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球状闪电
2020年6月,云南省勐腊县。
天阴沉沉的,干打雷不下雨,天气很古怪。
一辆黑色的丰田凯美瑞,停在县城东南三十公里的荒山脚下。
“应该就是这里了。”青年从车上下来,抬头看向黑云笼罩的山顶,面露凝重之色。
年青人站在慌山脚下,虽第一次来,对这里却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曾经来过一般。
他径直走向山道,山风呼啸,吹得树枝摇摆,天又阴沉了些,马上就要下雨了。
暴雨降临的前一刻,年青人走进山腰处荒废的祠庙,那祠庙围墙垮塌,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显然许久没有过访客。
祠庙大殿的门敞开着,年青人走进去,只见里面供着一尊木雕,面若刀削,栩栩如生,样貌居然与他有几分相似。
年青人看着破败的祠庙,注视着已被人遗忘的英雄,不禁唤道:“晋王!”
这一声呼唤,外面霎时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天空陡然暗了下来,犹如黑夜。
山下村子里,一个老农看见山顶的动静,见怪不怪,“阴兵又过境了。”
在年青人惊愕的目光中,祠庙内出现令人惊奇的一幕,一群穿着紫花对襟罩甲,戴着铁盔,扛着鸟铳的古代士兵,突然出现在院子里。
他们横竖成排,整齐排列,浑身上下杀气腾腾,一面日月明旗,迎风招展。
天空漆黑,祠庙外大雨磅礴,院子里却没有一滴雨落下来,仿佛与外面不是同一个世界。
“殿下!”队伍中披铁甲的将军朗声大喝,“忠武营奉令断后,无人伤亡,恭迎殿下迎驾归来。”
脸上泛着荧光的古代士兵,齐刷刷的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场面极为诡异。
年青人后退两步,贴吧听到传说居然都是真的,只因为那句“任死荒徼,勿降也!“,这群士兵居然一直等待着他们的晋王回来!
年青人揉了揉湿润的眼睛,不敢相信,不确定是不是幻觉。
这时,古代将军满脸激动走向雕塑,“有殿下在,驱除建奴,收复河山,指日可待。”
年青人注视着将军,看着眼前像全息投影的一幕,只觉得自己身处其中,一股强烈的情感,瞬间从心涌到嗓子眼,似要喷薄而出。
三百六十年过去,明朝早已覆灭,难道他们的亡魂一直都在这里孤独的等待,等候着他们的殿下带领他们收复河山!
年青人眼眶湿润,模糊了视线,他揉揉眼睛,再看时,将军和满院子行礼的士卒,已经消失不见。
这是海市蜃楼,可他分明看见了,也听见了。
年青人抬起头,山顶乌云尽散,一道阳光照在祠庙,天空中出现一道彩虹,仿佛连接天国的通道。
“清已亡,安息吧!”年青人望着彩虹呢喃道。
……
荒山下,黑车司机和他的凯美瑞,还停在那里。
年青人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师傅,回去吧!”
司机是个东北老哥,收起手机,骂骂咧咧道:“一破庙有什么好看的。让我等这么久,得加钱啊!”
年青人脸沉了下来,“那是抗清英雄李定国的祠庙!”
老哥不以为意,没有察觉到年青人的不快,继续调侃道:“都啥年代了,咱们满族不是中国一份子啊!还抗清英雄!按着现在的话说,那叫阻碍民族融合。”
“停车!”年青人愠声道。
可就在这时,道路上忽然出现令人惊异的一幕,一个闪烁的白色雷球从天而降,在道路上弹了几下,司机急忙杀车,可那雷球却一个横移,飞快钻进汽车。
当晚,勐腊县新闻报道,本县曼嘎村乡道发生一起命案,伺机和乘客离奇死亡。
于此同时,江西龙虎山,有了解天文的老人发现一个天象,贪狼、七杀、破军三宿闪烁,暗淡了近百年,代表紫薇大帝的斗宿,忽然明亮起来。
……
天下大势,自古有兴有亡,有乱有治。
治乱兴亡之故,虽说人事,亦时运也。
天下治乱,大势所趋,然一个偶然,亦能改势逆命。
公元1640年,崇祯十三年春,中州无雨,蝗虫过境,似乎又是一个不好的年景。
河南,登封县。
嵩山脚下,颍水河边,中午的太阳,照着干裂的河滩。
这时,在距离河岸颇远的麦田边,一个穿着奇怪的少年,趴在长满杂草的沟渠内,目光盯着一只正吃着麦苗的蚂蚱。
在少年身后,还跟着几个与他一般大小的男孩儿,都如他一样一动不动。
“大少爷,该出手了!”脏兮兮的孩子,提醒着少年。
少年却趴在地上不动,直到成片的蚂蚱落下来,才忽然站起身来,大声喊道:“孩儿们,杀敌了!”
语毕,少年一跃而起,拿着网兜,便将蚂蚱罩入其中,小伙伴们也纷纷抄起自制的网子,冲入蚂蚱的海洋中,惊得蚂蚱蹬腿四散。
少年名叫高欢,是高老庄土财主高有才的长子,作为登封高氏现任族长的长子,高欢曾被高有才当做继任者来培养。
但是高欢从小就与人不同,性情特别顽劣,不喜欢读书,而是喜欢跟同龄的小孩打架,尤其喜欢组织伙伴们分成两拨模拟打仗,自己还要当大将。
长大一些后,高欢依旧没有收敛个性,没一点儿世家公子的样子,穿着奇装异服,自大无礼,如个混世魔王般横行乡野,高氏族人都觉得这个少族长,脑壳可能有问题,私下里唤之“登封大傻子”。
相比之下,高欢异母的弟弟高镰,个性却与他完全相反,不仅勤奋好学,知书达理,年纪轻轻还成了县里的生员,深受老财主高有才的喜爱。
庄子里许多族人,也都更希望高镰来继承族长之位,高有才便也就不管高欢,任由他如个野孩子般胡闹。
孩子们冲进蚂蚱堆中,挥舞着网兜,笨拙的捕捉着蚂蚱,高欢却早早抓了满满一兜,然后便如将军般,指挥着伙伴们战斗。
不一会儿,蚂蚱惊得飞走,少年们提着网兜站成一排,等候将军检阅战果。
高欢从他们身前走过,见各人或多或少的都抓了一些,不过没人比得过他,于是笑道:“恩,赵宪,黄廷,杨彦抓得多些,升为副队长,其他人下次努力,争取立功。”
得到表扬的少年扬起头,挺起小胸脯,感到一阵骄傲。
“不过恁们比起本将军,还是差远了!”高欢举起自己的斩获,满脸的得意。
正得意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斥,“大傻子,谁让恁们抓蝗神的,闯大祸了,知道吗?”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领着十多个汉子,恶狠狠扑过来,少年们如小鸡般四散,却很快就被汉子们抓住,然后二话不说,就是一顿削。
小伙伴的脸上立时留下血红的手掌印,汉子们一把就夺走网兜,便将里面的蚂蚱倒了出来。
蚂蚱们刚落地,就两腿一蹬,向四周飞散,孩子们则被大人抽得哭泣起来。
高欢是族长的儿子,到是没人敢上手,那男人却指着他鼻子继续骂道:“不懂事的东西,整天胡闹,高家的脸面都让恁丢尽了。还不把网兜给俺!”
这男人叫王家屏,算起来是高欢的舅舅,不过却不是他母亲的哥哥,而是继母的哥哥。
高欢见少年们被打哭,却一把将王家屏推倒在地,大声怒吼道:“都给俺住手,敢打俺的兵,恁们活腻了。”
汉子们见高欢发怒,倒也都不敢太得罪他,毕竟他是东家的儿子。
王家屏被高欢推了个四脚朝天,微微一愣,没想到高欢今天居然敢推自己。
他狼狈的爬起来,瞬间大怒,扬起手掌就要抽高欢,“大傻子,恁敢打舅舅!”
高欢一把扼住王家屏的手腕,冷声道:“俺没恁这个舅舅,俺亲舅早死了!”
登封的男儿都喜欢练些拳脚,高欢不喜欢读书,好勇斗狠,只有十四岁,身体却比王家屏还壮些。
王家屏涨红了脸,说到底不是高家人,作为下人,无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打高欢,即便高老爷并不喜欢这个儿子,但少爷就是少爷。
王家屏眼睛眯起,最终还是抽手,可用力之下竟然挣脱不开,不禁恼羞成怒道:“大傻子给俺放开!”
高欢冷哼一声,松开手,王家屏用力过猛,险些跌倒。
“王管家!”两个汉子忙将他扶住。
王家屏推开他们,心中有些惊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力气,什么时候超过了他。
“好!好!大傻子,恁给俺等着,俺这就告诉老爷,恁得罪了蝗神,给庄子带来灾难,看老爷怎么收拾恁!”王家屏恼怒的指着高欢大骂,然后领着众人扬长而去。
第2章登封狂少年
蚂蚱又叫蝗虫,是一种害虫,不过在有些落后和迷信的地方,则认为蝗虫是一种神虫。
高老庄正好就是这种落后和迷信的地方。
高欢毕竟是高有才的儿子,王家屏倒是不敢打高欢,色厉内敛的放了句狠话,就带着人回去告状了。
高欢母亲在高欢很小时就得病死了,高有才的小妾王氏便成了女主人,而这个王氏并非省油的灯,表面对高欢不错,可实际上却一心想置高欢于死地,让她的儿子高镰继承高家的家业。
登封一个土财主家,也算不上啥豪门,也有这种狗血争斗,是高欢没有想到的。
他穿越过来时,只知道自己被老管家从水缸中捞起,才救回一条性命,不过这次事故也让高欢失去了一些记忆,忘记了许多关键的东西,不知道自己因何穿越。
在高欢醒来后,曾经说了许多与他三岁年纪不符的话语,惊得家里以为他中了邪,请来和尚、道士,把他五花大绑,身上贴满了符咒给他做法,不过这些方法自然没有效果。
高欢依旧抗拒,最后家里请来一个叫宋献策的游方道士,给高欢灌几碗符水,打几顿棒子,起初还拼命反抗,尽说胡话的高欢,几碗符水下肚,几顿板子一打,便被治得服服帖帖,疯正彻底好了。
姓宋的道士,拿了高家一大笔钱,便不见了踪迹,而高欢也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没人会相信一个小孩,便不再闹腾,接受了现实。
在高欢从新做回一个小孩后,本来是想做个天才儿童,不过事情却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这时高欢看着王家屏的背影,目光中露出一丝寒意,十年前就是这厮想杀了他,将他推入缸中。
此后,高欢又多次遇到危险,虽都侥幸化解,但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躲过一个成年男人的谋害。
后来高欢发现身边几乎没什么人能帮自己后,便不再读书,开始胡闹,才平安活了下来。
以前他小,没有能力,不能轻易输掉上天给的这次机会,不能死在一个无名小卒之手,所以选择隐忍。
现在他十四岁,有了反抗的能力,而且上天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所以他决定不再容忍。
这时待王家屏走远,高欢收回思绪,才转身看着被抽哭的伙伴,“没得出息!”
“少爷,老爷不会打俺们吧!”赵宪摸着被抽肿的脸,一脸的恐惧。
杨彦抽泣着,肩膀一耸一耸,“王管家告诉了老爷,俺爹知道俺闯祸了,会打死俺的~”
几个孩子被王家屏一吓,都觉得自己闯了大祸,一个个都抹起眼泪,害怕的哭了起来。
从古至今,蝗灾一直是中国最严重的灾害之一。
早在春秋战国时,诗经中就有“去其螟螣,及其蟊贼,无害我田稚。”的记载。
那时蝗虫被归为害虫,不过自汉代天人感应之说盛行后,人们将天灾、蝗灾等灾害归咎于上天给人们的警示。
在这种观念之下,若是哪个地方发生蝗灾,便是哪个地方的人失德,上天要降下惩罚,要是蝗灾闹大全国都是,就连皇帝也需要下罪己诏,祈求上天原谅,退去蝗灾。
长久之后,蝗虫就从害虫成为神虫,逐渐有了神格,而一旦出现蝗灾,百姓们便聚集在一起焚香祭拜,祈求蝗神退去。
因为百姓将蝗虫视为神虫,不敢灭蝗,所以到唐朝时,蝗灾越来越频繁。
每隔几年就来一次蝗灾,皇帝下罪己诏也很烦躁,到唐太宗时,官府便终于开始主导灭蝗,可是依旧有许多老百姓,认为蝗虫是神的化身,不敢伤害蝗虫,害怕触怒神灵。
现在也就是这些小孩们,不懂这些忌讳,被高欢一鼓动,才敢跟着他来抓蝗虫。
高欢看着伙伴们哭起来止不住,恐吓道:“恁们还是不是俺的兵?哭哭啼啼跟女娃儿一样,以后别跟俺混了。”
小伙伴们很听高欢的话,杨彦抹了把鼻涕,“少爷,恁不怕蝗神,不怕老爷发怒。”
高欢从网兜中抓出一只蝗虫,直接放进嘴里嚼了起来,嘎嘣脆,还爆一口浆。
“狗屁蝗神,恁们看俺有啥事情?”高欢生吃蝗虫,把几个小伙伴都看愣了。
高欢又吩咐道:“赵宪、黄廷,恁们去把俺带的东西拿过来。”
几个孩子早就习惯听从高欢的指挥,从麦田里将一个铁锅和一罐油抱了过来,高欢又指挥他们在田埂上搭土灶,找来柴火,把锅烧了起来。
锅和油都是高欢偷拿出来,没一会儿锅热了,高欢倒了一些油,等烧到冒烟,从网兜里抓了一把蚂蚱捂死,然后丢入锅中。
不一会儿,蚂蚱被油炸得金黄,喷香的香气令少年们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叫着。
近些年来,河南连连大灾,登封一县,在豫东又穷得独树一帜,地主家日子都不好过,这些佃户家的孩子,就更加没吃过一顿饱饭。
高欢折了一段树枝,做为筷子,夹起金黄的蚂蚱,递给年龄稍大的赵宪道:“尝一尝。”
赵宪却摇了摇头,不敢吃蝗虫,高欢把脸一板,“怂货!”
一旁小些的扬彦却忍受不住香气的诱惑,用手拿了过来,放入嘴中,闭眼咬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满口留香,杨彦嘴就停不下来,吧唧吧唧的咀嚼,一双乌黑的眸子瞬间明亮了。
“怎么样?”伙伴们不禁问道。
杨彦吃完砸吧嘴,意犹未尽,“真香,跟吃鸡肉一样。”
“吃鸡肉?”赵宪、黄廷等几个小伙伴忍不住了。
他们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吃过鸡肉,大概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吃过那么一次吧。
少年们正是嘴馋,长身体的时候,瞬间就将大人们的恐吓和耳光抛到脑后,用树枝当做筷子,便往锅里夹。
嘎嘣脆,满口留香,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真像吃鸡肉一样。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鸡肉是什么味道,但真太好吃了。
他们全然忘记了什么蝗神,不一会儿,就把锅里的蝗虫吃完,又把网兜内的蝗虫全部吃了个干干净净。
一共七个孩子,一网兜蚂蚱根本不够吃,他们吃完最后一锅,一个个却意犹未尽。
“都怪王管家,要不是他们,俺们还有几网兜了。”杨彦抱怨道。
高欢站起身来,忽然严肃道:“以后跟着俺,可不能那么怂,再有人敢打恁们,打不过就找准机会直接掏裆。”
高欢做了个动作,小伙伴们都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把老大的话记在心里。
高欢有些无奈,眼下只能收这些小娃儿,混得如此凄惨,真是穿越者之耻。
这时,他们玩了一会儿,将麦田里的蝗虫赶走,高欢抬头看了看西面天空,估计王家屏已经在村口等候,遂即吩咐道:“收拾一下,回去吧!”
杨彦和赵宪帮他拿着铁锅和油罐,高欢便领着大家唱着歌儿,往村子而去。
少年们很天真,没心没肺,也不太记仇,没太将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一路打闹着回到村口。
这时,前面抱着铁锅的赵宪,忽然站在原地不动,小伙伴们撞在他身上,正要骂人,却看见村口牌坊下聚集的人群,立时都呆呆站在原地。
空气一下安静,只剩虫鸣,本来开开心心唱着歌的孩子们,才想起王家屏放的狠话,一个个呆立在村口。
村子附近出现蝗虫,让大人们十分紧张,族里的老人们为了祈求蝗神放过庄稼,备好了香案和黄纸,准备在族长的带领下祭祀蝗神。
谁知王家屏回来告诉他们,高欢带着一群孩子抓了蝗虫,可把老人给吓坏了,要求高有才妥善处理。
这时一群人聚集在村口议论纷纷,王家屏看见了站在远处的高欢等人,冷笑着对高有才道:“老爷,他们回来了!”
高有才阴沉着脸,声音冰冷道:“欢儿,恁过来!”
高欢和少年们站在杂草中没动,小伙伴的家人们,却小跑着过来,揪住他们的耳朵就是一顿削,打得他们杀猪般嚎叫。
大人们将小伙伴们拖到高有才面前,扬彦性子倔,还想挣扎一下,给他老爹杨树林来了个掏裆,没想惹得杨树林大怒,一个大耳刮子过去,立时将扬彦收拾得服服帖帖。
高欢没想到杨彦这小子这么狠,暗暗决定以后要好好培养。
大人们将少年们抓到高有才面前,按着犯错的孩子磕头求饶,“老爷,孩子们不懂事,老爷原谅他们一次吧!”
高有才看着跪地求饶的村民,无动于衷,并不说话。
王家屏跳出来,指着跪地求饶的众人,冷笑道:“得罪了蝗神,给庄子招来灾祸,庄子不能留恁们。今天恁们就给俺全部滚出庄子!”
如今外面兵荒马乱,流贼四起,离开了庄子,就是死路一条,大人们有的连忙磕头,求高有才开恩,有的则边哭边揍起了孩子。
少年们听说要将他们赶出村子,看见父母磕头不止,也都吓坏了。
王家屏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赶走了这些与大傻子亲近的人,看谁还敢和大傻子玩,谁敢支持大傻子继承家业。
王家屏冷笑连连,“哼,不要白费力气了!今天必须滚!”
这时事情的始作俑者,高欢看见王家屏,与这些村民完全对里,终于冷哼一声,毫不畏惧的上前,大声呵斥道:“高老庄什么时候轮到恁这老奴做主了!”
第3章蝗虫引发的赌局
王家屏脸一下涨红,对高家而言,他确实只是个家奴。
“恁~”王家屏指着高欢,被气得浑身发抖,可是终究没能骂出来。
如果不是人多,不是高有才在,王家屏肯定上前揍死高欢,可是现在大家都看着,他一个奴仆,却不敢放肆。
“老爷,恁得为俺做主啊!”王家屏眼珠一转,便有了计较,噗通一下跪在高有才面前,委屈的哭诉道:“俺这也是为了庄子,这事归根结底,是因为大少爷顽劣,带着他们捕蝗,才惹下大祸。老爷恁得管管了。”
这些年来,河南之地,灾荒连连,而百姓又特别迷信。
村里发生蝗灾,村民们迷信,本来就可能将灾情怪在高有才身上,认为是他为富不仁,上天示警。
现在倒好,高欢捕蝗,要是灾情扩大,高有才不处罚高欢,村民肯定将灾情怪在他这个老财主身上。
这让高有才极为恼火,不过毕竟是自己的骨血,高有才便想着将跟着高欢抓蝗虫的少年和家人赶出庄子,来平息村民的怒火。
如今局势不像以前,人心思乱,高有才不得不谨慎对待。
高有才是想保高欢,可是高欢却不识抬举。
现在王家屏挑明是高欢带着孩子们抓蝗虫,让高有才也十分难堪,必须进行处理。
“孽障!这是恁舅舅!”高有才内心有些厌恶这个从小叛逆的儿子,杵着拐杖喝道:“还不给恁舅舅道歉,再给蝗神上香请罪。”
跪着的王家屏,低着头,却难掩得意之色。
高欢只有十四岁,身子站着笔直时,却如大人一般,有不输给高有才的气场,“俺舅舅早死了!”
王家屏脸颊抽搐,高欢继续冷声道:“况且俺捕蝗虫,并没有过错!”
天启六年,高有才外放江南做官,到任后不久,苏州就发生动乱,高欢的亲舅为了保护高有才,死在了苏州。
高有才呼出一口气,一时无语,真不知道怎么管教这个逆子。
王家屏见高有才的神情,知道老爷又心软了,忙跳起来骂道:“恁得罪蝗神,还没有过错?”说着又指着跪地的少年们道:“要不是恁,他们也不会被赶出村子,恁还不认为恁有错吗?”
这个年景,被赶出村子,就意味着死路一条。
王家屏在提醒他,他将害死很多人,让高欢感到愧疚和自责,从而当众承认错误,给少年们求情。
王家屏不知道,这都是高欢的计划,高老庄里的村民,几乎都向着高镰和王氏,他需要一些帮手,来改变着个局面,所以利用了这群天真少年。
不过,这同样也给高欢带来了危机,他今天不能护住少年们,他这个大少爷,在村子里就没容身之地了,再也不会有人与他亲近。
高欢目光冰冷的看了王家屏一眼,后者对于这个十四岁少年的目光,居然有些恐惧。
“一群蚂蚱,居然能被称为蝗神,真是可笑。俺今日不仅捕了蝗,还炸着吃了,恁说这蝗神能把俺怎么样?”高欢从小就自信自大,从不将周围人放在眼里,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掏出一只刚炸的蚂蚱,放入嘴中,咀嚼起来。
“这是魔鬼吗?”虽说村民们早就习惯高欢反常的举动,但还是都震惊了。
有些年长的,不禁又想起了十年前,高欢得疯症的事情。
王家屏和高氏族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不少人居然被高欢的举动下得后退几步。
高有才怒了,气得连连咳嗽,杵着拐杖骂道:“逆子,恁到底想干什么,要气死老夫吗?”
高欢只有十四岁,不过高有才,却已经六十了。据说在高欢母亲之前,还取过一位,也生过一个儿子,但被高有才抛弃了。
高欢将蚂蚱吃了,用比高有才还大的声音道:“粮食就那么多,养着蝗虫,饿死自己,真是笑话。蝗虫吃粮食,俺就吃他,恁们年年祭拜,蝗虫放过你们了吗?今岁一直没有下雨,一场旱灾免不了,若是让蝗虫把麦苗糟蹋,庄子肯定颗粒无收,到时候全村都要挨饿。俺去抓蝗,就是让村子免于蝗灾,而俺又有什么罪过。”
王家屏跳脚道:“正是因为恁们抓蝗神,所以才引来大灾。麦苗被吃光,都是恁害的。”
“这么说,只要把俺逐出村子,蝗虫就不会吃村子的麦苗?”高欢轻蔑的冷笑,他从不将王家屏视为对手,甚至在场也都是垃圾,“要是俺们离开村子,蝗虫依旧吃了麦苗,恁怎么说?”
“这~”王家屏结巴了,这几十年来,每隔几年,就会闹一次蝗灾,而每次蝗虫刚来,村民都会祭拜,不过蝗神却很少嘴下留情。
今年的情况,似乎很不好,传言汝州和南阳那边已经被蝗虫吃光,登封估计也不能幸免。
因此王家屏虽说很想把高欢赶走,可依旧不敢说,高欢等人离开村子,村子就不会发生蝗灾。
不过,王家屏脑子活,马上就反问道:“那恁敢说,恁抓蝗虫,就能让村子免于蝗灾。”
高欢嘴角冷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这是自然。不如俺与恁打个赌,要是俺保住了庄稼,恁就跪地给俺道歉。”
蝗虫来了,铺天盖地,一群小屁孩,怎么可能战胜蝗神。
“中!俺应下了!”王家屏冷笑道:“可要是没保住庄稼呢?”
高欢狂妄道:“没有这种可能!”
“够了!”高有才拐杖杵着地面,愠声道:“要是不能保住庄稼,老夫就当没生恁这个逆子,将恁们这群人,全都赶出庄子。”
王家屏不禁大喜。
高欢目视高有才,“中!”
“逆子!”高有才气愤的骂了一句,便杵着拐杖转身,王家屏忙瞪了高欢一眼,急忙追上,扶着高有才回去。
高有才却推了把王家屏,也不知道是气高欢,还是王家屏,恼火的回了庄子。
村口牌坊下,站着看热闹的族人和佃户们,见高老爷走了,便也都心怀忐忑的散去。
人群中传来,村民的议论声,“原来以为大少爷只是个傻子,没想到其实是个恶魔。”
“对啊!连蝗神都敢吃,那眼神太骇人了。”
“恁们说,大傻子能够赢吗?”
“肯定是王管家赢了。”
“让那大傻子离开村子也好。”
“俺到是希望大少爷能赢,毕竟大少爷输了,庄稼也就完了~”
村民摇头叹息,心情复杂,小声议论着走远。
这时跪地的村民,见高老爷和村民走远,便站了起来。
大人们心丝不向少年们那么单纯,觉得造成这样的局面,都是因为高欢,因此心里多少有些怨恨高欢。
这时,他们拉着孩子就要往家里走,杨彦却挣脱了母亲,跑到高欢身前,问道:“大少爷,俺们真能击败蝗虫,保护庄稼吗?俺不想离开庄子。”
赵宪等几个孩子,也挣脱大人,围了过来。
高欢看着他们期待的脸庞,露出微笑,自信满满道:“恁们都吃过了,还怕蝗虫吗?只要按照俺说的做,肯定能够保护庄稼!”
语毕,又将一只蝗虫丢进嘴里,嘎嘣脆,少年们居然有些馋了。
第4章最毒妇人心
高欢在少年之中很有威望,杨彦、赵宪几个孩子都信了。
蝗虫来时铺天盖地,光靠几个少年无法战胜蝗虫,高欢目视一众家属,开始了威胁,“王家屏的话,恁们都听见了。”
众人点点头,知道自己和高欢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成年人只看得失和利益,他们别无选择,可是蝗灾每隔几年就来一次,哪一次不是将庄稼吃光,然后大家不是把田地变卖给财主,就是借粮食吃,甚至卖儿卖女要饭过活,对于战胜蝗神,根本不抱什么希望。
“恁们回去之后,准备网兜、渔网、布袋和柴刀,再备些干粮,明早在村口集合。”高欢吩咐一句,看着麻木的众人,声音冰冷道:“不想被赶出村子,就别迟到。”
现在整个高老庄的土地,大多落入高家手中,村里的百姓几乎都是高家的佃户。
这话让大人们一个激灵,庄稼被蝗虫吃了,还可以向老爷家借粮,要是被赶出庄子,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杨彦的父亲扬树林是个老实人,忙道:“大少爷,俺们晓得了。”
高欢点点头,“那好,都回去准备吧!”
大人们这才忧心忡忡的领着孩子们回去。
高欢则站在村口,看着晚霞下的天空,零星的蚂蚱,在空中飞舞,大股的蝗群,应该快到了。
崇祯十三年,河南之地,蝗虫四起,赤地千里,闯贼出商洛山,入河南,中州大乱,留给俺的时间不多了。
高欢低头看了看,自己健硕的双臂,他紧握双拳,感受到一股力量,自己不在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孩了。
登封高氏,是新郑高氏的旁支,算是名门之后,镇子前竖着几个牌坊,其中一块石头牌坊,上书“进士”的字样,显示着高氏家族曾今的荣耀。
这进士牌坊是高有才中进士时所立,已经有了几十年,石头已然有些斑驳和沧桑,似乎在诉说高氏一门的衰落。
作为新郑高氏的一支,登封高氏起点很高,高有才万历年间,就中了进士,可是官运却并不怎样。
高新郑死得早,没有像张居正一样,遭受保守派亲算,但改革派就是改革派,是豪族士绅们必须打压的对象。
由于是高拱族人,明朝改革派的余孽,高有才在高中后,遭受各方势力的排挤,于北京待官五年,也没混到一官半职。
也就是在待官期间,高有才取了高欢的母亲,得到老丈人的资助,拿大笔银子去投靠魏忠贤,才外放到苏州做官,可结果他却站错队,崇祯即位后,立刻被夺了功名,贬斥回乡,永不录用。
自此之后,登封高氏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这时高欢回到高家土堡,家里的下人,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怕与高欢沾上关系,唯有一个驼背的老汉,忙放下扫箸,迎接上来,“少爷!”
这老汉叫李武,是高欢母家投靠过来的远亲,在高家十多年了。
“李叔!俺有事情和恁说!”高欢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对老汉道。
老汉应了声,忙跟着高欢进屋。
在高家庄,高欢能够信任的人不多,李武算是其中一个。
小时候,就是李武把他从水缸内捞起,前不久,他与隔壁村的少年打架,没想到对方找来十多个壮汉,幸亏李武带人赶到,否则他可能就被人打死了。
这件事情让高欢知道,只要他稍微表现的正常一些,想干点正事,就有人想杀了自己,所以他才下定决心,开始反击。
高欢走进房间,李武跟进来,脑袋在院子里望了望,将房门关好。
这时,两人盘腿坐在炕上,高欢沉声道:“叔,王家屏那厮果然上钩,又找俺麻烦了。”
李武颔首,沉着脸,“那恶毒的女人,还是不肯放过少爷。”
高欢道:“叔,俺忍了这么多年,不想在忍了。这次灭蝗,对俺来说是个机会。”
“现在庄子里大半都是他们的人,少爷你太冲动了。”李武埋怨道:“再说,那蝗虫要是好灭,也不会年年蝗灾了。”
高欢却自信道:“姚崇能行,俺为何不行?”
李武知道高欢的脾气,叹了口气,“少爷想让俺做什么?”
高欢喜道:“帮俺说服佃户,参与灭蝗!”
李武微微颔首,下炕去游说相熟的佃户,高欢也从炕上下来,出了房间,去找人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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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在高家宅子的后院,王家屏走进一间屋子,里面一个不到四十,风韵犹存的女人,在丫鬟的伺候下,正吃着银耳莲子羹。
女人正是高欢的继母王氏,她见王家屏进来,便挥手对丫鬟道:“恁们先出去!”
丫鬟们起身,从王家屏身边走过,王家屏目光注视其中一个蛮丰满的丫鬟,咽了一口唾沫,看着丫鬟屁股,直等丫鬟走远,才笑着进门对王氏道:“妹妹,翠花又长胖了。”
王氏白了他一眼,知道他起了色心,“事情办好了,就让翠花给恁做小。”
“真哒!”王家屏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来精神了,坐在对面,低声道:“这次俺准把那傻子赶走。”
王氏出身并不好,是高有才在河南纳得小妾,她说自己是名门的小姐,其实只是个丫鬟。
“上次恁也是这么说滴!”王氏却冷冷道。
“那是姓李的老不死去得及时,不然大傻子铁定被人打死了。”王家屏解释一句,拍着胸口道:“这次是那傻子作死,俺肯定把他撵出去,高老庄就是妹妹和小镰的了。”
为了让王氏相信,王家屏便把高欢领着一群少年抓蝗虫,还打赌能够保住庄稼的事情讲了一遍。
“妹妹恁说,这傻子不是作死么?历次蝗灾,哪次不是把庄稼吃个精光。”王家屏得意说着,目光看着王氏剩下的半碗莲子羹。
王氏脸上露出微笑,将碗推到他面前,“嗯,这是个机会,不过那孩子挺邪乎的,恁得小心些。”
王家屏笑着将莲子羹喝完,不以为意道:“在邪乎能斗得过蝗神?”
王氏跟着高有才,见识多些,知道以前也是有人抓蝗虫的,高老庄这些年不抓蝗,主要是为了兼并土地,于是不放心问道:“恁知不知道那孩子打算怎么做?”
“这个倒是不清楚。听说让那几户惹祸的人家准备网兜、布袋,便去找李武那老不死了。”王家屏道。
王氏想了想,声音冰冷道:“恁放出消息,庄子里的人,谁也不许帮那傻子,谁敢帮他,灾后别想从高家借一粒粮食。那孩子可能知道俺们的事情,不能杀死,那就必须把他赶走。”
“俺知道了,俺这就去办。”王家屏神情阴沉,他站起身来,便转身离去。
第5章混世魔王
第二天清早,高欢早早来到了村口,赵宪、杨彦等几个少年,还有家里的大人,已经在牌坊下等候。
虽说他们对于战胜蝗虫,并不抱什么期望,但是被赶出村子,就是死路一条,便也只能听高欢的话,放手一搏。
几个少年,加上他们全家老小,大概四十多人,就这么静静站着。
高欢站在他们身前,等了许久,没有一个村民过来,让众人的心立时都凉了半截。
“大少爷!俺听人说,王管家放出话来,谁敢帮俺们灭蝗,今年就别想从老爷那里借一粒粮食。今年是个灾年,借不到粮,就得饿死人,不会有人来了。”人群中一个满脸皱纹的枯瘦老汉低声道。
高欢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不过并未说话,王家屏这样做,反而会让这四十多人,彻底站在他一边,而这也正是高欢期盼的。
这些年来,高老庄许多事情,都是王氏在管理,所以即便有人同情高欢,也不会和高欢亲近,怕得罪王氏,使得高欢在村里十分孤立,只能同小孩一起玩泥巴。
王家人的心思,村民和族人们大多明白,村里还有人传,当年高欢母亲的死,还有高欢落水就是王氏使坏,不过却没证据。
村里不少人看见高欢站在村口,多少有些同情高欢,不过在村里得罪了王氏,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村民只是看看,就各自进屋去了。
高欢站了许久,依旧没有一人过来,最终只有李武领着一家老小出来。
“大少爷,俺没用,村民们本就畏惧蝗虫,王家屏又放出消息,不许他们帮助公子。”李武气愤道:“俺昨夜说动的几户,今早都变卦了,不会有人过来。”
高欢扶住李武,“有叔过来,就足够了。其他人,他们会来的。”
虽说只有不到五十人,其中半数还是老弱,但是高欢依旧自信满满,还是那么的自大。
以往大家都觉得,大少爷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有些傻,现在却成了他们的希望。
村民有时候很不明白,这位少爷身上为何总是有一种瞧不起任何人,觉得整个村子没一个人能比得过他的迷之自信。
这时,高欢对五十人进行安排,他将人群分为两队,他亲自带领四十人捕捉蝗虫,又安排十个壮汉,去砍些木柴备用。
一切准备就绪后,高欢带着一行人,来到村子西北面,颍水河边一大片麦田。
这里正是高欢带头抓蝗虫的地方,也是杨彦等一众佃户租种的土地,处于上风头,同时也远离河滩。
自天启年间以来,河南一地就灾荒不断,而每次灾荒,百姓都需要向大户借粮借钱,才能够渡过灾年。
一次次灾荒,加上朝廷征收的赋税越来越重,大户将赋税转嫁给自耕农,使得村里的自耕农纷纷破产。
十多年过去,高老庄附近八成的土地,都被高家兼并,村民大多沦为了佃户,而在平原上,据说不仅自耕农破产,连士绅大户也逐渐失去土地,被各地藩王兼并,土地成为藩产。
高老庄的土地有好有坏,那些靠近水源,方便灌溉的良田,自然被王氏分给了与她亲近之人耕种,差一点的便给其他佃户。
高欢自然不会带人去保护王氏一伙的田地,事实上他这点人手,也保护不了那么多土地。
五十人站在田埂上,他们田里的麦苗,因为远离水源,长势原本不算好,可现在看上去,却比周围的田地都好一些。
“这怎么回事?”杨树林惊讶道。
“这是因为昨天俺带人抓过蝗虫,恁们田里的蝗虫比别人少,别人的庄稼被吃得多,恁们被吃得少,所以看上去长势好!”高欢解释一句,脸上依旧酷酷的,声音不带情感,神情冷酷而傲娇。
杨树林等人忙蹲下身子,仔细检查,发现自己田里的蝗虫确实不多,然后又跑去看远处别家田地,发现麦苗上附着不少蝗虫,一尺高的麦苗,已经被蝗虫吃矮了三寸。
杨树林高兴道:“还真是这样!”
“按着王家屏的话,俺们得罪了蝗神,那蝗神应该抱负俺们。”高欢冷声指着麦田,提高声音,“那为什么俺们的田里,蝗虫反而比别人少呢?”
高欢不说俺,而说俺们,不觉间,就将众人绑在一起,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
一群人微微一愣,“是啊!怎么得罪了蝗神,反而庄稼还被吃得少呢?”
高欢看着众人,朗声道:“这蝗虫不是吃软怕硬,就是畏惧俺了。这说明王家屏一派胡言,蝗虫并非抓不得!”
村民想着高欢吃蝗虫的恐怖样子,觉得这蝗虫或许和人一样,横的怕楞的,愣的怕不要命,大少爷是混世魔王,所以蝗虫也怕他。
人们议论纷纷,听了高欢的话,他们对于蝗虫似乎没那么恐惧了。
“少爷说得有理!”李武趁机说道:“少爷恁就吩咐吧,让俺们怎么做,俺们都听少爷的!”
有李武带头,杨树林等大人们也纷纷附和,“俺们都听少爷的。”
一群孩子,早就拿起了网兜,跃跃欲试,昨天他们还没吃好,今天都盼望着,吃鸡肉味的蚂蚱哩。
这时西面的天空变得灰暗,一阵阵嗡嗡的声音传来,蝗虫的前锋过来了。
高欢立刻挥手道:“杨彦、赵宪你们去上风头,用网兜捕捉,李叔你带人去准备柴草,堆在田地四周。”
人数本来就少,各家只顾各家的地,肯定不行,必须要在上风头进行统一拦截。
一声令下,少年们高兴的拿起网兜,跑道田地的上风头,不一会儿,便有蝗虫飞过来,少年们眼睛放光,用网兜阻止着蝗虫落入麦田。
对少年们而言,这不是虫子,而是喷香的鸡肉。
大人们见自家孩子干劲十足,犹豫一下,想着自家的麦田,便也挥舞着网兜,支起鱼网加入进来。
这时蝗虫还不多,人群分成三波进行拦截,忙活一上午,抓了许多蝗虫,不过还是有不少蝗虫漏网,落在麦苗上。
看着绿油油的麦苗叶子,被蝗虫咬断,杨树林急了,“少爷这可咋办?”
自家庄稼被蝗虫糟蹋,百姓心里都心疼的紧,大家都想下田去抓蝗虫,可是一旦放了网兜,又会有更多蝗虫落在田里。
高欢眼睛一眯,人手还是太少,让人下田去捉,效率太低,抓的速度赶不上蝗虫落下的速度,最后麦苗肯定被吃个干净。
“有了!”高欢忽然喊道:“你们各派一人回家,把家里的鸡鸭,都赶到自己田里,让鸡鸭去吃蝗虫!”
杨树林眼前一亮,一拍大腿,忙去喊他婆娘,让她回家去把自家老母鸡抓来。
第6章屠龙勇士变身恶龙
高老庄内,零星的蝗虫落在村子里,百姓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一个个愁眉苦脸,有一句没一句的谈论着高欢灭蝗的事情。
受到王家屏的威胁,加上对蝗虫的恐惧,没人认为高欢会成功,村民都认命般的待在村子里。
至于,田里的庄稼,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村民看着落下的蝗虫,想着庄稼被吃完后,家里今年就没了收成,各人都愁眉苦脸。
王家屏看见村民都在,颇为满意,“都给俺老实待在村里!”
说完,便去了高家土堡,向王氏表功去了。
晒谷场上,聚集了一群男男女女,见王家屏走远,一名老汉发出一声叹息,“唉!这年景,何时是个头啊!”
“蝗神来了,次次祭拜,也没见蝗神给俺们留条活路啊!”有人气愤道。
旱灾、蝗灾轮流来,村民的忍耐,其实已经逼近极限。
若是现在有太平道,声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村民多半加入黄巾军,开始造反了。
“恁们说,大少爷能行么?”有人好奇的问道。
不少人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期盼,高欢能够战胜蝗虫。
毕竟,每次蝗虫过境,他们都烧香祈祷,可每次都不管用,庄稼都会被蝗虫吃个精光。
这样的日子,让他们看不到一丝希望,期盼能有个英雄拯救他们。
“要不俺们去看看?”有汉子提议道。
一名妇人立刻就训斥自家男人道:“杀千刀的,恁没听王管家的话,要是得罪了夫人,今年借不到粮,恁想饿死俺和娃儿啊!”
男人立时泄气,灾荒之年,还得靠地主家借粮才能撑下去。
只是今年该用什么抵押呢?
家里好像什么也没有了。
前年的债还没还上,本想今年收麦后,能够还上一部分,可不想旧债未平又要借新债。
这样一来,欠高老爷的钱,恐怕这辈子都还不上。
村民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内心深处都有些绝望,自己这一辈子完了,连娃儿从小也得给老爷当奴仆,子子孙孙都没出头之日。
这什么世道,辛辛苦苦一辈子,吃不饱穿不暖,还背了一身子孙都还不完的债,让人对这个世道不抱期待。
村民有时候会想,听说流寇已经出山,反正债也还不完,或许乱一些也好,等流寇打来,大家债不用还了,还可以一起分了高老爷家粮食。
这时,在众人正沉默之际,忽然见几名妇人急急忙忙赶回村子。
“杨家媳妇,怎么回来呢?庄稼被蝗神吃完了吧!”刚才还对自己处境,感到绝望的佃户,看见比自己还惨的人,却忽然有心情调笑起来。
毕竟他们还可以借粮过活,而杨树林他们却要被赶出村子。
这年景被赶出村子,连树皮都没得吃,只能吃观音土撑死。
杨树林的婆娘高氏,在村子里也算是有名的刁妇,平常和人吵架,从来没输过。
这时听见有人幸灾乐祸,却不甘示弱,“高三儿,俺们家的庄稼倒是好好的,你们家苗儿就不妙了,都被吃掉了一大截。”
打谷场上众人闻语,不禁一愣,那外号高三儿的汉子,觉得丢了面子,露出不信的神情,“恁这婆娘就嘴硬吧!这么多年,哪次蝗灾,不是各家庄稼都吃个精光,凭什么不吃恁们家。”
高氏插着腰,正要和他们好好说道,一道的赵家小妹,却拉着她,“婶子,别耽误了大少爷的正事!”
这话提醒了高氏,顾不上与他们争吵,就匆匆跑回了家里。
不多时,村子里面的人,便见她们左手一只鸡,又手一只鸭的匆匆经过打谷场,往村子外面而去。
“他们这是干什么呢?”
“要不去看看吧!”有人听了高氏的话,还是想去看看庄稼。
“恁们忘记王管家的话了!”
提到王家屏,佃户们立时又泄气了。
就在这时,众人却看见高有才坐着笋舆,在一群高氏长辈的簇拥下出来。
晒谷场的佃户忙起身,弯腰给高老爷行礼,高有才却被人抬着,直接出了村子,向田间而去。
“老爷去看大少爷灭蝗了。”有人惊道。
佃户们看见高有才,还有高家几个长辈出了村子,相互看了看,便有人忍不住好奇提议道:“俺们就去看看,不伸手,也不算违背夫人的意思。”
“对对,俺们只是看看!”
“中!看看去!”
佃户们很快达成共识,法不责众,一起朝着田间而去。
这时才中午,西面的天空却又暗了一些,仿佛雷暴将要来临。
田间,正忙着抓蝗虫的众人,感受到天空似乎暗了一些,李武抬起头来,“大少爷,虫群要来了。”
高欢等人也都看向天空,西面黑压压一片,如同黑云一般,令人感到巨大的压力。
他们这点人,在巨大的自然灾害面前,显得有些无力,大家心中预感到,仅凭他们或许没法子战胜蝗虫。
李武看着痴痴望着天空的众人,忙大声喝道:“快,抓蝗虫,不能停!”
大家心中都生出一丝悲壮之感,杨树林附和道:“对,不能停,拼了!”
众人拿起网兜,疯狂的捕捉起来。
这时,高欢站在原地,却不时向后张望,似乎在等着谁前来。
就在这时,远处地头,出现大群的人影,那是村民们簇拥着高有才的轿子过来了。
高欢看见高有才一行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确实觉得自己是整个高老庄,最聪明的崽,村里的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一群工具人而已。
昨天,高欢除了找李武,还去见了一个人,便是高有才。
高有才是进士出身,子不语怪力乱神,高欢知道高有才并不相信什么蝗神,而这么多年来,高有才之所以不带领村民灭蝗,蝗虫一来,还带着村民祭祀蝗神,大搞迷信,其实有自己的算盘。
一来,带领村民灭蝗,成了还好说,没成的话,村民愚昧迷信,会怪罪于他,影响他在庄子里的地位。
二来嘛,则是老财主比较心黑了。
村民遭灾,必须借贷钱粮渡过灾年,而庄子里只有地主家有存粮,所以村民必须向他借贷。
这个时候,高有才只用很少的钱粮,就能从村民手中,将村民几代人积累的田产购买过来。
十多年来,每一次灾荒,对于高有才来说,都是一次兼并土地,增加财富的机会。
在南面,据说有士绅大族,为了兼并百姓田产,掘开河堤,一淹好几个县,人为制造出水灾,好高价卖粮,低价收购百姓手里的灾田。
灾荒损失的粮食,相比于低价收到土地,放出去的印子钱,其实不算什么。
不过,这种情况现在却变了,此时,高老庄八成的土地,都成了高有才的田产,而百姓欠的债,早就已经还不完,许多都成了坏账,甚至有刁民借了就没打算还。
若是,对蝗灾继续置之不理,那损失最惨重的,将会变成高有才。
高欢并不清楚,曾经怀抱改革理想的屠龙少年,为何会变成恶龙,又是什么让高有才变成了自私自利的地主老财。
虽然高欢非常不喜欢他这个吝啬、保守,心眼还很坏的父亲,但高欢知道要灭蝗,必须说服高有才,而且他的大业,也需要借助高家的力量。
因此,昨夜高欢找到高有才,并且只问了他一句话,“今年庄稼被蝗虫吃了,百姓借粮又还不上怎么办?”
这时高老庄的村民,跟着高有才的轿子,来到村子西面的田头,便见高欢带着三四十人,在上风头挥舞着网兜。
高有才下了笋舆,杵着拐杖,远远的看着高欢等人分成几队拦截着蝗虫,跟来的村民看见蝗虫被他们一拦,只有极少部分落在下风头的麦田里。
那高三儿看了看杨树林的田地,麦苗绿油油的,再看自己家的麦田,麦苗已经被吃得矮了一大截,眼睛顿时瞪了起来。
“大少爷真的保住了庄稼!”村民心头震惊。
“大少爷怎么做到的?”村民们惊呼连连。
这时他们看见上风头飞来的蝗虫,被网兜捞去,偶有几只落在田地里,一群鸭子扭动着屁股“嘎嘎嘎”的跑来,飞快的将蝗虫吃下。
麦田里,鸭子们成群结队的跑来跑去,母鸡和公鸡则散开了捉食,其中一只大公鸡,一嘴一只,吃高兴了,还杨起猩红的冠子打鸣,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这也可以!真是鬼才啊!
村民不是没见过鸡鸭吃蚂蚱,却没想过可用他们对抗蝗虫。
人群中的百姓们看见,在高欢和鸡鸭的努力下,杨树林他们的麦田都保了下来,而自己的田地,因为没有驱逐蝗虫,麦苗都受到了一定的损害,人心不觉间动摇了。
这时,人群中有几个和王家屏交好的,看出气氛不对,连忙悄悄溜走,回去禀报,好领几个赏钱。
第7章高老爷灭蝗
村民们虽看着高欢他们灭蝗有一定成果,但是没有高有才发话,村民和佃户们都不敢行动。
这些年来,寻常年景,粮价低的时候高有才存粮,灾年粮价高的时候卖粮,将村里的土地吃了八九成,剩下也是投献到他门下的田产。
如今村子里的自耕农大多破产,背负着高家的债务,沦为高有才的佃户。
现在村子周围的田地,都是高家的产业。
若是庄稼被蝗虫吃光,不仅今年的租子收不上来,佃户还得找自己借粮,而且借出的多半还不上,会成为坏账。
除此之外,村里的自耕农完了,官府派下来的赋税却还需要交,朝廷拿江南的豪族没有办法,这钱估计还是北方各省出,而细化到县里,等到摊牌下来,佃户都要借粮为生,钱粮多半又是让县里几个大族均摊了。
去年给官府交税,就伤了高有才的元气,若是今年蝗灾严重,吃光了庄稼,损失最严重的就变成了高家。
这是高欢也不愿意看的情况,毕竟他已经将高家的产业,视为他争霸的资本,所以必须好好经营高老庄,不能让蝗虫糟蹋庄稼。
高有才精明得很,这些不用高欢说,他心里也清楚。
因此高欢只一句话,就令高有才动摇了。
高欢敢和王家屏打赌,其实是看准了只要有灭蝗的可能,高有才就会出手。
“老爷!”
“族长!”
佃户和高氏族人急声呼喊。
各人都看向高有才,不过高有才的目光,却看着远处黑沉沉的天空。
现在高欢面临的不过是零星的蝗虫,真正的虫群还在后面,高有才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赌上自己的威望。
这时,高欢看出了老财主的忧郁,遂即走了过去,站在高有才的面前,从腰间小袋内掏出一只炸过的蝗虫。
村民骇得纷纷后退一步,心中大骇,有的还捂住脸,留下一道指缝,看着高欢,“大傻子又要表演吃蝗神了。”
高欢却将那蝗虫递给了高有才,挑衅似的道:“父亲读过那么多书,不会不知道唐太宗灭蝗吧!”
高有才眼睛眯起,他从高欢的目光中感受到一丝轻蔑,让他波澜不惊的心中涌起一丝怒意。
高有才自然知道唐太宗吃蝗虫,在百姓面前作秀,激励百姓灭蝗的事情。
傻儿子居然知道这些,让高有才有些意外,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那蝗虫,在佃户们恐惧又兴奋的目光中,将蝗虫塞入嘴中。
他先是轻咬几下,然后眼前一亮,快速咀嚼着将蝗虫吃下。
“老爷!”佃户们纷纷惊呼。
高欢吃蝗虫,被认为是傻,但高有才这样智慧的长者,就不能说他傻了。
高有才看着众多村民,身上忽然散发出一股犀利的气势,有些浑浊的目光中爆射出犀利的精芒,恨声道:“蝗虫食俺五谷,犹如食俺肺腑。既然它吃俺们庄稼,不给俺们留活路,那俺便先食了它。”
佃户和村民们都愣住了,老爷都吃蝗虫了,那还等什么,弄它吧。
这时李武不失时机的振臂道:“老爷英明,蝗虫不给俺们留活路,俺们就和蝗虫拼了!”
高欢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一切都在俺的掌控之中。
高有才是进士老爷出身,又是高家族长,村里的大地主,高欢吃蝗虫被人当做恶魔和傻子,高有才吃蝗虫,却令村民佩服的五体投地,山呼英明。
同是吃蝗虫,区别就是这么大。
村民饱受蝗灾之苦,之前也上香拜蝗神,可是蝗神却并不留情,每次都将庄稼吃光。
村民想着庄稼被蝗虫吃光后,家里又要负债累累,若是老爷家心好,不催着还钱,还能生活下去,可王管家心黑啊,说不定得逼迫他们卖儿卖女。
一时间村民都激动和亢奋起来,“老爷,俺们能够保护庄稼吗?”
高有才见村民的神情,感慨士气可用,他的内心深处,浮现出一丝当年刚中进士的豪情,于是杵着拐杖道:“各房族老,带着子弟和佃户,去拿工具前来灭蝗,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战胜蝗灾。”
“好嘞!”几个老者,忙点头应下。
高有才毕竟是当过官,组织起村民来很有一手,他让高家各房的族老,带着各房的族人还有佃户,划定区域,聚集在上风头阻截蝗虫。
不多时,村民拿起网兜,用棍子撑着床单,而就在这时,无数蝗虫从西面飞来,天空瞬间漆黑,飞蝗如同暴雨般落在庄稼上,一尺多高的麦苗,蝗虫飞起,瞬间就被吃光。
巨大的虫鸣和翅膀震动声中,高有才杵着拐杖,立在村民组成的防线前,紧盯着眼前铺天盖地,无边无际的虫群。
数以万计的蝗虫,成片落下,将高老庄西面的田地吃了个精光,然后向高老庄飞来。
“整个豫西都被吃光!”高有才心中居然生出一丝悲天悯人之感,“河南、山东恐怕都要完了,天下不知道会饿死多少百姓。”
高欢感受到自然之威,内心震撼,他站在高有才身边,心中有些诧异,他吝啬、自私、黑心、不顾村民死活的土豪劣绅父亲,居然也会关心天下百姓。
高有才看了高欢一眼,似乎看透了高欢的想法,但是他并没有解释什么。
其实他年轻时,也是怀着一腔热血进入官场,想要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可是现实却给了他一顿毒打。
作为明朝改革派高拱的后辈,高有才回想起自己的官场之路,以及在江南的遭遇,便感到一阵愤怒,还有无力。
在江南两年,他屡屡碰壁,一事无成,不仅没有压制住那些豪族,反而还害死不少亲人和朋友。
天下间真心为国的能有几个,面对无法战胜的士绅豪族,高有才也很够骨气,既然斗不过他们,那就只有加入他们,与之同流合污了。
“来了!”高欢沉声道。
高有才神情严肃起来,忽然大声喊道:“把床单支起来。”
话音刚落,无数蝗虫,便密密麻麻的撞在支起的床单上,片刻间就兜了一大包,许多渔网居然被蝗虫直接冲破。
高欢也提高声音,“前面收了,后面立刻支起来,相互配合,千万不能露出去。”
高老庄两千多村民,形成数道防线,阻击着蝗虫,大人们撑着床单,小孩们挥舞网兜,每个人都全力以赴,坚守这防线。
麦田里,成群的鸡鸭,则收拾着漏网之鱼。
在最初的慌乱过后,村民构成的多层防线,逐渐稳定下来,将成片的蝗虫拦截在高老庄之外。
高欢见村民勉强挡住了蝗群,遂即对高有才道:“还请父亲出些粮食,让人做些大饼送来!”
高有才眉头一皱,不过还是扭头吩咐道:“老四,恁去办!”
一个老头忙点头转身,“中!俺这就去!”
高欢又建议高有才,让人准备木柴和枯草,高有才目光有些诧异的看着傻儿子,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看着高欢最近的表现,高有才其实有些诧异,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过也可能是太久没关注过这个儿子,所以才会有这种错觉。
在村民开始灭蝗时,听了禀报的王家屏,领着一群人赶来。
他正在高家内宅,给王氏汇报,不想村民来报,说高有才去看高欢灭蝗,便匆匆过来。
这时,王家屏一行人来到田间,看见村民支起床单,拿着网兜,抓着蝗虫,最骚的是,还有成群的鸡鸭在田里欢快的吃着蝗虫。
“他娘的,居然真挡住了!”王家屏惊得眼睛凸起。
众人看着铺天盖地的蝗虫,居然被村民们挡住了,嘴里惊得能放下一个鹅蛋。
“管家,俺们怎么办?”村民不禁急声问道。
王家屏咬牙切齿,想要去阻止,可却看见高有才杵着拐杖站在村民组成的防线中,便只能打消念头。
这时他观察一阵,恢复镇定,才咬牙道:“他们撑不了多久,等到晚上肯定全完,现在不过白费力气罢了。”
佃户看着在村民们的阻拦下,麦苗还好好的,有些急道:“万一真能保下庄稼呢?”
王家屏瞪了几人一眼,“急什么,俺们的田都在河边,那里是下风头,不用恁们动手,能保住自是能保住,保不住自是保不住。”
众人才反应过来,“还是王管家英明啊。”
王家屏不理这群马屁精,直接往前走,他随手夺过一个小孩手中的网兜,又把孩子推到田沟里,惹得孩子哇哇哇大哭。
高有才来灭蝗,没有提前告知他,这让王家屏心里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失宠了。
“老爷!”王家屏走到高有才身边低声关心道:“恁身体不好,怎么亲自来了。”
高有才扭过头来,零星的蝗虫不断撞在他的身上,“恁是来看都有谁来灭蝗吗?”
王家屏心头一凛,忙解释道:“老爷误会了,俺那是怕大少爷得罪蝗神,又一意孤行,不听老爷劝告,才不让村民过来帮忙。俺没想到老爷其实也想灭蝗!”
高有才不喜欢高欢这个儿子,主要是恨铁不成钢,恼怒高欢不听他的安排,不好好读书,整日胡作非为给他丢脸,但高欢毕竟是他的儿子,王家屏想赶走高欢,便触及高有才的底线了。
“哼!恁来干什么?”高有才冷声道。
王家屏拿起抢来的网兜,赔笑道:“俺毕竟是舅舅,怎么能跟外甥一般见识。这不带人来帮忙了。”
高有才闻语神情缓和一些,如今世道不太平,他从心里希望一家人能够和睦相处,相互扶持,共克时艰,“欢儿顽劣一些,不过老夫今日观之,也并非一无是处。此前老夫一心想让他读书,现在想来,如今这个世道,读书未必是唯一的出路。恁是他舅,不管他认不认,都是他舅,今后好好相处,或许恁们今后还要靠他。”
高有才今天一直观察着高欢,冷静下来后,似乎发现了高欢的一些优点。
王家屏心头一惊,不妙啊!听老东西的意思,似乎还是想把家业传给高欢。
“老爷说的是!”王家屏陪着笑,“这蝗虫打在身上生疼,老爷还是先回吧。这里就交给俺和大少爷,俺一定好好配合大少爷。”
高有才看了眼王家屏,还有他带来的人,又见他一脸真诚,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好吧!这里就交给恁们了。”
王家屏忙笑道:“俺昨天搞到一味猛药,已经让厨房炖了。老爷回去吃了,早些休息。”
高有才眉头一挑,不动声色的微微颔首,说起来他已经半个月没敢与王氏同房了。
王家屏连忙招来几名属下,把高有才扶上笋舆,吩咐他们抬高有才回去休息。
王家屏看着高有才被抬着走远,脸上露出阴鸷的冷笑,他转过身来,却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高欢,骇得原地跳起,“恁走路没声,想吓死俺!”
“恁来干什么?”高欢冷声道。
王家屏被突然出现的高欢骇得后退两步,遂即举着抢来的网兜道:“舅舅过来帮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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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飞蝗扑火
整个高家庄,谁都可能帮自己,只有王家屏和王氏不会。
因为高欢小时候,可能无意间发现了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王氏有所怀疑,所以一直想置他于死地。
这些年来,高欢不读书,在村里胡作非为,与高有才关系恶劣,被人认为是个傻子,其实是迫不得已,故意为之。
毕竟他只是个孩子,虽然他聪明,但是面对成年人的谋害,基本没有还手之力,也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语,完全可能再次落水,或者出什么其它的意外。
这些年来高欢一直将自己表现得,不像一个家族的继承人,用自污的手段,让王氏和王家屏安心,认为他成不了气候,无法威胁他们。
不过,随着距离甲申越来越近,高欢不能被这两个小人牵制,而一事无成,错过大事。
因此,从年初开始,高欢开始想做一些事情,而他刚有所举动,立刻又招来王氏的杀意。
前不久,他与邻村少年的冲突,让高欢明白,王氏那个狠毒的女人,始终没有打消除掉他的念头。
高欢看着王家屏的样子,眼中散发出杀气,冷声道:“恁滚吧,这里不需要恁!”
“呵呵~”王家屏奸笑道:“那恐怕不行,舅舅答应过老爷,要帮帮大少爷!”
够无耻!高欢脸颊鼓动,转身就走,不再理会。
他指挥着村民继续灭蝗,王家屏则领着众人站着,倒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破坏,以免留下把柄。
这时天空中,依旧飞蝗如雨,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百姓们捕捉一下午,饭没吃上一口,都已经十分疲乏,许多老人和孩子都快撑不住了。
“大家坚持坚持,一旦放松,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李武看见防线动摇,忙大声鼓励道。
蝗虫如雨点般打在众人身上,村民们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不时有人摔倒于地。
虽然蝗群铺天盖地,虽然众人手臂酸痛,虽然已是浑身疲惫,但所有人都要紧牙关,坚持再坚持,不知疲倦的举着床单和网兜,抓捕着蝗虫。
大家已经坚持了一天,田里的麦苗还在,倘若这时候放弃,就前功尽弃了!
这时,高有纲带着一群人,挑着箩筐,给村民来送大饼,却被王家屏一把拦住,“干什么,没看见都忙着,哪有功夫吃饭!”
飞蝗如雨,所有人都在拼命,每一处都缺少人手,险象环生,不过两千多村民拼命的成效,也是显而易见。
高欢准备的布袋,已经全部装完,村民将网兜和床单包裹后的蝗虫压死,然后倒在地上,蝗虫的尸体,堆成小山。
可是杀死了这么多蝗虫,天空中的蝗虫,却依旧不见减少。
王家屏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抬头见天色暗下来,原本在田地中捉蝗虫吃的鸡鸭,聚在一起不再动弹,他脸上露出冷笑,等待的机会来了。
这时他给几个属下使了个眼色,便从高有纲等人手中抢了扁担箩筐。
“吃饭了!吃饭了!”王家屏挑着框子,撞入人群中,故意将人撞倒,网兜掉在地上,里面的蝗虫便瞬间蹬腿四散。
几个佃户一起故意使绊子,捕捉了一天蝗虫的村民,早就手麻膝软,疲惫不堪,轻轻一撞就摔倒在地,防线顿时出现缺口,成群的飞蝗,落到麦田中,一尺高的麦苗,片刻就被吃得精光。
村民们连忙爬起来,拼命的阻拦着蝗虫,可是大股蝗虫,已经窜入麦田,而不少疲惫的老人,摔倒后想要爬起来,却已经力竭。
看见成群的蝗虫落入麦田,鸡鸭也都不在捉食,村民拼命驱赶,却无济于事,杨树林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俺的庄稼!”
“呜呜呜~”的哭声一片,战斗一天的村民,眼神也都暗淡下来,知道庄家还是要完了。
王家屏鸷的笑了笑,忽然振臂大喊道:“蝗神发威了,大家快跑吧!”
不少村民绝望的望着天空中的飞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更多的蝗虫落入麦田中。
王家屏脸上露出得逞的微笑,而就在这时,却忽然听到一声震动四野的大喝,“休慌!把火堆点起来。”
王家屏扭头看去,便见高欢手举着火把,朗声大喝,一群少年手举着火炬,撒开丫子在田间飞奔,于田埂间点燃一堆堆的篝火。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在篝火燃起的瞬间,天空的飞蝗不再落向麦田,而是成群结队的往篝火上撞。
这些蝗虫落入火中,片刻就被烧死,村民见蝗虫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居然自己送死,都惊得说不出话,半响忽然发出一声欢呼,“蝗虫自己送死了!”
“大少爷!大少爷!”村民不禁围着高欢齐齐欢呼。
高欢脸上露出本该如此的微笑。
对于如何灭蝗,高欢其实没有经验,他采取的错失,都是按着唐代宰相姚崇的方法去办。
现在看来,这些方法,无疑都奏效了。
高欢大声喊道:“把所有的篝火,全都点起来!”
村民们看着打着火炬的高欢,仿佛一下有了主心骨,赶紧按着大少爷的吩咐去办。
高欢又继续吩咐道:“天黑了,不要挤在一起,分一半人去找柴火,这火要烧一夜。”
高老庄外的田地中,四处点着数百堆篝火,村民们看见蝗虫噗噗得飞入火中,一个个心中大定,对高欢的话言听计从。
村民分头行事,李武领着一队村民,将呆立的王家屏一把推开,“龟孙站一边去,别碍事。”
王家屏被推下田埂,才回过神来,砸吧嘴,最终没有说话。
“王管家,蝗虫落我们田里去了!”一名佃户匆匆跑过来。
王家屏眼睛一瞪,“什么?”
天黑下来,高欢在田地里点燃火堆,成群结队的飞蝗自己往火堆上送,可是王家屏等人租种的田地,却是一片漆黑,一些漏网的蝗虫,陆陆续续落下来,将麦田覆盖。
一时间王家屏也顾不上找高欢麻烦,眼看着这边蝗虫八成治住了,急忙带着属下忙往河边跑。
黑暗中,众人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听见飞蝗落地声,感受到蝗虫撞在自己身上。
王家屏急了,扭头看着远处成片的火堆,忙大喊道:“还不快去找柴火,点几个火堆吸引蝗虫!”
一伙人连忙去找木柴,可是黑灯瞎火的,哪里去找,即便是有,也早被高欢让人弄走了。
王家屏怒吼连连,惹得众人更加慌乱,许多人还患有鸡盲眼,一到天黑就看不见,一名佃户不注意,将王家屏撞了个人仰马翻,直接滚到颍水河中。
“哎呀,王管家!”几名佃户连忙下河,将王家屏捞了起来。
在王家屏狼狈的爬上岸时,高欢站在火堆边,看着欢呼的人群,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漏出一丝微笑。
哼!王家屏这个龟孙,这次不仅要给俺下跪,还会损失惨重,那些跟随王家屏的佃户,也得后悔死。
在他身边,扬彦等少年们站在左右,看着燃烧的篝火,闻着蝗虫烧糊的气味,喉结又蠕动起来。
高欢看向地上那些还没收的蝗虫,这些都是宝贵财富,鸡鸭吃能够多下蛋,人吃了也能补充体力,将成为他乱世发家的第一笔本钱。
“李叔,麻烦恁带些人,把这些蝗虫全收起来。”高欢沉声道。
第九章高镰回庄
夜晚,高家村的田地中,四处点燃了五六百堆篝火,村民在火堆旁边挖下大坑,等蝗虫扑火死亡之后,就将尸体还有灰烬拨入坑中,以免火堆熄灭。
这时随着篝火燃烧,蝗虫自投罗网,村民们已经不用撑着床单和渔网,挥舞网兜捕捉蝗虫了。
高欢将村民分成两班,一班看着篝火,继续在麦田中捕捉着蝗虫,一班则啃着大饼,坐在篝火附近休息。
饿了一天的村民,拿到饼子后,便狼吞虎咽起来。
高欢拿着一块饼子,坐在田埂边,吃了口饼子,又站起身来,走到篝火旁,叫来几个少年,将自己的锅和油拿了过来,在村民惊愕的目光中炸起了蝗虫。
杨彦、赵宪等几个少年,闻着香味跑过来,看着锅里炸得金黄的蝗虫,馋的涎水都滴了出来。
高欢自己夹了几只肥硕的蝗虫,卷入饼中,笑道:“自给儿动手!”
杨彦一声欢呼,“吃蝗虫喽!”
少年们如饿狼般,将一锅蝗虫瓜分干净,看得杨树林胆战心惊。
其实,从唐代开始,官府便组织人手灭蝗、捕蝗,也有人吃蝗虫,但是高老庄的村民,一辈子连县城都没去过几回,没什么见识,不知道姚崇,也没吃过蝗虫,思想完全被村里乡绅掌控。
这次高欢屯了不少蝗虫,若是村民不敢吃,就只能喂鸡喂鸭,难免可惜了。
“杨叔,来一只尝尝!”高欢用树枝夹着一只蝗虫,递给杨树林。
“少爷,俺可不敢吃!”老实巴交的杨树林,骇得连连摇头。
高欢笑道:“杨叔今天杀的蝗虫,没一万也有八千,还怕这个虫子不成?”
杨树林有些迟疑,闻着油炸后的香味,又看自家娃儿,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流油,不想被看不起,迟疑一下后,还是接过来,闭上眼睛放入嘴中。
那模样与扬彦第一次吃时,还真有些相似,他眼睛忽然一亮,瞪大眼道:“咦,真香!”
高欢呵呵一笑,“相信俺,没人比俺更懂蝗虫!”
田地中,火堆点起后,蝗虫就不要命的自己扑上来,不是烧死,就是烧伤了翅膀。
在发现蝗虫能吃后,杨树林等人开始收集蝗虫,不过白天堆积成山的蝗虫,早就被李武带人收走,用板车拉回村里储存。
田地里,篝火燃烧了一夜,天亮时陆续熄灭。
这时,随着东方泛起一丝鱼白,劳累了一天一夜的村民陆续醒来。
三月暖春,不似冬天那么寒冷,可村民们还是都冻得四肢僵硬。
村民陆续起身,活动着即僵硬又酸痛的身体,整个人仿佛快散架了一般。
“蝗虫过去了!”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村民们才回过神来,只见头顶蓝天白云,不见半只飞蝗,而田地中绿油油的麦苗,正随着微风泛起层层绿浪。
“俺们赢了,庄稼保住了!”村民们欣喜的欢呼起来。
不少村民,激动得恨不得将高欢抛起来,不过大少爷历来高冷,村民不敢动手,只能手舞足蹈的发泄情绪。
一时间,大家围着高欢,不禁纷纷交口称赞,也有人更加肯定,高欢是混世魔王降世,所以才能镇住蝗虫。
在村民围着高欢发出喜悦的欢呼时,王家屏则打着喷嚏,瑟瑟发抖,而他们的麦田,也成了光秃秃的一片。
跟着王家屏的村民,看着所剩无几的庄稼,各人坐在地上,居然哭了出来。
王家屏咬牙切齿,他很聪明,立刻意识到一些问题,大概猜测到高欢装傻。
没想到那小子隐藏这么深,不过一个孩子,十年如一日的装疯卖傻,自污名声,让他们误以为他不过一个狂妄自大的傻子,对他们没有威胁,这份定力,这份心机,也太恐怖了吧!
王家屏不禁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更冷了。
这时,他心头忽然一凛,眼睛闪烁一丝寒光,眉头皱成川字,心道:“大傻子居然故意装傻,那岂不是说,大傻子并没有忘记以前的事情。如果是这样,那不惜代价,也要弄死他了。”
这时高有才坐着竹轿,一闪一闪的过来,老远就听见村民的欢呼。
“老爷来了!”村民们纷纷围拢过来。
高有才看了看田里的庄稼,远离河滩的田地都是绿油油一片,反而是靠近河滩的数百亩良田,露出土黄色的地面。
高有才皱了皱眉头,可看见村民围过来,还是换上一副慈祥的笑脸。
几十年来,村民们从来没有战胜过蝗灾,这是高老庄历史上伟大的一刻,也是他的高光时刻。
围上来的村民,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让高有才也被感染,他看见激动的村民,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村民这么拥戴的一天。
高欢年龄太小,众人还是将灭蝗的功劳,算在了运筹帷幄的高老爷身上。
“欢儿,这次恁做的不错。”高有才顶着黑眼圈,身体有些虚弱,难得表演高欢一句。
高欢内里有点欣喜,脸上却平静的提要求道:“爹,俺有件事情,想恁支持。”
“恁说,爹一定支持!”高有才心里高兴,盘算着别处遭灾,今年粮价爆涨,而高老庄的麦子却保住了,到时候肯定能大赚一笔。
高欢脸色终于有丝波动,“俺希望爹能出点钱粮,让俺在庄子里组建一支护卫队。”
高家已经有了一支五十人的护院,高欢的话,让高有才微微皱眉,不过他看了眼高欢,似乎再盘算要花多少钱,半响点头道:“嗯,最近世道挺乱的,听说李际遇那厮把唐庄给洗了,组织一支护卫也好。”
这边高欢父子交谈着,远处王家屏见了,想起了他和高欢的赌约,忙悄悄后退,准备溜之大吉。
“王家屏!”眼尖的高欢,看着准备溜走的王家屏,忽然一声大喝。
王家屏身子一颤,僵硬在田埂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时,欢呼的村民一下安静,将目光投了过来。
高欢从人群中走出来,冷声道:“恁这是要去哪儿,难道望了俺们之间的赌约!”
王家屏脸上肌肉抽搐,按着规矩,赌约输了,他得给高欢磕头,不过磕头是不可能磕的,这辈子都不会磕的。
这要是跪下去,那他在村子里还怎么混,眼下只能耍赖皮,当做没发生过的样子。
“什么赌约?”王家屏厚着脸皮,不认账,“恁跟恁舅这么认真。”
高欢指着麦田道:“之前说过,俺们保住庄稼,恁得给俺磕头。”
这个头如果磕下去,高欢大少爷的威严,便立下了。
有了这份威严,高欢才能压住王家人的气焰,在庄子招揽追随者。
王家屏想赖账,可是当初说出的话,全村人都听见了,并不是想赖就能赖的。
见高欢不愿意放过他,步步紧逼,非要他出丑,王家屏脸色阴沉,一时无语。
这时,高有才却杵着拐杖,沉声道:“欢儿,算了!恁舅不是过来,帮恁一起灭蝗,过去的事情就算了。”
高欢冷着脸道:“他那是来帮忙吗?明明是在捣乱!今天,必须跪下给俺道歉!”
这对高欢而言是个机会,通过这次灭蝗,建立威信,以后才好调动村子里的资源,王家屏才不敢给他捣乱。
高有才见高欢不听,将拐杖一杵,脸色沉了下来,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从人群后传来,“连父亲的话都不听,对长辈如此不敬,大哥恁几时能够成器。”
人群散开,只见一个穿着圆领儒服,头戴方巾,风度翩翩的少年,出现在众人眼前。
“二少爷!”村民一声欢喜的惊呼,纷纷围拢过来,显然都十分喜欢这位少爷。
高有才阴沉的脸,立时变为喜色,“镰儿,恁怎么回来了!”
少年正是在县里读书的高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人群后面。
高欢眼睛眯起,“是恁!”
高镰满脸微笑,目光跃过高欢,给王家屏使了个眼色,后者忙灰溜溜的离开。
“父亲身体可好!”高镰轻蔑的从高欢身边走过,上前扶着高有才,一副乖儿子模样,“孩儿在县里,每日都挂念父亲。”
高欢只觉得一阵作呕,高有才却乐呵呵的笑得牙床都露了出来,满脸都是对这个儿子的喜爱,“俺好得很,镰儿似长高了。”
果然,对老男人而言,还是小妾和小妾生的儿子,更得喜爱。
高欢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升起一股怒火,看来土财主家争夺家产的狗血剧情,他还非得经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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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高镰突然回来,高有才和村民,注意力都到了他的身上。
这让高欢刚找回的一点亲情,又被无情的夺走了。
这时高有才也没心情理会田地,反正蝗虫已经过去,随便说了几句,就带着高镰回庄子去见王氏,一家团聚去了。
忙碌一天一夜的村民,也收拾东西后,各自捡了些蚂蚱,便都回去休息。
麦田里,只剩下高欢,李武一家,还有小伙伴和他们的家人们。
“少爷,俺们都站在恁这边!”杨树林看着高欢的背影说道。
杨家婶子,还有一众妇女们,也都安慰道:“对,俺们也站在大少爷这边。”
在灭蝗之后,不觉间,这些村民都把自己视为了高欢派了。
高欢闻语,知道自己还算有所收获,心里有一丝小感动,不过转过身来,依旧傲娇的冷冷道:“好了,大家也收拾收拾,回去休息吧!”
众人在田地里抓了鸡鸭,杨树林等人还各背了一大袋蚂蚱,忙活到中午才返回村子,
高欢与李武走在最后,“叔,回去后找人把蚂蚱晒干,存在俺院子里,找人看守起来。”
蝗虫来时铺天盖地,被村民捕捉了足足几万斤,其中大半都被高欢运回村里。
村民们大多不敢吃蚂蚱,毕竟不了解,怕吃了以后会出问题,不过许多人还是拾了一些回去喂鸡。
李武点头道:“中,俺让平远去办!”
李平远是李武的儿子,三十多岁,孔武有力,还会些刀枪棍棒,高欢的身手,就是他教的。
高欢却道:“俺想让平远哥,帮俺训练庄丁!”
李武立刻道:“那就由俺去办。”
“中!那就麻烦叔了!”高欢道。
李武摆了摆手,“少爷哪里话,当年不是夫人收留,俺也没有今天。”
一行人说着话,回到村子里,高欢让李武他们去休息,自己则去找高有才。
河南发生这么严重的蝗灾,高老庄的庄稼虽保住了,但别的地方,恐怕已经被蝗虫吃光。
高欢可以肯定,河南今年会大饥荒,用不了多久,就会流民四起。
眼下河南的官军精锐,大半被调去四川剿八大王,如今中原空虚,流贼必将复起,不要说李自成,就是登封本地的土寇李际遇,就能灭了高老庄。
因此高欢决定去找高有才,尽早落实他刚才答应的事情,把护庄队组建起来,便掌握自己手中。
高欢进入后院,在堂外就听见一阵欢声笑语,走到堂前,便见高有才一家人正在吃饭。
桌上摆着葱扒羊肉、溜鱼焙面、扒广肚、炸八块、炸紫酥肉,还有胡辣汤,满满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
高欢见此脸色一沉,再次感觉到自己被区别对待。
这些年来,高欢很少进入后院,都是住在东厢,与李武一家住在一起。
高有才看见高欢,放下筷子,“恁怎么来了,吃饭没?”
高欢看着一桌子的菜,又看了看他们一家人,冷声道:“俺吃过了!”
王氏将一个片肉,夹给高有才,阴阳怪气道:“老爷,欢儿说吃过了,俺们吃。话说,恁这孩子,住在一栋宅子里,平常也不见恁来看老爷。恁看您弟,在县里读书,还望时常回家看老爷。恁这孩子,太不孝顺了。”
高有才将筷子放下,“恁少说一句!”
然后看向高欢,“欢儿有什么事情?”
高欢道:“俺过来是与父亲商议组建护庄队的事情。”
高有才沉吟道:“嗯,恁要多少钱粮!”
高欢道:“五百两银子,购买一些器械,再要一些粮食,管庄丁两顿饭!”
最近一段时间,高欢脑海中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知道大流寇李自成,今年要出商洛山,杀入河南。
那李自成被洪承畴和孙传庭击败,十余骑遁入山中,一藏就是两年多时间,刚出山时,想必也没有多少兵马。
高老庄两千多号人,五六百男丁,要是加以训练,未必不能干出一番事业。
高有才还在考虑,一旁王氏却咋呼道:“什么两百两,怎么一来就是要钱,不知道年景不好吗?恁这孩子真不懂事,家里哪有钱让恁瞎胡闹。老爷,你刚答应给镰儿五百两,家里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财。”
高有才为难了,高欢心里窝火道:“今年大灾,县里必定流民四起,俺组建护庄队,也是为了庄子,怎么是瞎胡闹?”
王氏道:“有流民不是很正常吗?县里哪年没有流民,庄子二千多人,还有护院,怕流民闹事?恁整天游手好闲,不做正事,家里现在不指望恁成事,恁能不能不要拖累恁弟弟读书,只有恁弟高中,才能改变高家的处境!”
说着王氏仿佛受了多大委屈,居然哭了起来,“老爷,俺辛苦十多年,将镰儿培养成人,镰儿争气考上生员,家里该支持他的学业,可不能断了镰儿的前途啊!”
高镰忙起身,给王氏顺背,却对高有才道:“父亲,要不银子就先给大哥吧!他难得想干点事情,至于儿子去拜师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
高有才听了这话,把脸一板,“不行!明年就要乡试,能搭上侯家的关系,对恁有很大的好处。俺们老高家,现在就指望恁能高中,这银子必须出。”
高有才被朝廷罢免之后,心中一直有些不甘,所以很想培养自己的儿子,圆他官场之梦。
河南商丘的侯家,高有才一直也想巴结,不过侯询是东林党大佬,看不上他这个阉党余孽,高有才曾经多次送礼,想要投靠东林党,但别人都不搭理他,不带他玩。
现在高镰有机会接近侯家,那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东林这个光荣的大家庭,今后一旦中试,就能平步青云。
高有才看向高欢,带着一丝歉意道:“欢儿,库房内还有些精铁,恁拿去打些枪头,应该是足够的。另外,保卫庄子,也是村民自己的事情,就不用管饭了。”
虽说灭蝗的事情,让高有才对高欢有所改观,他也支持组建护庄队,但是在他的心理,还是高镰更加重要一些。
高家世代书香,高欢或许能当一个武将,但是高有才始终认为,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家族命运。
他与东南那群士绅交过手,知道他们有多大的实力。
在北方,皇帝勉强还是皇帝,可是在江南,有谁把皇帝当个数,大一点的士绅商贾,都没将朝廷放在眼里。
高家要出人头地,就必须要投靠东林,加入他们,融入他们,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高欢听了,心中极为失望,“河南破败,盗匪四起,今年又遭蝗灾,而朝廷无力赈济,局势已如原上枯草,逢火燎原,不久定然大乱。爹,这女人头发长见识短,高家必定为她所害!”
高有才闻语大怒,拍案而起,“逆子,怎么对恁母亲说话。”
高欢心中愤怒,不过还是最后再问一句,“爹!恁真不听俺的!真不给俺机会?”
如果高有才知道张东升,一定会谨慎回答高欢这个问题,因为高欢这一问,就跟张东升问“我还有机会没有”一样。
高有才阴沉着脸,“恁不要再说了,就给恁点生铁!”
听到这话的瞬间,高欢脑海中似有一首惊悚的音乐想起。
这一刻,高欢知道,他想处理的名单上,除了王家屏、王氏、高镰,又多了一个高有才。
高欢冷哼一声,知道银子要不到了,便不想多费口舌,当即便转身,拂袖而去。
王氏指着高欢背影,“老爷,恁看他,太不像话了。”
高有才坐回椅子,叹了口气道:“算了,他就这么个脾气,由他去吧。”
高欢走出院子,站在穿堂,听见里面高有才一家,又开始讨论起高镰科举的事情,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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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流民过境
高欢从后院回到院子,见李武领着人,正清点着蝗虫,也没说话,便回到了屋子内。
“爹!少爷咋呢?”李平远问道。
李武摇了摇头,“做恁的事儿。”
高欢在房间内,给要处理的人,排了个序,他最想除掉的无疑是王氏和高镰,不过王氏是继母、高镰是兄弟,太明显的话,不容于封建礼法,会遭受所有人的唾弃。
高欢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处理王家坪,他只是个奴仆,死了影响不大,又能减除王氏一只臂膀。
不过要怎么处理王家屏,也是个问题,大明虽不是法治社会,但村里有宗法和道德约束。
如果被发现是他动手,那高欢也就完了。
另外王氏一伙在庄子里实力很强,那五十个护院,大多是王氏的人,高欢真要对付王家屏,也都先找帮手才行。
高欢在房间里想了一夜,鸡鸣就起来,在院子中练着刀枪,等天亮时李武便带着一群汉子过来。
“把里面的蝗虫都抬去晒谷场上晾晒。”李武指着院子里堆成山一样的蝗虫,吩咐一句,杨树林等人便拿着箩筐和扁担,将虫子装进去,然后往外抬。
“少爷,这些要是粮食就好了,就算二两一石,也能换四五百两银子。”李武走过来,递上一张大饼。
高欢将长枪放在架子上,接过大饼,笑道:“这些可比粮食值钱,都是高蛋白。”
“啥,高蛋白?”李武一脸疑惑。
“就是好东西的意思。”高欢转移话题道:“李叔俺想搬出这里,恁能给俺找个地方么?”
高欢昨晚想了想,自己没必要被王氏牵制住,而且也担心不够安全。
毕竟,王氏和王家屏应该知道,他是装傻了。
李武知道高欢与高有才关系不好,叹息道:“少爷,真到这个地步了。”
高欢点了点头,李武见此,便不多问,颔首道:“俺知道了。”
“这些蝗虫晒干后,也得找个地方存放起来。”高欢又道。
李武颔首,“俺想办法!”
这时,杨树林等汉子,已经将箩筐装满,高欢遂即与他们一起来到晒谷场。
这里杨家嫂子,还有杨彦、赵宪等少年,已经拿着扫帚将晒谷场打扫干净,等杨树林他们将蚂蚱倒在地上,少年们便挥动着木耙子,将成堆的蝗虫在地上摊开。
高欢也拿着耙子帮忙,众人忙了一个上午,才将两万多斤蝗虫,铺满整个巨大的晒谷场。
这时一群人忙完,便坐在村口,杨彦忽然指着外面道:“咦,怎么那么多人。”
众人扭头望去,果然看见村子外,出现了一大群人影,三四百人背着包袱,赶着车辆,蔽道而行。
“是流民!”李武脸上露出忧郁之色。
刚到三月底,就有流民过境,众人心头都是一沉,内心感到十分压抑。
这时,流民绕过村子,沿着道路往南走,想必是逃到南直隶去讨饭吃,还有一些流民,兴许累了则坐在村口的路边歇息。
高欢在村民的议论声中站了起来,向村子外走去,李平远和几个汉子见了连忙跟上去。
见高欢一行人走过来,坐在路边的一个枯瘦老头,连忙起身,有些慌张道:“这位公子,俺们歇歇脚就走。”
流民对于村子来说,是很危险的一群人,一般村子发现流民,都会进行驱赶,若是遇见大股流民,全村老少都要拿起武器警戒,以免流民抢劫村子。
这些流民见高欢带着一群人过来,以为是来赶他们,都有些慌张。
高欢打量这伙流民一眼,男女老弱在内,共有四十多口人的样子,无不是衣衫褴褛,人虚体弱,只有七、八个年轻人稍微显得壮实。
流民中大人们一脸麻木的看着高欢,一些面黄肌瘦,头发乱蓬蓬的小孩,则躲在大人身后,用畏惧的目光看着高欢等人,又好奇偷瞄着高欢身后的村子。
“听口音,老丈好像是登封人,贵姓啊?”高问那老头道。
老头见高欢似乎没有恶意,叹息道:“这位公子,俺们确实是登封人,距离贵庄不到三十里,是刘庄人,叫刘富贵。”
这话让人高欢有些心惊,刘庄比高老庄还大一些,庄子也算富裕,就算遭了蝗灾,有地主撑着,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出现流民。
“恁们是因为蝗灾,而逃荒吗?”高欢问道。
老头摇了摇头,“是因为刘老爷被李际遇杀了,庄子里粮食,让李际遇抢光。俺们田里的庄稼被蝗虫吃光了,刘老爷死后又没处借粮,要是待在庄子里只能饿死,所以趁着还有些粮食,便往南直隶逃荒。”
李际遇是登封有名的土寇,拥众上千人,不过这两年一直藏在山中,躲避官军围剿。
现在李际遇居然出来劫掠,便说明最近形势严峻,山里日子不好过,而官府这边,也镇不住土寇了。
昨天,高欢听高有才说,李际遇洗了唐中,现在刘庄也被洗劫。
局势不妙啊!
这是一个非常不好信号,登封境内土寇多如牛毛,李际遇能劫唐庄,杀刘员外,就能来洗劫高老庄。
想到这里,高欢有些恼火,王氏这个女人,阻碍他组织护庄队,万一土寇杀来,她死不要紧,这高老庄两千多号人,却都是他要继承的资本,都是他的工具人,损失一个都很可惜。
一众人脸色都不好看,意识到风暴将要来临。
高欢沉默半响,笑着问老头道:“恁们是一家人?”
老头点了点头,“俺们是一家人。”
高欢又打量他们当中几个壮实的年轻人一眼,对老头道:“恁们在这里多歇会儿。”
老头听后一愣,忙给高欢磕头。
高欢没说什么,便带着众人回到晒谷场。
“李叔等会陪我去趟库里。”高欢忽然道。
李武问道:“老爷答应给少爷钱粮了?”
高欢脸沉下来,摇了摇头。
李武见此也不多问了,走过来去吩咐杨树林一声,“树林,这里就交给恁,不许任何人动这些蚂蚱。”
“老管家放心!”杨树林忙点头哈腰。
李武又走过来,“走吧!”
高欢与李武父子,离了东院,便前往库房。
这些年河南不太平,年年灾荒,朝廷又无力赈济,局势犹如原上枯草,逢火燎原,随时可能大乱。
河南一地的土豪劣绅为了自保,大多将自己的宅子,修成了土堡,用来防止贼寇和强盗袭扰。
现在登封一地,有实力的土豪,都筑了土堡,高有才做为登封土豪,用了几年时间,也将自家的宅子修成了坞堡。
高家的仓库,就在堡垒内,高欢到时,几名拿着长矛的护卫,正站在仓库外守卫。
高欢道:“把仓库打开,俺要进去拿些东西。”
几名护卫却把枪一横,拦住了高欢,为首一人桀笑道:“大少爷,仓库重地,没有夫人的吩咐,谁也不能进仓库。”
世道不太平,高家着这样的土豪,自然会雇佣一些人手来保护高家的财富,同时威慑村民,确保村民按时交租,并去村民家催收债务。
这些护卫大概五十人,一向都是王家屏在管理,所以大部分都是王家屏一伙。
高欢皱起眉头,一旁李武喝斥道:“王四,是老爷答应大少爷,让大少爷来拿生铁,恁没接到通知吗?”
那护卫一时语塞,显然已经接到了口信,不过却依旧道:“没夫人发话,俺不能开门!”
高欢见此,知道他有意为难,双手握紧,目光盯着王四腰间的刀柄,准备暴起,宰了这厮。
虽人对方人多,但他是高有才儿子,这群人未必敢伤他。
“王四,给大少爷开门!”这时,一个声音却从后面响起。
那叫王四的护卫,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老头过来,惊道:“四老爷!”
老头是高欢四叔高有纲,他走过来,沉声道:“让大少爷把生铁拿走,这是大老爷的吩咐。”
虽说高有纲在高老庄,也没什么实权,但是毕竟是高氏长辈,说话还是顶用。
王四等人其实早得了高有才的吩咐,知道高欢要来取生铁,也就是为难一下高欢,教训一下这个傻子,让他明白高家庄谁说了算。
“打开!只许拿生铁。”王四吩咐道。
几名护卫得了吩咐,骂骂咧咧的撤了长枪,打开了仓库大门。
高欢对高有纲道:“四叔,谢了!”
高有纲不愿意参与太多,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开。
这时,高欢见门被打开,走进库房,便见库房内堆满了一袋袋的粮食,还有许多布匹、农具和腊肉。
这些东西,就算分给整个村子里的人吃,怕也能吃两个月,要是高家人自己吃,几年都吃不完。
这些年来年景不好,高欢以为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他不常来仓库,没想到仓库里还有这么多东西,心中有些震惊。
他长与赵宪、杨彦、黄廷这些佃户家的孩子玩,知道佃户们家里有多穷,别说白面馒头,连糠都吃不饱,而高有才却有这么多余粮。
这个世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怪不得人心思变。
高欢贪婪的扫视一眼,姓王的女人,搜刮民财倒是很有一手,不过这些东西,迟早都是老子的。
“在这里!”李平远指着一处道。
高欢收回思绪,扭头看去,看见一堆生锈的铁块,大概有一千多斤。
这倒是让高欢有些高兴,于是决定一点也不留下,“李叔,找人全部搬到刘铁匠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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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有故事的刘铁匠
高老庄是个有两千人的大村镇,镇子内有铁匠铺、杂货铺、布庄,生活物资基本能够买到,所以许多人一辈子也不用离开村子。
这些店铺许多是高家人的产业,还有一部分则是县城里的关系户,村里得罪不得,只能准许他们来村子里做生意。
不过,这些生意主要是布匹、食盐等商品,像打铁这种卖力气的低贱生意,县里的权贵是不会涉及的。
高欢和李平远把粗铁搬到库房外,李武则叫来人,推来五两独轮车,然后将铁块装车,运到村口刘铁匠家。
刘铁匠得到消息,已经站在门外迎接,他四十多岁,身材甚是粗壮,很有精神,只是眼神飘忽,很精明的样子。
这人据说是辽东出逃的匠户,流落到了高家庄,靠给庄子里打造些农具过活,却也逐渐成了庄里的富户。
“大少爷找我!”刘铁匠看了几车粗铁一眼,笑容满面的迎接上来。
高欢指着独轮车,带点东北腔,“这些铁锭,帮我打造成五百个枪头,剩下的打成叉子和大刀。”
“大少爷放心,我的手艺,就是神机营的匠户也比不上。”刘珲满脸赔笑,不过随即目光一转,搓着手道:“不过,大少爷打这么多兵器,老爷知不知道?”
高欢知道他是担心工钱,“我父亲自然知道,你把东西做好,不会少你一文钱。”
“呵呵,大少爷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刘珲忙解释一句,然后保证道:“大少爷放心,我肯定让您满意。”
高欢知道他就是这个意思,毕竟他在庄子里的处境,大家都清楚,钱都是王氏在管滴。
高欢不与他计较,问道:“你比神机营的匠人还强,那能不能造些鸟铳?”
弓箭制作慢,训练弓手更慢,现在造有些来不及,所以高欢希望能造些鸟铳。
毕竟,没有远程武器,没有射手,团战很吃亏。
刘珲有些惊讶,确定高欢不是开玩笑,才认真道:“鸟铳小人能造,不过公子这些都是粗铁,只能打造些劣质农具和大刀,连合格的苗刀、雁翎刀都打不出来,便别提打鸟铳了。公子硬是要,不怕炸膛,俺就给公子造把玩玩。”
“那你还是多打些枪头,我找人制成梭镖吧!”高欢连忙拒绝,遂即嘱咐道:“唐庄和刘庄被土寇洗了,你越快越好。”
刘铁匠听了这话,心头一凛,人一下呆住,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等高欢带人离开,他才回过神来。
刘铁匠看着高欢的背影走远,叹息一声,天下没有一块太平之地,遂即大声招呼道:“徒弟,把院子里的炉子生起来。”
正搬运铁块的汉子,不禁问道:“师傅,恁要生炉子炼铁?”
刘铁匠沉着脸颔首,“哪里那么多废话!”
~~~~~~
从流民处得到消息,令高欢感到一丝不安,说明登封县境内的土寇,又开始活跃起来。
两年前,洪承畴和孙传庭在潼关打得李自成,只剩十八骑逃入商洛山中。
自那一战后,河南一地的流寇和盗匪,便投降的投降,钻山的钻山,躲避官军的围剿,使得县里安宁了一段时间。
那李际遇在山里藏了一年多,一直没有音信,现在突然杀出来,将唐家庄和刘庄给抢了,让高欢感到局势危急。
土寇不事生产,吃完了粮食,只能继续抢掠,高欢预感到李际遇很快就会来,找高老庄的麻烦。
正是因为有这种紧迫感在,高欢才想尽快拉起一支人马出来。
这时,高欢离开铁匠铺,又回到晒谷场,他一边走一边沉思,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一个女人尖利的喊声从晒谷场传来,“抓蝗虫俺们也出了力,拿恁点回去喂鸡怎么了?”
晒谷场上围了许多村民,高欢眉头一皱,意识到有人在动他的蝗虫,顿时快步走过去,便见杨树林等几个汉子,拦在晒满蝗虫的晒谷场前,另一边则是一群中妇女,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泼妇,正跳着脚指着杨树林大骂。
杨树林拦住她们,“恁这女人,好不讲理,抓蝗虫的时候,恁什么时候帮忙呢?”
高欢一眼就认出来这几个妇女,为首那个是王家屏的表姐,根本没有参与灭蝗,还竟给他捣乱来着。
“王家屏!”李武一眼就看见人群外围看戏的王家屏。
高欢寻声看去,果见王家屏领着几个狗腿,正得意坏笑,便知道又是这厮来找他的麻烦。
这个死催的,让高欢觉得,必须想个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这厮上西天了。
这时,那中年女人被杨树林一说,脸皮拉不下来,便索性耍起无赖,“拿点蝗虫怎么啦,这又不是恁家的。”
这婆娘确实没帮忙抓蝗,不过是受到王家屏煽动,又看见杨树林家拿蝗虫喂鸡,便想来占点便宜,拿些蝗虫回去给鸡鸭吃。
妇女说完,带着一群妇女直接去地上抢,杨树林等汉子,想拦却拦不住,还被妇女们抓伤了脸,被她们每人都装了满满一袋。
这时,周围的村民却没帮忙制止的意思,而是也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起初很怕蝗虫,所以没有收集多少,等看见杨树林几户人家,拿着蝗虫喂鸡,还有自己吃,便也有些动心了。
虽说他们不敢吃,但喂鸡还是可以的。
眼看着人群跃跃欲试,将要形成哄抢,高欢忽然一声怒吼,“都给俺住手!”
村民一看见高欢,尴尬的笑了笑,便纷纷退到晒谷场外,以示清白,不干俺们的事。
“大少爷,那婆娘抢蝗虫!”围观的人中,还有人表功道。
自从高欢带头灭蝗,保住了庄稼,村民对高欢的态度,就有所转变,对这个大少爷,多了一份尊敬和畏惧。
不少人,拿着高欢小时候中邪的事情说事,村里传着传着,就把他传成了混世魔王附身。
王家屏正得意之际,听见这一声断喝,心头一凛,忙又悄悄溜了,不过他也没走太远,而是站在远处,要看高欢的笑话。
他与高欢打堵输了,这事还没过去,为了避免磕头,所以一直躲着高欢,不好直接面对高欢,只能背地里使坏。
村里的妇女,有那么一些,极为难缠,而王家屏这个表姐更是出了名的彪悍。
王家屏平时都不敢得罪这个表姐,他到要看高欢一个孩子,能怎么处理。
高欢这一声断喝,把几个妇女也给镇住了,不过这种泼妇,没脸没皮,不以为耻,反而笑道:“哎呀,是大少爷!”
“把蝗虫给俺放下!”李武上前训斥道。
泼妇们却耍无赖道:“这么多蝗虫,反正恁们鸡鸭也吃不完,俺们就拿一点。大少爷,恁不要这么小气嘛!”
听她们的话语,反到是高欢不对了。
如果她们是参与灭蝗的家眷,高欢可能会给一点,但她们并没参与灭蝗,还是王家屏找来捣乱的,高欢便不客气了。
在村里久了,高欢深知,这个时候讲道理没用,指挥变成泼妇骂街。
在村里做事,有些时候是不讲谁对谁错,看的是谁家男人多,谁家更凶,谁就更有理。
这也是在村里,村民往往想要多生儿子的原因,因为家里没儿子,就会有人欺负你。
对于这种泼妇,讲道理没用,只有比她们强,比他们更凶更恶,才能镇住她们。
“俺说过,这些蝗虫,谁也不许拿!”高欢声音严厉,目光冰冷的看着几个中年妇人。
泼妇们撒泼,其实也是看人来,见高欢发怒,其中几个心中生怯,为首那泼妇也有些心慌,不过扭头在人群中看了看,终于找到了站在远处的王家屏。
王家屏感受到目光,眯着眼睛颔首,给那泼妇打气。
泼妇也没细想王管家怎么躲那么远,得了鼓励后,便继续耍无赖道:“不就是点蝗虫,有什么了不起,下次不拿了。”
说完,一群中年泼妇,便要拿着蝗虫,直接离开。
高欢顿时一声怒吼,“拦住她们,把那肥婆娘,给俺拿下!”
李平远上前,一把抓住那泼妇的手腕,“调戏良家啦!耍流氓啦!”
那泼妇顿时大喊,惊得李平远,就要松手,而就在这时,高欢直接上前,照着那泼妇脸上,就是一计大耳刮子,直接将那泼妇扇懵了。
她在村里横行多年,从来就没吃过亏,更加没被人抽过嘴巴,被打后第一反应,就是要死要活的撒泼。
高欢却左右开弓,一连狠狠抽了泼妇十记耳光,将她脸颊抽肿才停手。
高欢不待那泼妇哭闹,便一把夺过装着蝗虫的包袱,恶狠狠道:“再敢惹俺,再敢欺负村民,俺就杀了你!”
第13章招揽帮手
高欢并没有讲道理,而是直接动手,泼妇和村民都被高欢的举动震惊了。
不过,村民中却没有人觉得高欢过分,反而觉得泼妇活该。
毕竟能成为村里有名气的泼妇,平时少不了欺负同村人,与同村人发生争执。
现在看见那满脸横肉的泼妇被抽,村民们心里暗爽,而最爽的人,却是那泼妇的男人,激动得恨不得上前,也给泼妇来两个大耳瓜子。
男人叫常渤,据说是名门之后,入赘到泼妇家,受了半辈子的气,他涨红着脸,“哼!恁这婆娘也有今天!”
那泼妇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后几个妇女也都吓得脸色煞白。
她们想着高欢威胁的话语,再想到高欢吃蝗虫,还有以前的荒唐事,正常人不能跟傻子和恶魔斗狠,她们忙将包袱里的蝗虫倒在地上,然后飞奔而去。
高欢看着呆立的泼妇,怒吼一声,“滚!”
那泼妇见此,忙转身就跑,惹来村民一片大笑。
高欢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王家屏想让他难看,这下反而让一众村民不敢惹他了。
不过这厮也是死催,这个时候还玩这些小把戏,而不是一击必杀,只会让高欢提起警惕,并坚定除掉他的决心。
想到着里,高欢抬头看去,已经不见了王家屏的身影。
“哼!王家屏,下次就该我出手了!”高欢心中冷笑,遂即看向杨树林等人,赞许道:“杨叔,干得不错!”
“哎~”杨树林回过神来,慌忙应了一声,显然被刚才的高欢给吓着了。
这时高欢又看向围观的村民,忽然指着地上晒着的蝗虫,朗声说道:“这些蝗虫是大家一起抓的,属于每一个参与捕蝗的人,俺并非要据为独有。现在是灾年,俺只是统一管理,等有需要时,再拿出来,供村子使用。”
灭蝗是高欢带头,蝗虫也是高欢收集,村民们见高欢狠抽泼妇,纷纷都打消了拿蝗虫的念头,将这些蝗虫,默认为是高欢的东西。
现在听了高欢的话,不禁微愣,遂即都发出一阵称赞声,都觉得大少爷比老爷还仁义。
高欢嘴角上扬,这些蝗虫他确实准备给村民们用,不过怎么分配,给谁家用,那就由他说得算了。
村子巷子里,一双阴鸷的眼睛,注视着晒谷场上的高欢。
“王管家,就让那傻子这样嚣张下去?”一名汉子忧心忡忡,替王家人着急。
王家屏眼睛眯起,露出冷笑,“先让他狂,俺有办法治他!”
说完,王家屏转身,便领着属下,往土堡而去。
~~~~~~
晒谷场的事情平息,村民们很快散去,而这时村子外面的流民,大多已经绕过村子往南而去。
如今大明可谓冰火两重天,北方各省穷困潦倒,天灾、流寇、建奴轮流祸害,百姓民不聊生,如处水火之中,一副王朝末世的场景。
在大明的南方,却商业发达,歌舞升平,王公贵孙鲜衣怒马,富贾大绅,于青楼之所,一掷千金,尽显繁华富足。
现在北方养不活人,流民只有前往江南,才有一线生机。
这时高欢看见道路上已经没有人影,不过村口依旧坐着四五十人,于是问李武道:“叔,还有粮食没有?”
李武却问道:“大少爷,真要收留他们?”
村里的人大多畏惧王氏,高欢难以打开局面,流民是外来者,高欢收留他们,他们就得依靠高欢,能让他打破村子的格局。
“嗯,俺想好了!”高欢认真道。
李武提醒道:“粮食都掌握在那个女人手里,一下多四五十张嘴,若是老爷不支持,俺们可没那么多粮食。”
高欢明白李武的意思,不过他心意已决,“后面俺会想办法。”
王家屏掌握五十名护院,身边经常跟着一些闲汉,高欢得有帮手,才好下手。
李武见高欢神情坚定,便道:“大少爷省吃俭用,存了三石粮食。”
相比于库房里的粮食,三石无疑比较惨了,不过明代一石,大概相当于后来一百八十斤,有五百多斤,再掺点糠和蝗虫,足够撑一段时间。
高欢遂即豪气道:“叔,让婶子帮忙,拿白面做点吃的,不掺糠!俺请大伙儿吃饭!”
帮忙晒蝗虫、收蝗虫的老小,顿时一阵欢呼。
傍晚时分,高欢这边指挥汉子和孩子,将晒谷场的蚂蚱收成堆,然后用油布盖好。
这时,妇女们也做好了饼子、白面馒头,还有炒蝗虫和胡辣汤。
村民们就蹲在晒谷场,欢声笑语的吃了起来,仿佛生活都变得美好了。
高欢则起身走到村子外,来到流民之中,那老头忙站起来,躬身施礼,“公子!”
赵铭白天让他们多待一会儿,就是暗示这些人,可以留下来。
不过这话不能明说,毕竟几百流民,若是知道高老庄有饭吃,都要留下吃饭,庄子可负担不起。
再者村子不富裕,多一张嘴,就多一个人吃粮,会分掉原著民的粮食和田地,村子里的人,也会敌视流民。
高欢直接开门见山道:“刘老汉,恁们以后就给俺做事,怎么样?”
“公子愿意收留俺们?”刘富贵欣喜道。
老人都留恋故土,不是活不下去,不会离开故土。
高欢点了点头,“包吃包住!恁们可愿意?”
流民们早看见了打谷场上,吃着饼子和白面馒头的村民,心中都是羡慕不已。
“公子,能吃到饼子吗?”有个汉子问道。
高欢笑道:“只要听俺的话,顿顿都有饼子吃。”
包吃包住,还能吃到白面饼子,众人还有什么话说,刘富贵忙带着流民一起跪下,“小的,谢公子收留!”
高欢见此高兴道:“去吃饭吧!”
当下高欢领着流民进到晒谷场,村民对此有些抗拒,可还是给他们备上了现成的胡辣汤和白面馍,至于炒蝗虫,却已经被各人吃完了。
流民饿了许久,拿到饼子,端着胡辣汤,便胡吃海喝起来,估计太久没吃到白面饼子,等不及咀嚼就想下咽,不少人被噎得直翻白眼。
吃完饭后,高欢又叫杨树林他们,在村子外面选了一处小土包,给流民搭建窝棚,暂时居住下来。
大家一阵忙碌,天将黑时,高欢返回村子,刘富贵领着一群流民千恩万谢,送高欢下了土包。
这时,李平远却匆匆走过来,急声道:“少爷!李际遇的人进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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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登封土寇
李际遇是登封唐庄人,崇祯十一年时,因为抗税被官府锁拿,被逼反出了县城。
他跑道山里竖起造反大旗,很快聚集了数百人,并在登封境内打家劫舍为生。
此前官府曾派兵对李际遇进行围剿,不过他躲在登封的山林中,官军找不到踪迹,加上张献忠在谷城重新反叛,官府要派兵追剿,便放过了李际遇这样的小土寇。
登封一地,大大小小的土寇,有十多股,凭啥李际遇名气最大,便是他完成了,被官军围剿,官军没能剿灭这个成就。
李自成名气大,登高一呼,就能啸聚百万,便是因为多次获得这项成就。
高欢对于李际遇以前的事情,并不了解,不过对于他后面的事情,却记得一些。
今年李自成会借着官军入川追剿张献忠,河南一地空虚,又发生大饥荒,百姓无以谋生的机会,再次出山,并摧毁和动摇官府在河南一地的统治根基。
李际遇会趁着这次机会,趁机壮大实力,攻下登封县城,并在明廷急需要兵力围剿李自成的情况下,又接受明廷的招安担任河南总兵。
在投靠明朝后,李际遇借着明朝的大旗,趁着大顺军战败西撤,夺取了洛阳等地,不过,他并没有以此为根基做一翻事业,面对清军南下,李际遇又接受清军招抚,“即将所据一府、二州、十二县、大小山寨千余,兵二十七万赍书降清。“
从其经历来看,高欢觉得李际遇,只能算是一个投机者,把自己势力做大后,便卖给了别人,不算什么枭雄。
而他的结局,也并不好,据《清实录》载,李际遇降清后不久,便被满清以“坐与贼党王道士通谋“之罪,并兄弟及子俱伏诛。
一山不容二虎,有高欢在登封,那么李际遇后面的轨迹,必然要被改变。
现在李际遇只是个小土寇,他真正发迹,要等到他攻破登封县壮大实力,接受明廷诏安。
他这条路,其实很符合高欢的心意,所以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明朝立国二百七十多年,官员升迁,早就形成了一套固有的规则,在体制内想要出人头地,快速提升地位,做到封疆大吏根本不可能。
没有资历,没有背景,没有利益集团和党羽的支持,在一个位置干几年,也未必能升个一官半职。
如今是崇祯十三年,还有不到四年,清军就会入关,现在明朝眼看着不行,基本没救,留给高欢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四年时间,走体制路线,无疑是走不通的。
因此高欢并不打算,加入已经烂透的明朝,他为自己制定的路线,是如朱温一般,在体制外迅速壮大实力,然后上岸变成正规军,再反手推翻腐朽的明朝,来实现自己的野望。
这样一来,李际遇要打县城,就挡了高欢的道,所以高欢必须解决这个潜在的竞争对手。
李际遇打了唐庄,又洗劫了刘庄,一连打下两个大镇子,应该抢了不少钱粮。
高欢原本以为土寇有了粮食,暂时不会骚扰高老庄,他还有时间准备,可是不想李际遇,竟这么快就派人来到庄子。
现在庄子内,还有王氏一伙,让高欢难以施展抱负,外面又有李际遇威胁到庄子,破局越发艰难了。
“人在哪里?”高欢沉声道。
李平远道:“去见老爷了。”
高欢又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只有一个黑大汉!”李平远舔了舔嘴唇,“看样子挺厉害,俺估计都不是他的对手。”
高欢听说只有一个人,放松了些,若是李际遇这个时候来攻打庄子,那他大概只能学高有才,打不过就加入起义军了。
“走!陪俺看看去!”高欢说完,便往村子中央的土堡走去。
土堡大堂里,高有才阴沉着脸和王氏一左一右坐在中堂桌子两边,王家屏领着一众护院,如临大敌的站在大堂两侧,高镰则没有出现。
高欢领着李平运和李武进来时,只见在大堂中间,一个身上穿着破袄子,脚上穿着皂靴,一身胡乱混搭的黑汉子坐在桌前,拿着流油的猪肘子,正大块朵颐。
大堂内,众人看着黑汉子吃肉,鸦雀无声,就这么等着。
高欢冷眼扫视,一群人居然被一个土寇镇住了。
高有才干咳一声,“这位好汉,既然来了就是客,今天来了俺高家庄,就放开吃喝。王管家,去拿酒来,让好汉吃好喝足。”
李际遇洗了唐庄和刘家村的消息,高有才已经知道,不过面对李际遇派的人,高有才依旧维持着士绅豪族的气场,表面并不慌张,比王氏和王家屏淡定多了。
王家屏应了一声,忙让人抱来酒坛,摆上酒碗,那黑汉子也不含糊,拿起酒坛给自己倒满,然后举起酒碗,“今日俺黑虎不请自来,有劳高老爷盛情款待,俺先干为敬!”
语毕,黑虎滋溜一声,酒下肚了,却道:“不过俺在这里吃好喝好了,山上的弟兄,却还饿着肚子,俺心里过意不去啊!”
高有才嘴角抽搐,明白了对付的意图,是来敲他的竹杠。
李际遇刚洗了两个庄子,唐员外、李员外尸骨未寒,高有才知道若是不表示一下,李际遇可能要打他的高老庄。
高有才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庄子外面,有没有大股土寇,要是不给钱,李际遇立刻就会洗劫高老庄。
高有才不敢冒风险,半响笑道:“好汉心系弟兄,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俺高某人也不能含糊,去,给好汉准备一份盘缠,拿回去请兄弟们吃喝!”
王氏不太情愿,不过那黑汉子,有些吓人,她只能离坐,不多时,便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摆着十枚十两小元宝。
王家屏上前,接过盘子,放在黑汉子面前。
他一年才从高家拿十二两银子,一百两银子,打发一个土匪,应该是绰绰有余。
黑虎却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大吃大喝,高有才脸上阴郁之色更重了。
高欢见此走到桌子前,拿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一饮而尽,两只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黑汉子,“恁想怎么着,摆在桌面上说吧!”
黑虎见眼前少年的举动,有些吃惊,不过还是坚持将猪蹄啃完,两手在破袄子上擦了擦,才冷笑道:“很简单,每年三百两银子,六百石粮食,高老庄的安全,便由俺们大当家来守护!”
“这么多钱粮,恁们怎么不去抢!”王氏听说要这么多,顿时就爆炸了。
“恁进去!”高有才制止王氏,怕激怒土寇,让她进屋去,然后才愠声道:“好汉,年景不好,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少给俺哭穷,俺早打听了,大半个登封都遭了蝗灾,就恁们庄子遭灾小,今年能够丰收。这银子和粮食,一分都不能少!”黑虎突然发威,声如炸雷,他巴掌往桌上猛地一拍,杯盘碗筷都跟着一震,害得王家屏一个哆嗦,差点拔刀。
在这乱世,光能种田,守护庄稼,还不行,尚需要强大的武力,来守护家园。
高欢脸上却波澜不惊,同样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碗内酒水溅出,“别以为俺高老庄怕恁。”
黑虎冷笑一声,“看来恁们,还不知道唐庄和刘庄的事啊!”
“若是不知道,早就一刀宰了恁。”高欢冷笑。
黑虎有些纳闷了,哪里来的愣头青,俺的形象还不够唬人吗?
黑虎勃然大怒,“知道恁还跟俺狂?”
第15章一起爬山吗,要你命那种
现在李际遇是有实力攻打高老庄,不过他却没有打,而是派遣属下来高老庄勒索钱粮。
这点让高欢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李际遇,不过是只知道抢劫和破坏的土鳖,与李自成那厮差不多,但是没想到这厮想的其实还很长远。
他劫了两个庄子,解决了粮食的燃眉之急,又震慑住了登封附近的大族。
这个时候,他若是继续洗劫,确实能够获得更多的钱粮,但必然会遭受士绅大族和官府的联手剿灭。
如果官府和大族同仇敌忾,他未必能够顶住,而即便再次洗劫得手,生产遭受破坏,大户死了,百姓逃荒,明年的口粮怎么办?
因此,李际遇没有继续抢劫,而是利用洗劫唐庄、刘庄的威势,去敲诈勒索,让士绅大户主动交钱。
这样一来,他拿了钱粮,能够壮大实力,同时又能获得固定收入,简直美哉。
这么看来,高欢觉得李际遇身边,应该是有人给他出谋划策的。
若是让李际遇得成,从士绅大族手中得到粮食和银子,那高欢就没有机会了。
高欢看着黑虎,冷笑道:“恁们大当家,杀了刘员外和唐员外,得罪整个登封的士绅豪族,官府已经震怒。若是恁们还敢打俺们高老庄,恁看官府和大户能不能容下恁们。”
李际遇真正发家,要等到李自成进入河南,携百万之众攻打洛阳,瘫痪河南官府,使得朝廷没有精力,去关注登封小县之时。
现在李自成应该还在山里转悠,整个河南还是明廷的天下,李际遇有些实力,却还只是个小土寇,劫掠单个土财主还可以,却无法与登封士绅,还有登封官府抗衡。
这也是李际遇,劫了两个庄子,获得一些钱粮,就收手的原因。
若是他继续劫掠,那就威胁到了整个登封士绅大族的利益,会逼的大户们联合起来弄他。
这也是高欢觉得,李际遇身边有人指点的原因。
高欢看透了这一点,所以黑汉子虽凶,但却吓不住他。
黑虎听了高欢的话,嘴角肌肉扯动,山寨确实担心官府和大户联合起来围剿,军师才没有让大当家继续劫掠。
“哼!既然上了山,还怕官府?”黑虎表面粗鲁,内心细腻,他没想到眼前少年,居然能看得这么清楚,但是水深难见底,虎死不倒威,堂堂九龙寨三当家,岂能让一个少年给镇住,“这钱粮恁们要是不给,就看恁们庄子能不能撑到官府发兵,剿灭俺们九龙寨吧!”
黑虎话语中带着威胁,但气焰已经不如刚才了。
“咳咳~”高有才轻轻咳嗽一声,恢复了镇定,“好汉,现今朝廷赋税繁重,高老庄总计只有五千亩麦田,年景好时,一亩产一石三斗粮,如今能产一石,就是老天爷大恩大得。现在就按亩产一石算,老夫与佃户对半分,能得二千五百石粮。这看似很多,可是官府不管田地是否减产,还是照样征税。以每亩一斗三升计,加上三饷,每亩至少上缴两斗粮,再加上银价波动,其实得拿出三斗去换白银。好汉算一算,五千亩就是一千五百石啊。老夫辛辛苦苦一年,便只得一千石了。这么大个庄子,还要开销,好汉再要三百两加六百石粮食,老夫就得赔本了。”
高有才听了高欢的话,心中有底,知道李际遇暂时不敢攻击庄子,便又恢复了气度。
只要李际遇现在不立刻攻击庄子,那高有才便游刃有余,没了顾忌。
黑虎听着高有才的话,掰着手指,一顿盘算,却算不清楚,恼怒道:“恁不要唬俺!这么大个高老庄,一年三百两银子、六百石粮食都拿不出来?”
“灾年大家都不容易,赋税太重了。这点恁可以去问恁们大当家,他不就是交不起税,才上山举义的么?”高有才为难道:“大家都不容易,又是乡里乡亲,老夫也不想与贵寨为敌,三百两加上六百石粮食,实在拿不出,老夫每年给贵寨二百石粮食,全当交个朋友!”
李际遇确实还不是登封县和所有士绅大族联合的对手,不过单个收拾高老庄还是绰绰有余,所以高有才还是决定,先稳住李际遇。
“一百五十两银子,三百石粮食!不能再少了!”黑虎犹豫一阵,沉声说道。
“最多一百两银子,两百石粮食!实在是穷啊!”高有才讨价还价道。
黑虎嘴角肌肉抽动,“那好,今晚我要带走!”
高有才皱了皱眉,高欢却道:“天已经黑了,这么多粮食,需要安排车辆、麻袋,庄子需要准备一下!”
黑虎想了想,站起身来,将银子倒入布袋,扛在肩上,“那好,恁们准备好,过几天俺带人来取。”
高有才站起身来,满脸笑道:“好汉走好!”
“俺感谢高老爷盛情款待了!”黑虎咧嘴一笑,走到门口,又桀笑道:“高老爷这么大的家业,可别一时冲动,得罪俺们山寨。俺黑虎可就认准高老爷了。”
高有才脸垮了下来,呼出一口气,笑道:“不能够,好汉放心!”
黑虎闻语,扛着十斤银子,大笑而去。
高欢立时给李平远一个眼色,李平远遍悄悄退去,高有才则脸色阴沉的坐了下来。
王家屏道:“早知道,不灭蝗就好了。”
“要不是看着俺们庄稼能收粮,说不定被洗的就是俺们高老庄。”高欢瞪了王家屏一眼,然后对高有才道:“父亲,这粮不能给,资助土寇,犹如割肉饲虎,一旦李际遇实力壮大,登封所有的大户,都会遭殃。现在必须通知县里,然后联络其它士绅,把李际遇灭了!”
高有才没想到土寇这么猖獗,居然敲诈到他的头上。
这李际遇杀了唐员外和刘员外,其实已经触及了士绅大族的底线,犯了众怒。
登封十多股土寇能够生存,许多人背后,其实都有士绅大族的影子,是士绅们的工具。
李际遇洗劫两个村子,不受士绅的控制,便是如李自成一般流贼,是大户的死敌。如果他实力壮大,肯定会像李自成一样攻破村子,将他们这些大户杀光。
高有才作为士绅地主,与流贼土寇天然对立,他阴沉着脸,“俺已经让镰儿去县里报信了。”
黑虎刚进村子,高有才便让高镰出村,去县里搬救兵,防止李际遇攻击村子。
他摆上酒肉,与黑虎谈判,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稳住黑虎,为援兵争取时间。
高欢闻语,遂即提议道:“父亲先派人去县里,通知暂且不要发兵,等俺和王管家一起爬山,先探查清除李际遇的踪迹!”
一起爬山?王家屏听了这话,却觉得心头一凛,哪里不对。