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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神击落太阳     唯一法神txt下载     唯一法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一章 女孩,死亡决意

    她的命运通向何方?她的爱情终结于何处?她不知道,甚至不敢知道,不能知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作为女儿,作为这个时代的女儿,她无法向着任何一个长辈,甚至没法向哥哥姐姐倾诉自己的心声,她说不出自己喜欢谁,甚至不能提“喜欢”这两个字,提了,就是大逆不道,就是不守妇道,就是移情乱性,就是不贞不洁,不羞不臊。那《牡丹亭》里的戏码儿,终究是男人们写出来,给男人们看的,真正让现实中的女儿做出来,只怕事情没成功呢,就被浸猪笼了吧?她哪怕在万尸围困的恐怖之中,和别人定了终身,也不过有个虚无缥缈的盼头,而已,她根本不敢也不可能为此采取任何行动的。

    她原因为,银尘哥哥那么惊才绝艳,手眼通天,连朝廷,连皇上,连傀儡宗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能将这些细碎渺小的事情办好,自己只要乖乖地在这花团锦簇之中养得白白胖胖,日后自有自己的造化,风风观光地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毕竟媒婆之言,有时候可以影响父母的思想,可是,她如今已经完全指望不上这些了。

    林家资产消失的那一刻,原本就应该是她的梦想破碎的一刻,她还尚不自知,王雨柔向她道出王家姐妹住进园子的真相的一刻,才是她如梦方醒,面对残酷现实的一刻。

    她得不到银尘哥哥,因为没有嫁妆,老太君和王夫人绝对不会任由家丑外传,吞了亲戚资财建造园子这样的丑事,任何外泄的机会都不能有,于是,无论是银尘,还是金尘,宝尘,天王尘,太阳尘,自始至终,都不会有任何机会,因为老太太和王夫人,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掉一切媒婆的说辞,她们两个才是掌握着她命运的人,而不是那些高价聘请的媒婆。

    她甚至得不到二哥哥,因为她不可能真的过整个王家,龙家,郭家的联合阵线,她只有一个人,没有父母撑腰,没有本家支援,甚至老天太,舅爷公,也不可能让她这么一个“病怏怏”的柔弱女孩去当那大福晋,掌控整个王府,那不现实。

    而她心中的梦想,她所追求的生活,却比当上二哥哥的大福晋更加不现实,她希望的,她渴求的,是那真正的二人世界,是只有江湖儿女才会去追求的平等的,至死不渝的爱情,她愿意为她的爱情付诸一切,无论生命还是灵魂,她都愿意去支付,去交换,可是她不希望,不想要那个她爱的人,不去爱她,或者只分给她几分之一的爱,几分之一的感情。她的感情世界是纯粹而神圣的,她所倾注的对象也必然必须是纯粹而神圣的,她无法容忍任何形式的背叛,而她面临的,是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承诺的背叛。

    她知道二哥哥不会一直疼她,不会永远疼她,更不会如她期望那样一生一世只疼她一个人。她的爱是纯粹的,也是自私的,可是能够满足这种纯粹而自私的爱的,只有银尘哥哥,只有到了如今,其实怎么努力都不会成功的银尘哥哥。

    罢了。

    她对不起银尘哥哥,她对不起二哥哥,她对不起父母,她对不起一切真正疼她关心她的人,她还活着做什么呢?她已经没有未来了,既然没有未来,那么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刻,她真的想死了。

    她真的开始计划死亡了,下定了决心,她忽然变得冷漠起来,似乎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林绚尘开始默默计划一个让自己死亡的行动,这可不是犯犯病,使使小性子就可以做到的,分神高手想要杀死自己,可不容易呢。

    何况,无论什么计划,都不能在芒种节里实行的,否则,下去做了鬼,也会被瞧不起吧?

    别了,银尘哥哥,其实绚尘,最喜欢你了。

    林绚尘既然这么想,就会这么做,她本身就是个率真的人。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个芒种节,她计划让自己在接下来不到一年的时间,给老太君给舅父尽尽孝,略微关照一下疼爱自己的人,然后,给自己布置一个华丽的死亡。

    死在春分时节,是她最向往的。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这个一生中最后一个芒种节,就开好好过吧。

    王家姐姐还在外面等着呢?

    她想好了,就微微运起神功,驱散了体内的寒气,掀开被子起来了。

    她起身来,此时已迟了一些了,王雨柔还在门外,笑着说道:“好妹妹!快起来了!什么也能如此懒惰呢!”她却充耳不闻,只是闷头起了床,紫鹃上来伺候着,她却将宫中赏下的衣服推到一边,说道:“将那粉色的拿来!”紫鹃不明白:“什么粉色的?”却见小铃铛已经整个儿钻进了床底下,捣鼓一阵,拿出一件粉色带花儿的,递出来,就拿出一套亮晶晶的首饰来。紫娟眼见着那粉碎带花的长裙,样式古朴,花色繁重,那上面绣着许多花卉的图案,居然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奇怪样式,等拿进了一看,不觉得暗地里倒吸一口冷气来,原来那花样子的边角儿,就是如今宫中的圣品的“禁宫慧纹”,据说是凌华皇后亲自传下的道儿,那宫禁之中的御用秀女,不是嫔妃,也是贵人一级,平素里也是千挑万选,绣品手艺自然是全国顶尖的,可是几千贵人之中,居然连五个能绣出这等品相的都没有,毕竟这种花样儿,错了一针整个就废了,得拆了重来,端是极其劳心劳神的,为此凌华娘娘没少发脾气,那禁宫慧纹,每每不过是拳头大小,却一定是胸口,袖子,领花上最显眼的位置上才能有,平常地方也都是些寻常的精品刺绣,哪里能像这件裙子四色,连边边角角上都是,至于那海碗大小的刺绣花儿,那居然是用九种不同式样的禁宫慧纹,仿佛拼九连环一样拼接起来,云山雾罩,纷繁密集,别说刺绣了,就是能画出的花样子来,也都是难为那些人怎么想的这出,这裙子上满身的大花儿,居然统统都是这号九连环一样的拼接绣法,而且没两朵花色能是重样的,如此一条给姑娘家穿的裙子,紫鹃估摸着怕不是要两三百为禁宫贵人连续绣上三五个月才能出一条来?

    紫鹃并不知道,这条裙子上的花样,有个专门的名称叫做“九天神禁”,竟然是以一种天诛式九连环为底框,用慧纹手法一层一层堆叠上去,远比表面上看到的繁琐珍贵得多了,这种技法,早在第五王朝末期就绝迹了,如今全天下也诶有这样的能人了,而这条裙子么,不过是从那赤血秘境中取了出来,静静细细地洗了又附魔的天下孤本,只怕这世上再难有第二条出来了,银尘光是为了将裙子弄得干净崭新一些,就暴力威胁了宫禁之中不下百名宫女呢,当然这是另外一个故事,暂且不提。

    林绚尘穿了这条裙子,才将宫中娘娘赏赐下来的一件同色的透明罩纱披了,微微运转起神功,好让自己别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病着。神功将起,粉紫色的罡风些微地回旋这,只见她一代飘飞,虽然没有洗漱,连头发都披散着乱成一推丝线儿,却犹如剩女下凡一样,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娇花照水,弱柳扶风,这些词儿形容寻常女子,必然极尽唯美,可是落在她身上,简直和最粗俗恶毒的诅咒一样不堪,早就没有任何词儿曲儿的,能形容出她此时的美艳之万一,那根本不是凡尘人间能想象出来的可爱柔美,伶俐乖巧,风姿错约,仅仅往那铜镜面前一站,别说紫鹃,不说满屋子的人就像中了永固石化魔法一样彻底呆掉,就连窗户外面的王雨柔,都仿佛被禁大封袭击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僵在那儿,呼吸也没了,心跳也没了,眼看着就要如同那化石一样,矗在那里直到地老天荒,世界末日,整整一座潇湘馆,居然连一丝声音都没了,燕子不敢扑棱翅膀,雀儿都噤声,蝉儿虫子之类,更是连爬一下都心惊胆战,生怕将这美人美景,打破了,那真是几世几劫都不能再见第二回了!

    林绚尘自己浑然不觉,只觉得银尘哥哥偷偷送来的裙子,就是比别处好看,也不知道这样的裙子哪里有做的,有买的,以后要多多弄些来,各色一条,还要袍子,外罩,只是不知道那裘皮大义上的毛边儿,能不能也拼出个这色的花呢,想到银尘,又觉得一股悲戚从心间划过,心情也就先歇了一半儿,要不是神功撑着,只怕又病倒了呢。

    足足小半刻工夫,紫鹃才回过神来,连忙从铃铛手里接过一套首饰,给自家小姐戴上,她原以为那亮晶晶的,又透明透光的,应该是水晶的首饰吧,可拿到手里一瞧,登时吓得心肝都从肚子里跳出来,原来那不是什么水晶,那是晶钻!

    钻石这种东西,风源大陆上极少,储量究竟如何不知道,只是开采起来,非常困难,一个矿场劳碌几十年,也不见得能有一捧收成,因而在宫禁之中也是难得的稀罕玩物,如今林绚尘戴着的,可是一整套,用铂金做了边角料,弄出底座,镶嵌上大的小的,一串串一行行,或者拼成花色,先不说这么多晶钻如何寻得来,就是那一颗颗晶钻上,不存丁点杂色,光芒夺目,纯洁剔透,而且无论大小,都是一般形状,连棱面都十足一样的,这只怕当今后宫之中重压找不出三五样,何况一整套耳环戒指项链手链脚链甚至于,还有一条钻石纹铂金的细腰带呢!

    这些东西,当然也是那秘境之中,天知道第四还是第五王朝的遗物,只怕都是公主带过的东西,被银尘寻了来,用《残魂绝响》统统附魔,却没有用黑暗炼金术重新炼制,也总算没变成一件又一件的珍品圣器,否则的话,一个娇滴滴的小萝莉浑身上下几十年珍品圣器穿戴着,也不用指望出潇湘馆的大门了。

    原本这些裙子,罩袍,晶钻首饰,给那寻常美女,哪怕就是王雨柔这样的穿戴上来,也能增添许多姿色,可是穿在林绚尘身上,仿佛倒沾了林绚尘的光一样,一件件都比平日更鲜亮起来,却完全没法遮住她本人的秀丽美好,浑身上下这么装扮起来,哪怕之穿了一双宫里赏赐下来的绣花鞋,也早已艳绝当代,寻常人等,见着她,只觉得自惭形秽,心中玩不敢伸出什么龌龊念头来呢。

    林绚尘穿戴好了,也懒得化妆什么,命紫鹃盘好头发,紫鹃给她梳头,只觉得手脚都在抖颤,腰腿都要软了,一颗心脏突突突地乱跳着,花了比平日了多一倍的时间总算把小姐那一头长长的浓密秀发理顺了,却干脆找不到任何发钗来配,她自己可没有什么钻石的发钗来啊,寻常的金银首饰,配上这身最次也是禁宫慧纹,铂金边角的行头,又是头面这么显眼重要的地方,岂不让人笑话?

    最后,她也只能将头发理顺了,自然垂下来,却是什么头饰都没法想了。林绚尘也不在意觉着这么长发飘飘的,也尽显女孩神态,就不管了出门去送那花神去了。

    她既出来,参与许多祭奠之类,又陪着老太君看了戏班子排出来的三出大戏,六出小戏,和着女眷宾客们一起席上吃了,她原本就是薄食少餐之人,不喜荤腥油腻,又从昨夜里一直心情悲戚,神思郁结,故而兴致极浅淡,随便吃了几口,连味道都没有品尝出来,就饱了,却也不敢贸然离席,她既然美艳得超乎世人想象,自然坐在席间,被许多女眷宾客关注,她又是个喜欢安静的,不愿多话,许多介绍引荐的,都是甄老太君亲自代劳,她只是在那流水席上,淡淡地弹了个曲儿,用的还是往年旧琴,绝不是那挂在屋子正中墙上,来历不明的发光琴物。一曲终了,并无一声唱词,弹得也是寻常曲目,却足以技惊四座,世人纷纷谓之神女,更有打听起年纪婚配,甚至当场要下了聘书的,却被老太君一口回绝了:“横竖是有人家的,等了十八生辰,便要过门的,各位宾客,好歹敝府还有几位丫头,也见得大了,各位都是做姊姊娘亲的,怎么就不关照一下?”这么说着,却禁不住女客们的疯狂,眼见着那边男客们都朝这边涌了来,各自准备手帕香囊的,临时描摹字帖小画的,越发不堪起来,便以林家姑娘身子弱为由,先让她去休息散心了,没得也成了第一个离场的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 女孩,缤纷千华葬

    她这一走,混在人群中的林彩衣不乐意了,明明远远的都看到了,却不能近前说话,真是恨得想将这桌子掀了,银尘给她使个眼色,她便会意了,没得不顾什么脸皮颜色就突然离席,想去追去了,却也被崇王府的侍卫给挡回来,只能先闷闷坐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林绚尘没注意到姑姑早就来看她了,只是自己走着。满眼夏华美景,郁郁葱葱,幽幽茂茂,真是人间少见的美丽景致,走走看看,不觉间目眩神迷,无端感叹起这百花园的大手笔,精工细造起来,想来那数百万两黄金花出去,当真是物超所值,这么一座园林,真要宫门敕造,朝廷运作,就算没有那些污官黑吏平白贪墨,欺上瞒下的,只怕也得数十年时间,算下来合了人工成本不得上千万黄金!果然自己舅妈也不是省油的灯呢。

    她因而想到,这园子可就是自己父母遗留的全部家财,留给自己的全部感情啊!她眼见着,这红肥绿瘦,浅紫幽蓝,亭台水榭,曲径通幽,每一草每一木,每一道回廊,每一处栏杆,都仿佛带着父亲娘亲的魂灵儿,默默地无声地爱护着她,让她无形之中,生出一股些微的暖意来,可是转念一想,这座园子,其实早已和她没有半分关系,她如今不过是寄人篱下,客居于此,纵然身处花团锦簇之间,不过孑然一身,这里居然没有一片花瓣,一片草叶子属于自己,当即悲从心来,她又想到,自己如今寄人篱下,身无分文,又刚刚眼见了老太君回绝了那许多人的求亲聘书之事,居然直说自己有了人家,自己却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呢!自己寄人篱下,不仅这用父母血汗钱铸就的辉煌庄园,一草一木不属于自己,就连自己的命运,自己的幸福,甚至自己的身子,都不再属于自己的了!她这一生,纯情且痴情,痴情又专一,她这辈子能有的最高理想,不过就是嫁给一个对自己专一,不会娶小妾的男人而已,无论是务农,经商,从军,入官,只要那男子能和自己比翼双飞,厮守一生,自己也就分外满足了,她知道自己天生“无上绝体”,阴气很重,师父说过,别看一辈子病弱,却是好生养,旺家族的命,因此不知不觉中她也将自己的爱情和幸福,拔高到了一个世人不能理解的高度,她要最高质量的感情和幸福,因为她能给自己爱人的,也是最高质量的感情和幸福啊!

    她原以为,银尘哥哥是最佳的选择,二哥哥赵玉衡是第二好的选择看,可是如今,这些都变成了不能选择的选择。银尘哥哥必定专情,因为他来自异世界,那里的男人,娶两个老婆可是要蹲大狱的,银尘哥哥也以此为誓言,娶两个老婆自己就生生世世蹲大狱,也不用什么天打五雷轰的毒誓了,可是既然老太君发话了,那么银尘哥哥的聘礼,也永远休想送进王府的大门了。

    至于二哥哥,她原本以为他只认她一个的,有了林妹妹其他的都可以不想,二哥哥也真这么说过,可是如今,他自己怎样不知道,光是太太和老爷的意思,甚至老太君的意思,就已经断了他这条路了,那许许多多的王家姐妹,甚至于老太君公开宣称要给赵玉衡纳妾的风声,已经让林绚尘别无选择了。

    她没有选择了,她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似乎放弃自己心中的梦想,就是她唯一的选项,无论做小也好,嫁给王府里的随便什么人也罢,她似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是她不能屈服的,因为她屈服了,她就不是林绚尘了啊。

    她无法屈服于自己的心,甚至没法屈服于自己的命,她哭了,生平第一次为自己而哭,不是为了二哥哥恼自己欺负自己,不是为了离去的父亲娘亲,而是为了自己,为了叫做林绚尘的自己。

    她哭着,一路上不管不顾地奔跑着,那一处处诱人的美景,早已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却又仿佛父母最温柔的怀抱,无限制地包容着她的悲伤与情思,她奔跑着,从小路跑到了假山上,再从假山上跑下来,钻进一处桃林之中,也不知道怎么一拌,就扑倒在桃林之中。

    她扑在近乎尺后的一层花瓣之上,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哪里痛了,只是放心地,无所顾忌地哭起来,虽然不过是十几岁小女孩的单音节的哭声,可是她既然已是天下最美的女孩,容貌绝代,声音幽怨,那哭声便绝非世间一切飞禽走兽能狠下心来听的,于是就连渡鸦飞鸟,小鹿麻雀之流,都飞的飞跑得跑,不忍再听。

    林绚尘悲悲切切地哭了几声,只感觉心中悲戚怨恨越积越多,她对自己的命运既不甘,又迷茫,更恐惧,对自己父母的遗产平白变成了别人的私产,既痛恨,又愧疚,当真五味杂陈,却没有一种感情不是悲恨绝望之情,几乎被这股情绪噎得要死过去。忽然之间,几许桃瓣落到头发上,那绝黑的长发配上点点落红,如同黑檀木上的点点血迹,唯美又哀伤得触目惊心,远比世间一切头饰钗环之类要漂亮得多了。林绚尘见着花瓣从那桃树之上,飘飘落下,宛如消逝的青春,燃尽的生命,又猛然想起今日就是芒种节了,花神去,花落尽,忽然觉得自己就如同这桃花一样,原本正当绽放,却忽而就飘然凋零,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纵然这庄园之中,一片花瓣都不属于自己,自己也便化了做这花瓣一样,凄美之中透着不可抗拒的可怕天命。

    她想哭这花瓣一回,忽然惊见这些花瓣落入水榭之下,那水流原本清澈,可是她却亲眼见过小丫鬟偷偷拿着主子的衣物在这里洗的,甭管什么脏污都进了这看似干净的水中,又想起这些花瓣曾经是那么灿烂,那么纯洁,只如女孩的生命一样,掉进水里,掉进泥里,掉进吃酒不耐受的那些贵人诰命吐出来的污秽之中,却是天底下最凄惨的祸事了,那花瓣要是能言语也不知道要为自己哭成什么样子呢!她一边痴痴地想着,一边只觉得那花瓣越来越像自己,仿佛着片桃林之中,千千万万花瓣就是千千万万个自己一样,她既然不甘让自己掉入那可怕的宿命深渊,成为一位无能丈夫的泄欲工具,或者成为二哥哥房里,可有可无的活得摆件,她又如何能忍见这些花瓣,落到污浊的水里,泥里?她这么想着,仿佛凭空得来一重修为一样,浑身上下都满是力气,赶紧跳起来,哪里管的上身上花瓣枯枝也挂在九天神禁的名贵刺绣上,蹬蹬瞪跑了去自己的潇湘馆,接着拿出一只花锄,三五口锦囊来,又一阵春风一样,跑回了这里。

    她将这些花瓣儿收集起来,塞入锦囊之中,想着横竖埋起来,仿佛亡故佳人入土为安,她又想着既然入土为安,那么也不能没有悼词,不能不作法超度,虽然人死了要摆那水陆道场,如今这千千万万的花瓣亡故了,想起它们高高挂在枝头时候,也曾美艳过,也曾高贵过,也曾让许多人观赏过夸赞过,无论如何,也是有功德,有生平的呢,怎么可以就真么默不作声地埋了呢?她将花瓣收入锦囊之时,就曾想到要为这些花瓣哭上一曲,也算是提前为自己哭一回坟了,便将这数日来的,悲惨迷茫,孤苦无依,无可奈何与不甘心一切哭出来,居然随口就成了一首安魂的曲儿,她也不管不顾,想来横竖不过自己瞎编的曲子,连那曲中的自称也不改成正式的称呼“侬”,就直接哭出来,便是: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帘中女儿惜春莫,愁绪满怀无处诉。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柳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岁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把香锄泪暗洒,洒上花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落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奴收葬,未卜奴身何日亡?

    奴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奴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另外一边。

    眼见着太阳偏西,流水席上也早已经杯盘狼藉,宾客们也一个个酒足饭饱,说了些好话就相继告辞了,毕竟芒种十日,他们还有别的宴会要去,别的人脉要搭,别的关系要走,别的利益要交换,方正刻板,两袖清风的陈王老爷,虽然很是豪华破费了一下子,可是他本身的政治能量就那么一丁点儿,哪里又能留住这满朝文武?大部分人都客客气气地寒暄上两三句,便告辞了,一上午下来,他们没有给崇王爷留下任何实质性的承诺,没有和崇王爷提出任何明确的利益交换条件,大家都是嘻嘻哈哈,酒足饭饱,不吃白不吹,然后就是抹抹嘴拱拱手,便离开了。

    这个时候,还在和崇王二世子把酒言欢的各路公子世子们,才显出弥足的珍贵来。尽管这些人是真正的酒肉朋友,一起上山下乡,赌博***殴斗分赃,绝对都是各个府邸之上的霸王爷,混世魔王,二世祖宗,都是各个府邸之上最惹不起也是最指望不上的人物。这些人现在看起来不过斗鸟遛狗,眠花卧柳,各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可是等他们的老子都入了土那可就是各个府邸之中真正的掌权人了!因此老太太看着赵玉衡在这些公子哥们之中侃侃而谈,吐沫星子都飞出好远,其他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瞪大眼睛,伸长脖子,仿佛许多鸭,被捏住的脖子一样,倒也乐得不管,在她看来,这个二世子只要能挤进这些二世祖们的圈子之中,搭上人脉关系,有了无形的势力资本,那么偌大一个崇王府,倒也不见得就能衰落倾覆。潘洋城和整个南方承平日久,安稳日子已经过了好几十年,很多人从生到死都没见过打仗的,自然不会去未雨绸缪,包括老太太在内的许多人,都认为整个亲王,公侯,尚书一层,同气连枝,沾亲带故,互相少有攻伐,早就形成了一整个圈子势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帝国中最不可动摇的庞大势力,入了这个圈子,就仿佛进了保护伞中一样,再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老太太毕竟是宫女出身,虽然也有许多智谋决断,终究不是赵光怡那样深谋远虑的智者,甚至连赵凌风的眼光决断都比之不上。

    赵玉衡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周围聚集了一大圈子各路公侯少爷,这些人不过都是些酒囊饭袋,纨绔泼皮,听着他胡吹加杜撰地卖弄风雅,大都觉得新鲜,闹腾起来。他身边最近的地方,坐着尊王大世子赵德光,和现任真王赵凌风,离远一点的地方,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翰林院讲经银尘,还有吏部尚书王霸丹,倒是刑部尚书马德比,因为搞砸了监斩尹山峦等事项,给革职留用了,没有了品级,连崇王府的大门都进不来。

第五百六十三章 银尘,迈向终聚的脚步

    赵玉衡正在这里卖弄他那半桶水都不太够的文采风流呢,却远远见着自家老爷一脸青黑地走了来,原来这个方正刻盘的老爷最是个不善于为人的可怜货色,一心沉醉于史书古文,,殿堂经学,整个人都被那假圣贤们发明的《腐儒圣道》给彻底洗了脑,不通变故,自恃清高,从来不懂那犬儒把持着的黑暗官场,只有下跪磕头,蝇营狗苟才能平步青云,他如今接着女儿入宫,园林落成,摆了如此大的一场酒宴下来,却没见几个人对他另眼相看,几乎所有他想巴结讨好走点关系的人都和他仅仅维持着笑脸,彼此之间架起无形的膈膜。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花了银子,讲究了排场,结果不过瞎热闹一场,什么实质性的目标都没有达成,自然脸色青黑,仿佛得了剧烈的牙痛症,心里不知道将那些蝇营狗苟,皮笑肉不笑的混账狗官们骂了几千百遍,可是表面上依然的一副恭敬谦卑的模样,这样一来,心里自然窝着一大股深黑色的邪火,无处发泄,抬眼就看到赵玉衡正在和一群扶不起的阿斗厮混,看着他胡吹冒料,口水四溅的样子,别说崇王府里的修养,就连最起码的斯文都不知道丢到哪点了,当即就在心里再起腾起了一股深红色的怒火,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烧得干了,也不顾及周围还有些许个没有走的宾客,一个箭步冲上去,张口就大骂起来:

    “孽障!今日你是得意了吧!整天不学好!就知道跟着这些只知道吃喝嫖赌的泼皮在一处!功名没有!人事不通!肚腹之中二两墨水都见得能存下!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亵渎圣贤!丢人现眼!还愣着什么!赶紧滚回去读书去!”他正骂得兴起,心想好歹也将今天半个白天的怒气散出去了,冷不防听到自家老母亲呵斥起来:“就你这个书呆子好了!也不看看今日今时是个什么喜庆时候,就知道胡发你那书呆子的臭脾气!也不看看人家真王爷正坐在里面呢!”说着就朝那早就噤若寒蝉的一众纨绔公子哥和颜悦色道:“玉衡,我的心肝儿,你既然烦你老子瞎叨叨,就带着众位哥儿去逛逛咱们好不容易落成的园子吧?以后娘娘住进来,姐妹们安顿好了,只怕外客就不能见了,你也领着众位哥儿们瞧瞧,这数百万两金子弄出的园子是不是比那寻常的园子好些?”她这一说,赵玉衡立马弹了起来,招呼着乌泱泱一大帮子纨绔子弟就溜号了,原来他任何时候,见了自家老爹,那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今天因为特异开放的园子,又是芒种节,女眷们,尤其是闺女丫鬟们不怎么避讳客人的,因此一众平日里没脸没皮的少年公子进来百花园,倒也没事。赵玉衡亲自拽了赵凌风的手,招呼上赵德光,略微示意一下其他诸如美王公子赵洪福,贤王公子赵利禄等人,其他的公侯的公子哥们,此时也巴巴围上来,简直恨不得自己马上变成几人的跟班小厮,一个个摇着无形的尾巴,狗一样阿谀奉承着跟了来,不多时就呼隆隆地成了一大帮子,这些家伙们在园子里横冲直撞,唐突美景,妄评山水,做出许多歪诗混词,还自命不凡地让一位国公的大公子寻了纸笔手板,抄录下来,还取了个《百美集》这个妖艳的名号。银尘原本跟在赵凌风身旁,怎奈他虽然最近稍微红了一些,却也没有任何根基,又不是赵家本家的什么人,在这些眼睛里只有等级名分的势力公子哥眼里也不算什么人物,结果竟然被几个国公的公子哥们联手挤出了最内层的圈子,沦落到和几个侯爷的儿子们在一起的田地了。银尘本身也无可无不可,毕竟他眼里这些公子哥各个都是肥滚滚的绵羊,浑然不觉地围着赵凌风这头即将成年的狮子打转,当真羊睡狮子嘴边,朝不保夕,真不知道赵凌风哪一刻心情糟起来,将这些家伙们个个生吞活剥。一开始他还抱着如此看戏的姿态,可是听着那些公子哥们咬牙跺脚,搜肠刮肚地拼凑一些浓词艳句,银尘居然想起十多万年前,古代加布罗依尔的一位叫做“乾隆”的皇帝,似乎也是喜欢这么到处作诗,唐突美景,洋洋自得,生前十全武功,死后一败涂地,对内不能安血亲兄弟陈家洛之心,获香香公主之情,对外不能捉住工业革命之契机,弄时代之潮流,加布罗依尔一应衰落凋敝,备受欺凌,还不是从他这里就埋下祸根,好大喜功,掠夺民力,唐突美景,败坏中华之遗存,那位高高在上之人,和这些蝇营狗苟,粗俗匪气的所谓帝国精英,明日栋梁,又有何种区别呢?念及此处,只觉得兴味索然,听着他们每一个字都仿佛锯桌腿一样,都是烦人的噪音。他于是和赵凌风遥遥一礼,也不管这些公子哥们正兴致盎然,将山水清幽,曲径回廊比作丰乳肥臀,藕臂玉足,丝毫顾不上他呢,就悄然离队,在这园子之中,漫步起来。

    他虽然今日第一次来这硕大的园子,却并非生人,早已经借助魔天使的眼睛,将整个园子的陈设布置摸了个差不离,因此闲庭散步间们居然和着园子的主人一样。银尘默默观赏着这耗资数百万黄金的超级形象工程,紧闭嘴巴,一声不响,只是到了每一处盛景之中,便痴痴呆呆地站在那里发愣,半晌才离开。他今日一身纯银色的长袍,外面罩上亮紫色的照跑,一头编成细小发辫的纯银色的长发,腰上系着很普通的黑色布腰带,头上顶着翰林院讲经的褐色小铜冠,浑身不见任一防身的兵器,更不见任何玉佩,玉珏,锦囊,香袋,甚至连平日里经常带着的骷髅项链也摘了扔进奥术空间,浑身上下,居然素雅得几乎没有一根多余的纹饰,一块多余的颜色,不过就是虔诚的银,高贵的紫,以及一条淡淡的黑线而已,往那花红柳露中一站,就完全彻底地融入到了景致之中,不突兀,不聚焦,不冲撞,亦不可或缺,许多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姐,以及外面来的女客,见他一动不动,伫立于美景之中良久,自己也成了那副美景的一部分,浑然一体,几如天成,不禁惊若天人。

    他一头编成许多小辫的白银长发,被夏风一起,飘然如同仙界的匹练,亮紫色的广袖迎风飞舞间,一双白银色的手上,指尖金光点点,亮紫色的外罩炮上,诸神加冕的光芒虽为金色,却柔软晦暗,一点也不抢了他那一头银发的亮色,那薄薄的金光,更是衬托着罩袍的紫色低调奢华,于朴素之间见证尊贵。银尘原本就是一位英俊少年,白银剑眉,白银色的带着三圈精致魔纹的双瞳,经过基因调整的无比精致的五官,加上经常打斗爬山而稍微显露出些许伟岸轮廓的身姿,种种一切无一不和他那神圣高贵的气质相得益彰,多少年轻的丫鬟走过他身边,都含情脉脉地看了他许久,直感叹着天地之间,居然也能诞生如此俊美精彩的男子。而他,浑然不觉。

    且说他正在一处月亮门旁站定,静静欣赏着那月亮门里,恰到好处的翠色绒松,纷繁热烈的火红芍药和最底下紫色的不知名的什么花卉,当真苍翠之下,姹紫嫣红开遍,松之硬朗,花之柔情,相映成趣却偏偏圈上一道永固般的浅灰色石头月亮门,正好将生的柔弱,与死物的坚硬持久,对称起来,真正难为了那些能工巧匠,风水先生,怎么能想出如此景致来。银尘呆呆地立在道路一旁,怔怔望着,不评论,不言语,不唐突,不妄自轻慢,只觉得这世间美景,就该是这般模样,无论多少文人墨客,竖碑立贴,那美景总是在那里,人工建造的景物还好,那大自然自发生成的秀丽山川,恬静湖泊,海涛江岸,种种秀丽神奇,可绝不会因为什么文人的几句诗词,几首佳作,就会移了性情,变成别的景致,别的东西了,那碑帖之上,镌刻着千古绝唱,对于世人来说,便是文坛上的北极星,北斗星,恨不得跪下来顶礼膜拜,可是对于那美景本身,对于自然本身而言,就算是千古绝唱,那千古的时间,不过弹指一瞬。一百年,不过让岩层增厚一厘米,却已是一个甚至几个朝代,是多少文人才子从呱呱坠地到入土为安的全过程,一万年,岩层不过增厚一米,然而已经是整个人类的文明的所有,甚至是人类进化的大半历程。更不要说,一颗星球从隐生宙到显生宙的转变,一颗恒星从主序星到红巨星的沧桑历程,一个星系从无到有,从死寂到孕育出文明的艰难漫长,甚至于一个宇宙,从奇点爆发到震荡回缩的无尽时光。人,甚至于神,对于世界而言,不过沧海一粟,弹指瞬间,纵然佳句流芳百世,纵然墨宝千年不朽,纵然石碑浑厚敦实,可是所描绘的美景,却是以十万年为一代,百万年为一世,亿万年为一纪,十亿年为一宙,千亿年为一古,那么这些描绘美景的词句,岂不是和浮游尘埃一样,可笑至极?

    银尘心生感悟,只觉得一股大幻灭之感流过心间,却没有察觉到两位美艳婀娜的少女从身旁经过。

    王雨柔作为王家姐妹中的第一人,在全府上下都忙着招待各方贵客的时候,自己也不会闲着,她素来贤惠,眼力劲非常了得,见着人人奔忙,自己也便主动去迎接那些尊贵的客人,她不去找那些顶戴须眉,免得别人说她不检点,偏偏去迎接那些贵族小姐,不仅年龄相仿,毫无唐突之感,而且少女心总也能亲近少女心,各人之间都有共同的话题,一个上午,她就和一位貌美非凡的女孩成了闺蜜至交,这位贵族小姐不是别人,就是赵凌风的小妹之一赵凌燕,赵光怡一位侧室所出,虽然顶着郡主的头衔,却也是个贪玩爱闹的家伙,加上赵光怡治家只要大面上又礼贤淑就行,不喜欢唯唯诺诺,束手束脚的乖巧软弱的女儿,因此这位赵凌燕也是个大胆开明,个性相当强烈明显之人。她和王雨柔都是那种喜欢主动出击,不怕和人打交道的人,加上年方十四,天生一副伶俐可爱的笑脸,特别容忍讨人喜欢,不仅王雨柔,就连王夫人甄老太君都喜欢,还上了一点体己细软,算是走了关系人脉,此时她和王雨柔早就交换了香帕,算是女孩之间的盟誓姐妹,正一块儿说说笑笑逛园子呢,猛不防看到银尘对着月亮门呆呆立着。明明一副痴傻的样子,可是和那月亮门,和那门里的景致一衬托,居然毫无突兀之感,简直就像画中人物一样。仙气萦绕,万物无声,极静又极美,两位姑娘猝不及防,直接看呆了眼。

    直到银尘醒悟过来,摇摇头,将心中大幻灭的感觉抛却,穿过月亮门走掉了,两位姑娘才反应过来。

    “刚才那是哪家的公子?那气势,那神色,当真奇了!要不是看到他投下的影子,我原以为是天上的神人下凡呢!”王雨柔拍着自己的胸脯道,努力强迫自己不要将他和赵玉衡相比,那真的会乱了她的芳心,移了她的本性,做出这个时代的女人最不可饶恕的可怕孽事来。她转头问着赵凌燕,却见赵凌燕一副“总算领教了”的神情。

    “还哪家的公子呢!”小女孩扁扁嘴,脆生生地说道:“那人叫银尘,原来是我们家的讲学先生,专门教我那个贼哥哥的,结果因为很偶然的机会吧,被皇上看中了,就拉去当了翰林的讲经,听说啊,那人满肚子经济并略之学,却是不太钻研什么圣贤书的,对诗词歌曲绘画也有许多造诣。连师父十斗才都称赞的人呢!也不知道他以前在哪里高就的,总之就是个和哥哥同岁的人而已,哥哥原是个很聪明的人呢,可是在他面前笨蛋一样……”

    “那他现在……可有家室么?”王雨柔不等赵凌燕说完就赶紧问道,问完了才发现自己的脸早已火烫一片。

第五百六十四章 人间仙曲,异界终聚

    “好姐姐,你想男人了呀!”赵凌燕嬉笑一声,伸出葱白的手指在王雨柔脸上划划,意思是羞羞,却并没有真正觉得女孩这样想法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地方,王雨柔先是浑身一紧,心中一阵后怕,却又看到小妹妹和她玩笑,赶紧调整了脸上表情,装出一副玩笑神情,追着赵凌燕就要捏她的脸蛋:“小妮子!敢取笑姐姐,你倒是长进了呀!”两个小姑娘欢笑着追了半天,总算赵凌燕还是落到了王雨柔手里被捧着脸亲了额头,才算是老实了一边讨饶一边说道:

    “说起来,他究竟有没有家室,还不知道呢!毕竟那样人物,谁敢问他……倒是从来没有见他给家里写过信什么的,应该没有家人吧?我只听哥哥私下里讲过,他有许多的结义兄弟,都是那些高来高去的人物,至于家室,从来没有谁说过那方面的话了,好奇怪的……”

    王雨柔听了,眼神亮亮的,可是念头一转,眼睛里的光又熄灭了大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没法回头了已经。”她自言自语,说着意义不明的话,却又在极短的一点时间里调整过来,继续拉着自己的小妹妹的手,逛起了这著名的省亲别院,不提。

    却说银尘懵懵懂懂,昏昏沉沉,无知无觉地逛着巨大的省亲别院,仿佛被鬼神暗示着一样,竟然弯弯绕绕地冲着潇湘馆所带的位置走了来。正走到了大半路径,眼见着潇湘馆翠绿色的顶尖儿就在那苍翠提报之间,姹紫嫣红上面,半遮半露俨然又是一副好精致,却猛然间听到一阵斯斯艾艾,低微婉转的哭声,似是从某处山坡传来,银尘听着真切,只觉得那哭声更像是歌声,歌声又像是哭声,其音婉转,其词悲切,听到耳朵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一起疼了。心想这么喜庆热闹的芒种节气里又有哪个想不开的女孩要哭呢?芒种节气,送花神,意味着春尽夏来,百花凋零,也意味着女孩长大,静待好音。千年以来,芒种都是女孩们的节日,嬉笑玩耍,歌吹不断,又有什么样的女孩,会在这个时节哭泣?

    他也是好奇,便自己循着那山上一级一级的石阶慢慢下来,绕到假山水景后面,想要一探究竟,正走着呢,便听到那枝繁叶茂之间,一句句哭声细细地婉转飘渺地传来,虽然能听见词儿,却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嗓音。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帘中女儿惜春莫,愁绪满怀无处诉。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柳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岁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把香锄泪暗洒,洒上花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落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奴收葬,未卜奴身何日亡?

    奴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奴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银尘听到一半,就已经迈不动步子,只觉得内心之中涌起一股莫大的悲伤,仿佛天地之间一切色彩,就在那瞬息之间,消失无踪,连灰色都不曾留下,只剩下,最枯燥的黑与白。

    银尘不觉之间,嘴角居然已经慢慢渗出一道殷红的血线,也不知道是无意间咬烂了舌头,还是那原本柔弱无力的歌声,厉害到可以震伤一位传奇大师的脏腑。他在那歌声不是歌声,哭声又不像哭声的声音包围之中,仿佛穿过透明的琥珀,又似从深海的底部艰难走过,总之十分费力地到了假山后面,层林之间,蓦然从那两只落干净花瓣的中间,看到那一抹浅粉色的身影。

    一杆花锄,一口锦囊,漫天桃花,飞火般落下,那柔弱悲切的身影,就在这无尽飘飞的艳红之中穿梭,将那飘飞落下的花瓣儿,收入锦囊之中,用花锄轻轻破开留了残余桃香的土地,于那桃树环伺的中央,垒起香冢,用昂贵的锦缎秀囊,将那无声落下的花瓣儿,细心归葬。

    她是那样柔弱,行动之间,娇喘微微,全身似乎不存丁点重量,微风拂过,衣带飘飞,完全彻底地和凡间弱女不同,仿佛花的精灵,仿佛就是那即将远去的花神。她埋葬着花瓣,唱着那一段自编的小曲儿,看似荒唐,却不知道她自己,就像那样落花的残魂儿,在坟茔附近孤独徘徊。

    她葬花,却也是在埋葬自己,至少,是在埋葬自己的心吧?

    她很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最灵秀的女孩儿,可是她也同样是被这个世界这个时代限定住了的女孩儿。从小到大,她遵循着的,或者说被迫遵循着的,依然是父母之命,媒婆之言,哪怕他可以做出那离经叛道的私定终身的事情来,也依然希望一切都回到正常的轨道中去,她希望她心中的哥哥,能够替困锁于深闺中的她,奔走行动,请来月老媒人,说动老爷太太,将她风风光光地娶进门,完成一个这个时代的女孩最现实,也最终极的梦想。然而如今,这一切还可能么?

    显然不会。

    无有嫁妆,聘书被老太君拒绝,自然断了银尘哥哥这条线,王府女孩们,为了大福晋之位,明争暗斗已经初现端倪,别说专情一生,只怕最后连个正配的名分都捞不上,还能指望二哥哥对自己有几分好?两线既然断了,不仅自己无依无靠,孑然一身,这天地万物再也不属于自己一分一毫,更要让自己喜欢的银尘哥哥背负情人离散,爱之不得的可怕打击,明明一对有情人,从十一二岁订了终身,到十六七岁依然坚信对方爱着自己,却终究有缘无份!她既然遮掩想着,埋葬着和她宿命相同的花瓣儿,自然哭得越发悲切起来,那嘴边的小曲儿,自然越发哀伤动人。

    银尘走到一半,猛然听见几句唱词,直接就像被大周天灭神轰雷正面击中一样,整个人都差点化成灰烬!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奴收葬,未卜奴身何日亡?

    奴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奴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别的还好,端是这几句唱词,让他根本没法受得了,那每一个音节,听到耳朵里,简直就像是枪决的子弹般,一声接一声击碎了他的心脏!

    银尘没法知道林绚尘为何会这样的词儿,他完全无法想象林绚尘能从任何一部书里抄来这些,因为这些,只有古代加布罗依尔的文明才有,只有卡诺尼克尔的终端之中才能见到些许引用,林绚尘不可能真的知道如何开启卡诺尼克尔文明的终端的,更不可能看到原版内容。而如果是她自己凭空想象出来,自己编曲造出来的,那么她……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奴收葬,未卜奴身何日亡?

    奴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奴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那一声声如泣如诉,听在银尘耳朵里,仿佛就像无限的超神禁咒连续轰击着他一样,叫他粉身碎骨,魂散神消,上不了天国,下不了地狱,入不了轮回,永世也不得超生!他知道那是什么,他看过古代加布罗依尔最强大,最深邃,最永垂不朽的十部神典中的两部,一部《周易》,一部《红楼》,一部始源之书,一部终焉著作,便足以囊括整个加布罗依尔古代人文文明的所有。银尘作为一个大灭绝十万年后的小小法师,自身水平有限,即使照着天阶法师们的批注,也看不懂《红楼》神典中的大部分内容,通篇下来,他唯一能够完全明白并且记住的,恰恰就是刚刚听到的那几行内容。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奴收葬,未卜奴身何日亡?

    奴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奴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永恒的咏唱,永恒的悲歌,十万年来,一直被传唱,从未被超越。一个人的悲歌,一个人的悲剧,变成了一个文明永恒的追思与遗憾,世界上并不缺少林黛玉,每个时代,每个帝国,每个名门望族,每一段慷慨激昂的爱情传说,都不会缺少她的身影,她是永恒的圣女,发着光,站在爱情的永世轮回的终点,超越时间,超越宿命,超越轮回,如今眼看着,就要超越了整个宇宙。罡风宇宙的最深处的规则和银河系所处的宇宙完全不同,故而银尘早已断定自己不在原来的世界,原来的时空,也从来没有真的认为自己还能回去。然而就在这异界之中,偶然听到相同的词,相同的曲,看到了几如宿命般相同的一幕,由不得他胡思乱想。

    银尘不能确定她是不是那个人,那个被艺术化,理想化的人物。柔弱的少***惨的宿命,哀伤的歌曲,凄美的落红,这一切的一切,仿佛轮回,恍如转世,又似乎仅仅是一片异界的投影。真真假假,幻灭虚无,明明一位活生生的少女在眼前,可是看到她的身影,总觉得透明又虚幻,仿佛花的魂魄,仿佛徘徊于香冢附近的魂灵儿。她哭着,唱着歌,即使葬花,又何尝不是埋葬自己?

    落红纷纷扬扬,少女凄凄切切,芒种葬诗魂,凝噎正黄昏。银尘听着那一声声悲切的歌哭,终于在剧痛之中明白,原来他和她,才是真正的宿命相逢。

    她是那个人,他却不是那块玉。她再现那一抹天地间最稀有的灵光,最灿烂的神秀,他却再也不是那富贵的公子,他却不得不背负起一整个异界文明的天命。他是穿越者,是异界客更是另外一种文明的化身,而她就是这灿烂又残酷,源远流长又封闭固守的本土文明的化身。他们的相遇,相知,以及最后的发展,不是两个人的恋情,更不是两个小孩子的玩笑和稚嫩的约定,而是两个文明的初恋。

    他们都源于华夏的神髓,却又有别于华夏的神髓,他属于进击的华夏文明,属于将修真力量伪装成魔法异能的华夏人,是正宗的血统,与时俱进的产物,而她就是那追忆中的远古,是异化成罡风文明的华夏神髓,是万千温柔的江南女子,姑苏灵秀的集合体,代言人,她恪守的源远流长的传统,而她,投身于锐意进取的未来。

    他们的恋情,是一种古老神髓的过去与未来的恋情,是两种文明的初恋,更是两个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平行宇宙的最初接触。异界的她,将那人的《葬花吟》于异界之中重新演绎,不仅仅是悲泣,不仅仅是对命运无可奈何的截瘫,更是对他的某种精神引导,宿命暗示,用似曾相识的隽永,揭示不曾预见的明天。她在哭,在绝望,而他在那哭声之中,越发坚强了意志,下定了决心。

第五百六十五章 法神,誓约,两个文明的初恋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净土掩风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冥界的预告,早已拉响宿命的警报,不要犹豫,不能蹉跎,阿尔特雷该亚姆银尘明白,他已经没有时间浪费下去了。若果不想让那冥告成为血色的现实,她就必须采取行动,立刻,马上!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奴收葬,未卜奴身何日亡?”

    晶钻色的泪水,从女孩的脸颊上滑落,滴在花瓣上,氤氲出刺目的血色。

    真正刺目的血红色泪水,从男孩的脸上滑落,还未落地呢,就被内里喷薄的感情与魔法力点燃,化作一道道惊人的火焰。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凄美的歌哭,达到顶峰,眼见着即将曲中,然而不远处,亮紫色的袖口中风暴涌动,白净的指尖上,爆炸般轰鸣起一代传奇的伟岸,与磅礴。

    狂风暴起,满地落红,倒卷着冲上天空,哪怕是那小小的精致的哀伤的锦囊,也在刀刃般的厉风之中碎裂,里面已经安葬着的花瓣,轰然间纷纷扬扬,仿佛从地面卷向天空的深红色的风雪。林绚尘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悲切又惊慌的哭喊:“怎么了!难道奴好心安葬它们都不可得么!难道奴注定要污淖陷渠沟?!”她惊慌地扑击着那些飞扬的花瓣,小小的手心里不过能装下三五片,还被身上的罡风弄得碎裂了,她于漫天飞花之中,却不能保卫住任意一片花瓣,恰好就是她心中对自己宿命的写照,与纷繁乱流之间,连最后的一点点值得珍惜的东西,都守护不住。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与长风之中,也哭不出声了,只能怔怔地看着那冲天的花瓣儿被风吹着,似乎要落到那水榭底下去,落进那表面清澈,内里十分肮脏的水中去,却陡然惊觉,暗一池碧水,早已冻结成蓝色的寒冰,比刀剑锋刃上的钢铁,更加坚硬。

    她马上醒觉过来,六月天气,湖水结冰,这哪里能正常呀!小小的女孩在越发放肆地狂风之中转动的身体,茫然四顾,却只能看到无尽飞花,漫天落红,在眼前不停地打着转儿,却连那些近处的树啊草啊都辨别不清了。

    无尽缤纷,狂风中翻卷沉浮,却不飘飞,更不下落,级不沾泥土,更不能染上污秽,只能在这一股异常的怪风之中,舞蹈飞旋,越发放肆地绽放着,渲染着生命的红艳。

    那是放肆的美,那是嚣张的美,狂风将附近枝头上一切落下的还没有落下的花瓣全部卷向空中,回旋着,完全就是一场天地异象。林绚尘的眼泪儿止住了,呆呆看着这一幕平生仅见的奇美景色,不觉喃喃道:“难道我奴葬花痴情,还真的惊动了着花神花魂不成?”她正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这世上,只怕没有比奴更痴傻的了吧?!别人家的雀儿死了,尚且免不了下锅炖了的命运,哪里有愿意埋的,何况葬这些花瓣呢?”

    她悲切切地自嘲着笑着,冷不防看到那些红艳艳的花瓣,陡然间红的异常,红得刺眼,红得失去了原来的娇嫩柔弱,爆发出一股英烈的红,决绝的红,舍身的红。

    花瓣化成火焰,狂风化为流云,流岚的炎爆在远处爆炸,大火,冲天而起。

    林绚尘呆呆看着花瓣一片片变成火焰,心中似乎起了什么明悟。是啊,质本洁来还洁去,既然不肯身陷淤泥,那么为何就不能化身火焰呢?那凄美的红,那壮烈的红,不比那飘然落下的残红更美吗?

    花瓣落尽,大地焚烧,好好一片桃林,居然就在在前化作焦土。

    “缤纷千华葬,万军辟易狂,既已海誓山盟后,举世皆敌又何妨?”低沉沙哑的声音,猛然从身后传来,是那么陌生。林绚尘慌不迭地转过身来,一眼看到的,是那魂牵梦索的身影。

    白银的发,白银的瞳,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男子,能有这样白银色的纯粹。

    “你……你可知道我们如今……”她本能地想扑上前去,却又硬生生停下脚步,隔着一丈远,痴痴怨怨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老太君的话,言犹在耳。

    “我不相信如今,我只相信承诺和未来。”银尘说着,手指间爆发出一道道深沉的黑暗,他现在不希望被打扰,便用千手蹈天禁大封闭锁住周围的时空,这个时候,任何胆敢破了封锁闯进来的人,不论是谁,都会遭到他的狂暴攻击。

    林绚尘听了,不觉痴住。意识尤未觉察,身子就自动向前走,直接走到了银尘的怀里了。

    “银尘哥哥!”林绚尘哭道:“绚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傻了?我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吗?”银尘抚摸着她的秀发,笑容温和。

    “你不放弃,可是媒人恐怕要放弃了!”林绚尘凄然道:“奴曾想哥哥能影响到老太君或者舅父,明媒正娶……”

    “因为老太君席上的一句话,就把你气成这样?”银尘笑着,语气温柔,表情温柔,只有白银色的瞳孔中,闪烁着黑暗的勇武与残酷。

    “不是的,是……”林绚尘靠在银尘的怀里,轻轻诉说着,尽管已经尽量精简了语言,却依然说了许久,她在银尘的怀里,才终于将她这许多年来的孤苦,哀伤,惊恐,愤怒,不甘,愧疚倾诉出来,她说着,真想让这时间永固,永远停留在这样一个芒种节的黄昏之中,尽管她周围的时空都凝固了,可是太阳,终究要落山的呀。

    “你不要担心了,担心多了身子就会不好,连带着我的身子也不好了。”银尘静静听完她的倾诉,没有说什么愤世嫉俗的话,也没有做出什么海誓山盟的样子来,只是用最平淡,最平常的语气轻声安慰着:“不要担心,忘掉恐惧,不要听那些有的没的,乱了方寸。这个世上,我阿尔特雷该亚姆银尘必须得到的,还没有谁能够抢走,无论是崇王也好,皇帝也罢,甚至神灵都不行。林绚尘,你记住,为了你,我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无论是召唤傀儡将这座城市推平也好,还是掠夺整个帝国作为家财也罢,都干得出来的,为了你,我不惜与世界为敌。”银尘轻轻说出了一直潜藏于心灵深处的话语,他其实早就知道,林绚尘,并不仅仅是他喜欢的女孩而已。

    她是他的亲人,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觉得自己有了家,有了根的存在,没了她,银尘就是孤魂野鬼,就是掠夺天地的侵入者,就是外星怪物。没了她,银尘很难保证自己不会踏上毁灭世界的魔王大道。

    没有了林绚尘,整个世界对银尘而言不过游戏,世人不过npc,就算杀光全人类,毁掉这个世界的一切文明,不过一个badengding而已,值得什么?只有挂念着林绚尘,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银尘才感觉自己是真实存在的,整个世界,是真实的。

    “银尘哥哥,不要!,不要伤害他们!”林绚尘的身子猛烈颤抖起来,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眼前的男子是个何等可怕的人物,连傀儡宗都敢挑衅,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老太君或者王夫人真的要是将他逼急了,一把火将整座王府烧成白地都是轻的。

    “我知道,你留在这里,也是为了略尽孝道,真正是个好乖巧的女孩呢!不过,小绚儿,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有时候闪闪发光的金子,比起闪闪发光的刀剑更容易逼人就范,将人劫持。”银尘亲昵地摸着林绚尘的小脸,女孩的皮肤软软的,比楚粉儿软多了。不对!楚粉儿那样的渣滓,怎么能和怀里的天仙相比?

    林绚尘静静地趴在银尘怀里,任由他轻薄,这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寻常女儿身上,早就羞愧地要自尽了,可是林绚尘只觉得这样很舒服,一种很安全,很温暖的舒服,仿佛家一样,等等,家?

    “银尘哥哥,小绚儿这个称呼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林绚尘身子猛然一颤,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倒是有个姑姑在江湖上……”

    “你只要回到潇湘馆,就能见到了吧?”银尘说着,笑眯眯地看着林绚尘高兴地跳起来,他的笑容是那样温柔,十年来,几乎从未有人见过冷酷森寒的法师先生有这样的笑容。

    “太好了!就知道只要见了哥哥,就会开心起来了!”小女孩原地转了个圈儿,浑身上下衣带飘飘,晶钻饰品闪闪发光,像仙子一样美。

    “小绚儿。”银尘这次主动拥抱了一下可爱的林妹妹,轻声说道:“不要担心,不要乱想,你想要的生活,我一定会一点不遗漏地全部给你的,我们之间的事情,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两个文明之间的事情,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阻止的,要开开心心地在这里过每一天,等我的消息,好么?”银尘最后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终究没有亲上一口,那样做就太激进了。他放开了林绚尘,转身离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也最终还是要回去的,否则不仅赵凌风着急了,林绚尘这边,那些个什么夫人也会起疑心的吧?

    林绚尘看着他的背影,很甜蜜很放松地笑一下,然后转过身,将花锄和空着的锦囊拿起来,飞也似地跑掉了,她她没能发现,一位王夫人手底下的小丫头鬼头鬼脑地从远处的一丛绿叶中钻出来,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天啊!和男人私会!”她转过身,骇然看到一脸冷漠的银尘从时空门里走出来。

    魔法师的眼睛里,暴雪弥漫。

    “这位先生,我……”女孩慌忙地后退着,惊慌错乱地解释着,她怕,她害怕这个男人会对他做出什么不堪的事情来,她听过一些坊间传闻,男女私会被人发现的时候,为了保密,倒不会杀人灭口,可是一定会污辱那发现秘密的人,这样那发现秘密的人也就必须三缄其口了,只是小丫头,还没有准备好,在这露天环境里给……她胡思乱想着,看到银尘抬起的手。

    “阿瓦达索命!”他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开去。

    异世界的人恐怕不会知道,死人才是魔法师们看得上眼的保密方式。

    ……

    林绚尘回到潇湘馆的时候,觉得整个身子都轻了许多。她把花锄和锦囊放在门口,转身看着潇湘馆外面越发沉凝的天色:“虽然奴得了超脱,可是那些花儿的魂魄,终究还是要奴去祭奠告慰的,明日少不得要出来一趟,将百花园里其他地方的落红,也归葬一处才好。”

    她进了门,看到紫鹃正在谨慎小心地伺候一个人,那人见她进来,先一愣,接着猛然扑上来,直接就将她往怀里抱了,林绚尘见着那人,第一反应居然是:“姑姑这么几年没变多少呀?看来过得还不错么?”却是连最起码的反抗都不做。

    两人五年多没见了,唏嘘感伤不提,林绚尘却是知道自己也做了姐姐,底下有两个可爱的弟弟妹妹了,便执意想寻个机会出门一趟,抱抱小弟弟,小妹妹们,林彩衣这几年当了娘亲,自然更会照顾人起来,居然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就忙忙帮着林绚尘将屋子整理一新,许多紫鹃都不知道养生法子注意细节,都被她提点到了,果然比那些伺候小姐的嬷嬷奶妈要尽心尽力,紫鹃服了,小铃铛却是一早就从魔天使那知道这么回事,也没有太多表示,只有绫罗一个人提心吊胆的,抱怨说万一明天被下人告诉了太太老太太,只怕他们这些人个个该罚了。林绚尘却是不以为意,真的见到了银尘哥哥,听到了他的保证,林绚尘是整个放下心来,索性连病症都不打算“装”下去了,便一直提着神功,让自己看起来好生健康可爱,在林彩衣眼里,愈发心疼起来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亲情,死咒,人脉的发端

    “传我的话,今天夜里的发生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否则以后别进潇湘馆这个门了,姑姑而已,又不是外头的什么人,横竖是小时候抱过我甚至奶过我的,老太太就是知道了,也没什么话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林绚尘传下了这种命令,下面的丫头们可都将嘴抿紧了,不敢泄露风声,谁不知道,如今整个王府里,就只有潇湘馆和二少爷的望月楼两处地方,丫鬟下人是被宠着的,其他地方,指不定多么难熬呢,所以王这里来的机会几乎人人争抢,可是名额毕竟有限,这里每一个丫鬟仆妇的位置,只怕在外面抵得上几品的官呢!真要是被小姐恨起来,怪罪起来,轰了出去,那真是羞臊死了,没脸见人了啊。

    林绚尘吩咐完这些,见着天也晚了,就打发绫罗去给打饭了,借口自己中午吃得少,让她多打点来,绫罗自然知道什么意思,巴巴跑了去老天太那里,要了些最好的东西来,林绚尘干脆将姑姑留在潇湘馆里,过了一夜,不提。

    ……

    银尘出了百花园,反而觉得郁闷起来,他知道自己再等不下去了,可是崇王府势力颇大,自己不过一个新进的翰林院讲经,一时半会儿还真动不了它一根毫毛,除了暴力威胁,自己似乎就只剩下更加凶残的黑暗魔法才能让那甄老太君转变主意呢,可偏偏他要顾着林绚尘的意思,用堂堂正正的方法赢过一回,逼迫崇王府就烦。想了一下,似乎无论是林彩衣要回家产,还是真王府的力量,都可以利用一下,银尘可不管什么第一方案第二方案,为了这件事情,他是打算撕破脸了,什么手段都一起上,非将偌大的一个崇王府一波带走不可。

    他既然这么决定了,也就不回自己的庄园,直接往真王府来了,赵凌风当然是巴不得他天天住这里呢,便设了简单的酒宴招待他这兄弟俩也算是心有灵犀了,都在崇王的宴会上胡吃海塞,到了下午反而没什么胃口了。

    饭毕,银尘就拉着老凌风到了他自己曾经住过的院子里,这里还是为他留着的,毕竟真王父子压根不相信他能真的投了皇上,和这边生分起来,都没有将他当客人,而是真王府里的一份子。银尘屏退了左右,设下了一个简单的封印结界,赵凌风一看这架势,似乎不是谈什么重要的东西,便也放松地坐下来,等着先生发话。

    “凌风,你觉得今天的宴会怎么样?”银尘先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试探道。

    “还能怎么样?好吃呗!”赵凌风的语气是真正的漫不经心:“说起来,这些尊王啊,崇王啊之类的家宴,不过就是随便请客,走走关系,陪陪笑脸,其实也没有什么深层次的意义,真正谋划事情,联络结盟的,那都是私人密会,哪里能这么大张旗鼓的?说起来,我在这王府上也没少见过这样的阵仗,就是那戏班子唱腔,都听了许多年了,也没有什么真正提得起兴致的地方,毕竟我这人嘛,志不在此,歌舞升平什么的,偶尔放松一下就成了,年年如此,月月如此,甚至天天如此,不仅烦,也没那许多时间了……”赵凌风说着,看见紫月端着茶进来,便冲她笑笑,十三岁的小女孩一下子就脸红了。

    银尘听着赵凌风的倾诉,再一次确认了他的性格和志向,果然是那当王者的材料,不喜玩乐,励精图治,这样的人,才是麾下臣民之福啊。

    “那么崇王府里的姑娘呢?看上几个?”银尘笑着问,他的笑容里,潜藏着某种不明的意义。

    雏妓紫月听到他们谈论别家王府里的姑娘,也是十分好奇,将茶道白弄完了,还不肯离去,便悄悄缩到一边垂手而立,想听个明白。不料就再次,从她身后猛然伸出一只肥厚的大手,把脖子一捏,就仿佛提鸡娃一样提留出去。小女孩吓了一跳,眼泪汪汪的,却是绝对不敢大喊大叫,惊扰了王爷的。等出了房门好远,才被放下来,转身一看,更是吓得小脸发白,赶紧跪下了,原来那只肥厚手掌的主人,居然是王府里的霍管家(火管家)。

    “你要仔细!咱们王府里不比别的地方!王爷们都不是那种有特殊偏好的人,不需要你去做什么肮脏羞耻的事情来服务!但有一点!那就是不该听的,一定不听!不该看的,一定不看!不该知道的,更是绝对不能知道!老爷和小王爷,那是领着兵符,拿着朝廷耳目的能人!说不定他们随口谈起的事情,关系到朝廷的安危呢!走了风声,你担待的起?”紫月一听,赶紧磕头认错,连说下次不敢了,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才堪堪避过一顿鞭子。

    房间里,银尘和赵凌风的闲谈还在继续。

    “还看上几个呢!一个都没有看上!”赵凌风不屑地说道:“公侯之女,千娇百媚,除了给男人暖床,也做不了别的事情了。先生教导我要尊重女子,可是那也得有我尊重的地方吧?若是遇到母亲那样的刚烈女子,或者雪梨姐姐那样的,侠骨柔情,刚烈忠贞的,能和我一起承担王府沉浮,世家兴衰的,那我当然爱慕之,尊敬之,愿与她长相厮守,可是这崇王府里的么,一个个柔柔弱弱的,生不能托付王府内务大权,死不能托付遗腹子孙血脉荣耀,还天天娇生惯养,非丝绸不穿,非金银不戴,甚至连稍微不合口味的酒宴佳肴都不吃,我要来何用?她们不知诗书,不明画理,更不懂经济并略,连算数都不会,我甚至和她们谈点肩上的责任,都是对牛弹琴啊!她们就算会些女红之类又能如何,我赵凌风又不是开裁缝铺子的……”

    赵凌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接着说道:

    “小妹倒是给我说过一人,叫做王雨柔的,那是崇王大福晋王夫人的本家女子,我远远见了一下,眉目如画,身材婀娜,气质倒也落落大方,只是眼神之间,多深沉之色,如此城府的女人,我担心自己陷进去,所以没敢吱声,先生今日在崇王那里久矣许是看上什么人了?”

    银尘早知道他会这么问,兄弟之间,谈谈女人,似乎更能拉近关系,当即也不遮掩了,直接道:“今日酒宴之上,那林家妹妹一曲惊若天人,不知道凌风你注意到了没有?”

    “林绚尘?她在潘兴地界上,才名可不是一日两日了,要不是先天不足之症,只怕现在都入了宫门,哪有你我谈论的份儿?”赵凌风倒是对林绚尘十分了解:“她偶尔一些诗作画品,也不知道怎么从崇王府里流传出来,公子才人,太学生们争相搜藏,以为奇货,有些东西,就连十斗才恩师都觉得惊奇。我和那位林家妹妹倒是神交已久,无缘相见,只是……说起来她在我心中不过是良师益友,君子之交,谈谈曲艺,诗书,历史,画作之技法意境倒是可以,擢泉煮茶,相对而坐,高谈阔论,海阔天空倒是可以,只是要入那红帘帷帐,暖床侍寝之类,先生难道不觉得有焚琴煮鹤之嫌?她那样高贵文雅的人,可不是等闲女子,适合做那颠鸾倒凤之类的庸俗事情的。先生如此高贵圣贤,也和那凡夫俗子一样想法么?”

    银尘听了他的话,惊奇地瞪大眼睛:“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这种精神洁癖呀?不过也亏得你能有如此心思,只怕又不是道是天下间多少灵秀女子的福了!”她说着垂下眼帘,轻声道:“说起来,我和那位林绚尘,倒也不是像你一般寄情于平仄格律之间,与她神交。我和她,相见于五年之前,赤血秘境之中,丧尸围攻之下……”他深深吸一口气,似乎鼓足了勇气道:“我和她可是有婚约的!”

    “嘎吱”一声,赵凌风手里的茶杯被捏得粉碎:“五年前的赤血秘境?!……”他霍然站起,似乎惊讶得无法自持,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就平复了呼吸,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关键的地方:“若是她能有幸投入先生家门,只怕也是人间美事……普天之下,除了先生,谁的才学配得上她?……尹叔十斗才师父,虽然在才华上勉强可以指点林家小妹一二,却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而且他们自己也用情不移,林家妹妹在他们眼里,估计就是个学生或者女儿之类,怎么可能有那种情思……先生今天来就是想说这个事情?先生白天已经和林家小妹见过了?”

    “是的,这是两厢情悦的事情,可不是我胡说。”

    “可有人作证么?恕学生斗胆,先生需要提供一个当时在场的人作证,还有证物,这个好给媒人说的。”

    “万剑心就能作证,证物是这个。”银尘让赵凌风看了一下林绚尘的手帕,上面写着她的诗作《秋窗风雨夕》。

    赵凌风郑重地点点头:“学生明白了,先生是想要对付崇王府,逼其就范吧?”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了。

    “不错。”银尘说道:“虽说他们的老太君已经发话了,想来也是将她配给王府里的二世子或者什么人,但是!我不得不说,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别人有这方面的约定。不仅仅是一份感情,更是一份责任。我既然说出了那样的誓言,那就是魔法誓约,任何事情都不要向着能阻挡我。”银尘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语气甚至很温柔,可是赵凌风能听出来那平静背后裹挟着的滔天恐怖。赤血秘境,对于赵凌风来说和传说中的地狱一样恐怖,在那种地方订立的誓约,那是真正将生命托付给对方的誓约。万尸围成,傀儡暴动,恐怖的紫血真人,诡谲的血狱迷宫,哪怕就是根据江湖上的传说,赵凌风也能想象得出那里是怎样十死无生的绝境,而在绝境之中产生的真情,那是日后任何荣华富贵,任何事态变迁都不可能改变的,毕竟长颈鸟嗓的人并不多。

    赵凌风知道,眼前这个人,这个当了自己导师的同龄人,连建州铁骑都不怕,连风波亭那样的地方都敢闯,那么一个小小的崇王府,根本不可能阻挡住他,何况,只要崇王府的王爷还有点脑子,那么就不可能为了一个亲戚家的,总归也要嫁人的女孩子,去冒家族败亡,整个王府被直接铲平的风险的。赵凌风知道银尘就算没有只身一人铲平一座王府的本事,可是他手里有这样的人脉。他不用做别的,就是打造几件光器拿出来售卖,然后放出话来,那么为了一件足以定夺家族门派兴衰气运的光器,那些江湖门派只怕连弑君叛国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何况对付一个小小的崇王府了。

    赵凌风甚至觉得,自己要是拿着一件光器去贿赂皇上,这事情也就成了,毕竟崇王府也好,林家也罢,都不是这个昏庸的皇上的核心利益,甚至连边角利益都算不上,随时可以牺牲了来换一件稀有的光器的。

    “这件事情,先生可以尽情交给我去办,就算我不懂那些婚配媒人的细节事情,那么我也可以请父亲出面,只要先生能在我们需要的时候提供一点点帮助就行了。”赵凌风坐下来,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整个事情对他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他和银尘所处的角度不同,他在真王这个位置上考虑问题,那么外人的一切,都是可以用利益来衡量的,利益,有时候并不是什么交易用的货币,有时候,那可是用来威胁什么人的兵器呢。

    毕竟人心贪婪,纵然崇王府可以油盐不进,可是其他王府呢?朝廷呢?甚至于,江湖门派呢?文人集团呢?世人风评呢?这些,其实都是可以收买的。赵凌风已经模模糊糊把握到银尘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也许我买不来某个人,但是我可以买走他周围的世界。”

第五百六十七章 棉花糖链接起来的固守

    “有你这句话,我便也放心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银尘仿佛松了一口气般,叹息着说道:“这件事情可不比别的,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

    赵凌风张张嘴,劝诫先生不要太留恋儿女情长的话始终没胆子出口。他觉得现在的先生才像是先生,以前的先生就像是活着的神灵一样。有时候,人的缺点,似乎也是一种拉近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辅助特质。

    一件事情敲定,两人又开始聊了些别的,忽而赵凌风说道:“芒种过七,就是六月十四的时候,是每年朝廷收年贡的时候,先生许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吧?”

    银尘这次是真的漫不经心,他一边啃着果子一边说道:“知道啊?这事情很重要么?不过是和太学生们一起去围观搭人墙而已,也不用磕多少头的,轻松着呢。”

    “一点儿也不轻松,那些进贡的小国,都像盯着大象的豺狼一样,明面上纳贡,实际上就是来打探虚实的,如今北人势大,若是这次纳贡恩赏的时候,朝廷稍微露出一点点疲惫虚弱的迹象,那些家伙指不定就和北人联合起来,疯狗一样扑过来咬一口了。先生是一点儿也不担心?”

    “切!”银尘将果核扔进木头盘子里,口气粗暴:“国际竞争,说白了就是丛林法则,决定胜负的永远是综合国力,咱们帝国,军队疲敝,这没有错,可是帝国的经济实力,文化实力,科技实力甚至人才实力就在那摆着,就算积贫积弱也不是现在那些小国家能仰望的,别的不说,就算那些小藩国看出什么来,起兵了,造反了,朝廷没有军队去镇压,难道还没有神剑门去清剿吗?神剑门的饭桶指望不上,圣水派的娘们总归不是饭桶吧?告诉你赵凌风,那些小藩国想做大韩民国,自不量力,以卵击石,让他们去好了,由他们造去!反正最后亡国灭种的不是我们!”银尘随口就将一个古代加布罗依尔世界的典型例子举出来,可是赵凌风确定自己没听说过什么大韩民国还是小韩民国的,他只知道这世上又七个王朝,许多代皇帝,至于那些藩国之类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他也不是特别了解,只是知道个大概而已。

    “话是社么说,不过居安思危的意识总归不会错的,先生,你可知道那些纳贡的小国之中,还要举行一个什么歌舞器乐比赛,用他们那儿的音乐舞蹈,和我们中原人的音乐舞蹈一决高下,这是从第三王朝开始就建立的赌斗规则,不可改变的,我们赢了还好说,输了……说实在的我自己很担心这方面的。毕竟恩师擅长诗词绘画,音律也精通,可是不怎么会器乐呀!他平时不过填词而已,真正演奏的人,往年早就来找他请教了,今年到现在还没有定论呢!”

    “歌舞?怎么,我们以前还输过么?中原文明还能输给那些数字都数不清楚的蛮夷们?”银尘奇怪道,在他看来这封建世界里,中原的文化应该和其他地方的文化没有什么可比性,天朝上国,高高在上,输出文明,辐射四海,八方来朝什么的都是天经地义,古代加布罗依尔开启工业进程之前的几万年,不都这么过来了吗?这有什么可奇怪的?银尘想来,除了军备,中原封建文明完全就是毫无破绽地巨神,庞大高贵天下无敌,任何想在文化上和这种文明一较长短的野心家,都是吃错了药的疯子。

    唯有工业,才能战胜这种类型的封建农耕文明,银尘要不是有了卡诺尼克尔文明的传承,他也绝不会有胆子与世界为敌。一个文明,可不是单个的天阶法师就能征服的啊。

    赵凌风凝重地沉下脸色,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就在最近,准确地说是风轻扬大师逝世之后……”

    银尘脸色一白,然后瞬间明白过来:“我们……输在毫无寸进之上?”

    “正是!”赵凌风正色道:“几十年来,《高山流水》《广陵散》称霸天下,世所仰望,然而真正能发挥出这两首曲子的全部真意的人,只有风轻扬大师,她去了后,曲谱还在,却再也没有人能达到那样的高度了!而西域公国欧兰,近几年才出了一位精通音律的奇女子,一年比一年的造诣高深,而她本身的实力,几乎只有风轻扬那样的大师才能比肩!故此,我等中原琴曲大家,近年来轮番与她对阵,却也……”

    赵凌风说道最后,狠狠顿了一下,几乎是咬着牙齿,才十分尴尬地艰难说出结果:“总算是没有一输到底!”言外之意就是败多胜少啊!

    “这个我不管,我也不精通音律来着。”银尘知道赵凌风的一丝,那就是想让自己出出主意,可是他能有什么主意呢?他在加布罗依尔的时候,玩的是摇滚,是梵特兰蒂冈盛行的年轻态音乐,而不是作为殿堂级音乐的“中华古乐”,十万年前的远古华夏文明的音乐,那可是连资深法神都不一定玩得转的东西,他可知道,十大神典中《红楼》里的一首曲子,《枉凝眉》的复原工作,持续了312年才完成!而代表最高杰作的《葬花吟》的复原工作,现在还困扰着整个加布罗依尔的学术界呢!那些高大上的古代音乐,银尘当真不懂,那不是一个小孩子法师能玩转的东西。身为法师,身为读书人中的读书人,银尘最忌讳的就是不懂装懂,他自己搞不明白的事情,他绝对不会撒谎说自己明白。

    赵凌风看到银尘如此干脆决绝,知道他肯定没有办法,也只能叹息一声:“先生不能帮忙便罢了!想这我堂堂南方帝国居然找不出一些歌者舞者来,简直可笑!罢了罢了!咱们还是谈谈些有意思的事情吧!先生,那朝贡之后,可就是远道而来的藩国商人们售卖各种新奇玩意的时候了!像什么会动的鼓乐小人,铁做的会爬的假蜘蛛,头杆分离可以转的拖把之类的,林林总总,许许多多,先生想必也会感兴趣的。”赵凌风说着,拿出一块比巴掌还大一圈的怀表来,递给银尘:“先生,看着上发条的自走钟。”

    银尘接过那巨大的橙黄色的表,感觉入手很沉,橙黄色的外表似乎是涂了油漆的木头壳子,他没有用眼睛看,直接用领域扫描内部结构,发现里面构造严禁,加工精细,但是工艺水平很烂,似乎是手工或者手动机械加工出来的零件拼一起的东西,而不是机器加工出来的科技造物,比起加布罗依尔文明前工业时代的古董还要粗糙些。

    “也就那么回事。”银尘将怀表递给赵凌风:“那些商人,卖蒸汽机么?”

    “真气鸡?没听说过啊?”赵凌风摇头,他确信自己没有听说过什么蒸汽蒸出来的鸡:“那些远道而来的商人们,都是冲着我们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来的,寻常百姓可花不起那么多钱来买那些玩意,他们可不会像寻常商人一样在街边摆摊,只上门兜售,他们所有的东西我都基本上见过了,没有先生说的那种东西。”

    “那他们最复杂精巧的东西是什么呢?就是这块怀表?”银尘还有点不烦心,要是这个世界自己发展出工业技术,那么他手里的卡诺尼克尔文明可就不存在绝对的技术代差了,他的文明征服的野心也就面临着帝国主义争霸战争的考验。

    “是啊,这还是欧兰的一位大师的遗作,全天下也没有第二块了,他们最奇技淫巧的东西,大概就是父亲书房里书房里的那只座钟了。”赵凌风见着银尘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便知无不言,将一切都详尽地告诉他。他低声说着许多外地客商来到潘兴里发生的奇闻异事,银尘的表情也慢慢舒展开来,通过赵凌风的述说,他也渐渐把握住了这个时代的脉搏。

    工业革命,对这个异界来说还太遥远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就到了深夜,然后各自睡去了,一宿无话。银尘想反正这几日都要和赵凌风一起行动,就干脆赖在真王府里没有回去。

    同一时间,崇王府里潇湘馆中,一片其乐融融。紫鹃自打跟着林绚尘进了潇湘馆,就从来没有见过林家小姐这么开心过。

    林彩衣用了一点点柔软温热的罡风,将从盒子里取出来的棉花滩吹起来,变成流云也似的斗大一朵,递给林绚尘,又吹起另外两朵,按照林绚尘的吩咐给了紫鹃和绫罗,紫鹃毕竟年长,千恩万谢地接了,口称姑姑,也算是真正认了林彩衣这个姑姑。绫罗还小,虽然一股子机灵劲儿比起许多大丫鬟都厉害,可是她自幼受过许多欺骗和伤害,内心总是冷冷的,又哪里见过如此温暖可人的亲情,当即就慌了手脚,又是磕头又是抹眼泪的,最后干脆代替林绚尘滚到了林彩衣怀里撒娇去了。

    林彩衣本身就是江湖侠女,看不惯人之间的欺压凌辱,家里的仆人其实都是振南帮的手下,哪个也不是真正的奴才,留在她家里不过看门护院,洒扫清洁,做些粗活,从来也不做伺候人的细致工作,林彩衣夫妇一应饮食起居,全是自己动手,因此林彩衣其实没有什么对待贴身丫鬟的经验,自然而然地将小绫罗当成的宗门中的子侄晚辈,自然而然起了爱护之心。她一边摸着绫罗有些偏向紫色的秀发,一边看着林绚尘专注地吃那一大捧棉花糖,心中也满是温暖,真恨不得以后天天晚上来看一趟这个业已长大的亲侄女。

    “说起来。”她有点没话找话地说道:“我那闺女,如今也像是这般大了,你呀,真的让我想起她呢!”她宠溺地捏了捏绫罗的小鼻子:“你要不要见见这个姐妹呀?”

    绫罗还没答话,就听到林绚尘道:“听说姑姑在真王府里高就了?打算举家迁到潘兴城里来么?”她倒是听说了尹山峦被斩,也知道自己这个姑姑就是跟了振南帮的高人私奔了,才会被自己那个死鬼爷爷驱逐出门,的如今,爷爷和父亲都走了,整个七世才门林家,居然只剩下两个女子了!

    “呵,还真王府呢。”林彩衣想起自己这不到半年的经历,简直如同世间最跌宕起伏的脚本故事一样,不禁唏嘘感慨:“真王爷可是尹山峦大师的结义兄弟,本身就被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这个时候接济大师的门人,不是明摆着给朝廷里的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以借口吗?所以就算真王爷想伸来援手,我们也不敢接受的,平白将王爷牵连进来,岂是侠客君子所为!”

    “那姑姑现在在哪里高就?今天我还听到有人说姑姑随真王爷一起来的呢!”林绚尘不仅十分纳闷起来,她虽然极是聪明,能分析出许多事情来,可是她在潇湘馆里深居简出,几乎不了解王府院墙外面发生的任何事情,手里的信息也是十分匮乏的,自然觉得奇怪了。

    “我等真正追随的主人,叫做银尘,就是那个逼退建州铁骑的大英雄。”林彩衣巧笑嫣然地说道,瞪着看林绚尘的笑话,果然看到林绚尘将吃剩下的棉花糖往旁边一扔,猛然站起来,要不是近旁的绫罗手疾猛然抓住了棉花糖的杆子,只怕着秘藏级别的棉花他就要落地下糟蹋了。

    “真的?!”林绚尘的声音此刻完全走了样,那语气中的惊喜,兴奋,期盼,只怕一只知了都能听明白了。林彩衣谨慎地看看周围,见紫鹃,绫罗,还有远处的麝月,慧纹,铃铛儿都支棱着耳朵听着,便故意皱眉道:“这之间的缘由,那是宗门机密,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本家亲人了,就连我的骨肉,都随着相公姓李,告诉你也不算什么,可是这里……这么多人听着,只怕不太好吧?”

    林绚尘马上反应过来,正要张嘴命令下人们都出去,不料紫鹃先站起来,把绫罗使劲往怀里一抱便半拖半拽地往外走了,绫罗是个心思多缜密的小机灵呀,当即离了林彩衣的怀抱,也不挣扎,就任由紫鹃拖出去,口里却直叫着:“小姐别忘了棉花糖!绫罗替你收着呢!”

第五百六十八章 平静时七天

    那麝月在门边远远坐着,对于绫罗有棉花糖自己没有十分过意不去,她可不敢恨小姐,只能恨绫罗了,恼恨她平白抢了自己“潇湘馆第三号大丫鬟”的位置,正赌气坐着不动呢,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抱住,紧接着一阵腾云驾雾的感觉,就已经到了园子外面,这一刻,她耳朵里才传来铃铛儿的声音:“小姐的体己话也敢听!嫌命长啦?”登时惊出一声冷汗,她可是知道,这位林家小姐要是发脾气将自己赶出潇湘馆,日后只怕在王府里立足都是问题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屋内,林彩衣用神功感应一下,没发现人了,才贴近林绚尘的耳朵,悄声问道:“给姑姑说,银尘和你究竟是个怎么回事?你心里怎么想的?”

    林绚尘当即红了脸,可是想起今天下午自己葬花时遇到的那银发男子,那被重复的誓言,那一句震撼心灵的“举世皆敌又何妨!”心里不禁又甜蜜,又哀伤起来,此时听到林彩衣问起来,想到她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长辈,甚至从感情上来讲,她其实是自己的第二个母亲!,便连眼圈儿都红了,当即起身,在林彩衣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来,林彩衣自己也被她这举动惊得站起来,哪怕她是林绚尘的长辈呢,也不敢坐着受一位郡主的跪呀!

    “究竟是怎么?”林彩衣稍微提高了一丁点声音道,同时运起神功,仔细感应着周围,生怕被人听了墙根儿。

    “银尘与我,海誓山盟,五年来相隔两处,彼此间只哟一心,今日落红之下相会,依然盟约,永不变心,绚儿终身可托,还请姑姑能为绚儿做主呀!”林绚尘说得情真意切,不觉带上了哭腔,林彩衣这下是明白了,这俩孩子,只怕真的是两情相悦了。

    “你先起来,这事姑姑为你想办法!姑姑不成,振南帮里有的是长辈高人!你如今要的,不过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而已,这事情,姑姑还是有点办法的!”林慈阿姨赶紧将林绚尘扶起来,放在怀里紧紧抱住了,压低了声音问林绚尘:“你倒是将你和银尘宗主怎么认识的,怎么就非得定下那终身大事的,给姑姑如实招来,如今银尘可是姑姑这些人的主心骨了,让姑姑知道,也好为他尽心做事呀?”

    林绚尘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姑姑想听,绚儿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这事情,太过惊悚隐秘了些,何况,何况牵涉到金刀门的一大秘辛,姑姑听去了,绝对不能和别人说起,否则绚儿自己也难做了!”

    “这个姑姑省得。”林彩衣嘴里说着,心里却是打定主意要告诉李云龙,尹山峦,尹凰舞三人了,至于尹雪梨其实也可以瞒着的。不是她守不住秘密,是她坚信她信任的人都不会乱说,同时她又必须彻底了解这个银尘宗主,为她们振南帮举派投靠,做最后的权衡。

    林绚尘心思单纯,想来姑姑是自己至亲之人,又早已效忠的银尘,应该不会拿其中的隐秘做什么文章,便将自己从王府离开前往解语宗,到逃出秘境历经天变这一系列的经历完完整整,真真切切,毫无隐瞒遗漏地给林彩衣说了,直听得林彩衣魂摄心驰,连拍案惊奇都做不出来了。

    林彩衣只是想更深入地了解自己的宗主,或者说了解银尘的潜力上限,以便为振南帮日后发展的规模的做一个总体上的把控,可是如今听到这些隐秘而恐怖的故事,只觉得整个灵魂都在战栗,哪里还能顾及这些?早把对银尘的潜力评估忘到世界尽头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早已被世人传说得如同活地狱一样的赤血秘境,真实情况,竟然比传说中的描绘更加恐怖百倍,传言那里僵尸数万,修士们杀不过只能逃走,可是林绚尘这个亲历者口中的描述,那里面的僵尸,何止上百万?!

    她从来没有想过,解语宗的宗主,居然是整个解语宗的敌人!九天玄女的传承,那是世间一切行侠仗义的女子们共同的幻想与奢求,天下间的江湖女儿,看不起后宫佳丽,却对九天玄女心生向往,毕竟那样的女孩,才是天下一切少女们最崇拜的偶像,美艳,独立,强大,正义,林绚尘能得到这样的传承,倒也并非祸事,只是那解语宗……振南帮还有许多账目没跟她们算清楚呢。

    她更不会想到,银尘与傀儡宗之间,居然还有如此惊天动地的一战,而不是他们振南帮的人认为的,他和傀儡宗之间只有一些隐秘的联系。她更不会想到,银尘,居然并非来自什么海外遥远之地,而是干脆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也不会想到,如今不声不响的金刀门,才是那次秘境之行的最大受益者,秘境探险,其实是天下正道大获全胜!神剑门铁掌帮投靠魔道又能怎样,银尘这个关键人物投靠正道,就足以奠定未来天下正道的再起之势,要知道银尘一个人,可抵得上整个傀儡宗了。

    了解了这些的她,才终于明白,她们整个振南帮的人,甚至整个天下正道,都小看了银尘,甚至小看了林绚尘这个娇滴滴的女孩子!

    “你那师父,杨紫依,日后我们振南帮必有重谢!想来她孤身一人躲在解语宗中,要应付解语宗又要应付圣水派那些贱人,肯定很辛苦的,我们振南帮,也不会少了帮她的机会。这些痴情你都不要管,你只要在这所谓的王府里面,安安心心当你的小郡主就行了,潜伏自身,等待时机,放心吧,天下正义自然有天下人公论,哪里是什么皇权王权可以扭曲的?你的事情,我明日就出去找那些振南帮的前辈们商量。”林彩衣又给了林绚尘一重保险,让小女孩喜不自胜,她知道,这种关系她自身幸福的事情,她自己反而是最没有发言权,最没法使力谋划的。

    两人又说了许多体己的话,才被下人伺候着分别睡下了,林绚尘临睡前才发现,自己并不比昨天睡得更早,想来自己这般灵秀的女儿,原来也是个活该失眠的搏命鬼啊。

    她们睡下了,却不知道,她们的话,还是被一个绝强的高手听了去。这个人,就是整个晚上就潜藏在屋顶上的杨紫依。

    “绚儿居然遇到了这么多事情……我这师父,居然没法帮助她分担一丝一毫……呵,果然失败,太失败了!我这一生简直失败透顶!”一滴清冷的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下来,远处,一队巡夜的侍卫走过,浑然不觉这里潜伏着怎样诡谲的恐怖。

    “对不起,绚儿,师父不能帮你什么,却还要指望你来振兴山门……无上绝体,赤子纯心,这是九天玄女复兴的希望,最后的希望,为师……不敢愧对列位祖师呀!绚儿,你放心,为师就算不能帮你什么,也绝不会允许什么宵小蠢物,来挡你的道……”杨紫依心里转着这些念头,伏下身子,避免别人看到这里藏了个人,她今夜,就在这又冷又湿又硬的房顶上,瓦片上过夜了。她不敢回宗门,因为此刻的解语宗,正在剧烈的内部清算之中,她可不想平白无故地惹上什么事情。

    芒种节的夜晚,暖融融的,对银尘来说如此,对林绚尘来说,如此,对林彩衣,杨紫依来说如此,对绫罗,紫鹃来说更如此,对尹山峦,尹凰舞,尹雪梨他们来说,还是如此,但是对王夫人来说,绝非如此。

    逼迫一位法师的妻子寻死觅活的人,不付出点代价是不行的。

    王夫人手底下的排位不高,却最得信任的小丫鬟小俏儿死了,死状可怖,死在芒种节的当天下午。

    王夫人并没有对此感到多少悲哀,又不是她的丈夫儿子死了。她对除了丈夫儿子以外的人都缺乏感情,更缺乏同情和怜悯。因此她和王雨柔看到小俏儿的尸身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不是悲痛而是恐惧。

    这个时代的人都是很迷信的,在芒种节这么美好的日子里发生一起命案,任谁都觉得可怕非常,仿佛某种巨大灾难的预告,王夫人赶紧下令封锁消息,甚至连小俏儿的家人都不告诉,发丧什么的更不用提,无论如何也要等到芒种节过去了才能考虑这件事情。

    掩盖真相永远比善后更难,尤其是要瞒着老太天和老爷,王夫人只得牺牲了一个晚上的睡眠,和王雨柔,王云芬芳姐妹以及李夫人一起,躲在她自己的厢房里指挥调度,掩盖痕迹。如果此时有一个银发传奇法师对着这间屋子来上一发神杀炮,那么整个崇王府里和林绚尘敌对的势力估计就要一锅端了,当然现在银尘大师很忙的,没时间。

    王雨柔嘴上帮着夫人出谋划策,心里却是一片冷森森的骇然。她还暂时不会联想到林绚尘身上去,因为在那里活动的小姐宾客有五个,包括她自己和真王家的小女儿,无端怀疑出现在事发地点附近的人,只能平添许多祸乱。她此时能够想到的,只能到了王府里的丫头或者小姐和别人私会,被发现了灭口这一层,至于是谁恐怕就不是她能想到的了。她看着那石像一样的尸体,从俏儿惊恐万状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她一定看到了什么秘密,正打算跑回来报告王夫人呢,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兴许是中了生绝之毒而死。

    “她一定知道什么,她一定知道什么重要的东西!然而她没法将消息带回来了,那么就是说,那重要的东西,还潜伏在王府之中!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什么丑恶的,会影响王府的声誉乃至安危的东西潜伏下来了!”王雨柔如此分析着,只觉得后背发凉。

    王府,已经不安全了,不名誉了。她将自己的未来和崇王府的二世子绑在一起,究竟是福是祸?她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因为此时,她已经得罪了林绚尘,甚至可能已经得罪了甄老太君,她没有退路,除了争取崇王老爷,争取王夫人,争取赵玉衡,她没有任何别的路可走,一旦她不能得到赵玉衡的庇护,她在王府里,不会比一个粗使丫鬟过得更好。

    离开王府是不可能的,离开王府,等于离开荣华富贵,离开王府少福晋的名分,地位,权势与幸福。王雨柔,可输不起呢。

    这一夜,她分外难熬。

    ……

    转眼间平淡无奇的七天过去了,这七天银尘做出来的唯一成绩,就是靠着自己的演技将翰林院的几位大祭酒和禁军的几个协统骗过去,让他们放心地将太学生和一标禁军交到银尘手上。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中,上级领导的时间永远都是不够用的,祭酒们忙着给皇上写圣旨和马屁文章,每个人又要管理十多个讲经,还有十多个客座诗人以及一并戏班之类,有的甚至还要帮助皇上物色好看的宫女,或者帮着后党们物色好看的男宠,哪里有时间真正管理手下的讲经们都讲了些什么经?那禁军协统天天顾着跟镇守拉关系喝花酒逛青楼,手底下的预备队都变成了各位镇守,总兵,督军,偏将甚至大将的私人仆役了,哪里有时间天天盯着手下标统伍长操练?因此进了这两个部门,要么就是天天一杯茶喝上一早上,下午干脆不用上班,要么就是随你怎么闹腾,只要不是公然起兵造反就没有任何事情。如今的朝廷,可不是第六王朝开国时候吏治清明,上下管理高效严密的时代了!

    讲经还好点,至少还又国子监巡监三人盯着,不能公开讲那些旧朝复辟,阴谋篡权的悖逆论调,至于是不是在宣讲该宣讲的《八股》《礼仪》《廉耻》《忠君》之类,巡监已经没精神顾及了。而那禁军方面,那就管得太松弛了些,银尘估摸着就是将手底下的兵丁捉去做了细菌试验,只怕也没人管呢。

第五百六十九章 晚会

    南方帝国,积弱多年,军备废弛到已经不能上下疏通,官僚臃肿到已经不用太学生们励精图治,忠君报国,除了武装政变,这个政府几乎已经失去了对一切突发情况的反应机能,人人尸位素餐,除了能上朝见皇上的大臣还能有作为之外,其他一切官僚,品级,诰命,学子,才人,不过都是领着微薄的俸禄,在公府之中赋闲而已!这样一个内部臃肿的所谓富饶之国,在银尘看来早已经内部死亡了,仿佛大脑死亡的病人,只靠着本能和呼吸机活着,灭亡,分崩离析,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很失望,尽管他已经对这个政权不抱什么希望,但现实还是让他狠狠失望了一回。与之相比,加布罗依尔的法师们从来不设置多余的政府岗位,甚至连多余的军队都不配置,一切贵族,豪门,传奇,名人,想要发财致富,甚至想要活下去,就只有去星辰大海的尽头开拓,打来的资源,自己留一部分,剩余的要交给加布罗依尔的世界政府,然后根据自身的魔力等级获得相应的报偿,只有这样永不满足的开拓,永不停歇的战斗,才能让一个政府,一种文明永远保持活力和希望,才能让越来越庞大的政府机关,始终保持着高效与精密。

    六月的芒种节是女人们的节日,真正的芒种就是六月初七一天而已,其余的时候,都是后续的请客送礼之类,因此按照律例,只有女人可以继续消遣,男人们都得上班了。银尘完美地度过七天,初步取得了整个朝廷对他的信任,可是背地里,没少在真王父子面前抱怨啊。

    真王父子对此只能报以苦笑。赵光怡当时很明确地说道:“本座最初找先生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个朝廷不抱什么希望了,否则也不会对先生给的那两张宝图赞叹不已。朝廷的红衣大炮虽然管制,但实际上并不如刀兵军阵管制得那么样,甚至没有记录在亲王私兵武备考制之中,反而是放任制造的,只可信一直以来,朝廷自个儿制造红衣大炮。都是十造九废,成品不过一成而已,又要花许多钱,别说旁人,就是本座这样衣食无忧的,也消耗不起!因此先生的宝图,那真是将一盘死棋盘活了!本座其实,早就打算以一己之力,行那力挽狂澜之事了!如今朝廷种种弊端,先生请务必不要理会,徒增烦恼,还不如静下心来,想想手中的这点权力究竟能为天下苍生做点什么呢!”银尘听了真王赵光怡的话之后,也就不再大发牢骚,反而抽出时间更加细心地教导起赵凌风来。

    【昭和八年六月十四银翠阁】

    人造的小糊倒映着天空,却显出比天空更蓝的明净色泽,遮住了一小块东方的天空,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中划定一块亮红色的区域,仿佛一团在臭氧中燃烧着的铜线,像城市倾斜着太阳的余威。

    夕阳并不仓皇,反而如同归家的旅人,闲庭散步一样朝这座城市中孤独西方的塔楼走去,法华寺的塔尖戳着夕阳的脸,在刺眼的红橙色的光辉中,整座塔都笼罩进一层金色的佛光中,纯金色的轮廓,看起来就像是通向遥远的西天极乐的传送门。

    十六层的高塔下面,向东不到五百步,甚至仅仅是跨过一道深红色的宫墙外加一条宽阔的大道,便是整个城市中,极少数带着银色琉璃尖顶的风月宝地,银翠阁。这是继红雀楼之后的潘兴第二著名青楼,和红雀楼的幽闭神秘,注重安全保密措相比,这里,更加开放,也更加放荡,除了有著名的头牌萧音飞,当然也有对任何人都具备强大吸引力的三味回锅肉,斑斓锦白鲤,这里的姑娘要比红雀楼好上一个档次,但也更加堕落开放,据说,整个银翠阁里,除了萧音飞,所有的姑娘都是卖身的。

    银尘穿着暗红色的低调长袍,将兜帽高高竖起,遮住自己那一头飘扬的银发,在同样低调并且竖起兜帽的几个侍卫的保护下,不紧不慢地跨过门槛,走入这座从里到外都被华丽银饰覆盖的银翠阁。

    此刻,一道散发着西晒热量的阳光刚好贴着门槛整齐地剪过去,将凡尘裁剪成了两片,一片是尘土飞扬的喧嚣的大街,另外一片,就是大白天也帷幕低垂,烛光点点的风尘世界。

    平常的时候,这里的正门,只有男人进出,每一个跨进门槛的雄性动物脸上,都只会涂抹上一层油腻腻的贪欲表情,十分难看,然而此刻,这里因为另外一位女士的入住,陡然间变得清雅高贵起来。

    银尘跨过门槛,扑面而来的不是想象中正牌青楼那庸俗的艳情气息,不是满眼的裙光肉色,不是满鼻子的黏腻的脂粉味道,而是干净素雅,甚至神圣高贵的银色装饰,当中的屏风里,白银勾勒出来的层峦叠嶂,配上跳脱的绿松石装饰,别有一番阴暗奢华,神秘清幽的美感。

    “这真是斯莱特林的审美啊!”银尘无责任地吐糟一句,绕过屏风,在雏妓的引导下,走上同样阴暗奢华,铺着名贵地毯的楼梯,脚步声什么的,无从谈起。

    带着精致魔纹的白银色瞳孔中,满是戒备与凝重,全不像其他同来的宾客那样周身都散发着兴奋与放纵的气氛。银翠阁里,所有没有品级排号的普通姑娘,都穿着统一的着装,素白干净的半透明丝质长袍,上,还绣着一圈圈奇怪式样的金色丝线,个个看起来纯情圣洁,清丽高贵,那是模仿星球另外一端的神秘大陆上,一种被旅团商人斥为邪教的“奥姆真理教”神殿的修女甚至是圣女的装扮,那神圣的衣袍,配上从官方教坊司里出来的,经过严格训练的文静优雅的言行举止,竟然真的能让远方的旅人错以为她们是一群被捕获的奥姆真理教成员,也让每一个明白真相的外国藩王内心中翻动着不可想象的黑暗**,在世界的另外一端,被捕获的奥姆真理教圣女,那是黑市上最昂贵的奴隶,是买回去可以随意玩弄,凌辱,残虐而不用担心受到上帝审判的珍奇玩具,是远方藩国大贵族手中,百玩不厌的禁裔。

    也因此,银翠阁,被那些远道而来的商人们称为“国王的禁裔之城”。

    银尘跟着那位风姿摇曳的神袍女子,闻着她身上那一股清冷圣洁的幽香,心中滚动起越来越深暗的警惕。他并不觉得模仿西方神教的圣女装束玩制服诱惑有什么好处或者不好,他此时只注意到了姑娘圣洁的体香里,带起的那一股混乱阴邪的罡风。

    那是阴阳和合宗特有的罡风。

    银翠阁中,几乎到处都是这种混乱污浊的罡风,每一个下级姑娘身上都带着这么一股子灰色的香味儿。在阴阳和合宗手底下吃过亏的银尘对此分外警觉,却没法阻止其他人往这些姑娘们身上扑。

    他跟着那位姑娘,来到银翠阁的顶楼,这里是贵客们休闲娱乐的地方,此时,这里也是整座银翠阁中,唯一将帷幔收起,打开窗户的亮堂所在,夕阳的光束照射进来,让这里的金胡桃木家具上泛出一股红橙色的光晕,照耀着每一位贵宾的脸,也将他们的脸全部染成了兴奋的红色。

    似乎娱乐节目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

    宽敞的顶层大厅里,桌椅都统统靠了墙边,中间用木头搭出一个硕大的台子,上面铺了名贵的波丝地毯,繁复的花纹上,三位身穿异国款式长袍的女子,正在上面载歌载舞,胡琴拉出满是沙漠风情的曲子,那些姑娘们的歌词儿,似乎是专门翻译过来的,虽然勉强押着韵脚,却总也连平仄格律都没有了,而且许多奇怪的词儿,让满座的宾客们都冒出好奇的神色。

    她们的歌声之中,沙漠似乎总是阳光明媚,绿洲之中永远充斥着生命的奇迹,就连葡萄哈密瓜都是神灵的恩赐,那里的人民,似乎总也是生活得无忧无虑的,一片田园牧歌的美好宁静。

    银尘从鼻腔里面发出一声非常不应景的冷哼,他的声音太小了,淹没在歌舞声中,无人听见。

    他仿佛鬼魅一样快速又低调地窜过全场,从高台下面灰溜溜地一闪而过,准确地找打了真王赵凌风的位置,然后一屁股坐下来,把这位年轻的真王吓了一跳。

    “来啦!”赵凌风有点如释重负地说道,看得出来,他似乎显得有些无聊。

    “怎么样?有什么好听的没有?”银尘轻声问道。

    “还是前戏呢!真正压轴的那位欧兰公主,还没现身呢!现在的这些,好是好,但不过是些换了调子的歌舞升平而已,一开始听还挺新鲜的,后面听过了,也有点乏了。”

    “不是说今年来朝贡的只有四十个藩国么?怎么还能有这许多的人表演?”银尘问道,他在早上的迎宾大典上听说了,今年来朝贡的藩国,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稀少冷清,不为别的,就因为北国那灼灼逼人的攻势,原先在册的一百二十八藩国,如今大半投靠了北国,甚至于就连这些还来南国朝贡的藩国,行脚商人,也早已经有许多暗中投敌,来南国不过是当个探子而已。

    这么少的人,理应组成一场惨淡冷清的晚会啊?

    “别忘了我们还要回礼呢,来多少藩国,我们就得准备多少场不重样的歌舞表演。”赵凌风有些郁闷地说道:“其实我不太喜欢这种丝竹管乐的,我觉得想听乐曲的话,一个人抚琴弹唱岂不更好?”

    银尘正要接话,却听到近旁一道清朗中带着许多柔美的脂粉气息的声音说道:“这次不仅来的藩国少了许多,连上台的歌舞艺人也变得这么差劲么!”语气之中诸多不满,银尘转眼望去,那说话的人,不是赵玉衡又是谁呢?

    果然,三位姑娘下去后,便是唐努乌梁海的藩王使节上台,那是一对儿包着头巾的男女,男人弹起了胡杨琴,唱起了一段“远嫁女儿”的柔情歌谣,而那女孩就在台上跳起舞来,她的身段倒是十分婀娜,可是舞步之间,也未必就比前一组好上任何一点。

    “不过是嫁女儿而已。”赵凌风低声评论着,银尘的视线转过出席的各路王侯子侄,发现他们大都兴趣缺缺,台下的喝彩也没有多少,仿佛整个晚会都是在流于形式而已。独有那赵玉衡听得几乎入了迷,大声喝彩起来,还说道:“女孩出嫁,最是伤感不过,这首曲子,恰好就是温柔哀伤的,好好好!”惹得其他人侧目。

    “早知道就让父亲来了,他喜欢听这个。”赵凌风听了赵玉衡的乱喊乱叫,更加觉得乏味起来,可是事关一国礼仪,他万不能起身离席的:“这不是什么正式宴会,一般而言只有王府的家眷在此,先生你看那些尊王世子,崇王世子,就知道了,这次,可是我生平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本身觉得很新鲜的,可谁知……”

    “忍忍吧,若果欧兰也是这号水平,那当真无望。”银尘说得语焉不详,却没想到这唐努乌梁海的二人一下去,就是三个男人抬着一个尖叫架子上来,那三角形的架子顶端,平平放着一只盘子,不过比手掌大一圈而已,众人看了,都不知道要做什么,赵玉衡还以为他们要生火呢。

    “难道要上烤肉。”尊王世子赵德天不不禁兴奋起来,其他人也是一脸好奇,这算是这次晚会中,第一个新奇玩意了吧?

    接着以为金发碧眼,梳着柔美的麻花辫子,皮肤白皙得如同牛奶一样的小女孩款款走出,四座里一片惊奇之声,原来这前来纳贡行商的藩王队伍,那是要靠着两条腿跋涉万水千山的,最近的也有上千里路,最远的只怕上万里都有了,因此他们之中少有老人,更绝无孩童,大都是青壮年的男子,和才加艺术交流的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可是眼前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岁样子,几乎比银尘刚进赤血秘境之前还小,而且瘦弱,柔嫩嫩的,真不知道她如何从相隔万里的新罗国一路走来的,那可是要穿越广阔无垠的大沙漠的呀,成年人尚且九死一生呢。

第五百七十章 惊艳表演,狂气富豪

    女孩上台来,一点儿也不紧张羞怯,反而用大大的眼睛打量周围,看到赵玉衡长得英俊潇洒,就朝他甜甜一笑,只把赵玉衡看得心花怒放,将赵德天无视得妒火中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小女孩上台后,又走出四个西域服装感到美丽妇人,全都金发碧眼,于异国风情中尽显绝代芳华,她们拿着四样中原流行的乐器,亭亭立在高台上,也不跳舞,就柔柔弱弱地弹唱起来,居然是四重奏般的高深技巧,那已经有了现代加布罗依尔某些宫廷风格音乐的些许素养了,果然和先前的那些粗制滥造的草原沙漠藩王的音乐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众人听了一段正要喝彩,却见那小女孩翻身上了尖角高架,一只细细的小脚单独立在那圆盘上,飞速旋转起来,居然是早就在中原失传山百年的绝技“胡旋舞”,那小女孩也不知道如何练得如此厉害的神技,不仅脚尖能转,手指尖能转,甚至肘尖,膝盖,最后连脑袋都可以成为一个支点,全身高速旋转起来,不仅可以旋转,还能左右摇摆,甚至旋转之中接住从台下抛来的许多苹果,当真让人惊奇。

    众人喝彩中,猛然见到另外一个和她完全一模一样的小女孩跳上台来,翻身就扑上那高台三角架上的女孩,两个人瞬息间,用罡风对拼了一记,后来的女孩借力身子一翻,站到那女孩头顶上,两人以完全相反的方向高速回旋,她们的舞姿虽然不过就是一个转字,可是无论快慢,姿势,还是左右摇摆的幅度,频率,无不和下面的曲目相互应和,说杂技吧,却还有着很高的艺术性,两个小小的十岁女孩在上面旋转舞蹈,那底下的瓷盘子居然纹丝不动,而盘子下面,就是一人高,甚至还带有锋利棱边的金属架子,这种惊险刺激的舞蹈,直看得下面的王公贵族,藩王特使们都瞪大了眼睛,大气不敢喘一口,更别说喝彩了,正凝神注目间,忽然乐曲激昂顿挫起来,指尖那新罗国的使节之中,居然飞身而出第三个小女孩!连跳几下就登上高台高架,和原先的两位女孩一人对碰一击,然后就站在了另外一位女孩的头顶上,此时,她离地面早就有了三个人成年人的高度了!

    曲风激昂,三人回旋而舞,脚下不过手掌大小的一张白瓷盘子,还是搁在三角架上,活动着的,,三人随乐而舞,各种惊险动作层出不穷,看得台下落针可闻,居然连呼吸声都快没了,如此神技,只怕早已独步海内了吧?

    一曲终了,小女孩们一个接一个跳下高架,在台上盈盈一拜,虽然动作十分牵强别扭,但此时没人注意这些了。众人眼里最惊奇的,就是那三个小女孩,居然当真一模一样,难分彼此,是这个时代极为罕见的三胞胎,不仅容貌衣着神态并无二致,关键是还能练得一身绝技,当真让人感叹。那三位女孩的名字,虽然拗口,却也被众人狠狠记住了。

    大姐安琪儿,二姐安吉丽娜,小妹安德里卡娅,虽说是三姐妹,可是究竟谁是姐姐,只怕台下的宾客们也完全分不清楚。银尘看着三姐妹,只觉得喜欢,这么可爱又有本事的小女孩,当真应该一人奖励一根棒棒糖,正想着呢,却听见周围的公子哥们纷纷议论着,要报价收买,银尘一惊,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身上也散发出一股股孙然的威压。赵凌风最先发觉,转头问道:“先生,怎么了?”

    “她们不是使节吗?怎么可以被人评头论足?”

    “她们是……怎么说呢,是那些商人远道带来的货物,也就是奴隶呀!你看他们手臂上系着的那种红丝绸,就是表明可以售卖,没有的,或者系着蓝丝绸的,那是流浪艺人,只卖艺的。”

    “把她们三个全部买下来,不论什么代价!挡我者,我会让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的!”银尘说着,猛然长身起立,白银色手掌凌空一番,一根金条直接飞到安琪儿的脚下。

    安琪儿下了一跳,转头看去,才发现那一位白银色的英俊青年,她看到那人冷冰着脸色,白银色的瞳孔中射出锐利的目光,本能地觉得可怕,不禁后退一步,小脸都白了。

    “这位先生,我是新罗国的使节,在出价之前,还请您不要唐突佳人,金条虽好,可是也得讲求文雅风流。”一位中年男子款款走出,将金条捡起,递还给银尘:“先生,刚才那位先生出价一只玉神。”

    银尘转脸望去,看到美王世子妖娆地扇着扇子,得意洋洋,另外一位中年男子正在和他交界,那男子手里拿着一款半尺高的,晶莹剔透的水润翡翠菩萨,那是最南端安南郡的特产,数量稀少,再过百年也不见得能出产那么大一块儿,何况那雕工,绝对是宗师级别而不是普通的大师手艺。

    其他公子哥,风雅文人,甚至其他藩王的使节都出了价码,不过他们给出的也都是金银首饰,或者一枚小号的翡翠玉佩玉环之类的,显然无法和美王世子相比较,赵玉衡也出了价码,是王夫人给他的一对儿白玉手镯,仅仅次于美王世子,却也落了第,被一位弹奏乐器的女子好生退回来,赵玉衡见那三个水灵灵的小女孩就要落入美王手中,只觉得内心里空落落的一片。

    尊王世子赵德天更是气得将他给出去又被退回来的景泰蓝杯子给砸了,那是一位大师专门为他定制的!

    “这位先生,您的意思是价高者得?”银尘的声音里满是霜寒地狱般的冷漠:“还是其他?”

    “当然,当然是价高者得!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人,最看重的不过就是公平和信誉。”中年男子在银尘的威压下有点站不稳,说话也不负先前流利,不过他的神色还算镇定,身边也挺得笔直,颇有那外交人员的气节:“先生要是能出得起高价……”他故意将话说出一半,藏着另外一半,通过技巧性的暗示让银尘知难而退。在这位新罗使节看来,银尘这种年轻人就是那种争风吃醋中落败了后急眼的公子哥,就像那位“尊贵的王子”(尊王世子)一样。

    新罗使节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知道那一尊小小的玉神(翡翠菩萨,新罗国的人不理解什么是菩萨,因此管佛家的一切塑像都叫神)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值钱宝贝,那至少值数百两黄金,也就是银尘给出的那种金条整整十根。对于这个从来都是以铜币作为主要货币,银条银元都只用来购买昂贵物品的世界来说,十根金条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新罗使节根本不会去想银尘能有那么大一笔钱,或者说,他坚决不会认为整个南方帝国中,有谁会为了三位仅仅跳舞好看的姑娘,花费上百万铜板。出手那尊玉神的美王世子,在他眼里已经十分傻帽了。

    “这可是你说的。”银尘冷笑一声,紧接着豪气干云地一挥手,下一秒,全场静默。

    紫色的门扉,突兀地出现在虚空之中,紧接着慢慢张开,一根根金条,仿佛暴雨一样轰然落下,几乎瞬间就将高台掩埋,那是上前根金条,上万两黄金,换算成购买力的话,就是上亿的巨款!然而那不过冰山一角,紫色的门扉后面,轰然现身的,是上千万根同样的金条。

    那是整个紫血神教的财富吗?不,那是整个卡诺尼克尔文明的遗产。

    一亿三千七百万吨纯黄金,这是这一笔惊天财富的具体数目,它们被埋藏在那深深的,有金枪鱼王守卫的湖底,甚至那片湖水,在十万年前,也不存在,那里不过是一个资料中专站,是古代加布罗依尔人类建立的,转运天宫物资的地方,那里寄存着一支远古星际舰队采集整个星系汇聚起来的物资,一亿吨黄金,不过是最小的一部分,更大规模的钢铁,贵金属,动植物标本等等,都埋藏在那深深湖底的地下。

    十万年前,那里根本没有一一滴水,只有直径三百米的巨大运输飞碟,从深深的地底冒出头来,笔直地升上星球同步轨道,每五分钟一趟,而地底储存的物资,需要不间断地运行一天才能消耗干净。

    星际级别的财富,哪里是一个一个封建王权可以想象的?

    “如何?”银尘的声音森冷以至于恐怖,此时,他的灵魂符文天劫被最大限度的激活,一股远超元婴高手的恐怖威压,轰然扩散至全场,让所有人都不能移动分毫。

    “先,先生!就算您给了我们这么多钱,我们也,拿不走呀?”新罗使节现在是真的怕了,他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不过是个一二品的官员的年轻人,居然可以任性到如此地步,居然有如此任性的资本!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一整座金山。

    “这个简单。”银尘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细小的白银戒指,那枚戒指上,红蓝黄三色闪光和一缕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

    “光器?!”新罗使节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先生您……”

    “如你所见,我是一位光器锻造师,这枚戒指就是我的作品,珍品光器,上面可是刻着我的名字呢。”银尘将光器交到使节手中,动作看起来挺亲切友好的,可是语气依旧冷漠:“它叫储物戒指或者虚空戒,足够将这些金子装回去了。”他说完,一道光芒闪过,落在高台上的上千根金条,就化成一道金色的光流冲进戒指之中。

    “作为光器,它不能攻击别人,却可以挡住别人的攻击,至于威力嘛,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尝试光器的威力,也大概不会有人愿意得罪一位锻造师的。”

    “这样行了吗?”银尘最后很无辜地加上一句。

    “行了行了,一定行了!这位先生,恕小的斗胆问一句,如果小的要把这枚戒指,敬献给,我们的国王,新罗国王,该怎么做?”新罗使节此刻已经完全抛却了一位外交使节的气节,因为那种气节在面对锻造史上前所未有的超级大宗师的时候根本指望不上用场,此时的他,从语气到神情都浸透着恭敬。

    “那只能让他亲自来一趟了。”银尘冷冷说道:“我不接受期货交易,不搞物流,也不囤积现货,想要我的作品,可以!私人订制,看你拿出什么样的诚意来了!”他的话很直白,很好理解,却无形中,劫持了整个南方帝国。想要光器就拿代价来换,那么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换到光器呢?金钱的贿赂显然不行,人家富得可以对抗世界,那么权势?忠诚?信仰?爱情?甚至于,国家或者民族?这些,够吗?没人知道。

    不过新罗使节一定清楚,为了光器这种镇守家族门派的宝物,国王陛下亲自来一趟是必须的,这是最起码的诚意好么!

    光器锻造师,传说中的锻造宗师,这种能人以前是有的,但是在一千年前,就绝迹了,如今再次出现,整个朝廷,整个江湖,整个天下,都将为之颤抖!

    美王世子看到这样的场面,也完全没辙了,除了给赵凌风递去一个隐晦的憎恨的眼神外,根本不敢有任何表示。锻造宗师,这世上没有人敢得罪这样的人物,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些精通炼器的家伙身上,究竟还有多少防不胜防的最后手段!

    那黑天煞神功,可就是一位备受折磨陷害的锻造师,心怀恨意创造出来的。

    这个世界自从有文字记载以来,锻造师,尤其是锻造大师,就是可以克制元婴高手的可怕生物。

    一场风波无声无息地平息下来,银尘手一翻,平地里升起三个石头凳子,命令那三位小女孩坐下来,小女孩原本怯生生地不敢坐下,毕竟她们是身上打着奴隶烙印的贱奴,哪里能够当着主人的面坐下呢?可是银尘冷着脸命令她们,她们也只能照做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命运中的相遇

    “这三个小妹妹,晚上打发林彩衣教导起来,送到崇王府里林绚尘哪里去,好歹女孩和女孩在一起,也有个体己照应的,月例什么的我自己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银尘低声对赵凌风说道,赵凌风会意地点点头,眼睛里满是坑害压迫另外一个亲王的刺激和兴奋。银尘又将三个女孩叫过来,对她们低声吩咐道:“你们现在可以理解成我救了你们,而我救你们的意图只有一个,就是陪伴我的未婚妻,未婚妻,懂吗?就是你们将来的女主人,你们都是身手敏捷,悟性也很高的好女孩,从明天起,你们就要学习这个风源大陆上的神功,保护女主人,和她玩耍,逗她开心。这不是很囊,对吧?”

    “可是主人,我们是奴隶呀!奴隶是不可以学习神功的,任何神功都不行!”安琪儿惶恐地说道:“教导我们的老嬷嬷说过,神功是上等人的特权!我们……”

    “你们现在就是上等人了,我不养奴隶的。”银尘打断了她的话:“我这么做不是发善心,将你们平白无故地提升为上等人,我预支的就是你们以后的忠诚和服从。我不要你们的爱情,不要你们的身体,不要你们的幸福,我要的,就是最普通又最难能可贵的忠诚和服从。我回去会用最严厉的契约来确定这一切,我甚至可以给你们自由建立家庭的权力,但是你们必须付出无条件的,绝对的忠诚,只要我不是牺牲你们的家人和你们的身体,我的命令就是你们的一切,哪怕是对抗某个王朝,你们能做到吗?”

    “我们愿意发下最严酷的誓言!主人……我们其实……”三个女孩都哭了,安吉丽娜颤抖着身子,慢慢解开手臂上的红色丝绸,娇小柔弱的手臂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烧伤痕迹赫然显现,看得赵凌风都一缩脖子。

    “我们从出生起,就注定永世为奴,主人。我们除了会跳舞耍杂技外,剩下的,叶志勇忠诚了……”安吉丽娜哭着解释道:“奴隶印记都是出生的时候就要被打上的!”

    “烧伤而已。”银尘故意露出不屑的神情,避免因为自己的关心让小女孩们控制不住情绪当场大哭起来,那可就是丢人丢到几千里外的藩国去了。

    “那可不是普通的烧伤,那是先用火烧过之后,再涂上蝎尾针的毒素,这样就可以让伤口永不愈合,免得被什么好心人救了,失去了奴隶标记……”赵凌风说道一半,就在银尘的森冷的瞪视下赶紧闭嘴。年轻的真王明白了,银尘打定主意要治疗这样的伤患,那么任何劝说都苍白无力。

    “加布罗依尔可不仅仅有道士们的传承,梵特兰蒂冈的传承,可也落在我身上呢,魔法,并不仅仅用于征战和破坏。”银尘低头思考着,对于接下来登台献艺的十几位年轻姑娘视而不见,这些姑娘都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也缠着红丝绸,他们的舞蹈充满了诱惑,而居中那位唱歌的,那真是天生一副好嗓子。

    那是精绝国使节团带来的女奴,她们天生罕见的红发,碧绿的眼睛,丰腴美满又纤细苗条的身段,天生就是吸引男人的尤物。这些女奴是精通奴隶贩卖的精绝国的“拳头产品”,那歌舞到了一半的时候,几乎场上所有人都忙着联系家里,或者使唤奴仆,将祖先攒下的家底败光也要买到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可人儿。

    精绝国显然比新罗国会做生意,他们的女奴都是分开卖的,给了每个人均等的机会,然后再以那位天生好嗓子的歌女吸引富豪们的竞价情绪,大赚一笔。

    这是非常有商业头脑的策略,不过,银尘举得新罗国打包卖的做法更加恰当,毕竟那三个女孩,只有集合一处,才拥有最大的价值。

    一轮狂热的竞价又如期展开,然而银尘连抬头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他救下这三位小女孩,并不是他善良,仅仅是因为

    他曾在张雅婷墓前发下的誓言,并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赵凌风稍微有点不解,在他看来同样是身世悲惨的奴隶,却不知道银尘为什么这次选择“见死不救”,当然他自己对于这种买卖从头到尾都是无动于衷,作为一族之长,作为历史上最年轻的真王,他在任何时候首先考虑的是家族利益和国家利益,其次才是个人的同情心,这是银尘教给他的守则,是一个上位者最基本的觉悟。

    因此,哪怕他心里也带着丝丝同情,他也绝对不会在这场华丽又庸俗的晚会上浪费一个铜板,这些女奴说白了都是活着的工艺品,好看而已,绝对不能给家族带来任何一点收益。

    冷静的赵凌风没有办法融入到这种畸形的热闹氛围中去,因此几乎整个晚会在他眼里都显得有点沉闷无聊。

    那位精绝国的使节在最后拿到报酬的时候,表情有点受伤,用带着几分幽怨的眼睛看了一眼银尘这个大大的金主,却连银尘最起码的注意都没有蹭到。他知道新罗国收集的那三胞胎姐妹可不是什么大路货,那真是稀有到了比一尊半尺高的玉神更昂贵的地步了,想要效法新罗国,对他而言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毕竟这个落后的时代里,三胞胎存活的几率微乎其微,由于母婴保健知识的严重缺乏,孕检之类的手段更是无从谈起,因此原本概率就不高的三胞胎,更多的时候是以完全不能存活的连体婴儿的形态出现的。

    一段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现场的氛围又变得沉闷而慵懒,接连两场高质量的演出之后,无论是南方帝国的回礼还是其他小国的献艺,都显得有些乏善可陈了。银尘半眯着眼睛,几乎到了要睡着的地步,三位女孩眼巴巴地盯着自家主人,却苦于没有任何伺候人的技能,锻炼那一套堪称惊心动魄的胡旋舞,已经占用了她们十岁生命中绝大部分时间。

    “先生,正主儿来了。”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赵凌风的声音猛然将银尘唤醒,白银的魔法师慢慢睁开半咪的眼眸,白银的瞳孔中,射出两道解剖刀一样的目光,森然扫过款款走上高台的女子。

    “楼兰国的已经表演完了?”银尘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的。”赵凌风没有去描述楼兰国的表演,因为没必要。

    银尘也没有想到追问下去的**。他不过错过了无关紧要的表演而已,眼前这疏朗到近乎寂寥的阵仗,才是他真正警醒甚至警觉的地方。

    那是一位十九岁的女孩,金发碧眼,身姿高贵,她的容貌深刻又立体,柔美之中不失隽永与笃定的味道,她身上流淌着浓浓的艺术气息,就连她的罡风,都仿佛浸透着音乐的节律。完美,高贵,芬芳,然而原本应该洁白无瑕的皮肤,如今却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更将她原本就有些高挑挺拔的身影衬托成一种别样的健壮,可偏偏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浸透了千年沉凝的优雅,将淑女二字,彻底镌刻于骨血之中。完美的体魄,完美的优雅,凝练成完美的,维多利亚式的贵族典范。

    伊丽莎白温莎。

    她的服侍特别偏向于传说中的英伦古典,那是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维多利亚女皇统治下的欧兰公国,当然银尘并不知道,她和服装和真正的英伦风范还有着细微又明显的差距,她衣服上的纹饰在繁复精美到极致之余,还显示出一股只属于大陆国家的博大与硬朗,而不是纯粹的海岛国家的柔美细腻。金色的纹饰之中,也夹杂着象征虔诚的血色的花纹,那一袭底色洁白的维多利亚长裙,将她近乎完全彻底的西方贵族式的贤淑华美,彰显到极致。

    她抱着一把琴,一把如同简化了的手风琴一样,带着淡淡灵器光晕的魔琴款款上台,每一步都是贵族式的矜持与优雅,那完美的礼节,让她肩膀上带着的象征奴隶主的深蓝色丝巾显得特备刺眼和多余。

    她就如同隐居于森林深处的精灵,高贵,艳美,矜持而柔弱,她莲步轻移,走到高台中央,那里,一位带着白手套,穿着粉红色西装的白发苍苍的老人,恭恭敬敬地给她安置了一把欧兰风格的高背木椅,她缓缓地款款地坐下来,正对着赵玉衡,甚至冲着赵玉衡露出甜美的微笑。

    伊丽莎白温莎,高贵的少女,艺术的大师,那唯美而高洁的微笑,让赵玉衡目眩神迷,几乎要不由自主地站立起来。她微笑着,目光转向南方帝国那一片王侯公子聚集的区域,清澈如同天鹅湖般的蓝色眼眸,带着粼粼的波光,扫过赵德天,赵凌风,在掠过银尘的时候,她的目光飞速地调了一下,天蓝色的眼睛深处,流露出一道不屑于隐藏的鄙夷。

    银尘看得懂那种鄙夷,那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对新进崛起的土豪暴发户的鄙夷。伊丽莎白不可能知道银尘在潘洋城中那四年黑暗的过往,不可能知道他与张雅婷之间的凄美感情和血色的誓言。她将银尘刚才狂气嚣张的购买女奴的行为当成是富豪的跋扈,一如银尘现在的着装,遍体银色,张扬得有点庸俗,全身上下遍布的银光,仿佛散发着银元的气息,她不会理会银尘心中那一股法师的虔诚,她不认得银尘,只能通过银尘刚刚那一小会儿嚣张而失礼表现,揣测他的品行。

    相反,低调内敛的赵凌风,真正关心女命运但手里并不宽裕的赵玉衡,更能博得她的好感。

    她收敛起笑容,闭紧嘴巴,轻轻地拉开了手风琴一样的灵器。

    悠扬而圣洁的乐曲响起来,她又无意识地勾起嘴角,露出高贵迷人的微笑。

    那是满意的微笑,幸福的微笑,她看到赵玉衡的脸色慢慢变得平静而专注,显然,这位公子能听得出这段乐曲中的意境。

    她的视线来回扫动,失望第收起笑容,除了赵玉衡,其他的贵公子们,大都露出色眯眯的神情,或者茫然无知的神色,只有坐在另外一边,那些准备和她较量曲艺的老人才能露出如同赵玉衡那样知音一样的专注神色,那些人,她现在暂时不会去理会。

    她甚至本恩地略过了,那些老人中间,坐着另外一位窈窕的少女。

    她的目光转向赵凌风,很失望地看到他茫然无措的神色,音乐可以超脱语言,文化,宗教甚至人种,却完全不能超脱它们各自的范畴。伊丽莎白自信自己的音乐可以打动这里的所有人,却绝对不会有超过十个人,明白自己真正演奏的是什么。

    曲高和寡,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的眼睛里放射粼粼的秋波,四下巡视着,仿佛公主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蓦然,她目光凝滞。

    她看到银尘,那个土豪一样没礼貌的暴发户,身子前倾,满面惊骇,瞳孔深处,满是异界相逢的震惊于狂喜。

    那是她最不理解也是最理解的眼神,那是完全明白了乐曲中的意境,完全可以成为她知音的眼神,可是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眼神?他有什么资格听得懂这样高雅的殿堂级音乐吗?伊丽莎白完全不能理解,不能认同自己的想法,她不能明白一个如此豪阔又狂妄的人,不知礼节的人,又如何能明白这只有欧兰公国中最极致,最高贵,最悠久的王室贵族们的高雅音乐。

    《圣母院之歌》,这就是她演奏的曲目,没有一点点凡俗的艳丽情调,没有一丝丝平庸的儿女情长,那乐曲中表现的,不过是一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女,为了即将沦亡的家国,在慈悲的大圣母的黄金雕像面前,虔诚着半跪着默默武装起自己,然后转身,和包围过来的,上百位笃信邪教的异族敌人血战至死的故事。那位最后的圣女,那位从小到大都被训诫着要爱一切人,要远离杀生的罪恶的圣女,为了家国,为了父老乡亲,为了在她面前忏悔过的英明的国王和慈爱的王后,当着圣母的面触犯了杀生的教义,她脱下象征圣女的教袍,拿起原罪的刀剑,和亵渎信仰的敌人们拼杀周旋,最终也惨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被残忍地分尸,她的鲜血,她的魂魄,最终也和圣母的雕像一起,永远消失在邪教徒们罪恶的大火之中。

第五百七十二章 命运对决·序曲

    这是一首悲伤的曲目,这是一首神圣的战歌,然而她自打从欧兰公国出来,远涉万里,行走过数十个藩国,甚至在世界的繁华之都,潘兴城里,演奏这样的曲目,却一直被人当成一首丈夫外出不归,妻子在家中苦苦守候,倾诉闺阁幽怨与彻骨思念的寻常曲目,和那所谓的教坊司里的粉头艳曲,和那唐努乌梁海那远嫁女孩的歌曲,也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她的曲目,只有潘兴城里有限的几个琴道高手,才能听出那一股悲壮雄宏的意境来,却依然感觉不到那一股神圣的韵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作为被家族放逐出来的公爵之女,她用这首乐曲寄托自己的情思与志向,却始终无人理解。

    技巧和神韵上,她已经稳稳压制了潘兴城里所有的乐师,因为《圣母院之歌》永远不可能和《泊秦淮》之类的浓艳曲目一个档次,而真正能够战胜这首曲子的《广陵散》,已经随着风轻扬大师的离去,永远地消失在人间。

    琴谱易得,技法好学,而神韵,最难寻觅。

    伊丽莎白已经决定了,今晚,就是她在这座世界名城里逗留的最后一晚,既然这里没有了能够听懂她心声的人,没有了能够让她也仰望拜服的《广陵散》,那么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被放逐的公主,其实早已失去了姓氏温莎的资格,终身只能和老管家一起,四处流浪……

    她甚至连结婚的权力都没有,因为温莎的血脉,不容亵渎。

    想到此处的她,心中不免沉痛郁结,手法变换,琴声也越发哀伤动人起来。问着无不变色,就算这些人都听不出什么真正的意境来,也绝不妨碍他们被音乐感染。

    一曲终了,高下立现。满座皆惊,喝彩阵阵,连赵凌风都忍不住赞叹起来:“果然名不虚传!温莎小姐,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琴力,将来成就还在风轻扬大师之上。”

    银尘没有动,没有鼓掌喝彩,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伊丽莎白,他的目光十分地唐突佳人,让伊丽莎白有点惊讶和嫌恶地回瞪了一眼,便转过身去。银尘看着她,有点无力的摇摇头。

    “不可能吧?和卡诺尼克尔文明终端记述的所谓英伦王国差不多的文明国家?有这样的巧合么?还是说他们获得了卡诺尼克尔文明的终端?”银尘暗自思量,马上否决掉了自己的想法,卡诺尼克尔文明的终端,绝对不可能被这个世界上的人掌握。这个世界的文明,还没有进步到可以找到那些端口的地步,至于直接操作计算机?他们连最起码的访问权限都没有,难道就对着登陆界面发呆么?

    “既然没法通过卡诺尼克尔文明终端,那么,他们是怎么……获得这种文明形式的呢?”银尘一直坚信玛雅文明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三体星上,不同地区的文明,在排除了迁徙和传播的影响之后,应该都是不同的吧?应该吧?

    然而命运的巧合,就死这样说不清楚地发生了。

    “ok,letthemgonext.”伊丽莎白轻声地,毫无心机地对老管家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下了台,她没有看到银尘听到她的话时,脸色陡变。

    “卡诺尼克尔语言?”银尘几乎站了起来,要不是赵凌风手疾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恐怕真的会被别人当成登徒子了。

    银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最容易冷静下来的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银尘强迫自己去看慢慢上台了那位老翁,那据说是朝廷钦定的,仅次于风轻扬大师的琴法大家。

    “对了,赵凌风,你知道薛无痕为什么没来么?”银尘问道。

    “薛无痕?”赵凌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神剑门的薛无痕啊,不是相传琴剑双绝吗?”银尘随口说着,使劲强迫自己不要去考虑欧兰公国的语言发展史,他自己都觉得那纯粹就是巧合而已,毕竟风源大陆上南北两个帝国还都在使用“古代加布罗依尔标准语言(即汉语)”呢,出现另外一个和古代加布罗依尔世界类似的预言系统好像也不足为奇吧?

    “不知道啊?或许是因为上上个月的事情办砸啦?被关监狱啦?”赵凌风说道:“不过先生,就算他来了也顶不了什么事吧?他的琴法,还排在风轻扬之后呢,毕竟他不是专修琴法的,也就在江湖上有点名气而已,真正琴法大家,可不会像他一样不顾名声地投奔什么势力的。”看得出来,就连赵凌风这样体制里面的人,对薛无痕的评价都不怎么高呢。

    “我估计可能是戴罪立功去了,朝廷不会这么匆忙地将神剑门掌门请下大牢,毕竟神剑门内部,还远远没有到了整合一致的地步,不少人,带着心思呢。”银尘冷淡地分析着,全然没有去听那位老翁在台上弹奏了什么。

    两人沉默下来,都不知道继续谈论什么了,毕竟今天来这里,纯粹就是来放松休息的。

    那老翁的乐曲当真严丝合缝,技法娴熟,甚至秀了一手很高难度的技巧,可是空有技巧,却无丝毫神韵,银尘听着他的曲子,觉得分外像是练习曲啊。

    老翁下去了,四周响起礼节性的淡淡喝彩声。赵凌风却是皱了皱眉:“《天华朝贡》,老掉牙的拍马屁的曲子,幸好他没有唱出来,否则那满口的阿谀奉承之词,绝对能让人吐了。”

    老翁下去之后,伊丽莎白根本不顾其他小国还有没有上台表演,便再次登台,一曲简单的《欢乐颂》就将老翁比了下去。

    第一回合,堂堂南方帝国,居然输得一败涂地!

    第二回合开始了,举座宾客都精神抖擞地瞪大眼睛,兴奋地看着四方高台,还没有上场献艺的几个小藩国的使臣有点不乐意或者急了眼,也被朝廷派下来的工作人员好言劝阻,没有闹事。就在众人的呼吸慢慢凝重起来的时候,一位少女款款走出。

    那是一位22岁左右的风尘女子,一头黑色的秀发,一张柔软妩媚的脸,一身素雅清丽的翠色长袍,一把古韵犹存的琴,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副远古时期的加布罗依尔仕女画,妩媚典雅,含蓄柔弱,要不是身上总是飘着一股些微有些冷漠无情的气息,要不是她那卑贱低微的风尘女子身份,她真的就是一位完美的小家碧玉了。

    她并没有什么落落大方的气质,反而极尽含蓄柔弱。银尘的眼睛闪动了一下,他知道这个女子来自解语宗,也只有解语宗的女子,才有着琴迷天下的美誉,和那连御用乐师都要仰望的高超技巧。

    她不像先前那位老翁一样弹奏古镇,而是抱了一把琵琶,款款坐下来之后,羞羞怯怯地连行礼都忘了,就抬手弹起一首幽怨凄凉的曲子。

    前奏一起,在座的众人心神一震,原来这位看起来修炼了《大道无情》的女子,并非真的无情,而是将自己的情积攒起来,在这一刻爆发,通过琴曲爆发。她那葱白色的纤长手指,似乎扣弹的不是琴弦,而是众人的心弦。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

    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斯斯艾艾的唱词,就在前奏结束,正曲第一音落下的同时,猝不及防地响起来。少女的声音并不尖利,反而特别地圆润绵长,然而这种圆浑饱满的“正统”的嗓音,配上这一首出自林绚尘的《秋窗风雨夕》,更显出一种别样的哀伤来。

    和林绚尘寄人篱下,对未知命运与飘零身世的咏叹相比。这位姑娘的琴曲更显出一股沦落风尘失去所有依靠的虚无与破灭。她的歌声不如林绚尘的原词那般凄婉,柔软,悲切,却更多了些许死寂与绝望。尽管她的琴曲并非在秋夜风雨中演奏,而是在缤纷烂漫的初夏,可是那一股深黑色的悲凉之意,依然让全场之人动容。

    那婉约柔美,却也飘零无靠的女子,那弹出一首断肠琴曲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这座银翠阁里的头牌,萧音飞。

    她的戏法,她的神韵,比起那位老翁不知要好上多少倍,然而以她如今的造诣,依然无法和伊丽莎白对抗。

    因为

    曲终之时,满座皆惊,喝彩之声,不绝于耳,然而再如何赞美,也抵挡不住伊丽莎白的一句问:“isthisyouroriginalsong?”

    她的问题被老管家凌厉地翻译出来,字正腔圆,那简直不是一个欧兰老人该有的口音,反倒像是一位潘兴城里原住民的腔调。

    正要下台的萧音飞愣住了,她迟迟疑疑地过了一阵,才说道:“那是崇王府林家小姐的词,奴家谱的曲子。崇王府林家小姐绝代风华,奴家不敢相较一二,然,她自是闺阁女儿,哪里肯来随便见人?想要和她比试一二,姑娘只能另想办法了。”

    伊丽莎白听了,点点头道:“果然,您的曲子,辞藻绝美,即使是我以欧兰母语,一时半会也难以写出同样水平的十四行诗,然,您的曲子,和这词比起来,还欠些火候,并未完美。”她这一句是用中原话,也就是汉语表达,虽然嗓音甜美,可是字词的发音上还是有些勉强,而且语速很慢,似乎对于中原话这种高深的言语,还没有驾驭熟练。

    “还请姑娘指教。”萧音飞听了她的话,当然有些不愉,可是也没有和她争论的意思,她知道自己今日在此,和这位远道而来的琴法圣手对决,那是真的在拿自己的后半生赌博,琴法圣手的威名,在文人圈子里,比起元婴高手来得更加震慑人心。

    君不见画坛圣手十斗才都隐退了,天下文人也绝不敢对他半分不敬。

    萧音飞绝对没有将自己比肩于那位林家小姐的念头,那位姑娘,其实在文人圈子里,早已私下圈定了一个“诗坛圣手”的位置给她了,只不过未嫁人的闺阁女子终于不太好过分张扬,才没有得到朝廷“白龙榜”的册封。

    而萧音飞的琴法圣手之梦,必须在击败一位现役的琴法圣手之后才能,这也是她今日抛下一切应酬,专门来到这里一试身手的全部原因。

    她知道,自己若赢下她,日后的生活就会与往日不同,至于什么中原文化战胜欧兰文化的想法,她还顾不上呢。

    而如果她失败了呢?那么她就得像其他的风尘女子一样,一辈子红颜薄命,飘零无依。

    因此她说话之中,带了些许锋锐的试探。

    要击败这位琴法圣手,必须在斗曲之中,深刻体会对方的优势和破绽,她与那位远道而来的姑娘的交锋,此刻才正式开始呢。

    伊丽莎白点点头,优雅地再次坐在高背椅子上,紧接着,一首《哈姆雷特选段》就彻底震惊四座。

    在座的各位,除了银尘没有人听懂她在唱什么,可是所有人都听出那一股悲剧复仇的血色哀伤,那一曲王权血脉的高贵圣洁,以及她的曲,词,神,意的完美合一。琴法之道,原创不原创并没有什么影响,可是就算是借来的词,借来的曲,都要和自己所演奏的,所咏唱的统一协调,达到圆润的美,而不是为了表达某一种意境,就一味地追求华美的词,震撼的曲,或者难以解解读的神秘意境,这一回合,在乐曲的圆融上,在唱词的配合上,伊丽莎白依棋高一着。

    “承让了。”在演出结束后,她对萧音飞轻轻笑道,她的笑容,高贵之中带上一点点腼腆,很可爱。

第五百七十三章 命运对决,第一重激奏

    “奴家佩服,心服口服!”萧音飞认输了,至少这一个回合,她没有拿下来,斗曲一共三回合,作为去年的输家,她和她身边的老翁们,只要赢下一个回合就好了,毕竟这样的斗曲,不过是文化交流,感化众人,博个彩头,而不是什么真正的战争较量,因此没有什么严格意义上的输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论文化,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国家加起来,都别想在书法一道上和南方帝国一决高下,甚至在绘画上,有十斗才坐镇的南方帝国,早已无敌于天下。

    萧音飞和伊丽莎白,都对这些所谓的国家利益的输赢不报任何兴趣,唯有萧音飞身边的那些心机深沉的老翁们呼吸粗重,似乎正在输掉一场事关帝国荣耀的战争。

    伊丽莎白优雅地起身行礼,然后退下高台,而这个时候,被寄予厚望的宫廷琴师们,却没有人敢于上台了。

    一曲神韵深邃到没法完全解读,一曲圆润完美到难以超越,伊丽莎白温莎,这位历经无数磨难的流浪公主,在琴之一掉上,已经走到了这些整天只知道吃喝嫖宿,玩弄女人,弹奏些靡靡之音的老菜帮子们的前面。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凝起来,自知没有把握的老琴师们谁也不愿意以身犯险,在这种时候,丢人现眼是小,办砸了皇上吩咐的差事可就是大麻烦了。

    老翁们一个个相互瞪着,努嘴扭鼻子,相互打着眼色,却没有一个敢于上台。萧音飞看到这里,不免冷哼一声,她已经认输了,再上去献丑更不合适,《秋窗风雨夕》这首曲子,其实就是她琴法的极限了,甚至唱词还是借了别人的呢,可就是如此美艳哀伤的琴曲,也败在了那位琴中圣手的风琴之下。

    文明和音乐,没有高下之分,可是技法与发挥,那是绝对有高下分别的。伊丽莎白两次献艺,都将技法,心情,神韵,唱功完美地统一起来,毫无破绽,已然立于不败之地,而就算是宫廷中的老琴师,也没法真正做到她那样身与魂的契合,甚至手指间的契合,都不能做到完美。

    那些老琴师,说白了就是根本不相信自己手中演奏出来的乐曲,在他们看来,那些乐曲不过是取悦人的玩意儿,而不是真正可以表达某种思想,表达某种信仰的传世经典。信仰乐曲的风轻扬已经走了,模模糊糊意识到这一点的萧音飞还没有成长起来,在这个尴尬的节骨眼上,只能任由蛮夷们的野曲子称霸中原,荼毒众生,欺压庙堂,简直就是不可忍受之屈辱。这些老菜帮子们不会想到,就连伊丽莎白自己,都不会真的认为中原的音乐不如她家乡的音乐,中原的文明不如她家乡的文明。音乐这种东西,从来没有等级高下的区别,只有演奏得好与不好的区别。

    就在这万马齐喑,气氛渐渐变得沉闷的当口,那一道白银色的身影,慢慢站起,慢慢走向那空空如也的高台。

    “listentome.”低沉的嗓音,温柔的语气,却让全场的气氛陡然凝结。银尘虽然银瞳银发,可是他到底带着南方帝国配发的朝珠,带着翰林院讲经的冠冕,他早已被打上南方帝国的烙印,根本不可能被认作其他藩国势力的人,更何况,这世界上可没人规定南方帝国的官员,不能学几种偏门的外语。

    银尘向四周抱拳一礼,他的动作让下面的人有点骚动,那是中原流传千年的江湖人的礼节,代表行侠正义,代表刚烈正直,代表诚信忠义。他的动作,和他的话,几乎是完全的两个极端。欧兰公国的言语,中原传承的做派,让他整个人,此时都笼罩在巨大的谜团之下。

    伊丽莎白已经完全呆住,那一句温柔谦和的欧兰语,险些击碎了她这些年来赖以穿梭万里的坚强。

    那是她魂牵梦索的乡音,那是她曾经只能在最深沉的幻想里才能奢望的温柔。

    她完全没有防备,没有办法设想,那样一个粗俗得要用金砖来砸人的家伙,那样一个土鳖一样要将白银弄成丝线织成布穿在身上的人,居然是一位博学到精通欧兰语的人,居然是如此风度翩然,温柔和蔼的人,那么他刚才登徒子一样盯着自己是因为……

    伊丽莎白焕然惊觉,那个时候,正是自己在这场晚会之中,第一次使用母语交谈的时候!

    这个人!这个白银色的人!他难道是欧兰的一名吗?伊丽莎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希望从他慢慢变得严肃冷漠的外表之下,看出某些端倪来,然而,她失望了,银尘的温柔,银尘的风度翩然,并不仅仅对着自己。

    他刚刚是在对所有的人再说,尽管那一句欧兰语中,似乎饱含着太过巨量的讯息。

    银尘坐下来,两手空空,白银色的指尖亮起紫色的魔光。一架巨大的黑琴,没有琴弦,只有许多黑白按键的琴,陡然间出现在众人瞩目的高台之上。那不是普通的钢琴,那是魔化钢琴,是施加了魔法,可以用一架钢琴,演奏出一整个乐队的魔法物品。

    珍品光器的灵光,刺得人眼睛生疼。琴身上“世界继承”四个大字,似乎蕴含着无穷的深意。

    白银的十指,按上键盘,然而从那魔化的琴中流淌出来的,不是什么高山流水,不是巴赫莫扎特,而是一首硝烟弥漫,血肉横飞的战场之歌。

    魔化的琴,首先激突着的是轰雷的鼓点,是电吉他狂暴的嘶吼。金属系的摇滚乐,第一次在这颗星球上奏响之时,并没有如同某些犬儒预想的那样,成为令世人恐惧疯狂的魔音,而是给人带来了一股直达灵魂的深沉震撼。

    那是圣战的声音。

    那是先进与整个时代的,剧院金属。

    “todayikilled,hewasjustaboy

    (昨天我杀死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

    eightbeforehim,iknewthemall

    (他之前的那八个人,我都认识。)

    inthefieldsadyingoath:

    (在原野上,临死前的誓言)

    i?dkillthemalltosavemyown

    (我要杀死他们拯救自己)

    cutmefree,bleedwithme,ohno

    (让我解脱,让我流血,不!)

    onebyone,wewillfall,downdown

    (一个接一个,我们将要坠落)

    pulltheplug,endthepain,run?nfightforlife

    (拔掉箭头,结束痛苦,为生命而战)

    holdontight,thisain?tmyfight

    (紧紧把持住,这不是我的战场)

    delivermefromthiswar

    (让我远离战争)

    it?snotformeit?sbecauseofyou

    不是为了我,而是因为你)

    devil?sinstantmyeternity

    (邪恶瞬间占据我的永世)

    obeytokilltosaveyourself

    (遵从杀戮,拯救自我)

    “ienvythe9livesthatgavemehell

    (我嫉妒那九条地狱般的生命)

    mypathmadeupbytheirtornbodies

    (我的道路在他们撕裂的躯体之上)

    mantoman,soldiertosoldier,dusttodust

    (人与人,战士同战士,尘土和尘土)

    callmeacowardbutican?ttakeitanymore“

    (叫我作懦夫吧,但我已经不能再承受)

    theywaitformebackhome

    (他们在等我回来)

    thelivewitheyesturnedaway

    (有眼光的生物离去了)

    theywerethefirstonestosee

    (他们是最先看见的人)

    theyarethelastonestobleed

    (它们是最后流血的人)

    “theultimatehighasallbeautifuldies

    (终极的高度,是华丽的死亡)

    aruler?stool,priest?sexcuse,tyrant?sdelight...

    统治者的工具,牧师的特权,暴君的欢乐)

    ialone,thegreatwhitehunter

    (我独自一人,伟大的白色猎人)

    i?llmarchtillthedawnbringsmerest

    (在黎明我安息之前,我将继续前进)

    10thpatriotatthegallow?spole!“

    (成为墓前的第十个爱国者!)

    低沉的带着磨砂般嘶哑音质的男声,响起的那一刻,空气之中似乎寂静地炸碎了虚无的屏障,一种信仰,一种坚持,一种控诉,一种反叛,一种伟岸,似乎就在那一瞬间,轰然推挤进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那是另外一个文明,在战火废墟的深埋之处,痛苦呻吟。

    那是另外一群钢铁的勇士,靠着璀璨的魔法和血肉的躯壳,迎击百万装甲的恐怖。

    圣战,从来都不是玩笑。无论是欧兰公国为了保护自己的教堂,还是魔法师们为了保护自己的星系,他们的拼杀,他们的血泪,即使在战争废墟中埋藏了百万年沉淀的百万年被遗忘了百万年被抹杀了百万年,依然永不消逝。

    这个世界上,不,应该说无论在哪个世界中,战争的历史,都永远不可以被掩埋。

    不放弃,不原谅,不要让事实被掩盖。墨水写下的谎言,终究掩盖不住黄土深处的断剑和白骨,愚民的下场,就是被人民愚弄到底。

    即便是用嘶哑的男低音代替了原版的女声,这首《10thmandown》的感染力,也绝对在这次晚会中任何已经演奏的乐曲之上。

    银尘的演奏并不完美,甚至并不如何出色,可是他的音乐,他的声音,早已和他的感情,他的意志,他的信仰融合在一起,成为直透灵魂的轰鸣。剧院金属,这个世界上从来不曾出现过的音乐形态。它没有欧兰宫廷乐的神圣华美,没有中原礼乐的空灵悠远,只有貌似狂躁的重音之下,包裹着的那一股不屈,辉煌,与圣洁。

    银尘的演奏,是音乐的魂,而不是音乐的形,无论外表多么华美,多么精致,多么政治正确,多么符合统治者眼中的主流,没有灵魂,没有思想,没有感悟,甚至没有伤痛的音乐,都只能沦为末流。

    中原沃土,南方帝国,不是没有《高山流水》,不是没有《广陵散》,可是遇上一群只会演奏《玉树后庭花》的庸碌乐师,遇上一位只愿意听靡靡之音,饮酒作乐的可怜君王,又怎么能和真正为了音乐,为了自我,为了信仰奔走万里,永世流亡的音乐圣手,一决高下?

    南方帝国,并没有输在传承,而是输在了人上面。

    银尘的歌声,让伊丽莎白哭了。

    她终于知道,这个“粗俗”的满身白银的家伙,这她最看不起的扔金条的土豪,居然是她自从离开家国以来,直到今日,唯一一个真正完全理解了她的音乐的人,唯一一个完全彻底的知音。

    他理解她。他听出了《圣母院之歌》中那悲壮凄婉的最后圣战的神韵,所以用一首真正的圣战乐曲来回答自己。他懂得欧兰语,他懂得欧兰音乐,他甚至懂得欧兰音乐的极限,懂得她伊利晒白早已到达极限,不可寸进的苦闷的艺术心灵,所以他来了,他登上这个舞台,为自己,为欧兰,为整个世界敞开另外一扇音乐艺术的大门。

    他的乐曲,就是另外一种伊丽莎白从来没有领教过的,甚至没有想过的表现形式。用简单狂躁,甚至野蛮粗鲁的各种声音,组合成圣战般宏伟悲壮的乐章。摇滚的平民化,剧院的贵族化,金属风格的叛逆,殿堂风格的圣洁,对冲的两者,回旋着完美结合,成为不曾在这方世界上出现的,真正的艺术典范。

    曲终,无人喝彩。

    没有人敢动,没有人敢发出声音,因为所有人,还都沉迷在那巨大的震撼与冲击之中。听惯了空灵悠远的钟鸣典乐,听厌了丝竹歌舞的艳丽柔情,甚至听怕了市井杂艺的锣鼓喧天,听烦了大戏小曲儿的固定套路,陡然之间,猝不及防之下,这狂躁如战场,哀伤如祈祷,神圣如天国的声音,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都好比醍醐灌顶。

    伊丽莎白即使在这仿佛地震之后的寂静之中,高雅而缓慢地走上台来。

    她依然抱着自己的魔琴,脸色红扑扑的,看起来分外艳丽可爱,她的眼睛里满是明亮的泪水,使得她的眼睛本身看上去比平时更蓝,她的眼圈已经红了,她的胸腔里满是激荡着的情绪,让她的呼吸变得剧烈,让她的声音,变得颤抖:

    “这位先生,很高兴认识您,我是伊丽莎白温莎……”她喘息着,用欧兰语说道。

    “银尘阿尔特雷该亚姆,幸会。”银尘很礼貌地回应道。

    “您的姓氏?”伊丽莎白吃惊道:“您是欧兰人吗?”

    “不,我从来都不是欧兰人,也和西域那边没有什么关系。我的出身,不方便透露,总之,我现在算是纯粹的中原人吧。”银尘流利地用欧兰语,也就是英语解释道。

第五百七十四章 命运对决,激奏变速

    “对不起先生,我无意打听您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我只是……只是对先生的音乐非常仰慕。先生……”伊丽莎白微微垂下眼帘,不想让银尘看到她那太过热忱的渴望目光。

    “那不是我的音乐,而是我家乡,或者说我的一些朋友们留给我的音乐,我是传播者,不是创作者,我无权独占这些音乐所能赋予的荣耀,您,明白么?”银尘的话语,温柔又彬彬有礼,彻底和先前购买小女孩时的狂气森冷判若两人。

    “那么,您是否得到允许,将这些音乐,乐谱……传播开来?”伊丽莎白艰难地问道,她的脸越发红了,她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十分唐突,不礼貌,强人所难,她知道那是直接向这位神秘的大师开口索要这样迷人的,激情的,无上珍贵的音乐。

    “当然可以,您如果想深入讨论什么问题,来我的府上就可以了。”银尘善意地发出邀请,他不仅仅看上了伊丽莎白的音乐,更看上了她流浪乐师的身份。在银尘看来,这样的人,一定有许多见闻,甚至许多珍贵的情报。

    加布罗依尔魔法文明的音乐,银尘能复原出来提供给伊丽莎白的不多,可是卡诺尼克尔文明终端里记载的音像资料,简直浩如烟海。一个夜愿,就可以满足伊丽莎白的所有需求,甚至让她钻研一生。

    银尘其实现在依然在布局,在和这个世界对抗,哪怕是文化上,音乐上,他都要颠覆这个世界原有的形式。

    “不过,您……还打算将这场斗曲晚会继续下去吗?”银尘的话,将伊丽莎白拉回了现实。

    圣洁的少女猛然抬起眼睛,蓝幽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少女的焦砟,仿佛开始恶作剧的孩童,淘气又可爱,接着她的眼睛左右扫视了一下,落在那些呆坐着的老翁那里时,目光猛然冷了下来。

    银尘看到了,那目光之中浸透着太多的鄙夷。

    “是的,尊贵的先生,我愿意将这场比斗继续下去,继续给这里坐着的先生们女士们演奏几首曲子,胜负对我已经不重要了……但是我必须说明,这是我最后一次在这座城市里演出了,事实上,除了这位尊贵又才华非凡的先生以外,这里已经没有人有资格聆听我的乐曲,因为没有人听得明白啊!”

    四周传来不满与叹息的声音,台下的赵凌风飞快地扫了一眼老乐师们的方向,看到了一张张死灰色的老脸,和一张黑的如同锅底一样的美少女的脸庞。老琴师们羞愧得无地自容,而萧音飞心里,只有一股彻底战败的苦涩和绝望。

    她终于明白,她和那位女子之间,还相差着无数个等级,她甚至没有在那女子面前献丑的资格,因为她,连听懂那位女子的琴声,都做不到。

    她感觉自己完了,她是解语宗里,琴法最强的一人,可是和真正的琴法圣手相比,居然还有天差地远的距离,而更糟糕的是,她已经没有了弥补这种距离的时间,和机会。

    今日一败,解语宗就再也不会给她任何机会了。

    另外一张高背椅搬上来了,伊丽莎白款款坐下,真蓝色的大眼睛和白银色的瞳孔对视着,一秒钟,便将一切言语省略。知音,即为知心,既然已经知心,那又何必多费些无用的言语呢?一个眼神,足矣。

    少女缓缓拉开魔琴,她的动作比之前更加优雅,更加温婉,更加娴静,那是淡退了一切焦灼的期盼,一切不被理解的孤寂,一切举目无亲的悲伤的,彻底放松下来,心无旁笃,专注发挥的优雅娴静,华美淡然。

    一曲《唐璜》,技惊四座,钿头锦篦击节碎,紫瑶长衫翻酒污,人人闻曲欲狂舞,皆说仙子落凡尘。老乐师们面色凄惨,萧音飞神情仓皇,放下一切,全力专注于琴声的伊丽莎白,她的功力,她的技法,她的感情,她的神韵,居然根本不在风轻扬之下!

    然而就在曲终人歇,各位公子准备打赏金银之时,另外一首更加震撼,更具威力,更令人如痴如狂的曲子,从白银的十指间流淌出来。

    那不再是剧院金属了,那是《命运》。

    一曲终了,举座之人,皆已灵魂出窍。

    两人相视一笑,根本不管旁人痴迷仰望的神色,根本不管这偌大的厅堂之中,没有一声喝彩,依然由少女先手,男孩跟上。一首接一首旷世神作,就在这个出初夏的夜晚,在这个不经意的平凡日子里,降临人间,成为恒久流传的神话。

    下一首,《小夜曲》。

    银尘接上《elfpath》。

    《梦之歌》vs《直上云霄》

    《大海的彼端》vs《雨花石》

    《十字锁链》vs《博德之门》

    《碧海深情》vs《最后的下潜》

    少女的轻灵纯洁的声音,男孩激情燃烧的演唱,就在这个看似平凡的夜里,成为传说。

    最后,少女将暗藏心底的小小愿望,通过一首《丘比特之箭》表现出来,纯欧兰语的演唱,迷醉了全场。

    然而银尘突然停下来,并没有立即接上。

    “先生,怎么了?”伊丽莎白问道,她看到银尘转过身来,神色严肃地看着她。

    “抱歉,美丽的小姐,”银尘用欧兰语说道:“下一首曲子,是我自己创作的,却是为了我的爱人而存在的,您……”

    “您会错意了,《丘比特之箭》并不是要表达那种意思。”伊丽莎白说着,移开视线,不敢看银尘的眼睛,银尘看到她深蓝色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很淡很淡,他松了口气,知道这位女孩至少没有陷入太深:“我身为温莎家族的人,背负着温莎的荣耀,那些事情,现在还不是值得考虑的,先生,您确定要演奏您说的那首曲子吗?”

    “是的。这是我今天最后的一首。”

    “了解,那么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的爱人,是谁呢?”伊丽莎白抬起眼睛,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好奇的小星星,女孩嘛,八卦一点很正常。

    “她就是《秋窗风雨夕》的词作者。”银尘深沉的说道,然后转过头,盯着黑白分明的键盘,眼神中,涌动起无尽的感情。白银的瞳孔,仿佛两个世界般深邃。

    “祝你们幸福。”伊丽莎白轻声说道,她倒是觉得,那位词中圣手和这位神秘的大师非常般配呢。

    两人都用欧兰语交谈,几乎无人明白什么意思,伊丽莎白的老管家没有得到小姐的允许,自然不会给众人充当翻译。台下四座,都眼巴巴地看着银尘端坐在魔琴前面,看着他深沉地吸一口气

    白银的手指,猛然跳动,介乎于剧院金属和死亡金属之间的的深沉与狂躁相互融合的音符,首次敲响于这方世界。

    “当睁开眼睛的瞬间,

    世界已经变了颜色。

    当看见第一个活人的瞬间,

    内心之中满是仓皇。

    在被忽视的角落里,

    黯然神伤,

    浑身每一处都浸透举世皆敌的悲壮,

    卑微的怀抱里,

    满是超越世界的无形宝藏,

    然而无论在这里如何辉煌,

    终究敌不过剧毒一样的思乡,

    在这富丽山川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都是流亡。

    ……

    被世界抛弃的人,没有方向,

    一切向着明天的前方,都是灰色的绝望。

    狂风之中,不存在他的影像,

    他从光的世界中来,他的身体灵魂永远不属于风暴,只属于光芒。

    ……

    承诺与背叛,对他来说不过风中的残响,

    十几万年历史的故乡,

    从来也不缺那些精彩的桥段搬上剧场,

    他不相信诺言,甚至不相信这世间还有正道苍茫。

    他的心中,不可能有依靠,只有空虚与迷茫,

    他在过去的几年来,一直如同残魂般游荡,

    见证了一个又一个名为权力游戏的丑恶肮脏。

    ……

    他听说两个世界的距离,只有一毫米。

    然而他亲身验证,这一毫米之间,隔着数百万年的过去与将来。

    从时光的起点,到世界的尽头,九个天地之间的长度,

    这样的距离,间隔着他,与那文明的故乡。

    ……

    突入起来地,他从此被迫流亡。

    被不可知的命运裹挟着,冲入血色的修罗场,

    他不在乎宝藏,只是一心想着,

    将自己这无足轻重的生命,于这血红的天地间,埋葬。

    然而就在安布雷拉于异界中重现,丧尸狂暴的那一瞬间,

    他与她于宿命的浩劫中相互守望。

    ……

    是谁曾在血色迷蒙中驱走万尸过境的恐慌?

    是谁曾在地狱边境里挣扎着兑现誓言的光芒?

    孤独的行者,孤独地在异世界里做着异端的化石,

    不经营间,相爱着的人儿呀

    用内心中最真诚的誓言,

    将黑灰色的前程照亮!

    ……

    不要嘲笑那海誓山盟的虚妄。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誓言出口的瞬间,你,可曾想过,

    愿意一生陪伴你的人儿,

    曾经真正经历过世界崩溃的仓皇?

    ……

    苍天在他眼里不是永恒。

    内心之中被笃信的神灵,可以击落太阳。

    他故乡的传说中,一切文明都建立在前一个世界的废墟上,

    他知道一切盟誓不可永恒,因为洪荒本身,也不能永世洪荒。

    ……

    因为经历过太阳细熄灭的恐怖,

    因为经历过寰宇冰封的绝望,

    黑色的人间,在银色的瞳孔里,不再纯黑。

    灰暗的底色中,那一句誓言,便是黄金的希望。

    ……

    没有根的人,孤独漂泊于灰色的人间。

    脚踏漆黑的大地,

    头顶铅色的苍茫。

    在那一刻遇见之前,

    他一直被流放,

    从未被守望,

    直到那一刻的遇见,不期然间,

    发现属于他自己的救赎的光芒。

    ……

    谁曾在忽然之间驱走永世放逐的悲伤?

    谁曾在平静日常中抹平异界逃亡的凄凉?

    孤独的异界者,终于在这充斥着孤独与背叛的异界中,

    找寻到自己的精神故乡

    ……

    ……

    是谁曾在血色迷蒙中驱走万尸过境的恐慌?

    是谁曾在地狱边境里挣扎着兑现誓言的光芒?

    孤独的行者,孤独地在异世界里做着异端的化石,

    不经营间,相爱着的人儿呀

    用内心中最真诚的誓言,

    将黑灰色的前程照亮!

    谁曾在忽然之间驱走永世放逐的悲伤?

    谁曾在平静日常中抹平异界逃亡的凄凉?

    孤独的异界者,终于在这充斥着孤独与背叛的异界中,

    找寻到自己的精神故乡

    是谁曾在血色迷蒙中驱走万尸过境的恐慌?

    是谁曾在地狱边境里挣扎着兑现誓言的光芒?

    孤独的行者,孤独地在异世界里做着异端的化石,

    不经营间,相爱着的人儿呀

    用内心中最真诚的誓言,

    将黑灰色的前程照亮!”

    满座的喝彩声,都消失了,因为所哟人都听出了歌声里圣战般的孤独与悲壮,这是一个人的圣战,一个人面对整个世界的圣战。每一个人的眼前,似乎都浮现出一位孤独的圣骑士,骑着黄金的战马,提着名为冈格尼尔的长枪,冲向一望无际的黑色的人潮,他脚下的大地,他头顶上乌云遮蔽的天空,都早已化作他的敌人,与他作对,再那无尽的黑天,黑地,黑色人墙构筑出来的无数层包围之下,那金甲的骑士,力战不休,可是他的一切冲锋,一切搏杀,一切突刺,此刻看起来都如同垂死挣扎般无望。

    鲜血染过的金甲,发出更加灿烂的光芒,穿透敌人的长枪,却已经不复先前的勇猛,冲锋着的道路无限漫长,充斥着即将陨落的悲壮,天空中落下血色的闪电,大地上腾起蓝色的火焰,毒素,疫病,虚弱持续侵蚀着骑士的身体,直到某一刻,他从马上摔下李,被无数人的脚碾过,迎来悲壮的终焉。

    就在此时,东方亮起鱼肚白。

    曙光照耀,黑色的人影仿佛雾气一样消散,天空变成正常的蓝色,大地变成干涸的枯黄,远在天边,出现了一个孤独的人影。

    骑士浑身浴血,精良的装甲已经破碎不堪,却没有一片被他抛弃,他,鲜血淋漓地爬上光辉的战马,提起几乎折断的长枪,发疯一样冲向远方。

    近了,近了。那人影终于在晨光之中,看得清楚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 命运对决,《一个人的圣战》

    那是一个小女孩。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枯木制成的十字架上,穿透了血迹斑斑的锁链,白衣黑发的小女孩,就被绑在十字架的顶端,背后,朝阳刚刚升起。

    女孩的眼睛,始终大睁着,痴痴望着疾驰过来的骑士,孤独的骑士由远及近,而女孩的身边,又从大地深处钻出无穷的黑色人潮,这些人在朝阳的光芒中燃烧着,将同样燃烧的刀锋刺向女孩。

    暗淡的长枪,亮起了,血迹斑驳的铠甲,碎裂了,光辉的战马,也被黑色的人潮拼死拖住了腿,再也不能前进了,骑士滚下马来,将断裂的长枪捡起,仿佛一个拿着刺剑的疯狂的步兵一样,野蛮地,绝望地,不惜一切地残杀着黑色的人潮,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女孩的脚下。

    骑士的腿,离体而去,骑士的背,破开燃烧的伤口,骑士的身后,群狼般扑过燃烧的黑影,骑士的脖颈,爆出一道鲜红色的血泉。

    骑士跪着,一只手握紧了长枪,一只手狠狠朝上方升起,抓住了女孩脚上的锁链。

    利器破开血肉的响声接连传出,无论是骑士,还是那被带刺的锁链紧紧捆缚着的女孩身上,都爆射出象征四分五裂的刺目鲜红。

    他们的血交融在一起,染红大地,交融的鲜血所过之处,燃起象征希望的黄金之焰,黄金火焰所过之处,一切化为灰尘。

    金色的火光中,骑士牵着女孩的手,慢慢站起,骑士的铠甲上金光闪烁,女孩的白裙随风飘扬。

    黄金的大火就此失去控制,疯狂地焚烧着占领一切,所过之处,焦土深处长出雄伟的城市,高楼林立间,光影变换,如同沧海桑田。

    乐曲临终,歌声止歇,幻象从众人的眼前纷纷崩解。满座之上,一颗颗金色的光点微微飘荡。

    世界,就在这一刻静止,仿佛致敬着一首千年的绝响。

    伊丽莎白已经哭了,没有声音,只有一颗一颗晶莹的泪珠儿,从洁白柔嫩的脸颊边缘滴落,飘飞在金色的光点之中。这一刻,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圣战。

    这同样是圣战,从她一开始奏响《圣母院之歌》的那时起,眼前这个人,就懂了,不仅听懂了她曲中的圣战之意境,更听懂了她的心声,她被放逐出来,从高贵公主沦为潦倒乞丐,为的,也不过是在心中默默打响的圣战。欧兰公国,被异族统治得太久了,久到那一场几乎歼灭整个族群的战争,早已被她这一代人忘记。温莎不是贵族,是圣母院的看守,是在那首圣战之歌中从未出现过,也不敢出现的,旁观着的俘虏呀!

    她一个人的圣战,从欧兰开始远涉万里,几乎踏遍目光所及的整个世界,却只能在灰暗的败途中渐行渐远。她内心中的孤独与苦闷,就连老管家都不知道,除了全部灌注在琴曲之中,又能向谁人诉说?

    然而就这么不期然间,一个银发的人,一个身处膏梁之国,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一个也不知道从哪里继承了一个轻松差事,顶着帝国官员的头衔整天无所事事的人,一个为了买三个只会跳舞的不值钱的小女孩就挥霍无度的人,一个彻彻底底和她素昧平生的异乡人,却成为她二十年生命中,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音。

    她明白了,她领会了,眼前的少年,就是用孤独来回应孤独,用圣战来回应圣战!

    她甚至来这首歌的名字都不用问了,《一个人的圣战》还有比这个更贴切的名称吗?

    “thankyou.”这是伊丽莎白此刻能说出的唯一的话,是她此刻能发出的唯一的声音。她并不是不知好歹的女孩,她知道那首歌中没有她的身影,那位黑发白裙的女孩,注定不是温莎。

    然而她对此并不计较,她和他,只要有着精神上的交流,理解与依靠,就可以了,温莎家族的女孩都是圣女,每一个都是,她们都是坚定虔诚的信徒,她们每一个人都不是小小的寂寞,就可以击败的凡俗的女子。

    她和他,只要能做知音,就足够了。她心满意足,这几年走遍沙漠山川,卖过艺,讨过饭,甚至差点被贼人捉去污了身子,这些艰难险阻,这些苦涩的经历,都在这一个晚上,这一首永恒的绝唱间,值回本了。

    她不相信这样的神乐,能在人间常有,天下苍生,芸芸不知几亿,可有多少人,如她这般幸运呢?

    满座宾客,足足静默了十息工夫,才爆发出最激烈的狂叫,那已经不是喝彩这样的词,可以形容飞疯狂。

    还好,这个时代还没有所谓的“安可”,银尘一首绝唱之后,就不用在待在台上了,见识过他那不可想象的巨富的人,也不可能朝他扔金元宝来表达对他的崇拜与喜爱,何况,他下台走去的方向,正好就是那“万年冷漠不通人情”的“小铁疙瘩真王”赵凌风。

    伊丽莎白朝银尘深深鞠躬,那是象征认输的礼节,却无人在意,事实上,若是银尘这样都赢不了,那么这个世界上的曲艺文化,恐怕真的已经走到了尽头,连发展的余地都没有了。

    “中原文化,果然厉害,我这次真的服了。”伊丽莎白用中原话,也就是汉语轻轻说道,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立场,她转过身,面朝萧音飞:“姑娘的技艺,已经算是圆融了,只是神韵上还有进一步磨合的可能,琴曲之道,长路漫漫,当共勉之。”说完轻轻使了一个西域人常用的挽手礼,这个动作看起来似乎不经意间完成了,可是背后的含义相当深刻,这个礼节代表着官方的离别,也就是说,伊丽莎白已经不打算再在朝廷提供的住所呆下去了。

    这意味着,她不再接受潘兴城官方的斗曲,会友,切磋和交流了,她和萧音飞,和那些宫廷中的老乐师们的较量,就此盖棺定论,机会的大门,被她单方面地关闭了。

    “等等,姑娘!”就如同预想中的那样,一众老乐师们看到伊丽莎白那貌似不禁意的动作,顿时慌了神了,其中一位甚至十分唐突地站了起来,想要挽留住伊丽莎白,挽留住他们自己的荣华富贵。皇上的意思是谁的乐曲能胜过伊丽莎白,谁就是天下第一琴道高手,而那些不算是什么高手的人,朝廷也不会好生养着了,老乐师们没能赢下来,那么等待他们的,恐怕不仅仅是削减俸禄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伊丽莎白身子微微一僵,脸上的笑容也消去了,迅速换上一副贵族式的虚伪面容,平静冷淡地问道:“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姑娘技艺高超,方某还没请教?”老乐师有点恬不知耻地说道,台下,尤其是世子和年轻名流这一块,一片嘘声。

    “老先生,您什么时候相信过自己的乐曲?不信则无情,无情则无乐,老先生还是想明白了再说吧?”伊丽莎白说着,款款转身,轻盈地走下台去。

    **过后,必然迎来虚弱。银尘突破天际的演绎之后,剩下的斗曲,献艺,回礼之类的,和这珠玉在前的神作相比,简直快成了不堪入耳的噪音了,晚会持续了还不到一刻钟,就在遵王世子不耐烦地离场中,彻底宣告结束。

    老乐师们,甚至连上台表演一下他们苦练一年的“压轴神作”的机会都没有。

    【昭和八年六月十五清晨】

    疯狂的十四日晚间,最后在一片混沌的酒水反光中结束了,银尘和伊丽莎白从银翠阁出来的时候,早已星光灿烂。两人带着三位蹦蹦跳跳的小女孩结伴去了银尘的庄园,伊丽莎白对外宣称是银尘的特聘乐师。

    三位小女孩以及林彩衣之间的种种琐事,银尘大都没有管,在甩给伊丽莎白一堆卡诺尼克尔的乐谱之后,银尘自己就睡去了,谁知第二天一早,她就被叫起来,说是皇上召见。

    入深宫,见圣上,即便是简单的面圣,繁琐的礼节依然让银尘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消停了,银尘才发现他和那位苍老肥胖的灵皇,处在一间东暖阁里。

    东暖阁很小,只有不到一丈半见方。灵皇疲惫又懒散地坐着,银尘只能站在下首,低着头等待灵皇的训话,在魔法师没有准备好暴力击溃第六王朝之前,他还只能和这个家伙这么虚与委蛇着。

    “不知陛下找我有什么事?”银尘的态度还算诚恳,但是真的缺少那一股对极权统治者的敬畏,加布罗依尔人对殖民星残酷的暴力统治,哪怕只是在新闻上看到的片语只言,也依然会潜移默化地让银尘生出一股隐形的优越感来。他不认为面前这个端坐着的老头子是什么统御天下的帝皇,只不过是个幸运的没被天阶法师们发现的土著头子而已。

    “听说你小子和欧兰公国的使节走得很近?”灵皇的声音还算威严,至少能够吓住一般的六部尚书,他的语调平平的,没有让人听出任何喜怒情绪来。

    “我只是和那位乐师有点私交,不过简单朋友而已,并非有什么牢不可破的交情,陛下想必也知道,她其实是一个被放逐的贵族之女。”

    “这个朕也听说了。不过朕也知道,她在欧兰使节团中的影响力并不如何低微,反而相当受人重视,有她牵线搭桥,想必你小子也能轻易地和欧兰使节团搭上话,何况,如今你已经和新罗使节团有了很深的交情了吧!”灵皇的声音陡然威严起来。

    “这个我不否认。”银尘淡淡说道,灵皇的威严声音对他一点儿影响也没有。

    “新罗和欧兰世代交好,甚至就是使节团之间,也是可以相互说上话的,总之,你应该可以和欧兰公国的使节团搭上关系。”灵皇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陛下想从欧兰得到什么东西吗?”银尘这时已经能够猜出灵皇的意思了。

    “不错,朕,想效法先皇,进口十三门佛郎机大炮,抵御北人!”灵皇不可能一直和银尘打哑谜,在他发现自己的威严对这个小子用处不大的时候,他放弃了继续装腔作势,转而用直白的命令口吻对银尘说话。

    “了解,只是陛下有预算吗?”银尘不动声色地说道,他想知道灵皇找他来,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思,是想公事公办地买几尊大炮呢?还是想接着这个由头坑欧兰一把,顺便将自己当成替罪羔羊?

    “这个待会儿朕会指派个人跟你详细说明,总之,朕希望你能尽量便宜地弄到十三门佛郎机大炮。欧兰离中原陆路遥远,海路倒还方便些,你若敲定事宜,朕派船过去,三个月就能完成,赶在北人继续进攻玉梁城之前,就能派上用场了。”显然,灵皇并没有询问银尘能不能办到这这件事情,而是用命令下人的口吻直接吩咐。在他看来,他自己说出的话,尤其是这么正经严肃地说出的话,就都应该是圣旨,是不可违抗的皇命,要是办不好,那么就是抗旨不尊,要下大牢还是要赦免或者戴罪立功,那就是看他灵皇的心情了。

    “这事交给我吧。”银尘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无论如何,甚至哪怕皇帝不给一分钱,他都要乖乖地将十三门佛郎机大炮送上,因为他面前的人是皇帝,是他银尘传奇圣导师相中的极品挡箭牌,既然要利用人家,那么人家的任性胡为,也要有限度的容忍呢。

    何况,他还要灵皇容忍他在即将开始的翰林院课堂上的任性胡为,彼此各让一步,也算是差不多了吧?

    银尘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态度很虔诚,但就是不肯下跪。灵皇既念着他的救命之恩,也惦记着他能牵制在军人中影响力爆棚的赵光怡,还畏惧他已经曝光了的圣器锻造师的身份,自然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南方帝国和建州奴儿们并不一样,除了祭天之类大典,平时臣子见皇帝并不需要下跪,只要行礼就可以了,因为下跪磕头占用皇帝和臣子的宝贵时间,这些国家栋梁都很忙的,一秒钟几十万上下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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