绿灯显示‘整备区’的地方等待传送。对了,那几个建州奴儿,留下来吧,这个基地可能需要一些雇工……”

    “王爵大人?!”亚雷莉突然抬起头来:“建州奴儿们不可信任”

    “所以才要让她们去干体力活呀?你见采石场里有几个值得朝廷信任的?”

    亚雷莉秒懂,其他女孩也在窃笑。这时候,那个最开始叫林绚尘“圣女大人”的女哈子再次喊道:“圣女大人,求求您”

    “我从来都不是你们的什么圣女,我这辈子都不会加入建州奴儿的!”林绚尘的声音冰冷而绝情:“你们在这里好好干活,真正完成劳动改造之后,再来说什么人身自由吧!奴役别人的人,不一定会被别人奴役,因为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会诶被别人直接消灭了。”

    “可是……”

    “没有可是!我林绚尘成为天选者,甚至成为天选之鞭,靠的是王爵的帮助和自身的努力,而不是你们那些肮脏的施舍!你们欺骗我,说什么只有你们的因陀罗礼装才能控制战魂,可实际上,我,根本不需要那些,靠着自己与战魂沟通,就可以做到了!撒谎,奴役,杀戮,虐待,你们除了这些,还会做什么?这个世界是建设者的世界,你们这些只会破坏的人,活着能有什么意义?”

    她的话没有人能回答,是啊,只知道杀戮,不知道建设,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用处?傀儡宗荼毒天下,威权千年,可最终,还是没有逃过被消灭的命运。

    “好了,就这么办吧!我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处理……”银尘挥手让大家散了,而那几个建州奴儿根本没有反抗的胆量,王爵圣器在前,任何战流战魂神功都没有用。

    【一个时辰后】

    塞克利亚看着眼前这么多女孩,不禁有点头大,亚雷莉的回归和其他女孩的死,让她悲喜交加,而德拉德克被建州奴儿们占领的事情,早已成了她的心病。

    “王爵大人。”塞克利亚这次是真正献上了谦卑:“德拉德克目前依然被建州奴儿们占领着。”

    “冰灵道?”

    “嗯。”

    “你会摧毁吗?只是冰灵道?”

    “那好。我派一支轰炸小队去空隙,完了之后你去毁掉冰灵道,之后,想办法联络其他教区吧。”

    “大人,德拉德克主教已经亡故,而除了她,这片区域里就只剩下我一个天选之鞭了,所以……”

    “你想当主教?”

    “是……有王爵的手谕就好。”

    “那你就去当吧,不过,在我手底下干活可是有年终考核的,虽然不苛刻,但是过不了会很惨呢!”银尘皮笑肉不笑地说,就给她写了一封手谕:“这些女孩子都托付给你了,好好干,就算是极北地区,我们也能生存下去。”

    “王爵大人不打算反攻建州奴儿和盎格鲁帝国吗?”

    “反攻也用不上你们,我要的是现代战争,不是骑士对决啊。”银尘说完,打开时光门,和林绚尘又回到了基地。

    风雪中,塞克利亚静静站着,细细体味着希望从心底里慢慢升上来的感觉。王爵这次莅临,让她感觉到肩上的担子松了一些,她转头看了看风雪之中矗立着的萧萱萱,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终于,报仇了,此生无憾……”

    那萧萱萱,早已将表情定格在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此时矗立在风雪中的,不过是一尊雕像而已。

第一千〇五十七章 时之流月

    【一个月后】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这一个月中,银尘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主基地。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在红后,cilabas,林绚尘,林轻雨和一群战魂以及御魂的协助下,终于将整个基地里老化了324万年的线路和管路理清了,尽管基地在cilabas的管理下,自动修复着绝大多数的管线,但是有些关键的地方,它一没有权限而没有资料根本没法修缮,比如整个基地中最秘密的,应对外星文明突然打击的核武库,整个系统都不在ai的掌控之下,自然成为要修复的重灾区。

    银尘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将整个基地的物资整理清楚,除了一座更大,更先进的碳基生物/硅基生物实验室之外,还有三条额外的超大型生产线,可以批量制造宇宙飞船的那种,以及数量高达47万的完好无损的双足傀儡,全弹全装备,还有数量根本没法统计的,几乎堆成山脉的废弃残破的傀儡,这些,都可以回收利用变成其他傀儡的零件。

    47万傀儡,这个数字连银尘都感到头皮发麻,林绚尘更是感觉到一阵后怕,若非银尘来到这个世界,靠着自己的知识击败了傀儡宗,只怕用不了几年,傀儡宗就可以彻底将整个世界笼罩在黑色恐怖之下,47万傀儡,这世上不要想什么势力能够抗衡了。

    当然这些收获对银尘来说都是皮毛,47万傀儡对他而言不过一个成规模的全自动工业园区而已,北极基地地方有限,天地往返费用高昂,他已经打算在这颗星球上圈一块地,建立起一个完全无人化的工业生产城市,当然,前期建设的高昂费用和高污染肯定免不了的,就算和水泥也得产生一些废渣不是?

    工业园区也好,47万傀儡也罢,此时都不是银尘最关心的,他最关心最小心修复着的地方,就是那个隐藏在0081舰队最深处的核武库。

    0081返航的时候,为了防止核弹误爆而破坏星球,引来赛博斯坦新人的新一轮抗议,早就将所有能带走的核弹全部带走,带不走的全部射进了太阳里,没给银尘留下一颗实物,但是,核武器生产线这种非得活人来授权才能开机的大型设备,并没有拆除,而是和整个基地一起废弃了,一同废弃的,还有必须由活人驾驶的战轰一架,战斗机七架,这些武器上的编号都是个很大的数字,显然是临走的时候装船装不下了,只能就地废弃那可真是光板无毛,偌大的弹仓里空空如也,甚至火控雷达都没有安装上去。

    银尘仔细观察了那架硕果仅存的战略轰炸机,最终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这架飞机在一处阴冷潮湿的人工洞穴中停放了几百万年,早就锈成了一整块,和它身旁停放着的一架战斗机一起,成为彻彻底底的史前遗迹,别说飞起来,只怕连气缸活塞都不能活动了。

    看着这架飞机悲惨的模样,银尘心中刚刚升起的手握核武的信心瞬间垮塌,他就算可以用禁咒直接合成出核弹来,投射也成了最大的难题。0081舰队临走时,为了防止ai得到核武器控制权,竟然将所有中远程导弹全部拆卸带走,只给银尘留下了一整片空空的发射车,甚至于连火箭弹都没有给银尘剩下几根。

    他接收的,是一座空有武装,却连十分之一的基数的超常规弹药头凑不齐的虚弱的基地,正如他的天国一样,不进行生物虹膜扫描,基地智脑连子弹都造不出来。

    “真不知道三百多万年前的加布罗依尔发生过什么,以至于让古人对霍金魔咒恐惧成这样?”银尘摇摇头,伤心地从地下洞穴中走出来,前往机库,那是他在整个基地中唯一得到些许宽慰的地方,那里停着六架完好的,只要将雷达和弹药组装上去就能作战的飞机。

    那是一种很扁的,带着两短两长四只翅膀的黑色战斗机,单座双发,号称全隐身,高机动性能,三倍音速,航程大弹药多足够吊打一切“三代飞机”。不过银尘愣是没看出来它哪里有星间战斗机的特征,那造型科幻的垂尾下面,居然还有两只小小的腹鳍,这种设计在星间战斗中完全多余,只有在有大气层的星球表面才能发挥功能

    等等,这飞机不会专门为大气层战斗设计的吧?

    银尘仔仔细细检查为六架飞机,它们一律被封印在类似冷冻仓的密封机库中,dsi进气道中灌满了成分不明的油脂,甚至进气道口都用软木塞塞好,也真难为0081的那些人找到那么大的软木塞。

    银尘在核武库中转了三圈,越想越不对劲,月球基地上的生产的战轰都带有天地往返功能,重型战斗机甚至可以执行有限度的宙间作战,可是作为整个基地中最强大,最无敌,最终极的核武单元,居然还用着只能在大气层内飞行的战斗机,甚至于

    居然还得烧油?!

    “红后!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作为核威慑力量的战斗机居然要用汽油?!塞个和反应炉不行吗?”银尘完全不能理解,明明可以使用最强大的核动力,为何要用连超级电容都不如的燃油动力?

    “很抱歉,核弹投射装备全部不能和ai接入,是有的是地球文明早期的程序智能单元,这种单元无法接收ai通用指令,只能接收一些简单的电磁讯号,这是为了防止被敌人骇入,以及防止ai误操作这些战机给战斗机配置的核弹头,甚至使用最原始的机械陀螺仪末端制导。”

    “为了防范你?”

    “是的,实际上核武器是人类面对ai反叛的最后一道保险,这个核武库里剩下的东西,并非针对外空,其实是用来对付我的,它们在这里生产出来,立刻就会运往其他基地,剩下的这些,其实都是来不及运走的。”

    “其他基地?”银尘满怀希望道:“还有其他的没被发现的基地吗?”

    “没有了,那些基地根本不可能在这么长时间里保存下来,分布式的小型ai,寿命只有十五年,没有备用系统那些基地不过是前进基地,几乎没有永备工事,更不会像红后基地和天国基地一样藏在岩层中,在几百万年的海陆变迁中早就彻底消失了。”

    “这样啊。”银尘眼神一暗:“那么我们现在就这样干坐着,维持着一座空空的基地?”

    “长官,你可以授权生产任何武器,不过,这些武器都只会按照您自身的意愿行事,ai本身也会失去对攻击目标的判断。”红后耐心地解释着:“红后十分建议您授权生产弹药,虽然我们拥有47万无人机战士,但是,每一台无人机战士的弹药储备都只能装满一个后背箱……”

    “那我现在级授权……”

    “您必须回到中枢,签署文件,扫描声纹,虹膜,体温,心跳和生物电磁场才能完成授权,对了,您必须留下血液样本和皮肤细胞样本,我们要收集您的纺锤体信息和dna信息,防止生化拟态兵器和克隆人冒用您的身份……”

    银尘听了一阵头大,他此时才明白过来,古代加布罗依尔人对核武器的控制有多么严格。

    为了防止ai们私自生产核导弹和轰炸机,他们甚至规定大气层内核武器只能使用化石燃料,然后所有的化石燃料都被人类管束起来,要特批才能使用,这么一来,整个基地虽然坐拥两座油库,红后却因为权限问题,连一滴油都得不到,更不要说开启核武器的研发单元了银尘也是取得了“银尘王爵”这个权限之后,才能调用天国基地里的核武器资料的。

    如此严密的防范,也不过是整套规章制度的冰山一角,古代加布罗依尔人能如此放心地使用ai,靠的不是向人工智能妥协退让,而是更加严酷的管束。银尘跟着红后的指引回到中枢,如同跳大神一样举行了大半天各种仪式,签字都签得手腕疼了,才终于重启了整个基地的生产线,也亏得他先前将基地里的水电油网络物流等等管线和传输带统统整理的一遍,重启生产线十分顺利,若要是一边修一边重启,天晓得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同一时间】

    万剑心有些懒散的斜倚在朱红色的大柱子上,望着房梁上那工工整整的字纹饰发呆。

    他在等待,等待玄智大师的接见,更准确地说,是等待玄智大师将那些法华寺假僧们骂得狗血拼头够了之后抽空来见。

    他此时所在的地方,就是姑苏寒山寺的山门,他脚边五步远的地方,就是朝下延伸直到山脚的佛门石梯,他背后的大柱子,就是寒山寺大门旁的金冠红漆石柱,柱子的顶端便是辉煌又不失古旧的谒楼,谒楼上,蓝底金字“寒山寺”,是多少人心中永恒的净土。

    “寒山寺,顾念苍生,玄天阁,为民请命!”这十四个字的重量,在万剑心心里,远大于“姑苏城外寒山寺”这样的千古佳句。而每每想到此处的万剑心,心情激荡之下,一根根漆黑色的长发接连竖起,变成一头黑灵灵的鸡冠。那“葬爱家族”式的奇葩造型,似乎来自于他一年前才收腹的那只海底蛟龙“海银”。

    他一边等待,一边按照《剑芒心经》微微吐纳,将周围浮动着的蓝色水雾吸附到身体里,那些蓝色水雾原本中正平和,温润如玉,可是到了他的丹田,立刻激烈如冰,汪洋无浪。《剑芒心经》永远都不可能和《大梵般若》一样温和,万剑心的魂气偏重杀伐,而寒山寺高僧们的战流,更偏重养护。

    “万施主,里面请……”了禅从门里走了出来,虽然说哪怕最低级的香客到了寒山寺都会入内接待,但是散漫惯了的万剑心偏偏喜欢在大门口等候寒山寺的大门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山门,恰恰是姑苏城里名胜,古寺山门。

    君不见那青灰石阶,蜿蜒于苍翠之间,幽幽松柏之护,陡然一座深金色的红柱谒楼,蓝底金字,正如古佛避世,坐看云灭涛生,行度天下万类。空明,悠远,宁静而沧桑,这就是寒山寺,千年佛门,千年正道。

    万剑心点点头,跟着了禅走进了寺院,寒山寺和全国各地的寺庙没有什么区别,就是讲经堂大一些,寒舍多一些,一应建筑旧一点而已,若说最明显的特征,大概就是他领了,那是里供奉着舍利子的地方,但凡有舍利子必然建塔,这塔一多,自然就成了林。寒山寺是全世界唯一具备塔林的寺院,这其实只说明一点,那就是高僧辈出。

    这是一处不存在黑暗的地方,虽然天下和尚不可能一样清净纯粹,但能留在这里的人,都是一样地纯净。天下僧人,总有一群人心无旁笃。

    “万施主这次来,是给老施主(万人往)带信么?”东海一战之后,两人其实已经很熟络了,了禅在前面走着问道。

    “带信是带信,不过是银尘的信。”万剑心随和地说,却让了禅停下脚步:“小师弟……最近如何?人在哪里?听说月余之前忽然失踪……”

    “她呀,估计玩疯了吧?呵呵。”万剑心有点言不由衷,当然更多地是隐藏在话语里的些许遗憾。潘兴大战他没有赶上,只是破坏了北人的部分后勤,还差点给了北武帝一剑,而三天前银尘通过“系统”传递回来的信件也让他知道,他又错过一场精彩的战斗。

    不过,万剑心不会对此记恨在心,因为他知道那种形式的战斗全世界只有银尘能参与,他万剑心可不觉得傀儡是用圣剑砍就能击败的。

    “你想他那样随时随地空蝉(传送)的性格,能闲的住吗?朝廷最近还在搜罗世家大族的年轻女子,也不知道在做啥,没有战事,后勤什么的赵凌风兄弟也能担着了,我等说是养精蓄锐,不过赋闲而已,师父在血阳,至少还有几门课要教,哪像我,一天到晚都没有徒弟来请教。”万剑心的话让了禅放下心来,两人继续走着,没过一会儿,便到了讲经堂的门前,万剑心有些迟疑:“大师还没休息?”

    “恩师嘛,也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念经打坐入定的性子了。”

第一千〇五十八章 预兆

    万剑心点点头,头顶上的鸡冠子摇了摇,便当先推门进去,空荡荡的大堂里,只有玄智一人端坐蒲团。

    “大师。”万剑心行的是弟子礼。

    “万老施主又悟出什么禅机来了?”玄智微微睁开眼睛,与五年前相比,他身上的气息不像是返虚,更像是舍利境界的了。五年来,天则变动,神功转水,天下武士境界滑坡,他却能逆势而上,背后下的功夫,岂能向外人诉说?

    “非也。是银尘捎来的亲笔信。”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玄智大师口称佛号,也不知道怎么身子一动,就瞬间起立,仿佛他将近八十岁的身体里装着一副二十岁的筋骨,身子灵巧得简直有违常理,这身手,比起只有他一半年龄的薛无痕可真不差什么。

    “这是信件,请大师过目。”万剑心双手递上一只信封,上面天杀的火焰封印也只有银尘亲近的人懂得如何去解。玄智看了会心一笑,心想他若是给掌门恩师写封信,难不成还得自己来帮着掌门恩师来拆吗?

    玄智接过,口中念了一句佛经,没错,就是一句佛经,任何战流的力量都完全用不着,天晓得魔法师在那个火焰封印里加入了什么,居然让一个火封变成了声控装置……

    甚至于,那火封解开的时候,还很不负责地发出了“滴答”一声,就差连上一句“已解锁”了。

    玄智大师拿出信,在窗外透进来慢慢变成薄暮的天光下阅读,完全不需要任何油灯之类的照明。他看到信件的抬头写着:

    “恩师玄智亲启:”

    这一行没毛病,可是下面开头的五个字就让大师惊住:“啊!傀儡宗灭宗?!”

    “大师,我觉得这个应该不开玩笑。”万剑心在一旁弱弱地插了一句,他记得自己当时听到银尘亲口说出这五个字的时候,那种几乎要石化至死的感觉。

    尽管他早有心理准备,可是这种事情真真切切地听到时,还是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啊。

    “阿弥陀佛,不是玩笑才要紧!了禅你先陪着万施主说会儿话,贫僧得去见掌门方丈一面!”

    “不用了,大师,我其实还想回去多陪伴一会儿神姬,她是学生有个假期很金贵的!”万剑心见信已经送到,便告辞了。了禅既留不住万剑心也不敢过问师父的事情,最后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讲经堂里发呆。

    另一边,玄智将傀儡宗的事情和银尘的信都讲给了这座寺院的主持者,掌门方丈,苦禅。

    苦禅大师,百岁老人,第七王朝第一高僧,寒山寺第一高手,战魂金身十三重,实力和血河尊者几乎相等。

    此时他刚刚从入定中醒来,没有睁眼,就轻声说:“玄智啊玄智,虽然北方有喜事来,可你也不能小炮着来啊,出家人,有时候特别要小心浮躁急切之魔障。”

    玄智大师在下手行礼:“恩师,小徒心性不稳,修为不够,自当面壁,不过千年大事,一时间也够让小徒手足无措地了。”

    苦禅摇摇头:“福兮祸之所倚,此事天下福音,却也是某些人的祸难了,我等倒是需要做点准备。”

    “怎说?”玄智脸色一变,刚刚的兴奋劲头如同被冷水浇透,一下子就熄了。他可知道佛门修为越深,越能清晰地

    看见未来。

    佛眼神通,岂能是说说而已。

    他心里嘀咕:“难道这后面伏着什么大祸不成?”他此时还没有想到,“某些人”之中,也包括了苦禅自己。

    “傀儡宗灭,天下舒心,众生之中,自然有些人放浪形骸,这形骸一放浪,内外邪魔自然趁虚而入,没有了傀儡宗的压制,伪正道敢自称天下正统,那些牛鬼蛇神么,也敢加倍地荼毒天下了。”

    “只是如此?”玄智听了方丈的话,暗自松了一口气:“若只是如此,那我等少不得要苦度众生一回。”

    “寒山寺,顾念苍生,记住这个,来日皆可自持。佛者,见性空明。言尽如此,你回去吧。”苦禅说完,就闭着眼睛眼睛和嘴巴,再也不多说一个字了。

    玄智竖掌于胸前,深深一礼,转身离去。不久,寒山寺再次发布“般若令”,单方面宣布傀儡宗灭亡。

    当然,这个消息也从血阳城的酒馆中流了出来,一时间,朝野震骇,天下武士人人闻风而起,想搞清楚能将傀儡宗都打得断绝传承的人或者势力,究竟是谁?当然,在傀儡宗灭亡之后,正如苦禅所说,天下间各种牛鬼蛇神都竞相跑出来了。

    ……

    江湖厮杀,朝廷倾轧,北武帝的一纸“纳贡诏书”就让南国所有公侯王女遭了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傀儡宗覆灭的消息在江湖传开,神功拳斗士们弹冠相庆,却不料昏晕无能的越皇和励精图治的北武帝同时要来掺和一脚,纷纷发表全国诏书表示庆贺。越皇以此为由,加征“喜宴纲”规定全国每个男人头(每丁)交税铜钱十文,领主,巨商,公侯等等需要为下人代缴,至于乞丐等没钱交税的,那就被捉去采石场服徭役去了。而另一边,北武帝却也以此为由,下令暂停所有肉食商税一年,朝廷只允许征收定量鲜肉干肉,余者不能从肉贩(包括活牲禽鱼蛋等商贩)得钱中收起一文,违者斩监后。对比之下,南方民心向背一目了然,而江湖之上,朝野之中,新旧势力,正道魔道之间的争斗,更加诡谲激烈。

    这纷纷扰扰的人间乱象,自然也没法被高高厚厚的姑苏城墙挡住。此时的赵凌云正一脸愁苦地看着房谋递上来的单据。“一亿三千四百万铜板,换算成黄金得一万两有余,唉这么大一笔钱就花出去了,还不明不白的,可真是……窝心啊!”

    “殿下还是忍忍吧。”房谋此时的表情也如同得了牙痛一样:“这笔钱不得不交的,谁让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呢?虽说现在的军力武装割据一下绰绰有余,可是……银尘大师那边据说十分麻烦,可能要好几年……”

    “恩师那边我们没法催,几年时间她也就抢修出来个大概样子而已,真个按照他心中的标准得几十年上百年的建设,毕竟他的家乡,那是建设了上万年的神国啊!话说回来,北极啊,那张地方也能过得好么?我们这边要不要派人过去……”

    “能派去的人都去了。”房谋看着赵凌云在单据上面写出了个“准”字,心在滴血。一万黄金就这么交出去了,还不算今年必须上交的供赋,田税,契税,流通商税(存南行省商税支出全世界第一,因为他们商业发达)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纲”“捐”“贡”等等,总之好大一笔钱投了出去,连个响儿都听不到。房谋心里一遍一遍安慰着自己:“别的不说,就当是给都护府里几位公主的赎身费了,这笔钱花的值!值!”嘴上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吐露,生怕被眼前这位太子爷听了去,今天晚上就带着一众江湖好手杀上应天府。

    赵凌云将那比类似于“保护费收据”的黄绢单据放下,转过身问房谋:“可是我看见鬼老还在城里……”

    “魔威阁的人现在都在教徒弟,走不开。”房谋答道:“河老爷子倒是很想前往,可是为了皇上的的安全……”

    “让他去,恩师那里调来一些重型傀儡,或者让鬼老的人帮着分担一下就好。”赵凌云似乎对自己父亲的人身安全看得不重,实际上,是姑苏城里的防卫,对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太可怕了。

    遍布摄像头的城市,就是哈罗来了也一样被盯梢到死。

    “那好吧。”房谋点点头:“我去和河老说一下。”

    “嗯,我去找恩师。”赵凌云说着魂气流转,直接在视野内部打开了“系统”。

    “恩师,河老去你那里转转行不?”

    “欢迎欢迎,不过让他把地行龙皮衣穿上吧……基地里面有空调,倒也不算什么,外面就……”银尘的回复很快出现在对话气泡中:“对了,前天来的时候太匆忙了,忘了问你我们这边军队建设得怎么样了?”

    “飞行员已经训练出二百多人了,都是有了飞行战魂才敢上天的。其他陆地上各种操作人员,只怕已经好几万了吧?”

    “士兵呢?”

    “士兵?野战部队能抽出十五万精锐,二线部队动员起来小一百万没问题。不过,恩师说得那种以一当十的超人部队最多一千,华斩风和定海波两人训练了大半年,从四万人里就选出这么点人来,再多也没有了。”

    “很好,看来我们还有一战之力。”

    “恩师那边……”

    “糟糕透顶,人多弹少,几十万傀儡每个都只有一箱子弹药,射完就没有了。”

    “几十万?!”赵凌云吓得几乎跳起来:“恩师,我觉得你干脆将所有弹道都云给六万,不对,六千傀儡使用就算了,六千绝对可以吊打世上一切军阵了!傀儡这种东西,结构都一样吧?那些没弹药的可以当备用……”

    “你倒是提醒我了。”银尘回复:“傀儡这种东西通用性很好的,不过,这只能保障我们的最低战斗力,作为一只现代化军队,我们需要补齐海陆空天光电磁的所有短板,大气层内的战斗机,轰炸机就不能少,这些只能现做,预计得到了年底才能有‘收成’……飞行战魂的出现让我挺头疼地,以前想着这里不需要争夺制空权,如今看来战斗机护航是免不了了……”

    “师父,我觉得你可能将飞行战魂的能力夸大了,飞行战魂能飞,但是在天空中根本没有战斗力,这世上谁也不能将战流发出去一丈以外,而飞行战魂又那么大……”

    “没有导弹的预警机,照样被导弹打,你不能因为敌人弱就可以放松戒备的……好了,现在问个我最揪心的,东海那边的基地如何?”

    “文青松传话回来,只建了个大概……人口密集,不敢大规模使用傀儡,因此土方作业实在是慢……”

    “让张白生去吧,他熟悉那里的风土人情,去那里或许能招募到些好的工人……不是我说呢,这边无人机已经不止一次看到盎格鲁的大汽船了,上面的炮……每一门都可以直接破开宝船的铜皮装甲,没有现代军舰我们可能连海权都保不住了!”

    “啊?!”赵凌云惊叫起来:“可是现在北武帝和越皇都下令封闭海疆……”

    “那他们就真的是这个国家的千古罪人了!”

    “他们早就是罪人了……想起我等和越皇同族同宗,有时候真是……恩师大概不会真的以为,如今姑苏城里草长莺飞,烂漫盛夏,就是一片太平盛世了吧?恩是啊,你其实应该回来看看,看看咱们这个叫做存南行省的地方,那真的是乱世之中的一座孤岛啊!越皇粉饰太平,帝国帮派林立,匪患丛生,存南行省,已经是唯一一个没有闹过匪患的地区了,而北武帝那边,也不像他们吹嘘的那样明君治世,北边的盎格鲁大军,已经快打到凤凰城了!达尔马斯卡大沙漠上北人控制的据点,都被沙漠大王派人攻取了,而库里扎利德大草原上,就在三天前,就在恩师回来宣布傀儡宗灭完的同时,爆发百族大起义,如今北武帝控制雁荡山南北千里沃野,虽然没有出大乱子,可是江湖厮杀,门派争斗,已近乎和咱们这边一样激烈,北国那边,公然出现了北地百门,和咱们即将登场的白龙榜百门遥遥相对,北武帝虽然号称励精图治,可总觉得,似乎……缺了那么一点儿意思……”

    赵凌云喃喃自语,原本清澈的暗蓝色眼睛此时金芒一片,连瞳孔都消失。他为了集中精力和银尘对话,少不得自语些只言片语,却不料被进来的一人听到。端茶的手,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

第一千〇五十九章 情凝

    这个客串女佣的人不是女佣,是自从随着赵凌云到这里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的龙倩儿,大半年不过弹指一瞬,然而整个天下都物是人非,一片大厦倾颓的破烂景象。北起鲜卑利亚,南到天涯海角的中原腹地,江湖纷争再起,却不过是在帮派争斗之下,掩盖着的旧朝复辟,拥兵割据,群雄争霸而已,中原以外,沙漠重回旧奴隶制度,草原再次被百族大王占据,重启黑草原时代,而各个地方,为了一己私利,也重提高额关税,以城池为壁垒,辅以江湖势力,山门军势,军阀家族,商贾巨富,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山头,每一个都在厉兵秣马,却碍于天则变动,不敢贸然竖起反旗,只能以江湖杀戮实现各自的算计,这一下,便成了朝堂之上粉饰太平,市井之间血流成河的诡异景象。

    “恩师知道吧,如今天下女子皆为奇货,随意买卖之风尤甚,妻离子散,杀子卖母丧尽人伦之事,已经成为潮流,幼子男为兵,女为娼,必要的时候甚至成为成年人的食物,老人之中,战流强大者贵为供奉,体弱残疾者饿死荒郊,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田万载再办冷血狂宴,杜传昌执掌毒龙教下山投靠武帝,铁掌帮盘踞落云城,神剑门正式并入公侯门第,成为越皇手下利刃,而天下百姓,税负已经收到十年之后!千里无炊鬼唱歌,良田荒萧人相食。姑苏城外三途河,每天漂流来的饿殍尸身不下于百八十具,个个如同骷髅,没有一块泡水肿胀的肉,显然已经被沿途饥民吃得差不多了。存南行省十五座边关外,聚集难民三十余万,每天饿死的就有几千人,我等就算施粥,也根本救不过来,何况还要给朝廷交这许多的苛捐杂税!”

    那女子放下茶盘,没有离去,听着赵凌云从牙缝里挤出的片语只言,只觉得一股悲伤如同混凝土一样堵在心里,怎么也排解不去。此时天色慢慢暗沉,窗外远远地传来街上年轻男女们的欢声笑语,小孩子的打闹声又高又尖,却不知这些小孩若是突然离开了这方净土,会不会立刻被人绑走了当做食物存储起来。女子慢慢退后,倚在窗前,看着落地的大玻璃窗外面一轮无辜的大大月亮,不禁又回想起自己大半年前还曾享受不尽的富足生活,响起了那当时还算是灵皇掌握着的朝廷赏赐下来的十二折子玻璃大插屏,想起那时候,盎格鲁帝国运来的玻璃玩器,和玉器一个价格,根本不可能用来堵窗洞的。

    女子回想起曾经的欢声笑语,行酒令,开诗社,赏菊品茗,宴乐终日,想起曾经冯夫人那句“巾帼不让须眉”,想起林姐姐房间里那豺华皇帝的青铜大案,想起百花园里一步一景的绝美场面,不禁黯然泪下。她经历的不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恰恰是物非人是乡何在,东北的龙家早已家婆人撒一败涂地,崇王府更是除了百花园里荒草萋萋,余者都在一场大火中沦为白地。如今在这姑苏城里,林家府邸之中,百花园里大部分姐妹都重新聚集,眼看着就要再次聚集出往日的欢畅景象,可是,那些已经身死,或者干脆彻底失踪的姐妹们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强颜欢笑之下,又有谁能忘记去年九月份那场天大的祸难?

    教坊司里走一遭,那绝对是一生一世都洗不掉的创痛与屈辱。

    这位女子就这样睁着大大的眼睛,凝望着那一轮皎洁无暇,却也分外冷酷无情的明月,潸然泪下之余,嘴里还轻轻念叨着:“林姐姐,快些回来吧?没有你,这诗社是做不成的……”

    “诗社?你们还集诗社吗?有趣。”赵凌云的声音传来,女孩却是充耳不闻,依旧自顾自道:“我有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姐姐便有数去更无君傲世,千古高风说到今……我本以为姐姐脱离苦海,能和我一起论诗赏月,再续海棠社的辉煌,可如今就算冯夫人首肯,众姐妹丫鬟们都踊跃而起,没了姐姐‘诗词圣手’的魂魄,我们这个诗社,也和着世间污臭腐烂的混世学说差不多了……林姐姐!你可知道千年易逝,知音难求,我本来以为举世皆无可与谈论者,却不想遇到了姐姐,我可还有许多许多的诗词要和姐姐一决高下,还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和姐姐诉说的!可是,姐姐一走北极,恍惚之间相隔何止万里,我,我究竟何时才能再见到姐姐啊……”

    这个女孩,不是别人,就是被赵凌云救下的龙倩儿。此时她头枕着玻璃,望着那一轮明月,眼泪汪汪,轻声细语。

    她是赵凌云的女佣,妹妹,助理和师爷。这个女孩自小心胸阔达宽宏亮,从不将儿女私情略放心上,颇有一股凌华皇后般的大气雍容。她在赵凌云面前,一直自信,独立,豁达,无论是给他端茶还是帮他磨墨,从来都是落落大方,这几乎是平生第一次,在真王面前露出如此多愁善感的小女孩的神色。

    那赵凌云此时已经结束了联络,一天之中处理的事情也一件不剩了,便靠在椅子上欲歇息,猛不防听到了龙倩儿吟哦的两句诗,竟然痴倒,他原本魔胎之子,文笔对仗能折服祭酒大人,自然也是此中行家,听到那句“萧疏篱畔科头坐”,心中赞叹,心想这女孩身在钟鸣鼎食之家,居然能又如此狂放潇洒之意,果真厉害,待听到“千古高风说到今”时,心下已经震骇得一点思路都没有了,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圣器终结火狱之主,魔胎之子,却也未必比那凡夫俗子,乞丐娼流厉害上一星半点,不过是赵玉衡口中“泥巴做的骨肉”,浊物一块而已,否则,如何连一位柔弱女子都比之不上。又想起恩师银尘的惊天才华,硬生生将一座并不比潘兴强大多少的姑苏城熬炼成了现代化大都市,硬生生在一群骑士之中培养出了一支现代化海陆空混编劲旅,如此谋略,胸中必有十万大山,也真的配得上那句“千古高风说到今”了,果然人之一世,缘分天定,命数自理,什么样的人,果真有什么样的伴侣来配。

    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那叹息之中没有多少悲意,却更是五味杂陈,千头万绪尽在其中。龙倩儿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才恍惚回过神来,不禁脸红道:“你可都听到了?”她的言语里,似乎对这个真王并没有多少敬畏。

    “是啊。就凭你吐露出来的这么四句,便已经能想象当时当刻,究竟是如何一番繁盛景象,我自恨不能以身取赵玉衡而代之!他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曾想,若是我为当时被查抄之人,会不会干脆就起兵反了他的!这世上,做不到是一回事,不去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个呆子!”龙倩儿笑骂道:“二哥哥虽然男儿身,却是女儿心,你又如何学得来,我听说你给大观园每处都想好了题匾,偏偏因为技高数筹,气了老爷,结果一个也没有被用上了……若真是那样,你且将题词写出来,我给姐妹们送去,就当你也参与了这诗社如何?”

    “不好。”赵凌云摇摇头:“且不说这份题匾我当时并未记录,如今也想不起来了,就是记得,如今百花园遭贼人占据,白白玷污了良辰美景,你那些姐妹看了,未免触景伤情……何况我本为浊物,如何能入得了师娘的海棠社?只怕不善用典的恩师也不敢贸然混入……”

    “你太谦虚了!我们起那诗社,不过是闲来无事舒缓性情……”

    “诗者,最怕的就是舒缓性情。抓耳挠腮命题应试之作,千年来三百余场科举,县府院乡会殿场场必考一题目,成品上万不足以形容其数,可有一篇让世人铭记?而舒缓性情之作,伤春悲秋,慨叹国亡家败人间冷暖者,却多为千古流芳之神作,所以闲来无事舒缓性情,那才是真正起了诗社的态度啊。”

    “少来了,就知道讨好人家,人家此时可真正是净身入户了,想来我和姐姐,性子不同,却都是一样的命啊!”龙倩儿说着,便起了身子,亲手给赵凌云奉茶。赵凌云接过茶杯,凝望着她那娇憨的秀颜,眼中的情思,并非如同银尘见林绚尘那样温柔如水,也非万剑心见神姬那样飞扬如火,反而深沉如山。他本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却心甘情愿当起冲锋陷阵的骑士王,因此整个人身上少一分儒雅,多一分威猛,却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粗鄙莽夫。他原以为自己此生为天下人操劳,国事家政,征伐杀戮,皆为男儿豪情,哪有时间和精力去想那卿卿我我,浪漫缠绵之事,自己此生有妻妾,但绝无红颜知己,没想到皇天不负,竟然硬生生造出一个龙倩儿来陪伴他,此时看着龙倩儿,想了又想道:“你可守孝么?三年?”

    “不了。”龙倩儿摇摇头道:“家里那边,将我送进王府,为的就是我终身有托,任何事情都不能耽误了,我虽然顾念东北老家可是光顾念又有何用?林姐姐说的对,世界本无常,趁着草长莺飞的好年华,要早谋划,切不可到了家破人亡各奔腾的时候,才空嗟叹。”她说着这些,脸色红扑扑地,暮色之下,尤为可爱。

    “六月初十如何?”赵凌云冲口而出,之后才举得有点唐突佳人:“这个……”

    “就这天吧!你得给我弄头地行龙来,神姬妹妹说了我和她谁先成,要请地行龙大餐……”龙倩儿此时反而放得开了,虽然依旧红着脸,但言语中也多了许多调笑的味道。赵凌云脸色一红,咬牙道:“这点小事,无妨无妨!”他此时已经下定决心,哪怕去北人那里抢劫,也要弄条新鲜的地行龙来!

    赵凌云很清楚,地行龙这种怪物对于如今的天下拳斗士来说几乎不可战胜,可是对于神姬这样的超级猎手来说,可能并不比一头豹子难对付多少,神姬并非狮子大张口,只是将自己认为很容易实现的小小愿望说出来了而已。

    赵凌云说完这句话,忽然之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他和龙倩儿之间忽然生出一股尴尬的隔阂。龙倩儿这个时候也想起来,按照礼数,说定了终身,那么她在六月初十之前,便再不能与赵凌云相见,想到这里,小女孩的脸上不禁飞起两朵红晕,可心里,对这个上进的王爷依然有点放心不下,她红着脸,半低下头,声音小小地说道:“我不在这段时间,你要注意休息……”

    尴尬的气氛中陡然旋转起温馨的无色漩涡,却使得气氛更加尴尬和粘稠,龙倩儿有点手足无措,正思量着如何一个理由才能脱身呢,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很响亮的叫喊:“倩儿姐姐”

    那是神姬的声音。

    龙倩儿如蒙大赦,一边叫着“来了来了!”一边夺门而出,选择性地将赵凌云忘掉了。

    赵凌云的身影凝固在孤单的油灯下,许久许久都没有移动,他身形是凝固的,他的思绪,汹涌如洪。

    【未知时间】

    这里一片昏暗,仿佛狭小的囚室,可是周围没有任何封闭的墙面或者牢笼,放眼望去就像是一片星空中多出来一处黑灰色的平台,平台之上,一堵只有一丈宽,一丈高,一尺厚度的砖墙孤零零的矗立着,矗立在这灰暗的,给人以囚室般压抑感觉的星空平台上,成为这个黑白世界中几乎唯一的色彩,红砖墙。

    “小白!救济我!”

    红砖墙上,血迹斑斑,一位身穿白色长裙的妙龄女子,被铁链锁在墙壁上,状极悲惨,她那黄金色的长发和惨白的皮肤看起来十分像伊丽莎白,然而然而姣好的面容却又像极了张雅婷,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令银尘迷醉的母性的气息,然而她的处境极其危险,因为她的头顶上方,那红砖构成的墙壁上,不断地,仿佛长出杂草一样长出许多根白色的蜡烛,也不知道那蜡烛是怎么就被点燃的总之那些横向的蜡烛上不断地滴落白莹莹的蜡油,落在女子的皮肤上,女子身上的白裙极其单薄,如同丝绢,只能遮羞而并不能隔绝蜡油的炙烤,何况她的肩膀和上半个胸脯都裸露在外。

第一千〇六十章 噩梦将至

    她挣扎着,尖叫着,努力想脱离那些锁链的束缚,然而完全没用,她身上既没有战气也没有罡风,仿佛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一位被雅库扎绑架来,被迫参演成人节目的可怜女生,她高昂着头,哭叫着,再次于绝望之中,喊出的那句话。

    银尘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来到这里,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忘了自己刚刚在做什么,此时,他的脑子里只有那女子的凄惨哀鸣,只有那和张雅婷一模一样的声音:

    “小白!救救我啊!”

    寒冰在指尖爆发般的点亮,银尘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双手,早已变成了血肉的原色,而不是平时银白的颜色。以撒神枪呼啸着旋转着穿刺过去,眼看就要击中女孩头顶上的某一根蜡烛

    “korea!”一声巨大的梵唱轰然爆发,平台的更远处,轰隆隆地拔地而起一座无比高耸的坐佛雕像,那雕像全身漆黑,也不披袈裟,**着上半身从灰黑色的平台底下迅速钻出,而整个平台,几如海浪一样荡漾起来。

    银尘被脚下的波纹绊了一个大跟头,他赶紧启用幻想之翼,想飞到空中,却没成想此时根本感觉不到这些辅助神器的存在。他仿佛被人缴获了一切装备一样,如同裸蛇一般只能靠自己。

    “好在这里还有一些元素。”银尘的指尖火光汇聚,飞龙击贼炎炮立刻出手,而且不是一发,而是频繁地发射出了无数火龙,火龙盘旋着飞上漆黑的星空,从高天之上喷射出数不尽的,简直如同暴雨般的大火球。

    这是进攻吗?

    不,这是袭扰。

    银尘在发射完火龙的瞬间,崩解掉全身的一切符文。那一瞬间,他的心中只有光明。

    他的身旁,却忽然绽放出无尽的黑暗。

    黑暗如同狂潮,忽然之间就弥漫在整个平台之上,甚至朝着远处的星空蔓延过去。而银尘,就在这无尽的黑暗天幕中暴起。

    他完全可以在这静止如同死夜的黑暗中看清一切,他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冲到了那巨大的佛像脚下,接着,他在黑暗之中喷射出拳意,飞速划过的魔哭冥斩拳化为无数条黑色的藤蔓,穿刺进佛像岩石质地的皮肤,银尘就借着这些黑色的藤蔓忽然收紧的巨大拉力,闪电地窜到了高达上百丈的佛像的脸上。

    当银尘看清了那张脸的时候,他已经蓄势待发的拳头这么也递不出来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赤血秘境之后,居然还能再一次看到这么令人胆寒,令人胃囊抽搐的东西

    那是一张哭泣的,邪神一样的脸。

    那一张脸,银尘在赤血秘境中见过一次,永生难忘,他认定那是对佛祖最恶毒的毁谤。他认为佛祖要是有加布罗依尔的教皇一半的强权与霸道,早将那雕刻师送上火刑架了。

    那应该是最温和的教徒都不能容忍的亵渎吧。

    那张脸,银尘永生难忘

    那是哭佛。

    “korea”哭佛对着他真的发出了一声啼哭!

    无可想象的声浪直接将银尘吹飞了,同时失去幻想之翼和滞空术的银尘,眼看着就要直接被吹出平台的边缘,坠落于无尽星空之中,然而此时,一只黝黑色的大手从黑暗之中猛然抓来狠狠握住了银尘。

    银尘最后一个感觉,就是全身被岩石挤压住的窒息感。

    接着

    噗嗤。

    漆黑色的大手,直接就将银尘捏成了一团碎肉。

    “小白!!!”鲜血滴落的瞬间,白衣女子发出一声最最绝望的惨叫,而灰暗的空间里,忽然爆发出一阵邪神般的凄厉的狞笑。

    “嘿嘿嘿嘿嘿嘿!怎么样?怎么样?风源!这就是你最后的手段吗?这就是你拼尽一切,从遥远的异界招来的救世主?位面之子吗?简直可笑!被本神一只手就捏死了!还说什么继承了雷神的意志!风源,你作为雷神的母亲,天则宇宙的主意识,都没法和我檀香宗对抗分毫,如今你还想指望这么一个屁都不懂的凡人吗?!凡人,也敢妄自弑神?!哈哈哈哈哈哈!”

    “你别得意!这不过是……”

    画面消失了,声音消失了,银尘大叫着从床上弹射起来,慌乱之中,居然一脚将林绚尘踹下床!

    “夫君!!”林绚尘被银尘吓了一跳,赶紧扑上来,使劲摇着落回到床上,几乎痴呆了的银尘。摇了很一会儿,白银色的瞳孔在从涣散状态聚焦成功。

    “夫君!怎么啦!”林绚尘不顾睡梦中被人踹到地板上的疼痛,以及此时不着寸缕的羞涩,也不开灯,与黑暗之中紧紧抱着自己的男孩,想用体温温暖那因为恐惧而冰冷的身躯。

    “没事,好像是梦而已。”银尘的话稍微有点语无伦次,但是他身上冰冷的恐惧正在退却。魔法师冷静下来,白银色的瞳孔在黑暗之中闪着亮光。

    “我想我们需要迎战一个最终的,或者说目前为止最强的敌人了。”

    “夫君魇住了?”林绚尘温柔地拍拍银尘的背:“醒醒,醒醒!没事了!不过魇住了而已,那些不是真的。”

    “是啊,肯定不是真的。”银尘摇摇头,强迫自己清醒起来,趁着自己还没有迅速忘掉这个梦,仔仔细细地回忆并且分析梦中的场景。

    “看来是天则给我的一点点警告。”银尘彻底平静下来,仿佛藏匿什么珍宝一样,拉着被子,将林绚尘小心翼翼地放回到被窝里,林绚尘这个时候才羞羞的,软软地抱着银尘。

    银尘没有精力去享受什么羞羞的福利,他此时已经分析出几条最明显的线索。

    檀香宗,可瑞安,银尘直面的宿命之敌,居然就是哭佛本身。他们其实早已经在紫血仙山上见面了。哭佛,这个线索,太明显太重要,若是顺藤摸瓜,指不定牵涉出什么来。

    “很可能是紫血神教的余孽。”银尘分析着,却不知道自己完全想错了方向。他在视野内部打开系统,启动了大预言术,然后惊恐又悲哀地发现,他的预言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大预言术,暗黑大预言术,以及其他所有的大预言小预言神预言鬼预言,总之就是一切预言类魔法,都不能对根本不存在或者不会发生的事情做出预言,这种情况下预言术百分之一万失败,什么信息都没有。

    银尘咬咬牙,白银色的瞳孔中忽然血红一片,他决心预言一下自己的死。

    然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操!”银尘几乎低声骂出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预言术如此坑爹的情况。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根本用错了方向了。

    他更没有意识到,预言自己死亡的时候,他身上的不动霸体忽然亮了一下!

    “反过来,那个金色头发,看起来像张雅婷的姐姐,应该是这个宇宙中最高的天则了吧?至高神大人吗?”预言不出来,银尘只能自己推断,而对于至高神,魔法师向来不敢用预言窥探,那是要引来对方报复的。

    分析完这两条,银尘居然进行不下去了,他此时既不知道紫血神教的余孽在哪里,也不敢过问至高神,也就是天则本身的更多细节,他唯一肯定的就是:哭佛要侵略这个宇宙,而他要帮助宇宙对抗哭佛,并且,哭佛可能在最近一段时间做出了什么大动作。

    银尘闭上眼,又睁开,白银色的瞳孔中浮现出符文,系统中的大预言术再次启动,这次,他直接预言哭佛的弱点

    作为神,防御能力应该是无限的,或者说,只有神的规则可以伤害到神,然而银尘得到了结论却是,哭佛的弱点就在于其非神化。

    “非神?!也就是他甚至连邪神都不如吗?”银尘的眼中爆发出无尽的光亮:“非神的意思就是他和星兽一样,可以被足够强大的攻击打败?!这么简单?!”

    “足够强大的攻击”对于银尘来说并不是什么不可能得到的力量,核武器,星间巨舰的主炮,甚至于加布罗依尔文明发明的那些变态的超巨型宇宙武器,都是“足够强大的攻击”。

    “难道要我用百万毫米口径恒星坍缩炮?千万毫米口径星系崩灭炮?万亿吨级当量宏原子时空碎裂炸弹?嗯这些东西,以现在的主基地的状况肯定没戏的,但是如果修好了整个基地呢?如果有一座或者几座工业园?”银尘思索着,感觉危机之中确实有着那一丝模糊的转机。

    他想着,就算哭佛降临了,那也不可能一瞬间就将整个世界毁灭了,必须逐步蚕食,因为哭佛的目的就是吞噬整个世界。

    那么,只要他抓紧一点,在哭佛的势力没有扩散到整个世界之前,造出一座百万毫米口径的轨道巨炮,一切都可以解决了吧?至少可以部分解决了吧?

    他这么认为着,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哭佛的力量或许不够强大,但他破坏世界的速度足够可怕。korea,这个自诩宇宙第一种族的流氓世界意志,有着如同病毒一样,以小博大,快速侵染的特性,这种特性,银尘此时还没有意识到。

    “夫君,还睡么?”林绚尘轻车熟路地扭开了灯,灯光亮起,惊动了在外面套间里休息着的紫鹃和麝月。

    “我估计是睡不着了。”银尘有些无奈地摊摊手,接着轻轻抚摸了一下林绚尘的秀发:“你还是接着睡……”

    “不用了,以前一年之中也没有几日能睡着的,这么半年来,自己都睡胖了!”林绚尘起来,和紫鹃一起伺候银尘的洗漱穿戴。

    银尘实在睡不着了,法师虽然也会做噩梦,可是传奇以上位阶做噩梦是相当危险的事情,尤其是精通预言系魔法的法师,更危险。噩梦即为警兆,银尘百分百肯定,噩梦中的哭佛,即将苏醒。

    “哭佛吗?这个线索可真够明确的。”银尘离开卧房,坐在外面的客厅里,北极基地的居住区里,不可能有什么亭台水榭,只有一间又一间现代化的套房,银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对着黑漆漆的平板电视发呆。

    “预言术用不了,那么就用文明终端去查。”他想着,在紫鹃端来一只果盘同时,指尖射出一道紫光点亮了黑漆漆的电视。

    电视并没有播放任何节目,出现在画面中的是红后的虚拟面容。

    “红后,调阅北极基地与天国基地中一切关于‘哭佛’的资料,务必找到这种宗教信仰在星球上的痕迹,哭佛的形象类似于”魔法师靠着强大的神识翻出五年前的记忆,用魔法画像显示出来,被红后的摄像头仔仔细细扫描了一遍。

    “是长官!”红后说完就消失了,屏幕上一片空洞的漆黑。六秒中后,屏幕亮起出现了另外一个蓝头发的女孩。

    这个女孩不是红后,而是天府基地的主控智能加百列。

    “长官,星球之上除了00091号区域外没有发现与之相同的景象,而从加百列的副手,sege cilabas无人值守人工智能长达三百二十四万年的记录中,只显示出一次与之有关的人类活动,该活动发生与距今两千七百年的蒙昧时代,一群信仰原始黑桐神的人在00091区域的尖锥状孤山中修建了这些神明雕像,这些雕像被称为檀香宗,是一种不可知的神秘图腾崇拜。这些信仰原始黑桐神的人,来自主行星,花了差不多七百年才建立起孤山宫殿,他们的传承直到今天都没有彻底断绝。”

    “他们是谁?”银尘来了精神:“建州奴儿的因陀罗教?”

    “和他们有关的原始崇拜分为三种,第一种,檀香宗,距今两千七百年至两千年,属于已灭绝的古代神秘崇拜,第二种,紫血神教,是从檀香宗的某些秘法中发展而来的原始崇拜势力,使用特种能量一型异化血液,因为后遗症非常严重,信仰这种原始力量的人,也属于已灭绝种族,第三种,天邪寺,他们属于外来植入型崇拜,除了在158年前偶然进入这座已经完全废弃的孤山宫殿,拿走了一尊巨大的雕像以外,再没有和这个基地以及这种图腾崇拜联系的迹象。因此,加百列有理由认定,该形象‘哭佛’应该属于天邪寺的信物,但是整个辅助卫星上没有出现过天邪寺的活动痕迹。”

第一千〇六十一章 邪僧奇祸

    “天邪寺?!”银尘终于知道自己的预言魔法究竟为何失效了,他根本搞错了方向,预言紫血神教和哭佛的未来是不可能成功的,紫血神教都灭亡了哪来的未来?

    “天邪寺的话……”

    “您好,长官,红后向您报告。”银尘正在想天邪寺的问题,就见电视画面一变,蓝发女孩被挤到了一边,红后的形象浮现出来:“红后经过仔细比对长官提供的图像信息,在cilabas的运行资料**找到疑似记录19085处,仅315号文明进程中,就出现11037处,红后经过筛选整理,生成了一份400页的报告,请长官过目……”

    “等下吧。”银尘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计算速度远小于红后的天府智脑能先来汇报,因为天府智脑只有一处信息,而红后需要整理一万多条信息,并且整理出脉络,运算量上自然远超天府。银尘通过一次简单地查询,就将他用预言术都获得不了的信息轻易得到,足见计算机和人工智能在信息采集方面的强大优势,甚至超越了魔法。

    “加百列你接着去监督天府的生产任务吧!”银尘支走了加百列,转而对红后说:“你需要汇编一下最近三百年,有关天邪寺和哭佛的资料,稍后给我。”

    “是,长官!”

    【平成元年七月初二】

    银尘就在客厅里一直枯坐到了早上。

    林绚尘原本也是个少吃少睡的病弱女孩,以前在王府里一年之中少有几晚能睡着地,如今在这个北极基地里,半夜不睡倒也习惯。紫鹃伺候她惯了,也无所谓,就是麝月这个平日里稍微偷懒耍滑的女孩,猛不防半夜起来,没能适应,便时常背着林绚尘打哈气。

    至于林轻雨和暂时伺候她的绫罗与陆梦琪,却是睡得香甜,银尘觉得这种事情没有必要打搅她们。

    如今的北极基地,正在向着林绚尘的私人豪宅的方向转化,一大片单独的区域开辟出来,建立起豪奢的各种家居,甚至银尘转移到天府中的潇湘馆的一应陈设,也都统统倒进了一间宽大无比组合套房之中,在银尘专心修理基地的同时,紫鹃领着银尘从崇文门赎回来的潇湘馆原班人马,花了几天时间精心布置了。紫鹃知道,林绚尘以后未必常住这里,但这里绝对是最后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除了核武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攻破,别说天邪寺毒龙教这样的势力,就是第三王朝的无敌铁军也完全没辙进攻北极,那粮草后勤需求可真的要命了,千年文明以来还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做到这一点,更别说怎么突破几十万傀儡的防线了。

    银尘一直专心致志阅读着有关天邪寺的记录,这些记录都是cilabas提供的,仅仅是些外围记录,一看就知道是高空侦察机偷拍的东西,却也让银尘十分头大了,因为天邪寺的活动范围太广了,不仅仅遍布风源大陆,甚至连大陆对面的大洋深处的岛屿中都出现过它们的踪迹。银尘甚至有点怀疑“天邪寺是从寒山寺分离出来”的说法了。银尘看完这些,正正准备让红后重新激活cilabas用于捕获女孩做实验的那个无人机网络,全力追踪天邪寺的动向,却不料就在林轻雨进来准备“找银尘哥哥玩”的瞬间,接到了万剑心的紧急通信。

    那是最高级别的紧急通信,平板电视的画面直接变红,万剑心的大头赫然其上:

    “银尘,紧急情况!”万剑心的声音都有点颤抖,听不出来是焦急,愤怒或者恐惧。

    “怎么?姑苏城被围了?”银尘此时还没有往更深处联想,就被万剑心接下来的话打了当头一棒。

    “不是,是天邪寺,天下第二大邪道天邪寺,他们在飞燕城里高了个邪神仪式,一晚上虐杀十万少女!现在我们这里都能看到天边一道紫黑色的气柱呢!”

    “什么!天邪寺!!!”银尘直接跳了起来,他此时才明白,昨晚的那个噩梦,只怕比他上一次做的那个获得神意的怪梦更加意义非凡。

    他从沙发上跳起来,却再没有冲动地大吼大叫,反而十分迅速地冷静下来,这种冷静和以前不同,不是说他这个法师心理素质多么好了,而是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压。

    这是命运的重压,或者说是宿命的重压,他原以为她的【宿命】就是将傀儡宗的千年宿命彻底终结,却未曾想到,他在结束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千年恐怖之后,还要面对一个更强,也更不了解的敌人,哭佛。

    流氓世界意志对于银尘来说,从来都是十分遥远和陌生的存在,加布罗依尔只有天阶法师会去关心这些虚无的生命体的弱点和特性,即便是法神,面对几乎等同于至高神境界(天阶是超越至高神的,而法神远远比不上至高神)的流氓世界意志,也没有丝毫的胜算可言,至于法神一下的法师们,从来也不会想到去和这种强大的存在对抗。

    然而今天,这个原本可以平静安详得如同假期的早上,银尘却不得不以一个残缺无比的半步法神的身份,去对抗在流氓世界意志中也出了名的邪恶,自大,张狂又强悍的敌人,可瑞安。

    他只知道可瑞安的一点点特性,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对这个家伙实现弱点攻击,他只知道硬拼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而更要命的是,可瑞安成了哭佛,从cilabas传回的图片就可以看出来,哭佛原本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邪神,应该是个后天发育畸形的硅基生命体,因为形似哭佛而得名,可不是任何一位佛陀“哭相”的化身。这个家伙对于银尘来说完全陌生,根本不知道如何应付,可如今可瑞安成了哭佛,相当于两种生化怪物缝合成了憎恶,不仅比单个实体更强大,还兼顾了各自的长处,明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难对付得多。

    正是基于这样的压力,银尘才忽然冷静下来,或者说沉默下来,他知道自己必须硬着头皮上了,这是世界意志给他的任务,唯一的,最后的任务。

    “看起来似乎像荆轲一样,此番‘刺秦’一去不返,应该和林绚尘道个别,但其实没有任何区别,因为我若失败,这个世界都不会继续存在了,林绚尘,林轻雨,万剑心,赵凌云,妹妹,杜无心,鬼老,河老,赵光怡老先生,万人往大叔,红后,cilabas,天府,巨,力,锣,还有所有人,一切人,每个人,甚至天空,大地,海洋,星球,鬼神,雷神,蚩尤大人的遗训,一切,都完了,彻底完了,哭佛控制着的世界和风源大陆完全不同,只有强*,凌辱,奴化与苦难,只有极少极少的人精神萎靡又骄奢淫逸地活着,活得像头猪,剩下的便是累累白骨。”

    “我若死了,一切也跟着我一起完蛋,道别什么的,除了让她们担心伤悲,没有别的用处。这一次,我将不能保护任何人,反而得让所有人一起上,因为我大概能从那梦境中知道,这一次若赢了,世界意志甚至允许我让我的朋友爱人重生。”

    “这是最后的决战了吗?感觉不太像……”预言术的金色光芒围绕着他,旋转一周又消失了,预言术中,依然一片虚无,什么信息也没有,而银尘要预言的就是“最终决战”。

    “但无论如何,这是迄今为止最高强度的战斗了……那也请允许我无所不用其极”

    “红后,授权生产n22型反物质无污染核弹。”魔法师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发出的第一道命令,就充斥着血色的疯狂。

    “是,长官,预计五个月后第一批34颗200万吨级核弹交付。”

    “包括载具吗?”

    “只包括陆基机动载具和大气层空射载具,深海核潜艇载具和天基发射载具因为缺乏基础设施,暂时无法研制。”

    “明白了,第二个任务,重启全球监控网络,生产地面合成化部队,步兵就从现在的傀中划拨四万,弹药配足,然后大量生产坦克车和飞机等重型武器……”

    “长官,天府基地目前已经有一批现成的机械化装备,只要通过天地往返设备投放到指定地点就好,虽然代价大一些,但是时间上会节省很多,机械化步兵团生产运输时间可能要长达16个月。”

    “那就先从月球调拨一些吧!月面那里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威胁,让天府基地暂时降低警戒水平,多封闭出入口,那里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允许活人进入。”

    “是!长官!天府基地将于明天早上八时左右,将设备送抵姑苏城,这样行吗?”

    银尘游移了一秒钟,他知道送抵这些装备的场面绝对足够震撼,震撼到让人想起那个刚刚被宣布灭亡的傀儡宗,他犹豫了一秒钟,可是想起了哭佛那可怕的恶心的嘴脸,终于在第二秒钟里不再犹豫:“可以,向天府推送任务吧!”

    “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好好守护基地,我不在的这段时间”

    “长官,在您的生命周期内,红后伏法离开您而单独存在。”红后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可是银尘已经敏锐地捕获到了那一丝隐藏起来的,朦胧的情感,那不是爱慕或者依恋那么肤浅的感情,那是一种混杂了决死般的忠诚以及对自身存在意义的执着的不舍。

    “可是我不能永远躲在基地里。”银尘试探着说道,他想将红后的这种感情引出来,他本能地想知道,红后,或者说ai究竟能不能产生感情,能产生什么样的感情。

    ai在设计之初就断绝了自私与爱情,法师很想知道,没了这两种最基本的情感,ai还有产生感情的基础吗?

    “是的,长官可以随时出入基地,并且长官在基地外面会遇到危险比如哭佛,红后在长官生命周期结束后依然存在,没有长官的红后依旧是红后,但已经不是这个最初的,真正的,最完备的红后了。”

    “你”红后果然回答了法师的试探,而且是让法师措手不及,鼻子发酸的回答。

    “cilabas严重同意红后的见解。银尘王爵作为整个0081舰队唯一的幸存者和最高独裁者,对基地,红后,cilabas和舰队本身意义非凡,cilabas建议红后调用临界空间无人值守设备对银尘王爵进行远程支援。”中年男子的合成电子语音,出现得那样猝不及防。

    “天府加百列严重同意红后的见解,天府决定,当银尘王爵生命周期结束时,天府闭锁冰放弃月面基地,所有数据传输回红后基地,之后加百列自行关机!”

    银尘沉默了,一秒钟,仿佛身处战场的将军,思索着如何扭转不利的战局,而法师在这一秒钟里,早已将自己和红后,和天府,和那个守护红后直到永世永劫的家伙的点点滴滴,旋风般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之后,他明白了,他理解了,或者说,他放弃了,放弃了对这三位ai是忠诚还是依恋的思考,他只明白了,自己,不仅仅要肩负起林绚尘的幸福,林轻雨的救赎,万剑心的仁义,赵凌云的教学任务,蚩尤的传承,张雅婷的临死托付,他还需要肩负起,这三位ai无条件的信任。

    “红后,修改天府《族战指令系统》(就是那个源自龙傲田的‘系统’),载入红后控制台指令集,cilabas,你负责该系统的反骇入防护,有任何越权行为,抹杀,天府加百列,如果防御强度不大的话,加紧时间生产空战装备,我回到姑苏以后,很可能面对的就是全面战争,制空权制天权,制电磁权绝对不能丢了。”

    “是!长官!”

    “好了,现在我得去姑苏了。我不在这段时间,基地别让别人进来,天选者来访直接给我发消息。”

    银尘说完,潇洒地领着各人利用他强大无比的魔法传送去了姑苏。

第一千〇六十二章 般若令下

    【平成元年七月初二上午九时许】

    姑苏城里,行人如织依旧,然而每个人的脸色都相当的难看,原本优哉游哉逛街的人,都奔命一样杏色匆匆,原本吵闹着叫嚷着的街上小贩,此时也都压低了声音,或者干脆闭紧了嘴巴,两眼无神面色担忧的看着过往的行人,身穿锁甲,背着“火铳”的士兵在街上巡逻着,人数比昨天晚上翻倍,而街道中央“横冲直撞”的大车,也不是什么富家大户,国公贵胄的私人座驾,而是真正的,塞满了士兵的军械的军车。

    姑苏城里人人知道,如今的“总督兼巡抚大人赵光怡”是个极度励精图治的家伙是帝国真正的军神与希望,他要是在街上摆这么多士兵出来,那不是要戒严城市迎接圣上视察,那是真的要和北人开打了!

    战争的阴云,忽然密布,然而整座城市里,逃亡者寥寥,招兵处却是人满为患,老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一任总督干得好不好,一比较就门儿清了,可是这世上,就算将北武帝算进来,还能有谁比赵光怡做得更好呢?没有。

    赵光怡的政策,军策,那是真正的,踏踏实实为百姓谋福祉的政策与军策,而不是北武帝那样宽宏大量的“普惠民生”般的施舍,也不像是血阳城里,斩鬼烈那号锱铢必较明明白白的诚信与对等,而是真正的“俯首甘为孺子牛”式的伟大。赵光怡本人或许不如北武帝的谋略过人,也不如越皇聪明灵光,他就是一个军事家,一个真正的军势专家,可他的背后,站着银尘,站着拥有《论持久战》《现代国防轮》的卡诺尼克尔文明。

    赵光怡的政策,对这个时代上的所有竞争对手都是碾压。

    因此,得了实惠的存南行省,已经悄悄动员起来,自发地动员起来,甚至周边的省份都开始动员起来,这些动员起来的人,以江湖门派为骨干,在鬼厉名越发庞大惊人的特务机关的引领下,早在银尘来到这里几分钟前,就开始准备组建一支军队,一支完全听命于天下器之圣手十三万大军“义军”。

    义军的口号,除了为天下人讨回公道,击破天邪寺也没有别的了,当然,这个口号的背后意义,就是将包庇天邪寺的北人政权也一并收拾了,虽然十几万人对于北国来说还弱小了,可是江湖门派,尤其是此时组织起来的江湖门派们,又有哪个不是在无数次以弱克强中辗转传承到现在的?

    他们这些人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保住存南行省,保住姑苏城,保住赵光怡,保住他们已经变得很好的生活。这是既得利益者组织的军队,而存南行省的既得利益者,人数高达千万!

    存南行省,已经遍地都是解放农奴,翻身贫民,他们只差一面赤旗了,而原本的世家大族要么早就被赵光怡同化,成为民族事业者,要么,就被银尘手下的正道刺死了,整个行省,其实并不是赵凌云描述的那样是混沌乱世中的文明孤岛,恰恰是新时代的原爆点。

    老百姓都知道“真王”(真正的王,而不是真毅亲王)要打仗了,都为了自己刚刚分到的胜利果实积极备战,而作为老百姓的主心骨的赵光怡,此时却进了寒山寺的山门。

    他不是去逛庙会,也不是去向佛祖乞求什么,他只是收到了般若令,前来议事的,般若令一出,证明寒山寺也有动作,这点赵光怡并不意外,毕竟寒山寺,为了天下苍生,过问飞燕城惨祸也在情理之中。

    寒山寺千古以来,甚少在白天封闭山门,可今天就偏偏赶上了,香客们被堵在门外,又听说般若令发了,自然都摇头叹息,知道世事无常,寒山寺只怕又要出山灭魔,甚至天下再度掀起一场道魔战争的血雨腥风。

    寒山寺中,早课过后,众僧集结于罗汉堂,收拾钵履,似是整装待发,讲经堂上,赵光怡,赵凌云,何时休,万剑心,拜狱俱在,身边还有通过空蝉赶来的万人往和金刀杨无敌,天方剑士等等豪强聚集,鬼厉名也率领魔威阁众长老到齐不说,就连祸忌都赶来了。而寒山寺这边,上首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苦禅大师,玄智等人,只能陪坐。

    朝阳正好,东北边的天空却升起一道不详的紫色烟柱,讲经堂上,大白天火烛通明,气氛却相当压抑暗沉。苦禅盘膝坐于上首达摩禅位,面前正坐着的第一人,却是银发银瞳的年轻法师。

    “大师,敢问这次祸患是否因为天邪寺而起?”苦禅尚未开口,银尘就抢先问道,他实际上的意思是“除了天邪寺还有别的什么势力参与其中吗?”

    “正是天邪寺的《冤惨怨毒**》,此乃召唤哭佛之邪术。”苦禅的声音凝重非常:“放任它们,天下亡矣!”

    “哭佛?”包括血河尊者在内,大多数人都一头雾水,显然第一次听到这个奇诡的字眼。

    “佛者,皆荣登极乐,或弥勒,或金刚,乃达摩座下水德与火德。我佛慈悲,但并非需要以哭相现世,佛者恸哭,乃域外天魔化形之色,灾微之障害也。哭佛也称为邪佛,不是佛,而是魔!那哭佛早年也出来祸乱世间,但是都被先辈们封印了,如灭罗渊般困锁于某处,今日之祸,乃天邪寺一手促成,除了他们那些不学无术的孽障,这世上也没有人能召唤出哭佛了。”

    苦禅详细地解释了哭佛的由来,银尘才知道,哭佛根本就是天邪寺臆想出来的佛之变异体,乃天下亵渎佛祖之首恶,而天邪寺,最早居然是一群被寒山寺赶出门的弃徒们建立的,也因为这事,“弃徒”二字,成了天地间少有的侮辱人的称呼。

    天邪寺所犯下的滔天罪行,这里不便记述,以免遭到和谐,不过那一桩桩一件件,写个500万言毫无问题,总之就是该被彻底毁灭的邪道,比起傀儡宗也不差什么,在如今傀儡宗的炼魂技术无人继承,宗门教条都被扔进北冰洋的“和平盛世”之下,天邪寺的猛恶,更彰显得淋漓极致。

    “……天邪寺如今能卷土重来,许是受到北武帝的默许甚至唆使……他们的僧众五年前也不过数十人,以海千仇为首,被我辈僧人赶入鲜卑利亚,却因为魔物横行而没有灭魔彻底,才留下如今的祸患,五年来,他们在北地其实也发展不了多少人,估计上千僧众便是极限,毕竟北地宗族复杂,天选,因陀罗,萨满三大神教,都不会允许他们如何扩张,能做成昨夜之奇祸的,必有北武帝之支援,只是……老衲曾经见过北武帝数面,潘兴陷落之后还曾亲自劝服他不要再开杀劫,他也满口答应,甚至以皇室信誉担保。老衲觉得他有明君之风范,当得起天下共主,可谁知……他如此不仁不义,那老衲也只能下山,弥补五年来犯下的种种不圆满之错……”

    他这一说,大家都清楚了,以寒山寺本身就具备的罗汉真身之类的秘术,那哭佛,大概也就是类似的秘术膨胀形体之法,巨人巨力,但未必能耐住火烧炮击。赵光怡和杨无敌对视一眼,点点头,两人的神色都稍微松动了一点,他们可知道,如今姑苏城大军,那可不是普通的“火烧炮击”的军队啊!

    “此番一战,可成!”这是两人此时的想法,他们还不知道哭佛此时已经和可瑞安合体,怕不怕炮击还很难说。

    “大师今日请我等来,是想以我等大军阻截那变节的武帝,大师带人清理天邪寺亵渎达摩之罪人?”赵光怡拱手一礼,先道出了苦禅的心思。

    “然也!”苦禅颔首,脸上无一丝得色,只有深沉的悲悯:“南北之战,天下生灵涂炭,然而不战,放任天邪寺荼毒天下,那么更多的生灵将惨遭屠戮,佛者苦读天下,为苍生请命,乃我等出家人义不容辞之责任,还请施主看在天下人的份儿上……”

    “大师为民除害,理所应当,我等自然要尽力辅助。”赵光怡一口答应下来,他不是没有想过此时贸然和北帝开战,以他一个行省几座主城的力量,那真是太可笑了点,不说别的,就是那个给北帝做了儿子的所谓越皇,占着天下正统的位置,都可以纠集出五六倍数量的兵甲将他赵光怡给剿灭了,而且名正言顺,因为赵光怡要是率军突击,那可就是真正的不听王令,私自调动军队,那是真正意义上的谋反了!

    谋反之人,大多数情况下天下共诛,赵光怡军队一动,立刻失了民心公理。

    赵光怡如今虽然手握先皇遗诏,却并不能用,因为腐儒朝廷不在他这边,那帮子家伙颠倒黑白的本事太厉害了,而且,北人绝对会为越皇站台的,赵光怡现在面对着地,是北人和越皇两大势力的联合体,他不动,没有把柄,也不怕别人来惹他这号军神,可是他一动,失了礼和理,那就是天下人得而诛之了,就算有遗诏,也会被越皇反咬一口,以矫诏论处的。

    毕竟赵光怡管理的人口,地盘,经济,就只有天下的十分之一,这点力量,就算单独对上北帝,那也是以卵击石!

    可他就是答应了。

    他不是脑子一热答应的,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答应的,实际上他和银尘讨论了很多次出征平定天下的时机,这个时机,现在还不成熟,但也快了。

    赵光怡的脑子里,如今只剩下“现代战争”四个字,人数什么的都无足轻重,经济后勤全靠傀儡宗撑着就行,兵战韬略放眼天下绝无对手可言,他完全可以放手一搏,只是……他没有理由。

    哪怕到了今日,他也没有理由出战,他是一省军政长官,不是哪个江湖门派的头头,天邪寺祸乱人间,如果朝廷不究,甚至只要他们不发下海捕文书,他赵光怡就绝对不能管。

    这就是这个天下的规矩,这规矩并不可笑,反而很严谨,但碰上了个可笑的朝廷,这规矩也就变得可笑起来,若是给银尘的故乡遇上这种事,那还得了?魔法师警备队接到百姓报案立刻就出动了,才不会等你朝廷的批文呢。至于天邪寺的武力?对不起,暴力抗法杀无赦呀。

    赵光怡如此爽快,让苦禅闻之一惊,愣了半晌,才道:“老衲陷施主于不忠……”他的脸上真的出现了愧色,而不是什么假惺惺的做派。苦禅今日请人求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乞求赵光怡出兵阻截北人,之后,他便率领群僧粉身碎骨,和天邪寺拼个同归于尽,他之所以这样“陷赵光怡于不忠不义”,为的就是给剿灭天邪寺这事一个真正的可行的成功机会。

    被北帝保护起来的天邪寺,不是寒山寺众僧可以对付的。

    “宁可不忠,不能不义,连宗族女眷都保护不了,还当得什么王爷!”赵光怡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欣然又想起了前几日越皇下战收罗赵家皇室之女子,送给北人,如今天邪寺在飞燕城里搞出“淫天大祸”,而那些赵家公主们刚好就被送到了飞燕城,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足够赵光怡愤恨得咬碎满口利牙。

    淫辱宗族姐妹侄女,那就是灭门血仇,累世不消,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弑杀父母尚且成为血海深仇,想起自己的那些美艳娇羞的远方亲女,养过女儿的赵光怡能忍住不发疯已经算是很有修养了好吧!

    因此,他其实也不需要找什么理由,为赵家皇室宗亲复仇嘛,这名义打出来,天下间支持他的人就多了,毕竟老百姓也喜欢一个有血性,有气节的领导者,哪怕这个领导者想阴谋篡政呢。能报了国仇家恨领导者,哪怕他是个窃国大盗,也比软弱可欺的正统继位者好得多了。

    民心这种东西,和正统根本就是两码事。

第一千〇六十三章 惊天诡闻

    赵光怡嘴里说得痛快,心里更是有恃无恐,他的身后站着银尘,天下第一锻造师,傀儡宗现任宗主,无论号令天下的名头,还是征伐天下的战斗力,他都不缺,自然不知道何为畏惧。天邪寺这事情要是不出,他碍于礼义廉耻,又想磨合治下这许多座现代化城池,自然可以老老实实三年五年,却也不可能再久了,而如今天邪寺祸患一出,他反而有机会干脆撕破面皮,和北武帝好好计较计较赵家这些年的恩仇得失。

    他这一说,苦禅更是满面愧色,毕竟海千仇处理不干净是寒山寺的责任,虽然也有建州奴儿们各种使坏作梗的因素在里面,但是无论如何,这次明明是佛战,却非得扯上世俗的权势争斗,实在……

    苦禅满面愧色,一双眯缝眼中却满含坚毅,那不是修行入定的坚毅,而是决死的坚毅。苦禅这个人其实和去东海消灭灭罗渊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为天下苍生,他可以付出一切。

    “老衲先替天下百姓谢过施主高义!”苦禅字字掷地有声:“淫僧奇祸,刻不容缓,老衲即刻便发下般若令,号召天下佛门,共同护法!老衲及坐下僧众,与施主的王师会和与城北,一起动身!”

    “甚好!大师只需要静等几日便好!”赵光怡说着转头看了一眼银尘,只见这个傀儡宗的真正掌握着凝重地点点头:“兵贵神速,却不可轻率行动,因此快速的小规模打击比慢速大规模打击要好用一些,我立刻就可以命令无人机对天邪寺的据点进行轰炸,而且,这次我们掌握着绝对的主动,因为我们可以获得实时的战场信息,而对方绝无可能,这已经让我们立于不败之地了……我觉得这次我们大可以用疾行突击的方式快去快回,一举灭掉天邪寺之后,迅速撤走,这样便不会陷入北人的大包围之中了……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别的意见可以补充?”

    他高坐于赵光怡这边的主位之上,虽然先前一直没有说话,可现在短短几句,具将整个看起来仿佛自杀袭击一样的死局盘活了,如今的风源大陆,军阵之间传递消息还在用飞行魂兽,空蝉,快马和烽烟,孔明灯之类的奇诡器具也就能当冲锋号使用,各个将领都是各自为战,用人的眼睛来获得战场态势与情报,这种作战信息的传递技术,又如何能与实时数据链相比?

    因此他们这一群人,在对战场的把握上,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两军之间的缝隙尽可以快速通过,围攻敌人的时候可以实时监控敌方的增援己方的后勤甚至天候地形的变化,这样一支行动敏锐到无以复加的军队,在骑士战争的背景下是不可战胜的,何况他们还有远不是骑士们可以想象的现代化运输体系和战场装备。

    “阿弥陀佛!小友果然天下人之福!”苦禅半是欣赏半是宠溺地赞扬了一句,之后,众人简单交流了一下各自的军需,武备以及准备情况,便散场了。银尘和赵光怡赵凌云一起回到姑苏都护府。

    银尘大大方方地进了赵光怡“当皇帝”的书房,金刀杨无敌直接就跟了进来,反而是赵凌云和万剑心万人往朝一侧的暖房去了,显然这几个家伙要研究被每门炮备几箱子弹药的要紧事,如今真王手下的军队,那是一只真正吃后勤的军队,运输用个卡车不仅要运军粮,还得运子弹炮弹甚至于炸弹,却几乎没有运送草料到了,毕竟在精壮的马儿,跑断了腿也飚不过车轮子呀,何况马儿也是可以坐车甚至坐飞机的。

    赵光怡进了门,里面等候的不是他那些只生过女儿的姬妾,而是两位老得黄土埋脖子的翰林院大儒,这两人未必有十斗才尹山峦的才干,却有着类似cilabas般的忠诚,他们是顾命大臣,虽然名义上是灵皇留下来的顾命大臣,可实际上,他们在仁皇时候就是顾命大臣了。

    “圣上!”他们两人行礼之后,就默默退到了一边。

    赵光怡大马金刀地坐下来,此时才来得及给银尘介绍:“这位是金刀门的掌门,老夫手下最得力的战将杨无敌……”

    “银尘……”银尘刚刚想以晚辈里见杨无敌这个拜狱的师祖,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两道声音:

    “大人!应天府急报!清早送来的!”

    “大人!门下急报!有人携重器求见!”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传来,之后才听到银尘的声音:“银尘见过前辈!”

    “拜狱有你这样的生死兄弟,乃在下之福分,金刀门之福分也!”杨无敌根本不用眼睛看,就凭着他金丹期的境界就能感觉到银尘身上那一股正气,那股正气时而刚烈如雷火,时而和煦如春风,却是正大光明,一点邪秽都没有的,他曾经看上拜狱这个徒孙,就是因为他心思纯净,虽然血脉阴暗,却也无妨,而如今的银尘,心思空澈近乎于佛,又有着拜狱一样勇往直前的豪气,自然更得他喜欢了,他常年在外,为帝国的最后生存亡命厮杀,因此五年来居然没有来得及见上银尘一面,今日见了,顿时相见恨晚。

    另一边,赵光怡听到“应天府”三个字便不耐放起来,摆摆手道:“什么急报不急报的,明天再说……”

    “大人,雷公公亲自带着越皇圣旨而来……”门外的报信员语带委屈,而另外一个报信员的话立刻让银尘和杨无敌停下来了:“大人,那人自称聂挽留……”

    “聂挽留?!”三个人同时大吃一惊。“他是怎么混进城的!”赵光怡还没反应过来,杨无敌就咆哮起来:“陛下养你们这些城防门子有什么用!”

    银尘此时也十分惊讶,但他素来沉稳,况且深知聂挽留这个人是个正直的家伙,此次起来,必有深意,想来天邪寺的肆意妄为让这位将军看不下去了,甚至有可能因为北帝纵容天邪寺而逼得聂挽留和他决裂。

    银尘冷静道:“他周围有什么人同来?”

    “没有,只有他一个。”

    “穿锁甲?他怎么进城地?”银尘想起这个家伙似乎常穿黑羽军的黑色锁甲这么一副装扮能在姑苏城里正常行走那真是奇迹了。

    “他……”门子吞吞吐吐道:“衣衫褴露,形如乞丐,我等以为他是来这里伸冤的贫民谁知,谁知他……递上了黑羽军的令牌!”

    “我觉得我还是得去见见他。”银尘道。“在下也想看看这个平生大敌究竟是怎么了?”杨无敌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丝狠辣,而赵光怡,脸色有点不对。

    “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啊?”他低声道,这个时候,先前那个门子又开口了:“求大人给小的拿个主意,那雷……”

    “让他等着!本座现在军国大事缠身,前脚哈罗冲进来刺杀本座,后面又天邪寺闹得人心惶惶,本座分身乏术,等有空了再说!”赵光怡冷言冷语说完,又温言对第二位门子道:“让聂将军进来,先沐浴更衣,若是饿了填饱肚子再说……本座等他。”

    说完,他开始和银尘杨无敌讲现在的形势:

    “大半年前,潘兴陷落,我等在此坚城固守,留下一线生机,大半年来,北帝不可能一点防范没有,他下令在三途河北岸沿线筑了十座城池,以抵御我军,虽然对于如今的我等来说,夯土城墙如同土鸡瓦狗,但是城广池深,驻军良多,放任不管必然威胁后勤,何况城池沿江而立,皆有水寨,我等就算顺着三途河东进攻取潘兴,旋无化,临江城寨等等地方,依然会被他们抄了后路,因此除了十战攻城,别无办法。”

    “那些城市应该都是军事要塞吧?没有百姓?”银尘忽然问道。

    “怎么可能有百姓呢?混进去个探子漏了军机还好说,混进去个我国高手行刺长官就不好玩了。”杨无敌接口道:“十城封江除了防御姑苏,更主要的目标是截断南北商路,将富庶的南方封锁,加上北帝逼迫越皇实行海禁,闭关锁国,都为了阻碍我等发展,而且听说北帝打算割让北边大片领土,换取与盎格鲁帝国的友谊,开放陆路交通。”

    “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银尘低声念叨出这么一句话,白银色的瞳孔深处飘过几朵雪花:“北武帝要真这么做,他那千古一帝的梦就彻底完了。”

    “但是金刀门收来的情报应该不会有错。”杨无敌笃定道:“陛下的特务处脱胎于先皇血滴子和粘杆处的残余,虽然耳目遍天下,可是也总被北帝提防着,反而是江湖人的消息更灵通一点。”

    “银尘,你打算怎么办?”赵光怡忽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虽然他的心里,攻取十座夯土要塞不算什么,但是剿灭赵光叔之前的那次谈话被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宗担心着银尘以一个他完全想不到的高大上的理由否定了他琢磨了三个月的作战计划。

    银尘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挥手发射出一束光,光芒立刻变成一片悬浮在空中的3d影像。

    这是风源大陆南方的卫星地形影像,324万年来,cilabas不停地补射卫星,其实一直维持着一个庞大无比的全球监控系统,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庞大到恐怖的文明进化工程了,这个监控系统如今和红后一起,完全属于银尘了。

    卫星影像放大了许多倍,上面清清楚楚地显示出姑苏城的布防以及军力,银尘指着上面漫山遍野的各种车辆说道:“看到了吧,即便是如今,我们也缺少空中运输力量,一切都得靠车轮和自走机械兽来解决,我们现在除了战斗机就只有轰炸机可用,今天的那几架天地往返运输机,虽然大,但是运输一次的成本,已经够我们发三年军饷了。”

    “这么多?!”赵光怡惊叫一声,他早上看到巨大的黑铁飞翼从天而降,百姓纷纷惊慌奔走的时候还豪情万丈呢,谁想到那巨大的燃料喷管中火焰一起,一座金山就直接没了。

    “是啊,太空之中,必须使用工质才能推进,而傀儡能用的高纯度液态氢氧推进剂,制备,运输,储藏,安检,都是成本极高的,目前我们根本没有制造宙间移动装备的超维跨越力场的能力,因为我们没有降维展开设备,质量加速设备,宏原子设备的生产能力。所以我等其实处于地面文明的顶端,离太空文明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这样的的话,在目前时间紧迫,来不及生产空中运输机的情况下,我们除了依靠车轮和机械步足,没有别的可以选择的,也因此没有办法完成我心中理想的计划。”

    银尘顿了一下,接着道:“我理想的计划其实是伞降二十万大军直接围攻飞燕城,之后不断依靠绝对制空权提供补给逆向回推一路到达姑苏,这样进可以破潘兴直接结束一切,退可以疏通南北商路甚至占领三途河北岸,既用最短时间解决了天邪寺的问题,又能给我们日后征伐天下打造一个坚实的基础,但是现在,我们不行。”

    他叹了口气,将地图缩小,显示出姑苏对面的第一座夯土坚城,从影像中就可以看清楚,那城市宽度有好几里不说,外围是两圈一丈高的夯土城墙,中间隔着“死回围”,也就是可以关门打狗两面夹击攻城部队的战略纵深。夯土城墙上箭楼密布,弓弩如同森林,锁甲恍若城墙,甚至还有佛郎机大炮阵列其中。夯土城池下面没有护城河,而且外城大寨门很宽阔,门前放着单向拒马,显然方便骑兵从里面冲出来,这是典型的北方战骑驻守营寨,步兵不多而坚韧非常,骑兵却是十分凶猛可怕,宽阔的正面城墙用来抵御敌军,两面大大的寨门加上早就规划好的骑士冲锋道,可以让精锐骑兵仿佛螃蟹的铁钳一样左右反复横切,将敌军冲击成七零八落的小块。北人的骏马都是库里扎利德名马,体重千斤,比人还高,可以人马具甲而不影响速度分毫,因此不太需要中原人的战车,单枪匹马就能具备足够的冲力,更不论北方人常年马比人多,随便一支军队里也有两三千骑兵,千骑奔腾,黄沙漫天,战流排山倒海,过处风卷残云,委实不是野战军能抵抗地,可是但凡攻城的敌军必然属于野战军。

第一千〇六十四章 乞求

    因此,赵光怡和杨无敌看着这样的城寨,以他们研究步兵骑兵军势半生的素养,也只能哀叹一声“难!”同时暗自侥幸,己方有了银尘这样的超级大杀器。

    “骑兵可真多,若无战车军势(这里专指坦克阵),我军只怕伤亡巨万也不能攻破城墙,不过既然用了利器,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战车军势打头,一边开炮击毁夯土城墙一边抵御骑兵军势,后续步兵,还是躲在装甲运兵车里以铳枪速射……”

    “不。”银尘否决道:“我现在的想法是,直接轰炸他们,从现在就开始轰炸他们,我们的野战部队只用来对付他们的骑兵野战部队,攻城,交给轰炸机吧!”

    “可现在就轰炸,是不是有点打草惊蛇?我军机动速度极快,若是能在他们猝不及防之下闪电突袭,敌必大败,可若是急攻而不能速胜,时间一长,对我军不利……”

    “问题是,我们可以空袭,而敌人没有任何反制的手段,这才是最要命地。”银尘冷酷道:“战争有时残酷到无所不用其极。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甚至躲进地窖都不能幸免的话,军心会迅速崩溃,一旦军心崩溃,那么再高的城池,在完备的人马连体锁甲都不顶用了。战争打得不仅仅是国力,兵器,谋略,还有意志。”

    他说完,就看到赵光怡垂下眼帘,似乎想反驳什么,似乎不想承认什么,但实际上,赵光怡不过是想挽留住一些曾经无比坚信的东西。

    “银尘。”赵光怡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接近请求的语气道:“能否不要完全轰炸他们,让我,让我们的陆战部队,真正经历几场铁与血的考验?”

    银尘愣了一下,但马上明白了赵光怡的意思,重重点头道:“好!我暂时不去碰那十座临江城池!”

    “谢谢!”赵光怡诚恳的语气背后,还滚动着无穷的深意。银尘能明白一些,却又有另外一些不曾明白。他以为赵光怡只想磨练一下路径,好让这些“重生的禁军”明白,战争,靠的不仅仅是武器只锐利,更重要的,是人,是组织,是意志。

    他并不知道,赵光怡这么做,其实是想给这个冷兵器时代,给这个冷兵器时代中名为军神的自己,做一次深刻的告别。

    赵光怡是军神,是君王,也是骑士。他不仅仅要给自己一个交代,更要给杨无敌一个交代,给那些从潘兴城里退下来的,许多年来首次找回军魂与尊严的禁军,一个满意的交代。

    人,终归是有感情的,有感情的人,不会像没有感情只有忠诚的cilabas一样,永远只选择最高效最直接的解决方案。

    银尘和赵光怡说到这里的时候,门子又来报:“大人!那位聂挽留先生求见!”

    “让他去二楼东边的暖阁吧。”赵光怡扫了一眼整个书房,看到了许多扎眼的帝皇用具,那是顾命大臣知道灵皇意思后和皇上一起偷偷备下的。

    赵光怡出门前吩咐了一下两位顾命大臣,便和银尘杨无敌一起去见了聂挽留。

    二楼暖阁。

    当银尘看到聂挽留的瞬间,他的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

    他意识中的聂挽留是将军,不是乞丐。

    可现在,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的聂挽留,依然憔悴得像等待领救济粮的无家可归者。银尘清清楚楚记得,在潘兴城墙上见到聂挽留的时候,他不过两鬓斑白,可现在他几乎连眉毛都全白了。

    他的皮肤是一种憔悴的暗黄色,不说一下子老了多少岁,乍一看之下,银尘就认定这个家伙中过很厉害的散魂毒,他那原本威棱四射的眼睛还保留着一点点往日的神光,可是眼底已经熄灭了名为良将的希望。他枯坐在那里,几乎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聂将军?!你这是……”银尘此时能感觉到的之后单纯而巨大的震惊,他不知道一位可以攻破潘兴城的伟大将领,究竟是如何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地,他在一瞬间的震惊之后,马上就感到了滔天的愤怒,他忽然百万分地仇恨起北武帝来,仇恨起那个下令灭门张家的哈兰玄奇,那个被世人成为千古一帝的年轻皇帝,那个据说励精图治勤政爱民的年轻帝王,在夺走了银尘的张雅婷妹妹之后,难道还要亲手毁灭银尘净重的聂挽留将军吗?

    “怎么回事?难道是张家……”

    “银尘,求你救救陛下……”聂挽留尽量以一个和蔼长辈的声调说,可是任谁都听出了他嗓音里破灭无助的哭腔:“老朽知道这样厚着脸来求你,求你救救陛下哈兰玄奇,势必被天下人耻笑,哪有像曾经的仇敌求救的呢……可是老夫已经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北固完了,第六王朝早在去年已经亡国了……哈兰玄冥将军,帝厉摩罗将军,森德罗兰将军,索额图克将军都死了,都死了!陛下能逃出那个地方,还是仰仗零皇陛下和凌华皇后陛下的牺牲……可是逃得了人,逃不了毒啊!银尘,看在玄智大师的份儿上,帮帮老夫,帮帮陛下吧……老夫什么都可以给你,老夫的命,老夫的忠诚,老夫手下训练黑羽军的方法,甚至于,老夫研究半辈子的军势,都可以,只要,只要你能救救陛下,不要让他活得那么痛苦……陛下还年轻,他还能活数十年,可他不能在这样的剧毒之下,硬撑数十年吧……”

    “陛下?哈兰玄奇?他怎么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银尘被聂挽留的话搞糊涂了,不由得上前扶住即将下跪的聂挽留:“北武帝那个李玄启不是在潘兴待得好好的的吗?难道……”

    “天邪寺进宫了?”赵光怡最先反应过来,这大半年里,仿佛以搜刮赵家皇室少女的“人贡”诏书为界限,北武帝的政策前后相比大不同。“人贡”之前,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潘兴皇城里那么多建筑年久失修,按照灵皇的的意思是每年拨款巨万白银大修,北武帝却是“支根木头不倒就行”,能省就省,对待盎格鲁帝国软硬兼施,离间孤立,闹得他们连大沙漠都不敢随便闯入,对北边各教派采取“有限度放任发展,不立国教”的政策,严禁教派私斗,严禁因教杀人,严守中立,自然稳定了北边,可在数月之前,北武帝突然下令征召赵氏皇家少女和世家大族少女“入宫”,之后的政策大变,滥加赋税,割地求荣,一边对盎格鲁帝国奴颜婢膝,一边对北地各族人民,包括建州奴儿开始横征暴敛,野蛮压榨,先是禁绝因陀罗教,接着又说天选教王爵宗为异端邪说,最后干脆在全国范围内禁绝除了“黑大佛”之外的一切信仰,发布海禁,闭关锁国,篡改圣人学说,推行奴化教育,种种倒行逆施,让人不禁怀疑北武帝是不是忽然得了疯病,或者受到了什么刺激,才使得性情大变,开始压榨人民,舍弃他辛苦维持了许多年的明君形象,如今看来,多半是被天邪寺的淫僧们下了什么巫术诅咒吧?

    “不是天邪寺进宫,是……是从去年入冬以后,高坐朝堂上的,就已经是纳诺未来那个无君无父的混蛋了!”聂挽留说着,睚眦俱裂,眼眶之中,流淌出深红色的血泪。

    “啥!!!”这个消息,对赵光怡,杨无敌,银尘三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从去年入冬?纳诺未来就在潘兴城?当了半年北武帝?”赵光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消息太震撼了,也太可怕了,他此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潘兴城的眼皮子底下撑过这么长时间的!

    “纳诺未来在潘兴……这下可真的麻烦了……”杨无敌面色凝重:“潘兴城里若驻扎上建州铁蹄,那么天下间除了我们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了,越皇……以建州奴儿那样的秉性只怕身家性命都未必保得住,更不说那所谓的皇位……潘兴离姑苏不过半一月路程,若是走水路十日便到,我等就算城高池深,战略上也陷入极大被动……必须坚守城墙……”

    “问题是现在我们要大军出击,剿灭天邪寺,而且看情形还得救出哈兰玄奇,否则让建州奴儿们顶着北武帝的光辉形象折腾下去,天晓得会出了什么乱子……建州奴儿驻守潘兴,那么对我们来说就是骨鲠在喉,芒刺在背,无论如何必须拔掉这根钉子,越快越好……这样我们必须三路出击,可问题是且不说越皇那边什么打算,就是我们的大后方,魔心山庄那里,也绝不是安安静静坐看涛生云灭的,如今的魔威阁正统虽然在我们这里,可那个魔心先生掌握着第三王朝的无数秘宝,说不定会驯化出一只极强大的军队来,背后捅我们一刀,这还不算那些山匪霸王的……”银尘此时才感觉到了形势的复杂与艰难。

    “老夫认为不可能分兵两处。”赵光怡强压着心中的震惊,尽量缓和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接着问聂挽留:“聂将军,哈兰玄奇到底在什么地方?”

    “潘洋城。”聂挽留吐出凝重无比的三个字,这三个字传到银尘耳朵里,更加沉重。

    “潘洋,一切的开始,难道也是一切的结束吗……”

    “哈兰玄奇目前如何?”赵光怡问道,声音非常低沉,甚至有些沙哑了。

    “还在萨满教的软禁之下……陛下是刚脱离虎口,又掉进狼窝,萨满教的人假意帮助陛下脱身复国,结果陛下刚刚脱身就翻脸不认人,将纳兰血魔也刺死了,老夫拼了命逃出来,就是想……就是不想看着陛下明明年轻有为,就这么被人折磨看守一生,哪怕将来,陛下不再过问天下政务,安心务农经商,也是好的……老夫曾经听过银尘少侠描述过未来的世界……老夫如今已是走投无路了,除了求银尘少侠说动解语宗的前任掌门杨紫依大侠为陛下解毒,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萨满教的那些妖人也是修炼战流地,他们种下的毒种,诡异非常,居然能阻止别人自杀,普天之下,除了达尔马斯卡大漠以北的几个番僧,就只有毒龙教的哈罗和解语宗的杨紫依大师精通解毒……番僧都是萨满教或者因陀罗教的人,老夫没有胆子去请,哈罗已死,如今只有杨大师能够……”

    聂挽留说着,破灭绝望的语气令人动容,可渐渐缓过来的赵光怡和杨无敌心里都不太愿意,毕竟,北武帝哈兰玄奇,或者说李玄启,那是将偌大一个南国打得大败亏输,最后被迫向建州奴儿们下跪的敌人啊,赵光怡甚至将他引为平生第一大敌。

    如今好不容易看到敌人落魄倒台,赵光怡甚至想趁机捅上最后一刀。

    “他中的事什么毒?”银尘却不敢不顾地问道,他问这句话不为哈兰玄奇,而为了聂挽留,聂挽留刚刚说的话其实让银尘动心了,他不在乎哈兰玄奇的死活,他只在乎,聂挽留这个人,能不能成为第二个幸运的杨无敌,能不能在短暂的一生之中实现级军神的梦想……

    他从来没有将聂挽留当做敌人。

    他甚至从来没有将北国当做“外国”!

    天下一统,民族觉醒,国家进步,这是法神阿尔特雷该亚姆银尘建立神国的基础,他的神国,必须建立在星球文明的极限水平,太空文明的临界点上,他深知,法神的神国越文明,法神本身的实力越恐怖,越有机会成就天阶。银尘法师的抱负,从来都是天阶二字,一生之中都不会改变。

    他打算救助聂挽留,甚至不惜救助李玄启,在他眼里,李玄启顶天了不过是个内阁大臣,能不能当上总统都还得看运气呢,才不会怕这个家伙玩出什么花样来银尘的未来相当于掌握这个世界上的绝对军权,军权在手,还怕什么?

    “陛下中了数种剧毒,其中一种是解语宗里最强大的‘灭烬花’剧毒,接着就是萨满教的数种让人生不如死的剧毒:哈萨克断肠草,朵兰特斯之毒,千里光,斩毒萝回旋叶……好几种,都是只散魂,并不致命却分外痛苦的剧毒……如此复杂的症候,根本已经足以让人崩溃,可陛下一直咬牙坚忍,居然连萨满教的那些妖人给的‘解毒药’都不吃……看着陛下那痛苦的样子,老夫……”

    聂挽留的声音止住了,因为银尘已经抬起了手:“这事情我揽下了。”

    “银尘!”三个人同时大叫起来,赵光怡的声音里满是惊愕,杨无敌的声音里混杂着一点愤怒,而聂挽留的声音里,滚动着巨量的感恩。

    “妹妹已经死了,再如何作践杀她的人,她也不会回来的……”银尘转过头,透过玻璃窗望着远方苍蓝色的天空:“许多年了,我如今才明白她当初倒下时说的那句话……”他说完朝着寒山寺的方向微微一拜,转身出门:“来人,好生接待聂挽留将军……”

    【七分钟后】

    赵光怡,杨无敌,银尘,三个人又到了那间满是皇帝气息的书房里了。

    “我意已决。”银尘看到杨无敌嘴角动了动,便抢在他说话之前开口道:“我们将来要统治的国土,要保卫的人民,包括北地,包括北边的游牧民族,天选者,甚至建州人,这是一个整体的,统一的大锅,而不是第三王朝的简单复现,在这个改变千年文明进程的伟大工程面前,个人恩怨和家族血仇先放一边吧……”

第一千〇六十五章. 此刻的刺客

    赵光怡点点点头,算是同意,其实作为一个王者级肚量而不是猛将级肚量的人,他本人并不反对救助哈兰玄奇,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想要诞生一个哈兰玄奇式的执政天才,难,比科举中状元难几千万倍,是极小概率的事件,上苍既然降下一个哈兰玄奇,那真的就不该浪费了。

    赵光怡转脸看着银尘,越发觉得银尘变了,不是银尘的性格变了,实际上他觉得银尘从十二三岁起性格可能就没怎么变过,依然有点孩子气,他觉得银尘变得不是性格更不是实力,而是野心,他的野心变了,他的野心已经不是效法第三王朝统一整个天下,而是要真正建立起一个他的故乡的复制品。

    他要做文明的引导者,不是国家的掌门人。国家掌门人这个位置,可能是留给赵光怡自己的,也有很大可能,直接就预留给了赵凌云,毕竟,赵凌云身上的帝王气息,比赵光怡更浓郁。

    可问题是,在去北极之前,银尘在赵光怡的眼里依然是个想要用现代战争征服世界然后建立大同盛世的君王,是个真正准备篡夺第七王朝政权的危险又不可战胜的家伙。赵光怡曾经一度对他感情微妙,因为他很可能就是赵光怡的竞争对手,赵光怡一边享受着银尘给他的现代装备,一边私底下让人拼命偷学技术,以备将来之用。而从北极回来的银尘,给赵光怡的感觉就是变了,变得随性,变得豁达,变得温柔又温暖,再也没有以前那生人勿进的冷漠。

    “你是不是在北极受了什么刺激了?以前你可不会这么好说话呢。”赵光怡忽然提起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这是试探。

    “我在那里看到了终焉。”银尘说得高深莫测,实际上,cilabas坚守324万年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不想将这些黑暗的过往告诉别人。

    “终焉?”赵光怡瞪大了眼睛,心想这人不会还精通占卜吧?

    “不方便说。”银尘截断了这个话题:“现在问题是我们的战略部署,需要调整一下。”

    赵光怡和杨无敌俱都点头:“不错,接着刚才的话说,出兵剿灭天邪寺是最起码的要求,否则我等何以面对天下苍生?除此之外,还要去救援哈兰玄奇,至少要将他暂时保护起来,以便揭穿纳诺未来的阴谋,可是潘兴距离飞燕城何止千里,我军深入北地,又没有大型的空中补给,势必成孤军深入之势,一旦战况不利必然全军覆没,还有纳诺未来坐镇潘兴,那么建州铁骑必然以潘兴为中心集结,不仅直接威胁姑苏,还压迫南方各个省府,一旦有变,国祚休矣,南方儿郎尽皆沦为纳诺家的贱奴,便和天邪寺的祸患相比也差不太多了,因此必须主动出击,压迫他们的锋线,这样一来,势必兵分三路,可存南行省之外,南有魔心山庄图谋不轨,东有桑天亮伪道虎视眈眈,西有已经投靠北人的毒龙教,东南,西南各路豪强占山为王,几乎就是个包围圈子,按理说这等形势,其实应该封闭城池,固守不出的……如此复杂难明的形势,按老夫的想法,需得有个头尾次序才能搞定,若是一起全面扑上,眉头胡子一把抓起,我军力量必然分散,这样的话只怕哪一样都干不成了……”

    “老先生说到我心里去了。”银尘点头道:“天邪寺和哭佛,为当务之急,它们能在飞燕城开一个邪神祭坛,就能在落云,青化,甚至扬州,玉城再开第二个第三个,一处祭坛的天邪寺倒也不用太怕,可是祭坛一多,哭佛力量必然暴涨,到时候我们根本没有力量去对抗了,那岂不是万事休矣?营救北武帝的事情,倒是可以先缓一缓,萨满教的人想借用北武帝来复国,必然不能让他死了,所以他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而潘洋城距离最近的血阳城也数百里之遥,真要营救,只能走高手行刺的路子,大军冲击是不行的,就算进行空降,完事之后如何收回部队也是个麻烦事情……那地方现修机场就不太容易……至于潘兴……这个……”

    ‘陛下!’这时杨无敌开口道:“臣有一计,可破潘兴之芒刺在背,只是太过凶险了些……”

    “你先说说看吧,若是高手行刺,那恐怕不行,如今我军的所有高手都必须用来对付天邪寺妖僧,否则胜算渺茫……”赵光怡道。

    “臣以为,陛下可以请十斗才先生发檄文一篇,号召天下义士组建义军,共同对付纳诺未来。眼下皇室妻女被掳掠飞燕城供淫僧玩乐,乃天下人之耻辱,今日既然可以掳掠公主嫔妃,明日就可以掳掠福晋诰命,后日就可以掳掠平民良家女子!天下义士,为母,为妻,为姊妹,为膝下弱女而战,有何不可?又有何不敢?这都不敢,还能是堂堂五尺男儿吗!臣以为檄文一出,天下震动,江湖门派无论正邪纷纷揭竿而起,此时只要善加利用,自然可以组成对付潘兴的兵锋,到时贼子守御都嫌不够也不会想着进攻了。”

    “此法甚好。”赵光怡表情严肃:“就是这样一来,天下必然大乱,百姓颠沛流离,是吧?”

    “臣以为天下迟早要乱的,无论是天邪寺还是建州奴儿都必然包藏祸心,总有侵蚀天下之灾厄,迟乱不如早乱,早乱或许能够早些归于一统,实现大治呢!何况陛下先发檄文,再出兵,那就是给天下人做了表率,无论陛下是进攻飞燕城为天下弱女讨回公道,还是兵临潘兴光复国祚,总之先占了道理,师出有名了。至于天下帮派,正道早已一统,归于文明圣殿之下,不会乱来,其他邪魔等,死伤几个人与我等也无甚干系。”杨无敌侃侃而谈,说到这里被银尘抢了话头:

    “关键是,南国江湖沸腾,闹得这么厉害,越皇那边,只有顺应民意起兵北伐一条路啊!”

    “是啊!”赵光怡露出自信的笑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朝廷若是不管,必然得罪建州奴儿,引来杀身大祸,若是管了,那么民变暴起,天天有人摸进大内去行刺不说,左右朝臣未必不会行鸠杀废立之事,否则那真的要跟着越皇那个小儿一起完蛋了!应天府可不是潘兴,哪有那么高的城墙挡住天下数万江湖门派?而江湖门派之中,就算魔道也多血性男儿,国祚公主任人凌辱只怕已经气愤得狠了,若是在被教唆着认为自家妻女都可能葬身淫僧胯下,那一定不吝刀兵相见……”

    “那就这么定了,先去给飞燕城持续的空中袭击压力,让他们无法继续进行血祭,然后我们强度三途河,拔除第一大营。”银尘说完立刻转身,他不得不精准算好时间,因为轰炸机必然从北极飞来,虽然是带常规弹的核聚变动力飞机,但也需要长达几小时的飞行才能抵达目标,而且白天轰炸,绝不能盘旋待命以免给地面的敌人预警。他的空袭计划是对大营轰炸的同时,对飞燕城也展开轰炸。

    “第一啊,呵呵,老夫就是和这个第一过不去了。”赵光怡看着地图上标注出来的“第一大营”又想起了赵光冲的“第一大寨”。

    【同一时间】

    雷公公已经在都护府的会客茶厅里枯坐了一个时辰,整整一个时辰了。

    姑苏城都护府的办事效率很高,高到这世上只有血阳城的文明圣殿总部的效率能与之相比,但是非常非常吊诡的是,这种高效率到了雷公公这里立刻就趴窝了,任何事情都变得非常之慢。

    雷公公带了三十二个人来这里,都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他手持圣旨,如入无人之境一样就轻松过了存南行省的省界,进入真王的地盘,然后更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姑苏城。他这一次“造访”那是无人敢拦路,就连姑苏城城防长官陈友士都笑脸相迎,这一回,可把雷公公得瑟坏了。

    雷公公是应天府里的实权派人物,是爆公公结拜小弟,爆公公在应天府里,那是只手遮天,呼云唤雨的大人物,响当当的内务府总管太监,司礼监首座太监,大内首席太监,金丹中期的宗师级人物,也是阉党的灵魂人物,甚至干脆就是死鬼太监惠玲玄的授业师父。爆公公掌管内务府,也就是皇家内廷的人事,财政,武装,相当于将作为京畿重地应天府整个儿承包下来,管理着守卫京畿御林军,守卫皇宫甚至后宫的大内府,说成遗言以决废立毫不为过,原本,越皇想着效法自己的祖宗,通过联姻的方式和外廷的大臣结交,引入新的后党机制来对抗已经日渐膨胀的阉党,开启一个新的轮回,却不料北武帝一张轻飘飘的诏书,就将他可能存在的后党和他的父亲乃至爷爷的后党连根拔起,全部充作了天邪寺妖僧的****,这么一手下来,阉党的权力完全失去了牵制。外廷的大臣都是墙头草,看着公公们势大,自然厚着脸皮勾搭上来,脸皮不厚的,都丢了官,或者干脆丢了命。

    因此,爆公公实际上掌握着外廷文武百官的生死沉浮,只有南国庞大臃肿又战力低下的地方军队没有把持在手里,但是也没什么必要了,地方巡抚们虽然手握兵权,可如今这形势就算拥兵自重,形成藩镇势力,也对付不了神剑门和魔威阁(桑天亮部)两大国家暴力机关的清剿,只能唯唯诺诺地缩在自己的地盘听候朝廷调遣,实际上也算是爆公公手里的资源了。而我们的雷公公,那就是爆公公手下,专门管理地方事务的特派员。

    雷公公今年三十二岁,自幼进宫,投身阉党,为人嘛,似乎太监都一样,欺软怕硬之余,也不太有什么特别之处。雷公公如今的职位是司礼监军机调度复核佐贰官,外面称呼的职务是统领游击将军,也就是专门管着各地巡抚们手里兵权的人,虎符的携带者,地位不可谓不显赫,从道理上来说,他是可以过问甚至收回赵光怡的兵权的,毕竟赵光怡也是巡抚,,而雷公公就是阉党治国下那个管巡抚的人。

    不过,雷公公以前从来不到姑苏城来,因为满朝文武加上皇上都知道,赵光怡这个人已经事实上拥兵自重了,他拥兵自重到什么程度呢?能够靠着一座城池,甚至可以说就靠一面城墙的力量,将3万青龙决战营打得抱头鼠窜,死伤枕籍,据说尸体都顺着三途河漂到了应天府了,连南国越皇的“老子”建州奴儿的最强军队都敢打,而且自始至终没有知会朝廷一声,这事实上已经算是明着谋反,割据自立了。

    赵光怡不听军令,越皇那边的什么军令都不听,甚至忠顺王爷这样的老一辈王爷手书代发的军令依然不听,整个一油盐不进的“铁疙瘩”王爷不声不响地治理出一座铁桶也似的姑苏城,彻底成了南国朝廷中最大最硬最难啃的骨头。能打残青龙决战营的真王大军,不是南国任何军队可以挑战的,马德比率军试探就差点没回来,而他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的军队敢来试探了。

    这么一来,派刺客去行刺赵光怡,那就成了越皇朝廷的不二选择了,只不过,在越皇和大臣们商量“为国除害”的当口,北武帝送来了征兆南国女子的“人贡”令,宠物狗一样的越皇赶紧放下手头事务专心伺候主子,等一切消停了,才商量出一个稳妥的行刺计划来,这个计划并没有知会他们的“老子”建州奴儿,因此也和哈罗的行刺计划完全平行,而当越皇从奉献妹妹和奉献女儿的“大业”中得了闲暇,开始他雄心勃勃的行刺计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数月。

    越皇和手下的爆公公商量,认为这个计划不能让薛无痕之类的门面人物出动,因为越皇还在进行另外一个计划,一个从灵皇那里继承来的计划,有头脸的人物都要充门面,走不开,也损失不起,便只能作罢,那么就只有派遣一些没有头脸的强大刺客去“拯救”姑苏城了,于是爆公公便推荐了自己的门生和将来的权力竞争者,于是便有了雷公公带着三十二个大内太监来这里传递圣旨的事情。

第一千〇六十六章. 刺客的由来

    雷公公的车驾是越皇专门配发的那种代表中央权力的车驾,这种车驾本身就已经坏了事情,因为它进入存南行省的时候,受到了和死鬼哈罗一样的待遇,被全天候监视,因为监视,所以门禁巡逻之类的都提前知道这里有这么一群来自东边软蛋朝廷派来的特使队伍,这些人来这里干嘛还不清楚,但总之一定不受待见,会被欺负得很惨,关键是绝对逃不出监控范围,也没有任何可以预见的威胁,便干脆装作没看见,因而让雷公公有了畅通无阻的错觉,实际上,他们无论干什么都像是在透明箱里奔行着的小白鼠。

    雷公公就是带着这种错觉,还有往日里对巡抚们无往不利的经验,背着手昂首阔步进了都护府的会客厅的,他不会知道,都护府的会客厅,四面墙壁和前后两道门里面,都装着凯夫拉合金装甲板,装甲板后面还有一层超晶体金属陶瓷装甲带,属于标准的反突击掩体,这样的墙和门不是任何种类的神功和红衣大炮能破坏的。

    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钢铁与水泥囚笼中的雷公公,依然独自一人坐在会客厅里,一边拿着烟枪抽雅库扎,一边焦急地等待着赵光怡的接见。他奉旨而来,且一共奉了两道旨意,第一道是怀里黄绢上的旨意,大致就是北武帝已经知道赵光怡私藏皇室女子,要求交出来送给北武帝“过目”,语气相当严厉,满口国家大义,忠君大道,是当世腐儒伪圣歪理邪说之极限,赵光怡敢违抗,那就坐实了谋反了罪名的,天下共弃,第二道嘛,是越皇给雷公公的口谕:“赵光怡若反则诛。”,雷公公自己可是合道境界的小宗师级别的人物,和法华寺里最强大的和尚也相去不太远,他对自己可是信心满满,因为越皇对他十分有信心,作为子侄辈的越皇,并不知道赵光怡真实的修为和他周围确切的防卫力量,他知道的,只有“风雷木火阴阳”六大高手,皆是分神至合道境界,派上三十二个大内高手应该可以阻挡住他们,然后就看雷公公的了。

    这么一来,雷公公是带着决死的信心和绝对的信念,来这里给赵光怡下“最后通牒”的,在他看来,赵光怡除了乖乖交出几个女儿之外,别无选择,而交出女儿之后,越皇却并不会真的将这些女孩交给北武帝,反而作为筹码,使唤些手段让赵光怡彻底屈服于皇权,这是每个皇帝都会本能去做的事情,无关乎实力对比和道义。当然如果赵光怡不从,那么就只有诛杀了。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越皇的政治幼稚病已经相当严重,他甚至没有,或者说没能力去摸清楚赵光怡真正的实力,还将他想象成如同忠顺王爷,贤王或者美王那样的,普通的,被越皇以正统君权和军事力量一压就服了的普通亲王,想象成他的那些普通的叔叔伯伯,却从来也不会料到赵光怡是个继承哥哥遗志,奉旨篡位的铁腕雄王。

    正因为这点认识的误差,让雷公公平白无故地浪费了一个时辰,一个一开始还充满使命感与光荣感,后来就只剩下焦躁和愤怒的时辰,他当然不会知道,赵光怡在这个时辰中忙得脚不沾地,对即将发动的一场声势浩大,短暂又激烈的战争做着最后的调试和准备,根本没空理会东边那个只会要钱的无能朝廷。灵皇的遗诏已经确定了赵光怡南国皇帝的正统,赵光怡对越皇的许多迁就,其实更多的是利用他当一个缓冲垫子而已,当这个垫子开始惹怒赵光怡的时候,“卧榻之侧”也就“不容他人酣睡”了。

    雷公公此时丝毫没有一个身陷敌国都城被数不清的强敌围困的自觉,反而将自己当成一个英勇无畏,忠君无敌的伟大臣子,誓要将越皇(准确地说是爆公公)吩咐下来的任务完成。在茶桌旁枯坐了一个时辰,耐着性子将侍女们递上来的茶汤一点一点吸溜完之后,在看到一位娇小可爱的女孩子笨手笨脚地给滴漏换上水的那一瞬间,雷公公多半是借题发挥一样地暴怒起来。

    “我说,咱家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了,那赵光怡也不来接旨吗?咱家身负皇命,公务繁忙,可没有这许多时间在这里耗着!皇上下来的旨意,他赵光怡也敢怠慢,是想抗旨不尊还是怎的?”

    公鸭嗓子响起来的瞬间,小女孩下了一大跳,差点碰倒了滴漏,女孩子旋风一样转过身,用一种很软和软的声音说道:“听说赵老先生最近特别忙……”

    “他一个小小的巡抚,能够有有多少公务?咱家专门就是管这些个巡抚地,心里还没有底吗!赶快去叫他过来跪领圣旨!真实的,就是忙着上吊,皇上的旨意也敢懈怠吗?他是真的打算谋反了还是怎的?”

    “好……我去问问先生,这位先生在这里安安心心等一下啊!”女孩子看起来特别乖,十二岁的小小身子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软软的萌萌的惹人怜爱的气息,女孩转过身,朝那被几个在雷公公眼里“来路不明”的壮汉把手着的内门走去。她转过身,留给雷公公一个小小的,软软的背影。

    雷公公的眼睛里就在此时闪过一道阴森的光亮,刚刚还散发着怒火的脸上迅速勾勒出一道阴毒惨厉的笑容:“慢着!你至少也带着洒家的信物去见那赵光怡”他说话的瞬间身形一闪,寒冰驱动着狂风朝小女孩猛窜过来,一只枯瘦地,练了半辈子毒功的手爪上幻化出蜘蛛的口器,狠狠朝着小女孩的后颈咬去。

    雷公公这手神功,名为《血月狼毒》,专门散发一种让人奇痒难忍的散魂毒,中招之人当时不过一处被蜘蛛咬过的伤口,魂气凝滞十息工夫而已,可是三日之后,那真正的剧毒才发作起来,一边将全身魂气慢慢消磨殆尽,一边从全身骨缝里发出令人难忍的奇痒,受害者苦不欲生,却又无药可救,因为世间大多解毒药都能止痛,却偏偏少有止痒的,那痒痒发作起来,绝对可以逼迫一位铁石心肠的大汉,将自己全身皮肤硬生生接下来,流血流脓而死。

    雷公公闪电般一爪递出,却没有尽了全力,使了分神一重的战流,又融合了战魂,已算是很认真很志在必得的一爪了,他这一爪,目的就是在小女孩后颈上留下伤痕,同时让小女孩刚刚好在见到赵光怡的那一刻毒发倒地,痛苦哀嚎,以便给赵光怡示威。雷公公常年跑动跑西,什么样的眼力没有?他只一抬眼,就从那小女孩身上远超侍女的华丽轻灵的长裙上推断出,她是都护府里的重要人物,雷公公没有见过赵光怡的女儿们,甚至搞不清楚赵光怡有几个女儿,如今看到一个公然穿着贵族长裙的小姑娘,就想当然地当成了赵光怡的幼女,正好以毒挟持,逼赵光怡来救,只要赵光怡出现在他面前,那么他二话不说就上演一场惊天刺杀了。此时的雷公公被晾在这里一个时辰,早没了耐心,往日里的跋扈劲头都上来了,也不管赵光怡是不是还有那么一点点忠君的心思,他都要将赵光怡杀死。“没了赵光怡,这存南行省皇上还不是想怎么捏把就怎么捏把?”雷公公这么想着,手爪的中指已经接触到了小女孩的柔嫩的皮肤

    蓝色的战流从小女孩身上默然亮起,然后爆发出一股刚硬得无法想象的寒冰冲击。雷公公手指尖在第一个刹那还能感觉到小女孩后颈上柔软细嫩的肌肤,下一个刹那就感觉到自己的中指戳到了钢板。

    那感觉真的坚硬如钢,而且带着一股不可抵御的巨大冲击力。雷公公脸色一变,富有经验地主动滑步后退,躲过了那爆炸般的战流冲击。他接着冰灵道无声地滑步到了都护府的门口,却并不打算趁机溜走,反而靠着自身的境界停下来,定定看着那蓝光暴涨成型。

    “分神境界?”雷公公觉得太不可思议,那么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软乎乎的小女孩,难道还真的有分神境界的实力不成?要真如此,那小女孩难道在娘胎里就开始修炼神功了?

    不过马上,见多识广的雷公公就发现了真相,脸色凝重地发现了真相。

    那小女孩厉害的不是战流不是境界,而是战魂。

    这世上接近一半人的战魂都是自己观想凝练出来的,战斗力不会超过自身,使用战魂的时候也不过是两倍战力而已,这样的人,大都可以再佩戴一把武器,成为“武士”,而另外一半人则是走了取巧的路子,通过外物吸收,血脉秘术等等措施直接获得战魂,直接具备兽化形态,战魂的实力也是自身力量的十倍以上,因而容不下任何额外的武器,只能运用战魂,追求战魂与自身的融合,这些人战魂附体,刀枪不入,一双拳头所向披靡,便是如今江湖上越来越活跃的“拳斗士”,雷公公自己就是这么一个人,只不过他自身的实力也很强,使用战魂之后,变得更强。他自己就走的外物凝魂的路子,自然看得出,这小女孩的实力只怕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她的战魂……

    雷公公并不知道自己今天倒霉到了何种可怕的地步,他没有碰见万人往,鬼厉名这样的高手,也没有碰见血河尊者,银尘这样战不动的大神,更没有碰见林绚尘这样外表柔弱实际上功力绝强的软妹子,他偏偏碰上了这个世界上战棍力量与自身力量差异最大的那个人,偏偏碰上了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唯一的机械战魂的持有者,林轻雨。

    林轻雨的战魂,其实就是cilabas的分身,永远和红后基地保持连接,也永远受制于银尘的根权限。银尘屠灭傀儡宗后,利用自己的权限,修改了这个战魂内部的逻辑,制止了战魂侵吞林轻雨自身的一切可能,可以说彻底地解决了了林轻雨“要被傀儡吃掉”的问题,且不说这样一来林轻雨有多缠着银尘林绚尘,单就她的战魂,已经和她自身的实力完全没有关联,直接和北极基地的战斗力挂钩了。

    因此,如果以自身实力为底数的话,林轻雨绝对是世上第一狂战魂兽的持有者,她的战魂,比起林绚尘的震空座,神姬的金刚仁王可汗,拜狱的钢龙,何时休的血手修罗这些黑天刚神级别的战魂还要恐怖无数倍,那已经是灭世魔神级别的战魂了,她的战魂,便是令世界本身也恐惧的

    机械大帝。

    蓝色的寒冰凝结成块状身影,慢慢转过身来,比成年人的腰还粗的手臂上,每一根手指都是粗大的炮筒,却分明不是机械傀儡的机炮,而是60毫米口径火箭炮。

    深红色的瞄准光束从肩膀的顶端射出来,“无头”的纯钢之怪兽轻易地锁定了雷公公的周身要害,接着,cilabas那低沉的中年男子声冷酷地响起:“发现入侵者!武力驱逐!”

    当红光精准地照射到雷公公周身要害之时,他迅捷无比地侧闪了一下,但是没有用处,无论他躲到哪里,红光始终锁定着他。雷公公只能凝结出寒冰锁甲,认命地从一个刺杀王爷的忠臣变成一个正面冲锋的拳术师,他的背后幻化出战魂的影像,手指上慢慢析出一根根蓝色的刚毛,一双手却依然保持着人手的形状,雷公公知道,拳术神功可不是光打拳,还有指爪掌手刀擒拿各种手法,以人手为基本,是最能发挥出威力的方式。只可惜,只有一位封建时代的跋扈太监的见识的雷公公,不可能明白这样一个道理,拳术师,绝对不会在机枪重炮面前讨得什么胜算的。

    这不,雷公公刚刚凝结出冰甲,摆出《血月狼毒》的起手式,就看到那无头人形战魂在左手食指中,喷出一道蓝色的光流。

第一千〇六十七章. 刺客的深渊

    光流带着尾焰,夹杂着破空声直接命中了雷公公的胸口,那速度不是任何一个拳斗士可以躲开的。

    寒冰爆炸,蓝色的风压扩散成环,冲击波一样推倒了茶座,,茶汤从瓷碗里飞出来,半空中就结了冰,落下一地褐色的冰渣。

    警报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也不知道这间会客厅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暗道之类,总之一晃眼间,这里就多出好几个人来,其中一个是鬼厉名。

    鬼老作为银尘管家,除了管理林家庄园的一应用度(实际上这个是紫鹃和着陆梦琪在管)还有就是为他守护门禁,调停一些小小纠纷之类,鬼老虽然在雷公公面前强大得很,可是与如今王爵级别的银尘比起来,战力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银尘面对的敌人,哈罗,萧萱萱,傀儡王cilabas,还有即将面对的哭佛,都不是他能对付的,老人也只有在教徒弟之余,为他打杂,以遣半生落寞,实际上鬼老觉得万剑心甚至万人往似乎也在为银尘打杂……

    鬼厉名如今是典型的拳斗士,除了暗器以外余者不碰,银尘曾经想给鬼老配枪,也被鬼老拒绝了。此时,已经手痒了几个月的鬼厉名,就这么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会客厅的门口。

    他看到了冰甲崩碎,浑身是血,艰难地爬起来的雷公公,也看到了在战魂“自动防御”下愣了一秒,转过身来,接着就开始哭的新进弟子林轻雨。

    “呜呜呜……这位先生,伦家真的要帮你去找赵老先生嘛……伦家才不是要偷懒要溜走嘛……”

    小女孩的哭声在桌倾碗碎的会客厅里扩散出来,立刻引起了守卫们的同情,许许多多讽刺公公的脏话都从这些由昔日的兵痞,魔威阁门徒和暗卫组成的门禁口里发射出来,如同无形的流弹一样扫射着雷公公,雷公公颤巍巍地站起来,刚刚那一下他已经受了轻伤,暂时不能发挥出全部的战力,他此时要面对一个小女孩弄出来的,不比自己真实境界低的可怕战魂,还有一头堵在门口,浑身散发出让他胆寒气息的人形猛兽,此时,他几乎真的就是背腹受敌……

    “雨儿,你先退下,这个家伙交给为师了!”鬼厉名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说道,林轻雨对于鬼厉名来说,正如杜无心对于哈罗的重要性。林轻雨身世极为凄惨,相貌性格又特别可爱,,被银尘救下之后,鬼厉名便待她如闺女。此时林轻雨听了恩师的话,乖乖点头,然后先向师父行礼,才开始收拢战魂,谁知道她的战魂最是个死脑筋的家伙,敌我识别系统一旦认定为敌人,那绝对是不把敌人干掉誓不罢休的。

    “机械大帝收到撤退指令,执行火力遮蔽程序!”机械的声音响起之时,十发寒冰火箭弹呼啸而出,雷公公和鬼厉名同时发一声怪叫,朝着门外狼狈退去。

    寒冰爆炸,蓝雾升腾,一阵轰鸣之后,雷公公伤上加伤,而鬼厉名因为躲得快,且根本没有被机械大帝瞄准,没有受伤,只不过林轻雨那不太听话的战魂这么一轮齐射,也将雷公公带来的三十二位大内高手惊动了,一个个翻过都护府的院子,朝这里集结而来。

    三十二道身影翻翻滚滚地从院子里的某处跳出来,刚刚在园子中茂盛的树荫里站定了,连军势都没有来得及集结,就被从各处涌来的锁甲禁军们围了个结实严谨。这些禁军如今身穿钢甲,因为缺钱涂油漆,所以钢甲的颜色都是镔铁一样银亮银亮的,而不是禁军该有的黄金色泽。这些禁军在三十二高手周围集结成三个巨大无比的方阵,方阵看起来普普通通,却散发出不同寻常的可怕气势,仿佛三百二十几个人,就集结出了三万两千人的威势。

    九宫割杀,天下第一凶阵。

    如今的九宫割杀已经非常灵活,不一定非得八十一人才能完成,如同小方格相互嵌套起来一样的军势之中,战流鼓荡,风压暴起,空气汇总立刻弥漫起青蓝色的战争迷雾,三十二位高手仿佛置身于千军万马的包围之中,强大的压力让他们的动作都变得十分困难。

    这气势,等闲之人只怕早已跪地磕头求饶,拔剑出拳都是笑话,不过三十二人的高手集团果然不愧是越皇在当皇子的时候就蓄养出来的强大刺客团队,人人都是分神十一二重的境界,个个身怀绝密拳术,据说任何一个单另揪出来,都敢号称以一当十,不过,这三十二个人虽然个个牛气顶天,组合起来却未必能形成什么惊人的军势,他们每个人的身上的寒冰气息都十分特别,个性鲜明,相互之间也多有冲突,聚集在一起,反而显得混乱又散漫,被三重九宫割杀一挤,马上就显出即将束手就擒的败相来。

    另外一边,雷公公眼见着大批银色锁甲的武士轰隆隆地集结起来,知道自己也指望不上那三十二个家伙了,心里登时一片冰凉。他完全没有想到,或者说完全没有适应真王治下的姑苏城里如此高效快速的反应,他原以为自己哪怕暴露了身份,也至少能有那么一点时间往来冲杀几下,赶在府卫们反应过来之前,用随身携带着的雷火子制造了足够的混乱,然后趁着混乱找到赵光怡,二话不说行刺之,可现在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将雷火子掏出来,自己就被一个天知道从哪蹦出来的家伙堵在了会客厅里,而那些精明强干的手下们,也被大军围住。

    他现在就算想扔出雷火子,也没有任何机会了。这样的大阵仗一定惊动了赵光怡那“狗贼”,让他有机会躲入更加深不可测的隐秘之处,那样一来,就算他能从这里冲杀出去,潜入都护府的内部,也唯有败亡一途,因为他找不到赵光怡,也就无法完成刺杀,而一个完不成爆公公吩咐的任务的太监,是没有价值地,尤其没有活着的价值。可以说,几乎是因为他自己的打草惊蛇,让他自己陷入了任务失败以死谢罪的绝境之中。

    雷公公明显地感觉到口干,喉咙里面一片苦涩。他知道此刻行刺计划已经差不多失败了,他的生命也差不多到了尽头,雷公公觉得自己从一位无往不利的太监降格为一位蹩脚的刺客。他面对着鬼厉名,面对着这个自己并不认识,也甚少在朝野中有所耳闻的,陌生而强大的敌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人的境界和自己相同,甚至更高半重,他和这个人交手,有胜算,但是没有成算。

    雷公公自信可以击败合道巅峰以下的任何对手,包括眼前的这位老朽之人,但是他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将眼前的人杀败,必须拼着动摇根基,拼上一身伤痕,可这样状态的雷公公,不可能再去执行刺杀任务了,哪怕他能够活着走到赵光怡的面前。

    普通的巡抚尚且有化气强者护佑,莫说赵光怡这个从王爷转道而来的巡抚,南方帝国治下,每一个王爷几乎都有一个秘密的,强大的贴身护卫,这个护卫可能比雷公公更加忠诚,也比雷公公的实力差不了太多,一身重伤的雷公公,想必无以为战,他若是想继续他的行刺任务,唯有迅速击败眼前这人。

    “可这样可能吗?”雷公公问自己,没有答案,一切都只能在逆境之中摸索,他此刻已经完全指望不上自己带来的32位分神高手了,能指望的,只有自己的战魂,拳术,雷火子,透骨锥和

    “对了,还有圣旨!”雷公公心中灵光一闪,伸手进了坏里,他看到那位堵住门口的老人很随意地一甩衣袖,龙凤呈祥团花大水袖工整严谨地展现出来,让雷公公的心头一震,他知道自己的透骨锥是不用指望了,眼前这人的暗器手法,他能看懂,但是做不到。

    这就证明眼前这个老家伙的暗器手法比自己更强,在他面前耍暗器那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唯有自取其辱。雷公公面色一正,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布。

    “洒家从应天府来,还请姑苏巡抚赵光怡出来接旨!”雷公公用自己惯常的堂堂正正的语气说道,双手端着圣旨,刚好面朝南方,自己的方位就相当于居于北边的皇帝。他原本想着圣旨一出,眼前这个人一定只能跪领皇恩,屁颠屁颠地跑去请赵光怡了。雷公公知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人想谋反篡位,沐猴而冠得到大统,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认同这样的做法。实际上大多数人谈谋反篡位色变,将谋逆之人看做过街老鼠。皇统二字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有着极为广泛的群众基础。雷公公就知道,赵光怡就算明着谋反,他都不能保证统治区里面的每一个人都认同他的谋反,他在上面拥兵自重抗旨不尊,他身边的人甚至都有可能见到圣旨就下跪效忠。

    越皇那是天下正统,像雷公公这样的人甚至将他当成天下唯一正统,北武帝都是鞑子伪帝。

    雷公公祭出了圣旨,这是他现在能掌握的最大的杀器,从过往的经验来看,圣旨一出,无往不利,管你是巡抚还是亲王一律跪地臣服,就算巡抚本人有了反心,他手下的人都能想着法子让巡抚臣服。

    雷公公压根不信眼前这位老人也能像赵光怡本人一样发疯了要去谋反叛逆,和天下悠悠众口作对

    很不幸,他今日简直点子背到姥姥家了,他拿出圣旨的时候没有遇到当代剑皇万人往,没有遇到一代猛将杨无敌,没有遇到凡事知道圆滑处理的魔胎之子赵凌云,也没有遇到对灵皇多少有点尊敬和感念的银尘,没有遇到被封建思想毒害已久的林绚尘,紫鹃,陆梦琪等等,更没有遇到为了皇统曾经血战至终的华斩风,定海波之流,只遇到了一个鬼厉名,偏偏就是那个为了宗门信仰背叛魔心背叛第三王朝连带着将第七王朝也一起背叛过的鬼厉名。

    鬼厉名这个人,甚至连赵光怡都不认,一生视为正统的,只有银尘,只有将离恨天祖师的绝学补完,充实,精简并再次向上发展的银尘。魔威阁的圣主,十诫之传人,银尘。

    他除了银尘不会效忠任何人,甚至不会给任何人面子,此时的他,就像口诛天下时期的血河尊者,人人谓之癫狂,实际上无比清醒和笃定,是异教徒中的狂信徒,异端中的宗教裁判长。

    对于鬼厉名来说,赵光怡亲自对他说的话尚且敢当耳旁风,越皇的圣旨?那是什么?能吃吗?

    于是,鬼厉名的反应将雷公公给气笑了。

    “你以为你随便拿出一卷子黄布就能骗得过老夫么?你才几岁?老夫这辈子杀过的活人比你见过的活人都多,在老夫面前装什么大头蒜!小子!这里是王爷的府邸,不是路边的养生堂和福利院,不要以为从哪里偷偷摸摸弄来一张黄布就能在这里领到什么慈善便当!若是你刚刚没有”

    “哈哈哈哈!好啊!好一张黄布!黄布啊!”雷公公笑出声来,打断了鬼厉名的随意发挥,他的笑声里早已没有丁点笑意,只有森寒的愤怒:“好一个抵死不认脏的沐猴而冠的亲王!阴谋叛逆!被圣上明察秋毫,之后便是颠倒黑白,百般抵赖!告诉你老丈,洒家可是真正从应天府那边来的,真正的内务府”

    “老夫只记得潘兴城里有个内务府,啥时候应天府那边也出来了个内务府了?”鬼厉名貌似认真地说着,没有笑,可语气中满是嘲弄:“老夫只听说过第六王朝以来,但凡国祚必须定鼎潘兴,潘兴之外,再无皇宫,也就再无内务府……说你是伪造圣旨的乞丐,你倒好,连内务府也胡诌出来一个么?欺负老夫不识字还是怎地?”

第一千〇六十八章. 窄厅斗

    他的话将雷公公噎得身子一颤,然而年轻太监哪怕虎躯一震也没有王八之气散发出来,雷公公的脸慢慢红了,仿佛宴席上喝了许多酒,实际上是被胸膛里的怒火炙烤得脸色潮红,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口鼻之中喷出蓝白色的霜雾,显然怒火已经勾起了魂气,于无意识间蹦出风霜的力量。雷公公靠着这么一口浊气,总算让自己于差不多平静之中清醒了几分,冷声说道:“先皇蒙难,帝国迁都于应天府……”

    “你他妈地还知道那是先皇蒙难!先皇蒙难了就将先皇的姬妾妹妹女儿孙女送给先皇的敌人去糟蹋吗!!”鬼厉名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比外面的厮杀声挣扎声警报声更大:“自古以来,只有乞丐才会卖女儿,应天府他妈的将整个国家的女儿都卖了,那不就是乞丐窝子吗!这世上哪有乞丐窝子里出来内务府的!这也是内务府,那也是内务府!黑山庄的那边,不是也有个内务府么?这年头东南西北中,但凡一个占山为王的瘪三都敢自称千年皇统,万年国祚,能吹一点的还说自己是神灵血裔呢!但凡一个穿得不那么寒酸的喽,都敢自称来自某某内务府,某某军机处,也不差你这一个!应天府怎么了?卖儿卖女都卖到臣属家里去了的小朝廷,难道真的比那海铁岗山上的大王高明一点不成?!”

    鬼厉名的话相当难听,但是句句戳中了越皇的要害。越皇如今的问题不仅仅是“人贡”诏令的问题,更深层次的,是皇室威信的要命问题。越皇登基之初,杀害长兄,投靠北国,将作为王都正统的潘兴城在内的大片国土永久割让给北国,换来了“朱雀决战营”的武装拥立,于家族伦常,于国祚法理,都未免叫人不服,内犯杀害长兄之罪,外犯杀害太子,对抗先皇意志之罪,本身的威信以及有此延伸而来的统治力就相当薄弱,可以说和古代加布罗依尔时期的“蒋家王朝”一样,只维持着一个表面上的统一,内部诸侯割据者甚多,黄袍加身者有之,而为国请命者寥寥,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中央陷落型的皇室,如果越皇肯放下骄奢之心,与民休息,励精图治,皇帝和北武帝比勤奋,官员和第四王朝的先辈们比清廉(第四王朝实行高薪养廉和严刑峻法相结合的制度,贪污五贯钱以上者死,官员的平均年薪数十甚至上百贯钱),那失去潘兴的国耻将变成国勇,越皇将变成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后,北人为臣民,可偏偏越皇不是那个越王,不懂得卧薪尝胆,不知道社稷为重,一味骄奢淫逸之余,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国运根基,全部交给了北人,相传北人皇帝雄才大略,那么他就算是只有最低限度的雄才大略,也必然会有和宋太祖赵匡胤一样的感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皇帝的容人肚量不重要,重要的是,皇权本身就没有太多容人的肚量啊。

    越皇骄奢淫逸,在国家大难之后变本加厉地损耗民力,自然会让皇室威信和统治力持续下降,而偏偏这个时候北人皇帝开始抽风了,张口就要了数万南国女子,然后锁在飞燕城里一夜之间祸害至死,这么一搞,越皇的威信和统治力断崖式下跌,全国各地不要说那些已经占山为王的,就是普通的总督巡抚们都在考虑拥兵自重的事情,第七王朝的气数,到如今已经被两任皇帝消耗殆尽,而雷公公身负的使命,不就是将南国仅剩的最强一支部队,牢牢抓在手里,以备不测么?真以为越皇身边的爆公公是闲疯了来刺杀赵光怡的?

    真以为,能用一面城墙就挡住建州铁骑的军队,应天府看着不眼红吗?

    鬼厉名并不认识勾践和赵匡胤,但他能模模糊糊地认识其中的道理,经历了魔威阁正统,田万载第三王朝复辟党,无能的灵皇和更加无能的越皇四个“朝代”之后的老人,早已用沉浮半生的经历将世间看透,那一纸诏书,在普通的文盲眼里可能如同圣器,在他眼里,那是必须要好好掂量一下才行的。

    他的话让雷公公无法反驳,虽然他的语气将雷公公的脸和脖子一起气得通红,可是雷公公实在无法反驳他的观点。眼下的现实不仅残酷还像死循环一样无解,越皇威信下降需要赵光怡的军队来“威慑”,可正因为他的威信下降了,赵光怡才第一个不听他的调遣,于是便逼出了雷公公行刺的绝招,可惜,赵光怡治下的姑苏城里,根本没有半个人将雷公公和他所带的圣旨当回事。

    雷公公现在才明白过来,自己此时已经真正处在进退维谷的绝境了,他此时面对的不是一个阴谋叛逆赵光怡,而是整整一座“阴谋叛逆”的姑苏城。

    “也就是说,赵光怡他……明着打算谋反了?”雷公公被鬼厉名的话噎得沉默了半响,才硬生生憋出这么一句话来,那意思很明显,就是哪怕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将“谋反”的罪名强行扣在赵光怡的头上,好让天下人群起讨伐。这是雷公公以自身的见识和魄力,想出来的最后的绝招了,也是他能够想到的,自己这条烂命最后的一点点价值:抹黑赵光怡。

    鬼厉名摇了摇头,神情严肃得近乎可怕,而他说出来的话,更让雷公公心胆俱裂:“你错了,明着谋反的不是他赵光怡,而是老夫,是老夫自己想效法开国先皇,来一招陈桥兵变……你个小乞丐能弄来所谓的圣旨,老夫自然能整出一套皇上的龙袍来,虽说风源大陆不可一日无帝皇,但并没有说必须是谁谁谁才能当帝皇啊?别说天下悠悠众口,就是后世史书工笔,王上自然圣主,而阴谋叛乱大逆不道的不臣之罪,老夫自然领了,你又担心个什么劲儿呢?”

    “千年文明以来,谋逆可都是灭九族的!他赵光怡不过偏暗一省,难道还能户你周全?”雷公公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知道自己若是能说动眼前这个老人,只怕一局死棋就能被他给盘活了,别的不说,只要自己能从这个老鬼身边走脱,以雷公公本身的隐匿手法,在都护府里潜伏起来也没问题,能潜伏躲藏起来,那么机会就有的是了。

    “你以为老夫背后没有人?就一个赵光怡?哈,那么一个铁疙瘩真王,如今也不过是被人推着当个傀儡而已老夫背后的势力,潜行千年,富有天下,甚至和上古的大神搭上关系,潜势从恶暗之前流传至今,无论最后黄袍加身的是不是赵光怡,老夫就立于不败之地了……会在乎你?会在乎什么应天府吗?”

    雷公公听到这些话之后,就知道自己一切可以免战的底牌都出尽了,圣旨无用,后路被封,隐匿也无从谈起,此时,唯有一战。

    雷公公并不是害怕战斗,他害怕的是无谓的战斗会影响他的刺杀计划,可如今无论他是否战斗,都已经让刺杀成功的希望变得渺茫,那么,哪怕为了一个拳斗士的尊严,他也唯战而已。

    “唉……有负皇恩啊!”他有些悲伤地轻叹一声,接着将原本有点涣散的目光聚焦起来,浑身上下也发出慑人的气势:“应天府那边的内务府假不假,您老马上就知道了……千年文明,乱世多矫诏,但手底下的真章总是不虚的,洒家这手,叫做血月狼毒,可是大内秘藏中有名的绝学,您老可要小心些了!”他说得堂堂正正,身上也亮起一圈圈堂堂正正的寒冰利芒,他的背后幻化出战魂的影像之后,又幻化出一轮几乎就是黑色的血月,寒冰的狼,蜘蛛,血月三重幻象在身后缓缓旋转,浑身上下也长出一丛丛冰刺。

    鬼厉名看见他摆出起手式,自己也随感架势一拉,稍微在体表布上一层寒雾一样的战流应付了事,一张满布皱纹的老脸上满满都是不以为然的表情。他心想:“甭管哪儿的内务府,里面藏着的神功能比得上祖师?能比得上鬼神冕下么?简直笑话!”,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里更是透出无穷尽的鄙夷,摆出起手式的时候还不忘勾了勾中指,那意思就是:“小样儿,放马过来吧!”

    雷公公看着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反而不气了,只有一股发自内心的怜悯,他这一手血月狼毒那是杀过上百人的,活脱脱的百人斩,所有轻视这一手的人,都是死人,概莫能外。

    想到此处的雷公公微微一甩头,脑袋后面的辫子摇荡的瞬间,右手一爪森然探出。

    他一伸手,右爪立刻变成森冷的蓝色,在鬼厉名眼前直接幻化成十二道寒冰爪影,爪影之中,爪和指的手法不断变换,蓝色的战流之中也掺和上了他常年炼制的散魂毒雾,颜色渐渐从水的浅蓝变成毒的深蓝,混合在爪风的周围形成狼头的形状。寒雾凝集出来的狼头大张着嘴,五颗利齿便是雷公公的五根手指,而那一条鞭笞着空气的舌头,就是雷公公变化出来的指锋。

    十二爪影幻化为十二狼头,十二狼头幻化为一百一十四道爪风,爪风继续扩散变成千变万化的掠影,一时间雷公公的面前光影闪动,手势千变万化,蜘蛛的毒与饿狼的凶悍化为一道兽魂的狂潮,以雷公公第一抓的凝实手法为先导,直扑鬼厉名的颈项。

    鬼厉名看到这一手,摇了摇头,他早就知道自己不应该对恶暗武学报什么希望的。

    “爪功重在擒拿,指功重在戳刺,既然是爪那就是擒拿的工夫,不应该掺和别的,否则力道分散激突,十成威力也发挥不出来二三成啊,世间但凡伤人之利爪,都是些下乘手段,以指尖抠伤对手的神功,面对如今泛滥的冰气锁甲无能为力,不如直接上拳头,重掌,手刀来的有效,更不要说和专门破甲的指法相比,拳斗一艺,拳指掌爪应该各司其职,而不能混为一谈,否则力量都分散了,面对敌人兵器铠甲,先天就劣势的拳斗术如何能敌?果然,果然,这什么内务府的神功!从根子上就错了,修炼到天荒地老,还不就是臭虫一只?!”

    面对雷公公的血月狼毒,鬼厉名已经无力吐糟,干脆一声不吭,几乎算是敷衍地轰出了一拳,那是一击势大力沉的直拳,也是所有拳斗士都能使唤的非常不错的,天底下最简单的直拳。那一击直拳看起来如此普通,甚至没有多少寒冰力量爆发出来,可是鬼厉名苍老的拳头轰击出的瞬间,雷公公感觉仿佛一整座世界直撞进了他的怀里。

    那一拳,仿佛将天地倒转过来,屋顶变地板,地面变成的无尽的冥渊,那一拳轰出的瞬间,雷公公没有看到任何一道冰冷的战流冲他袭来,没有任何一只战魂在鬼厉名身后浮现,甚至几乎没有什么风压,只有一片彻底的苍蓝。

    那是类似于银尘的深海死界的领域力量,或者说银尘将鬼神的绝学传播开来的同时,无意识地将领域的力量融入其中,尽管鬼厉名只能在身前一丈方圆内展开领域,可是领域的力量,便是杀道之极,便是可以称之为最终决战奥义的

    魔哭冥斩拳。

    那一拳仿佛将整个天地都完全占满了,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东西,那一只拳头幻化出来的拳芒,居然犹如山岳般巨大,仿佛一座拳头形状的冰雪孤峰,轰鸣着朝雷公公碾压过来。

    雷公公赶紧化爪为掌,以掌力的优势来对付轰鸣而来的拳头。一拳击出的鬼厉名根本不需要任何怒吼任何叫嚣,直拳本身在空气中擦过的声音,配合着领域内部冰川洪潮般的凝结声,便如同火车过境一样响亮,远比山神的怒吼更加摄人心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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